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章 單挑你們一群
少年眨了眨眼睛,上下打量了李再興片刻,有些不安起來。面對他們十幾個人,李再興一點緊張的神情也沒有,顯得胸有成竹,只怕李泌剛才說的不假,這個衣著寒酸的少年一身武藝不俗。可是,他又不肯就此罷休,那匹特勒驃實在是太漂亮了,騎上這匹馬在長安城走一圈,那該多威風啊。
單挑,怕是不行,自己的身手自己清楚。群毆,恐怕也不行,李泌就在一旁,和這個少年看起來很親近,萬一打輸了,將來在那幫狐朋狗友面前還怎麼抬起得頭來?
少年一邊給手下使眼色,一邊敷衍道:「單挑又如何,群毆又如何?」
「單挑,我單挑你們一群。群毆,你們群毆我一個。」
「你說什麼?」少年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脫口而出:「你再說一遍。」
「我想,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李再興不屑的撇了撇嘴,從容的瞟了一眼那些躍躍欲試的錦衣騎士:「請李三郎做個見證,比武較技,難免有所死傷。若是誰運氣不好,折了胳膊斷了腿,甚至於送了性命,只能怪自己武藝不精,怨不得他人。如何?」
少年大喜:「甚善,君子一言……」
李再興應聲接道:「駟馬難追。」
「賢弟,不可!」李泌真的急眼了,三步並作兩步,衝到李再興面前,連使眼色。「賢弟,天子腳下怎麼能隨便殺人,你當我大唐律法只是紙上文書嗎?一旦出了事,京兆尹追究起來,誰都脫不了干係啊。」
李再興笑而不語,少年卻急了,不耐煩的揮了揮手。兩個騎士翻身下馬,趕到李泌面前,連推帶擠,客氣而堅決的將李泌和陸護拉到一旁,不讓李泌再勸。李泌雖然聰明過人,身體卻不夠強壯,不是這兩個人的對手,急得面紅耳赤,卻又無可奈何。
少年眉飛色舞的舉起手中的弓,又從箭囊中取出一隻箭,笑盈盈的說道:「這可是你說的,生死有命,富貴在天,若有損傷,只怪自己學藝不精,與他人無關。你放心,若是你傷了我,京兆尹也不會找你麻煩,我韋三郎這點本事還是有的。若是傷了你,嘿嘿,你也別怪我。」
李再興點點頭:「放心,大丈夫一言既出,就沒有反悔的道理。來吧!」
少年拉弓搭箭,臉色一沉,厲聲喝道:「給我上!」
一聲令下,早就準備停當的十幾個錦衣騎士立刻大聲呼喝,催馬向前。他們一手挽韁,一手持刀,興奮的向李再興衝了過去。
李再興早有準備,這一路走來,他每天都練習騎術,早就和特勒驃有了默契。少年話音未落,李再興身體前傾,腳尖輕踢特勒驃的馬腹,原本靜靜佇立的特勒驃突然一聲長嘶,猛的向前衝去。不愧是名駒,靜若處子,動若脫兔,剛剛邁出兩步,就將速度提到讓人吃驚的地步。
特勒驃像一道淡黃色的影子,從李泌和陸護的面前一掠而過。
少年剛剛拉開弓,還沒來得及鬆開勾弦的手指,李再興手中的大桿子就到了他的面前。桿頭微微一顫,敲在他握弓的手上,一陣劇痛舒心來,他大叫一聲,撒手扔弓。緊接著,他的肩窩就中了一槍,失去了知覺,整個身體側飛了起來,在空中打了兩個滾,噗通一聲,重重的摔在地上。
煙塵四起,模糊了他的視線。
在飛散的煙塵中,他看到李再興一騎如龍,如狂飈般捲過人群,所到之處,人仰馬翻,無一倖免。
少年趴在地上,揮動手掌,驅趕著眼前的塵土,想讓自己看得清楚一點。可惜他還是沒能如願,眼前反而更加模糊了,而且嗆了他一嘴,讓他無法呼吸,大聲的咳嗽起來。一咳嗽,他才發現自己的右肩痛徹心肺,半邊身體都失去了知覺,連爬起來這麼一個簡單的動作都變得異常的艱難。
李再興身體微微前傾,兩腿緊緊的夾著馬腹,雙腳前掌踩在馬鐙上,力由足起,勁由腰生,雙手端槍,槍走如龍,有如神助,精準的戳擊在對手的要害部位。
八年來的苦練,這一個多月的強化訓練,在此刻化作凌厲的殺招。
槍法,在後世的評書中說得很神奇,動不動大戰三百回合,其實那都是騙人的。兩馬交錯,哪有時間使第二招,勝負只在眨眼之間。不管哪一家的槍法,其實說起來都大同小異,只是訓練方法不同而已,用法卻差不多,就是撥擋開對方的武器,刺中對手。
所以槍法其實很簡單。槍扎一條線,槍之所以被稱為百兵之王,就在於極短的時間內,對方很難避開槍的直刺。要在顛簸的馬背上準確的扎中對手要害,就需要長期的艱苦訓練,還要有超人一等的膽量和心理素質。
李再興兩世練槍,雖然不敢說已入化境,對付這些只會紈褲子弟卻是足夠了。
陪了他八年的大桿子彈繃戳刺,片刻間連刺數人,十來匹戰馬從他身邊掠過,卻沒有一個敵人還能安坐在馬背上,不是被他刺中要害,摔落馬下,就是被他撥開武器,順手一撥,失去平衡。
在暴雨般的馬蹄聲中,一聲聲慘叫此起彼伏,一個又一個的錦衣少年受創落馬,輾轉哀嚎。其中一個滾到少年的面前,掙扎了兩下便俯臥在地,一動不動。少年伸手去推他,卻摸到一手溫熱而油膩的液體。他愣了一下,突然明白過來,一陣恐懼湧上心頭,讓他頭皮發麻,淚水隨著一聲尖叫,奪眶而出。
「啊——」
「住嘴!」一聲厲喝在他頭頂響起,少年抬起頭,睜著淚水朦朧的雙眼,看著那個端坐在馬背上的偉岸身影,彷彿被一座大山壓住,連氣都喘不上來。他偷眼看了一下四周東倒西歪的身影,也不知道手下死傷如何。他現在只知道一件事,他今天遇到了心狠手辣的對手。
他看著離自己咽喉不到一尺的木桿頭,看著桿頭緩緩滴下的鮮血,無形的恐懼扼住了他的喉嚨,讓他連氣都上不來。他瞪著眼睛,涕淚橫流,卻不敢再說一個字。
李再興居高臨下的看著這個嚇得魂飛魄散的少年,冷笑一聲:「韋三郎,中看不中用啊。看來我這匹馬你是奪不走了。」
「我……」
少年剛剛說了一個字,李再興手中的大桿子一晃,點在他的胸口,一股劇痛傳來,讓少年的臉都抽搐起來。他縮起了身體,抱著胸口,死死的咬著牙關,不讓自己再叫出聲來。
「手下敗將,沒有說話的資格。」
李泌和陸護目瞪口呆,從開戰到結束,不過幾句話的功夫,雙方往來也只是一個衝鋒,十來個錦衣少年無一例外,全被李再興挑落馬上,其中幾個還受了重創,鮮血淋漓。李再興贏得輕鬆,輕鬆得讓他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過,沒等他們鬆口氣,陸護看到一個錦衣少年從地上爬了起來,撿起長刀,躡手躡腳的走向李再興。他面目猙獰,咬牙切齒,雙手舉刀,大有一刀將李再興劈為兩半的架勢。陸護不由得驚叫一聲:「李君,小心背後。」
對背後的動靜,李再興心中有數,根本不用陸護提醒。他回頭看了一眼,手持長刀正在悄悄接近的錦衣少年被他陰冷的目光一掃,嚇得一哆嗦,手中的長刀「噹啷」一聲落地,下意識的向後退了兩步。
李再興哼了一聲,轉過頭,打量著蜷縮在地上,一身黃土的韋三郎,淡淡的說道:「就憑你這身武藝也敢在外面招惹是非?真是不知死活。今天饒你一死,回去下點功夫,練好武藝,再到平康坊菩提寺找我報仇。如果還是軟腳蟹一般,就不要出來丟人現眼了。」
說完,他手腕一抖,桿頭有如神助,輕輕擊在少年腰邊的荷包上,荷包飛了起來,落入他的手中。他捏了捏,輕笑一聲:「這算是你的買命錢。」他轉身對那個呆若木雞的錦衣少年喝道:「你,把所有的荷包都給我搜來,少一個錢,休怪老子取你狗命。」
錦衣少年呆了一呆,如夢初醒,不敢怠慢,立刻奔到倒在地上的同伴身邊,將他們的荷包全部搜了過來,雙手奉到李再興面前。李再興握在手裡掂了掂,沉甸甸的,非常滿意。
他一文不名,一路上的吃喝都是蹭李泌的,正愁進了長安城怎麼弄錢呢,現在有這麼一幫紈褲子弟撞到他的面前,他怎能不笑納。
李泌有些不安:「賢弟,如此當街打劫,怕是不妥吧?」
「打劫算什麼,我還殺了三個呢。」李再興不以為然的說道:「說好的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我沒一口氣將他們殺個乾淨,就已經是手下留情了。人都殺得,這點錢又算得了什麼。」
李泌無語,這哪裡還是那個一心要救國救民的熱血男兒,這分明是一個殺人如麻的亡命徒啊。
李再興也不理他,看著那個一臉沮喪的少年:「在下李再興,從南嶽來,會在長安住一段時間。你要想來報仇,我隨時奉陪。明的暗的,來者不拒。」
「我會的。」少年指骨被李再興敲斷兩根,肩窩中了一槍,疼得冷汗直流,卻不肯認輸,他咬著牙,惡狠狠的看著李再興:「小爺叫韋應物,家住韋曲。今天欠你一條命,將來一定如數奉還。」
「哈哈哈……」李再興仰天大笑,笑了兩聲,卻又有些異樣。他瞪著少年,愣了片刻:「你叫什麼?」
少年漲紅了臉,大聲說道:「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京兆韋應物,聽清楚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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