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國歷史] 奧古斯都之路 作者:幸運的蘇拉(連載中)

 
uuuuuuuuuu 2014-7-26 20:51:2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40 43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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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概要】:幸運的蘇拉,男,安徽 - 安慶,起點作家。

【小說類型】:歷史 > 外國歷史

【內容簡介】:

  條條大路通羅馬,但來的卻並不都是羅馬想要的。
  鬥獸場是小的羅馬,羅馬是大的鬥獸場。
  他,李必達,不過是個精通語言學的普通大學生​​,卻有幸穿越到了彼時,
  羅馬建城678年,耶穌誕辰前66年,但他沒有成為顯貴,因為不可能;
  沒有成為所謂發明家,因為不可能;
  他最初的身份,就是個軍隊奴隸,也是最合情合理的身份,自此開始了波瀾壯闊的冒險生涯。
  凱撒、龐培、西塞羅、克拉蘇、​​安東尼、屋大維、米特拉達梯不再是呆滯的蠟像。
  百夫長、商販、拍賣人、修辭學家不再是死板的文字。
  奴隸、自由奴、有產公民、騎士、度支官、軍事護民官、騎兵長官、元老......狄克推多,這條鋪滿骸骨、頭顱的道路走下來,誰能成為笑到最後的,獨一無二的奧古斯都?

【其他作品】:《大唐官》、《鷹揚拜占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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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7-26 20:54
第1卷 凱旋式上的奴隸 第1章 黑海的行宮(上)


     在古代,如果王妃們都是忠實的,那麼攻城戰確實需要持續十年。

    ——法國詩人博納爾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大家都擺好姿勢,我要拍照嘍!”一名身著民族盛裝的導遊站在三腳架相機前,手舞足蹈著說道。

    幾名來自各國的遊客頓時笑容可掬,立在了一片柱廊的廢墟前,準備給自己的這趟旅遊留下些許影像的記錄。

    時間正是2013年10月18日傍晚,土耳其東北邊境的吉雷松,一個毗鄰黑海的小城,也算是處小小的旅遊景點,起伏的丘陵與河谷,綿延粗糙的海岸線,還有鬱鬱蔥蔥的櫻桃樹、榛子樹,比起黑海的彼岸,名氣極大的,滿是溫暖陽光的克里木半島,這兒更有種幽靜鄉野之美。

    就在導遊準備按下快門時,他努了努嘴,看到了遊客群中那個始終不太合群守規的年輕男子,那男子大概二十歲左右的年紀,一米七五上下,來自東亞,黑色的眼鏡與黑色的頭髮,灰色的休閒夾克,頭髮長而不亂,架著副黑框眼鏡,標準的大學生的模樣。此刻,那​​男子彷彿沒聽到導遊的合影邀請,正一個人站在一面數十米高的懸崖前,背著所有人,仰首注目著這面山崖,若有所思。

    “這位客人,請來合影吧,結束後我們就要登上巴士,去城中的旅館休息了。”導遊雖然不痛快,但還是很客氣地上前,走到那男子身邊。

    出於好奇心,其他的遊客也都簇擁到這面懸崖前,它的斷面其實是座巨型的雕像,這在小亞細亞是極其常見的景象——安納托利亞,恰如名土耳其詩人所說的,“這個地區就像匹美麗母馬的頭顱,自遙遠的亞洲疾奔而來,一頭扎進了蔚藍的地中海。”如果把它比作一個手掌的話,手腕就是小亞東部高聳入雲的山峰,內彎的大拇指便是陶魯斯山脈,掌心是起伏不定的高原與鹽湖,越往西地勢就變得越平緩,是市集鄉鎮的密集之地,最終各個手指就是各處河流,溫柔地伸入愛琴海。亞洲之頭,歐陸之腹,無數人或帝國在此留下足跡,赫梯的戰車、呂底亞的國君、希臘的哲學家、波斯的皇帝、羅馬的鷹旗、拜占庭的僧侶、土耳其的牧民,據十九世紀中期英國皇家地質學會的漢密爾頓爵士宣稱——“安納托利亞,哪怕再小的一塊地方,都有古蹟的存在。”

    見到客人都湧上來了,那導遊便看了看這個雕像:一個高大的男子形象,帶著伸著如蠍鰲般的王冠,滿身戎裝,手中持著一根奇形怪狀的權杖,腳下是有意縮小化處理的士兵群體浮雕,或騎馬,或持矛攜弓,列著隊形,往那男子權杖所指方向衝鋒著……整座雕塑,給人種皇者的威嚴與壓迫感。

    “哦,大夥兒注意,這便是傳說中亞歷山大的浮雕了。”那表情豐富的導遊,又順便開始手舞足蹈地講解起來。

    “不,這根本不是亞歷山大的浮雕。”那年輕男子回頭否決了導遊,這讓對方極其難堪,但還沒等對方辯解,這男子推了下鼻樑的眼鏡,一副驕傲的表情,用流利的土耳其語連珠砲地說著:“現存於世的亞歷山大大帝的雕像,都是沒有鬍鬚的年輕人的形象,這雕塑的主人卻滿是紮成辮子的鬍鬚,標準的印歐人模樣——但他的鎧甲,包括士兵浮雕的戎裝武器,卻都是希臘科林斯式樣與波斯式樣的混合——你們再看他的權杖!”

    所有的遊客都被那男子的話語吸引了,不由自主隨著他的手指方向望去,這讓導遊更加難堪了,“這權杖頂端,是個太陽,上面還有銘文——米特拉,米特拉,對的,是波斯太陽神的名字,這是米特拉也就是神之後裔,才能擁有的權杖。所以,這浮雕的主人是——”

    那男子吐了口氣,停頓了下,然後一字一頓地說:“是紀元前一世紀,黑海的專制君主,羅馬共和國的勁敵,自稱波斯大流士的後裔,希臘本都國的領袖,米特拉達梯六世!”

    接下來,他繼續快速地說著:“沒錯,吉雷松,古希臘人稱呼此地叫卡拉比,意思是櫻桃樹盛開的山嶺,羅馬人稱呼為神之友城,意思是此地到處是神廟。本都王米特拉達梯把此處改建成了他的行宮,大家腳下所在的地方,原本是廣大的宮殿、獵苑與營塞……”

    遊客們在這興奮的男子前,卻陷於了停頓,這些人哪怕是國內游客,認知也就局限於亞歷山大、居魯士等寥寥,米特拉達梯是什麼人?他們很快意興闌珊,其中一個胖婦女舉手,對導遊說,“是否可以下山,去旅館用餐了?”

    這下,輪到導遊衝著男子嘲諷似的笑了笑,問:“客人是來考古的?”

    那男子大學生用手捋了下頭髮,寵辱不驚的樣子,說:“我是X大學的中國學生,名叫李必達,主修的是語言學專業。”

    那導遊聳聳肩,拍了拍巴掌,轉身對其他遊客說到:“我們先去大巴那裡上車集合,也許李先生要在此地多逗留五分鐘,與什麼米特拉繼續交流一下。”周圍的遊客訕笑了幾下,紛紛離開了山崖。

    只留下李必達一個人,還在原地徜徉,晚風徐來,夕陽之光慢慢佈滿到這片山谷之中,殘缺的柱墩、浮雕鍍上了金色,空氣裡充滿了薄涼的味道。這會兒,李必達發現突然米特拉達梯的巨雕,手持的太陽神權杖,頂端的太陽標誌,似乎並非普通石頭刻就,反射著夕陽,閃出極其耀眼的光芒,光芒匯聚成發散的光柱,讓李必達無法睜開眼睛,很快這光芒走到了李必達的身上,把他籠罩了起來,還沒來得及驚訝,他的身軀便化為了億萬顆粒子,飄散無影!

    五分鐘後,不耐煩的導遊咕嚕著,走到李必達剛才所站的山崖之下,然後驚愕莫名,張大了嘴巴。

    山崖下,李必達已經無影無踪了,連根毛髮都沒有了,方圓數里無跡可尋,只剩下一攤衣服、褲子、腕錶,那導遊顫抖著,用手在那堆衣物裡摸了摸,只撿起了一副眼鏡,黑色鏡框的——暮色的陰影漸漸蓋住了峽谷,周圍充滿了說不清的詭異。

    數日後,李必達,成為了每年在小亞細亞失踪的五千多名旅客名單上其中的一名。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7-26 20:57
第1章 黑海的行宮(中)


     李必達醒來時,首先發現自己是全裸的。

    但他來不及羞恥,因為他第二下發現的,是周圍密布的死屍,他驚怖了,還聽到了號角、喇叭嘈雜而尖利的聲音,好像四面有幾萬人在吶喊。

    他抬頭看去,山崖上米特拉達梯的浮雕依然可見,但旁邊卻佈滿了柱廊、階梯和各種雕像,雖然煙火熊熊,但他還是能看到,這些東西不是2013年的古蹟廢墟,而是活生生的,和那些奇形怪狀的屍體一樣活生生。

    還沒等李必達蜷縮光禿禿的身子,企圖從屍體上尋得兩件衣服遮體,火光裡人影幢幢,一群滿身鎧甲和血跡的兵士冒了出來,打首的帶著頂部有馬鬃裝飾的青銅頭盔,上身穿著“鐘形”的皮革胸甲,上面兩個銀色掛飾,像頭憤怒的公牛,是名典型的古羅馬百夫長的裝束。

    就在李必達坐起來,要向百夫長呼救時,鼻樑上一下就挨了百夫長親切的一拳,鼻血飛濺而出。

    然後就是頭髮被對方揪住,整片頭皮痛得幾乎要脫落了,逼得身體必須站立起來,也顧不上裸體的羞恥,李必達沒想到古代的軍人是如此的野蠻,但他無法抗議,因為百夫長另外隻手舉著明晃晃的羅馬短劍,隨時可以割斷他的喉嚨,幸虧他聽得懂也明白古代的拉丁語,那百夫長說的是“豬玀奴隸,快去搬石頭和木材!”

    很顯然,百夫長把他當作了一名奴隸,扯著他的頭髮,將他往隊伍的後面狠狠一擲,就像扔掉一堆垃圾般。不管是己方的,還是敵方的,奴隸就是奴隸,也只是奴隸,隨時可以叫他們幹奴隸應該幹的工作。李必達,就這樣光著身子,和其他的“豬玀”一起,在監工的鞭策下,本能地走到一堆石頭與木材前,那監工用鞭子點了點山崖下的空曠之處,示意將材料往彼處搬運,就是工作的目的。

    幾十名奴隸,包括暈頭暈腦的李必達,哼哧哼哧地照樣乾了起來。

    彼處,幾名沒穿鎧甲的羅馬士兵,將運來的長短木材,手腳並用地組裝起來——李必達發現,這些木材可不是隨便砍下來的樹幹,而是有序列的精密部件——答案很快揭曉了,一個雙底的弩砲支架迅速成形,而後砲身也被安裝完畢,馬鬃繩被層層纏繞。

    過程之中,那百夫長領著兵士,將弩砲陣地嚴密地保護了起來,他們企圖攻擊的目標,​​正是兩處山崖間的一面長達二十米的城牆,牆後面的守軍,也發覺了羅馬兵士們的意圖,呼喝聲裡,帶著火焰的箭矢呼呼地飛了下來,百夫長的兵士紛紛半跪下來,舉起手裡龐大的盾牌,將火箭擋在了弩砲陣地之外。

    最後,砲兵們在砲身兩側安裝好了青銅發條筒,並在發條筒間插上了簡易的瞄準器,兩具弩砲安裝完工,吱吱呀呀聲裡,砲兵轉動著扭力輪,往後收縮著發條,監工的鞭子又下來了,“快,往弩砲上填裝石頭!”

    隨著百夫長的命令,弩砲發出了沉悶的“格達格達”的發射聲,石頭砲彈陸續飛了出去,在那面城牆上砸出了血花與石灰四濺的斑斑點點— —弩砲可是帶著瞄準器的,發射的精準度可不低,很快城牆的城垛被毀,守軍無處容身,牆體也搖搖欲墜。

    “上重標槍!”那百夫長把短劍一揮,幾名羅馬兵士,將手裡的重標槍綁上繩索,填裝到了弩砲之中,又是幾聲“格達格達”,標槍拖著屁股上的繩索,牢牢地楔入了城牆裡,除了留下一個隊列外,其餘兵士齊齊跑到弩砲前,拉住繩索,幾聲號子聲,騰起了巨大的轟鳴和煙灰,那面牆居然被扯塌了!

    百夫長舉起胸口前的哨子,嘟嘟吹了起來,兵士又列好了隊形,舉著盾牌層層迭進,城牆後沉寂了會兒,也發出了號角聲,煙塵和夜色裡,穿著希臘式鎧甲的守軍嚎叫著反撲了出來,與百夫長的羅馬隊伍,在城牆瓦礫堆上沖撞廝殺在了一起。

    李必達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切,反撲的守軍如一波波潮水般迅猛,因為他們明白,這面斷牆後什麼都沒有了,這就是最後的戰線。但羅馬的兵士看似鬆散的隊列,卻堅固得如礁石般,他們靈活地揮舞著短劍與盾牌,簡直無懈可擊,大約二十分鐘上下的短兵格鬥,逆襲被輕易粉碎了,一陣盾牌撞擊的聲音後,羅馬隊伍勢不可擋地,踩著垂死敵人的軀體,湧入了斷牆之後。

    隨後,牆外的李必達,看到了牆後沖天而起的慘叫聲與火光,他大約知道了,進去的羅馬兵士,都做了些什麼。

    沒錯,如果李必達沒猜錯的話,這些羅馬的軍團兵士,大多穿著鎖子帷,頭戴後面伸著短帽舌的碗型盔,標準的共和國晚期的裝束,而他們的敵人,應該就是米特拉達梯六世的軍隊,即使說,李必達穿越到了古羅馬在小亞發起的“米特拉達梯戰爭”的時刻,而且親眼目睹了吉雷松,或者說是卡拉比,本都之王行宮陷落的一幕!羅馬共和國晚期的軍團碗型頭盔

    一陣深秋的風吹來,李必達渾身劇烈地抖著,不知道是因為寒冷,還是因為激動。

    羅馬的兵士進去行宮裡好久了,而弩砲周圍的奴隸們,卻都或坐或臥,不要說亂動亂跑,連聲咳嗽聲都聽不到,淡定得讓李必達感到訝異。兩名兵士終於從牆的缺口處,緩緩走出,到了李必達一幫人的面前,高聲問道:“你們當中,誰會說希臘佬的話?”

    沉默了一會兒後,光著身子的​​李必達慢慢舉起了手,和另外個奴隸,出了列。

    李必達揩了揩鼻孔邊殘留的血,說到“我會說,但尊敬的官長,請先給我件遮體的衣服。”

    對面的兩名羅馬人怪怪地看著李必達,好像覺得像他這樣的奴隸,居然還會在意穿不穿衣服?然後兩個人互相點點頭,其中一人解下了自己的斗篷,披在李必達的身上,而後往牆後稍稍歪歪頭,表示“給我走吧”。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7-26 21:00
第1章 黑海的行宮(下)


     李必達踩著累累死屍,越過缺口,到達了米特拉達梯的行宮,這是座隱藏在牆後,依山而建的洞天之處,石階拾級而上,兩側全是白色大理石堆砌起來的,精美的殿堂、廟宇、雕塑。但這些象徵著“黑海之王”榮光的建築,現在遭到了勝利者——羅馬人殘酷的殺戮與洗劫。

    到處都有火焰吐著舌頭,水池邊,台階上,橫七豎八地躺著男男女女的屍體,他們或是祭司,或是奴僕,或是宮女,現在都不分青紅皂白,被羅馬兵士砍下了四肢和頭顱。

    一個愛奧尼亞式美麗的柱廊邊,李必達看到一個羅馬兵士在奮勇**一名漂亮的宮女,女子的上衣被撕碎,裙擺被完全掀起,一隻手撐著柱子,一隻手屈辱地捂著自己的嘴巴,眼淚橫流,半弓著身子,臀部高高聳起,被羅馬兵士雙手握住,像野狗交媾般狠狠地將胯下的“短劍”反复刺入。

    李必達路過時,他看到這宮女側著目,驚恐地看著腳邊幾名女伴的屍體。

    將身上的斗篷裹緊後,李必達只能匆匆脫離了那宮女的視線,繼續往前走著,他了解了這宮女被**後,所面臨的命運會是什麼。

    百夫長站在神廟與宮殿交彙的小廣場裡,兵士們都將劫掠來的東西堆積在這兒,他身邊幾名十夫長,正在毆打一名衣著華麗的胖子,用裹著荊棘的木棍,一下一下,那胖子在李必達來前還能哀嚎著喊些什麼,不一會兒就只能吐著血沫子,如堆爛肉般,單單往外冒氣了。百夫長看到李必達與另外名會希臘語的奴隸來了,第一句話就充滿了驚訝:“你是來自什麼地方的豬玀奴隸?”原來剛才在混戰裡,他沒來得及看清李必達的東亞人相貌,現在自然有些好奇。

    “從西亞細亞更遠的地方來的,官長。”李必達回答。

    帶著李必達來的兩名兵士啪啪向百夫長行完軍禮後,又賣力地加入了劫掠的隊伍中去了,百夫長對李必達的來歷沒表現出更大的興致,他指著李必達兩人,又指著地上的胖子,說:“會希臘佬話的都是可憐人,不是豬玀奴隸,就是娘炮,就是沒話兒的宦官,現在你們得感謝我海布里達,你們現在可以惺惺相惜,談些哲學方面的話題了!”

    原來,這胖子是米特拉達梯行宮裡的宦官。

    娘炮?難道說的是我?這時李必達看了看旁邊的另外個奴隸,才明白了百夫長的所指:對方亞麻色的頭髮捲曲著,身材特別瘦削,面色蒼白,長著男人與女人都喜歡的樣貌,一雙大眼睛的睫毛特別濃密,楚楚動人。

    百夫長接過帶刺的木棍,對著那胖宦官就是一記,帶著問題:“第一個問題,最頂端的那兒,是不是本都王的居所?”

    百夫長指的是山頂的一處巍峨的核心宮殿,外圍還有個小小的月城,青銅的城門掩著,透露出王者的威嚴,這種威嚴甚至讓百夫長感到猶豫,他既盼望米特拉達梯六世就在裡面,好讓他取得不世出的功勳;但也害怕米特拉達梯六世就在裡面,因為傳說這個本都王身高超過了四腕尺,射出的箭百發百中,騎著一匹霸龍般的神駒,凡人是傷害不了他的。

    “主人已經乘著他的馬,離去了。”胖宦官說話時,像被鐵線扯著一般,“​​我叫巴婁德,是主人身邊的首席大宦官。”

    李必達和那個娘炮便一人一句,把首席大宦官的話翻譯給百夫長聽。

    “那裡面還有什麼人?”百夫長的第二個問題,帶著第二記“問候”。

    “是主人的兩個妹妹,兩個妻妾,還有一個女兒……不要打我,不要打了……”巴婁德抱著頭哀鳴著,血順著他滿是褶子的胖臉上條條流下,“另外,你們不能進入這個殿堂,因為她們全死了,以最高貴的死亡方式,升入了太陽神的聖殿……你們進去,便是褻瀆……因為你們羅馬人,到哪兒去都帶著骯髒的奴隸。”

    咕咚一聲,百夫長把棍子扔到了一邊,而後站直身子,深吸了一口氣,一手抓住了巴婁德的頭髮,一手抽出了短劍,輕快地扎入了巴婁德的喉嚨,再輕快地拔出,胖子“吼吼”哼唧了兩下,他膩膩的血全部濺到了李必達的臉上。

    李必達驚慌地往臉上擦著血跡,但百夫長拉住了他的胳膊,又像扔垃圾一樣地把他往前面一扔,“好了,哲學問題討論完了,下面我,第七軍團第六大隊第三聯隊低階百夫長海布里達,要帶著骯髒的奴隸,進入本都王宮裡了!”

    四名十夫長嘿呦嘿呦地推開了月城沉重的青銅門,然後將火炬插在了甬道兩邊的壁燈架上,然後最前面的一名十夫長將盾牌本能地豎立在了身前前,咕噥了一句:“這他媽的是什麼鬼情況?”

    火炬的照射下,一行人發現,甬道裡擠滿了屍體,地板、樓梯、窗台,有男有女,死屍怪怪的臭味隨著大門的打開,奪路而出,直熏得李必達嘔吐了起來。

    海布里達走上前,四處踢了踢,發現屍體大多面目腫脹不堪,手腳捲曲,姿勢千奇百怪,然後下了定論:“全是本都王的侍從奴僕,都是服毒而死的,東方人最懦弱不堪的死法。”

    他們越過屍體,穿過甬道,便是一處長方形的庭院,庭院裡覆蓋著薄薄的砂土,幾處修剪得極為精妙的名貴盆栽,四周被柱廊環繞,天井投下了冷冷的月光,灑在了枝葉和石柱上。

    庭院對面便是一處小一點的青銅門,海布里達與幾名十夫長開心地互視而笑,隨後粗暴地拖著兩個奴隸,直接踩著砂土地走了過去。

    小青銅門推開後,米特拉達梯行宮裡面的奢華景象讓所有人都感到頭暈目眩,牆面全是沙黃色的大理石貼面,地面上全是乳白色的光滑如鏡子般的石板,中央是處碧水蕩漾的室內蓄水池,反射的水波波紋在牆壁上浮動,百夫長、十夫長的軍鞋釘子踩在其上,整個大廳都是清晰而寂寥的腳步迴聲,他們放慢了腳步,這種無聲的威嚴,使得他們不自覺地小心翼翼起來。

    李必達則感到了發自肺腑的溫暖——地板下與牆壁裡,應該全部鋪設上了流動熱水的鉛管,整座大廳擁有著與世隔絕的恆溫,到處是怒發的花卉,他的光腳踩在地上,感到熱流自下而上,熨貼了他的每根血管,說不出的舒服。

    “官長。”一名十夫長指了指大廳的最內裡,所有人的視線都看到了,牆壁上一副巨型的馬賽克鑲嵌畫,畫面上是一男數女,男的形象正和李必達在山崖上看到的浮雕一樣,蠍鰲角般的頭飾,密集如章魚觸角般的毛髮與鬍鬚,“米特拉達梯六世……畫裡的那幾個貴婦,應該就是他的妻妾了。 ”

    而後李必達的目光向下游移,心臟一震,巨大的鑲嵌畫下,是一座胡桃木雕刻的橢圓形書桌,圍著這書桌,安放著五個像牙圈椅,一二三四,圈椅上端坐著四名衣著華美的貴婦,一動不動,表情詭異……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7-26 21:38
第2章 本都的王女(上)


     你已經看見了我沒穿衣服的模樣,因此你只有兩條路可走。要么你殺死國王,娶我,成為呂底亞的統治者;要么你現在就死在這裡。

    ——呂底亞國王埃道勒斯唆使大臣蓋吉茲偷窺自己的王后,第二天王后將蓋吉茲喚來,如此說道,最終蓋吉茲選擇了前者

    ———————————————————————————————————

    海布里達拖過那個空的圈椅,坐了上去,而後嘴角歪著,盯著那四名貴婦一小會,好像她們是沒有生命力的雕像。最後,他站了起來,用手推了其中一位,那位確實如雕像般,僵硬地仆倒在地板上,把在場的人嚇了一跳,那個娘炮奴隸甚至低低地尖叫了下。

    “果然,會希臘語的都是可憐的民族,他們在戰場上的表現連個娼妓都不如,只會把精力耗費在什麼可笑的運動會上。”海布里達還不忘揶揄下,隨後他從那具貴婦屍體背後,取出一片刻著字的琥珀,扔給了“娘炮”,意思叫他翻譯下。

    “這,這位貴婦名字叫羅珊娜,她在這上面自述,是本都國君的妹妹……也是國君的妻子。在行宮被打破時,來不及與國君一起逃走,為了避免落入粗蠻的… …”

    “繼續往下讀。”

    “是的,為了避免落入粗蠻的羅馬人手裡,仁慈的國君留下了首席宦官巴婁德,負責幫助她們,以免於痛苦的方式,結束生命。我讚美我的兄長,在如此危急之中,仍未將我忘懷,我絕不會貪生怕死,更不會帶著羞辱和污名苟活於世。”

    聽完了琥珀上的文字後,海布里達聳聳肩,然後叫李必達與娘炮,依次翻出了其他三名貴婦身後綁著的琥珀片,得知了她們的身份:米特拉達梯另外個妹妹史梯塔娜,她留下的琥珀片裡則滿是咒罵與冤苦;王妃開俄斯的貝麗奈西,她說自己吞下的毒藥分量不足,無法讓她痛快地死去,李必達看了看她的面容,舌條長長地伸出,脖子上勒痕宛然,看來是巴婁德為了趕時間,用繩索幫了她一把。

    端坐在中間的,是來自比勒都斯的王妃摩妮美,她的琥珀片上沒留下死前的任何信息,只是寫著“我恨這王后的冠冕,它連最後的一點小忙也不肯幫我。我生來是個戰利品,最終能以這種面目死去,感到十分的幸運。生活的真實早已被剝去,真正的愉悅只存於死後的世界。”

    李必達一時沒明白摩妮美說的是什麼意思,但海布里達聽到了“王后的冠冕”後卻很激動,他從象牙圈椅後,搜出了摩妮美所說之物——綴滿了寶石與瑪瑙的純金小王冠,上面的束帶已然斷裂。

    這時,李必達看到了摩妮美白皙的脖子上,纏著一條絲帶,鮮血自其間滲出,將她的絲質長袍染紅了一大片,大概明白了:這位王妃拒絕了服毒,大概她不願意容貌會在死後被毒藥變得腫脹,於是用冠冕的束帶自縊,但束帶卻斷了,這就是她在琥珀片裡所言的事情。然後李必達轉眼看到了書桌上擱著把滴血的鋒利小刀——應該是巴婁德給她的,或者是巴婁德直接動手的,割斷了摩妮美的咽喉,才結束了這個美麗的生命。

    就在李必達推理時,海布里達與其他幾名十夫長發生了爭執,圍繞著摩妮美昂貴無比的冠冕。

    “這起碼值十萬德拉克馬,足夠我們在羅馬、坎佩尼亞或者阿非利加的任何一個地方,購置奢華的別墅,一人一套。”這是海布里達的觀點。

    名叫範圖的十夫長喊道:“永遠低階的海布里達,你瘋了,我們幾個到這裡來是來搜尋適合我們身份的戰利品的,這種冠冕必然是屬於統帥,或者軍團司令官的,我們無權私藏。”

    海布里達一把揪住了範圖的衣領:“金槍魚路庫拉斯?莽夫色克底流斯?不,不,他們擁有的已經夠多了,而我們來到這片該死的大陸已經七年了,七年——哥的妻子還等著哥寄錢財回去,哥家的奴隸已經或老或死了,而哥的俸祿只有一年五百塞斯退斯,你範圖,只有三百五十,一年所得還不夠買半個高盧奴隸的——你想讓你的妻子,賣身給那些開著店面的自由奴維持生活嗎?”

    另外名叫薩法諾的十夫長拔出劍來,一劍削斷了貝麗奈西的胳膊,拉下了她的手鐲,舉起來對海布里達說:“這東西起碼值三千到五千塞斯退斯,夠我們買十個奴隸的了,現在海布里達,請放棄這個冠冕。”

    海布里達也抽出劍來說:“你們這些卑微的人,就只有這些卑微的願望嘛!你們活該擠在狹小的,連乾淨水都沒有的髒兮兮公寓裡,而哥則不,哥參加這場戰爭,是為了發大財的,不會像一隻鬣狗,因為一點點腐肉就喜歡得狂吠不止。”

    “我怕等到烏泰瑞斯知道了這件事,你連一條鬣狗都當不成了,今夜第三聯隊的行動,是脫離軍團指令的私自行動,而且你把第六大隊其他兵士都誑來了。我們說不定會被割喉處決的,一定會的。”範圖的情緒也激動起來。

    這時,海布里達見群情洶洶,語氣變得緩和起來,“沒事的,烏泰瑞斯那傢伙不在軍營裡,哥擁有直接的指揮權,你們看米特拉達梯早已溜走了,是他們貽誤軍機而已,戰爭的英雄是我們。”

    其中一個年長的,名叫阿米尼烏斯的十夫長,用急迫的語調喊道:“暫時把這該死的冠冕扔在一邊吧!軍團現在應該察覺了這裡發生的事情了,而這座宮殿後面應該還有無數個房間等著我們去搜羅,快沒時間了。諺語都說了,先拿到能拿到的。”

    阿米尼烏斯的話激起了共鳴,海布里達點點頭,對范圖和另外個叫巴蒂塔斯的,說到:“你倆和這個怪模怪樣的,來自亞細亞那邊的奴隸守在大廳裡,如果有其他人來了,就拖延時間。”說完,海布里達扯著娘炮奴隸,與阿米尼烏斯,以及另外名十夫長,穿過大廳,去了宮殿的內室。

    現在整座大廳,只剩下範圖、巴蒂塔斯與李必達三個人,還有四具屍體了。

    兩名十夫長都坐在象牙圈椅上,李必達遠遠站著,巴蒂塔斯坐的是羅珊娜的,他絲毫不介意。另一邊,大概覺得無聊,範圖扯下了一段幔帳,裹在身上,然後裝腔作勢地抬起了單手:“尊敬的法務官巴蒂塔斯,您覺得有必要提議羅馬的市民大會,立法嚴禁主人又鳥女幹童奴的行為嗎?”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7-26 21:50
第2章 本都的王女(中)


     巴蒂塔斯明顯被範圖假扮元老的行為逗樂了,因為只有元老才有資格坐象牙圈椅,他也拉下一段幔帳,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圍成了托加長袍的樣式,也拖長了音調回答道:“哦,資深的元老範圖,我譴責您的虛偽,因為您自己就整天在家雞姦你的奴隸。”

    “哦,我可以對門神發誓,如果他也管男人的後門的話,我不單自己沒有做過,我還禁止我礦山和莊園的奴隸這樣做。”

    “那麼,就叫我,法務官巴蒂塔斯來回答您的動議,羅馬的法律規定,私自在父輩的宅邸裡種植可生長性的樹木,但葡萄卻不包含在內,因為葡萄不是樹木,只是藤蔓。我據此推論,公民的後門收到門神的庇佑,不可隨便進去,而奴隸不是樹木而是藤蔓,一個高貴的人是不會因為進入奴隸的後門而受到譴責的。”

    “說的漂亮,尊敬的法務官,你解決了羅馬建城以來最大的法律難題,我代表所有的羅馬公民,感謝您的正直與機智!”

    說完,兩人呵呵樂了起來,李必達就像在一邊,聽相聲。

    “法務官”發覺了李必達的窘態,揮了揮手,笑著說:“不好意思,大概你這個東方來的奴隸看不懂我們的梗,因為大概你的國度,沒有公民的概念,也沒有法律的思維。”

    然後,巴蒂塔斯自然地轉了轉身子,再次看到了摩妮美依然坐著的屍體,呆了會兒,便自語著:“天啊,她真是個美麗的王妃。”

    李必達隨著巴蒂塔斯的話看去,他說的沒錯,即使只是具屍體,摩妮美也是世界上最美的屍體,皮膚潔白如雪,比身上純白色的絲質袍子還要白,金色的捲髮垂在她的面頰上,濃濃睫毛下的眼睛半睜著,朱唇暫時還未失掉生命的光彩。

    “該死,巴蒂塔斯,你在做什麼!”範圖突然大喝起來。

    只見巴蒂塔斯喪失魂魄般,用他滿是鬍渣的嘴唇,啃咬起已是死屍的摩妮美的臉頰來,“我先上,我先上,範圖,我先上。”說著他又扯開了摩妮美的上衣,抓住了她的乳房,“多麼溫暖,這奶子滑得像東方的絲綢一樣,這才是個真正的王妃,還熱乎著呢!”

    範圖起身咒罵起來:“該死,混賬,巴蒂塔斯,我從來不知道你居然還有如此惡劣的嗜好,虧我們曾經還在一個營帳裡共睡了三年。”但巴蒂塔斯絲毫沒聽到範圖的話語,他直接將摩妮美的長腿掰開,一邊一個,搭在圈椅上,形成了個猥褻的大大的“M”形,範圖與李必達都厭惡地扭過頭去,很快大廳迴盪起巴蒂塔斯暢快而低沉的哼唧聲。

    但李必達扭頭時,猛然覺得鑲嵌畫上,米特拉達梯的眼睛轉動了一下!

    伴隨著心中的一凜,李必達背脊開始發涼,今夜發生的不可思議的事情已經太多了,他從一名前往土耳其旅遊的語言學大學生,到現在的古羅馬軍團的奴曱隸,心情一下還沒適應過來,又遇到如此怪力亂神的現象——李必達強忍著恐懼,又盯起了鑲嵌畫——接下來的現象證實了他的判斷,畫像上本都王的眼睛確實在動著,而且似乎往下看著,看著巴蒂塔斯在污辱自己的愛妾摩妮美的屍體。

    李必達想說些什麼,但巨大的恐懼讓他暫時邁不開腳步:姦淫屍體的大兵,華麗的殿堂,詭異的眼珠會動的鑲嵌畫,這是個何等奇怪的夜晚!

    另外一邊,毫無所覺的範圖,跑到了大廳角落一個核桃木餐架前,那兒有個很漂亮的果籃,裡面盛滿了色香味誘人的無花果,範圖抓住了幾個就唇齒留香地嚼了起來,又取下了一個尖底葡萄酒瓶,咕嚕咕嚕往肚子裡灌起了上好的酒水——突然,一道紅光從無花果盆裡躍出,扎在了範圖仰起的脖子上。範圖慘叫了下,酒瓶墜落在大理石地板上,頓時粉碎,他慢慢彎下了身子,劇烈地顫抖著,呼吸變得沉重艱澀,而後倒在了碎陶片與褐色的葡萄酒中,蹬了幾下腳就不動了。

    一瞬的變化,李必達還沒反應過來,而巴蒂塔斯彷彿中了魔般,還在摩妮美的死屍前機械地抽動著。

    這時,牆壁上的鑲嵌畫發出了噠噠噠的聲音,像人腳步的聲音,也像嘴巴呼喊的聲音,李必達嚇得魂不附體,他用盡全身力氣對巴蒂塔斯喊了下:“注意你面前的牆!”

    一聲響,牆壁閃現出一個門洞,而後一個小小的白色身影竄出,帶著淒厲的尖叫,迅速地一道光,撞擊在巴蒂塔斯頭盔的後腦處,十夫長哼了一聲,就隨著摩妮美的屍體、象牙圈椅一起,轟隆倒在地上。

    這時,那白影回頭對著李必達一看,差點沒把李必達嚇癱——一個滿臉泛青,表情猙獰的少女模樣的鬼怪,手裡舉著把鑲金的小青銅斧頭。又是一聲淒厲鬼叫,張牙舞爪向自己撲來!

    李必達本能往後退著,但腳早已軟了,一個仰八叉倒在了地上,斧頭如電般落下,罷罷罷,只能閉著眼睛,揚起手裡的斗篷,架在裸體前,聊勝於無。

    “嗚哇!!!”騎在他身上的那女鬼竟然先嘔吐了起來,青黑色的嘔吐液從她的嘴巴與鼻孔裡傾瀉而下,落得斗篷上到處皆是。

    乘著這個空檔,李必達鼓起所有的力氣,手腳並用地亂推亂踢,那女鬼硬是被推倒,然後李必達握住她手持斧頭的右臂,狠狠地往一邊的庭柱上擊打,最終那女鬼承受不住,嗥叫了幾下,疼痛裡扔下的小斧頭噹啷啷,順著光滑的地板滑出了好遠。

    隨後,李必達像隻狗熊般,死死壓著身下的女鬼,那女鬼夾雜不清地咒罵著,全身奮力扭動著,然後突然又“嗚哇”幾聲,歪著頭又吐出幾股青黑色的吐沫。

    然後女鬼的咒罵聲變得清晰一點了,是希臘語:“放開我!骯髒的羅馬人,玷污我母親屍體的骯髒的羅馬人,你們全得死!我,本都的王女,卡帕多西亞的長袍貴婦,阿狄安娜,以復仇三女神的名義起誓詛咒你們,你們全得死!”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7-26 21:52
第2章 本都的王女(下)


     本都的王女,阿狄安娜! ?

    看來我身下的這個不是女鬼,而是米特拉達梯和摩妮美的女兒,而鑲嵌畫的牆壁有機關,是面能藏人的夾層牆,而畫像裡米特拉達梯的眼睛是挖空的,剛才窺伺大廳的,就在躲在牆後面的,這個阿狄安娜,讓李必達以為是畫像的眼睛在動。

    眼見自己生母的屍體被姦污,阿狄安娜再也忍受不了,才從夾層牆裡衝出。

    這時,李必達身下漸漸有了暖氣,阿狄安娜吐出了那些青黑色液體後,臉色與皮膚居然漸漸變白變紅潤了,身體也慢慢酥軟起來,赤身裸體的李必達終於發現,下面壓著的,是個正當妙齡的少女。

    究其原因,大概是阿狄安娜原本也服了毒,準備追隨母親一起去的,誰想毒性還沒完全發作,海布里達他們就衝了進來,慌亂裡只能躲在夾牆裡,而接下來因砍殺巴蒂塔斯與李必達的動作過猛,帶得她把體內的毒藥全都吐了出來,毒素就此“退潮”了。

    但這時,大廳另外一側的青銅門打開了,是海布里達、阿米尼烏斯、薩法諾和“娘炮”,聽到了響動,衝回來了!

    “該死的,這該死的!”海布里達看到一片狼藉的景象,嚎著,這時一道紅色的影子,又貼著地,急速地朝這幾個人游去——阿米尼烏斯不愧是個老兵,眼疾手快,一劍把紅影子釘在了地面上,原來是條艷紅色的小蛇,在劍尖下搖頭擺尾一番,死去了。

    原來,這劇毒小蛇一直被藏在了無花果的葉子下面,受到了驚動後,攻擊並奪去了範圖的性命。

    至於誰把這小蛇放在籃子裡的,出於什麼目的,是巴婁德來奪取眾王妃生命的道具?是一場因羅馬人打來而流產的宮廷謀殺?還是王妃們擔憂屍體被污辱採取的預先報復措施?怕是永遠都不得而知了。

    “咕咚”一聲悶響,李必達抱著阿狄安娜的頭,往地板上一撞,導致這少女直接昏厥了過去。

    “這該死的娼婦又是誰?”海布里達問道。

    李必達迅速站了起來,而後在一個海布里達看不到的角度,輕輕用腿一撥,將那把小斧頭掃進了一處盆栽夾縫裡,才回到:“禀尊敬的官長,大概是個躲在牆壁後的女奴,被我降服了。”——“我真是太機智了!”

    海布里達看了看李必達,又掃了眼倒在摩妮美屍體上的巴蒂塔斯,“巴蒂塔斯又是怎麼回事,你最好給我個像樣的解釋。”

    “他姦淫這個死去王妃的屍體,也許,也許是收到了美德女神的天譴……”聽到“姦淫屍體”這個詞彙,在場所有人都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但眼前所見的景象又不得不讓他們相信——巴蒂塔斯後腦勺被砍了一道極深的溝,但幸虧他頭上的“高盧式”頭盔特有的往後伸長的後帽簷保護了他(在李必達的眼中,羅馬共和國兵士的這種頭盔,和現在的消防隊員頭盔相似),讓他得以苟延殘喘,趴在摩妮美的屍體上呻吟抽搐著。

    就在海布里達不置可否時,外面響起了一陣陣號角聲,眾人臉色立即緊張起來,因為這是軍團的號聲!

    當李必達與“娘炮”,用行宮的樹幹搭成的簡易擔架,把暈過去的“女奴”阿狄安娜抬出那面斷牆缺口時,黎明的陽光已經照滿了本都行宮前的平原與山谷。

    這時,李必達才看到,冒著煙火的行宮廢墟的四周,佈滿了羅馬軍團方形的營帳,就像一排排白色的棋子般齊整,還配有隔絕圍困所用的壕溝、木柵,現在他到底明白了,自己在兩千年後所看到的行宮,當年之所以會化為一片瓦礫,供後人憑弔的原因是什麼了。

    此刻,李必達已從被殺死的本都奴僕身上扒下並湊齊了一套衣服,當然供高級奴隸屍體穿的名貴絲綢衣服早被兵士們扒光了,李必達只找到了一個馬厩奴隸身上的粗麻布短衫,沒有袖子,在頂上開個洞,往頭上一套,下面褲帶一繫就成了,上面還用木炭塗著“我是個奴隸,不要和我說話”的希臘文字樣。

    所以,“娘炮”的大眼睛盯了李必達一路,也沒他交談什麼。

    兩人剛把阿狄安娜放下,一陣馬蹄聲傳來,參加昨晚夜戰的第六大隊的官兵們,在斷牆前都匆忙拿好武器和盾牌列隊,一名衣著明顯比海布里達華美的百夫長驅馬而來,後面的兩名隨從,一個披著狼皮斗篷挽著喇叭,一個舉著象徵權威與番號的“葡萄手杖”,在海布里達前停下了腳步。

    海布里達草草立正,行禮,“嗨,我尊敬的第六大隊第三聯隊資深百夫長,羅馬公民賦予權力的軍事護民官,烏泰瑞斯.阿戈麥斯.莫里斯早安!”

    “低階百夫長海布里達,我最希望聽到你已經俘虜或者殺死了米特拉達梯的消息,因為這樣才能抵消你昨夜趁我不在營地,私自出兵作戰的罪愆。”烏泰瑞斯大聲喝問到。

    “官長,米特拉達梯已經因為我軍的遲疑不決,早就逃跑了,卡拉比行宮裡只有他的幾個妻妾,都已自殺。”

    “請重複一遍,低階百夫長!”

    “是的,官長。都已自殺,官長!”

    烏泰瑞斯在馬鞍上彎下了身子,用手很不禮貌地指著海布里達,低沉著嗓音說:“聽著,你會成為第六大隊的罪人的,海布里達,你這個費布里亞的老兵痞,統帥會聽說你的罪行和危害的,我們羅馬的軍隊寧願要膽小的軍人,也不要勇敢的搶劫犯——馬上我會書面呈請亞細亞行省隨軍的度支官,他會對你們這幫兵痞的劫掠物資做出清算,最後讓你半個德拉克馬也得不到!”

    說完這些話,烏泰瑞斯拔馬“踏踏”地離開。

    “咳咳咳咳”,擔架上,阿狄安娜在一陣痛苦中清醒過來。

    李必達則仰視著米特拉達梯六世在山崖上的浮雕,陽光依舊被浮雕的權杖所折射,他蹭到了光暈之中,但預想中穿越回去的結果,並沒有出現,待到他回過神來,淪為羅馬曱軍隊奴隸的事實,並不是一場能醒來的噩夢。

    羅馬共和國第七“巴克斯”軍團,於羅馬建城六百七十八年十月十八日,或者按照李必達更熟悉的耶穌誕辰紀年法,公元前六十六年的深秋,攻取了本都國王的行宮卡拉比城,大肆屠戮洗劫,敵人米特拉達梯六世脫逃,前往女婿特格雷尼斯的亞美尼亞國避難。

    戰爭,羅馬共和國對本都王國的“米特拉達梯戰爭”仍未結束。

    但,歷史,卻因混入了個不知名的小小因子,悄然發生了走向的偏離。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7-27 14:56
第3章:永遠低階的海布里達(上)


     “偉大的馬其頓將記取此次恥辱,菲利普王的奔逃猶如林間的母鹿。”——史克圖薩會戰後,阿爾西烏斯嘲笑慘敗的馬其頓國王菲利普的詩歌。

    ——————————————————————————————

    接下來休整的幾天裡,李必達聽到百夫長海布里達嘴裡說的最多的話,就是冬營。

    所謂的冬營,就是軍團取消所有的作戰計劃,在即將到來的寒冬,撤回相對溫暖的比提尼亞屯紮,兵士們可以在當地屯地自由活動,緩解下征戰的情緒:賭博、飲酒、* *,向隨軍販子出售戰利品包括奴隸,甚至找個當地的婆娘組建個“露水家庭”。

    這在當時毫不稀奇,羅馬軍隊到達某處,意大利的販子、妓女、包稅人和投機者就會像蒼蠅般自各地蜂擁而至,他們在軍營附近迅速形成個名叫“維蘇亞”的臨時市鎮,酒吧、賭場、出租樓、妓院一應俱全,後世很多歐亞的名城,不少都是從這個“維蘇亞”起步的。

    李必達被海布里達直接起個名字叫“卡拉比斯”,因為他是在卡拉比被發現的;至於阿狄安娜,海布里達暫時沒殺她,當然也不知道她真實的身份,而是稱呼她為“卡拉比婭”,並且還在猶豫是否將這個異國的小美女高價出售個羅馬的某個闊佬,會不會顯得自己更理性些。

    至於被“卡拉比婭”斬成重傷的巴蒂塔斯,還躺在榻上神智不清呢,那個“娘炮”被海布里達派去照顧這位爺。其實,李必達這時已經知道了“娘炮”的真實身份,一名猶太奴隸,來自加利利,名叫德米特留斯,眼神很像《海上鋼琴師》的男主角,和人說話總要先自詡一番“我是受過教育的,在小亞的希臘富翁別墅裡擔任他們子弟的家庭教師”之類的話語,李必達得知他是在一年前戰亂裡被海布里達的百人隊俘獲的,海布里達也認為他是個有文化的,準備在冬營其間,把他以一千塞斯退斯的價錢賣掉。

    因為海布里達在比提尼亞的港口的人販子那兒,存了二十個奴隸,都是他發的“戰爭財”,他經常說一旦冬營了,就把李必達、德米特留斯和阿狄安娜等新俘獲的,新舊一起統統賣掉,這​​樣他能賺到兩萬塞斯退斯,退役後就能和老婆在羅馬郊區擁有一處不小的房產,或者跑到西班牙、阿非利加的某個新興城鎮,買下一套三層公寓樓,二三樓出租給房客,一樓出租給商人當賣場。

    李必達不知道自己在海布里達的眼裡,能值幾百塞斯退斯?反正他現在的“職業”,只是個“宿營奴隸”,幹的是體力活,切草料,餵騾子,收集食材,掌管營帳雜物,總比上大學時的暑期實踐,要“腳踏實地”多了。

    阿狄安娜一直不用正眼瞧李必達,連寒暄都沒有,她不肯做活,只是裹著斗篷(是李必達讓給她的),坐在營帳前的石頭上,用她高貴憂鬱的眼神望著遠方的天際。

    卡拉比行宮陷落後,被殺或自殺的人佔絕大部分,活下來當奴隸的寥寥無幾,不知何本,但這樣也有好處,那就是阿狄安娜的身份無人說破。

    即便如此,李必達卻在暗中摸清楚第七軍團的關節,他希望能遇到司令官級別的大人物,然後再將阿狄安娜送出去,那樣這王女的貞潔和名譽都會有個較好的保障,而若被海布里達這樣的人知道,後果絕對是不堪的。不過因為時間太倉促了,李必達也只是從兵士和奴隸那裡渺渺地了解了下:第七軍團是羅馬共和國在小亞的三個軍團之一,司令官為色克底流斯;其他的番號為八和十一,前者正在西里西亞處於待命狀態,後者則由東方統帥路庫拉斯親自帶領,正在往卡拉比趕來。

    至於李必達所處的,第六大隊第三聯隊,他也稍微了解了下,軍團的聯隊其實是由兩個百人隊聯合而成,而後三個聯隊再組成一個大隊,十個大隊組成一個軍團。兩個百人隊,按理說是由兩個百夫長指揮,但為了集權,也分為了一個資深與一個低階,不過二者的地位並不像字面含義,是由服役年齡來確立的。比如烏泰瑞斯出身貴族,雖然年齡比海布里達小許多,但依然是資深百夫長,兼任軍事護民官,當然他不過將此看作是仕途高升的初級跳板罷了,名族出身,家產豐厚,深得統帥青眼,相信過不了多久就可以擔任某行省的度支官,步步高升。但海布里達,他在聯隊裡有個綽號,叫“永遠低階”的,因為​​他雖然作戰勇猛,但劫掠成性,為此屢次違抗軍令,所以一直在第六大隊的低階百夫長職位上原地踏步了七年(羅馬軍團的百夫長,首先都在第十大隊履新,最後的最高歸宿是第一大隊首席資深百夫長)。

    但烏泰瑞斯因為是軍事護民官,在色克底流斯那裡擔任參謀的時間較長,說到第三聯隊的實際指揮者,還是海布里達。

    所以,李必達選擇了不動聲色。

    幾日後,他披著個爛皮襖,在卡拉比郊外的一處長滿秋草的山坡替聯隊放牧騾子和山羊,他很驚訝這些在他穿越前根本不會去觸及的工作,經過短暫的適應期後,居然幹得有聲有色,正如古希臘荷西俄德的詩歌:“耕種季節一到,你必與奴僕一起下田,不分晴雨,勿論早晚。”這是宙斯或上帝強加在人類頭上永恆的苦役,深藏在一代代人基因裡的東西,現在在李必達的身體中覺醒了而已。

    你問李必達為什麼不逃跑?沒有用的,因為第二天,他就被刺上了七軍團奴隸特有的紋身,一排彎曲的葡萄藤刺青,只要帶著這玩意兒,走到哪裡都是囚籠,這種在二千年後青年男女覺得很酷的東西,卻讓李必達喪失了自由與權利。

    日落時分,一隊巡哨的兵士騎著馬匹,神色緊張地疾馳而過,進入了軍門裡喊叫著,“請通告我方所有的弟兄,統帥路庫拉斯,與十一軍團,已經蒞臨卡拉比了!”

    整個七軍團的營地噪雜起來。

    大約四十分鐘後,李必達剛準備拉騾子回去,山坡上揚起了軍號的音樂聲,一陣準備夜宿的鳥兒被驚起盤旋,山道和樹林擋住了李必達的視線,他只看到了(他之前的眼鏡其實是平光眼鏡)一隻金色閃閃的老鷹,掠過一處處樹冠,最後出現在他的視界裡。

    那是羅馬軍團的鷹旗,被一名披著熊皮斗篷的旗手擎著,走到了隊伍的最前面,旗幟頂端的振翅的金鷹,一副傲然睥睨的姿態。旗手後面跟著一隊吹奏的軍號手,然後便是一名騎著白馬,披著紅色披風的將軍,周圍簇擁著手舉“法西斯”束棒斧頭的扈從。

    這個將軍大概便是路庫拉斯了。

    路庫拉斯慢慢過去後,後面十一軍團的官兵,以百人隊為單位,列成縱隊行軍的隊形,合著軍號、笛子的節奏,踏步走著,百夫長的葡萄手杖上,刻著軍團的番號“Ⅺ”,宛如一道臥在山崗上游行的巨蟒。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7-27 14:58
第3章 永遠低階的海布里達(中)


    晚飯時分,海布里達就承蒙傳喚,得到了路庫拉斯的親自接見。

    路庫拉斯營帳很好找,那座頂端用金鷹雕像裝飾的便是,海布里達進去後,看到路庫拉斯已經卸下了鎧甲,一名持盾奴隸正在細心擦拭這套價值三萬塞斯退斯的珍品。統帥身披休閒的長袍,坐在簡便的會議桌前,周圍站著扈從士官與各級指揮員,當然也包括了七軍團司令官“莽夫”色克底流斯,還有烏泰瑞斯。

    “親愛的百夫長,聽說你在前幾日的某場戰鬥裡,表現神勇。”看海布里達行完軍禮後,路庫拉斯讓語氣很是和氣。

    “閣下,我必須見機行事,加上資深百夫長烏泰瑞斯並不在前線。所以,當我發覺行宮裡的敵人有脫逃跡象時,就斷然讓弟兄們採取了攻擊措施,我希望閣下能夠理解。”這套說辭,海布里達這幾天已經念的滾瓜爛熟了。

    “我的部下都是這樣,連我都不知道米特拉達梯已經事先逃走了,哈哈。”色克底流斯說了個很無趣的笑話來替部下解圍,周圍沒人應和,他長大著嘴巴,尷尬地哈了幾下。

    路庫拉斯慢慢地抬起雙手,支著自己的下頷,他面前是塊寫滿文字的白楊木板,“百夫長,我可以理解你的勇氣和果決,但度支官與軍事護民官呈給我的清單,對你可是相當的不利,也許我該適當考慮對你的懲罰了。”

    海布里達不作聲,筆直站在原地,滿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氣概。

    沉默了會兒,路庫拉斯開了口:“百夫長,如果你能如數上繳虜獲的物資,並核查俘虜的身份,我可以考慮給貴聯隊的兵士每人兩百德拉克馬的賞賜,並且免於軍法處置,如何?”烏泰瑞斯想說什麼,但被路庫拉斯用眼神阻止了。

    “是的,閣下,我毫無意見。”短暫的停頓後,海布里達應允了。

    “但你必須保證對我毫無隱瞞,這是我們交易的基礎——信任。百夫長,你能做到嗎?”路庫拉斯眨了眨眼睛,目光逼人。

    “是的,閣下,我願意在神祇前發誓。”

    “但是百夫長你必須得接受處罰——我禁止你參加下一次的戰鬥,你必須得禁閉到下次戰鬥的結束,戰利品自然也不會有你的份。”

    海布里達臉部抖了兩下,然後回答“閣下,沒有任何意見。”

    “很好,稍息!”

    “嗨,願戰神與羅馬同在!”海布里達“啪”伸手做了個軍禮,便轉身離去了。

    “他是費布里亞老兵幫的核心人物,是個言而無信的流氓!”海布里達剛剛離去後,烏泰瑞斯不滿地抗議說。

    就在眾人議論紛紛時,路庫拉斯坐在原地,提高了嗓音:“先生們,我提醒諸位,不要忘記了此次遠征的目標。”場面立即安靜了下來,幾名奴隸端上了沙盤地圖,路庫拉斯舉起權杖,敲打著桌面,眾位將官參謀都圍了上來。

    “再次取消今年的冬營。”這是路庫拉斯的第一個命令,立刻在眾人的心裡激起了個大大的“!”,而後就是個長長的“……”,他們在殘念中想著,難道統帥真的不明確兵士們心中所想嗎?

    這是路庫拉斯第三次宣布取消冬營了,三個軍團的兵士,在這次漫長的征伐中,每逢冬季,不是在荒涼的野外,就是在敵人的堡壘前宿營,而小亞海濱那些極其繁榮的希臘城市,路庫拉斯從不讓兵士們踏足。

    由是,兵士們給路庫拉斯起了個綽號,“希臘佬的庇主”。

    “是要越過陶魯斯山脈,繼續追擊米特拉達梯嗎?”烏泰瑞斯見眾位因為取消冬營,難堪地沉默者,便率先發話打破僵局。

    路庫拉斯用權杖在沙盤上一點,那是卡帕多西亞山區的位置,“不,我們孤軍深入,很容易在此地被本都與亞美尼亞人切斷補給線。”而後權杖在沙盤上往上一劃,“我會留下十一軍團四個大隊,還有我的扈從、法西斯與鷹旗,充當疑兵,讓敵人以為我準備越過陶魯斯——但其實我會和七軍團一起,折還回去,掃蕩攸克幸海(黑海)的南岸的本都城市,竭盡米特拉達梯的財源和兵源,把戰火燒遍他的領地,讓他成為喪家犬,這樣他就無法再支撐下去了。諸位先生,我就此判定,如是最多再過三年時間,本都必會被我消滅。”

    眾位紛紛對路庫拉斯的“聲東擊西”之策表示讚許,然後這位統帥慢慢坐下,說:“本都和亞美尼亞降服後,佔據美索不達米亞的帕提亞也就不足為懼了,但比起軍事,我倒是更擔心軍隊的紀律和包稅人問題。”

    羅馬城邦的官制十分的簡單,元老和一些事務官,天生就是適應小國寡民的狀態的,但當近三百年來,這個共和國奇蹟般地在地中海一躍成為霸主地位後,這樣簡陋的體系根本無法消化管理廣袤的新征服領地,所以羅馬采取了“包稅人”制度,與一些貪得無厭的稅務公司合作:公司的收稅員跟隨軍隊踏遍各個地區,負責從當地的百姓頭上壓榨油水,把事先協商好的定額稅金交給羅馬後,剩餘的全歸包稅人所有。

    很簡單,無限制地擴充那份剩餘稅金,就是所有包稅人的夢想極致。

    也很簡單,被征服領地的人民,對羅馬的軍隊仇恨,仇恨他們殺死了自己的丈夫父親;但對包稅人更加仇恨,仇恨他們連自己的子女的生存權力都要剝奪掉。

    當年,羅馬的獨裁者“幸運的蘇拉”,為了懲罰小亞細亞諸城市對米特拉達梯六世的支持,對當地課以兩萬塔倫特的​​罰金,並派來軍團和包稅人來收取——但據路庫拉斯統計,包稅人先後交給羅馬的還沒有一萬塔倫特時,就已經在小亞城市頭上榨取了十萬塔倫特了——這就是米特拉達梯屢敗而不亡的根本原因,因為很多小亞人都把他當成推翻羅馬包稅人暴政的救星。

    故而路庫拉斯渡海來到小亞時,禁止軍隊劫掠,掃空了貪婪無度的稅務公司,廢除減輕了當地沉重的債務,為此不惜得罪了很多羅馬城的騎士集團(羅馬次於元老的富裕階級,單憑資產為認證資格,大多是高利貸者和工商業主),還有很多軍團的官兵。希臘人有多愛他,羅馬人就有多恨他。元老院要把他職務撤換的風聲已經很緊了,公認的接班人,是深得平民和兵士擁戴的“大將龐培”,那個一臉假笑的龐培,出身卑賤的龐培,此刻正被元老院厚愛,被授予絕大的權力,清剿著地中海的海盜。

    “下一個目標,阿米蘇斯。凌晨必須得完成部署,出發。”這是路庫拉斯不容質疑的命令。

    當所有人都領命退出後,路庫拉斯用稍微有些疲憊的眼睛看著扔在擦拭鎧甲與寶劍的奴隸,而後取出一卷書來,燭火下,可以看出書名為《回憶錄》 ,作者署名是蘇拉。

    這位死去的獨裁者,在卷首寫著“此書獻給我的摯友、我的託孤者、我的戰士,盧修斯.李錫尼.路庫拉斯”,然後下一行寫著“路庫拉斯,你是如此的受上天的眷念,我只能提醒你一點,那就是永遠對神明和夢境保持敬畏。”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7-27 15:02
第3章 永遠低階的海布里達(下)


    距離海布里達接受禁閉處罰還有幾個小時的時間,他與阿米尼烏斯、薩法諾等幾個老友,在前面的營帳裡酗飲著,當然只有他一個人大喝著,因為他接下來沒有任何戰鬥任務。

    當海布里達說出路庫拉斯的處分決定時,在場的人全都鬆一口氣,謝天謝地,總算還有兩百德拉克馬。

    “你得記住,把那個摩妮美的冠冕上繳上去。”阿米尼烏斯不忘提醒一句。

    海布里達已經喝得眼睛通紅,含糊不清地應了下,表示他聽到了。然後他摩著酒杯,問:“範圖和巴蒂塔斯的事,你們準備怎麼辦?”

    薩法諾有些尷尬地藉口整理行裝,走到一邊去捆紮盾牌、鐵鎬等東西,阿米尼烏斯也鎖著眉頭不語:範圖已死,巴蒂塔斯也等於成了廢人,軍隊的撫卹金只有八百塞斯退斯,根本是杯水車薪,何況兩人生前就欠了一屁股債。

    “你們倆,湊五百德拉克馬給我,匯給他倆的家,算我的賬,。”海布里達說完,又將酒杯裡的劣質酒喝乾。

    良久,阿米尼烏斯低低說到:“這可不是你的義務,親愛的海布里達。”

    “咚!”海布里達將短劍插在了桌子上,桌子上的燭火劇烈地搖晃著,“人情血債,白紙黑字!他倆曾在李克屯救過我的命,羅馬人從來不欠人情——我有二十個奴隸,加上這些,夠兩萬塞斯退斯的,你們怕我還不起?”

    “冬營取消了,海布里達,等到你回去比提尼亞處理奴隸時,怕是已死一半了。”薩法諾在一邊,插嘴道。

    然後海布里達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像頭憤怒的豹子,說:“總之你們得相信我,把錢交來就是!”說完,他放開了薩法諾,低著腦袋晃著,扶著帳門慢慢走了出去,一路高聲罵著路庫拉斯、烏泰瑞斯不停。

    當李必達牽回騾子後,他又轉入了營帳的後房去劈柴,推門進去後,一堆柴垛上,阿狄安娜裹著袍子,坐在昏暗之中,黑色的眼睛亮閃閃地盯著自己,她很像她的母親,一樣地美麗,倨傲。

    李必達有些不自在,阿狄安娜的性格,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性格,他不喜歡被她看著,於是背過身去,準備開始工作。

    “我高看了你,原本以為你是骯髒的羅馬人,沒想到你比羅馬人更骯髒一千倍,是個卑賤的爬蟲、奴隸。”昏暗裡,阿狄安娜動聽但惡毒的聲音響起,“如果你知道你曾經壓著的,攻擊的,是如此高貴的我,現在你應該恥辱地自殺才對!”

    受到侮辱的李必達有些怒氣,開始針鋒相對:“看來毒藥沒進入你的血液和心臟裡,倒全都停留在你的舌頭上。”

    阿狄安娜有些驚愕地瞪大了眼睛,他沒想到這個亞細亞模樣的奴隸居然敢諷刺她這麼高貴的人,而且居然還會說希臘語,頓了一頓,她快速而有些傷感地說著:“黑海的人們都說,米特拉達梯從小就被母親和弟弟經常下毒,不但沒有被毒死,反倒變得百毒不侵——看來我繼承了父親的血脈,那些毒藥不足以奪走我的命。”

    然後,她又以命令式的口吻說道:“如果你這個奴隸,肯把我交給羅馬人的統帥,讓我享受王女應有的待遇,早日離開這個充滿著卑賤之人的地方的話,我可以考慮將你升為我的侍從奴隸。”

    “羅馬的統帥剛才才來這兒,但也許你還未見到他時,就因敗露出的身份遭到污辱和殺害了。”李必達劈開了一個柴禾,慢慢說到,“我願意幫你,不過只是出於一種道義。”

    阿狄安娜輕蔑地哼了一下。

    “在等到合適的時機前,還是先請你忍耐一下。”這時,門口快速閃過一個人,那是德米特留斯,手中捧著藥囊。

    “那是藥囊,那個奴隸在治療誰?”阿狄安娜發問。

    “巴蒂塔斯。”李必達脫口而出,“就是那個,那個……”他意識到阿狄安娜的反應,沒繼續往下說,只是打著手勢,代替下面的話。

    看不出阿狄安娜有什麼表情,只見她白皙的臉龐慢慢後退著,隱沒在更暗的暗色中,停止了和李必達的對話,只剩下眼睛還閃爍著,像兩顆星星。

    突然,一聲巨響,那是工房被踹開的聲音,還有前面奴隸的驚叫聲,海布里達粗野的聲音響起:“所有的豬玀,都給我滾出來,到主人這裡來!”

    阿狄安娜靜靜地跟在李必達的身後,走到了前屋,門板已經被海布里達踢斷,這個小個子百夫長,沖天的酒氣,站在門口中央處,像頭發怒的豹子,在尋找可憐的“獵物”。

    幾個男女奴隸,畏葸地蜷縮在地上,比起李必達他們相對更了解海布里達的脾氣:這個暴徒一旦遇到不順暢的事情,是不會吝惜在奴隸身上發洩的。

    這時,倒霉的不知情的德米特留斯給另外處營帳裡的巴蒂塔斯換好藥,剛好從門口進來——海布里達順勢抓住他的頭髮,把他往剩下的半塊門板上撞著,這位猶太人尖叫著、求饒著,卻更激起海布里達的怒火,隨著通通通的聲音,門板上很快血跡點點,最後猶太娘炮像個垂死的蝦子,彎著瘦削的身子,倒在灰塵之中,低低地發出聲音,不知道是哭泣,還是呻吟。

    李必達回頭看了下阿狄安娜,期待這位貴族出身的女孩,能阻止海布里達的暴行,但阿狄安娜很冷靜地站在原地,不置一詞。

    “官長,你酒喝多了,應該恢復理智,你是不應該這樣對待我們的,即使我們是奴隸的身份。”最終,李必達不知哪來的氣概,說了這樣一句,說完連自己都覺得自己的身軀在劇烈抖動著,其他的奴隸更是從四面八方投來恐怖的眼神。

    海布里達醉醺醺地看著李必達,在原地來回晃著,很顯然他也被李必達的言辭“嚇了一跳”,然後他嘿嘿笑了起來,慢慢脫去了甲胄與汗衫,一件一件,最後一絲不掛地站在原處,身上和臉上滿是毛蟲般的​​傷痕,和他的“短劍”交相輝映,猙獰無比。

    出於本性,阿狄安娜厭惡地轉身,她的動作格外醒目,真的激起了海布里達的“興趣”。

    “你!卡拉比婭,是吧。”海布里達指著阿狄安娜。

    阿狄安娜回頭,皺著黑漆漆的眉毛,“僭越,是誰給你資格,允許你如此稱呼我的?”

    李必達暗叫苦,但還是盡力地把身子擋在兩人間。

    海布里達像是沒有聽出阿狄安娜的話意,接著命令道:“你,轉過身去,用雙手撐著牆壁,把屁股抬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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