[架空歷史] 穿越1630之崛起南美 作者:孤獨麥客 (連載中)

 
mk2258 2014-6-29 18:09:5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963 141642
regn13 發表於 2018-4-2 21:00
第一百十三章 益都縣

    「姜大人,這邊請。」青州府益都縣舊衡王府內,從煙台出使清國的特使姜雲帆剛剛抵達,就下榻在這裡。清國朝廷這次將姜雲帆一行人安置在收拾出來的前明衡王府內,待遇之隆,已經足以說明很多問題了。

    姜雲帆在劉建國身邊參贊軍機、政務數年,對清國內情多多少少有些瞭解,因此對他們這套破格的禮遇並不以為意,安然自若地與隨從們住進了這間雖略顯破敗,但看起來仍然非常不錯的老舊王府。

    跟隨姜雲帆前來青州府的,有來自登萊開拓隊軍事、民政、情報、商業、法律及其他方面的官員二十餘人。在接下來的一段不短的時間內,他們將與姜雲帆一起,與清國的談判代表展開唇槍舌劍,為雙方締結一份正式的和約共同努力。

    姜雲帆很快與隨從們選好了各自的房間,同時將行李、包裹也放到了臨時充作倉庫的一間屋子內。十多個面容猙獰、彪悍無比的山丹武士,則攜帶武器站到了這些房門外,充作護衛隨行護衛能夠攜帶武器,這是東岸人竭力爭取到的權利。

    衡王府內當然也有一些清國安排的護衛,多為滿蒙八旗子弟,這會看著東岸使者帶來的那些髡發、著甲護衛都有些發憷。這些傢伙,一副凶蠻之像,腰間束著皮帶,上面掛著箭壺和磨刀石,左臂掛著弓,右手執著箭,滿臉風霜之色,目光炯炯有神,一看就是從滿洲深山老林裡出來的善戰之士。

    在前明的時候,這些人被稱為魚皮韃子,向來是破陣死戰的主力,發揮著一錘定音的作用。不意東國人經營虎爾哈、索倫舊地多年,竟然慢慢消化、吞併了這些野人,並且漸漸編成了一支規模不小的部隊,素來令各處清軍極為頭疼。

    這事說起來其實也挺諷刺的,蓋因如今所謂的八旗子弟中就頗有不少當年黃台吉從外東北抓來的魚皮韃子的後裔,可這些人在關內生活多年,雖不能說養尊處優中國大陸的局勢其實也不容許滿蒙八旗養尊處優,悠遊度日但卻也早沒了祖先的血勇之氣,在看到這些剛從大山裡出來沒多久的山丹人時,竟然有些不敢直視。於是,當東岸官員過來抗議他們還滯留於此的時候,這些人好似如釋重負一般,立刻收隊走人了,讓姜雲帆看了頗有些忍俊不禁,這些墮落的八旗子弟啊!

    「才從順國那邊回來不過半年,就又來到了這清國地界上出使,是把我當成了外交多面手了啊,可我明明是學法律出身來著。」在稍稍修葺過的書房內,姜雲帆甫一落座,便與此行的副使、從黑水方面調來的廖建功一起敘話。

    廖建功在黑水開拓隊轄區任職多年,之前曾擔任過庫頁島地區行署專員的職務,現在被調到了登萊開拓隊,據說要擔任登州地區專員的職務。不過也有人說,他的這個登州地區專員職務也只是暫時的、過渡的,他最終的去處,應當是前往寧波,接替明年就將回國任職的南方開拓隊隊長馬文強,算是對他在遠東紮根多年的努力的最好回報。

    至於說登萊開拓隊隊長劉建國,原本差不多明年也將回國任職了,不過據說他本人想再留一年,親眼看到膠煙線鐵路全線通車之後再走。畢竟這是他任期內最大的項目了,也是他最關心的項目,於情於理都要等到一切妥當後才走,相信上頭也會考慮這一點的。而他的接班人呢,其實也已經確定了,那就是本土大名鼎鼎的郭漢東中校,他剛剛離開南非,返回本土陸軍部任職過渡一下。

    因此,雖然此行廖建功是自己的副手,但姜雲帆卻對其非常尊重。他知道自己一時半會無法競爭遠東三藩任何一個開拓隊隊長之職,因此對於可能掌管南方開拓隊的廖建功非常尊重,這會竟然直接令秘書給二人煮了一壺自己珍藏的來自東非大陸的咖啡,也是捨得出血。要知道,這些來自乞力馬扎羅火山的咖啡豆(阿拉比卡種,當地土人受東岸人影響後種植的)是他花費了巨大代價和無數人情才弄來的,平時珍愛異常,這會竟然拿出來與人分享,已經算是大出血了。

    「這次劉隊長基本上計議已定,與清國人和平。」待秘書將咖啡擺上來後,姜雲帆先是很陶醉地聞了一口香氣,然後才說道:「但和平也有條件,首先就要要求清國人承認目前雙方的實際控制線,並以此為界,今後不得再隨意聲索對登萊二府的主權,除非雙方簽訂另一份協議重新定義登萊二府的地位。」

    「這一點應該不難做到。」廖建功也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讚歎了一聲後,才看著姜雲帆說道:「不過是承認既成事實罷了,清國高層還沒那麼迂腐,不至於那麼掩耳盜鈴。他們本身願意與我們和談,就已經代表了承認目前雙方的實控線了,這並不是問題。」

    「是的,這是前提,如今看來已不成問題。那麼,按照劉司令的囑咐,想辦法讓清國方面拆除膠萊新河西岸的軍事據點,讓萊州、青州交界處成為緩衝區,就成了我們在這一方面最主要的任務了。啊,對了,還有不能讓清國方面干擾我們膠萊新河運河的挖掘,這也非常重要,必須著重提出。」姜雲帆點了點頭,隨後又說道:「就是不知道清國方面在這件事上面的底線是哪裡。不過如果換個思路來想,他們既然打算承認我們隊登萊二府大半區域的佔領,那麼放手讓我們將膠萊新河疏通完畢,應該也是大概率事件。至於說拆除萊州、青州交界處的一些軍事堡寨,大概很難讓他們做到,撐死了可以減少一些駐軍罷了,而且這多半也是他們願意做的。」

    秘書很快又端來了一些大豐食品公司生產的特級餅乾,二人遂一邊吃喝一邊聊著,就兩國邊界問題充分交換了意見,對接下來一段時間的談判做到了心裡有數。而談完了這個邊界問題,姜雲帆自然而然地將話題轉到了商業貿易方面,而這素來是東岸人關注的重點。

    「說起貿易的事情,似乎很多人都很關注啊。我啟程離開前,台灣銀行的韓金還專程上門來拜訪了,似有勸說我們盡力與清國人達成協議的意思在內。我當時走得匆忙,未及和他仔細商討,不過就我感覺而言,與他類似的商人當不在少數。」姜雲帆說道:「登萊發展了這麼多年,地方上經濟繁榮,商業資本積累得較為雄厚,有進一步擴大貿易的衝動了。而膠煙鐵路的修建,感覺上是對這些商業資本的極大促進,與清國之間開放貿易,已經是不可阻擋的大勢。在這一點上,我們最主要的任務,主要就是從清國人那裡爭取到最優惠的稅率、更多的開放口岸以及更多的商品進出口貿易配額。廖專員,你在這方面有什麼需要補充的?我們再合計合計。」

    「差不多就這些吧,一時間我也沒什麼補充的了。不過我總覺得,登萊的商人們這麼熱衷與清國貿易,怕是未來要失望哦,他們經營的那些產品,在清國真沒什麼銷路。真正能撈到好處的,大概還是如台灣銀行這類有著諸多優質商品在手的企業,像優質毛皮、南洋珍奇、鯨魚製品等高檔玩意兒,還是有一些市場的,但也不算太大。」廖建功在黑水地區多年,知道丟失北滿大部及外東北全部後,滿清朝廷損失有多大,至少人參、貂皮、東珠之類的皇室、高官奢侈品是少了許多,一旦開放貿易,這部分的需求將會很大。

    「也是,英國人、荷蘭人都只能賣軍工製品給清國人,其他商品的銷路實在太慘了,也就一些廉價的粗呢因為耐穿而在港口城市有一定的銷路。他們與清國的貿易,必須輸出大量的貴金屬才能平衡,不然也是做不下去的。所以我們與清國貿易,真的很好嗎,怕不是同樣會流失大量貴金屬,變相資敵哦。」姜雲帆無奈地笑了笑,說道:「不過無所謂了,開放貿易是大家的共識,誰也阻擋不了,那麼我們就去談唄,時好時壞總要看看才知道。」

    隨後,二人又聊起了與清國大規模貿易可能帶來的影響,比如是否會使得清國財政實力有所增強等等。不過談到最後,二人覺得還是不用太過擔心,因為清國現在的麻煩真的不是一般地大,即便增加了些許財政實力,可能對於整體形勢的改善,還是無濟於事。

    他們目前面臨的最大的麻煩,大概還是對順國的戰爭了。他們之前已經在四川戰敗,被驅逐到了川北、漢中一帶,形勢岌岌可危;而湖廣前線呢,卻又因為人為的因素而水泊縱橫、堡壘林立,根本不適於大規模軍隊的展開,況且還面臨著東岸海軍炮艇的威脅,因此基本是僵住了,一如江南那邊與順國在江西邊境對峙著一樣。保守估計,現在順國大概吸引了清國六成以上的部隊,當真是第一大患。

    而除了順國後,滿清在西域也聞到了一絲危險的味道,那就是已經一統衛拉特蒙古諸部的噶爾丹。這個準噶爾的統治者滅掉了南疆的葉爾羌汗國,控制北疆,同時開啟了與中亞哈薩克人的百年戰爭並初步佔得了上風。現在,這個危險的男人將目光轉向東面,對碩大的清國感起了興趣。

    當然他還沒自大到現在就揮師攻打清國,那與找死無異。噶爾丹的第一步戰略,還是進軍處於滿洲人控制下的漠北蒙古,先征服這裡,整合草原上的人馬,增強自己的實力這一點尤為關鍵,蓋因漠北蒙古能夠為噶爾丹提供大量的「本族」人丁,這對於他控制南疆摩爾人(這裡用摩爾人指代,大家懂的……),壓服中亞哈薩克人非常重要。但毫無疑問,噶爾丹的這個戰略同時也是在挖滿清的牆角,瓦解他們滿蒙一體的戰略,因此必然與北京朝廷產生激烈的衝突。

    與準噶爾蒙古的衝突,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應付的。這個稱雄西域的蒙古政權,有自己的兵工廠,熟悉火器尤其是大炮的應用,戰鬥力很強,連俄國人都不敢對他們怎麼樣。唯一的缺點大概就是兵力較少了,但幾萬精銳騎兵拉出來卻也不難,這就需要滿清動員幾倍的步騎來應付了,畢竟防守總是相對被動一些的。

    綜上所述,滿清朝廷現在在西南應對著大順政權的進攻,在西北則面臨著新興的準噶爾蒙古的強勢挑戰,在東面還有東岸人持續不斷的騷擾和攻擊,日子過得可謂艱難。姜雲帆、廖建功二人覺得,滿清最現實的選擇,是與東岸人議和,然後果斷結束在四川的殘局,利用川北及漢中尚掌握在自己手裡的優勢,收縮兵力防守,遏制住順軍北上出蜀的通道,集中精力先解決準噶爾蒙古的威脅。

    而也只有解決了准噶爾蒙古的威脅,滿清朝廷才能穩固住自己的根基,然後再對南方徐徐圖之。否則的話,一旦失去了蒙古這個重要的基本盤,單靠滿洲八旗還如何控制偌大一個中國?依靠漢人文官和武將嗎?那簡直是不可想像的,怕是山河變色就已不遠。

    「現在就是不知道滿清在西南是個什麼打算了,是戰是守沒個准信。而我們的情報、外交人員也才剛剛獲准進入川中,各項關係尚未建立起來,傳回來的信息多有模糊乃至自相矛盾之處,再過個一年半載大概就要好一些了。」放下了手裡的白瓷咖啡杯,姜雲帆微笑著說道:「現在那裡是魏博秋的學生、前東岸朝鮮公司老總陳碩之子陳明在管著,兩個月前他剛剛被任命為成都商站的站長,全面負責川中一應外交、商業和情報事務,希望他能將那裡的擔子跳起來吧。」
regn13 發表於 2018-4-2 21:00
第一百十四章 CD府

    「這李順王朝也真是有意思,和滿清學移風易俗倒是學得挺快,這才多久啊,一應李唐制度倒是立了起來,也是讓人無語。」成都府內原吳氏族人的大宅院內,新上任的商站站長陳明撇了撇嘴,輕聲自言自語道。

    他來得較早,大廳裡還沒幾個人,因此倒不虞別人聽了去。不過他這番做派還是讓副手苦著一張臉,悄悄扯了扯他衣袖,算是提醒了。

    這會屋裡坐著的大概有七八人,看樣子都是武人,就是不知道是左營還是中營的人,大概是前者吧。陳明仔細觀察著,發現這些人的裝束很有意思,頭戴紅抹額,上身穿著繡有闢邪文的衣袍,下身穿著袴奴,腳蹬靴,是典型的唐代橐鞬服。很顯然,這些人都是武將,雖然沒帶器械,但說話嗓門粗大,眉眼間顧盼自雄,這種氣質文臣養不出來。

    其實,李順政權崇慕唐朝,又何止現在才有!早在當年李自成在西安建立草台班子政府的時候,就對唐代的制度非常推崇,這大概和他姓李同時陝西出身有關,雖然他自認的祖宗是黨項人李繼遷。

    後來李自成進北京,雖然基本沿用明制,但也要把名字改頭換面,帶了許多唐代特色。如設置在各省、戰略要地的節度使、防禦使登,武散官的果毅將軍、武威將軍等,總之是那叫一個喜感,那叫一個不倫不類。

    再後來山海關一片石慘敗,大順朝廷倉皇南奔湖廣之後,制度就更是混亂了,唐制、明制夾雜使用,丞相、學士互相亂叫,武官服飾雜亂,文臣穿著常服上殿,簡直比李自成時代還要更草台班子。也難怪那時候的地方士紳們看不上這幫人,確實逼格有點低。

    李順政權真正的正規化,還是在李過時代的後期,吸收了不少文人士紳的大順政權,各項制度慢慢開始了正規化。再加上東岸人從旁協助,輸送了一批培訓過的大順官員,終於使得這個擁有三十萬大軍的農民軍草台班子慢慢轉變成了受世人重視的嚴肅政權。

    這個時候,李順政權制度的「唐化」再度迎來了高潮,且看起來更加正規,比如眼前這些武將們的裝束,活脫脫一個李愬雪夜入蔡州後見宰相裴度的裝束,讓人看了頗是感慨。

    「站長,這大順和李家是陝西人,朝中重臣、大將也多數出自陝西或者是陝西人後裔,對唐代文化有所偏好,卻也尋常,沒什麼值得指摘的。」副手看了眼已經有些喧鬧的門口,低聲說道:「站長可切勿再說這些話了,影響不好啊。」

    「知道了,知道了。」陳明不耐煩地擺了擺手,看著門口湧進來的一堆穿著青綠之色的文官,話到了嘴邊又生生嚥了下去,轉而看著面前一個酒盅,乾脆自斟自飲了起來。

    這波人應該是成都及周邊的府縣官員了,當然也有不少是劉忠貴幕府的要員,其中尤以節度掌書記劉奇為重,此外還有一些推官、巡官、判官之類的職事官。看得出來,這次是大順在成都的文武官員的一次重要聚會了,並且還邀請了陳明等來自東岸的客人。

    人來得多了以後,宴會廳內不可避免地嘈雜了起來,很多熟識的人湊到了一起開始閒聊,不時爆發出一陣笑聲。陳明面無表情地看著這些李順政權的官員,心裡嘀咕著這些人的精氣神倒是不錯,這可能和他們正處於上升期有關,以前他去過福州的鄭氏幕府,那官場文化真是讓人慘不忍睹,有著一股很濃重的會黨香堂氣息,這大概和他們的出身有關。

    有一些人看到陳明這等「奇裝異服」的人感到奇怪,也端著酒杯上來打招呼。不過陳明對這些低級官員不是很感興趣,本不欲搭理,但考慮到日後可能還要與他們打交道,因此便耐著性子一一結識了下,很是喝了不少酒。

    劉忠貴是最後幾個來到的。他穿著一身繡著「大雁」的節度使袍衫,據說還是皇帝李來亨賜下的,以嘉獎左營攻伐四川的功勞。陪伴劉忠貴一起進來的,有都押衙何征、都虞侯曹玄禮、衙前都知兵馬使劉正己(劉忠貴長子)、左廂兵馬使張光翠、右廂兵馬使張景春等人,都是劉忠貴比較親近的部將了。

    因為清軍尚盤踞在川北的原因,再加上一些歷史遺留問題,左營總權將軍劉忠貴已經獲得了四川節度使的頭銜,正式開衙建府。這其實在大順軍中也是慣例了,比如當年郭升率軍進入江西,拓地千里,就領了江西節度使的頭銜早在1644年的時候,郭升其實就已經得到了永昌皇帝李自成授予的山東節度使的頭銜,這對他來說並不新鮮。

    當然劉忠貴是左營老大,嚴格說起來早就自己管自己多年了,這次在成都建了幕府,也不過是將原來的班子全套移植過來罷了,頂多再吸收一些四川的降官。但李來亨頒了聖旨,賜節旄,到底有所不同,說起來是正式了很多,也更有官威了。

    劉忠貴入場後,節度掌書記劉奇、支度判官林成龍、營田判官趙有容等核心文官也迎了上去,然後按次序入座,宴會廳內的聲音頓時為之一輕。坐在陳明身側的官員看起來品級不高,一打聽,原來是一孔目官,不過觀其形色、習慣,應該是武人出身,且還是現役。陳明一開始有些不解,待仔細一想,這人有可能是在戰場上立下了功勞,需要升賞,但軍中職位有限,一時無法安置,便給了個幕府的孔目官來解決職銜問題,但本職應該還是在軍中效力。

    畢竟,孔目官雖然品級較低,但干係重大,在幕府內負責「管理檔案、勾檢稽失、文案發付」,很明顯不能讓粗枝大葉的武人來幹。所以,陳明斷定這廝仍在軍中效力,至於真正的孔目官的本職工作,大概是由衙內的如「驅使官」之類的吏職人員在干。

    主座上的劉忠貴開始講起了什麼,因為離得較遠的原因,且劉忠貴的聲音也不大,故陳明聽得有些不太真切。不過大致意思他還是聽明白了,那就是清軍仍盤踞在川北少許州縣,漢中一帶亦有清軍大隊,諸人不可掉以輕心,待整頓一段時間後,劉忠貴還要親率大軍北伐,即便不能奪下蜀中屏障漢中,至少也要把川北的幾顆釘子給拔除了。

    陳明聽了暗暗點頭,看來這劉忠貴還沒有得意忘形,知道如今自己面臨的局勢。川北門戶掌握在敵手,對於立足於蜀中的政權來說,那當真是如芒刺在背、骨鯁在喉,必欲除之而後快。而之前劉忠貴其實已經組織過兩次大規模的攻擊了,只可惜在漢中清軍的死命增援下,均無功而返。尤其是現在清軍委任的方面大將趙良棟,其人有勇有謀,在漢中整訓新軍多年,雖然在大順軍隊手裡敗過一兩回,但其人還是有幾分本事的,藉著川北有利的地勢守得有模有樣,讓劉忠貴很是頭疼。

    而恰逢那時候左營剛剛拿下成都平原一帶,周圍很多府縣雖然「聞風而降」,但還沒派官員和軍隊前去接收,南部一些府縣甚至還受到了「西營餘孽」的蠶食,內部形勢並不樂觀,更別提還要消化投降後的吳氏政權的官員、兵馬了,總之是一堆的事情,稍有處理不慎的話,就可能釀成嚴重的後果。

    因此,彼時劉忠貴在兩次北伐受挫後,便果斷退了回來,開始著力消化控制區,以穩固根基。川中自古以來就非常富庶,尤以成都平原左近為甚,若是好好經營的話,未來就是其最大的本錢和依仗。對這一點,劉忠貴還是有著清醒的認識的,因此,他甚至還派人不遠千里去了馬當要塞,與東岸人進行商談雖然私自交通外國很是不妥,但劉忠貴就是這麼做了,也難怪一直有人說他跋扈,是「驕藩」請求他們到川中開設商業機構,與川中商人展開貿易。

    這事在一級級上報到南方開拓隊隊長馬文強那裡後,沒經多少波折就批了下來,然後陳明便走馬上任,被派到了離寧波十萬八千里的成都出任商站站長。陳明的父親陳碩已經回本土工商部任職,而他原本一直在蝦夷地島的釧路縣工作,偶爾協助東岸日本公司參與在日本東北諸藩的私下貿易,貿易經驗豐富,故被派了過來,同時也管著外交、情報事務。或者說,外交、情報工作才是他的重點,至於生意上的事情,說起來都是附帶的了,能賺很多錢固然好,不怎麼賺錢也無所謂,反正其他兩項工作一定要做好。

    陳明的成都商站已經開了有段時日了,目前在正常採買川中藥材、錦緞等商品外,也通過各種途徑往這裡轉運包括武器、戰馬、甲具在內的戰爭物資,不過受限於交通問題,規模都不是很大,只能說聊勝於無吧,所得利潤在維持商站正常運轉的同時,也就只夠去收買一些線人以刺探消息。

    當然陳明也時不時地將一些從馬當要塞傳來的情報有選擇地透露給劉忠貴及其近臣知曉。比如,前陣子他就將西域噶爾丹與清廷之間的那點破事整理成冊,告知了劉忠貴。劉忠貴聽了後久久沉默不語,像他們這種人,是很難如同東岸人這樣具備全局視野的,即便有些這方面的意識,也限於條件因素而無法蒐集到足夠的情報。所以東岸人獻上的這些消息,對他而言是彌足珍貴的,因為這很可能預示著清國陝甘綠營的動向,而相對善戰的陝甘綠營無疑又是劉忠貴這個四川節度使所面臨的最主要對手,他們如果不能全力支援漢中一線,那麼對左營而言無疑是重大利好。

    而通過劉忠貴對這些情報消息的熱衷程度,陳明也基本判斷出了這人有野心,肚子裡很可能就在盤算著如何北伐漢中,繼而攻入八百里秦川,打回陝西老家的主意。只是他這樣謀劃,長沙的李來亨會同意嗎?要知道,劉忠貴攻伐四川,就已經惹得李來亨側目了,以至於派了個老將張能過來,名為支援,實則監督,且至今仍佔著東川的重慶府一帶不走,分劉忠貴之勢的目的非常明顯。

    所以,陳明覺得劉忠貴出蜀攻入秦地的可能性不是很大。相比這個,南下攻打貴州、雲南倒是可能性非常之大,但也不大可能讓其擔任主力了,必是李來亨主力親動,就是不知道什麼時候了。而這個認知同時也令他頗是為難,順國如今已然掩有湘、贛、川三省了,湖北也佔了半個,地盤並不算小,兵力也是非常雄厚,如果再讓他們料理了南明,奪佔了滇、黔、桂乃至閩粵之地,這南北朝的格局可就完全確立了呀,這無疑是不符合東岸人的戰略的。畢竟諸侯並立總比南北朝對峙要強上許多,東岸人上下其手的空間也會更大。

    但現在看來這種趨勢似乎已經有些苗頭了,南明政權愈發作死,清國麻煩纏身,大順政權的外部壓力在一日日縮減,保不齊哪天就全軍南下,進攻南明了。要知道,南明的孫可望、李定國近來隱隱傳出不和,文臣士大夫們又對這些西營流賊看不過眼,內部向心力是一年不如一年。試問在這種情況下,他們又怎麼可能抵擋得住李順的兵馬呢?當年孫可望、李定國在貴州、川南大戰吳三桂的盛景,怕是一去不復返了,西營的軍心士氣,比起當日也是不可同日而語了,而這無疑便是順國的機會。

    而除去西南三省的直轄地盤外,名義上歸屬南明的廣東、福建以及地位比較含糊的浙南魯王政權,竟也是沒一個能打的,這就比較要命了。陳明就覺得,順國真要不顧忌後果的話,大抵上是可以橫掃整個南方的,這一點毫無疑問。

    如今,就看東岸人能夠把馬韁扯得多緊了!
regn13 發表於 2018-4-2 21:01
第一百十五章 廣州灣

    「你們這些混蛋,知道你們最近沒好好訓練,手藝都荒廢了吧?怎麼,來了廣州這個花花世界,一個個都迷得五迷三道了?」香山縣野外的一處荒地,一名軍官看著面前奔馳而過的騎兵,笑罵著說道。    .      .   

    這是一處騎兵訓練場,來自浙江新軍第五師的部分騎兵正在進行著騎射訓練。訓練的道具都是一隻雕刻成兔子形狀的木頭,每個人依次騎馬而過,邊跑邊射,以先者為勝,負者下馬跪著飲酒,勝者騎在馬飲酒。

    之所以在這個熱兵器已經大行其道的年代,還訓練這種冷兵器時代的絕技騎射,說起來還是為了不荒廢這些人的手藝。是的,沒錯,這些騎兵主要是來自外東北的蒙古人以及部分遊牧的通古斯人,自幼在馬背長大,這騎術自然是十分高明的。而且,在外東北那片嚴酷的土地,射箭本來是每個成年男子需要切實掌握的最重要的技能之一,因此他們的箭術都還不錯,尤其是使用騎弓進行騎射的時候。

    考慮到幾個新軍師的騎兵團裡充斥著這類來自草原的牧民,因此級便規定騎射仍然是騎兵的考核項目之一,不過卻僅限定於這些「帶藝從軍」的蒙古人或通古斯人,在山東應募從軍的漢人騎兵則不需要考核這些項目,他們需要苦練的是馬劈砍術及騎槍衝刺術雖然東岸騎兵從來不是野戰的主力,不需要他們像波蘭翼騎兵那樣集群衝陣廝殺,但一些基本技能還是要操練的,即便平時不怎麼用得也得練。

    「好,這一輪是莫日根贏了,酒!」身材高大的連長跳下了土檯子,招呼旁邊的幾名士兵抬來了一擔酒,那是從北方運過來的茱萸酒和菊花酒,是軍健兒們最喜歡的飲料之一了,素來是對勇士最好的獎品。

    莫日根是一個蒙古漢子,聞言立刻咧著嘴笑了,只見他高高興興地接過他人遞過來的酒碗,幾大口乾了後才戀戀不捨地將其還了回去。不過,他很快又找到了新的樂子,那是大聲嘲笑著那些跪在他馬飲酒的戰友們,讓那些粗胚一個個咬牙暗恨,發誓下次一定要奪回第一,不能讓這個傻貨專美於前。

    「你們這些爬在地的夯貨,別和我沒臉沒皮的,這次且饒了你們,下次若還這般熊樣,老子非得給你們來一頓鞭子。」連長走下場來,一邊踢打著那些跪在地喝酒的騎兵,一邊破口大罵:「想當年攻打新昌縣時,老子我一張弓壓得城頭那幫孫子們抬不起頭來。現在讓你們射一隻不會動的假兔子都這副德行了,真了戰場能射幾人。是,清國、順國的許多弓箭手你們還差,但這又如何?老子對你們的要求他們高,怎的,有人不服嗎?」

    在這個連長和麾下士兵在進行著日常訓練的時候,全權負責整個廣州灣一帶事務的湯墨羽陸軍少校,也正和一干隨從們遠遠參觀著。在看到這些來自北方的騎兵訓練的場景後,非常滿意,轉頭對一同前來參觀的海軍軍官陸孝忠說道:「論騎射還是得來自草原的漢子,論衝陣還得看波蘭大鼻子的鐵甲重騎,不過咱們的騎兵主要是用來追亡逐北的,是用來快速機動的,不要求衝陣,他們這樣很不錯。」

    其實,正如剛才湯墨羽少校所說,因為東西方軍事思想的差異,東岸對騎兵的理解是傳統的「離合之兵」,認為騎兵最大的特點和優勢是其機動性,而不是衝擊力或別的什麼。這可能和自古以來的化有關,西方政治分裂,諸侯林立,擁有小塊土地的貴族極多,因此兩個貴族開戰的話,如果不想多惹麻煩的話,那麼只能侷限在一小塊地域內作戰。這樣一來,雙方只能臨之以堂堂之陣,正面廝殺了,故騎兵多為重騎兵。

    但在國,因為地域遼闊、政治統一的關係,騎兵在大範圍內的機動成為了可能,抄截糧道、突襲後方、快速行軍等等,每一種都是戰略方面的作用,而不是侷限於戰術方面的衝陣廝殺。

    東岸人的騎兵戰術雜糅了國古代離合之兵的思想,又因為早期騎兵多為哥薩克輕騎,因此也吸收了不少草原漢子的戰術,因此從風格來說是純得不能再純的輕騎兵戰術。陸軍野戰主力從來都是炮兵,然後才是火槍手,騎兵在野戰時最主要的作用是用來追砍潰敗的敵軍,因為步兵要維持陣型,不可能跑得多快,追亡逐北還是交給四條腿的騎兵靠譜。

    當然東岸本土也不是沒有重騎兵的存在。在裴大德少校統帥的兩個獨立騎兵營,有兩個連的重騎兵,騎乘的戰馬是本土多年培育出來的丘布特馬(即在丘布特河流域培育、放養的馬匹),甲具堅固、美觀,且因為材料科學進步的因素,舊大陸同等級的要輕一些。至於最關鍵的戰術戰法嘛,則是從被販賣來的波蘭重騎兵戰俘挑選的佼佼者所傳授,這些人被授予正式身份並領到了一份高薪後,熱情被重新激發了出來,為這兩個連的重騎兵幼苗傾注了不少的心血,使得其粗粗有了模樣。

    「南方少馬,騎兵若是用得好,往往能夠發揮出其不意的作用。」湯墨羽雖然是步兵出身,但對騎兵的作用還是認識得非常深刻的,只聽他繼續說道:「不過我們的戰馬多來自北方,對南方環境很難適應,死亡率估計不會很低,所以在這一點我們得動點腦筋了。戰馬可都是很金貴的,死一匹也不少錢呢,若是成批死亡的話,我想山東的劉司令的臉色一定會很難看。」

    「現在這裡有一個營的騎兵,足足三百多騎,戰馬460餘匹,都是費了很大勁才運來的。為此鄞縣的馬司令、登萊的劉司令二人聯合支出了巨額軍費,如果出些什麼事的話,確實很難讓人接受。」陸孝忠附和著說道。他本身雖是海軍軍官,但也有一匹戰馬作為在岸的代步工具,三年來已經死了兩匹了,都是受不了當地的環境氣候而生病死去,馬兒確實是一種嬌貴的生物,因此他也很擔心。

    「後面還有兩個營呢,整個第五騎兵團都要過來,而且還有第一混成營的一個騎兵連,那些首都大爺們更難伺候啊。整整1100多名騎兵,兩千餘匹戰馬,如果算挽馬的話,得三千匹啊,還有諸如驢騾之類的其他役畜,煩人的日子還在後面呢。」湯墨羽搖了搖頭,有些擔憂地說道:「我的海珠島商站可要多預備些物資了,尤其是藥材。隨軍而來的獸醫數量肯定也是不足的,還需要究竟招募一些,也不知道他們會不會醫馬兒的病,希望可以吧。」

    「嘿嘿,那是。澳門城裡的葡萄牙人也保有一定量的馬匹,這麼多年了,他們總該有些經驗了吧,倒是可以請他們來幫一幫忙,反正這些傢伙也不敢不從。」陸孝忠的軍艦經常在珠江口附近晃悠,故澳門的葡萄牙人對東岸歷來非常恭敬,因此讓他們幫忙的話,他們若是腦子正常,應當不至於拒絕。

    「是的,你倒提醒了我,這事得盡快去辦。這一千多騎兵,在未來可能發生的廣東之亂,將會在不少場合發揮一錘定音的作用,因此不容有失。」湯墨羽聞言說道:「尤其是敵不備快速搶佔戰略要點什麼的,少了他們不行。」

    話說,廣東現在的局勢真的是非常緊張了,蓋因李成棟已經有月餘沒在眾人面前露過面了,僅有的幾個如新泰侯之類的老臣被允許入府見了一面,出來後也都沉默不語。至此,眾人都明白,李成棟的離世怕是在這陣子了,這個在原本歷史在國大地造下無數殺孽的屠夫一般的人物(這個時空也沒少殺人),在東岸人的這個時空其運氣倒是頗為不錯,活到了壽終正寢的那一天,且還在廣東這個花花世界爽了很多年,人生沒有太多的遺憾了!

    不過,李成棟沒有遺憾地走了,但卻遺留下來一個巨大的隱患,搞不好會將廣東的大好局面毀於一旦。即他的養長子李元胤和親生兒子李元皓之間的爭鬥,這是可能讓廣東分裂乃至換天的,不可不慎。

    目前,和東岸人關係較為密切的李元胤還在猶豫之,猶豫著要不要在養父李成棟去世後,立刻起兵攻打李元皓。因為按照規矩,他是李成棟的長子,是惠國公名正言順的繼承人,但現在看來廣州城裡的李成棟卻想將大位傳給親兒子,一些老臣出於種種因素也支持李元皓位,而不是較為英武、個性鮮明的李元胤。因此,這是雙方之間的矛盾根源所在了,一個處理不慎,是一場繼承戰爭!

    東岸人對廣東可能爆發的戰爭非常擔心,他們一方面派出使者前往潮州府,與李元胤進行了密談,要求他保持克制,勿要再李成棟屍骨未寒的時候妄動刀兵,那樣將會失了大義。與此同時,他們也派出了使者緊急前往廣州,打著探視李成棟的名義,與李元皓進行了交談。結果並不是很樂觀,李元皓似乎並不怎麼能容得下自己的這位便宜大哥,看起來很可能在繼承了惠國公大位,獲得了廣州、惠州等精華地帶的資源後,立刻興兵討伐李元胤,佔領潮州府,讓李元胤連割據一方都做不到。

    東岸人對他們之間的戰爭本不是特別感興趣,但問題是聽說順國江西節度使郭世安已經派了一萬多名精兵抵達贛州府後,他們有些擔心了。另外,福建鄭氏也不是好鳥,在其間來來回回使著壞,想讓廣東打起來,然後自己坐收漁人之利。

    這樣一種局面,自然讓東岸人無法接受。因此,他們一面動用各種關係做最後的外交努力,一面開始往廣州灣一帶集結兵力、艦船,為出現最壞局面做好打算。目前,集結到這裡的部隊只有這麼一些騎兵,不過在下個月(10月份)的時候,包括炮兵、工程兵、輜重兵之類的技術兵種也會陸續抵達,第一混成營的首都大爺們也會在月末時分悄然抵達澳門城,暫不露面。

    總之,隨著南方開拓隊與清國的全面和平,登萊開拓隊與清國談和也有了眉目,故東岸人已經可以抽調大批部隊南下到廣州灣一帶,對未來可能會出現的變局做好萬全準備。按照計畫,除少部分在海珠島商站附近公開露面、駐紮外,其餘均暫時駐紮在澳門、香山一帶,低調行事。直到形勢變得萬全不可收拾的時候,才會有級派來的總攬全局的官員統一指揮,展開行動說白了,是如果干涉失敗,事已不可謂的話,那麼立刻大舉出動,將廣州城給佔了,撈取最後一把好處。

    南方開拓隊方面曾經仔細核算過,要想順利搬空廣州城的話,大概需要1-2萬較能打的部隊。此外可能還需在當地招降納叛一部分人馬,協助搬運人口、財物及糧食等,不然也是沒法完成的毫無疑問,這是一項大工程了,堪東岸人當年在淮安府的行動。南方開拓隊方面應當會選派一位能征慣戰的宿將前來指揮,以策完全。

    當然了,事情也未必會走到這一步,只要廣東二李能夠互相剋制住,並且外部勢力不過分參與的話,那麼形勢還是可控的,只不過目前看來這種可能性較低罷了,故東岸人提前進行了一些準備,免得到時候措手不及。要知道,東岸其實現在還是較缺人口的,本土經濟飛速發展,土地開墾迅速,急需人口過來填坑,廣州城的人口正好可以解了燃眉之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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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六章 中央谷地(十)

    「行盡奚山路更賒,路旁時見百餘家。風煙不改盧龍俗,塵土猶兼瀚海沙。朱版刻旗村賜食,青氈通幰貴人車。皇恩百歲加荒景,物俗依稀欲慕華。」1682年9月初,朝鮮王國東行使趙初彥一行人騎馬走在智利央谷地南段的一處平原,領頭的趙初彥不知道怎麼想的,突然念起了這段詩。

    這是北宋熙寧年間蘇頌出使遼國時所做的詩,名為《奚山路》,大意是他奉命出使遼國,路途十分遙遠,在進入遼國京地界後,看見道路兩旁有許許多多的店舖、民居和酒坊,與唐時盧龍塞附近的風俗非常相似,沒有任何改變。那些酒坊門口掛著木刻的紅招牌,用來招攬客人。

    陪同趙初彥的外交官員級別不高,是一位軍轉幹部,本來沒什麼化,因此並不能夠聽明白這位來自朝鮮王國的使者嘴裡念叨著什麼,只是覺得他似乎在唸著一段抑揚頓挫且頗有韻律的東西請原諒這個可憐的傢伙,他在戰場打打殺殺立下了大功卻無處安置,最後只能轉業塞到外交部裡,玩詩歌這些東西並不是他所長。更何況,這次還是趙初彥臨時起意要到智利一帶看看,外交部根本沒什麼人願意陪他到那個偏僻角落裡玩,因此輪到了這位仁兄,也是沒法。

    不過他聽不懂,跟在趙初彥身後的幾位副使、隨員什麼的卻都聽懂了。他們多是飽讀詩書的讀書人,每個人都有功名,此刻聽趙初彥這麼一念詩,雖覺得和周圍景色有些相和,但總有一股說不出的怪味。仔細想了想,似乎是在諷刺東國人不遵聖人,不傳名教,久浸胡風,已離華夏道統越來越遠。在這一刻,他趙初彥彷彿化身成了出使遼國的宋朝臣子蘇頌,在進入遼國地界後以一種居高臨下的態度指指點點,那種化的自信令趙初彥如痴如醉,稍稍撫平了最近幾個月以來思想受到的痛苦衝擊。

    趙初彥在唸完這一首詩後,似乎心情好了一些,只見他直接撥轉碼頭,朝前方不遠處的一個小小的村落行去。

    村子看起來不小,大概有一百多戶的樣子,因為靠近交通要道的關係,一些有頭腦的村民在路口搭了個棚子,售賣包括醃肉、鹹魚、糕餅之類的在東岸常見的食物,同時也提供一些自釀的酒水。當然如果客人需要點名需要茶水的話,這個小小的飯館也能提供綠茶、馬黛茶、白茶等多種茶水,也是了,這大概和博陵縣城裡設了一家孫春陽南貨鋪的分店有關,同時更說明了茶葉進口量在東岸已經增長到了一個極為驚人的地步,以至於鄉下地方的小店都有茶水賣了,雖然這僅僅是產自寧波的較為低檔的磚茶。

    這時眾人已是行了半日,腹都有些飢餓,因此趙初彥便提議去那小店內坐一坐,吃些食水,大家自然無不遵從了。店家看到這麼多人了,一時有些驚慌,下意識地便想拿起靠在木牆的長矛禦敵,不過一看來者卻是一群衣著光鮮之輩,一下子又鬆弛了下來,笑吟吟地招呼兩個自家子侄(同時也是幫工)去廚房知會自家婆娘,讓她感覺準備酒水吃食,這是有大生意門了。

    趙初彥不喜飲酒,因此直接讓僕人趙正大前囑咐店家直接茶,店家連連應是。飲茶,在如今的東岸,無論是在普通人的日常生活還是高層的政治生活,都是不可或缺的,與咖啡、酒並稱東岸三大飲料。更何況東岸人自詡前宋苗裔,而自宋朝以來,原飲茶之風便愈演愈烈,因此東岸人嗜茶也一點都不怪了。

    而且,從飲食習慣來說,因為有著潘帕平原和巴塔哥尼亞台地提供大量廉價的牛羊肉,同時近海的漁業資源也非常豐富,東岸人平日裡吃的魚肉非常之多,奶製品也不少,因此非常飲用茶水以助消化,因此飲茶化在東岸風靡南北也很尋常了。

    東岸消費的茶葉,大概有一半產自寧紹一帶,其餘有產自浙南、浙西魯王控制區的,有從福建鄭氏那裡採購的,有從清國商人那裡走私來的,當然也少不了從順國那頭買的,總之都是來自國大陸,除了極少一部分在河間北部雲籠霧罩的玄武高原種植的茶以外。

    店家給趙初彥的茶是從福建買來的武夷綠茶同時這也是荷蘭人、英國人在國採購的數量最大的一種茶了味道自然談不多好,但也絕不會很差是了。陪同朝鮮人的那位東岸軍轉幹部卻沒點綠茶,而是逕自點了一壺奶茶,然後招呼幾個隨從警衛一起飲用。這種奶茶是用粗製的廉價磚茶外加鹽、乳煮成的,除了茶葉以外,恰好都是東岸產量非常豐富的物事,因此也是較為流行的。

    不過這種喝奶茶的習俗,在趙初彥看來更是呵呵了,完全是一副胡人做派嘛!匈奴人、鮮卑人、契丹人、蒙古人哪個不喝奶茶?原人有幾個喝奶茶的?東國人妄稱華夏,沒想到竟然習得這種胡風,真是可悲可嘆。而聽說這種喝奶茶的習俗最初是傳自東國的一些世家大族,那更是可笑了,他們還好意思自稱大宋苗裔?騙誰呢?

    趙初彥在這廂暗地裡腹誹東岸人的胡風夷俗,不過那廂幾個東岸人卻吃得很開心,對此一無所覺。或者說,即便他們發現趙初彥很不屑那又如何,一個僕從國的使節的看法,很重要嗎?值得東岸人為此大驚小怪嗎?本國牛羊這麼多,奶製品自然十分豐富、廉價,馬、牛、羊的乳製成乳酪,營養豐富又好保存,是東岸人居家、待客的常備食品,大夥是愛吃了,管你甚事了?

    這不,這會七八個東岸人圍坐在兩張八仙桌前,喝完奶茶後,又讓店家端來了八碗乳粥。這種乳粥,也是東岸傳統食品,由鄉間常見的野菜外加馬、牛、羊乳熬製而成,最是廉價,而且香氣撲鼻,非常受普通老百姓的喜愛。尤其是在稻米產量很高的河間地區,百姓們早晚經常吃乳粥,特別是在官方宣傳多吃乳製品能增強小孩體制、身高之後,更加流行了。

    趙初彥喝了一杯茶後,店家的一位侄子小心翼翼地端來了一碟點心,面有兩色食品,分別是蜜糕和鬆糕,與原的有些類似,但又有所區別,也不知道源自何處。趙初彥拿筷子夾起一塊嘗了嘗,發現用料相當不錯,這令他很是驚異。他是老饕了,自然嘗得出那鬆糕是用松子、核桃在蜂蜜浸泡後,和以糯米粉製成的,且糯米粉也加了不少蔗糖,因此味道相當不錯。

    這種認知,更是讓他沉默了,因為小小的一個東岸鄉下地方,都用如許多的材料來加工各種美味的食品,並且還能夠銷售得出去,這本身說明了很多問題。在朝鮮,這種鬆糕或蜜糕(不加松子、核桃的簡化版鬆糕),不是不能見到,但多見於兩班貴族家,人偶爾能吃一些,但絕對不會是常態,因此非常珍貴。可在東岸這是怎麼回事?為何這個鄉野地方的小店也能隨時備著這些在趙初彥看來並不便宜的食材,而且很顯然平時還有人消費,這一對很明顯了。

    朝鮮,還是太窮了啊!而且不光朝鮮,似乎國大地也窮了一些!觀前人出使國時的筆記、遊記,即便是在北京這種天子腳下的首善之地,也不可能做到如東岸這般富庶,這個或許是東國人常掛在嘴邊的「生產力」的差距吧!趙初彥默默思考著。

    不屑歸不屑,但差距還是要正視的!在這一點,趙初彥並不想當那可笑的縮頭烏龜。

    當然其實趙初彥想得也有些誇張了,蓋因並不是所有東岸鄉村野店都會如博陵縣望都鄉某村的這家店一樣的。即便是在東岸,蜂蜜也不是什麼便宜的物事,根本不可能讓普通老百姓也當成日常食品來消費,更何況松子、核桃仁的產量也沒豐富到大眾食品的程度。這家店之所以如此,只不過是因為靠近交通要道,時不時有軍人、工程員、技術員、官員來來回回罷了。這些人的消費能力較強,檔次也較高,故這家店才備了這些食材,面向的也多是這些高端消費者。至於普通消費者嘛,其消費層次很顯然是如今正吃著乳粥、饅頭的那幫傢伙們的層次,雖然這在趙初彥看起來也相當不低了。

    諸人喫茶喝粥間,一支運輸隊在路邊遠遠地路過,一個精瘦的漢子騎馬來到了小店近前,然後直接粗著嗓門大喊,讓店家趕緊做幾筐易攜帶的吃食出來,他們不便停留,還要加緊向北趕路。店家聞言趕緊跑了出來,與漢子協商一番後,定下了要四大筐炊餅、胡餅、肉油餅、饅頭的意見。

    炊餅、胡餅、饅頭(牛肉餡的)都是現成的,直接可以裝筐,肉油餅則需要去鍋裡油炸一下,故漢子還需要等一等。漢子也不以為忤,這時運輸隊大隊已經遠去,漢子與幾個一同前來採買乾糧的隨從便要了一張桌子,直接點了些吃食狼吞虎嚥了起來。

    趙初彥發現,他們點的東西還挺多,且並不便宜,計有松子糖粥、糕糜、灌漿饅頭有些類似前宋時著名的開封灌湯包蕩羊餅子、灌肺油餅及餛飩。趙初彥覺得,這些人應該是公差一類的人物,在朝鮮是屬於人階層,收入不能算低,但也絕對不高,應該是消費不起這些東西的。

    這個時候,他已經麻木了,再也不管這些東岸「人」們談笑著吃飯喝茶,專心對付起了面前的鬆糕。同時,他心也有了一點模模糊糊的想法,即回國之後,向大王痛陳厲害,要求革新。當然這種革新並不是如同東國人這樣丟掉甚至毀棄自己的傳統化,他們太功利了,太浮躁了,雖然國富民強,但趙初彥並不認可這種模式。

    他的理想模式,還是以儒家名教為主幹,輔以一些新技術的應用,以提高那啥好吧,是社會生產力,讓國家的財富大面積增長。但這種社會財富的總體增加也不是漫無止境的,趙初彥覺得至少不能讓那些滿身銅臭的商人如同東朝這般人模狗樣的,社會秩序必須還是控制在儒家士紳和兩班貴族手裡,這種高生產力狀態下的田園牧歌式的生活,則最受趙初彥青睞,而且他相信其他人對此也是持贊同意見的大家祖立了大功得下的蔭庇,自己又苦讀詩書這麼多年,怎麼能讓那些不懂禮教的商人及下賤的工匠遽然位呢?這是絕對不允許發生的事情!

    當然趙初彥沒有仔細思考過,他的這種設想到底能不能實現,到底是不是空樓閣。他還沒這種意識,即便在東岸各處轉了這麼久了,但沒有深入居住、學習、瞭解個十年八年的,他又能有多少深刻的認識?能有目前這種利用新技術提高社會生產力的念頭,已經算是不枉此行了,還是不能要求太高。

    至於說他理想的新田園牧歌的封建社會生活,在朝鮮王國會發展成什麼樣,能不能持續下去,會不會半途而廢,這很難說了。總之,一切都看後續發展吧,誰也不是萬能的,不可能預知幾十年以後的事情。

    半小時後,大夥差不多都吃完了。趙初彥有些會賬,但想起已經不是很豐裕的財務狀況,他還是默默放棄了,任同行的東岸外交官員付賬朝鮮使團靠售賣藥材、毛皮、特產得來的資金已經消耗得差不多了,趙初彥最近甚至已經開始給東國貴人們寫毛筆字以獲取潤筆費,這在人看來是雅事,趙某人還不至於拉不下臉來不做。

    隨後,整理收拾完畢的眾人便離開了小店,繼續一路向北,朝界河(布埃諾河)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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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8-4-2 21:01
第一百十七章 中央谷地(十一)

    「東朝風物,果是大異國中,此行不虛啊。」在住進了博陵縣城內的一間國營招待所後,拿毛巾洗了把臉的趙初彥,朝自家的兩個僕人笑著說道。

    今天已經是1682年9月11日了,距離他們離開的時間大概還有一個多月的樣子,使團的一些人已經奉命南下返回了東岸人的水師基地柳城港,與「顯宗大王」號上的留守人員一起努力,將出航前的各項準備工作做好嗯,最重要的,想辦法讓東國人幫忙把一些船隻維修費用給免了,不然怕是就沒足夠的錢採買貨物了。

    「《漢書‧貨殖傳》云:各安其居樂其業,甘其食而美其服,可見安居樂業是多麼之重要。方才在路上遇到的那些個朝鮮子民,你們覺得他們可安居樂業了?」坐到了房間內唯一一張桌子前,趙初彥習慣性的想喝茶,卻發現什麼也沒有,於是有些尷尬。

    他似乎忘記了,因為省錢的緣故,他們住的這家招待所(東岸外交部補貼一半費用,其餘朝鮮人自費)是不提供諸如茶水、點心、瓜果的,一切都得自己來。昨天的晚餐,就是趙初彥的兩個僕人去招待所廚房借了些器具,煮的乾糧。畢竟東岸居,大不易,這裡的消費水平並不低,尤其是這些所謂的服務行業。朝鮮使團已經出來很久了,早就已經入不敷出,若不是東岸公司、孫春陽南貨鋪、國營百貨公司等企業時不時贊助一筆費用的話,他們怕不是已經流落街頭了,哪還能像現在這般逍遙,跟旅遊一樣四處閒逛。

    「老爺,茶沒有了,湯卻是還有一些。」在徵得趙初彥同意後,僕人從行李中翻找出了一些珍藏至今的人參,打算去做一道湯。與朝鮮和中國一樣,東岸人飲茶也是先湯後茶,茶罷送客,與前宋年間先茶後湯的次序剛好相反(這一點趙初彥又可以吐槽了……),因此市面上也是有許多湯的材料可買的,之前趙光明就買了一些,如乾果、黃芪、棗子、橘皮等等,這會正可以拿來煮給自己的老爺吃,只是工具還得問店家借,少不得又得給幾個銅板的使用費,還是頗有些肉痛的。

    在僕人出外忙活的時候,趙初彥則悻悻地打量起了屋內的裝飾。這其實是一件很普通的磚房,並無任何出挑之處,只不過空間比較大而已。屋內有一些家具,看型制應該是東國常見的款式,如與床榻有些類似的所謂沙發事實上趙初彥很奇怪這個名字的由來,為何叫沙發呢,明明就是個唐宋年間較為流行的床榻的變種嘛,東國人當真是不讀詩書,以至於失心瘋了,竟胡亂取名。

    床榻一側放著個爐子,款式是烤餅用的。智利這個地方據說氣候比較潮濕,冬天陰冷刺骨,食物不烤一烤實在沒法吃。東國人餅的種類很多,什麼胡餅、炊餅、蒸餅、麻餅、油餅之類的,作為乾糧是很不錯,但時間長了不用火烤一下的話,吃著就很難受了當然對趙初彥這等錦衣玉食的人來說,此類感受是不多見的,他們吃乾糧的時候很少,也就來東國後因為財政拮据而體驗了一把而已。

    屋內另外一件家什就讓人有些意外了,赫然是放在桌子中間的一個瓷瓶,也不知道是做什麼用的,大概是裝水吧。這個瓷瓶趙初彥剛才仔細研究過了,應該是東岸本地燒造的,透著很濃重的前宋定窯、磁窯風格(當年莫大帥在山東抓獲的前宋窯工後裔燒造),但手藝卻又不到家,只見這件瓷瓶器壁較薄,胎質不夠純淨,成形也不規整,在中國應當不能稱作一件好的作品,只能以最廉價的方式半賣半送出去。

    不過在東國這邊,這個瓷器也是放在旅館房間裡的,應該也不能算作什麼特別值錢的物事。趙初彥就此有些沉吟,不好判斷東國人的瓷器燒製水平了,他本能覺得,應該是不如中國遠甚的。只可惜之前乘船沿海岸線南下的時候,沒有在巴塔哥尼亞台地靠岸休整一下,聽說那裡是東國人的瓷器製造之都,應該去看一看的,可惜了啊!

    僕人趙光明很快便帶著熱湯回來了,與其一同進來的,還有幾個穿著天藍色牛仔服的朝鮮人。更準確地說,是朝鮮裔東岸國民,都是在東岸生活了多年的第一代移民,對故國多多少少還有些感情,因此在乍一看到兩班貴族趙初彥之後,雙膝一軟就跪了下來,嘴裡不住地用朝鮮語說著一些祝詞。

    趙初彥見了臉色稍緩。這幾個潑才,原本是生活在慶尚道的朝鮮賤民,居然偷偷跑去釜山討生活,然後乘船移民船來到了東國,這是自絕於王化,趙初彥本不待理他們,不過考慮到在智利這一代人生地不熟的,有這幾個生活多年的朝鮮人在旁,也能更多地瞭解一些訊息,因此便遣人與他們接洽,然後叫了過來。

    這幾個人住在城外,得知母國使者經費拮据後,便緊急回了一趟家,拿了一些野味做禮物,然後騎馬趕回了縣城。得知這事的趙初彥臉皮有些發燙,同時也有些感動,這些人漂洋過海來到東國,最初的生活應當很艱苦吧,甚至可能就連現在都不寬裕,但居然也願意拿出一些珍貴的肉食與來自母國的客人一同分享,這確實是一片至誠至孝之心了,趙初彥頗嘉其心,打算一會仔細問明這幾個義民的名字,將他們的事蹟寫進《東行錄》裡。

    「你們的馬都是自家的吧?」趙初彥一邊喝著湯,一邊問道。而在得到這幾個朝鮮裔東岸人肯定的回答後,他有些沉默了,不過隨即以胡地牛馬羊本就多自我安慰過去了。

    「大人,此地簡陋,不如移步去我城中的店舖內,那裡寬敞些,條件也更好,不會辱沒了大人的身份。」一位看起來有些富態的朝鮮人看了看旅館內的擺設,立刻說道。他在城中經營著一家油鋪,生意還是不錯的,因此出言相勸。

    趙初彥聞言嘆了口氣,擺手婉拒了這人的好意,然後有些情緒不佳地說道:「爾等本是國家棄民,自絕於王化,國中朝野多有抨擊。然本使不是迂腐之人,見爾等在這東國生活甚好,便放心了。你們的一點心意,本使收下了,至於其他的,勿要再提,就這樣吧。」

    幾個朝鮮裔聽了連連點頭,唯唯諾諾。趙初彥也失去了與他們進一步深入交談的興趣,在婉拒了與他們一起吃飯的請求之後,便草草用了些胡餅、肉餅,然後帶著兩個僕人上了大街,觀察起了風物。

    臨行前,為了感謝這些人的餽贈,趙初彥讓人拿來了文房四寶,然後寫了一首南宋初年趙鼎出使金國時夜宿驛站時的詩,即《宿來同館》,詩云:「渭北洮南過卻春,窮邊冰雪更愁人。來同驛裡題詩處,破屋青燈一病身。」

    趙初彥的字是下過多年苦功的,非常不錯,之前在東岸首都就受到了很多人的讚賞與追捧,一些富商也出錢請他幫忙寫字,掛在自家臥室或辦公室內,讓趙初彥很是掙了一大筆潤筆費,同時也讓他能夠有錢繼續在東岸境內遊玩。

    這會送給幾位朝鮮裔東岸國民的詩,除了字很不錯意外,似乎還寄託了他對目前略有些潦倒的狀況的自嘲和憤懣。畢竟他堂堂一國使者,東國人不全程接待、陪同就算了,居然連錢也不給足了,這真真是豈有此理!想當年出使北京的使者,哪個不是大賺特賺,歡歡喜喜回家啊。但讓趙某人呢,唉,不提也罷,都淪落到賣字為生了,還有啥可說的!

    下午在博陵縣城內的閒逛並沒有持續太長時間,因為這座位於南智利地區最北端的縣城實在是乏善可陳。唯一可稱特色的大概就是這座城市的佈局較為合理,正所謂「大康廣陌,皆有條理」,東岸人對合理佈局的追求,之前趙初彥已經領教過很多次了,他們的城市管理確實有一套,朝鮮當學習之。

    不過城市佈局合理了,但建築特色卻與中土差距不是很大,這讓在商城、青島等地看慣了各種特色建築、養刁了胃口的趙初彥,實在提不起太多的興趣。因此最後還是草草結束了這次逛街之旅,回到了招待所的房間內,安心整理起了文稿,尤其是他視為命根子的《東行錄》,更是逐句打磨、逐字推敲,務求盡善盡美。

    1682年9月14日,在博陵縣城內外逛了幾天後,覺得沒甚看頭了的趙初彥與僕人、隨從離開了招待所,乘坐東岸外交部出錢幫他們僱傭的馬車,南下朝柳城港而去。他們的座艦「顯宗大王」號之前在穿越麥哲倫海峽時遇到了大風浪,船體受到了一定損壞,因此在柳城港內整修,目測要不少費用,朝鮮人又要肉痛了。

    在接下來的十月份,他們會跟隨一支東岸船隊北上,經龜島群島、大溪地、拉包爾、台灣、山東,然後返回最初的出發地朝鮮江華島,完成這次出使行動。毫無疑問,這對朝鮮人來說也是一次壯舉了,雖然是在東岸人的帶領下被動完成的環球航行,但對朝鮮王國來說也是開天闢地的頭一次了。以他們那個略顯偏激的民族性格,趙初彥此人未來怕不是要被大書特書,指不定好好一個文學家被吹成了航海家也難說。

    當然或許有人會說,讓朝鮮人的船隻跟著東岸人走一遭太平洋航線,是不是有洩密的嫌疑。其實,這真是多慮了!東岸人的船隻來往南太平洋這麼多年,船隻多在各個港口停靠,與其他國家的水手也多有交流,航線怎麼走的別人也不是一無所知,更何況當年英國海盜、荷蘭海盜早就橫渡過太平洋了,雖然有些運氣的成分,但從技術上來說對他們並無質的難度。他們現在之所以沒走南太平洋,主要還是其不在航線上罷了,而且這裡風高浪急,又沒有足夠的中途補給點,沒人願意來送死而已。

    1682年10月8日,在東岸海軍第三艦隊的母港柳城港住了大半個月的時間後,朝鮮人終於到了離開的時候。在這一天,東岸首都外交部也專程派了一名司長前來送行,這令趙初彥的玻璃心稍稍好過了不少。而這位司長臨行前代表東岸政府贈送的一批禮物,更是讓趙某人感激莫名,就差點要熱淚盈眶了,誰說東國人出手不大方的,這不就送了一大批染色布、印花布及其他珍奇玩物嘛,運回朝鮮也能制個數千兩銀子,這趟是值了!

    這位司長專程趕來柳城港,當然不僅僅是為了給朝鮮人臨別贈禮了,事實上他還攜帶了一封由東岸執委會主席廖逍遙親筆書寫的國書,讓其呈遞給朝鮮國王。國書的內容並不複雜,除了例行的問候話語外,最主要的就是督促朝鮮君臣繼續奉行目前的政策,一百年不動搖,堅決為華夏東岸共和國的利益服務,不得三心二意,否則必有不測之禍云云。當然最後也談了一點希望朝鮮王國改革政治,發展貿易的內容,但卻不是重點了,也不知道朝鮮人會不會重視,只能說希望如此吧。

    當天下午兩點。「顯宗大王」號在支付了一半的維修費用之後,獲准離開了港口,然後與幾艘隸屬於移民部、孫春陽南貨鋪的船隻一起,調整帆桁,一路向北,踏上了歸程。而在離開的那一刻,據說朝鮮方面的東行使趙初彥仍在奮筆疾書,看來是想要仔細完善自己的著作並回去大干一番了。得知此事的東岸外交官員只是笑了笑,沒說什麼。反正如果朝鮮開化革新的話,對東岸並不是什麼壞事,至少能讓東岸朝鮮公司的營業額大舉翻番。至於說擔心朝鮮開化並實力增強後不再聽話,那簡直就是杞人憂天,朝鮮這種國家,難道還能反了天不成?
regn13 發表於 2018-4-2 21:01
第一百十八章 中央谷地(十二)

    10月下旬的東岸已經是春暖花開的季節了,即便是在南智利這等相對陰冷潮濕的地方,野外也已經有了一絲暖意了。漁民們開始下湖捕魚,農民們開始為春播做準備,伐木工們回到了久違的林間小屋,商人們開始為下一階段的商業計畫置辦貨物,如此不一而足。總之所有人都加快了自己的工作和生活節奏,整個南智利地區一下子變得富有生氣起來,連東岸人設置在界河以北的幾個監獄也不例外。

    截止今年(1682年)年,根據各部門根據數據聯合推算,華夏東岸共和國全國的人口總數應該在510.47萬人的樣子,史第一次突破了五百萬,令全國下為之振奮。在這其,出生在本土的國民佔已經達到了54.4%,同樣是史最高紀錄,因為這意味著對這片土地認同最高並將其視為故鄉的人開始在國民佔據主流,雖然其整體年齡還有所偏低,但假以時日,必將會成為這個國家真正的堅的。

    與之相對應的,明人例降到了32%,預示著外來移民對這個國家的重要性越來越低,雖然仍然是不可或缺的,但已經不如以往那麼依賴了。非國民的數量也稍稍有所下降,目前堪堪跌破了三十萬,仍然十分龐大。不過非國民的多寡與國際形勢、奴隸貿易形勢息息相關,有所波動也實屬正常,說不定下一年又漲去了。

    新增的大量人口,超過一半是被送到了潘帕平原定居(分散在鹽布鐵路以東各個拓荒村落),可見在開發潘帕平原這件事,廖主席是一點都沒含糊,繼續堅定不移地往那裡砸資源。看樣子,他是真把潘帕平原作為未來的核心精華國土來看待了,為此不惜投入大量資源,以至於巴西一帶的很多干部們都對此有些不滿。

    在目前的新增人口分配例,除了潘帕平原遙遙領先外,巴西高原、河間其實差不多,而南智利的優先級則還要更低一級。但饒是如此,這裡今年仍然分配到了大約一萬五千人的移民人口(通過公地分配指標來實現),同時數量眾多的流放犯人仍然在持續不斷地往這邊送,算起來還是相當不少的。

    而說到這個流放犯人,目前國內已經有人指責「過苛」了,蓋因在級定下了增加犯人流放例、充實邊境「爭議地區」的大原則之後,這幾年來各縣鄉法院、地區巡迴法院的法官們判決流放的案例便大大增加,流放犯人的數量激增。各縣在年初召開政治協商會議時,很多代表都反應了這個問題,認為不夠人道,央考慮了一下,認可了他們的意見,下令各地進行整改,不要為了流放而流放。

    但不管怎樣,這幾年因為各種原因來到界河以北地區的流放犯人是越來越多了,石河子、板條屋、鹿原、兔兒嶺四個監獄也已經達到了「客滿」的程度,管理能力達到了極限,以至於不得不在今年年新設了一個紅旗監獄(位於後世智利潘吉普伊小鎮附近),管轄了不少犯人,設立了不少殖民村落。

    這個紅旗監獄的設立,一下子捅在了西班牙人的節骨眼,令其再度焦慮不安了起來。其實我們從地圖可以看出,這個紅旗監獄與西班牙在智利南部的重鎮瓦爾迪維亞和亞里卡呈三角形狀態,雖然不至於截斷亞里卡和瓦爾迪維亞之間的交通運輸線,但卻已經是不小的威脅了,難怪西班牙人做此反應。

    或許有人認為西班牙人這是小題大做,但其實不然。只要一個對智利南部地區稍有瞭解的人都知道,亞里卡附近有一個開採量很大的水銀礦,其產出的稅銀價值極高,除供應附近的一些小型金銀礦意外,還大量輸出到查爾卡斯檢審法院區的波托西等地,供那裡的銀礦使用西班牙人使用汞齊法提煉白銀,對水銀的消耗自然不是一般地大,雖然墨西哥等地仍然能夠提供不少的水銀(甚至每年的寶船隊也會從歐洲運來水銀),但如果真少了一個亞里卡的產量,那絕對會打亂西班牙人的白銀生產計畫,影響到最後的產量,這是他們所幾位擔心的。

    所以,現在你們便知道了,當東岸人在潘吉普伊湖附近設立了紅旗監獄及一些由流放犯人建立的拓荒村落時,西班牙人第一時間便派出了騎兵過來,將東岸人前期設立的一些工事、營帳給拆除了,人員禮送出境,態度可謂非常之堅決。

    不過東岸人當時並沒有打算此罷休。在去年年底的時候,他們從博陵縣再度派出了一個工作組,前往潘吉普伊湖附近設立據點。這一次,西班牙人同時從瓦爾迪維亞與亞里卡方向派出了軍隊,再一次將東岸人堅決地堵了回去。彼時,帶隊護衛的一個東岸民兵排長因為關鍵時刻不夠強硬,回去後被免職了。

    在今年6月份的時候,南智利警備司令部在轄區內各縣徵調兵馬,組織了一支人數在三百下的民兵預備役隊伍,帶著數門大炮,從博陵縣出發,雄糾糾氣昂昂地越過了界河,抵達了潘吉普伊湖附近,第三次設立據點。

    這一次,西班牙人驅趕的企圖失敗了,因為東岸軍隊甚至向他們開了兩炮,雖然沒造成什麼人員傷亡,但也是震懾住了那幫人,故據點順利建設了起來。現在,這個名為紅旗監獄的據點已經穩穩站在那裡四個月的時間了,周圍總計六個殖民村落也陸續設立完畢,西班牙人來過幾次,均被長期駐紮在這裡的東岸民兵給趕跑了,預示著東岸人對相對肥沃的智利央谷地的侵襲與滲透,已經進入到了一個新的階段。

    當然東岸人也明白,這一次確實是觸及到了西班牙人的底線了,因此一支規模適當的准軍事組織(如民兵或僱傭軍)的長期駐紮已不可避免,而這毫無疑問意味著較高的維持成本。所以,紅旗監獄未來的發展如何,還要再看,看東岸與西班牙兩方的角力過程。

    「紅旗監獄雖然設立了,但你們也不能放鬆了,明白嗎?」博陵縣城裡,朝鮮王國東行使趙初彥曾經住過的招待所內,南智利地區行署專員趙科正在給一些干部們訓話:「你們看看這片地方都有什麼知道了。離紅旗監獄外數十里有一個西班牙人的小型銀礦,而在瓦爾迪維亞到亞里卡之間,總計有7個小銀礦、1個小金礦、2個小銅礦、1個水銀礦。雖然這些礦經過多年開採產量都已經不怎麼樣了,但勝在礦的數量多,加起來仍然不是什麼小數字,科拉爾港每年往卡亞俄解送兩次白銀,加起來足有一百多萬索,這一點我想你們很多人都清楚。這一次,我們是碰到了西班牙人的底線了,他們不會無限制地後退的,因為他們已經無路可退。」

    確實,正如趙科所說,西班牙人已經無路可退。一退,這些礦產可能要都沒了,東岸人會高高興興地接手金礦、銀礦、銅礦、水銀礦甚至西班牙人不感興趣的硫磺礦、石礦等等,將所有好處都霸佔掉,所以他們不能退。

    「西班牙人會有何反應,我無從得知,但我知道,這事情肯定還沒完。他們之前拆了我們兩次據點,未來肯定還會試圖拆第三次。紅旗監獄我已經不擔心了,那裡較堅固,獄警的數量也不少,足以固守。我擔心的是周圍的村子,他們的防禦力量較為薄弱,而且村民也多是正在服刑的流放犯人,士氣和戰鬥意志都不會高。一旦西班牙人手黑一點的話,怕是個雪崩之局。你們,也都是在界河以北經營多年的幹部了,都說說意見吧。」趙科看著面前的一干管理幹部們,說道。

    這些人基本都是界河以北五個監獄的高層管理人員,在那片土地拓荒了不少年頭,與西班牙人也打過交道,因此趙科這次特地將他們都召集了起來,看看是個什麼章程。按照級制定的計畫,在下月初很快會有一批移民好吧,這次不是流放犯人了,而是正兒八經的身世清白的移民抵達界河以北定居,以充實那邊的人口,同時讓東岸人對這塊越境佔領的土地的控制更加徹底。

    這些新來的移民,如無意外的話,一半以將被安置在控制程度較高的板條屋監獄轄區,充實到各個村落去,與那些流放犯人們混居。剩下的一半,則分散到鹿原、兔兒嶺和石河子三地,紅旗監獄這一次原則將不會分配到新移民這種程度的移民實邊行動,必然要求當地有一個較好的外部環境,否則對於移民們初期站穩腳跟很不利,因此才有了趙科趙大專員召開的這次會議。

    「紅旗監獄必須要頂住。它現在的存在,不僅僅是我們未來繼續向北擴展的橋頭堡那麼簡單了,事實它現在是吸引西班牙人仇恨和活力的標靶。紅旗監獄存在一日,西班牙人的眼睛會始終盯在這裡,對石河子、兔兒嶺、鹿原、板條屋等地的威脅要小很多,這無疑是有利於這些地方的拓荒與開發的。」幾位監獄系統的幹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還是資格最老的板條屋監獄的獄長最先出來說話。

    「你的意思我明白,紅旗監獄的設立本來帶有這方面的意思。問題是現在怎樣才能維持住,需要不需要增派人馬,如果需要增派的話,那麼以多少人合適,甚至要不要請求頭派正規軍過來。」趙科聞言後立刻說道。事實他現在真的有請頭派正規軍過來的念頭了,因為好處是很明顯的,任何一個正規營的一應開支都是由軍部來承擔的,起需要地方自己籌備費用的民兵,那真是好得太多了。

    「目前我們監獄共有獄警85人,6個屯墾村大概能夠湊出百個精壯吧,但這些人不能指望。被流放到這些蠻荒之地來,他們對政府的觀感並不是十分正面的,平日裡讓他們幹幹活、做做工還好,若是提著腦袋打仗,那問題太大了,我也不會放心。」見談到了自己頭,紅旗監獄的獄長也不好再沉默了,因此便站出來說道:「所以目前駐紮在我們那邊的三百個民兵很關鍵了,他們不能撤走,一撤走完。甚至這三百人我覺得都不是很夠,因為要看顧的地方實在是太大了!如果可能的話,我覺得這個人數至少要翻一番,即達到六百人,最好其三分之一的人是騎兵,這樣才便於機動,四處馳援。」

    聽紅旗監獄的獄長這麼說,趙科的眉頭有些皺了起來。六百個民兵長期在外駐紮的費用,可不能算低了。這部分都要算到地區行署頭,那也是頗為肉痛的,雖然如今央和地方執行了分稅制改革,地方政府的財政收入大增,但用錢的地方可是更多,六百個人一年起碼要好幾萬元的費用,其家裡面也需要地方政府酌情給予適當的補助,因此財政開支不小,足可以修一個不錯的水庫了,所以趙科有些不捨。

    不過再不捨這錢也得砸下去了,除非他真的能夠申請到正規軍過來坐鎮。南智利地區的未來,還是得向北,即不斷沿著央谷地向北蠶食、拓展,儘可能獲得更多的糧食產區和礦產區。不然的話,他們永遠只能龜縮在南邊這一片,靠打魚、捕鯨為生,潛力大不到哪去。

    「還是得向頭再爭取一下。」趙科心裡默默想著:「聽說因為人口數量的增加及海外殖民地的不斷擴大,現在各處幹部缺口的數量也更大了,執委會有意在南智利地區設立一個名為兵團四堡的全新的學兵培養機構。我得想辦法跑一跑了,讓執委會將兵團四堡設在界河以北的地區(趙科初步打算定在後世蘭科小鎮附近,正好處在瓦爾迪維亞與亞里卡之間,這無疑是激化矛盾之舉),這樣可以名正言順地讓陸軍部派一個營的人馬過來屯駐了,那樣地區行署可能省下不少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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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8-4-2 21:02
第一百十九章 中央谷地(十三)

    江寧這是第一次來到山嶺連綿、氣候濕潤的南智利地區。

    作為陸軍第十二混成營的營長,江寧少校在陸軍的東岸軍隊系統裡了,也算是有了一席之地了。畢竟,陸軍總計也就12個混成營,每個營都非常受人矚目,其營長自然也是眾人關注的焦點了。

    江寧少校如今也已經是快四十歲的人了,在北寧地區幹過多年,與陸小峰搭伴,從鄉武裝部長幹起,最終在地區警備司令的位置上轉任他職。現在,擔任第十二混成營營長的江寧少校其實也明白,自己可能很難再進一步了,畢竟陸軍部裡的蘿蔔坑就那麼多,一堆人盯著呢,他又沒什麼優勢,還是趁早別做打算了。

    至於說另闢蹊徑到軍部內任職,那更難!要知道,隨著海外貿易的興盛和殖民地的開發力度越來越大,如今海軍勢力在聯合參謀本部內的話語權越來越大,大量職位被海軍軍官佔據,陸軍軍官要想高昇軍部簡直是難如登天。江寧少校也是陸軍的高層了,對此情況不是沒有認識,因此他早就熄了上進的心思,除非國家准許進一步擴大陸軍規模,可這又何其難也。

    現在的江寧少校,最大的目標或者說興趣已經轉移到了實踐自己的人生目標,為東岸打擊敵對勢力、清理土著、擴大地盤上面了。前次在西班牙人於銀海港蠢蠢欲動要動手鬧事的時候,就是他率領第十二混成營登陸,然後果斷處置,消弭了一場禍亂。後來,該部一直在潘帕平原上進行訓練,順便清理一下當地的各種明面上或潛在裡的反對勢力,為國家大局開發這千里沃土保駕護航。

    而既然是保駕護航了,那麼自然便不會侷限在某一處。潘帕平原取得,那麼像巴西高原、智利谷地之類的地方也得去。這不,在南智利地區專員趙科派人匯報給執委會請求增援後,該部便從牛莊港整隊上船,又是船隻又是火車的,一路來到了柳城港,然後迅速北上抵達了博陵縣境內,這個時候差不多剛剛12月底的樣子,可謂神速。

    今天已經是1683年的1月初了,在博陵縣內休整了數日的第十二混成營所部,已經開始整理行裝,北上進入界河以北地區了。在已經過去的這兩個月的時間內,西班牙人與東岸人對瓦爾迪維亞到比亞里卡一線的爭奪愈發激烈,甚至已經爆發了小規模的武裝衝突,一個屯墾村遭到西班牙騎兵突襲,二十餘人受傷,牛羊被搶,房子被燒燬,田地也被毀壞得不成樣子,今年的收成基本上是黃掉了。

    隨後,東岸人也組織了一次反擊,組織了足足三百多名民兵,在比亞里卡通往瓦爾迪維亞的道路上,劫持了一支西班牙車隊,將大概十多車的水銀礦石給拉到了紅旗監獄之內。這次行動,他們謀劃已久,沒殺一人就達成了目的,可謂是干淨利落。

    在這之後,雙方便陷入了沉寂之中,似乎誰都知道對方不好惹,不敢將事態矛盾過於激化。東岸方面對於事件平息自然求之不得,毀壞的村莊可以重建,不過是些許財物罷了,但如果西班牙人全力動手,東岸人的紅旗監獄能不能存在,也是個很難說的事情,因此就此罷手是最好的。而西班牙人呢,他們對於東岸人的天生恐懼感始終是在起著作用的,科拉爾、瓦爾迪維亞城裡的許多老人,可沒有忘記當年東岸陸軍是如何在智利一帶登陸並大殺四方的,瓦爾迪維亞當年可是被攻破了的!因此,他們不但不敢在與東岸人的衝突中下狠手,造成死傷,同時在東岸人拿出決心進行了反制之後,他們卻一下子像受驚的小獸一樣縮了回去,仔細觀察眼前的情況。

    甚至於,油滑的瓦爾迪維亞殖民官員們已經開始了甩鍋行動,他們派出了信使前往利馬報訊,藉口就是目前局勢的發展已經超出了他們的掌控。他們沒有得到授權可以與東岸人開戰,因此只能暫時停下一切行動,等待利馬方面回覆官僚們趨利避害的本能,確實是十分頑強的,之前被逼著得罪東岸人已經夠了,現在卻不想繼續激化矛盾。

    第十二混成營就在這樣一種背景下來到了南智利地區,並立刻成為了各方矚目的焦點博陵三縣境內有許多西班牙遺民,瓦爾迪維亞得到消息的渠道並不少特別是在今天該部已經明確北上的時候。

    「來來來,油餅多吃點,奶茶也敞開來喝。去了界河以北,條件比較艱苦,這些東西可就不能經常見到嘍。」後勤參謀端來了一張桌子,招呼營部的諸位同僚們入座吃飯。

    此時大夥的位置是在界河南岸,大部分正在通往北岸的木橋邊休息,兼吃午飯。南智利地區的氣溫不是很高,加上今天是個陰天,因此眾人將這張可摺疊的桌子露天放在了外面,讓勤務兵端來了飯菜,直接就用上了。

    南智利地區行署專員趙科也被邀請一起用餐。他剛剛與博陵縣的官員送了一些給養過來勞軍,因此便坐了下來,順便與江寧等人好好聊一聊,畢竟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界河以北五個流放犯人聚居區的治安工作可就全靠人家了,自己也終於可以將在外戍守了很長時間的民兵給解散放回各縣了。

    「這是智利名菜,鹿舍拌醬,極是美味,江營長可要好好嘗嘗了。」趙科將一盤生鹿舌推到了江寧面前,笑著說道:「這鹿在智利很常見,體型不大,但味道非常鮮美,尤其是這鹿舌,用醬拌著生吃的話妙處非常多,江營長不妨嘗嘗。」

    江寧聞言立刻很感興趣地用筷子拈起一塊,一邊嚼吃著一邊稱讚:「滑而不膩,確實是美味。昔年在巴塔哥尼亞台地中追剿特維爾切人,一次突進過遠,迷了路,且輜重盡失,我和兩個排的騎兵兄弟們,就靠生吃鼠兔肉乾過了整整一個星期。那會拿有什麼醬料拌著吃,說起來比這是遠遠不如了。」

    「呵呵,江營長如果喜歡不妨就在咱這智利多待一些時日,我囑咐縣裡大廚每星期都做一些送過去。」趙科一聽就笑了,立刻打蛇隨棍上地說道,話裡話外不無試探的味道。

    「趙專員你也別試探了。」江寧苦笑著說道:「我部的去留不是你我能決定的。上級讓我過來我們就過來,讓我們走,我就得走,這一點沒法含糊。我部此次北上,陸軍部給我們的指示相當明確,那就是威懾西班牙地方殖民武裝,使其不得干擾我方在界河以北的殖民活動。至於威懾到什麼時候,這一概沒說,只有等上級命令了。」

    「理解,理解。」趙科自己也拈了一塊鹿舌,一邊吃一邊說道:「上頭的命令確實是最為重要的。只是,我有些想不明白的是,在瓦爾迪維亞到比亞里卡一線,有許多零星銀礦分佈著,中央就真的一點不動心嗎?」

    聽趙科這麼一說江寧也沉默了,良久後才說道:「銀礦的事情比較敏感,我們如果動了的話,那負面影響非常大。說實在的,西班牙人這麼些年和我們相處下來,已經逐漸摸清了我們的套路,知道我們真正感興趣的是什麼東西了,那就是位於南方新大陸的土地。他們固然對於我們不斷蠶食、侵佔他們的這些土地非常惱火,但說實話,他們的這種惱火真的就是我們通常意義上理解的惱火嗎?其實不盡然吧。我聽情報總局的一些朋友們說,西班牙王國現在與我國其實是有著很深的默契來著,他們已經很好地適應了角色的轉變,不再與我們對抗,而是當做一個可以合作的對象,替他們解決各種各樣的麻煩,比如財政、安全及其他方面的事情。而我們歷來所佔領的一些原本屬於西班牙王國的土地,如河間、南智利、潘帕平原部分地區,其實都是他們支付給我們的酬勞罷了。且他們自問如果控制好節奏的話,是支付得起這種酬勞的,因此才一步步容忍我們的各種小動作,各種小滲透什麼的。不然的話,你覺得我們能夠如此輕易地拿到這麼多土地嗎?不可能的,至少不會如此輕鬆。」

    「所以」趙科凝神聽著。

    「所以執委會諸公與西班牙王國之間也是存在著默契的。即我們將南方新大陸的很多土地看做是暫時寄放在西班牙人那裡的自家物品,隨時可以取回,西班牙王國只是暫時的保管人,在我們尚沒有足夠的精力保管的時候。」江寧少校放下筷子,喝了一口啤酒,說道:「而我們歷次付給西班牙人的買地錢,一是為了人家面子上好看,二也是變相支援了西班牙王國在歐洲的各種行動,算是變相干涉歐陸局勢吧。因此,小打小鬧是可以允許的,也是在遊戲規則範圍內的,西班牙人其實早就失去了永久保留包括拉普拉塔在內的諸多土地的信心了,目前之所以強撐著只不過是想讓這個遊戲能夠玩得更久一些罷了。但這次紅旗監獄的事情顯然有些不同,因為牽涉進了金礦、銀礦、銅礦和水銀礦的事情,觸及到了西班牙人的底線,所以才有了這次他們比較激烈的反彈。拆毀、燒燬我們的殖民村落,搶走我們的財物,毀壞我們的田地,這種事情在以往不是沒有過,但總是很少見就是了。尤其是這次雙方的拉鋸已經持續好幾個月的時間了,直到之前你們重重反擊了一下,才讓西班牙人消停了下來。但我判斷這種消停也只是暫時的,在利馬方面傳回更明確的指令後,瓦爾迪維亞等地的西班牙人估計還會被動員起來,找我們的麻煩,因此這次他們多半是動了真格的了。」

    「我也覺著這次有些不對。其實我當年在河間地區越境墾殖的時候,西班牙人其實也很不情願的,一度派騎兵侵入到村子內,不過被我們的人打跑了。但像這次這樣前後拉鋸幾個月的事情,確實不多見。更何況現在的大背景是西班牙人對我們的態度越來越軟,他們居然有膽折騰這麼久,應該是讓他們感受到威脅了。唉,估計就是那些礦的事情,他們確實對這些事情比較著緊,土地什麼的看來真不是特別在意,就要銀子。」

    「那是肯定的,沒有美洲的金銀,他們在舊大陸就維持不下去了。」江寧肯定地說道:「其實這次上頭派我們營過來,也不無試探的意思,就是看看西班牙人的底線到底在那裡。即一旦我們確確實實地威脅到了西班牙人在這裡的一些銀礦雖然是小銀礦他們會做出何等反應,是不是會堅決抵抗。我覺得吧,西班牙人若是連這些小銀礦也能夠捨棄的話,那麼他們的底線就真的很低了,或者說根本沒有底線,那麼我們大可以加快一些動作,不必過於理會他們的想法或照顧他們的感情,一切按照自己的既定計畫來。」

    「原來裡面還這麼多彎彎繞。」趙科聽後立刻笑了,只聽他說道:「這其實就相當於對西班牙人的一次戰略測試,看看他們到底能不能通過了。如果他們真的最終退讓了的話,那麼就證明他們對秘魯總督區不那麼核心的土地其實並不是不可捨棄的,那麼到時候不但執委會諸公,就連我也知道該怎麼辦了,呵呵。智利中央谷底這一片,西班牙人不要,那麼我可就不客氣了。」

    江寧見狀也笑了。他的第十二混成營差不多今天就能渡河完畢,然後他會率部先抵達紅旗監獄一帶,蒐集一下情報,觀察一下局勢,然後再直接突入到後世蘭科小鎮一帶,設立堡寨,看看西班牙人會是何反應。
regn13 發表於 2018-4-2 21:02
第一百二十章 中央谷地(十四)

    1683年1月20日,月朗星稀,南智利地區的小公務員向子睿在一杯濃咖啡的相伴下,仍在挑燈工作,處理那堆似乎永遠也無法整理完的文件。

    「今日博陵縣送來兩百桶麵粉,現在還安置在帳篷裡。明天需要組織人手清理一下倉庫,將一些不那麼重要的東西清理出來,然後將糧食入庫。不過糧庫確實也要盡快建起來了,像現在這樣與其他物品公用倉庫並不合適。」

    「藥品數量也嚴重不足,夏季天氣炎熱,環境潮濕,是疫情高發期,藥品數量是否充足最為關鍵。流行病的防控與治療,始終是一個拓荒定居點最重要的事情。」

    「地基的平整工作毫無頭緒。因為人手嚴重不足,僅有的一些服刑犯人還被陸軍帶走了去修營寨、挖壕溝,計畫中的其他建設的前期平整工作完全無法展開,下面繼續改善。」

    「流放犯人的士氣不是很高,雖然為了跟過來的家人的安全他們也必須努力工作,但這還完全不夠,需要從政策上調動他們的積極性,不然效果始終會不理想。」

    「土壤的勘探與檢測工作需要盡快展開,河流、小溪的水文調查也要逐漸展開,這需要地質部、農業部的專家盡快抵達。」

    向子睿今年二十六歲,是南智利地區行署的一名副科級調研員,父親是農業部裡的一位普通中層幹部,祖父身份比較顯赫,是這個國家的建國者之一,曾經官至農業部副部長,前幾年剛剛去世。

    作為向氏這個大家族第三代中的一員,向子睿的發展其實並不能算多麼順利,這從他工作了八年之久目前還只是個副科級調研員就能看得出來,他的家族並未給他仕途上多大的助力。這大概和他的父親只是祖父7個兒子中毫不起眼的一個有關,他叔伯兄弟這麼多,再大的家族餘蔭也不會籠罩到他頭上,他的未來只能靠他自己,因此他便申請來到了位於界河以北的這個情勢複雜的地區。

    這裡是後世智利的蘭科小鎮,位於智利南部重要港口瓦爾迪維亞到比亞里卡的交通幹線上,有一個西班牙人和印第安人混居的小村,為過往的運輸隊或商隊提供一些必要的補給。如今在這個西班牙小村旁邊,彷彿是一夜之間多出了無數的軍用帳篷,一千多名身著藍色軍裝的東岸大兵端著明晃晃的刺刀,在這個小村周圍晃悠著,已經在事實上截斷了瓦爾迪維亞到比亞里卡的交通線。

    數百名流放犯人及其家屬被從各地召集起來,來到這個位置十分關鍵的地方,利用簡單的工具開始了熱火朝天的建設。與此同時,南智利地區行署也往這派遣了官員,輸送了物資,聽說後續還有民兵和移民過來,看樣子是要在這裡長期住下去了。

    這一切的一切,自然也都被西班牙人看在眼裡了。最為關心的比亞里卡方面第一時間就派員過來交涉,不過被第十二混成營一千多名荷槍實彈的官兵們的陣勢所懾,沒怎麼說幾乎就膽怯退走了。隨後,瓦爾迪維亞方面又來了一名官員,帶著數十名西班牙騎兵,但交涉同樣以失敗而告終在西班牙人看來,東岸人既不肯解釋前來這裡的目的,也不打算理會西班牙人要求他們離開的警告,甚至就連打算在這裡待多久都沒告訴他們,讓兩地的西班牙殖民官員們簡直氣炸了肺。

    與這些西班牙殖民官員的軟弱相比,本地一個被東岸人強徵了牛羊作為軍需品的西班牙小貴族,倒是比他們有勇氣多了。他帶著家人和子侄與東岸人進行了抗爭,並打死和打傷各兩名第十二混成營的士兵,雖然很快被趕來的陸軍官兵們撲滅,但這種敢於反抗的勇氣卻比那些軟骨頭的殖民地官員們強多了,也難怪很多土生白人看不起這些半島人,他們確實不代表廣大秘魯人的利益,日後被推翻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不過抵抗也就限於這一家了。西班牙人畢竟是外來殖民者,雖然經營了南美一百多年,但人口並不多,消化的實力也是有限的,特別是在這個遠離他們核心統治區的智利,作為統治基礎的白人及混血白人就更少了。而沒有了這些人,單靠印第安人,你覺得他們能翻出什麼浪花來?要知道,智利地區的阿勞坎印第安人本就出了名地少,性格也比較剛烈,與西班牙人爭鬥了大半個世紀,人口損失非常慘重,因此是很難對東岸人的越界墾殖行為造成什麼困擾的。

    如果這會換了舊大陸的很多地區,也許佔領軍和反抗軍的矛盾就要尖銳許多了。舊大陸眾多的人口,相對較高的技術和文化水平以及千百年來形成的錯綜複雜的利益關係,這些都會對外來殖民者的統治造成諸多不利的影響。想像一下,就憑東岸人推行的人均三十畝的土地政策,就必然會遭致風波不斷、反抗激烈,乃至最終殖民失敗。你看,東岸人在寧波可就一直沒有執行人均三十畝的土地政策,也是出於會造成地方動亂的因素在內。

    但西班牙人的新大陸殖民地,卻就沒太多的擔心了。只要沒推進到人口相對密集的巴拉圭、秘魯、中美洲、墨西哥等地,來自民間的反抗就注定不會激烈到哪裡去。東岸人唯一所需要擔心的,其實也不過就是來自利馬和馬德里的聲音罷了。

    向子睿作為國家重點培養的基層幹部之一,對於如今的東西形勢自然也是瞭如指掌的,因此已經在這裡工作了一段時間的他,絲毫沒有會被西班牙人趕回去的擔心,全副心思都投入到了地方上的建設之中。

    在這個原本的西班牙小村附近,東岸人將建立一座堡壘式的建築,即傳說中的兵團四堡為華夏東岸共和國培養各類人才的學兵教育機構,而這個依託兵團四堡建立起來的鄉鎮也被命名為兵團四鄉。向子睿作為兵團四堡籌建辦公室主任,未來一旦建設順利完成,按照東岸慣例,其也將順理成章地接任該鄉鄉長,在仕途上邁出堅實的一步。所以,你便看到了,即便這會已經是深夜十一點鐘了,向主任仍然不斷地在筆記本上記錄著什麼,以便在明天的工作中提出整改,精神確實可嘉。

    他在又忙活了一個多小時後,眼看已經快凌晨一點鐘了,外面的第十二混成營的哨兵已經換了一次崗,他這才戀戀不捨地放下了手裡的資料,隨手拿起桌上已經涼了的咖啡一飲而盡,這才一頭鑽進了旁邊的簡易床榻內,沉入了夢鄉。

    第二天是豔陽高照的一天,剛去第十二混成營營部協調事務回來的向子睿,便接到底下人報告,西班牙人的使者又來了。這個西班牙人還是來自瓦爾迪維亞,這次級別比較高,是當地市政議會的議長,帶著四五個隨員。

    這位看起來已經年紀不小的議長並沒有貴族頭銜,不過家裡資產頗多,除在瓦爾迪維亞這個商業港口經營著一些店舖之外,還控制了通往比亞里卡的一條商業線路,通過為內陸礦區提供食品、酒水、日用品甚至奢侈品牟取暴利。因此,對於現在東岸軍隊截斷了交通線路一事,他比較著急,也很憤怒,在前面兩次交涉不果後,這次他便主動請纓,徵得了市長和神父的許可,充作使者,第三次來與東岸人交涉。

    向子睿對這個西班牙老頭沒有太多的興趣。精通西班牙語和葡萄牙語的他在與使者草草交談了十分鐘後,便揮手讓他回去了。西班牙使者本欲再說兩句,見向子睿的臉色並不好,同時陸軍第十二混成營的人對他們也不理不睬的,因此只能悻悻而歸,向瓦爾迪維亞的一干大人物們匯報去了。

    「居然威脅與我們斷絕貿易,這可真是可笑。就憑瓦爾迪維亞和比亞里卡等地,貿易額才多大?」向子睿看著西班牙人遠去的身影,冷笑著說道:「這話若是換你們的秘魯總督來說的話還差不多,你算什麼東西,能以此影響到我們的國家政策?」

    不過話雖如此,剛才這個西班牙老頭嘴裡提到的斷絕貿易一事,也引起了向子睿的一絲重視,因為這大概是西班牙人手裡唯一夠份量的談判籌碼了。按照當初東岸政府與西班牙王國達成的協議,東岸人以提供優惠低息貸款和允許西班牙宮廷在東岸境內發債為條件,換取西班牙王國開放美洲殖民地十大港口(太平洋和大西洋各五個,分別由南鐵公司和加航公司接手)的貿易,直到他們還清借款為止。

    如今,西班牙人的借款早已還清(以十大港口海關收入作保),按理說這種貿易開放的政策也早就應該結束,但西班牙人出於種種考慮一直沒敢這麼做(當然這其中也不無東岸政府給予好處的因素在內),繼續讓東岸製造的各類商品如潮水般湧入秘魯和新西班牙,獲取巨額利潤。

    但如今,在東岸人的擴張觸角深入到瓦爾迪維亞到比亞里卡一線之後,西班牙人終於直起了腰板,揚言要斷絕這個本該在很多年前就斷絕的貿易,這就比較有意思了。向子睿不相信,剛才那個西班牙老頭嘴裡提到的斷絕貿易時空穴來風,瓦爾迪維亞的貿易可斷,那麼利馬、瓜亞基爾、巴拿馬、阿卡普爾科等地的貿易自然也能斷,這並不難聯想到。

    雖然向子睿並不怎麼相信西班牙人會真的下決心這麼做,但他們有這種想法,本身就表明了一種態度,即:你東岸人動怕潘帕草原我們忍了,在界河以北搞小動作我們也忍了,但現在居然將邊境線推到瓦爾迪維亞、比亞里卡一線的銀礦產區了,這如何能忍?雖然這裡僅僅是個不成規模的小礦產區,但如果這次退讓了,焉知下次你們會不會得寸進尺,直接將主意打到查爾卡斯去?那樣馬德里宮廷即便再不願意,怕是也要對國策做出根本性的調整,與東岸全面開戰。

    「看來這些情報要盡快彙總一下報上去了。」向子睿搓了搓手,自言自語道:「不過該干的工作還得繼續幹下去,不能因為西班牙人的一些意見就停滯不前。而且,就目前的情況來說,對西班牙人的試探仍然遠未結束,至少他們的秘魯總督還沒給出一個明確的態度呢,這才是關鍵,而不是所謂的地方市鎮議會,雖然後者卻是更能代表本地殖民勢力的利益。」

    向子睿撰寫的報告很快便被送到了毛林縣的趙科那裡。他所處的層次更高一些,對一些東西也更加敏感。在看到西班牙人以貿易相威脅之後,就覺得這次是真真切切地捅到了西班牙人的要害了,因此激起了強烈反應。不過說真的,如果西班牙人真的一聲令下,斷絕了秘魯、新西班牙兩大總督區與東岸人之間的貿易之後,確實會讓東岸人非常肉痛呢。

    到了那時候,不但南鐵貿易公司之類的本地貿易企業會大受影響,遠在加勒比海的加航公司的業務也會一落千丈,此外諸如南錐兩洋鐵路、一些涉及到的商業港口以及本土的諸多製造企業,都會受到程度不一的影響,太多人的生計會在這裡遇到波折。這種程度的動盪,怕是東岸政府也會好好考慮一下,因為一點點邊境地區的微不足道的土地而損失如此多的金錢,是不是值得?西班牙人想要達到的,大概也就是這個目的吧!

    從這個角度一考慮,趙科竟然也有些不確定上頭會怎麼看待這事了,這個認知讓他有些頭疼。東岸邊境地區的地方主官,多年來就一直如同古代歷史上那些「擅啟邊釁」的節度使一樣,主動越界,挑起邊境紛爭,然後讓上級政府來幫他們擦屁股、料理首尾。趙科作為東岸官僚系統的老鳥,自然也深諳此道,因此多年來一直在向北擴張,並且也取得了一定的成果。只是,這次難道踢到了鐵板?趙科有些不確定了,不過他還是打算先看看西班牙方面更高一層的反應再說。
regn13 發表於 2018-4-2 21:02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中央谷地(十五)

    「中央的特使來得這麼快?」一堆篝火旁,陸軍第十二混成營營長斜倚在一個木箱上,看著面前的兵團四堡籌建辦公室主任向子睿問道。

    他們兩個人,目前是眼前這片土地上權職最重的兩個人,一管軍、一管民,文武搭配。當然從雙方的地位上來講,可能有些不對等,江營長是少校,陸軍系統的高層之一,向子睿卻只是個副科級的小主任。而且這是東岸,不是明國,不存在那個那個小小的七品文官都能對總兵橫眉豎眼的環境,因此兩人之間真要細究起來,還是以江寧為主的,向子睿很多時候要聽他的話行事。

    此時向子睿就剛從充作自己的新建棚屋被剿滅的那個西班牙小貴族的宅子被陸軍佔去作為營部了趕了過來,與江寧商討事情。江寧這會正在營部院子裡休息,幾名勤務兵在給他架鍋燉肉,也是享受。

    他們面前放著一個巨大的三足鐵鍋,鍋中盛放著動物蹄肘之類的東西,鐵鍋下面則是旺盛燃燒著的柴火。三名勤務兵圍著鐵鍋忙來忙去的,一人口中叼著刀,兩隻手正拿著一個巨大的木柄勺在鍋裡攪拌著;一人則半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往鍋底添著柴火;最後一人則在準備香料、醬料之類的佐餐物事,分工明確,熟稔無比。

    一陣腳步聲想起,一個帶著軍帽、滿臉粗豪的士官快步走了進來,將一隻足有四五斤重的火烈鳥扔在地上,然後得意地看著那三個正在鐵鍋前忙活著的勤務兵,似是炫耀一般。向子睿見了也是失笑,不過這人有炫耀的理由,因為這只智利火烈鳥身上還插著一枝羽箭,很顯然這是他用弓箭射下來的,這就很了不起了,也不知道他出身如何,應該是山丹人或蒙古人吧,不然這年頭誰還能有這一手出神入化的箭術。

    嘴裡叼著刀的漢子見狀眼睛都亮了,立刻走過來將火烈鳥拾起,準備拾掇一下燉著吃。江寧看了也很是高興,連聲稱向子睿運氣不錯,一來就由鵝雁之類的少見食物吃,要是在接下來與西班牙人的交涉中繼續運氣不錯就好了。

    「中央特使已經抵達毛林港,是晝夜兼程趕來的,聽說任務很多,並不僅僅侷限於目前我們在這的一攤子事情。」江寧少校將椅子挪到了大鐵鍋前,一邊看著咕咚咕咚冒著泡的鍋面,一邊朝向子睿說道:「小向主任,現在你可以稍微放點心了吧?中央派了外交部的實權官員,鄭重其事地到這來,那就是抱著一勞永逸解決所有事情的目的的,這很顯然對你、我比較有利。眼前這邊弄下的一點可憐的基業,大概率是不會撤掉了,我混點小功勞,你獲得未來。好好幹吧,小向,很多大人物都是從南智利走出去的,你也可以的。」

    向子睿聞言靦腆地笑了笑,說道:「承江營長您的吉言。不過,這次上頭派了特使過來談判,具體會談成什麼樣也很難說呢。我聽說西班牙人的特使才剛剛抵達瓦爾迪維亞,並沒有前往毛林港,這是什麼原因?是不是有什麼變故了?」

    「應該不是。」江寧先是沉吟了一下,然後才回答道:「西班牙人的特使是奉秘魯總督之命過來的。作為全權特使,他自然需要先去事發地瞭解一下情況再說吧,相信在瞭解了這些事情後,他會有一個全新的認識,然後趕到毛林港進行談判的。」

    「另外,有些事我說了也無妨,反正你早晚也會知道的。」江寧少校結果勤務兵遞過來的一碗肉湯,陶醉地聞了一下香氣後,這才朝向子睿說道:「我大前天剛剛接到陸軍部的公文以及一些同袍寫給我的信件,得知這次外交部特使前來毛林港與西班牙人談判,主要是想落實三件事。」

    「第一件事,就是大家最為關心的兩洋貿易的事情了。」江寧少校豎起了一根手指,說道:「簡單點說,就是政務院的大佬們想把之前已經持續多年的兩洋貿易給落實一下,之前的太含糊了,而且也早已過期了,這不夠嚴肅,也不能夠讓人放心,這次想要和西班牙人白紙黑字確認一下,這兩洋貿易後面到底該怎麼做。」

    其實,華夏東岸共和國政府早就想就與新西班牙、秘魯兩大總督區的貿易進行明確了,只不顧之前一直在忙著許多其他事情,且這些貿易也在順利延續著,因此就沒有多加過問。而這次恰好東、西雙方在中央谷地南段發生一些衝突,西班牙甚至提出了中斷貿易的威脅口號,那麼中央覺得確實也是時候明確一下這裡面的事情了,免得將來夾纏不清,出現變故。

    貿易部和工商部聯合推動了這件事,他們建議外交部的談判特使盡力與西班牙方面達成如下協議:一、現有的大西洋貿易模式繼續維持,但做出微調,即加航公司壟斷貿易期結束,但仍然代為管理西班牙王國在加勒比海周邊的貝略、維拉克魯斯、哈瓦那、卡塔赫納及聖奧古斯丁五地的海關,其他東岸商民可以進入該地區進行貿易,可不再經過加航公司;二、太平洋貿易模式做出重大調整,仍然由南鐵公司代管(南鐵貿易特許權到期後,政務院收全該公司繼續代管海關)的阿卡普爾科、巴拿馬、瓜亞基爾、利馬五大海關交由中央政府派員管理,同時要求秘魯總督正式承認瓦爾帕萊索海關同樣由東岸人進行管理之前在毛林港被東岸人吞併後,原本在此貿易的兩國商人有相當部分轉移到了這個聖地亞哥的外港進行貿易,這次東岸人正式提了出來,正好將太平洋沿岸西班牙人開放的港口補足五個之數;三、為了補償西班牙人,華夏東岸共和國政府全資擁有的政策性銀行新大陸友好互助銀行將給予西班牙王國政府十年內總計四百萬元的授信額度,並且允許西班牙王國政府在青島金融市場上發行最多不超過三百萬歐元的長期債券。

    說實話,這個條件還是比較優厚的。東岸人控制兩洋總計十大海關,獲得名正言順的貿易壟斷權,可以自由打擊所謂的「海盜」(其實多半是走私商人,或者說二者的區別也不是太大……),這對傾銷本國商品固然有著不可言喻的好處,但對西班牙王國就沒有好處嗎?怎麼可能!西班牙王國能夠收到海關稅收(由東岸人轉交的)就是最大的好處!

    在之前,以他們那低能的管理水平,十大海關基本上都是走私者的天下,來自法國、英國、荷蘭甚至瑞典、丹麥等國的走私商船頻繁「拜訪」這些港口,將大量來自舊大陸的貨物銷售進去,然後拉走美洲特產,一進一出賺取巨額利潤。

    這些商品,無疑大量擠壓了西班牙商人的利潤空間(西班牙王國規定只允許西班牙船隻或西班牙商人擁有的外國船隻到新大陸進行貿易),歷史上美洲大陸90%的商品由走私者供應就是明證。走私如此猖獗,秘魯、新西班牙兩大總督區還收個蛋的關稅!

    現在東岸人接手後,雖然是自己貿易自己收稅,西班牙人也沒法監督,但多多少少也會給他們轉交不少關稅,時間長了也是一筆巨大的收入,這可都是實打實的好處啊。在這個過程中,東岸人通過打擊其他競爭者(以打擊海盜和走私者的名義)獲取貿易收益,西班牙王國政府獲得從天而降的關稅收入,大家皆大歡喜。

    唯一受到損失的大概就是那些來自舊大陸的走私商人們了。雖然他們能夠通過去其他小港口進行走私貿易規避東岸人的打擊,但這無疑極大影響了貿易的效率和額度(小港口如何能比得上大港口呢?),損失還是不小的。哦,對了,我們也不能忘了西班牙殖民地的那些蛀蟲官員們,他們的損失也不小呢!這些傢伙通過與走私者們勾結,多年來一直在出賣國家利益以肥私人,現在被東岸人搞得收入銳減,自然滿腹怨氣,當年襲擊東岸派遣過去的海關官員就是這種不滿情緒的具體體現。好在經過多年清理,目前東岸人控制下的九大海關早就已經站穩腳跟,這些人基本翻不起什麼浪了。

    因此,基於上述因素,東岸人與西班牙人就此達成協議的可能性很大。雖然秘魯、新西班牙等地的官員不是很樂意,但目前來看阻力已不是很大了,因為其中的相當部分已被東岸人發展成了買辦商人,與東岸結成了利益共同體,因此這基本上已是板上釘釘的事情用白紙黑字確認下來,而不是像之前那樣含糊進行,對大家都有好處。

    「第二件事,就是你所關心的有關兵團四堡的籌建事宜了。」端起手裡的碗喝了口香濃的肉湯後,江寧少校繼續說道:「部裡給我的公文顯示,我部可能要在這裡長期駐紮了,至少要六個月以上。而我們不撤,你們不撤的可能性也很大。而且,我還隱約聽人說,這次上頭派人過來爭取設立兵團四堡的說辭就是,這是一所純教學機構,不帶有任何軍事目的,不會對西班牙人的生產經營活動造成任何影響,也不會幹涉西班牙王國的內政,更不會以此為跳板入侵西班牙王國的金銀礦。」

    事實上正如江寧少校剛才所說,在執委會幾位大佬召開閉門會議討論後,最終定下了堅持紅旗監獄和兵團四堡存在的大前提,然後以此為基礎與西班牙人展開談判,務必最終達成目的。執委會主席廖逍遙認為,這是最好的試探西班牙王國底線的機會,他相信如果外交談判特使精明幹練的話,最終應該能夠取得令人滿意的結果的。

    而為了減少談判難度,說服西班牙人,東岸談判特使也準備祭出一些可能會令西班牙人較為心動的籌碼。其一,便是出售包括採礦設備在內的諸多機械到西班牙王國,幫助他們更有效率地開採瓦爾迪維亞到比亞里卡一線的諸多礦產。不用懷疑這個條件的誘惑力,即便是改裝過的水力機械設備,其設計、材料、工作效率、可靠性、壽命也是非常之高的,對西班牙人的幫助絕對會很大,由不得他們不動心。其二,東岸人還將承諾幫西班牙人修建一條貫通瓦爾迪維亞和比亞里卡的公路,標準為東岸人的二等或三等國道,用於運輸礦產品、日用品、食品及其他東西,雙方可以共同使用這條公路,共同出資維護。

    這兩個條件,說起來對西班牙人的誘惑都非常不小,如果談判使者的口才再出色些的話,應該是有可能迫使西班牙人承認繼承事實,使得他們默認紅旗監獄和兵團四堡的存在的,這一切全看他們的決心,即他們的底線到底在哪裡在這件事上,秘魯總督也許會甩鍋給馬德里方面,讓卡洛斯國王做決定,雖然以他的職權來看是可以做出此類決定的。

    「第三件事,是承諾幫助西班牙王國清剿至今仍活躍在智利中南部山區或湖區的阿勞坎印第安人。這些人不但不向西班牙殖民政府繳納稅收、不接受西班牙殖民的勞役征發,而且還經常反抗、逃亡,襲擊白人定居者,讓西班牙人極為頭疼。因此,我們打算派出部分人馬幫助他們清剿印第安反抗勢力,以換取他們默認我們之前的越界擴張行為。」江寧少校最後又說道:「當然這個清剿也許並不是靠我們第十二混成營,而是更多地靠南智利地區六縣的民兵及警備隊的力量,我們可能只是作為輔助。當然我並不認為這件事不值得做,在我看來,相對地廣人稀的智利中南部地區早晚是我們東岸共和國的,這些不服管教、熱愛自由、對外人充滿敵意的印第安部落對我們而言也是不小的威脅,屬於必須被清理的,那麼晚清理不如早清理,現在看似是幫西班牙人幹活,其實何嘗不是在幫我們自己呢。」

    「這三件事,就是上頭此番要落實的。你小向,現在該放心了吧?」江寧少校喝完了碗裡的肉湯,哈哈笑著說道。
regn13 發表於 2018-4-2 21:02
第一百二十二章 對策和無奈

    「這些東岸人的漁船!」站在卡亞俄外港新修建的聖母升天大教堂內,德桑蒂斯神父一手握著銀十字架,一手指著遠方海上那星星點點的漁帆,說道。

    德桑蒂斯神父是個意大利人,更準確地說,是西班牙哈布斯堡王朝統治下的西西里島出身的神職人員。在教會內打拚多年的他,憑藉自己堅韌不拔的意志和一些小運氣,逐漸爬上了高位,繼而成了現在的利馬教區主教,新修建的聖母升天大教堂就是他任內最傑出的功績,這座氣勢宏偉的教堂加強了教會的權威,延攬到了更多的信徒。

    這裡不得不多說一句。氣勢宏偉、用料考究、裝修奢華的聖母升天大教堂,其修建的巨額費用,除了秘魯總督的撥款和本地信徒的捐贈外,東岸人移交的部分海關稅收也是來源之一。當然據說原來代管海關及壟斷貿易的南鐵公司,也在政府的授意下捐贈了五萬比索現金和部分建築材料,算是為聖母升天大教堂的建造添磚加瓦了,所換回的就是本地宗教勢力不再特別針對東岸貿易商人,讓兩國間的貿易能夠更有效率地進行下去。

    不過,雖然在修建教堂上拿了東岸人不少好處,但這並不能扭轉西班牙宗教界人士對東岸異教徒的惡劣印象。特別是在拉莫斯神父於馬德普拉塔被不明身份人士雖然這麼說,但西班牙上下已認定是東岸方面出手了刺殺身亡後,這種惡劣印象達到了頂峰,幾乎讓東岸人捐資修教堂換來的「情分」消耗一空。

    德桑蒂斯神父在利馬教區內即便不能算是激進派,但對東岸人的印象依然非常負面,如果考慮到西班牙濃厚的宗教氛圍及特殊的社會體制的話,那麼這種負面印象就非常要命了,蓋因他關鍵時刻一句話,也許就會影響很多西班牙商人的選擇,使得東岸白白損失許多貿易利潤神棍的能量你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輕視的,在這個很多商人臨時前會把相當部分財產捐獻給教會的年代,他們確實有呼風喚雨的本事,這一點不奇怪。

    「總督閣下,為什麼我們的人不能出海捕魚呢?你看,利馬城內還有那麼多的窮人和失敗者。他們從舊大陸泛海而來,卻因為生意失敗或其他種種原因陷入了困境,連結婚都難以辦到,隔三差五地到教會來乞食。對於這些人,為什麼不把他們打發出海去捕魚呢?我深信,利馬外海的漁業資源是十分豐富的,東岸人每年都出動許許多多的漁船來捕魚,從智利到利馬,到處都是,可見這是一片富饒的海域。我同一些人談過,他們中有不少人在舊大陸有過捕魚經歷,現在生活陷入了困難,他們不介意重操舊業,但一些過時的、迂腐的政策阻礙了他們的進一步行動。」德桑蒂斯神父轉過身來,看著剛剛結束後禱告的新任秘魯總督阿朗戈,憂心忡忡地說道。

    「神父,您的消息還是那麼地靈通。」阿朗戈總督與德桑蒂斯同出身於馬德里鄉間,自幼相識,關係是相當地不錯,因此可以討論一些比較深入的話題,這會只聽他說道:「卡洛斯國王已經正式下文同意了新的殖民地貿易法令,這意味著以前一些條令被廢除了,這是我在離開馬德里時聽到的消息。當時法令已經正式傳遞到了西印度事務院,以那幫官僚們辦事的效率,應該還要一段時間才會傳到這裡。但不管怎樣,新的時代就快來臨了,這一點毋庸置疑!」

    話說原本西班牙王國對海外殖民地貿易方面的管制是相當嚴苛的,有國家規劃的固定貿易路線,不許任何人擅自違反。比如當初就規定,布宜諾斯艾利斯只能與利馬進行貿易,而不准與其他城市哪怕同樣是秘魯總督區的其他城市進行貿易,違反者會被處以從鞭笞到絞首不等的刑罰,異常嚴酷。

    之所以如此,說穿了就是為了保障西班牙本土商人的利益。更準確點說,是為了保障弗洛塔艦隊和加亞阿內斯艦隊這兩支寶船隊的能夠獲取足夠的利潤,因此嚴格規定了各個城市間的貿易路線,不允許人擅自違反。

    公允地說,在殖民的早期(即上個世紀),西班牙人的這套規則還能發揮一點作用。雖然極大損害了殖民地各城市及其土生白人階層的利益,但來自西班牙本土的貴族、商人們卻大賺特賺,獲利頗豐。只不過好景不長,很多英格蘭商人找上了門來,以「西班牙親戚」的名義魚目混珠,加入了寶船隊。英格蘭人之後是荷蘭人、法國人甚至葡萄牙人,這些人通過在西班牙本土尋找代理人的方式加入了這種貿易,極大擠壓了西班牙本土商人的獲利空間。

    而再到了現在,隨著新西班牙、秘魯兩大總督區十大港口城市海關被東岸人控制,大量的東岸商品如潮水般湧入西班牙人的殖民地,這種過時的貿易政策就更沒必要維持下去了,因為其現在只有害處,沒有好處,既不能給西班牙本土商人或貴族帶來利益,相反卻讓殖民地土生精英階層大為不滿,離心離德,因此將其廢除是一件十分明智的事情。

    哦,對了,可能還沒解釋下限制貿易的法令與捕魚有什麼影響。其實很簡單,那就是殖民地總督應馬德里宮廷的指示,甚至不允許任何船隻下海捕魚,謹防他們偷偷展開走私貿易(事實上這是必然的),因此多年來秘魯的西班牙人除開少許官方授權許可的捕魚船捕獲的海產品外,絕大部分是需從東岸進口。空守著秘魯漁場這個大寶藏的西班牙人要進口海產品,這特麼的也是醉了,不知道說什麼好。

    「這是遲到的正確決定。」德桑蒂斯神父絲毫不介意評論馬德里宮廷和西印度事務院,只聽他又說道:「原有的法令一廢除,願意出海捕魚的人就可以出海捕魚,願意出海做生意的人就可以出海貿易,甚至願意出海探險的人都可以自由決定自己的航程。這樣一來,秘魯和新西班牙兩大總督區的聯繫會更近緊密,地方交流會更加頻繁,這對於社會的發展是具有巨大的好處的。其實,我們真的比東岸人差很多嗎?他們能夠在短短的時間內建立起如此龐大的商業網絡,自然我們也可以嘗試。」

    神父噼裡啪啦說了這麼一通,似乎卻忘了東岸商人之所以能在秘魯和新西班牙無往而不利,靠的主要還是其本土強大的工業生產能力啊!東岸大草原、鴨子湖流域諸多的工廠、作坊和貿易企業,才是使得東岸商品得以大舉流行的最主要因素。說白了,東岸商人取得成功固然有自己努力的因素,但絕對不能忘了東岸商品本身巨大的競爭力。

    所以,如今西班牙王國政府放鬆了對殖民地貿易的管制,使得各個城市間的交流變得密切,這對誰的好處更大,委實也很難說呢。要知道,以如今東岸商品在秘魯、新西班牙等地的滲透程度,保不齊就會出現更多的買辦商人,幫著大港口的大批發商將各種東岸商品送到各處,更進一步地擠壓西班牙本土或其他國家商品的市場。

    「不談這個了,說說其他的吧。智利那邊的事情,你準備怎麼處理?」德桑蒂斯神父突然問道。他這話問起來其實有些不大合適,不過在神權非常強大的西班牙,一個主教級別的高級神職人員詢問,卻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要知道天主教國家主教參與國事是很普遍的事情,更何況他與阿朗戈總督本就是密友,問起來自是無妨。

    果然,阿朗戈總督也沒有瞞著德桑蒂斯神父的意思,只見他輕聲嘆了口氣,用略顯惆悵的語氣說道:「還能怎麼辦呢?只能步步退讓了。智利南部,本就是人煙稀少的地方,若不是還有一些小銀礦,恐怕連城鎮都不會有。現在東岸人已經承諾不會碰我們的礦,而且還幫我們提高銀礦產量、修建公路,那麼還有什麼好說的呢,只能答應他們了,不然恐怕會釀出更大的事情。而且」

    說到這裡,阿朗戈總督停頓了一下,見德桑蒂斯神父仍舊保持著傾聽的神態,便繼續說道:「臨行前,陛下要求我與東岸人商討一下武器裝備的採購事宜,甚至還包括僱傭東岸軍人幫助改善本土的陸軍部隊的戰鬥力。現在時局越來越緊張,土耳其人在匈牙利獲得勝利後竟然不見好就收,有很大的進軍奧地利的苗頭,因此國王陛下囑咐我盡快與東岸人談妥武器採購貿易,以防萬一。試問在這樣一種情況下,我又如何能夠得罪東岸人呢?」

    「難道陛下竟然有捲入新一場戰爭的打算?」德桑蒂斯聞言一驚,問道。以西班牙王國如今滿是窟窿的財政狀況,確實不宜再捲入一場新的戰爭了,那樣只會讓自己陷入財政破產的悲慘境地。

    「當然不是了。」阿朗戈總督擺了擺手,說道:「採購武器只是應對日益嚴重的法國人的威脅的正常舉措罷了。法國人最近頻頻在萊茵河及比利牛斯山脈附近調兵遣將,牽制了奧地利王國大量兵力,同時也讓我們倍感壓力。為了防備加泰羅尼亞地區一些宵小受到法國佬的鼓舞而起了什麼不好的想法,陛下決定撥款進一步加強陸軍的實力,積極應對嚴峻的外部形勢,同時鎮壓住內部可能會發生的叛亂。當然這只是大家都可以看到的部分,我私下裡認為,陛下要求進口的武器數量頗為不少,這些也許不會都用在我們自己身上,如果有相當一部分流到了奧地利人手裡,我是一點都不會奇怪的。」

    德桑蒂斯神父聞言默默點了點頭。這法國人甚是可惡,一個多世紀以來一直公然和奧斯曼帝國眉來眼去,甚至還不公開結盟過(奧斯曼人的艦隊曾大量駐紮在馬賽,並以此為基地襲擊西班牙和意大利海岸),一直領教會上下十分失望。這次又幫助奧斯曼人牽制部分奧地利王國及德意志諸侯的軍隊,就更是讓基督徒世界很多人不爽了,他們開始通過自己的方式,或明或暗地支持奧地利王國,比如西班牙人這種就是其中之一。

    德桑蒂斯神父對奧地利王國也是持同情態度的,這個國家如今在天主教世界裡的威望十分之高,且國內也湧現出了一批能征善戰的將領,比起西班牙那孱弱的陸軍簡直是雲泥之別。因此,西班牙支援哈布斯堡的親戚,在德桑蒂斯神父看來並不過分,只要注意別讓自己也捲入戰爭就可以了聽說這次奧斯曼人又動員了二十萬大軍,那麼在背後援助一些武器和物資是可以的,正面硬上就實在太傻了。

    「東岸人的運氣真是不錯,或者說這麼些年來,他們的運氣好得有些過分了。」德桑蒂斯記憶力,東岸異教徒趁人之危(西班牙在舊大陸麻煩纏身或陷入危局之中時)攫取的西班牙土地或商業利益已經相當不少,這或許和他們的地理位置有關吧,沒人能強迫他們捲入他們不願意捲入的衝突或戰爭之中。

    「這次智利又要丟一部分土地給他們了,而且這應該是滿足不了他們多長時間的胃口的。也許下一次,他們要的就不是那些渺無人煙的荒地或森林了,而是如科拉爾、瓦爾迪維亞、比亞里卡這種城市富饒地帶。」德桑蒂斯神父嘆息著說道。

    「是的,所以這次的談判我們必須要儘量持以強硬的態度,不能一開始就讓步,這只會助長他們的野心,進而發展到連聖地亞哥、瓦爾帕萊索等地都垂涎,這是我們所不能容忍的。」阿朗戈總督說道:「哪怕最終我們迫於現實壓力還是要答應他們的要求,但也一定要在一場悲壯且蕩氣迴腸的談判過程之後,要讓他們清楚我們的耐心已經快被耗盡了,東岸人必須約束自己的胃口,否則恐怕會將一切都搞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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