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 作者:莊不二(已停更)

 
wenguey 2014-7-23 08:56:2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33 55508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4-8-21 01:45
第080章 虢國夫人


    楊釗年過五旬,濃密的頭髮中已經參雜了一些銀絲,可是他面色紅潤,思維敏捷,說話時聲音宏亮,輔以有力的姿體動作,給人以強烈的自信,有很強的感染力和說服力。

    權力,讓他充滿活力,有種正當年少的感覺。而周圍那些連大氣都不出的屬下,則無時不刻的在驗證他的這個觀點,強化著他的認知。

    誰能想到幾年以前,他還在為生計發愁,為了一個小小的縣尉向人說盡好話?

    如今,他已經不需要向任何人說好話了,卻有很多人為了見他一面而費盡心機。每次看到這些人的諂媚的笑臉,楊釗就有一種說不出的成就感。

    大丈夫,當如是!

    可是他現在有些不太高興,就因為站在面前的裴玄慶給他帶來了一個讓他不怎麼舒服的消息。

    “這個……”楊釗撫著光滑的鬍鬚,一時想不起來那個遊俠兒的名字。裴玄慶連忙說道:“李再興,另一個叫謝廣隆。”

    “嗯,李再興。”楊釗豎起食中二指,擺了擺,裴玄慶立刻閉上了嘴巴,低下了頭。 “這個李再興究竟有什麼本事?”

    “回相爺,他武藝精湛,罕逢敵手,且通曉吐蕃形勢。相爺不是要平定南詔嗎?若有此子……”

    “平定南詔的事,已經有人打理了,何必指望這麼一個遊俠兒?”楊釗冷笑一聲,毫不客氣的打斷了裴玄慶。他覺得些不可理喻,區區一個少年,連父母都不知道是誰,居然有這麼多人推薦他。先是貴妃從宮里傳來消息,讓他禮賢下士,將此人收為己用。現在裴玄慶又再三推薦,希望他召見此人。

    難道就是因為他有一個神僧師傅?

    楊釗不以為然。至於南詔的事,他更不可能交給這麼一個來歷不明的人。他是個知恩圖報的人,知道自己為什麼能有今天。沒有鮮于仲通,他也許早就餓死在成都街頭。沒有章仇兼瓊,他也不可能帶著巨資入京,輕易獲得幾個久未聯繫的妹妹接納。南詔的功勞,要留給鮮于仲通和章仇兼瓊,關這個遊俠兒什麼事?

    吐蕃,他去過吐蕃麼,知道吐蕃的天空是什麼顏色麼?僅憑著道聽途說來的幾句空話,只能騙騙天子那種沒有出過兩京的人,怎麼能騙我他楊釗。想當年,我在破戎城一帶和吐蕃人血戰的時候,他還在吃奶呢。

    楊釗憤憤不平,卻又無可奈何,因為他知道自己的一切都來自於貴妃妹妹,來自於天子,跟他在破戎城的戰功沒有半點關係。既然這兩個人都看中了這個遊俠兒,如果他堅持不肯一見的話,將來問起,他沒法交待。

    對這個貴妃妹妹,楊釗的心情比較複雜。

    “這人殺了王鉷,已經得罪了右相,就算我不招攬他,他也不可能投入右相麾下。既然如此,我們又何必著急。你也看到了,我日理萬機,沒什麼空閒時間。”楊釗不緊不慢的說道:“這樣吧,你先領他去見大姨。”

    裴玄慶暗自叫苦,卻不敢反駁,只好應了一聲,轉身走了出去。楊釗看了一眼裴玄慶的背影,嘴角撇了撇,哼了一聲。

    ……

    “拜見虢國夫人?”李再興猶豫了片刻,推辭道:“我本是鄉野之人,年少無知,萬一在夫人面前失禮,如何是好?多謝二十二郎的好意,我看還是算了吧?”

    “唉——”裴玄慶拉長了聲音,拽著李再興的手臂,道:“大郎,你雖然進了龍武軍,若無人幫襯,終究還是難成大器。夫人寬容大度,又怎麼會在意些許禮節上的無心之失。不要推辭了,隨我來。”

    李再興半推半就,跟著裴玄慶走進了虢國夫人的府第。

    從馬燧家出來,裴玄慶就熱情的拉他到太真觀遊玩,然後又建議他順便去拜見虢國夫人。李再興知道裴玄慶絕非​​隨意一說,更不是順便這麼簡單。他中途從馬燧家出來一趟,回來的時候臉色不太自然,氣息也有些急促,應該是趕去了什麼地方,也許就是虢國夫人府。至於裴玄慶為什麼要他去見虢國夫人,他不太清楚,但估計應該和謝廣隆入李林甫宅有關。

    楊釗和李林甫面和心不和,明爭暗斗在所難免,裴玄慶作為楊家在長安的地下勢力代表,他能做的也只有為楊家爭取他這樣的遊俠兒,像韋應物、馬燧那樣的官宦子弟可不是他能拉攏的。

    虢國夫人正在後院,由幾個年輕貌美的侍女陪著,欣賞牆角一朵剛剛綻放的花蕾。李再興目力過人,他遠遠的看了一眼,根本不認識這是什麼花,卻也覺得稀奇不已。這花開得奇怪,一莖生五葉,橙黃藍綠青,五葉色不同,簇擁著一朵紫蕊的紅花,一朵花,竟生出了赤橙黃綠青藍紫七種顏色,可謂稀有之極。

    花的品種稀有,養花的盆同樣與眾不同。比起七彩的花來,盆的顏色沒有那麼複雜,只是一種:淡青。這青色雖然淡,卻非常純淨,塵淨無瑕,宛如一塊碧玉,又像是剛剛雨過天晴的天空,清亮似透明,卻又如玉般溫潤。

    李再興不懂古董,跟著師傅在般若寺的時候也沒什麼機會見識奢侈品,到了菩提寺,在覺暉處見到了幾樣用具,算是開了眼界,可是眼前的這花這盆,他都沒有見過。可是沒有見識過,並不代表他不知道這兩樣東西的珍貴。在牆外的時候,他已經感嘆於虢國夫人府第的華麗,進了府,他進一步見識了什麼叫高端大氣上檔次,以這個思維來推測,能讓虢國夫人屈尊前來觀看的,自然也不會是一般的花與器,更何況這花與這器還是這麼的賞心悅目。

    虢國夫人上著連枝花樣織錦的襦襖,外面罩著一件絳紅地蹙金刺繡半臂,衣襟開口很低,露出一片白皙的胸口。下著寶相花絹褶裙,裙腰很高,直到腰口,裙帶係得很緊,托出顫顫巍巍的一對酥胸。她沒有化妝,只是化了兩道細長的柳葉眉,相貌和楊貴妃有幾分相似,只是相比於楊貴妃的淡然,她的眼神有些輕浮,穩重不足,狐媚過之。

    對於一個年近半百的老婦人來說,她的打扮的確過於風騷了些。

    李再興遠遠的站住了,躬身施禮。

    虢國夫人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半天沒有言語,只是和身邊的侍女輕聲說話,談論這花的稀奇。李再興也不著急,靜靜的等著。過了好一會兒,虢國夫人和緩緩的走了過來,在李再興面前站定,曼聲道:“抬起頭來。”

    李再興抬起頭,目光從虢國夫人臉上一掃而過,隨即又收了回去。按理說,他應該看著虢國夫人的下巴處,既不與虢國夫人直視,又能察覺虢國夫人的神情。可是他現在卻有些尷尬。虢國夫人修長的脖頸下便是坦露的胸口和深不可測的事業線,他如果這麼盯著,未免不妥。

    就在他目光游移的時候,虢國夫人輕聲笑了起來:“你雖然在遊俠兒中廝混,卻不是那等輕浮之人,質樸未失,難得難得。”

    李再興尷尬的笑了笑,欲言又止。他的臉也有些發燙,因為不管他怎麼避讓自己的目光,虢國夫人的偉大總在是他眼前。

    “你見過貴妃?”

    “是,在宮裡時,多蒙貴妃教誨,在下銘記在心,不敢忘懷。”

    虢國夫人轉了個身,從李再興身前飄過,一陣香風撲鼻而來。李再興連忙屏住了呼吸。虢國夫人不僅打扮得花枝招展,身上的香氣也有些濃得讓人吃不消。從李再興面前經過時,香氣中還有淡淡的暖意,不知道她的袖子裡是不是藏了薰爐之類的東西。按說這天氣還沒熱到敞胸露懷的時候吧。

    “聽說你的師傅是束草師?”

    “夫人明鑑,家師的確是束草神僧。”

    “束草師究竟是哪一宗的高僧?”虢國夫人微側著頭,腳步停了一下。李再興連忙停住腳步,以免一頭撞上去。他頓了頓,這才謹慎的回答道:“家師道行高深,各宗皆有涉獵。小子愚鈍,於佛理一竅不通,愧對師門。”

    “你不通佛理?”虢國夫人詫異的看著李再興:“那你從束草師那裡學到了些什麼?”

    李再興沉吟片刻,這才恭恭敬敬的說道:“主要是一些武技,此外……還有一些密宗的咒術。”

    “你懂密宗?”虢國夫人的眼睛忽然亮了,目光灼灼的看向李再興。

    李再興忽然有一種不祥的感覺,就像小白兔被大灰狼盯上了似的。他仔細的想了想,覺得自己沒有說錯什麼。要論武技,他的見識別說虢國夫人,任何一個高手來了,他都不憷。至於咒術,他聽師傅念了那麼多年的梵唱,學個七八分應該不成問題。可是,他為什麼有一種心慌的感覺?

    難道這密宗……有什麼說道?

    一想到密宗,李再興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頓時驚得渾身冷汗,暗自罵了一句:我勒個去,這老妖精不會以為密宗就是歡喜佛吧?

    李再興剛剛認識到問題的嚴重性,虢國夫人就走了過來,笑瞇瞇的問了一聲:“那你修的是哪部經,拜的哪尊佛,對密宗的廣嗣神術又了解多少? ” 本帖最後由 巴爾帕金 於 2014-8-21 19:02 編輯

wenguey 發表於 2014-8-21 19:51
第81章 波斯愛經

  李再興想到這些,絕非精蟲上腦,而是有充分的理由。

  首先是密宗就容易給人這個印象。不管密宗實際上有多深奧——按師傅懶殘僧的說法,顯宗悟道,密宗證道,兩者不可或缺,且密宗是實實在在的修行,比空口說白話的顯宗還實在一些——實際上密宗給人印象最深的佛可能就是歡喜佛,最吸引人的可能就是性修術。以至於很多人一提到密宗,就想到男歡女愛。

  不僅是後世對密宗知之甚少的人有這樣的看法,就是密宗剛剛在中原興起的唐代亦如此。密宗至今誕生不過百餘年,出現不久就傳入了大唐。真正將密宗發揚光大的就是所謂「開元三大士」——金剛智、善無畏和不空和尚。前兩位已經辭世,在世的密宗領袖是不空和尚。天寶五載,他剛剛從獅子國(斯里蘭卡)取法回來,目前住在大興善寺。

  不空是密宗的集大成者,正是在他的努力下,密宗正式成為大唐宮廷內供奉的宗教之一。前兩位的主要成就是譯經,為密宗的傳播做好理論準備,而不空的主要成就就是向大唐的貴族推廣密宗,發展信徒。

  不管密宗有多麼神奇,和尚還是要吃飯的,要吃飯,就要有供養,發展包括皇帝在內的權貴當然要比發展窮得沒飯吃的百姓來得更快捷。何況密宗修行需要有堅實的物質基礎,這是普通百姓不具備的條件,只有權貴們才負擔得起。

  不空的努力沒有白費,經過他堅持不懈的弘法,密宗終於打入了以道教為國教的大唐宗教界。可是有得必有失,真正能吸引這些衣食無憂的權貴們的絕非密宗那苦修實證的思想,而是原本被真正的密宗視為外道的性修術,也就是性瑜珈。

  所以,在普通人看來,密宗就是男女雙修,就是歡喜佛。

  而眼前這位虢國夫人同樣是大唐權貴腐朽墮落的生活方式的代言人。她中年喪夫,以後也沒有再嫁,但是她的感情生活卻一直很豐富。據說她不僅和皇帝妹夫關係曖昧,還和堂兄楊釗有一腿。究竟是不是真的,外人不知道,但是虢國夫人不避嫌,在大庭廣眾之下和楊釗同坐一車,這是很多人都親眼所見。要說她和楊釗是清白的,大概沒幾個人相信。

  這樣一個人,提到這樣一個事,再加上「廣嗣」這兩個字,李再興能不往那方面想嗎?

  李再興冒出一身冷汗,窘迫不堪。別說他不是那種一看到女人就只剩下下半身的雄性動物,就算是,他也不能看上這位虢國夫人啊。不管她多麼駐容有道,不管她多麼權傾朝野,她畢竟年近五十了。按大唐的習慣,這是奶奶輩的,即使按後世的看法,至少也是大媽輩的。

  他有愛爾麥迪,還有一對雙胞胎胡姬,大可不必飢不擇食到這種地步,做這位半老徐娘的小白臉。

  「小子慚愧,只習得師傅的一些能強身健體的咒術,其他神術一概不知。」

  虢國夫人眼中閃過失望,不過當她看到李再興額頭的細汗時,她忽然明白了什麼,臉色一紅。她眼珠一轉,隨即又媚聲笑道:「強身健體?你很強嗎?」

  李再興無語,他本能的覺得這位大媽又想歪了。

  「小子於武道略有心得。」

  「據說你的槍法不錯。」虢國夫人笑了起來,聲如銀鈴,放肆而清脆,充滿了挑逗意味,一點也不像是年過半百的貴婦人。「能否展示一下?」

  「當然……可以。」李再興猶豫了片刻:「待小子他日取槍來,為夫人獻藝。」

  虢國夫人掩著嘴笑了起來,一語雙關的說道:「槍……能不隨身帶嗎?」

  李再興一腦門的瀑布汗,只得能裝聽不懂:「小子今日出來是訪友,未曾帶在身邊。」

  「那就等你帶了槍來,再展示你的本事吧。」虢國夫人蘭花指輕搖:「好俊俏的相貌,倒像是個有本事的人,只是不知道有沒有真材實料呢。為國家選才,關係到我楊家的名聲,可大意不得。」

  她的臉色雖然還有微紅,神色卻已經肅穆起來。她看著遠處的那盆異花,突然說道:「知道那是什麼花嗎?」

  李再興搖了遙頭:「此花生得奇異,小子孤陋寡聞,未曾見過,想必是珍稀之物。」

  「這是佛土葉,健達國傳來的,據說是佛祖親手所育,我花重金購來,就是想為國家祈福。」她瞟了李再興一眼,「若是你能讓我滿意,那可真是佛祖慈悲呢。」

  說完,不等李再興再說,轉身離去。香風裊裊,眼前只剩下一臉豬肝色的裴玄慶。

  ……

  回到菩提寺,李再興走進裡屋,看著倚在牆角的大桿子,耳邊回想起虢國夫人充滿了誘惑的聲音,不由得苦笑。根據實地考查的方位,根據李泌提供的人際關係,他原本覺得虢國夫人是最適宜的擋箭牌。沒曾想這位大媽人老心不老,有了天子和楊釗兩個姘頭猶不知足,居然把主意打到了自己的頭上。

  難道為了完成任務,必須犧牲色相?這都什麼事啊。李再興知道有專門以男色吸引目標的間諜,但他不是間諜,他只是一個邊防兵,習慣了用槍殺人,而不是用槍……誘人。

  好吧,看來此路不通,要另想辦法才行。李再興雙手抱頭,躺在床上,一時出神。

  「主人,怎麼了?」愛爾麥迪走了進來,乖巧的坐在床邊,手在李再興的額頭上輕觸。李再興握住了她的手,放在胸口。愛爾麥迪臉色泛紅,抽了抽,卻沒有用力。

  「被大灰狼盯上了。」李再興苦笑著,把剛才的事情說了一遍。在愛爾麥迪面前,他不覺得有任何隱瞞的必要。事實上,他需要愛爾麥迪做他的得力助手。她越是知曉內情,行動起來越有默契。

  「密宗真有這樣的神術?」

  「也許有吧,但是我不會。」李再興搖搖頭:「此路不通,我得另外想辦法。」

  「如果主人……是因為不會密術而放棄,那奴倒有個辦法。」

  「妳有辦法?」李再興愣了一下,看了一眼愛爾麥迪凹凸有致的身體,忽然想起來了一件事。昨天和愛爾麥迪初嘗禁果時,愛爾麥迪的動作雖然不夠熟練,但卻絕非生手,相反,她有一些技巧恐怕連歡場中人都未必通曉。他本來以為她早經人事,可是後來看到她緊蹙的眉頭和殷紅的床單時,他知道她和自己一樣,也是第一次。

  那她的技術從何而來?

  李再興坐了起來,上下打量著嘴角帶笑的愛爾麥迪,聲音中多了幾分緊張。「妳……有什麼辦法?」

  「奴來自波斯,知道波斯有一門神術,和密宗有類似的效果。」愛爾麥迪的臉色泛紅,低下頭,扭過身子:「主人……昨天……已經體驗過了。」

  「波斯有這樣的神術?」李再興又驚又喜,他想起了昨夜的銷魂體驗,不由得意動。如果真如愛爾麥迪所說,那他以後的性福不是有了保障嗎?「這是什麼樣的神術?」

  「是一部叫波斯愛經的聖籍所載的神術。」愛爾麥迪聲音低低的,有些含渾。李再興看不到她的臉,卻能感受到她顫抖的身體。「只是奴學得不全,又初學乍練,不夠精熟,不能盡神術十一。主人聰明十倍於奴,若是學了此神術,應該足以應付那位夫人了。」

  李再興哈哈一笑,從背後摟住愛爾麥迪的腰,雙手在她的小腹上慢慢摩動著,激得愛爾麥迪一陣顫慄。他將下巴輕輕的擱在她的肩上,貼著她滾燙的臉頰,輕聲笑道:「我要學這神術,卻不是為了應付那什麼夫人,而是要應付妳呢。」

  「主人,奴……」愛爾麥迪嚇得一哆嗦,隨即又明白過來,羞得不知如何說才好。

  「哪兒才能學到這神術?」

  「公主。」

  李再興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公主?」

  「對,找到公主,也就是蟲娘的母親曹野那。」愛爾麥迪用力的點了點頭:「只有她,才是掌握了所有神術的人。」

  李再興一愣,隨即叫道:「不會吧?」

  愛爾麥迪轉過身,蹲下身子,抱著李再興的腿,仰起臉,目不轉睛的看著他。「主人,你一定要這麼做。這不僅關係到你能不能知道自己的身世,還關係到我們曹國的生死存亡。曹國處於群狼環伺之中,只有通天徹地的聖人才能挽救曹國。我想,公主也一定在等著這樣的人出現。」

  「我去!」李再興脫口而出。不用這麼惡搞吧,我只不過是想增加點閨房之樂而已,有必要扯上這麼神聖的理由嗎?

  李再興本想調侃愛爾麥迪兩句,可是一看愛爾麥迪那堅定的眼神,他又說不出來了。他知道愛爾麥迪為什麼堅持,為什麼不遠萬里從西域來到長安,又為什麼願意將忠誠毫無保留的獻給他。因為只有他給了她希望,除了她之外,恐怕那位尚未謀面的曹野那也在苦苦的等待著重回家園的機會。

  對她們來說,還有什麼能比這件事更神聖呢?

  「好吧,我去。」李再興捏捏愛爾麥迪的鼻子:「不過,不是為了什麼神術,我欠妳一個承諾。」
本帖最後由 wenguey 於 2014-8-21 20:01 編輯

wenguey 發表於 2014-8-22 00:35
第82章 蝴蝶效應

  過了兩日,李再興當值。

  李再興的官職是執戟,但是本人卻不是扛著大戟站崗的衛士,而是負責這些衛士的軍官,和班長之類的差不多。執戟與司階、中候、司戈並稱為四色官,是專門負責當值衛士的下級軍官。

  趕到駐所的時候,李再興沒看到大將軍陳玄禮,只看到了雲麾將軍劉感。劉感已經年近七旬,身體依然很硬朗,看樣子再幹幾年也不用退休。他是龍武軍的老人了,早在幫助天子剷除太平公主以前就在羽林軍任職,先後輔佐過幾任長官。

  看到李再興,劉感花白的眉毛挑了挑,語氣嚴厲的說道:「你現在住在哪裡?」

  李再興躬身施禮:「稟將軍,屬下借住在菩提寺。」

  「既已入我龍武軍,就應該住在軍營裡,豈能隨便借住?」劉感大手一揮:「回去,先將行李搬來。我龍武軍是天子禁軍,自有規矩。以後出入要聽命令,不得恣意行事。」

  李再興一聽,立刻覺得話音不對。他暗自思量,他和劉感沒有什麼交集,怎麼就得罪了這位雲麾將軍?按規矩,龍武軍的人的確應該住在軍營裡,可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龍武軍的軍官不當值的時候都住在自己家裡,即使有少數外地人,家不在長安,也會在外面租房子住,沒幾個住在軍營裡的。

  劉感這分明是拿他為難。

  李再興心裡疑惑,也沒有多問,他轉身去兵曹查看當值時的排班表。兵曹參軍白澤正在案前忙碌,看到李再興進來,笑道:「是不是挨呲了?」

  李再興心中一動,一邊將準備好的一瓶三勒漿遞了過去,一邊笑道:「可不是,剛來就被雲麾將軍教訓了一頓,實在有些茫然啊。」

  白澤接過三勒漿,倒也沒有推辭,順手就藏了起來。「我說這老頭今天怎麼這麼正經呢,一大早就來府裡候著,原來是心情不好,找人出氣啊。」

  李再興聽了,不動聲色的說道:「劉老將軍是天子信任的近臣,德高望重,兒孫滿堂,他怎麼會心情不好?」

  「嘿嘿,還不是因為要為貴妃進食的事。」白澤瞅瞅四周,給李再興遞了一個眼色,隨即又輕聲笑道:「如今楊家兄妹勢大,連親王公主都要小心侍候著,劉老將軍又豈能例外?他為陛下效力了一輩子,最後還要向幾個後生低頭,心情能好到哪兒去?」

  李再興恍然大悟,感激的看了白澤一眼。他們這幾句看起來是閒聊,其實不然。劉感今天出現在這裡不是偶然,他很可能是專門來等他的。原因嘛,也許是因為他死裡逃生和貴妃有關,也許是因為最近他和楊家走得比較近。幾天功夫,他去過兩次安邑坊,昨天還去了一趟虢國夫人府,落在有心人的眼裡,難免會被看作向楊家兄妹獻媚。劉感不敢拿楊家兄妹怎麼樣,拿他一個沒背景的小軍官出出氣,那還不是一句話的事情。

  這樣的事情,李再興前世也遇到過,後來他和那位長官幹了一架,被發配到最邊遠的哨所去了,一呆就是幾年。現在居然又遇到這種破事,真是可笑。

  李再興決定冷處理,如果劉感就是過過嘴癮,那就算了。如果劉感還要繼續為難他,那就乾脆辭職。他又沒想做這什麼執戟。他來長安的目的本不在於此。

  見李再興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白澤皺了皺眉,又似乎很隨意的說了一句:「其實劉老將軍根本不用生氣,用不了幾年,楊家就風光不起來了。」

  李再興開始沒當回事,笑笑便轉身出了門。走到門外,風一吹,他才突然意識到白澤這一句聽起來像是閒話,實際上卻另有所指。為什麼說用不了幾年,楊家就風光不起來了?劉感都快七十了,今天睡下去,未必能看到明天的日出,就算楊家風光不起來,他也未必等得到。白澤這句話的重點不是劉感,而是楊家。

  他的腳步滯了一下,轉頭看了一眼屋裡的白澤,正迎上白澤意味深長的笑容。他嘴角一挑,回了一個會意的眼神。白澤鬆了一口氣,若無其事的低下頭,忙自己的去了。

  李再興繼續向前走去,不過此刻的心情卻不一樣了。因為他想到了一件事,安史之亂時,唐玄宗逃往巴蜀,在馬嵬坡,禁軍將士嘩變,殺了現在還叫楊釗的楊國忠,又逼著唐玄宗縊死了楊貴妃,而當時挑頭的就是龍武大將軍陳玄禮。

  莫非……龍武軍和楊家兄妹的怨恨從這裡就開始了?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陳玄禮敢做這樣的事,當然不可能是一時起意,也許,現在楊家兄妹的囂張跋扈已經埋下了種子。也許整個禁軍上下對楊家都沒什麼好感,劉感只是其中一個代表而已,他被劉感呲一頓,純屬躺著也中槍。

  李再興釋然,不過隨即又為楊貴妃感到悲哀。楊家兄妹的確囂張,可是囂張的外戚並不是他們一家。現在她還正當寵,禁軍中就有人敢這麼說,就不怕她報復?

  原因其實很簡單,因為她沒能生個皇子。

  沒有皇子,她就不可能由貴妃轉為太后,繼續掌權。正如白澤所說,楊家的風光注定了只有幾年,天子一死,她們的一切都會跟著煙消雲散。如果她能生一個兒子,並且可能成為下一任皇帝,劉感還敢嗎?

  李再興一邊感慨著,一邊到了當值的崗位。白澤說過,剛上崗的人在太子身邊當值,原本的理由是太子為人寬厚,不會對偶爾的失誤太計較。可是現在李再興不再這麼想了,焉知這不是陳玄禮等人向太子示好?他現在懷疑,當初李泌建議他入龍武軍,還答應替謝廣隆說通,應該和陳玄禮或者哪一個將領有關,否則他不能這麼有把握。

  這麼一想,這潭水比他想像的更渾了。

  「今天誰當值?」一個年青的宦官走了出來,站在廊下,尖聲問道。

  李再興連忙走了上去,報上官職名號。

  「進來,太子殿下有事要吩咐。」

  李再興眉頭一動,心道不會這麼巧吧。不過他還是跟著宦官進了上去,在門口解下了腰間的橫刀,又整理了一下服飾,這才小步走了進去,在門口不遠處停住,向站在屋中的太子行禮。

  「你就是李再興?」太子溫和的笑了一聲,走到李再興面前,上下打量著李再興:「不錯,是個雄偉男兒。」

  「太子謬讚,臣愧不敢當。」

  「嗯,我有事要問你。」太子擺擺手,態度很隨和,不像一個高高在上的儲君,倒有點像溫潤如玉的王訓。「對吐蕃的事,我研究了很久,還是知之甚少。你能不能給我講一下?」他頓了頓,又解釋道:「過兩日,陛下要垂詢,我要事先做點準備。」

  「能為太子效勞,臣榮幸之至。」

  太子笑了,轉身走到案前。李再興跟了過去,一看案上的地圖,他就覺得腦門多了幾道黑線。這是什麼地圖啊?有一點相似的地方嗎?如果不是大唐部分的地形還比較準備,他根本不敢肯定那片區域是太子口中的吐蕃。

  「這是我根據古書描繪的地圖,可能有不太準確的地方……」

  李再興苦笑一聲:「太子,不是不太準確,是大錯特錯。」

  「放肆!」站在一旁的年輕宦官沉下臉,厲聲喝斥。太子打斷了他,臉上的笑容沒有一絲變化,反倒有一些興奮。「那太好了,你趕緊幫我改改。若是到了陛下面前才發現,那才叫遲了呢。」

  李再興也自知失言,連忙說道:「其實,太子這圖雖然不太準確,但大致路線卻不錯,只是在理解形勢上會有些誤會。將來在決策的時候,也可能做出誤判。」

  太子點點頭,深以為然。他將李再興引到案前,對那個年輕宦官說道:「準備筆墨,做好記錄。李郎君今天講的每一句話,你都要認認真真的記下來。」

  「喏。」年輕宦官見狀,不敢大意,看向李再興的眼神頓時變得友善了許多。

  ……

  李再興前前後後講了一個時辰,把吐蕃的大致情況對太子做了個比較全面的介紹。他知道眼前這位太子雖然現在比較困窘,但是歷史上,他後來的確繼位了。安史之亂的平叛工作就是他在主持。如果不是他在馬嵬坡和唐玄宗分道揚鑣,大唐的歷史也許就此中止了。

  可以這麼說,別看這位太子說話很和氣,實際上他還是有擔當的,至少比唐玄宗拍拍屁股就逃到巴蜀去好。出於這個原因,李再興對太子的感觀還不錯,所以講得也非常用心。能有機會給未來的國君上課,這樣的機會可不多啊。如果通過他的努力,能讓將來的大唐天子對天下形勢有一個準確的瞭解,也許能對歷史產生一個積極的影響。

  在皇權至高無上的時代,還有什麼比影響最高當權者能更直接的影響歷史?

  也許,歷史的改變就從這裡開始,他就是那隻掀起歷史風暴的蝴蝶。

  一時間,李再興忽然有種重任在肩的使命感。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4-8-22 13:51
第083章 魚朝恩


    太子李亨準備可謂是充分。僅以他掌握的知識來說,他已經盡了全力,但是局限於眼界和知識的積累不足,他的失誤也觸目驚心。

    最大的失誤就在於地圖不准,對總體的形勢把握有一定的誤傷。正如李再興所說,他錯誤的理解了吐蕃的地形和疆域大小,按照慣有的思維慣性,將吐蕃認為東西狹長的小國,實力有限,只是因為特殊的地理原因,大唐才一時拿他沒辦法。一旦解決了這個問題,就可以長驅直入,像消滅突厥一樣擊破吐蕃。

    如果按照這個思維去製定方案,必然會有一種輕敵的思想在裡面。

    另一個失誤就是嚴重誇大了高原反應的作用。也許是李再興在李泌面前多次強調高原反應的重要性,這個概念傳到太子這裡的時候,高原反應已經成了瘴氣一般不可克服的存在,又走到了另一個極端。

    除此之外,太子的準備很充分,他收羅了開國以來對吐蕃作戰的所有資料,分門別類的加以分析,並估計出了剿滅吐蕃所需的兵力、錢糧和時間。他做得不錯,只是因為立足點有誤,所以他得出的結論與實際大相徑庭,相去甚遠。

    儘管如此,李再興還是受益匪淺,他從太子所做的那些計劃中了解到了這個時代行軍作戰的各種概念,而且見到了實例。行軍速度,輜重糧草的供應,如何調撥,如何運輸,這都是實實在在的事,不以人力為轉移的。脫離了這些客觀條件談用兵,只能是信口開河。

    不過,估算得出的結果不容樂觀。以大唐目前的國力,根本不具備擊破吐蕃的實力。具體來說,就是兵力不足,錢糧供應不上。

    類似的話,李再興已經聽顏真卿說過,此刻再聽太子說出這個結論,他雖然不願意接受這樣的現實,卻也不能懷疑顏真卿和太子的眼光。

    他想了很久,輕嘆一聲:“看來顏真卿說得沒錯。”

    “顏真卿?”太子有些詫異:“哪個顏真卿?”

    李再興無奈的搖搖頭,看來顏真卿現在真沒什麼名氣,連太子都不知道。別看太子現在形同被軟禁,可是李再興覺得,他恐怕也不是吃喝等死,以李泌的一系列行動來看,這位太子應該也在暗中積聚能量。否則他不會對自己一個草民這麼感興趣。顏真卿在朝為官多年,而太子居然不知道他是誰,由此可見,他離“大名垂宇宙”著實有一段距離。

    李再興把和顏真卿的一席談轉述給太子,太子聽聞,深有同感。特別是顏真卿對安祿山的警惕,讓太子非常有認同感。他特地拿過一張紙,把顏真卿的名字記了下來。

    “好了,有了你這席話,面對陛下的垂詢,我應該不會有太明顯的錯誤。”太子沉吟片刻:“魚朝恩,你盡快把記錄整理出來,然後交李再興過目。”

    “喏。”年輕宦官應了一聲,捧著厚厚的一疊稿子,走到一旁去了。

    李再興卻險些被雷了個外焦里嫩。魚朝恩?這個眉清目秀,還透著幾分書卷氣的閹人就是魚朝恩?

    就算對歷史不太熟悉的人,大多也知道郭子儀,而對郭子儀略有了解的人,大多知道他被魚朝恩坑得很窩囊。因為魚朝恩,在安史之亂中戰事激烈的那幾年,郭子儀這位名將卻只能賦閒在家,看著李光弼鏖戰沙場。

    在戲曲裡,魚朝恩一直就是面相兇惡的奸臣樣,李再興萬萬沒有想到魚朝恩是這麼漂亮的一個人。而且……他的書法也漂亮,剛才李再興瞟了一眼,頓時自慚形穢。如是不帶任何偏見的說,這貨的書法不比顏真卿差到哪兒去,比杜甫、李泌等一干大唐人都要高出一個檔次。

    李再興再一次懷疑是不是同名同姓。

    “李大郎,你怎麼了?”

    李再興一驚,連忙說道:“太子恕罪,臣一時為國事所憂,故而失態。”

    “恐怕言不盡實吧?”太子似笑非笑的說道:“你是不是還有其他的事?”

    李再興剛想否認,可是話到嘴邊,他又咽了回去。他再拜了拜:“太子,臣……的確有一事。”

    “說。”

    “喏。臣身邊一個胡姬,叫愛爾麥迪,據她自己說,曾經是曹野那姬的侍女,為了尋找曹野那姬,來到長安,顛沛流離,如今歸臣所有。因為她,臣認識了一些胡人,還得到了一個叫米特拉的小胡姬。”

    “這個米特拉,就是前些日子被誤認為是蟲娘的小胡姬?”

    “太子明鑑,正是如此。這事……其實真是一個誤會。”李再興無奈的撓撓頭,接著說道:“愛爾麥迪雖是個女流,卻對曹野那姬忠心耿耿。聞說曹野那姬在宮裡,她一心想見曹野那姬一面,臣……”

    李再興沒有再說話下去,靜靜的等著。他已經把話說得很清楚了,卻又留了余地。如果太子願意幫忙,那當然更好。如果不願意,他也沒有開口相求,不至於讓太子為難。

    李再興低著頭,看不到太子的表情,不過他能感覺到太子的心情。太子猶豫了片刻:“你去楊家,也是因為這件事?”

    李再興暗自苦笑,心道這件事果然沒能逃過太子的眼睛,只是不知道是哪個耳報神,這麼快就把消息傳進了宮,傳到了太子的耳中。

    “回禀太子,正是如此。當然,臣也去表示一番謝意。臣覲見陛下的時候,多虧貴妃從一旁指點,臣才沒有出大錯。是以……”

    太子打斷了他,追問了一句:“就因為這個原因,你才去楊家?”

    “正是。”李再興正色道:“臣本是遊俠兒,有恩報恩,有仇報仇,方是男兒本色。”

    太子的臉抽搐了一下,欲言又止。過了片刻,他擺擺手道:“致謝尚屬情有可由,為了一個侍女,你居然去楊府請託,這實在有些過份了。一個胡女,能隨便見到天子的姬妾嗎?你把皇宮當成什麼了。”

    “臣愚鈍,請太子指點。”

    “唉,罷了,誰讓蟲娘也是朕最疼愛的小妹妹呢。這樣吧,我來想想辦法。過幾日便是上巳,屆時天子會率眾人去曲江池遊玩。如果方便的話,也許能讓她們見一面。”

    “謝太子。”

    “罷了。”太子揮了揮手,示意李再興可以退下了。 “大好男兒,又有一身武藝,多想想怎麼為國效力,建功立業,報答陛下的不殺之恩才是大事。一個胡姬,不值得你費這麼大的心思。”

    李再興沒有反駁,喏喏退下。他還不至於為了糾正太子的這種思想偏見和他吵上一架呢。太子怎麼認為,那是太子的事。他怎麼做,是他的自由。別說太子,就算是天子,也無法控制他的思想。

    這叫什麼來著,自由意志?

    ……

    過了不到兩日,魚朝恩便將整理好的筆記送到李再興面前。這份筆記整理得很說細,不僅抄寫工整,條理清晰,而且配上了圖,一目了然。即使李再興對歷史上的魚朝恩非常痛恨,此刻也不得不贊一句。

    魚朝恩含笑不語,矜持中帶著幾分驕傲,看得出來,他對自己的工作也非常滿意。

    “大郎仔細看看,現在錯了,還來得及改。呈到陛下面前,可就改不得了。”

    李再興連連點頭:“那好,我再仔細斟酌一下,有什麼問題,我再告訴你便是。”

    “使得。”魚朝恩笑瞇瞇的說道:“大郎深明韜略,將來領兵出征是必然的事。如果有機會,希望能與大郎共事。”

    李再興打了個寒戰。和你共事?還是算了吧,我可不想做郭子儀。不過他也知道,宦官監軍已經是大唐的慣例,如果他將來有機會領軍作戰,免不了要和宦官打交道,誰也不能保證不會是這位魚朝恩。

    宦官的力量有時候大得驚人。他聽李泌講過,兩年​​前,安西副都護高仙芝攻小勃律,大獲全勝,結果卻得罪了都護夫蒙靈察,不僅戰功無望,甚至有生命危險。是監軍邊令誠入奏,為高仙芝辯冤,高仙芝這才絕處逢生。夫蒙靈蒙被調任,高仙芝升任安西都護。

    夫蒙靈察和高仙芝之間的對錯先擺在一邊,邊令誠一入奏,就能否定夫蒙靈察這個安西都護的奏報,可見天子對監軍宦官的信任遠勝邊關大將。得罪宦官,就是得罪了天子,郭子儀後來的遭遇,其實並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如果有那麼一天,再興榮幸之至。”

    “會有機會的。”魚朝恩輕嘆一聲,看向遠方,眼神發亮:“我看得出來,太子對大郎很喜愛。王忠嗣、皇甫惟明先後枉死,國家需要通曉兵略的人才呢。”

    李再興一聽,有些明白了魚朝恩的意思,卻沒敢答話。剛才魚朝恩提到的這兩個人之死,可不僅僅是損失了兩員名將這麼簡單。這兩個人都是**,他們的死涉及到復雜而危險的宮廷鬥爭,而鬥爭的雙方主角就是天子和太子。 本帖最後由 巴爾帕金 於 2014-8-23 13:35 編輯

wenguey 發表於 2014-8-23 10:09
第084章 跳進黃河洗不清

  王忠嗣曾經是天子最信任的大將,身佩四將之印,掌管著過半的邊軍,可謂繫天下安危於一身。可是後來李林甫派人誣告,一句話就把他打入萬劫不復之地。這句話很簡單,就是說王忠嗣曾經宣稱:我早年與忠王同養宮中,欲尊奉太子。這句話觸動了天子的心結,結果導致王忠嗣險些被誅。

  而皇甫惟明也不例外,他同樣是以邊將的身份和太子之兄韋堅來往,被李林甫誣陷他們欲擁立太子,謀廢立,導致韋堅和他本人在內的十幾人被貶。

  王忠嗣遭受厄運的時候,太子沒有站出來為他說話。皇甫惟明和韋堅被貶的時候,他也沒有吭聲,後來為了自清,甚至自請與韋妃離婚。李再興曾經提醒李泌說,能忍的人往往心也狠,說的就是這位太子,指的就是這兩件事。

  現在,魚朝恩同樣提到這兩個人,他不能不提高警惕。輕易的表明態度是不明智的,效忠太子,一旦傳到天子的耳朵裡,就是死路一條。他沒有王忠嗣、皇甫惟明那麼顯赫的地位,又有殺王鉷的前科,天子要殺他,就跟捏死一隻蒼蠅似的。可是不肯效忠太子,太子必然記恨在心,將來太子即位,同樣沒他的好果子吃。

  李再興略作思索,客氣的笑道:「太子聰明睿智,又有魚君這樣的幹才輔佐,將來還愁沒有名將效忠嗎?所謂千里馬常有,伯樂不常有,先有伯樂,後有千里馬也。我看,魚君就是一匹千里馬呀。」

  魚朝恩目光一閃,打了個哈哈,滿意而去。看得出,他對這句奉承非常受用。

  魚朝恩回到太子身邊的時候,太子正站在廊下遠眺。他今年剛剛四十歲,鬢邊卻已經看到了白髮。

  「李再興如何說?」

  魚朝恩站在太子身後,輕聲說道:「他非常感激太子的賞識,願意為太子效勞。」

  太子微微點頭,什麼也沒說,只是眼神閃爍,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嘴角還挑著一抹高深莫測的淺笑,既似譏諷,又似洞察入微,對任何伎倆都瞭然於心。

  ……

  李再興雖然對劉感不以為然,不過也沒有簡單粗暴的抗命,他拿了一套被縟來,在駐所裡準備了一個舖位,卻沒有住,還是照常回菩提寺睡覺。一來是他剛破守了八年的色戒,此刻正是食髓知味的時候,二來他也不想讓劉感覺得他好欺負,可以任意搓揉。大不了,這個從九品下的執戟不做就是了。

  這天晚上下值,回到菩提寺,信步走到武場查看武僧們的訓練情況。他不在寺裡,謝廣隆又去了李林甫家做侍衛,這裡就由悟道主要負責。悟道除了自己用心習武之外,對武僧的督促也很用心,這些日子來,倒也沒出什麼大事。

  從武場出來,剛走進西院的門,就看到兩個熟悉的身影。謝廣隆和裴玄慶正在較技。謝廣隆雙手握刀,大開大闔,很有點後世日本武士的架勢。當然了,日本武士本來就是從大唐武士轉變過去的,他們的日本刀也正是大唐橫刀的衍生品。

  裴玄慶沒有用刀,他雙手各握一根鐵鞭,同樣使得呼呼生風,鐵鞭粗約兒臂,渾身黝黑,隱隱透著血色,又多有缺口,看起來是一件實用兵器,絕不是拿來做做樣子的。

  兩人戰在一處,刀鞭相斫的聲音清脆入耳,火星四濺。李再興看了兩眼便明白了,裴玄慶選鐵鞭,既是不得已,又是最佳選擇。他沒有謝廣隆靈活,如果同樣用刀,肯定會被謝廣隆的速度克制住,他力氣大,改用沉重的鐵鞭,可以發揮他的長項,並且利用鐵鞭的重量來克制橫刀的鋒利。即使被砍得傷痕纍纍,也不會被一刀砍斷。

  李再興看了一會,謝廣隆搶攻兩刀,跳出戰圈,擺手道:「不打了。」

  「哈哈,認輸了?」裴玄慶得意的擺弄著手中的鐵鞭,擠眉弄眼的說道。

  「認輸?」謝廣隆橫了他一眼:「又不是戰場上,某不願取你性命,這才手下留情,你倒得意起來了。就你這麼慢的速度,能贏得我?」

  「到了戰場上,你也未必能贏我。」裴玄慶胸有成竹的說道:「我如果穿上重甲,你的刀再快,又能奈我何?大郎,你輸了就輸了,不要找藉口。我說,你不會是自瀆太頻,損了精氣吧?」

  謝廣隆臉色一窘,幽怨的看了李再興一眼,轉身就走。他可被李再興害苦了,這個「醜事」要被人說一輩子。

  見謝廣隆狼狽而去,裴玄慶大笑,雙鞭一交,衝著李再興笑道:「大郎,讓我見識一下你的槍法?」

  「好啊。」李再興也正有此意,脫去官服,活動了一下手臂,衝著一旁觀戰的愛爾麥迪叫道:「取我的槍來。」

  愛爾麥迪應了一聲,舉著李再興的大桿子走了出來,手裡卻握著她的長槍。她嫣然一笑:「主人,讓我先試試他的能耐如何?這些日隨主人習槍,我略有心得,想試試成效。」

  李再興接過大桿子,略作思索,轉向裴玄慶道:「如何?」

  裴玄慶撇了撇嘴,以鞭拄地,滿不在乎的說道:「我是無所謂,只怕一時失手,傷了小娘子。」

  「我也怕失手傷了你呢。」愛爾麥迪說著,雙手端槍,輕叱一聲,躍步上前,挺槍便刺。裴玄慶一手拄在地上,一手揮起沉重的鐵鞭,像拍蒼蠅似的揮了一下,將愛爾麥迪的長槍撥開。

  愛爾麥迪連刺數槍,都未能命中目標,反被裴玄慶的大力格打打得步履浮動,一時有些心急,挺槍上前,長槍抖動,直刺裴玄慶小腹。裴玄慶咦了一聲,揮鞭去擋,愛爾麥迪槍頭忽然一挑,中途轉向,刺他的面門。裴玄慶的鐵鞭來不及變招,只得大喝一聲,退了一步,同時側身,讓開了被一槍破相的困局。

  愛爾麥迪的槍尖擦著裴玄慶的耳邊掠過,裴玄慶大怒,虎吼一聲,揮起雙鞭,撲了上來。他原本只用一隻手就能對付愛爾麥迪,現在雙鞭齊出,愛爾麥迪立刻落了下風。手中長槍接連被鐵鞭擊中,震得她手心發麻,握不住長槍。

  李再興見狀,叫了一聲:「好了,裴二十二,你贏了。」

  裴玄慶卻不理他。剛才險些被愛爾麥迪一槍刺破面門,臉火辣辣的疼,讓他大感丟臉。他一定要把愛爾麥迪手中的長槍打落在地,才能挽回這個面子。

  在裴玄慶狂風暴雨般的攻擊中,愛爾麥迪苦苦支撐,卻不肯認輸。她繞著裴玄慶遊走,手中的長槍不時的反擊。裴玄慶已經打瘋了,根本不理睬愛爾麥迪的反擊,全力攻擊。

  槍鞭交加,丁叮噹當的一陣響,愛爾麥迪被逼到了牆角,裴玄慶大喜,揮鞭猛擊。

  李再興嘆了一口氣,再不出手,愛爾麥迪肯定要傷在裴玄慶的鞭下。他輕喝一聲:「看槍!」話音中,手中的大槍子如靈蛇出洞,電光火石之中,搭在了裴玄慶的鞭上,輕輕一磕,順勢前刺,正中裴玄慶的臂彎。

  裴玄慶唉喲一聲,向後急退,手中的鐵鞭打著旋,撒手飛出。李再興的大桿子像是長了眼睛似的追了上去,刺入鐵鞭尾部的環中,輕輕一挑,鐵鞭就被卸去了旋轉之力,溫順的掛在大桿子上。

  裴玄慶捂著手臂,剛要叫罵,看了這一幕,不禁目瞪口呆。李再興一槍刺中他的手臂,這不是難事,可是一槍刺中飛旋的鐵鞭尾部的鐵環,這準頭可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二十二郎,你贏了,我請你吃酒。」李再興將大桿子交給氣喘吁吁的愛爾麥迪,掂了掂鐵鞭的份量,笑道:「二十二郎,哪裡找來的這等好貨色?這可不是普通的鐵啊。」

  「那是。」裴玄慶得意的挑了挑眉毛:「這是尉遲敬德用過的鐵鞭,我剛從尉遲家重金購來的。」

  「尉遲家的人會將先祖用過的鐵鞭出售?」

  「這有什麼的,尉遲家已經敗落了,這鐵鞭留著也是留著,不如換點錢。」

  李再興瞟了裴玄慶一眼,心道這貨說得輕巧,天知道是用了什麼手段強奪來了。尉遲敬德可是位列凌煙閣功臣的人,他的後人再敗落,也不至於出售鐵鞭吧。

  「你就扯吧。」李再興擺了擺手:「說吧,今天來找我有什麼事?」

  「能有什麼事,找你喝酒而已,順便讓你看看這對鐵鞭。遇到謝大,就和他交手切磋一下,不料這廝成了軟腳蟹,實在沒勁。」他搖搖頭:「唉,沒想到這廝居然有種嗜好。」

  話音未落,謝廣隆從屋裡衝了出來,氣急敗壞的叫道:「裴二十二,小心我撕爛你的嘴巴。」

  「不服?再來啊。」裴玄慶唯恐天下不亂,敲著鐵鞭,大叫道。

  「我怕你嗎?」謝廣隆說著,抽出刀就要往上撲。

  李再興連忙攔住:「好了,好了,自家兄弟,別當真了。行了,我們去吃酒,謝大郎,你來不來?」

  「我……」謝廣隆猶豫了片刻:「我有點累,不去了。」

  「吃酒的力氣都沒有?」裴玄慶大驚小怪的叫了起來:「謝大,你要注意身體啊。」

  「我靠!」謝廣隆大怒,圓睜雙眼,狂吼道:「我要和你決鬥!」
本帖最後由 wenguey 於 2014-8-24 00:57 編輯

wenguey 發表於 2014-8-23 11:44
第085章 帶她去私奔

  「你不是說去見夫人的嗎,怎麼幾天沒看到人影?」剛剛入座,裴玄慶就忍不住的埋怨道:「你這樣子,讓我很為難的。」

  李再興無奈的搖搖頭:「不是我不想去,實在是……我沒那本事啊。」

  「且!」裴玄慶忍不住罵了一聲:「你小子看起來一本正經的,沒想到也是個滿腦子歪心思的人。」

  「你這是什麼意思?」

  「你一定是以為夫人看中了你吧?」裴玄慶喝了一口酒,斜睨著李再興,一臉的嘲諷。「想招你做入幕之賓?」

  李再興苦笑一聲,不知如何應對。

  「夫人想求廣嗣之術,不是為她自己。她有一子一女,何必再求。」裴玄慶看了看四周,低聲說道:「她是為貴妃求術。」

  李再興愕然,恍然大悟,隨即臊得滿臉通紅。他先入為主,以為虢國夫人人老心不老,還想老牛吃嫩草,沒想虢國夫人這次說得卻是正事。不錯,楊貴妃能不能生個兒子,對楊家來說至關重要。劉感等人對楊家不甚畏懼,不就是因為楊貴妃無子,一旦天子駕崩,楊家必然失勢麼。

  「可是,天子已經年過花甲,還能再生嗎?」

  「誰知道呢。」裴玄慶也有些黯然:「不過,幾年前不是還生了皇女蟲娘嗎,他的身體一直不錯,如果有神術相助,未嘗沒有機會。當然了,拖得越久,機會越少,所以夫人才那麼急。」

  李再興頜首同意,不過他也沒有辦法。楊貴妃從十七歲嫁給壽王李瑁,到現在十五年,服侍了兩個男人,卻連個影子都沒有,顯然是天生不孕,別說密宗,就是送到北京新興醫院去,只怕也沒招。

  「依我看,貴妃生子的可能性微乎其乎。」李再興沉吟道:「與其如此,不如領養一個皇子。」

  「領養?」裴玄慶轉了轉眼珠,沒有說話。

  「還有,就算能生一個親生的兒子,恐怕也等不到他成年。楊家要想長保富貴,還是要和太子處好關係。」李再興謹慎的建議道,他用槍殺人沒有任何猶豫,可是要讓他給別人出主意,這可有點勉為其難。在他看來,楊家無子,但是楊貴妃得寵,太子將來要繼承大位,而現在卻生活在恐懼之中。如果他們聯合起來,太子現在的安全可以得到保證,楊家將來的利益可以得到保證,可謂是兩全其美。

  退一步說,楊貴妃原本就是太子之弟壽王的王妃,因為沒有生子的緣故,她似乎也沒怎麼見老,依然是一朵嬌豔的花。將來老皇帝死了,再跟小皇帝,一樣可以長保富貴嘛。至於倫理問題,皇家從來就不怎麼講究,應該不會成為困難。

  裴玄慶眨著眼睛,愣了半天,想笑又沒笑出來。他揉了揉鼻子,輕嘆一聲:「你不知道,楊家和太子……走不到一起去。雖然韓國夫人的女兒剛剛和廣平王(太子長子)訂了親,但是他們依然是對手。」

  「為什麼?」李再興不解,他們沒有利益衝突啊。

  「楊家和李林甫走得太近,和安祿山也走得太近。」

  李再興一怔,想起了李泌說過的話,頓時無地自容。看來自己真不是一個做謀士的材料,只看到楊家和太子有聯盟的可能,卻忘了還有李林甫和安祿山這兩個人。沒錯,楊釗能迅速入相,當然和天子的寵信有關,但和李林甫的幫襯也分不開。另外,楊貴妃和安祿山似乎還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可是太子和安祿山卻是對手。

  太子曾經說過,他和顏真卿一樣認定安祿山必反,但是他沒說的是他的出發點和顏真卿不同。他有這樣的看法,是因為安祿山眼裡沒有他。在一次朝會的時候,安祿山不肯向他行禮,還說什麼「臣眼裡只有陛下,沒有太子」,這看似胡人拙朴,其實就是向他挑釁。

  楊家既然和安祿山交好,又怎麼可能得到太子的原諒?

  「這個……也是可以變的吧?」李再興撓了撓頭:「此一時,彼一時,你們楊家也可以做兩手準備嘛。」

  「這些事,我管不著,也不想去管。」裴玄慶擺擺手:「你什麼時候再去拜見夫人?」

  李再興想了想:「後天吧,明天我還要當一天值。」

  「好,一言為定。」

  ……

  吃完了酒回來,李再興回到西院,一抬頭,看到鐘樓上有一個人影。他仔細看了看,回房取了一瓶酒,兩隻酒杯,緩步走上了鐘樓,一直走到那人身後站定。

  「大郎,在看什麼?」李再興笑道:「天天看,還沒看夠?」

  「怎麼能看得夠。」謝廣隆輕嘆一聲:「我恨不得時時刻刻都護衛在她的身邊。」

  「沒想到你還是個痴情種子。」李再興走到他身邊,將酒杯塞到他的手裡:「遙對美人,豈能無酒?」

  謝廣隆接過酒杯,看著李再興:「你……不覺得我可恥?」

  「哪個少年不鍾情,哪個少女不懷春?」李再興微微一笑,給謝廣隆倒上酒:「你謝大若是肯趨炎附勢,又怎麼會蹉跎至今。我相信你不是因為李相的權勢,而是真心喜歡她。若說權勢,李林甫垂垂老矣,還能囂張幾年?」

  謝廣隆沉默了半晌,輕笑一聲:「生我者父母,知我者李大。來,喝一杯。」

  李再興一飲而盡,接著又說道:「那你打算怎麼辦?就這麼守著?」

  謝廣隆的臉色隨即變得沉重起來:「我不知道。」

  「想不到豪情磊落的謝大也會這麼糾結。」李再興拍拍謝廣隆的肩膀:「何不帶她去私奔?」

  「私奔?」謝廣隆一愣,隨即笑道:「開什麼玩笑,她不可能離開她父親的。否則,她也不會出家做道士了。」

  「做道士,未必一定要在長安。」李再興慢悠悠的說道:「南嶽有魏閣,是道家女冠魏夫人的升仙之所,附近的廬山更是修道的上佳之地,不少人都隱居在那裡。長安能修什麼道?烏煙瘴氣,塵世浮華。就算真有神仙也不肯來的。帶上她,浪跡天涯,隱居南嶽,豈不妙哉?」

  謝廣隆目光閃動,有些心動。

  「男子漢,大丈夫,當機立斷,何必這麼婆婆媽媽,像個女人似的。」李再興拍拍謝廣隆的肩膀,輕聲一笑,轉身下了樓。「時間拖得長了,天知道會出什麼意外,到時候,你就看著美人一步步走向深淵吧。」

  謝廣隆不由自主的倒吸了一口冷氣,半晌無語。過了良久,他忽然跺了跺腳,轉身下樓。

  ……

  房內點著十來支粗如兒臂的蜜燭,亮如白晝,香氣四溢。虢國夫人披著輕紗,倚在精赤著上身的楊釗身邊,臉色緋紅,嬌喘吁吁。楊釗滿頭大汗,氣息粗重,臉上露出些掩飾不住的疲倦。

  「二郎,你最近太累了。」虢國夫人關切的說道,帶著一絲絲不滿。

  「沒辦法,政務繁多,無時一刻不得休息啊。」楊釗轉身將虢國夫人摟在懷裡,無奈的說道:「妳也看到了,我有多忙。」

  「我看你不僅是公務忙,私閨裡也沒閒著。」虢國夫人嗔道。

  「沒有,沒有。」楊釗陪著笑臉:「妳永遠是最重要的,她們怎麼能和妳相比。」

  「哼!」虢國夫人扭身起來,推開楊釗有氣無力的手:「這些假話,你就不要對我說了,做點實事吧。李再興雖然粗魯無文,可是心思不錯,居然知道我楊家應該和太子聯合。依我看,還是有點見地的。你就不要吝惜官位,給個官吧。」

  楊釗皺了皺眉頭:「不是我捨不得官職,實在是他剛剛殺了王鉷,王銲不肯罷休,一直在尋他的麻煩。李林甫雖然沒什麼大動作,可是以他的性情,又怎麼能輕易放過?我給他授官,豈不是直接和李林甫做對?三妹,還不到時候啊。再等上兩年可好?李林甫沒幾年了,等他死了,我再提拔這個李再興。」

  「等李林甫死?」虢國夫人冷笑一聲:「你別忘了李林甫是什麼樣的人。以前你對他沒有威脅,他可能提攜你,現在你已經和他並駕齊驅,他還能容你嗎?別忘了韋堅是怎麼得罪李林甫的,下場又如何。你和他誰先死,還說不定呢。」

  楊釗臉色一窘,無言以對。韋堅原本是李林甫一黨,後來因為才能出眾,步步高陞,逐漸有了入相的苗頭,李林甫轉而大力打壓。韋堅不服,便轉投太子一黨,結果還是沒能鬥得過李林甫,被誣及謀反,生生的搞出一樁大案,韋家因此受到了嚴重的打擊。這件案子固然是因為李林甫和太子有解不開的仇怨,但是對韋堅來說,卻是因為他威脅到了李林甫獨攬大權。

  韋堅,就是他楊釗的前車之鑑啊。可是一想到李林甫的手段,楊釗又鼓不起勇氣來。韋堅那樣的人才都毀在李林甫的手中,他又怎麼可能是李林甫的對手。為了一個李再興得罪李林甫,實在不夠明智啊。妹妹是個婦道人家,她根本看不到這裡面的輕重利害,一心想用那個李再興。

  她莫不是……看中這個少年了吧?楊釗撓撓頭,有些不悅。

  楊釗還在猶豫,虢國夫人已經推開門,走了出去,聲音遠遠的傳來:「你不敢用,我用。我不怕李林甫,他再厲害,還能敵得過天子的尊貴嗎?」
本帖最後由 wenguey 於 2014-8-24 00:58 編輯

wenguey 發表於 2014-8-24 00:55
第086章 神乎其技

  李再興扛著大桿子,再次來到虢國夫人府,跟著裴玄慶走過前庭,裴玄慶轉而向西。李再興看到中庭有一群工匠正在忙碌,將嶄新的屋宇拆掉。

  李再興非常奇怪,這好好的房子幹什麼要拆?

  裴玄慶撇了撇嘴:「沒什麼,只是因為有人家的房子超過了這幢而已。」

  「因為有人超過,就拆掉重建?」

  「當然,夫人要的都是最好的。」裴玄慶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長的說道:「不管是人與物,等閒之輩,是入不得她眼的。若不是李兄的武藝絕倫,我也不敢向她推薦。」

  李再興很無語,隨口問了一句:「那再造一幢這樣的屋子,要多少錢?」

  「具體的我也不太清楚,估摸著,應該不下十萬貫吧。」

  李再興在心裡估算了一下十萬貫是多少,突然一愣,瞪圓了雙眼:「十萬貫?」

  「是啊,怎麼了?」

  看著裴玄慶一副木然的樣子,李再興簡直控制不住自己的憤怒。這年頭的一文錢相當於後世的一塊錢,十萬貫就是一個億,花一個億,只為爭個第一?更讓他憤怒的是,他想起太子所說,大唐邊軍費用現在是一千四五百萬貫。

  虢國夫人翻建一幢房子,花掉的錢就是邊軍軍費的百分之一?

  「這……也太貴了吧?」

  裴玄慶領會錯了,得意的笑道:「不貴,用的材料都是最好的,你看那些大樑,哪一根不是千里迢迢的從劍南、嶺南運來,甚至有一些來自海外,都是難得的佳木。」

  「那這些拆下來木材都扔了?」

  「有用的留著,不過肯定有不少要作廢了。」裴玄慶惋惜的咂咂嘴。

  李再興忽然心動,他現在還缺少一根做槍桿的上好木料,也許能在這些作廢的木材中找到合適的。愛爾麥迪一直用的是鐵槍,對她練習內家槍法大有不便,前兩天對陣裴玄慶時,不能發揮出內家槍法的妙處,這才被裴玄慶克制住。

  聽了李再興的想法,裴玄慶大笑:「你若是讓夫人滿意,專門為你找一根合適的木料都沒關係,又何必去這些廢料中尋找。快走吧,別讓夫人等得久了。」

  李再興覺得有理,跟著裴玄慶繞過西院,來到了後院。虢國夫人府有五進之深,按制度肯定是早就逾制了,不過虢國夫人受寵,也沒人敢來找她的麻煩。中間兩進正在重新裝修,卻並不影響後院,甚至連工地的聲音都聽得不太分明。

  虢國夫人正在後院賞花,重心當然還是那盆佛土葉。他已經聽裴玄慶介紹過了,這花是佛土葉,由健達國進貢而來,大唐獨此一盆。而花盆同樣價值不菲,居然是傳說中的秘色瓷。

  秘色瓷在唐人詩歌中經常出現,被喻為瓷器中的極品,後世一直難見真容,直到法門寺地宮打開,人們才算見識到了秘色瓷的真面目。即使是在唐代,秘色瓷也是難得一見的上品,沒想到在虢國夫人家中卻用來當花盆,而且是如此巨大的體量。

  也許用金盆或者玉盆都比秘色瓷來得便宜一些。

  李再興有點明白了為什麼盛世大唐卻支付不起對吐蕃的戰事了。因為大部分的財富都被這些權貴揮霍掉了。虢國夫人的這幢宅院,就算不值一千萬貫,至少也有五百萬貫吧,相當於大唐邊軍軍費的三分之一。而楊家兄弟姐妹幾個人七八人,加起來抵得上兩三年的軍費。

  虢國夫人身邊站著一個與她相貌有幾分相似的中年婦人,兩人正在低聲說笑,狀極親密。在一旁,有一個年輕人正與兩個少女說話,其中一個黃衫少女掩著嘴,笑得花枝亂顫,另一個翠衫少女也面帶笑意,卻安靜如花。年輕人正要說話,看到李再興、愛爾麥迪跟著裴玄慶走進來,不禁眼前一亮,眼神在愛爾麥迪的臉上停留了片刻,眉頭微微蹙起。

  「別笑了,你想看的人來了。」年輕人對黃衫少女說道。

  「是嗎?」黃衫少女立刻收住了笑容,一雙妙目轉向李再興方向,臉上猶帶紅暈,卻端莊了許多。

  趁著這幾步路的功夫,裴玄慶把幾個人介紹了一下。與虢國夫人並肩而立的是她的大姐韓國夫人,嫁給博陵崔氏,就住在安邑坊的西北部。那個黃衫少女就是她的女兒,最近剛剛和廣平王訂親。如果太子能夠順利即位,廣平王作為長子,有機會成為太子,她將成為太子妃。和貴妃八姐的小叔柳潭娶了太子的女兒一樣,這都是楊家試圖和太子修復關係的舉動,但是能不能有效果,現在還不清楚。

  那年輕人就是虢國夫人的兒子裴徽,現任殿中丞,隸屬殿中省,從五品上。那個翠衫少女就是虢國夫人的女兒,她嫁給了天子兄長李憲的兒子。

  李再興感慨不已,裴徽看起來也就是二十出頭,卻已經官列五品,這可是很多人一輩子都跨不過去的坎。他憑的什麼,還不是天子對楊貴妃的寵愛,若不是因為這個原因,就算他出身河東裴家,也不可能在這樣的年齡有這樣的成就。

  在裴玄慶的引領下,李再興上前行禮,虢國夫人和韓國夫人對視了一眼,不知道想起了什麼,虢國夫人笑出聲來。她款款走了過來,曼聲道:「今天把槍帶來了?」

  李再興想起自己的誤解,頗有些尷尬,連忙將大桿子抱在懷中,拱手施禮:「夫人明鑑,這便是在下的武器,其實還算不得槍,只是一根木桿而已。」

  虢國夫人看了一眼那根部很粗,尖部卻很細的槍桿,有些詫異:「這……也算是槍嗎,怎麼看起來像軟的?」

  「夫人所言甚是,在下的槍法與常見槍法若有不同,所用的槍也與眾不同。」

  「哦,怎麼個不同法?」虢國夫人來了興趣,招呼道:「姐姐,徽兒,你們都來瞧瞧。」

  裴徽和兩個少女圍了過來,興趣盎然的看著李再興。李再興退了一步,給愛爾麥迪使了個眼色,道:「夫人,請容我的侍女愛爾麥迪為夫人演示一下槍法。」

  「原來是個胡姬。」虢國夫人眼神閃爍,點了點頭。

  愛爾麥迪持槍上前,在空地裡擺開架勢,演示了一下李再興傳給她的二十四路楊家槍法。雖說愛爾麥迪身材窈窕,英姿颯爽,充滿了異域情調,但這槍法實在算不上爽心悅目。因為李再興練的本就是實戰槍法,一招一術極為簡樸實用,不像那種花槍來回盤旋的好看,即使是對崇尚質樸的唐代武術來說,這也顯得過於樸素了一些。

  好在李再興早就預料到了這個情況,在愛爾麥迪表演過後,眾人表現很茫然的時候,李再興徵得虢國夫人的同意,進行了一個極具觀賞性的演示。

  他讓愛爾麥迪背對而立,雙手伸開,手心和頭頂各放一個柑橘,在眾人的注意中,他出槍如電,幾乎在一瞬間,就將三隻柑橘刺在了槍尖上。

  「哇——」黃衫少女掩嘴驚呼。

  虢國夫人也驚得杏眼圓睜,這柑橘只有小兒拳頭大小,皮又極有韌性,站穩了用槍去戳都未必能戳中,李再興卻一擊而中,槍槍刺中柑橘的正中。而他用的卻是那根看起來軟軟的木桿,也沒有見他特別瞄準,似乎只是隨意一刺。

  「夫人明鑑,在下所練槍法乃是實戰槍法,絕無花哨,看起來可能有些無趣。」

  「不,不,這槍法極妙。」虢國夫人讚道。

  「不錯,簡直是神乎其技。」韓國夫人也頜首讚道。

  「我看不見得,你們二人不知道練習了多久,才能如此表演吧?」黃衫少女忽然走了進來,在果盤裡拿起兩個柑橘,挑釁的看著李再興:「若是我來做槍靶,你還能做得到嗎?」

  李再興看看少女,心道這位就是廣平王未來的王妃?這可有點猛啊,太子是個蔫貨,廣平王大概也好不到哪兒去,能不能搞定這位女漢子?

  「別胡鬧!」韓國夫人吃了一驚,沉下了臉:「這可使不得。刀槍無眼,萬一傷了妳,可如何是好。」

  黃衫少女撇了撇嘴,根本不理她的母親喝斥,自顧自的將柑橘托在掌心,卻不轉過身去,笑盈盈的看著李再興:「你若還能像剛才那樣一刺而中,不管你想要什麼,我都能讓你滿意。若是你刺偏了,甚至傷了我,我想你今天大概是不能活著走出去了。你敢嗎?」

  李再興沉默不語,韓國夫人急了,厲聲喝道:「昭兒,不可胡鬧,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事。」

  虢國夫人也趕了過來,連聲阻止。裴徽和翠衫少女甚至上前拉黃衫少女,黃衫少女卻不肯放棄,被翠衫少女拉得搖搖晃晃,依然不肯離開。

  就在她們拉扯的時候,李再興忽然躍步上前,手中的大桿子閃電般刺出。眾人只覺得眼前一花,不禁大驚失色,等他們回去神來,只看李再興慢慢的從大桿子上取下兩隻已經被洞穿的柑橘,對目瞪口呆的黃衫少女微微一笑:「多謝小娘子配合,我的槍法還入得妳的眼嗎?」
本帖最後由 wenguey 於 2014-8-24 00:58 編輯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4-8-24 12:31
第087章 降龍木


    黃衫少女愣了片刻,忽然臉色緋紅。她瞥了李再興一眼,背著手道:“還說得過去。說吧,你想要什麼賞賜?你大膽的說,我拿不出來,我阿母和姨母也拿得出來。”

    李再興拱手施禮:“些許末技,不敢求賞。若蒙虢國夫人開恩,允我在前院替換下的木料中挑兩根槍材,我就感激不盡了。”

    “就這些?”黃衫少女有些不太敢相信,李再興只想要兩根廢舊木料做槍桿?

    “不錯,這根槍桿是我練習所用,並不合適上陣。我的侍女練槍所用的鐵槍更不適合,所以……”

    “我知道了。”黃衫少女一擺手,打斷了李再興的話,瞅了愛爾麥迪一眼,又道:“做槍桿的木料有什麼特殊要求?”

    “硬木,還要足夠堅韌,才能承受內勁,不至於崩斷。”

    “崩斷?”黃衫少女皺起了細長的柳眉,不太明白​​。別說她不明白,連裴玄慶都不明白。唐代武術還沒有普及內勁或者暗勁的概念,就算是有一部分高手知道,也視為珍秘,不會輕易外傳。普通人只知道力大為王,武器當然越硬越好。

    李再興知道這種事解釋不清楚,不如以實際行動來說話。他讓裴玄慶從前院工地上取來幾根碗口粗的木料,當著虢國夫人等人的面,發力一一震斷。他的動作並不大,但是粗硬的上等木材一一被他一抖而斷,已經足以說明問題。

    虢國夫人等面面相覷,嘆為觀止。黃衫少女更是又驚又喜,目光灼灼。忽然,她轉身奔到虢國夫人面前,低聲央求起來。

    “姨母,將你收藏的那兩根降龍木借給我吧?”

    虢國夫人疼愛的瞥了她一眼:“你和他打賭,為什麼卻要我破財?”她看了一眼韓國夫人:“大姐,你養的好女兒,真是顧家呢。”

    韓國夫人溫和的一笑,溺愛的看著女兒。

    “降龍木是稀有之物,片木片金,豈能輕易與人。”虢國夫人戳了一下黃衫少女的鼻子:“虧你說得出口,一開口就是兩根。”

    黃衫少女嘻嘻的笑著,卻不分辯。過了片刻,虢國夫人無奈的點了點頭:“好吧,就看你這個未來皇后的份上,借給你了,將來可是要還的。”

    “一定一定。”黃衫少女拍著手,笑了起來。

    李再興看在眼裡,非常無語。他聽說過降龍木,卻沒見過降龍木,更不知道這降龍木適不適合做槍桿。他只知道楊五郎用降龍做過大斧的斧柄,不過那是評書,大概當不得真。

    讓他驚訝的是虢國夫人說黃衫少女將成為皇后,可見楊家根本沒有意識到她們的前景有多黑暗,用不了幾年,權勢薰天的楊家就會灰飛煙滅,哪裡還有什麼皇后可言。這幫人也太天真了。

    不過從虢國夫人姐妹對黃衫少女的縱容來看,她們大概對這門女人婚事寄予厚望。的確,如果能有一位未來的太子妃甚至是未來的皇后,楊家再保持幾十年的威風也不是問題。

    只可惜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楊家這個美好願望注定要落空了。安史之亂以後,馬嵬坡叛亂,好像楊家的勢力就被連根拔起了,眼前這幾位,包括這位躊躇滿志的黃衫少女在內,都會消失在歷史的塵埃中,或者淪為某個軍漢的奴婢。

    戰亂之中,這樣的美少女還能有更好的下場嗎?

    時間不長,虢國夫人讓人取來了兩根降龍木。降龍木已經被剝去了樹皮,露出潔白如雪、晶瑩如玉的木質,入手微涼,卻比一般的硬木沉重。李再興用手掂了掂,不禁大喜,這兩根降龍木都是上好的槍桿材料,韌性十足,比前世用過的白蠟大桿要硬上幾分。如果用來作表演的槍,這個太硬了,可是用來上陣,這槍桿卻是上佳的材料。

    “謝夫人,謝小娘子。”李再興喜不自勝,將降龍木交給愛爾麥迪,轉身行了一個大禮。

    黃衫少女笑道:“嘻嘻,剛才還傲得像根樹似的,現在卻這麼客氣,當真是前倨後恭麼?”

    “小娘子有所不知,在下是武人,兵器就是武人的性命一般。今日蒙賜降龍木兩根,日後在下必還小娘子和夫人性命兩條。言出如矢,絕不食言。”

    “這麼嚴重?”黃衫少女誇張的捂著嘴,回頭對虢國夫人笑道:“姨母,你看到沒有,我這就多了兩條命呢。”

    韓國夫人瞪了她一眼,沒好氣的揮揮手:“休要再胡言亂語了,惹人笑話。”

    虢國夫人心疼的看了那兩根降龍木一眼,強笑道:“若是昭兒喜歡,那便也值了。”

    ……

    李再興站在虢國夫人府的前院,等待著裴玄慶的到來。順利的“依附”了虢國夫人,離他的計劃又進了一步,還得到了兩根上好的降龍木,可謂是意外之喜。他對黃衫少女說,他欠她兩條命,這可不是嘴上說說,而是降龍木真的很貴重。

    降龍木據說是上古的植物,現在雖然還有,但是因為氣候的原因,降龍木的種子不再有繁殖的能力,也就是說,降龍木是不可再生的資源。現在,降龍木的用途是藥材,據說能夠試毒,能有一雙降龍木的筷子就非同小可,更何況是兩根上等的槍桿,不知道能做多少雙筷子。

    可以說,即使虢國夫人富可敵國,這兩根降龍木的大禮也重得難以想像。如果不是黃衫少女以未來的皇后身份相求,虢國夫人再看重他,也不可能送他這麼重的見面禮。因為這個,他欠黃衫少女一個大人情,除了命之外,沒有能夠相提並論的。

    愛爾麥迪抱著降龍木,捨不得鬆開。 “主人,這種神物用來做槍桿,是不是太可惜了?”

    “不可惜。”李再興笑道:“有了降龍木做的槍桿,你才能發揮出槍法的精髓,再也不會被裴玄慶那樣的力士克制住了。”

    “嗯哪。”愛爾麥迪用力的點點頭,一頭捲曲的金發如緞子一般流光溢彩。

    “明天去西市,讓朱麗婭領著去找上次賣刀給他們的鐵匠,打造兩隻槍頭。”李再興微微皺眉,沉吟片刻:“我們可能有一場戰鬥。”

    “知道了。”愛爾麥迪會意的應道。

    裴玄慶從裡面大步走了出來,羨慕的看了一眼愛爾麥迪懷中的降龍木,感慨的說道:“大郎,夫人很看重你吧?”

    “在下感激不盡,願意為夫人效犬馬之勞。”

    “真是不容易啊。”裴玄慶如釋重負,將李再興這樣的高手招至楊家麾下,是他能為楊家所立的大功之一。 “走吧,且去吃酒。過兩日,夫人自去向陛下請旨,將你調到府裡來。不過……”他頓了頓,眼神有些曖昧:“崔家小娘子說了,要你先做她的隨行侍衛。”

    李再興倒也不意外,看黃衫少女的脾氣,那可不是一個吃素的主。下了這麼大的本錢,肯定要撈點好處回去的。

    他應了一聲,跟著裴玄慶出了門。沿著東牆,來到十字街的中間,正要轉彎向東,去尋馬燧,卻見三五騎從西面趕了過來,為首一匹青驄馬,馬上之人身著淺黃色圓領襴衫,腳登一雙烏皮鞭,腰間勒著玉帶,纖纖一握,眉目如畫,巧笑嫣然,正是剛才那位黃衫少女。

    “李大郎,我送你一份大禮,你如何報答我啊?”少女一手挽韁,一邊叉腰,催動青海驄走了過來。

    “但願小娘子吩咐,只要某能做到的,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倒也沒有赴湯蹈火那麼嚴重。”少女輕笑一聲,把目光轉向愛爾麥迪:“你剛才說,欠我兩條命,現在我要取一條。我家表兄看中了你這位胡姬侍女,你可捨得割愛嗎?”

    李再興眉毛一挑,轉頭看向愛爾麥迪。愛爾麥迪臉色煞白,連嘴唇都失去了血色。李再興輕笑了一聲,招了招手。愛爾麥迪愣了一下,默默的走了過來,低著頭,站在一旁。

    李再興皺了皺眉:“愛爾麥迪,發什麼呆?還不將降龍木取來,還與小娘子?”

    “什麼?”愛爾麥迪和少女同時驚叫起來。愛爾麥迪眼中閃著劫後餘生的興奮,少女眼中卻滿是不可思議。 “你……你寧願送回降龍木,也不肯放棄這個胡姬?”

    “敢教小娘子得知,愛爾麥迪雖然是個胡姬,可是對我來說,她卻是個天使。”李再興沉著臉,一字一句的說道:“誰要她的命,就要先取我的命。別說是降龍木,就是整個天下,我也不會用她去換。多謝小娘子一片美意,請收回降龍木。”

    愛爾麥迪這時卻猶豫了,抱著手裡的降龍木,捨不得還給少女。李再興掰開她的手,將降龍木取了過來,雙手奉在少女馬前。少女卻沒有接,直勾勾的盯著李再興的眼睛,忽然笑了一聲:“我猜得沒錯,你果然對這個胡姬與眾不同。好了,兄長那邊我已經替你回了。這兩條命,我還是以後再取吧。現在麼,趕緊上馬,陪我去城外行獵。”

    少女說著,有些緊張的向後看了一眼,催促道:“快點,遲了就走不脫了。”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4-8-25 12:36
第088章 忍無可忍


    “小娘子,你……偷跑出來的吧?”裴玄慶結結巴巴的說道。

    “你管得著嗎?”少女瞪起眼睛喝道:“你只管護得我周全,什麼時候輪到你管我的事了。”

    裴玄慶嚇了一跳,連連擺手,正要說話。李再興伸手攔住,笑道:“二十二郎,你我聯手,這長安城內還有人能傷得著小娘子不成?你若不放心,我再讓愛爾麥迪把韋三郎叫來便是,如何?你可回報二位夫人,就說我李再興以性命擔保小娘子無恙,若有損失,唯我李再興是問。”

    裴玄慶還沒說話,少女已經拍著手掌笑了起來:“果然還是李大郎有膽氣,我沒看你錯你。快走吧。”

    李再興也不多說,讓愛爾麥迪將降龍木送回菩提寺,再去請韋應物、張萬等高手來。裴玄慶見了,知道自己攔不住少女,也只得一邊派人通知虢國夫人,一邊召集得力手下,護著少女縱馬出城。

    他們要出城,最近的城門就是延興門。要去延興門,他們本來沒有必要經過安邑坊東的靖恭坊,不過李再興的目標就是靖恭坊的楊洄,他自然不肯錯過經過靖恭坊的機會。他一馬當先,催動特勒驃,沿著十字街徑直向前,穿過坊間大街,進了靖恭坊西門,向前急馳。

    少女見了,也不多想,揮起馬鞭,催動青海驄,向李再興追來。

    特勒驃力大,沖在最前面,很快就掠過了半個靖恭坊。少女的青海驄不遑多讓,緊追不捨,其他的馬就沒這麼快了,片刻之間,就落了十餘步。

    在十字街口,李再興忽然將身體掛在馬的右側,強行控制著特勒驃折向南行。少女一個愣神,下意識的撥轉馬頭,青海驄沒有任何準備,身體側滑了兩步,撞向路邊的院牆。眼看著牆頭撲面而來,她卻咬緊了嘴唇,不肯叫出聲來,同時飛身而起,準備跳離將將摔倒的青海驄。

    李再興讚了一聲,這小丫頭居然有這樣的騎術,實在是令人驚嘆。他伸出手,凌空抓住少女的手腕,帶了一個圈。少女藉著他的力,在牆上連蹬兩腳,重新保持住了平衡,翻身落在剛剛轉過彎來的青海驄背上。青海驄的左側身軀擦著牆而過,少女若不是騰空避讓,必然會被擠傷腿。

    整個過程流暢自如,簡直就像預先演練過的一般,等裴玄慶等十餘騎追上來,他們已經各自坐在自己的馬鞍上,衝出了靖恭坊的南門,沖向新昌坊。誰也沒有看到剛才那驚險的一幕,更沒人注意到李再興已經和少女肌膚相親。

    “小娘子好騎術。”李再興放緩了腳步,和少女並肩而行。

    “你好大的膽子,故意害我。”少女舉起手,撩起一縷散亂的頭髮,塞進襆頭,橫了李再興一臉,俏臉含暈,似怒似嗔。

    “我只是想知道小娘子的騎術如何,萬一有變,也好根據小娘子的騎術做出相應的措施。”李再興拱拱手:“現在看來,我是多慮了,以小娘子的騎術,天下也去得。”他笑了笑,又道:“若是事先對小娘子說了,只怕小娘子也展示不出這樣精妙的騎術。”

    “算你會說。”少女哼了一聲,催馬搶在李再興的前頭。 “我的騎術在兄弟姐妹中是最好的,只可惜不能與李令月、上官婉兒同時,否則,我一定要和她們比試比試。”

    李再興一頭冷汗,心道這位雖然長得如花似月,卻是一個標準的女漢子,居然要和太平公主那樣的猛女較量,沒點底氣可不敢說。不過看她剛才的騎術,只怕實力還是有的。

    十餘騎呼嘯而過,轟隆隆的馬蹄聲在兩側的院牆間響起,像是一頭怪獸碾了過去,聲響驚動了街道兩側的人家。靖恭坊裡非富即貴,被這麼大的聲響驚動,紛紛派人出門查看。楊洄也不例外,當他得知是一夥錦衣少年由西而來,他不禁皺了皺眉,只得把一口惡氣咽了回去。

    西面的安邑坊住著楊家姐妹,​​這些錦衣少年估計又是他們家的,還是別惹他們為好。

    “怎麼回事?”咸宜公主一臉怒氣的問道:“究竟是什麼人,敢在坊內馳馬,還有王法沒有?”

    楊洄輕嘆一聲:“公主息怒,一群少年,從安邑坊而來,怕是楊家子弟。我們還是忍一忍,不要惹事的好。”

    咸宜公主俏臉生寒,氣不打一處來。這些天,她一聽到楊家就來氣。楊貴妃回宮,天子對她的寵愛更逾往日,哪怕是貴為公主,也要進食獻媚。為了進食,她愁坏了,要想從成百上千的美食中脫穎而出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咸宜公主本來就不情不願,又遭受這樣的挫折,備感屈辱,對楊家早就怨恨不已,現在又被楊家少年驚了,更是怒火中燒。

    “又是楊家子弟?”咸宜公主一伸手,將案上的東西全部掃落在地:“那女人在宮裡稱霸也就算了,楊家子弟居然橫行到靖恭坊來了?忍忍忍,你就知道忍。你這個楊難道當真是野種?”

    楊洄窘迫不堪。他出自隋楊,自稱是弘農楊氏的一支,不過實際上大家都清楚,正如李唐是否來自隴西成紀一樣,隋唐是否真的出自弘農華陰,也是說不清的事。楊家兄妹自稱出自弘農華陰,和他們本是同祖,而他們有帝系血統,原來還要高一等,現在卻被楊氏兄妹欺凌,實在有些丟人,也怪不得咸宜公主發怒。

    “想當年,我嫁你的時候,她不過是我身邊的​​一個伴當,現在卻壓到我的頭上去了,著實可恨。”咸宜公主怒氣未消,憤憤不平的說道:“我本是天家之女,我李唐又沒有像你們家楊隋一樣丟了江山,怎麼我要和你一樣受窩囊氣?我還是嫁錯了人吧,當初看你一表人材,以為你能繼承你父親的本事,沒曾想,你卻是……卻是這麼一個不中用的東西。”

    楊洄坐在一旁​​,暗自生著悶氣,見咸宜公主越說越不堪,他不禁也焦灼起來。 “這能怪我麼?若不是當初母妃一心要捧壽王繼嗣,非要我去監視李瑛,我怎麼會觸怒了你父皇?如今落到這步田地,又豈我所希望的。你總是埋怨我,怎麼就不體諒我的難處。”

    “我體諒你,誰來體諒我?”咸宜公主雙目圓睜:“你是男人,你怎麼不想想辦法?難道讓我一個婦道人家拋頭露面,為你請託?你沒聽說嗎,崔家那個小賤人與廣平王訂了親。現在她們就這樣欺負我們,將來若是太子即位,廣平王做了太子,那小賤人就成了太子妃,還有我們的好嗎?”

    “那你說怎麼辦?”楊洄沒好氣的說道。

    “怎麼辦?”咸宜公主冷笑一聲:“他們想和太子拉好關係,我們就讓太子繼不了位。”她掃了楊洄一眼:“你已經害過一個太子,為什麼不能再害第二個?”

    楊洄吃了一驚,半晌才會過意來:“你是說……”

    “你也該去拜訪一下李林甫了。他想利用你,你何嘗不可利用他?不是說,那個叫李再興的遊俠兒和我那侄女不清不楚嗎,你想想辦法,看看能不能把他們和當年那件事聯繫起來。”她冷笑一聲:“哼,我就不信陛下會對這件事無動於衷。”

    楊洄思索了片刻,連連點頭。

    ……

    謝廣隆按著刀,筆直的站在廊下。他不敢正眼看著遠處的那個身影,只能用眼睛的余光去看。這幾天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李林甫久病不癒的緣故,李騰空越發的削瘦了,原本合身的道袍現在看起來有些空曠。

    到了李府之後,他聽到了一些消息。據說李林甫生病,是有刺客夜入月堂,在月堂留下了一首打油詩,詩中有“十年磨一劍”的說法,這讓李林甫想起了十多年前的三庶人案,也就是太子李瑛被廢案。聽到這句話,謝廣隆又不禁懷疑到了李再興。李再興有高來高去的本事,比他還要高明一籌,菩提寺就在李府旁,李再興又喜歡登高望遠,很容易找到月堂的位置。再者,李再興自稱不會做詩,這首平仄不通的打油詩也符合他的身份。

    更重要的是,這件事是在李再興到菩提寺之後不久發生的。而李再興入龍武軍當值的這些天,李宅再也沒有出現任何怪異的事。

    這些巧合匯聚在謝廣隆的心裡,那個模糊的身影漸漸的清晰起來,幾乎是呼之欲出。可是謝廣隆卻沒有向李林甫告密的打算,他到李府來,是為了能夠親近李騰空,而不是為李林甫效勞,更不是為了供出李再興。

    他認為李再興做得沒錯,如果他處在李再興的位置,他也會這麼做。事實上,身為遊俠兒,他對李林甫並沒有什麼好印象。

    只是,看到李騰空日見消瘦,他有一種說不出的心痛。

    “謝大郎?”白孝德出現在走廊盡頭。

    “是。”謝廣隆連忙趕上前去行禮。

    “右相要見你。”白孝德打量了謝廣隆一眼,轉身向內院走去。

    謝廣隆不敢怠慢,連忙跟了上去。剛走進內院,他一眼看到附馬都尉楊洄面帶笑容的從裡面走了出來,立刻閃在一旁,看著楊洄從他身邊經過。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4-8-25 12:38
第089章 吹你弟


    李林甫坐在一張高腳的椅子上,即使擁著薄被,瘦削的身體還是無法填滿椅圈,空落落的。

    幾日之間,他的臉頰又陷進去一些,顴骨高高聳起,唯有一對眼睛依然銳利,彷彿一下子就能看進人的心裡。兩個身材高大的白衣人站在他的身後,越發顯得他瘦小乾枯。

    謝廣隆站在他的面前,有些不知所措。

    “謝廣隆?”李林甫輕聲問道。

    “回右相,在下正是謝廣隆。”

    “哪里人氏?”

    “魏州頓丘人。”

    “魏州啊,三十年前,我曾經去過。”李林甫沉默了片刻,似乎想起了曾經的歲月,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把目光收回到謝廣隆的身上,漸漸的變得陰冷起來。 “你夜入我的府第,所為何事?”

    “在下……”

    謝廣隆還沒來得及說話,李林甫哼了一聲。這一聲雖然輕,卻有若雷霆,震得謝廣隆駭然心驚。他怔了片刻,只聽得李林甫的聲音陰惻惻的在頭頂響起。 “你若以為能瞞得過我,未必自視太高。小心點說話,說錯一句,一切皆休。”

    說話間,站在他身後的兩個白衣人腳步一錯,繞了過來,一左一右的擋住了謝廣隆,另兩個白衣人從牆角悄無聲息的繞了出來,站在謝廣隆的身後。四個人將謝謝廣隆夾在中間,嚴陣以待。

    謝廣隆冒出一身冷汗,心跳如鼓,額頭太陽穴處血管繃緊。

    “說,費盡心機混入我府中,所為何事?”

    ……

    李再興和少女出了延興門,勒住了韁繩。裴玄慶率人追了上來,埋怨道:“李大,你不能這麼任性,你們馬快,我們跟不上,萬一出事,如何是好?”

    “能出什麼事?”不等李再興回答,少女搶白道:“朗朗乾坤,難道還會有劫道的?”

    裴玄慶欲言又止,顯然他對這位未來的太子妃、皇后頗多畏懼,不敢和她頂嘴。他求助的看向李再興,連使眼色。李再興想起剛到長安就被韋應物打劫的事,不由得宛爾一笑。

    少女見了,拍著手,脫口而出:“沒想到你也會笑,笑起來還挺好看。”

    李再興大窘,他咳嗽了一聲:“二十二郎說得有理,小娘子身份尊貴,可馬虎不得。這個……我們現在去哪兒,是去少陵原,還是去藍田?”

    少陵原又稱杜陵原,是漢宣帝杜陵所在,是長安東郊的一個遊玩去處。而藍田則在少陵原東大約二十里,有藍田山和輞川,景色優美,有不少私家莊園隱沒其中,也是遊人經常光顧的地方。

    “我要去新豐。”少女不容置疑的說道:“常聽說新豐有好酒,我要去嚐一嘗。”

    此話一出,不僅裴玄慶嚇了一跳,就連李再興都嚇了一跳。藍田已經夠遠了,新豐比藍田還要遠一些,如果去新豐,今天肯定是回不來了,要在新豐住一夜才行。長安的遊俠兒經常有去新豐玩的,他們夜不歸宿是常事,可是現在帶著一個未來的皇后,誰敢這麼幹?

    裴玄慶的臉色立刻白了,從馬背上滾了下來,撲通一聲跪在少女馬前,伸手拽住了馬韁繩:“姑奶奶,你饒了我吧,新豐可萬萬去不得。去了新豐,回來我肯定要被夫人剝了皮啊。”

    “剝你的皮,與我何干?”少女不屑一顧:“膽小鬼,新豐有猛虎不成?”

    “新豐沒有猛虎,可是新豐是惡少年的聚集地,打架生事,無日不有……”

    李再興一聽,立刻知道要壞菜,這哪裡是要勸阻啊,這簡直是**啊。這姑娘就像剛剛逃出鳥籠的百靈鳥,一心以為自己是雄鷹,正想展翅高飛,行俠仗義,你跟她說新豐熱鬧,豈不是正中下懷?他連忙咳嗽了兩聲,提醒裴玄慶閉嘴。

    裴玄慶也反應過來了,緊緊的捂著嘴巴,欲哭無淚。

    果然,少女一聽,頓時眉飛色舞。她甩著馬鞭,斜著眼睛笑道:“李大郎,你敢不敢去?若是不敢去,便早點回去告訴我阿母和姨母,我一個人自去。”

    李再興心中一動,忽然說道:“要去新豐,倒也不是不可以。”

    “大郎……”裴玄慶急了,厲聲吼道:“萬萬不可。”

    李再興抬起手,示意裴玄慶別急。他轉過頭,迎著少女興奮的目光:“小娘子久居深閨,難免悶氣,一旦入了宮,更不得自由,想出來透透氣也是人之常情。新豐的確熱鬧,是個消遣的好去處。”

    少女撫掌笑道:“對啊,對啊,我在家裡可悶壞了,今天好不容易跑出來一趟,誰敢要我回去,我就殺誰。”

    裴玄慶的眼淚都快下來了:“大郎,你不能這樣啊,我們兄弟一場……”

    “要去新豐可以,不過,我們要約法三章。你要是應了,我們就護你去新豐。”李再興不理裴玄慶,轉向少女道:“否則,你就是殺了我們,我們只能把你帶回城去。”

    少女眉開眼笑,不假思索的說道:“你說。”

    “第一,你不能暴露身份。”李再興豎起一根手指。 “你既然想去新豐見識遊俠兒的生活,就只能以遊俠兒的身份,不可拿你崔家的身份說事,更不能暴露你是韓國夫人的女兒。”

    “喬裝麼?”少女不怒反喜,眉開眼笑,連連點頭:“當得,當得,要不……”她眼珠一轉:“我和你那個胡姬一樣在,做你的侍女,如何? ”

    李再興頓時無語,這姑娘真是憋瘋了吧?

    “不管怎麼說,你不能暴露身份。領頭人只能是我或者裴二十二,你只能跟著看,不能做主。”

    “沒問題,沒問題,你繼續說,還有兩章呢。”

    “第二,不可惹事生非。”李再興接著說道:“長安城藏龍臥虎,不知道有多少高手要到長安來謀出路。我和二十二郎雖然自問武藝不錯,卻也不敢包打天下。且混戰之中,難免有所損傷,萬一傷了你,我們可擔當不起。因此,你不能惹事,免生事端。”

    “可以,可以。”少女急不可耐的應道:“還有一條,趕緊說了,我們好趕路。”

    “第三,不可飲酒過量。”李再興看看少女,忽然覺得有些不太自信起來,這姑娘答應得這麼爽快,會不會有詐啊? “新豐酒雖好,也不能過量,酒後亂性,第二章怕是守​​不住。”

    “沒問題。”少女說著,突然抽出裴玄慶手中的韁繩,猛踢馬腹,向前衝去。李再興連忙趕上,一把揪住馬韁。少女不放,伸手來掰他的手。李再興用力握住,硬是拉住了青海驄。少女有些急了,漲紅了臉嚷道:“你的約法三章,我都應了,為何還不走?”

    “約法三章是應了,可是你沒遵守。”李再興沉下臉道:“若小娘子言而無信,我只好送你回城。”

    “我怎麼言而無信了?”少女叉著腰,柳眉倒豎:“我雖是個女兒身,卻也是吐口唾沫釘個釘的。”

    “你忘了嗎,你是隨從侍女,不是主人。”李再興指指她身上的衣服,不料卻正好指向少女挺起的酥胸,手指觸處,便是一個淺淺的坑。少女愣了片刻,頓時滿臉通紅。李再興大慚,連忙將手指向她胯下的青海驄:“侍女能穿這樣的好衣,騎這樣的好馬嗎?”

    少女咬著唇,瞪了他一眼,眼珠一轉:“那怎麼辦?馬可以讓人,衣服怎麼換?”

    “這的確是個問題。不過,最大的問題還不是衣服和馬。最大的問題是……”李再興用懷疑的眼神看著少女:“你能不能真正的遵守我們約定的三章,所以……”

    他拖長了時間,少女一听就急了,尖聲嚷道:“有話就快說,婆婆媽媽的像個女人,真煩人。”

    “所以,今天我們只去少陵原,如果你能遵守這三章,下次我們就護送你去新豐。如果不能遵守,那新豐之行絕無可能。”

    裴玄慶一聽,連忙幫腔道:“正是,正是,今日且去少陵原,若是平安無事,下次再去新豐。”

    “狗奴才,你說了算,我說了算?”少女大怒,揮起馬鞭,衝著裴玄慶就抽了過去。李再興一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沉聲道:“小娘子若是如此,我怎麼能信得過你?依我看,少陵原也去不得了,二十二郎,我們回城,將小娘子完好無損的交給夫人,免得有所閃失,​​我們承擔不起。”

    少女被李再興握住了手,掙脫不得,再看李再興神色嚴肅,不像說謊,立刻慌了,討饒道:“好嘛,好嘛,我們今天去少陵原,我一定遵守你的約法三章,好不好嗎?”

    “君子一言……”李再興鬆開了她的手,盯著她的眼睛喝道。

    “駟馬難追​​。”少女委屈的揉著手腕,應了一句,又低聲嘀咕道:“哼,我是女子,又不是君子。”

    “你說什麼?”李再興皺起了眉頭。

    “哦,沒什麼?”少女連忙擠出一絲笑容:“從現在開始,我和愛爾麥迪一樣,是你的隨從侍女,名叫崔……崔……主人,我叫什麼名字好?”

    眾人大汗,李再興也後悔莫及。他思索片刻,一個名字伴隨著一個黑衣黑褲的矯健身影躍出腦海。

    “崔妮蒂。”

    “崔妮蒂?什麼意思?”少女眨眨眼睛,不解的問道:“吹你的弟弟?”

    “噗!”李再興一口氣差點沒上來,咳嗽了一聲,這才解釋道:“崔妮蒂是胡語三位一體的意思。用這個名字,是為了提醒你記得剛才的約法三章,須臾不可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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