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國歷史] 奧古斯都之路 作者:幸運的蘇拉(連載中)

 
uuuuuuuuuu 2014-7-26 20:51:2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40 43253
410555 發表於 2019-8-18 11:06
第1章 軍團女匠師(下)

    待到不少時間後,帶著汗水的卡拉比斯回來時,看到阿狄安娜可是乖乖地坐在原地,動都沒動,這艘白帆船裏的食物很有限,事實上古典時代的水手都是忍耐性極高的人群,他們能在海上忍饑挨餓多日,故而卡拉比斯找到的東西,除了粗糙的麥飯外,就是一小把橄欖,外帶兩片塗著魚子醬的肉片,對了,還有三四枚卡拉比斯煎烤過的海貝。

    不過,就是這麽些東西,阿狄安娜也沒想過自己尋找,恐怕若不是卡拉比斯來,這位王女多半會在兩三天後自行餓死。

    這麽頓極有漁民風味的飯食擺在制圖桌上時,阿狄安娜竟然起身,向雙耳陶罐微微行禮,而後把手伸向了飯食盤子——突然,卡拉比斯握住了她的手,“王女閣下,現在可以談談你未來的待遇問題嗎?”

    “剛才不是說了嗎?”阿狄安娜希望卡拉比斯回想起自己剛才的話語。

    “不是,我要你做出馬上進入衛城的許諾。我就先說一點,因為你現在被本都之王放逐了,而且失去了冠冕,所以你的身份不可能再是王女了,而是作為我們十三軍團先遣隊的俘虜。”卡拉比斯的話說的很認真嚴肅。

    阿狄安娜的眼角泛著淚光,但可惡的雙耳陶罐根本不理這套,她看了看冒著熱氣的飯食,只能艱難地點點頭,人只有在絕望的情況下才會想到死亡,但只要有盤可以入嘴的吃食,一切都又變得不一樣了。

    卡拉比斯的第二個要求:“這艘白帆之船。即刻起也被軍團征用了。你進入衛城水域後。被本都領地保護的法律身份就自動取消了,一切都按照羅馬法來辦理。”

    “怎麽辦理?”

    “很簡單,你自動轉為異族人身份,和我當初在羅馬城一樣,每天要繳納兩個阿司的人頭稅。”

    “兩個阿司?阿司是什麽?金幣還是銀幣,你是在侮辱人。”當阿狄安娜看到卡拉比斯的眼神不想開玩笑時,便低下頭說:“我可以提供本都方的寶貴情報,幫助你戰勝銅盾軍。”

    “不好意思。現在已經不需要你的情報了,這方面你對軍團沒任何價值。”卡拉比斯微笑著說,並且補充說:“入城後,你馬上穿上軍團的宿營軍奴服,負責擦拭護理武器和鎧甲,每天我能叫軍需官給你一個塞斯退斯的薪酬。”

    “一個塞斯退斯!雙耳陶罐,不,軍團特使閣下,你要知道我以前雇傭的梳發侍女一年的薪資可是二千德拉克馬,另外我可不願意做軍奴。卡拉比斯,你還嫌我倆以前做的不夠嘛?”阿狄安娜在用過去的相處。軟化特使閣下。

    “以前在七軍團,可全是我在替你幹活。沒辦法,衛城現在軍奴多,戰士少,行,我退後一步,一天三個塞斯退斯,身份是軍團輔助匠師。”卡拉比斯抽回了手,阿狄安娜立馬用手抓起麥飯和橄欖,左右分工協作,埋頭吃嚼了起來。

    “你吃相真難看,這樣也能叫本都的王女,還來找我談和?”燈火邊的卡拉比斯,挖苦揶揄道。

    阿狄安娜怔住了,她看著眼前這些粗劣的飲食,突然抽泣了起來,嘴角還有沾著的麥粒,淚水啪嗒啪嗒地往下墜落,對卡拉比斯說:“我恨我自己,鋒芒太過暴露,得罪了父王,還失去了高貴的身份,但我更恨沒有死去的勇氣,才讓你用這些東西不斷地在侮辱我。”說著,已經泣不成聲。卡拉比斯也覺得有些過分了,便用手擦拭了下王女臉上的淚水,“軍團匠師阿狄安娜,不要哭泣了,更不要想著去死的事情,當年那麽艱苦我們這些人都熬下來了,雖然現在形同陌路,還勢成水火,不過沒關系,我們不又重新為十三軍團並肩作戰了嘛?。”

    卡拉比斯的手,剛才在城中巡檢工事和砲具,沾的都是臟兮兮的灰塵,溫柔地把女匠師抹成了花臉,阿狄安娜眼圈和臉頰都被擦黑了,宛如乖巧國寶般點點頭,又埋頭吃了起來。

    “對了,你們本都的軍隊軍餉發放的情況如何?”

    “去年父王被龐培打敗,帶著三千塔倫特——”

    “是六千。”卡拉比斯糾正道。

    “對,是,事先父王一次性給了所有軍隊與隨從支付了一整年的薪資,所以近期作戰都沒發放。”

    “就算是攻陷蓬提卡比昂城這麽巨大的勝利,也沒額外的賞賜?”卡拉比斯小心翼翼地問。

    見王女沒有否認的表示,卡拉比斯沈吟了下,又說到:“對了,軍團匠師阿狄安娜,馬上入城後,還要借助你的力量使用下。”說完,他把琺瑯金吊墜又交到了阿狄安娜的手中,許諾到:“只要你得到了我的保護,早晚會恢覆身份的,你父王堅持不了多長時間,戰爭結束後你依舊是顛倒眾生的王女,有著米特拉家族榮耀的血統,對了——之前在我庇主路庫拉斯的營帳裏,我依稀聽到,你父王把你許配給了哥迪尼國王查爾努斯,對吧。”

    “他現在正和小特格雷聯手,與亞美尼亞萬王之王特格雷尼斯內戰,龐培對此事的態度暫且不明,說實話我可不想嫁個一個羅馬附庸國的附庸國的國王。”阿狄安娜一遇到擅長的話題,加上飽食後恢覆了元氣,便又條分縷析起來。

    與王女的和談達成完滿後,卡拉比斯請船上還留下的槳手,牽著自己那艘小船,緩緩靠近了衛城的水域,而後下了錨,卡拉比斯叫阿狄安娜換上軍團寬大的衣服,攏起栗色的長發帶上雙耳帽,而後自己順著舷梯先跳下了小船,站穩後摟住了阿狄安娜的小腰,把她給抱了下來,阿狄安娜的身軀很嬌軟,就像抱一只小貓那樣。

    那些本都的槳手,在把白帆船安頓好後,就按照事先阿基裏斯的吩咐,乘著小船離去了。卡拉比斯與阿狄安娜剛登上灘頭,就對著塔樓一揮手,幾門弩砲就朝著白帆船不停猛烈射擊起來....
410555 發表於 2019-8-18 13:34
第2章 反攻(上)

    “戰爭裏,機會是不等待任何人的。”——雅典伯裏克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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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船只的帆和甲板被打壞,慢慢歪著橫倒,因為下錨的地方,尚是淺水水域,所以只是沈沒了一半,陷在泥沙裏。

    “這個可是天然的屏障了。”卡拉比斯滿意地看著半沈的白帆船,說到。

    衛城當中,沒人特別註意到軍團特使身邊多了個清秀小廝,各個百夫長正在狹窄的空間裏,督導兵士訓練跑步和集結,騎兵們在神廟內的屋梁上懸掛繩索,練習著自馬背上上上下下(這些戰馬應該感到幸運,假若不是亞加亞人提供的糧食,它們就是下一日被殺的對象),羅馬軍隊一刻都沒有倦怠,因為卡拉比斯明令各部隊盡情享用亞加亞人的糧食,三天內必須吃完,下面就是不成功便成仁了。加上這些日子米南德認為衛城裏的羅馬人應該已經餓到半死了,便著手搭建攻城器械,在三日後發起總攻收獲全功,所以本都兵士不再冒險用野驢拋石車轟擊衛城了,整個天空除了鳥兒飛過,整體很是平靜。

    入夜後,卡拉比斯與隔壁房間的女王與妮蔻道過晚安後,就回到狹窄的房間,躺在臥榻上,把佩劍交給“武器匠師”阿狄安娜,“務必用清油和海綿把它擦得鋥亮。”而後就酣然入睡,帶著雙耳帽的阿狄安娜,也不怎麽敢出去。面對那些粗魯的大兵。就乖乖地窩在房間角落。一面聽著卡拉比斯的鼾聲,一面細細地擦著他的佩劍。

    二天後,卡拉比斯扔給阿狄安娜幾枚錢幣,外加一盤烤馬肉,王女聞到馬肉的味道有些犯沖,但還是強忍著吞食了下去,吃完後卡拉比斯就帶著王女,走出了小神廟。料峭的春風仰面撲來,王女不由得拉緊了雙耳帽,默不作聲跟在軍團特使的身後。

    廣場、戰棚、甬道,各處站的坐的全是羅馬軍團的兵士,手裏扶著盾牌與武器,他們精神面貌很好,在食物方面也得到了滿足,完全可以接戰殺敵。卡拉比斯踩著梯道,扒住一面內墻的城垛,往下望去——木棚管道下的亞加亞人正奮力挖著城墻的墻角。那面墻也搖搖欲墜了,但羅馬人卻出奇地沒有激烈的反應。整個城市一片沈寂。

    木棚管道下的斜坡外,站的全是密密麻麻的銅盾軍,米南德一臉輕松地站在隊列的側邊,看著亞加亞人在挖墻腳,身邊是坐在遮陽傘蓋下的斯特拉托妮絲,是來一睹銅盾軍都督勇猛攻陷衛城的英姿來的。再後面的海岸線上,停泊著數艘劃槳船,一旦衛城攻下,米南德便會攜著此戰之威,帶著精選的銅盾軍上船,去蓬提卡比昂逼宮,在資金方面他和斯特拉托妮絲也協商好了,一登上城市的船塢廣場,就把米特拉達梯交付給她的金銀拿出一半,收買犒賞部下,讓他們有足夠的氣力和信心,逼迫米特拉達梯去死:只要把屍首交給龐培,獲得羅馬軍隊的歡心,那麽至少得到博斯普魯斯王國的封賞,問題是不大的。

    衛城正門下,是各種搭建好的攻城器械場地,由斯特拉托妮絲的弟弟帕修斯監管,布滿了拋石機、弩砲、雲梯,準備在戰鬥打響後,完全壓制住衛城的塔樓,給那邊銅盾軍一鼓而上創造有利條件。

    沒問題,這麽多天下來,衛城裏的羅馬人早就餓得半死了,怕是連舉起刀劍的氣力都沒有了,想到此,帕修斯英俊的面龐泛起了開心笑容。

    這時,他看到城頭的台地上,帶著幾名百夫長的羅馬軍團特使,站在彼處,每個人都胡髭滿滿,氣急敗壞的樣子,“可憐的,被饑餓所折磨的人。”帕修斯笑著評價道。

    卡拉比斯身後的海倫普蒂娜與阿狄安娜,不知道特使到這台地來,究竟是有何目的。

    答案很快揭曉,卡拉比斯突然把阿狄安娜從人群裏揪出來,用手臂勒住她細細的脖子,扯去了她頭上的雙耳帽,在一片訝異聲裏,王女標志性的栗色長發,在風中舞動著。

    “這難道不是你們的王女嗎?她先前在一艘船艇上,被我軍所俘虜,如果你們對她還有絲毫尊敬的話,就放過這個饑餓的衛城一馬,我們可以擔保她性命的安全!”卡拉比斯紅著眼睛,大吼道,說完拔出鬥劍,擱在王女的肩膀上。

    兩面的銅盾軍,和所有本都的仆從部隊都看到了台地上的這一幕,連阿狄安娜也嚇壞了,她的小臉被勒得發紅,但還是掙紮著說到:“可惡,奸詐的雙耳陶罐!”

    城下城上,數千兵士在風中,把話語聽得一清二楚,都驚詫地看著這個景象,不知如何是好。

    “這是怎麽回事,我們滯留在此,看來是錯過了發生在蓬提卡比昂那邊精彩的戲劇了嗎?”傘蓋下的斯特拉托妮絲帶著種幸災樂禍的語氣,對米南德說到。

    米南德也笑起來,說:“這下可節省更多的事情了。”說完,他對著銅盾軍與衛城高舉雙手,“大家不要上當,這是羅馬人最後的伎倆,眾所周知,他們只會這套,經常在農神節上表演,那個是假的王女。”

    “是真的阿狄安娜。”倒是帕修斯,失魂般地喊了出來。

    “假的?”卡拉比斯獰笑起來,隨後將阿狄安娜的軍團汗衫猛地撤到脖子以下,酥胸上搖蕩的金吊墜表明了王女的身份——旁邊的海布裏達識趣地猥瑣大笑起來,極其傳神,不愧是混跡多年的老行伍,一下效果就出來了,卻更讓阿狄安娜羞憤難當,淚滴點點打在卡拉比斯的手腕上,“這就是你讓我進入衛城所要付出的代價?”

    “沒錯,否則你還以為你有什麽價值!”

    但是阿狄安娜想不通,明明她見到城內的羅馬兵士們吃食充足,為何卡拉比斯還要如此當眾要挾羞辱她?但阿狄安娜的頭腦是靈光的,她知道這是卡拉比斯的欺敵之策:用這種狗急跳墻的假象,來迷惑本都銅盾軍,達到馬上出其不意的突襲目的。

    “你也該想到了,因為你比我女人波蒂奸詐的多,王女閣下——但還有一點,你看到城下那邊斜坡的亞加亞人沒有,糧食就是他們送的,現在我要送給他們件更大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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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反攻(中)

    “台地上的那個用劍架著阿狄安娜的脖子的,好像是殺害我父親的兇手,聽說他現在是衛城羅馬軍隊的指揮官。”傘蓋下的斯特拉托妮絲,站了起來,語氣充滿了激動,“米南德,註意別被他的詭計所欺騙,他當年在小亞時,和那個小野貓是主仆關系,仆人是不會對主人拔劍相向的!”

    米南德心想難道我和你就不是米特拉達梯的仆人?便向旁邊的掌旗官與號手說了兩句,一陣號聲中,銅盾軍靜默了下來,整個場地裏,只剩下亞加亞人急速挖掘的聲音。

    這種類似鼓點的聲音,讓被挾持的阿狄安娜感到時間與生命流逝的迅速,她繼續流著淚水,輕聲對身後的卡拉比斯說:“你是要在亞加亞人前處死我,換取他們對銅盾軍的夾攻。”

    “你一直都很聰明,我的王女,除了偶爾時間會犯致命的傻。相信我是其一,殺死亞加亞國王是其二。”卡拉比斯還沒說完,阿狄安娜就用雪白堅硬的牙齒死命地啃住了他的手腕,疼得他憤怒地叫起來,隨後阿狄安娜掙脫了卡拉比斯的手,閉上了眼睛,任由身軀自由地往外面傾斜,寬大的軍團汗衫被風鼓蕩著,美麗地像一只的蝴蝶。

    “射擊!”正門下場地的帕修斯,看到王女往下墜落的一瞬間,眼珠都要因為憤怒凸出了,咬牙切齒地發布了攻城的命令,成群的石塊如黑色的鴉群般,急速飛起,朝著衛城撲來。

    一支帶著沒開刃斧頭的鏈條如海蛇般飛來。瞬間在王女的脖子上繞了幾圈。輕巧一帶。海倫普蒂娜雙手拉住末端,身上的披風如飛剪展開,急速往衛城內層城墻跑去,鏈條的頂端套住昏厥過去的阿狄安娜,自墜下的瞬間,往後拖動著,接著海倫普蒂娜手腳並用,豎著攀爬到了上一層的城墻垛口上。將鏈條拴在了一個弩砲青銅發條桶上,她擡頭望去,帕修斯發射出的石塊像流星般四處墜落,到處都是砸起的灰塵,整個衛城在搖晃顫抖著,巨大的煙塵裏,卡拉比斯和那幾個百夫長擺著手跑了出來,看到被鏈條拖得半死的阿狄安娜,便把鏈條解開,將她背負而起。在呼嘯挨個砸來的石塊和落下的木材裏,一路朝最堅固的小神廟處奔去。

    沖進神廟後。卡拉比斯將阿狄安娜往小妮蔻處一扔,“乖女,保住她的命,但她醒來要反抗的話,就殺了她!”小妮蔻點點頭,嫻熟地拔出了匕首。隨後,又冒著彈雨沖了出來,大喊著:“一切都好了,準備出擊,準備反攻。”

    “帕修斯那個混蛋,居然擅自發石砲擊衛城,是他下的混賬命令。”在齊步向前的銅盾軍方陣邊,米南德氣急敗壞地拉住幾個傳令兵,“今天是諸神賭博‘成對不成對’的日子嗎?那我索性就拼一把,看看神站不站在我這邊,幹脆就這麽攻進去吧,反正羅馬人的城墻要坍塌了,他們也餓得半死了!”

    木棚管道的盡頭,一個個亞加亞人爬了出來,他們的任務已經完成,是該遵守安排,把功勳讓給高貴銅盾軍時候了:銅盾軍拋出了根根帶鉤的繩索,搭住了搖搖欲墜的城墻,然後猛力地拉扯,最後在雷鳴般的轟隆聲裏,羅馬方高達三十羅馬尺的城墻塌出了幾個的缺口。

    但讓銅盾軍感到奇怪的是,既然亞加亞人在斜坡上鋪設了那麽多作業管道,現在他們用鉤索應該將整面城墻拉垮才對,但羅馬人衛城的城墻就像預先計算好的那樣,每隔一段恰好塌出一個的缺口,就像人的門牙般。

    銅盾軍不知道,卡拉比斯和波普早就計算好了亞加亞人的挖掘點,便在每兩點間的城墻上,用鉚釘直接釘上鐵板固定,還用繩索斜著嵌在外墻與內墻間的空地上,用巨大的鐵釘絞住繩索砸入地下,這種設計不要說用鉤索拉,就是十輛拋石機集火轟擊,把墻給砸爛了,也不會倒下。

    沒辦法,既然整面墻不倒下,銅盾軍方陣威力便無從發揮,他們也不明白這堵墻的奧妙在哪,只能分為幾股,舍棄長矛,手持盾牌與希臘彎刀,從各個坍塌的入口進入,結果剛進去,就被內墻和左右塔樓的腹弓、蠍子砲交叉射擊,不少人的屍體倒在入口處,堆積起來,又被拉走,後繼人員繼續蠻勇向前——羅馬的兵士、軍奴、色雷斯傭兵自內墻出口處蜂擁殺出,堵在缺口正中與兩側,用逆刃砍刀、鬥劍,甚至揮舞十字鎬與鐵鍬,把銅盾軍殺得血肉橫飛。

    “殺啊,殺光這幫希臘佬,他們天生喜歡吃那話兒,今天就用哥的矛尖和劍刃,代替那話兒,讓他們吞個夠!”戰陣裏,海布裏達舉著滴血的鬥劍,大聲喊到,“這是我們的反攻,馬上本都希臘佬陣營就要崩潰了,大殺戮大搶劫就要來到了,跟著哥,一起上啊!”

    那邊,帕修斯的拋石機與弩砲還是不間歇地發射著,砸得衛城滿是煙塵,但羅馬兵士很守秩序,全都舉著盾牌,守在甬道與城門口下面,沒有驚慌失措地亂跑,故而並沒有太大傷亡。

    斜坡下,銅盾軍的軍官還在高聲喝罵著,把一個個兵士往上面拉著送,米南德的汗水涔涔,兩刻鐘的拉鋸戰下來,他意識到事情遠未那麽簡單,羅馬人為什麽還這麽有戰鬥的體力與意志?他們不是應該餓到虛脫,躺在地上等待著銅盾軍刀劍的收割嗎?

    帶著這樣的疑問,他與斯特拉托妮絲的腦海快速地閃現出王女、卡拉比斯行為的畫面,一個可怕的前景迅速浮現在兩人的心頭:那個卡拉比斯的家夥,為什麽要如此侮辱高貴的王女,而不是像路庫拉斯、龐培那樣對高等貴族以禮相待,自此戰的表現看,單單用粗魯無禮根本解釋不通。

    “米南德,亞加亞人的國王,是不是被阿狄安娜殺死的?”突然,斯特拉托妮絲想到了什麽,問到。

    被問的銅盾軍都督瞪著驚恐的眼睛,回頭看著斯特拉托妮絲,然後他看到自己後方的營地裏,熊熊火焰燃起——舉著武器披著鎧甲的亞加亞人,沖出營盤,朝著銅盾軍方向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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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反攻(下)

    亞加亞人反戈殺向正在前方攻城的銅盾軍,這種決定,在他們看到卡拉比斯把王女“推下”城墻那瞬間,就確立了。

    由於衛城刁造而特殊的地勢,本都軍不得不分割成兩部分攻擊城池,一部分是米南德率領的銅盾軍主力,他們沿著事先搭好的斜坡,自衛城南部攻堅,因為只有這兒是塊開闊的沿海陸地,便於大部隊的展開;一部分則由斯特拉托妮絲的弟弟帕修斯指揮,大部分匠師與軍奴都在那裏,但正規兵士很少,順著衛城的正門也就是東邊設置了攻城陣地,沒別的原因,街道兩邊的森林鄰靠,更便於取得木材。

    現在,亞加亞人燃燒了兩部分本都軍聯結的樞紐營地,隔斷了他們的聯系,並拔刀沖向了米南德部,帶著替國王報仇雪恨的心情,是勢不可擋(他們可沒心思分清米特拉達梯與他女兒的立場究竟有何不同)。

    米南德動作很迅速,他招呼了貼身衛隊,並把喊著弟弟帕修斯名字的美人兒扛在肩膀上,拋棄了還在斜坡上奮勇攻城的大部分部下,就踩著波光粼粼的海水,登上小舟迅速朝停泊在岸邊的大五十槳船,起錨而去,當然喪失了部下的他們不敢去蓬提卡比昂,而是轉向去投奔龐培了。

    畢竟有金庫在斯特拉托妮絲的手裏。

    短短一刻鐘後,猬集在斜坡上的銅盾軍,被亞加亞和羅馬人自兩個方向擠壓突擊,戰局迅速演變為一場屠殺,所有的羅馬兵士都揮著疲累到幾近麻木的手臂。刺死還在抗拒的敵人。或者用十字鎬敲碎他們的腦袋與頭盔。“不要再殺了,他們投降啦!本都的銅盾軍已經投降啦!”內墻高台上,卡拉比斯為了阻止殺紅眼的兵士,揮手喊著,旁邊的掌旗官也不斷地打著旗語,但依舊於事無補。

    接著,城墻隱藏的甬道出口,羅馬的ala騎兵鼓噪沖了出來。雖然只有百余騎的兵力,但如迸散的火花,依然沒遮攔地撲向帕修斯的攻城器械陣地,每名騎兵的馬鞍下都掛著幹草捆,點燃後就扔向巨大的攻城器械,隨後就跳下馬來,拔劍如步兵般和敵人的砲兵、匠師接戰。這時,排成龜甲陣的老兵隊,也自正門殺了下來,在龜甲陣的中央。不斷有人點燃火罐和火把,朝四處扔出。摧毀本都人的器械。

    到處都在燃燒倒塌,到處都有隨從在逃走,帕修斯也覺得繼續固守這個陣地太過危險,但又沒辦法與米南德與姐姐會合,便草草對傳令兵下了個“後撤到采石場,再行集結”的命令,便跨上坐騎倉皇奔逃,這場“後撤”很快演變為“無序後退”,又演變為一場徹頭徹尾的大崩潰,眾人漫山遍野地向采石場的方向逃去,騾馬、戰馬成群結隊地亂沖亂撞,被羅馬人輕易俘虜。

    直到日落時分,帕修斯才和少數核心兵士,才在采石場的一塊高地上立起了簡易的石塊與木柵自守,歇下來喘氣,他看著旁邊浩瀚的海洋,前方燃燒丟棄的陣地,只能流淚黯然,便準備在羅馬人追來前,退往辛梅裏安海峽乘船溜走,待到有機會再和姐姐會合。

    這時幾名部下建議他不要輕舉妄動,先立穩腳跟,免得慌亂裏被趕來的羅馬人追襲殺害,加上傷兵極多而馬匹缺乏,故而必須先收攏人馬——帕修斯見部下諫言誠懇,便允諾了下來。

    “快打開柵門,那是我們的馬匹。”幾名本都兵士興奮地喊著,還有熟稔馬匹的人吹響了召喚的口哨,昏暗的斜陽下,泛起的夜霧裏,大約十余匹戰馬、馱馬正在朝帕修斯的營地跑來。

    那些兵士分成兩撥,奮力推開了臨時搭就的柵門,帕修斯便叫兩名部下點起了火把,跑到跟前準備挑選匹明天逃逸用的馬,他現在的坐騎剛剛崴壞了腳。

    馬兒的嘶鳴與馬蹄聲,在柵門邊響起,而後帕修斯看到兩匹頗神氣的馬兒正撒著蹄子朝他跑來,他感到很是滿意,但沒留神柵門邊的兵士臉上恐怖的神情,最後他聽到了兵士喊出的話是:

    “馬肚子下面有人!”

    果然,兩匹馬兒的背上,突然詭異地冒出兩個人來,當然這是海倫普蒂娜與艾爾卡帕,她倆之前接近本都營地裏,就雙手抓著馬鞍,兩條腿伸到對面的單邊上馬蹬上搭著,藏在馬腹之下,並混在馬群裏沖了進來。

    現在確定了目標後,亞馬遜女王的長腿點地、彈腿、回旋、再跨坐,一氣呵成,手裏的提佛盾牌“噌”彈出刃尖,接著馬匹的慣性,把目瞪口呆的帕修斯的腦袋直接削下,側邊疾馳而來的艾爾卡帕自馬鞍下取出短標槍,在空中把帕修斯的腦袋穩穩插住,隨後兩人調轉馬頭,那帕修斯的腦袋挑起來,直接又自柵門逸去,消失在暮色當中。

    半夜,羅馬人的衛城裏還在狂歡著,他們學著蠻族的風俗,把敵方戰死者的首級割下,準備來日掛在靠著海灣的城墻上,恫嚇本都的海軍——海布裏達喝著自本都人營地繳獲來的酒水,嚷著這兒要有支艦隊就好了,他就能坐著船,把本都人的船全部摧毀俘虜,沖到馬爾察宮殿離去,俘虜本都的帝王。

    “把一半的繳獲分給亞加亞人,許可他們繼續住在本都人遺棄的營地裏,今晚衛城依舊要安排警戒人手,兩個黑夜刻後我親自巡察。”密涅瓦小神廟前,卡拉比斯對幾名百夫長囑咐道,他沒敢把亞加亞人放入衛城來,就是擔心對方發現阿狄安娜的“貓膩”。

    “聽著,軍團特使,給一半可不行,最多三分之一,這場戰可是我們羅馬人打贏的!”一名百夫長帶著不滿的語氣說到。

    卡拉比斯看了他下,抿著嘴點點頭,而後把頭盔掛在腰上,走進了神廟殿堂裏,在那兒卡拉比斯看到了抱膝而坐回魂的阿狄安娜,旁邊站的是舉著匕首虎視眈眈的小妮蔻,顯然王女遭到了特使女兒的嚴密監管。

    “吃馬薩餅嗎?用新繳獲的麥粉做的,雖然沒我女人做得好吃。”卡拉比斯舉著面餅,對瞪著憤怒無奈眼睛的王女說到。

    “混蛋!”阿狄安娜咬牙切齒,隨後又是兩道淚水劃落,眼神竟然有了一種決絕,“米特拉王族不會甘心受到如此侮辱的,忍耐到此刻就是要親自死在你面前,我到冥府裏,還會再次詛咒你雙耳陶罐不得好死!”

    說完,阿狄安娜猛然掏出金吊墜,扭開蓋子,將毒液完全傾倒在嘴裏!
410555 發表於 2019-8-18 13:35
第3章 謀劃(上)

    “他們的馬匹既不美麗,也不善於奔跑,他們只會騎馬直直向前,或者往右拐個直彎。”——塔西陀的《日耳曼尼亞志》裏描述日耳曼騎兵

    ——————————————————————————

    整個場面凝固了,阿狄安娜橫躺在殿堂上,她的眼眸透過發絲,呆呆地看著上面的密涅瓦神像,女神的眼睛好像在俯視著她,她的手自然地垂在一邊,那個吊墜盒滾在地上。小妮蔻和卡拉比斯,站在她的旁邊,觀看這令人詫異的一幕。

    “父親,她剛才喝了什麽東西下去?”

    卡拉比斯蹲下來,撫摸著妮蔻的頭發,“她剛才喝的是劇毒的毒藥,她認為這樣能很快死去。但這個叫阿狄安娜的王女,很早就慢性中毒了,毒素叫權力和野心。”

    很快,阿狄安娜的臉色發青,開始幹嘔起來,她認為毒素開始在血液與臟器裏擴散了,她掙紮著爬起來,手扶著密涅瓦女神像的貼金底座,這樣能讓她的心態輕松些,死的姿勢也優雅些,“卡拉比斯,看在我們曾經主仆一場的情分上,請不要侮辱我的屍體。”隨後呼吸急促,臉色潮紅,不停地說著“我就要死了”的話語。

    直到她看到,卡拉比斯盤腿坐了下來,望著她淒慘的姿態,還在大口大口吃著馬薩餅時,她憤怒了,胸口起伏著,眼睛瞪著這個混蛋,嘴裏卻說不出話來,仿佛在譴責這個不義之徒。

    “這是你第三次犯蠢了。王女。”

    當卡拉比斯說出這話時。王女才意識到了。吊墜裏的毒液早已被雙耳陶罐給換掉了,但她還是順著問一句,“你在裏面裝的是什麽?”

    “再普通不過的薄荷水。”卡拉比斯說完,朝阿狄安娜伸手,“我得告訴你,阿狄安娜,銅盾軍已經被我們重創殲滅,你父親快窮途末路了。是的,你若要仇恨我,我也不怪你,但待到此事塵埃落定之後也不遲,當初你也用毒藥和閹割逼我殺死了奧比休斯,現在怎麽說也算扯平了。”

    “但還有金庫在斯特拉托妮絲那個賤婢的手裏,她之前和銅盾軍都督米南德一起,你們清掃戰場時沒發現她骯臟的屍體?”說著,阿狄安娜看穿了卡拉比斯的心思,知道斯特拉托妮絲與米南德肯定逃走了。便低聲說道,“六千塔倫特的事。我可以與你聯手,但我要一半。”

    “不可能,這六千塔倫特的金銀,已被那兩個狗男女帶走了,去獻媚龐培了。”

    王女的語氣再度譏誚起來,“在白帆船上我就和你說了,我們可以在龐培或你的十三軍團司令官來之前,殺死那個賤人,奪得這些財富——一小部分分給你的部下,我倆占大頭,而後我倆可以在一起,有了這麽多錢財,我們會成為統治世界的王與王後。”

    “你願當我的王後?”

    “是的,因為雙耳陶罐你的能力稍微超越了那麽點我對你的期待,我覺得與其嫁給查爾努斯或馬爾察那種蠢材,還不如嫁給你,但我要分享我們帝國的統治權。”王女說此話時,竟無半點羞赧,好像在黑海哪個小集鎮的市場討論一樁買賣般,另外她毫不猶豫地握住了卡拉比斯的手。

    卡拉比斯笑了起來,“可惜的是,現在本都帝國快不存在了,我也不願意和你結婚,我可不想哪天在臥榻上莫明其妙地死去。但我倆還是可以合作,只要能讓你只能分到一千塔倫特,也不差了,想想吧,夠你向羅馬元老院行賄了,也夠你統治博斯普魯斯這麽大的王國了。”

    “成交!”阿狄安娜栗色眼珠一轉,就答應了這個二級方案:如果她真的能搞到這筆財富,足以維持一支三百艘規模的艦隊了,“說到這個,你現在的戰功,也只是解除了衛城的圍困,但你想要徹底擊敗本都,得有海軍的支援。”

    “我沒海軍,馬爾察的船隊潰滅了,龐培和佩特涅烏斯的迄今還無動靜——現在的局勢,誰要擁有艦隊,誰就能占得先機。”卡拉比斯下判斷道。

    阿狄安娜的眼珠又轉了轉,說:“我們不妨等待時機。”

    “等什麽?”

    “等待你的十三軍團,甚至龐培給你送來艦隊。”王女神秘地笑了笑,說:“銅盾軍覆沒後,我父親手下只有阿奇勞斯的新模範軍了,陸軍實力不足。勝負的關鍵,自然在阿基裏斯的艦隊上,但不管是龐培還是你那軍團司令官佩特涅烏斯,擊敗阿基裏斯並非易事,羅馬艦隊必然會滯留此處很長時間,而這個戰場上我們又占地主之利,到時候......”

    “你的意思,是我們在這場戰爭裏采用一些小手段,達成自己的目標?”

    “雙耳陶罐,我後悔了,當初應該讓你跟在我的身旁,這樣本都帝國早就是你我的了。”阿狄安娜有些唏噓,卡拉比斯也禮貌地點頭,而後兩人都笑了起來,手握得更緊了。

    “有沙盤嗎?”

    卡拉比斯叫小妮蔻把多管油燈挪近,把沙盤和紙草圖都排好,阿狄安娜雙手托著腮,凝視了會兒,用纖細的手指比劃起來:“之前我們越過辛梅裏安海峽時,那個廢物特裏阿裏的第八軍團始終跟在我們的尾巴後面,但不敢接戰,現在估計還在科爾基斯打轉。但若是龐培解決了佩特拉後,特裏阿裏必是他軍隊的先鋒,春夏之際海洋會頻發風暴,他只能讓艦隊選擇最短最便捷的距離。”

    “也就是說,龐培有兩條路,一條是自科爾基斯陸路走辛梅裏安海峽,一條是自科爾基斯的斯托拉城海港,自海路直接到蓬提卡比昂。”

    “餵,軍團特使閣下,現在該你決定如何做了。”

    “我可不管龐培的隊伍怎麽來,我只負責讓他在蓬提卡比昂這兒既上不來,也呆不住。”卡拉比斯陰險地笑了起來,阿狄安娜很喜歡雙耳陶罐這個表情,這能讓她感到很大的愉悅。

    這會兒,他倆的背後有一陣響動,小妮蔻喊到母親來了,卡拉比斯回頭看到——海倫普蒂娜站在神廟門口,背後是艾爾卡帕用標槍刺舉著血淋淋的首級,女王有些怔怔而表情覆雜地看著這兩人。

    “不要和我說話!”看到卡拉比斯,海倫普蒂娜不知該用什麽姿態來面對,只能生硬地扔下這話,轉身離去。
410555 發表於 2019-8-18 13:35
第3章 謀劃(中)

    “這個不懂禮貌的粗蠻女武士是誰?”雖然明知道對方的身份,阿狄安娜還是要展現下自身優越的素養。

    “那是我母親,卡拉比斯是我父親。”小妮蔻擡頭說道。

    “卡拉比斯,三年前算你僥幸,但我更希望那時候父王和奧比休斯成功地把你給閹掉。”阿狄安娜語氣頗有些不滿,顯然她不希望雙耳陶罐有太覆雜的異性關系纏身,“我來推算下的話,大概就是畢都伊塔把我給救回去時,你和這個粗蠻女武士發生了茍且。天啦,這種瀕臨滅亡的沒落小王國,我連憐憫的興趣都沒有。”

    “是的,所以我竭誠宣布,您現在就是軍團先遣隊的貴賓,享受雙倍糧餉待遇。”卡拉比斯不想這個蠻橫無理的王女滋事,就盡快投其所好,堵住她的嘴巴,“還有,這女武士您不用放在心上,她不過是軍團的雇傭兵罷了。”

    “嗯,對的,不要讓我事事操心,卡拉比斯。”阿狄安娜恢覆了神氣,就準備去神廟裏的房間就寢。

    “你甘心和你父王為敵嗎?”卡拉比斯站在原地,沖著王女的背影問到。

    “他當年在行宮拋棄過我的母親和我,我現在就當自己是個死過的人了,不再受倫理和道德的約束,現在的生命是代替怨恨而死的母親而燃燒的——卡拉比斯,我現在只想和你大幹一場,不會再想其他的瑣事。”說完,阿狄安娜留下個斜長的身影,拐入了折彎的過道。消失不見。

    卡拉比斯目送王女離去。便準備去著手相關的事宜。卻看到艾爾卡帕小小的身軀橫在自己面前,“特使閣下,剛才的事情您必須向女王陛下表示歉意。”

    “我不會為這種無趣的瑣事耗費精力的,艾爾卡帕,我會用更重要的東西彌補女王和我的女兒的。”卡拉比斯輕輕按住了艾爾卡帕的雙肩,“我知道,你覆興亞馬遜王國的願望比誰都要強烈,你更不希望現在的女王會為些爐竈邊的磕碰而分心。那我們現在就必須抓住時機,在敵人和盟友的夾縫裏博取到自己的利益——這也是為了埃拉。”說完,卡拉比斯拍了下無言以對的艾爾卡帕,也離開了。

    次日,卡拉比斯就安排了資深百夫長海布裏達為領隊,帶著三個大隊的羅馬兵士往東掃蕩著銅盾軍的殘余,亞加亞人作為仆從軍也伴隨一起,他們以百人隊為單位,帶著繳獲的馱馬,清洗、拆除並燒毀沿途所有的村莊和集鎮。這不但是摧毀銅盾軍余黨的藏身之處,也是要將整個地區化為焦土。讓馬上即將會到來的龐培軍隊無立足之地。

    最後數百名銅盾軍,被圍在了一處滿是砂礫和石崖的海邊高地,無糧缺水,也不敢逃回辛梅裏安海峽,因為那兒全是仇視他們的亞加亞人的地盤,他們害怕乘船時會被當地人故意溺死。沒費太大的周折,這批銅盾軍全員投降,海布裏達當初宣布,所有俘虜剝除武器、鎧甲和旗幟,自動轉為羅馬人的軍奴。

    更有意思的是,海布裏達在他們攜帶的箱子裏,找到了極有價值的東西:第八軍團的鷹旗。

    在衛城四周,其余的人員在海濱的灘頭、陸地,打上密密麻麻的木樁、鹿砦,弄這些東西的理由很充分:防止本都的艦隊偷襲或反撲,當然龐培的船也別想輕松登岸,一旦無法登岸,滯留在海面上,很可能會被隨時出現的暴風雨打沈,這是任何船只指揮人員都會憂慮的事情。

    本都銅盾軍營地裏,堆積如山的輜重給養,一袋袋的罌粟、蜂蜜、麥粉,除去被燒毀的外,全部送入了衛城倉庫裏,以備長久的打算。卡拉比斯與阿狄安娜都已掐算好了,龐培的艦隊根本繞不過去,因為蓬提卡比昂海灣還是被本都的阿基裏斯控制著,更重要的是城市與海灣島嶼的燈塔、船塢都在本都人手裏,這對上古時代的海戰有著極其重要的意義:燈塔就是海軍統帥的最佳指揮所,而船塢可以隨時為被砲火、風暴破壞的船只提供修覆服務——這兩點龐培艦隊都不具備,甚至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一旦進入海戰,必輸無疑。

    精通海戰,曾在短時間內就剿滅整個地中海海盜的龐培,不會不明白這點。

    “餵,卡拉比斯,看到那個海灣外的島嶼了嗎,那兒有處永久的燈塔,現在被本都一股隊伍所占據,將來如果你希望贏得我們的戰爭,彼處正是決定戰場均衡的關鍵。”海風裏,衛城頂端塔樓上,阿狄安娜手指著浩蕩海水裏的一個滿是尖利巖石的小島說到。

    “之前,你們的艦隊就是從那裏突進海灣的吧?”塔樓後面,侍立在旁的海倫普蒂娜突然問。

    阿狄安娜臉上浮現得意的表情:“沒錯,你以前的雇主馬爾察很是愚蠢,他應該安插個指揮官在上面調度整片海域,隨後讓自己的艦隊依托海灣,配合衛城的雙耳陶罐防禦住我們,但他什麽都沒做,我們的艦隊很輕易就殺進來,破壞了長橋,割裂了衛城和蓬提卡比昂的聯系。”

    “沒能防禦住是嗎?埃拉也因此死去了。”海倫普蒂娜這話,是有意說給卡拉比斯聽的。

    就在卡拉比斯準備寬慰妮蔻母親時,阿狄安娜卻帶著莫名其妙的表情,說“當軍隊開始對壘廝殺時,哪有不死人的。”好吧,就這個言論,本身卡拉比斯還是願意承認王女說得對的,但阿狄安娜從來都是個不顧忌場合的小娘。海倫普蒂娜的提佛盾牌下的刀刃伸出,“我後悔,當初為什麽要配合卡拉比斯,把墜下城頭的你用鏈條給拉上來?現在看來,這完全是出於卡拉比斯的私心,你就應該化為城墻腳下的一堆腐肉!”

    卡拉比斯見狀,手摸上了靠著墻壁的一面盾牌,但他沒有信心,能及時地擋下女王的利刃。

    但面對刀刃的阿狄安娜根本無所畏懼,她只是淺笑了下,指著女王,後又指著卡拉比斯說:“你別犯傻了,現在我和你,全是卡拉比斯的雇傭者,你用粗蠻的武力,而我用敏銳的頭腦,就這點區別罷了。為什麽我們不能好好合作,把這樁買賣給經營好呢?”
410555 發表於 2019-8-18 13:36
第3章 謀劃(下)

    塔樓上,海風烈烈,卡拉比斯慢慢地繞了過來,手持盾牌擋在阿狄安娜的面前,那邊艾爾卡帕則用雙手舉起小型腹弓,對著他與王女,整個場面一觸即發。

    “海倫普蒂娜,你應該放松情緒,有一點這個王女說的沒錯,埃拉的死我也很傷心,但我做的一切,也是為了你和小妮蔻,更是為了亞馬遜王國。”卡拉比斯試圖撫慰女王。

    “不要說什麽亞馬遜王國,那和你沒關系!我三年前遇見你時就說了,男人從來都是最脆弱的生物,你也不例外,被美色和財富蒙蔽的家夥,我的面容不希望濺到你的血。”說完,海倫普蒂娜將面甲扣下,只剩下冷冷的反光。

    “女王,蓬提卡比昂燃起黑煙了。”艾爾卡帕說到。

    “住嘴,艾爾卡帕,不要幹擾我的視線。”當海倫普蒂娜說完這話後,在場的所有人才都回過神來,放下了武器,順著艾爾卡帕的手看去,果然海灣對面巨大的都市,升起了縷縷黑色的煙柱。

    阿狄安娜大驚失色,用雙手扶住箭窗,“那些煙柱,圍繞的是馬爾察的宮殿!”

    “沒錯。”海倫普蒂娜和艾爾卡帕也自語道。

    “餵,王女,你組建新模範軍的惡果來了。”王女回身,看到靠在墻壁上的卡拉比斯,黑色的頭發飄來蕩去,“我問你,擔任新模範軍百夫長的都是什麽人?”

    “大部分都是龐培的逃兵,還有少部分來自敘利亞,怎麽?你意思是說這些羅馬人叛變了。”

    “不。羅馬軍團的兵士不認陣營。只認錢——他們焚燒城市的原因只有一個。沒領到希望得到的軍餉。”卡拉比斯雙手交叉,“阿狄安娜,我現在終於能確定了,那就是你的父親米特拉達梯根本沒有六千塔倫特的金銀,這是我上次在白帆船問你後所產生的猜想,你父親除了逃離本都前,給所有兵士支付一年的薪資外,這麽長時間。經歷這麽多戰鬥,就連奪取了對面的城市後,也沒給兵士們一次賞賜,對於你父親這樣的梟雄而言,如此做的原因只有一點,他的六千塔倫特的資產,根本就是虛幻的假象,他欺騙了所有的人,銅盾軍、新模範軍、將軍、宦官、侍妾,當然也包括你阿狄安娜。上萬人像傻子般,跟在已沒有資產的米特拉達梯身後。繞了半個黑海。”

    “不可能!”阿狄安娜的情緒開始不穩定起來,“眾所周知,父親金庫的鑰匙是掌握在斯特拉托妮絲手裏,每天她都要清點一次。”

    “是的,每天都要清點一次,但是我不相信到了此時此刻,你父王還會把這麽多資產托給個侍妾,這個侍妾也是你父王演戲的道具。解釋就是,斯特拉托妮絲不清楚自己清點的是什麽,或者她下意識地認為,清點的就是金銀。”卡拉比斯嘲諷地說,“當然,現在的一切,不過是我的推測罷了,不妨你回憶下,金庫裏的金銀是如何包裝的?”

    “是口封上鐵的罐子。”阿狄安娜說完,自己都覺得天旋地轉起來,她扶著箭窗,緩緩蹲了下來,“我一切一切的謀劃,難道只是場夢般的虛幻?我也被父親欺騙了?”

    卡拉比斯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說:“你現在可以明白米特拉達梯為什麽把你逐出的原因了——不然,今天被包圍在宮殿裏,也包括你阿狄安娜。沾染羅馬人習氣的新模範軍,可不會認什麽王女或者女王。這些煙柱,表示本都之王快要人亡政息了,這就是米特拉達梯的葬禮。”

    這時,在場所有人都沈默了,只剩下鼓噪人耳朵的海風,還有阿狄安娜低微的啜泣。

    “所有的人,都打起精神來吧!阿狄安娜,我必須得告訴你,下面我們不必過分去關心六千塔倫特了,當務之急是我要取得你父親的遺體,不管是自殺還是他殺。”卡拉比斯冷冷地說。

    回答他的是阿狄安娜帶著哭泣的撕扯、咒罵和毆打,但卡拉比斯依舊毫無表情,哪怕是臉上被抓出道道血痕,最後他抓住阿狄安娜的手,喊到:“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遺體是你父親最後一個有價值的東西了,龐培想得到,我也想得到,與其便宜龐培不如給我!我保證讓他的遺體,穿上最尊榮的衣物和配飾,享受王室的待遇。”

    “為什麽要給你,你和龐培都是本都的敵人,都是混蛋!還不是一樣要把父王的屍體放在騾車上,出現在羅馬城的凱旋式上,受到成千上萬賤民的註目和議論,還有比這還恥辱的事情嗎?還有我,你也要把我的脖子上拴上奴隸的鏈子,牽著我走在羅馬骯臟的街道上,對不對!”阿狄安娜咬著雪白的打架的牙齒,淚流滿面,還在抓著卡拉比斯的脖子和臉。不賴煩的卡拉比斯,把她雙肩按住,抵在墻壁上,“夠了,阿狄安娜你現在需要的不是大喊大叫,而是勇敢而冷靜地做出選擇——銅盾軍覆沒了,米南德與斯特拉托妮絲如果在一起的話,他們是不會再敢去蓬提卡比昂的,他們最可能的下落,是乘船去投靠龐培,現在他倆手上無外乎一個資本,那就是所謂的六千塔倫特。所以,現在這筆金銀真假對我們而言,已毫無意義,而你父親則是我們手上僅剩的賭註,否則你還有什麽資本與羅馬討價還價?!想想吧,你父親已經沒救了,他沒有一戰的金錢,龐培和十三軍團早晚會殲滅他。”

    “叫我做出抉擇......”靠在墻上的阿狄安娜帶著淚水,癲狂地笑了起來。

    那邊的海倫普蒂娜與艾爾卡帕默然,看著卡拉比斯繼續說下去,“沒錯,聽著——現在馬爾察宮殿被圍困了,阿奇勞斯、阿基裏斯,包括本都的陸海軍隊,沒人再願為你父親效忠了,現在你就走出去,以王女的身份,讓我們先遣隊和平接受這個城市,順便——接受你父親的屍體。”

    風中,被卡拉比斯握住雙肩,阿狄安娜仰頭,像頭美麗的雌狼般地嗥叫起來,咬著森森的牙齒,栗發和晶瑩的淚水一起飄蕩。

    “男人,我已不知是否是軟弱,但必然是最可怕的。”看到這一切,海倫普蒂娜悵然地低聲說道,這時她轉眼沿著塔樓外望去,雲朵被狂躁的風撕扯著,蓬提卡比昂宮殿上空的黑色煙火更加濃烈,一只海鳩在逆風飛翔著,雖然拼盡全力,淒厲地叫著,但強大的氣流還是阻遏了它的身軀,只能在原點徒勞地伸展著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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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末路(上)

    “所有稱心如意的年青人,都是乘馬的騎士。”——以西結書

    斯托拉城的海港邊的高地上,一群羅馬的將校、扈從校尉舉著各色榮耀的旗幟、節杖,簇擁著身著寬邊紫袍的龐培,偉大的龐培,他額前的一綹卷發在風中晃來晃去,海天邊際出現了一群揚帆而來的航船,“諸位,希望這個前來投降的本都將軍與王妃,能給我們帶來米特拉達梯.優伯特還健在的消息。”

    “克拉蘇與路庫拉斯指使來的那個軍團,聽說之前被米特拉達梯圍困在衛城了,也不知道覆沒了沒有。”龐培旁邊,加利利的德米特留斯看著自己白皙的手指,漫不經心地說到,“將軍閣下,佩特拉國王已降伏,我們現在應該可以在軍團的徽標上,綁上月桂葉環了,只要三日後我們強大的艦隊出現在辛梅裏安海,一切都會塵埃落定,你就會享用第二次大凱旋式。”

    “還有,本都帝王的六千塔倫特的財富。有了這筆錢,我就不用在元老院面對那幫討厭的家夥了,在回羅馬城前直接把大部分融入到軍團基金裏去,充當兵士的犒賞和退伍安置地購買上,自此我的地位將巋然不動,你得明白,帶著一幫隨時會對軍餉不滿的百夫長和兵士,對我也算是個苦差事,金槍魚路庫拉斯不懂得處理,所以他就完蛋了。”

    德米特留斯笑靨如花,“閣下放心,細節問題我早已處理妥當了。”

    龐培滿意地點點頭,說:“我過分專註於軍陣之事了。小亞各個王國和自由市的交涉事務。應該讓你很煩心吧?”

    “還行。比在羅馬城處理各種線團一般的關系要輕松多了。”加利利猶太人的這個回答,讓龐培開心笑了起來。這時,對面來的航船已經靠岸,將軍和王妃乘坐小船上岸,面容憔悴而又卑謙,他們在軍團百夫長的監視伴隨下,靠近了羅馬最偉大的將軍,“用最簡練的語言。告訴我蓬提卡比昂城現在的局面。”這是龐培對米南德的要求。

    “我的銅盾軍全部喪失了,偉大的凱旋將軍,這就是我前來投降您的最根本原因。我被叛變的亞加亞人,和十三軍團先遣隊打敗了。”米南德沒有諱言自己的失敗。

    “你有一個師的銅盾軍,居然會被羅馬城裏剛剛升格為軍團的先遣隊擊敗,天啦,我不知道該自豪還是傷悲。但我更關心的是,米特拉達梯.優伯特呢?”龐培繼續問。

    “將軍,他撐不了多久的,他有嚴重的創傷。已經風燭殘年,他的兒子全死了。現在他的軍資金庫也被斯特拉托妮絲運在船裏,恭敬地貢獻在您的面前!早晚他會死於兵變或傷痛裏,或者按照一個王者的習慣,舉劍自殺。”米南德說完,斯特拉托妮絲就將一串鑰匙,上前交在龐培手中,這位凱旋將軍很有風度地對兩位表示感激,不過他又補充了句:“你倆的選擇極其明智,但我還是希望能向元老院說明,這些東西都是我軍團的戰利品。”

    說著,航船上的踏板放了下來,一群群強壯的水手、軍奴把艙內的一個個沈重的箱子擡到岸邊的空曠地來,德米特留斯接過龐培手裏的鑰匙,走下去將箱子逐個打開,在眾人的圍觀下,把第一個箱子裏的封鐵罐子高高舉起,往地上一砸,清脆的碎裂聲裏——澄黃黃的金子,與白花花的銀子,盡情地滾散在所有軍團將校、兵士的眼前,所有人都用劍敲打盾牌,發出了巨大的歡呼。

    “對了,你倆對什麽感興趣,錫諾普,蓬提卡比昂,還是整個博斯普魯斯王國的總督?”看到這一幕的龐培,對米南德與斯特拉托妮絲兩人親切而慷慨地詢問道。

    歡呼裏,德米特留斯也感到了極大的愉悅,為了增加興頭,他又在第三個或第四個箱子裏,隨便抱起另外個罐子,再次摔碎在腳下,這下迎接而來的不是更熱烈的歡呼,而是全體的詫異:德米特留斯眼睛往下看著,汗水滲出了鼻梁和人中,這個罐子裏出來的,只是些鐵塊、銅塊和石頭等亂七八糟的東西。

    龐培身邊的所有將校,包括以前跟隨金槍魚征戰的穆裏拉、色克底流斯都引頸失聲而呼,整個場面滑稽極了,看到這一幕的龐培的笑容,還有他額前的那一綹卷發再度僵硬起來,隨後他的眼神轉向了呆如木雞的米南德與斯特拉托妮絲,“我想這件事,你倆欠我個合情合理的解釋。”

    “閣下,我每天都會清點的,也許只有這一罐如此吧!”斯特拉托妮絲的聲音帶著哭腔。

    “尊敬的婦人,你覺得把一罐鐵塊塞進一百罐金銀,還是把一罐金銀塞進一百罐鐵塊裏,哪個更符合優伯特的行事風格!?很難想象你還是他的枕邊人,我們都被他欺騙了。”龐培此刻的語調反倒平靜了下來,“但我還沒輸,我們必須得神速,十三軍團幕後的那幫人也該行動了。”

    蓬提卡比昂城裏,所有軍營裏的兵士都舉著劍,在街道上狼奔豸突,點火、搶劫,那些以前在羅馬軍團裏擔任過軍官的新模範軍百夫長們,擁有極強的挑唆兵士造反的能力,“米特拉達梯抽取了這座城市的賦稅後,就會驅使我們沿著達契亞與色雷斯,侵入意大利,也許其他希臘佬能蒙蔽你,但我就是從龐培的部隊裏跑出來的,可不能欺騙大家——米特拉達梯曾動員了十六萬軍隊,結果在希臘、小亞被羅馬人消滅得一幹二凈,現在就憑我們去攻打羅馬城,簡直是狂妄的夢想。我進入本都的新模範軍,不過是為了優厚的薪資,相信大夥兒都是一樣,沒必要在這兒送命,既然本都王把那麽多金銀都放在銅盾軍的金庫裏,現在銅盾軍也潰滅了,我們就只能以強硬的方式來索取應屬自個的那一份了!”

    這時,自米特拉達梯的宮殿裏,走出一些帶著圓帽的稅吏與宦官,他們哭喪著臉,兩股戰戰,結果剛走出來,就被憤怒的兵士給圍住了,揪住他們,大聲喝問著他們意欲何為。

    “帝王有兩個女兒,嫁往了帕提亞與塞浦路斯王,還有奧特裴麗,她依舊是亞美尼亞王的正室妻子,我們就是負責去請援軍的。”宦官魂不附體地解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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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末路(中)

    結果,這些宦官的說話,遭到了兵士們的嘲笑和辱罵,他們對著宮殿裏面喊叫著,明顯是說給米特拉達梯聽的,說他一個即死之人,居然還抱有如此不切實際的幻想,要越過羅馬人的世界,去向遙遠的蠻族王國求援。說完,這些兵士拿著劍,把這批稅吏和宦官按在台階上,一個接著一個地殺死,砍下了他們的頭顱,平日裏兵士就最痛恨這些人,總認為自己的賞賜和軍餉,全被這些人侵吞了,而軍官正確的決策,也在這些人的蠱惑下,被米特拉達梯否決了,屠殺直持續到鮮血流滿了宮殿前的地面和街道。

    隨後,一批軍官找到了阿奇勞斯和阿基裏斯,這兩位本都德高望重的將軍,事先被兵士堵在一處塔樓上,不準他們自由行動,現在軍官舉著葦草做的王冠,高聲“請求”著他們當中的任何一人,繼任本都的統治者,去和羅馬人和談。

    兩位將軍都嚇得面如土色,他們既不敢公開背叛米特拉達梯,也不敢忤逆這些叛亂軍隊的意思,他們只是站在塔樓上不停地哀求,說既會等待本都之王的裁決,也會積極派人去和龐培和談。

    兵士們不耐煩了,他們先是入室劫掠,把居民的家具和樹木都擡到了馬爾察宮殿的各個窗台與門閽處,聲稱若米特拉達梯再不答覆的話,他們就要縱火,把這位快七十歲的老家夥堵在裏面燒死。

    幾個還算忠誠的宦官和小廝,在驚慌地用木板和沙袋堵著房門與窗戶。並用鐵釘釘死。以便馬上兵士放火時。能盡量地阻遏火勢的蔓延,春天的氣溫已經升高,天氣在經過前段時間的淫雨後,又變得十分幹燥,總之這一切的行為,是萬分徒勞的。

    四排女像柱的宮殿正廳裏,米特拉達梯肥大高壯的身軀躺在鑲滿寶石的王座下,他在一件一件地清點著生平的信劄。有與妹妹的,有與女兒的,有與兒子的,也有與王妃的,他的腳下四周,是已分到他親手調制毒藥的侍妾和宦官的屍體,這些人在飲下毒藥前,還挨個感謝王上的慈厚,能賜予他們殉葬的機會,遠一些的地方。馬爾察已開始**的屍體,還橫在原地。蒼蠅和蛆蟲已經占據了軀體的大部分角落。

    “畢都伊塔,你不用服用這些東西,我的佩劍奧拓利庫斯也會托付你保管......這些信劄嗎,就留給龐培或其他什麼羅馬人好了,反正他們將來會書寫我的傳記的,一個與羅馬對抗了幾十年的蟊賊,就算最後如此下場,也有幾筆值得他們寫,不是嗎?”米特拉達梯起身,將信劄送到書櫥邊一一擺放整齊,而後在上面取下了好幾個長腰瓶,而後一只手扶著書櫥邊,一只手將瓶裏的毒藥接連倒入嘴裏。

    “還有,我的朋友畢都伊塔,阿狄安娜的事情也委托你了,她將來是個普通人再好不過,帝國隨著我的死已經滅亡了,她沒必要再肩負什麼多余的責任,但願那個之前差點被我閹割的叫卡拉比斯的家夥,能不負她的信任,發現點什麼。你也一樣,帶著我的劍回加太拉去吧,我也沒有其他的禮物送給你。”

    很快,毒性發作了,但米特拉達梯雖然臉色發青,痛苦地抽搐著,但他強壯而有毒抗的軀體,還在本能地阻止毒性向心臟與大腦蔓延,他叫喊起來:“為什麼我在之前的生涯裏,會磨練自己的身體到這樣的地步,我能一夜換乘十二匹馬,奔馳一千斯塔狄亞的距離,少年時我在密林裏吞食了很多仇敵送來的含毒的食物,我就會自己調制解藥,使得我的身體抗毒能力越來越強,現在這些可害苦我了!”說著,為了加速毒性地發作,讓自己盡快死去,米特拉達梯開始繞著屍體堆,在宮殿正廳裏一瘸一拐地奔跑起來,希望沸騰的血液能讓他快點毒發身亡,但是一圈又一圈,這位老人還是死不掉。

    最後,他忍受不下去了,兵士在外面已經噪雜著要點火了,他只能拜托手持奧拓利庫斯劍的畢都伊塔,“天啦,艾博娜的右手,我曾經統治過如此廣袤的國土,從西裏西亞到博斯普魯斯,現在我居然顯得如此蠢笨,在以前吃了如此多的抗毒藥劑,現在連死都無法暢快,現在還是請你來動手吧,行個好,讓我免除帶著鎖鏈出現在羅馬凱旋式的恥辱。”他說完,看著挺著劍慢慢靠近自己的畢都伊塔,仰面看宮殿富麗堂皇的穹頂,聽著外面的喊叫聲,自語道:“我已經防止了一切從食物裏吃到嘴裏的毒藥,但我還忽略了一種最致命的毒藥,它在宮殿的每一個房間裏都能找到,那就是子女、朋友、妃子和兵士對我的背信棄義。”

    隨後,畢都伊塔的劍閃電般刺入了他的脖子,他沒有任何痛苦,就血液飛湧裏倒下死去。

    阿狄安娜在噩夢裏驚醒,她的眼珠還在急速地轉動著,臉上全是冷汗,長發已被濡濕,接著她光著腳自小臥榻上跳了下來,幾個當時被扔在衛城的宦官,現在是她的侍從(卡拉比斯指定照顧王女的),急忙提著鞋子和外套跟在王女的後面。

    神廟過道裏,阿狄安娜光腳飛速地跑著,直到在門口她扶住了廊柱,看到對面小廣場上海布裏達等一夥剛回城的兵士軍官,正在向卡拉比斯吹噓自己的收獲,永遠低階的百夫長舉著個金光燦燦的,腳踩金葉環的鷹,說這是他如何如何與銅盾軍殘部鏖戰得到的戰利品——三年多前,第八“獨角獸”軍團在黎克達尼亞雪原,慘敗後把它遺棄給了米特拉達梯,現在終於讓哥給繳回來了。

    “如何,這個總得值五千大德拉克馬了吧!”吹噓歸吹噓,但現在的海布裏達索賞的口氣卻沒以前那麼托大狂妄了,阿米尼烏斯沒了後,他明白個道理:活下來拿適當的賞賜,比什麼都強。

    還沒等卡拉比斯回答,阿狄安娜就沖下台階,在圍觀官兵的一片噓聲裏,抱住了卡拉比斯,“我父親死了!我父親死了!現在我們得使用這個繳獲來的第八軍團的鷹旗。”
410555 發表於 2019-8-18 13:37
第4章 末路(下)

    兩艘自撤走的亞加亞人那裏討來的橡膠木舟,飄蕩在前往蓬提卡比昂的海灣裏,波普穿著一件僭越身份的華麗將帥服,旁邊的幾名兵士舉著剛才才造就出來的束棒與斧頭,與披著鬥篷的卡拉比斯一起立在船尾,嘴裏還在埋怨著軍團特使:“你可害死你自己和我們啦,要是讓龐培知道我們的行為,是要被流放或梟首的。”

    “住嘴,回羅馬城會有人幫我們解決這事兒的。”卡拉比斯說著,他旁邊的掌旗官手持的不是十三軍團,而是第八軍團的鷹旗,這面鷹旗正是阿狄安娜的計策下繳獲的,但後來卻給了銅盾軍當戰利品,這也是阿狄安娜對銅盾軍極大怨氣的一個來由,而且亞加亞人臨行前,還感謝過卡拉比斯,感謝他為他們的國王“處決”了本都的王女,但卡拉比斯也了解到了——龐培的大軍已經到了科爾基斯,並宣布全境成為自由王國,可以不用再為本都當附庸國了,所以亞加亞人準備自辛梅裏安海峽撤回自己的國度。

    “龐培就要來了,可得抓緊了!”卡拉比斯暗忖道,阿狄安娜就坐在船首,足以讓所有本都人都能看到她,雖然蓬提卡比昂城裏一片狼藉,但今天的水面卻很平靜,水手們都知道戰爭馬上要結束了,他們很快會去商船上賺取報酬了,於是都躺在甲板上小憩,而本都的海軍則直接去岸上劫掠去了。

    越是靠近四處冒著黑煙的城市碼頭,阿狄安娜的渾身就抖動得越厲害,她自然地將手伸出。握住了卡拉比斯。

    碼頭上。阿基裏斯立在彼處“迎接”。好在他並不認得波普,而卡拉比斯則躲在“束棒扈從”的身後,用鬥篷蒙住了面貌,並甩開了阿狄安娜的手,以防被這位前本都海軍統帥認出。

    “王女,你父親的事情是個悲劇,斯特拉托妮絲和米南德可恥地逃跑,害死了他。”當阿狄安娜跳上碼頭廣場時。阿基裏斯牽著她的手寬慰道。

    身著暗色喪服的阿狄安娜,臉色顯得更加蒼白,“阿基裏斯,你應該盡全力保證父王的遺體不受那幫下賤兵士的侮辱。”

    “這個自然,新模範軍的叛軍已經達到目的了,很多人在劫掠完城市與倉庫後就逃去了鄉野,這些人將來全會成為海盜或土匪。放心,你父王臨終得到了畢都伊塔的幫助,他死的沒那麽痛苦,現在的屍體也被那個加拉太劍士看護著。”阿基裏斯隨後用手攔住了波普一行。“請問,這不是銅盾軍的戰利品——羅馬覆滅軍團的鷹旗嗎?”

    “現在被我們第八軍團雪恥繳回了。您也應該知道,銅盾軍全部完蛋了!”波普按照事先卡拉比斯編排好的說辭,有點生硬地繼續說下去,不過好在旁邊阿狄安娜充當翻譯,波普拉丁語裏的不自然,阿基裏斯也沒有發覺,“駐防科爾基斯的第八軍團先遣隊,代表大將龐培前來接受這座城市以及米特拉達梯的遺體,將軍——你可以帶著部眾退出城市,即刻去郊野駐紮,等主帥來後你們就能獲得和平了。”說完,波普把嘴巴努努,旁邊一個“扈從”將一面刻滿文字的木板遞交了上來,“這是防務交割的文件,在上面蓋印吧——手續問題,必須要做!”

    當阿狄安娜翻譯這段後,補充了下:“這幫拉丁蠻子的態度永遠都是這麽囂張。”

    阿基裏斯倒也沒那麽不高興,只是很奇怪地問阿狄安娜:“之前我把白帆船給您,您不是去投奔衛城的十三軍團先遣隊了嗎?為何這次護送您來進行和平交割的是第八軍團。”

    “你得理解,只有龐培得到了羅馬impe日ummaius(即全權統帥,有獨立媾和與宣戰的權力,由市民大會賦予,龐培自剿滅海盜時就榮獲此大權)的權力下賜,我如果想在戰後保留一席之地的話,自然也要去取悅龐培的東方軍團,而不是隸屬馬其頓行省總督的十三軍團。”

    聽到王女這話,阿基裏斯點點頭,第八軍團他是了解的,說“我與阿奇勞斯將軍也不希望和十三軍團先遣隊和議,那樣只會侮辱我們的軍事生涯。”說著,他便在木板上戳上了印記。

    誰想,那兵士又向這位本都將軍掏出一塊刻著密集字體的木板,要求他戳印記,而後又是一塊.....(這是卡拉比斯穿越前生活的寶貴經驗),阿基裏斯漸漸感到頭暈眼花,便不再細看內容,而是要求兵士把木板排成扇形,隨後直接把印章交給了書記員來操作。

    待到阿基裏斯與阿狄安娜朝宮殿方向走去時,卡拉比斯上前,將蓋好印記的木板收到面前,其中一塊板子讓他的嘴邊露出了笑容:

    這板子的內容,就是拉丁、希臘雙文體,但寫的是啥阿基裏斯根本沒看,這是一場賭博,因為裏面寫的其實是以本都阿基裏斯、阿奇勞斯兩位將軍的口吻杜撰的給龐培的信件,裏面明確說了——米特拉達梯已然自殺身死,他的屍體本都軍隊願意交給龐培,希望龐培能按照王室的禮儀下葬之。

    還有塊木板,卻是調集本都一艘腓尼基快速劃槳船的命令,上面也被阿基裏斯的書記員稀裏糊塗地蓋上了印章,其實那書記員還準備看看上面的詳細內容,但是卻被旁邊拔劍怒目的羅馬大兵給嚇住了,就把視線挪開——戰爭這就等於結束了,操那份多余的心思幹嗎?

    很快,港灣裏駛出一艘掛著黑帆的劃槳船,卡拉比斯把木板拋給甲板上的水手,而後幾名兵士抱著一個裹著毯子的屍體,扔給水手,水手們再扛著這具屍體,塞到底艙裏去,而後卡拉比斯送給船上水手不少金錢,囑咐了幾句要緊的話,那些水手便感激地急速如離弦之箭,開著船揚帆而去。

    目送黑帆船離去後,卡拉比斯就帶著眾人,避開大街,朝著馬爾察宮殿的後門移去,沿途有幾個打劫的散兵,很快被手持鷹旗的他們給轟開,宮殿周圍的通道,卡拉比斯在之前就很熟悉了,“也不知道克勞狄那混蛋死了沒,都蒙上鬥篷,不要染上屍疫!”推開宮殿後花園的一個小門時,卡拉比斯掩著鼻子,遮擋住熏天的臭氣,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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