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文明] 斬邪 作者:南朝陳(已完成)

 
mk2258 2014-8-17 22:45:39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03 264529
Babcorn 發表於 2017-12-8 18:57
第一百四十章:赴會吟詩,先聲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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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三郎以往所見的風月建築,大都是一座樓的款式,上面扶欄站著些花枝招展的姑娘,揮舞著手帕,嬌笑嗲聲,吸引顧客上門。像現在這一座庭園的格式,甚是少見。不過也不奇怪,在夏商王朝,煙花之地絕非單純做皮肉生意,更是文化交流的重要據點,環境優雅,筆墨鼎盛。

    「兩位公子,請!」

    魚水園門口站著面目娟秀的少女,屬於迎賓的,但容貌身段俱是上佳,走路搖曳之際,姿態動人。

    迎賓的都這般質素,那麼裡面坐著陪客的可想而知。

    陳三郎曾見識過十里秦淮的畫舫,與這園子一比,可以說各有春秋,魚水園並沒有輸多少。

    葉藕桐第二次來,識路,對那迎賓少女道:「我們與人有約,到謝家居。」

    原來庭園被分成許多個獨立的小院落,格局佈置,各有不同。但見庭園內樹木婆娑,每隔幾步樹上便掛著大紅燈籠,灑下光華來,帶著朦朧的美意。當走近了些,那些院落中不時傳出絲竹之音,以及嬌笑聲來,氛圍很是靡靡。

    一會之後,順著一條碎石小徑就來到一座院落門外,卻是別出心裁地用修竹為籬笆,圍起院子,看起來非常清幽。

    門額上懸一副橫匾,寫著:謝家居。

    三個字端正,筆劃內斂,頗具韻味。

    進入院落,見房屋那邊燈火明亮。歡聲笑語不斷。

    當葉藕桐與陳三郎邁步入屋,歡笑聲戈然而止。然後一道道目光便看過來,落在兩人身上。

    燈火照人。陳三郎視線一掃,便看見個大概。

    屋中頗為寬敞,擺開五個桌子,其中四桌上都坐著人,剩一桌空著。總共約有十多人這樣。由於生著火塘,炭火炎炎,很是暖和,諸人都穿得單薄,尤其幾位陪酒的姑娘。更是輕紗罩體,酮、體若隱若現,舉手投足間有魅力流溢,稍微定力不足的,就會把持不住。

    「哈哈,瞧是誰來了?」

    「可不是葉大才子嘛,姍姍來遲,還以為你今晚不來了。」

    「昨晚敗興而歸,難免心中悒悒。不過勝負乃兵家常事,來了便好。」

    「咦,今晚倒帶來個幫手……」

    更多的目光打量著陳三郎,見其年輕得過分。眉清目秀,神色淡定從容,被這麼多人注視。毫無拘謹緊蹙之意。

    「藕桐兄,不介紹一下?」

    席間一個舉子說道。

    今晚有陳三郎在。葉藕桐信心滿滿,哈哈笑道:「各位。這一位在我揚州大名鼎鼎,乃是今屆揚州鄉試解元,陳姓,字『道遠』。」

    頓一頓,對那位發問的舉子道:「榮兄,昨晚你問我今屆鄉試屈居亞元有何感受,現在我可以跟你說,居於道遠之下,葉某與有榮焉。」

    這是很高的評價了。

    文人相輕,才子驕傲,誰願甘拜下風,而且發自肺腑的佩服?

    看往陳三郎的眼神,頓時變得有些不同。

    在座的諸人對葉藕桐有所瞭解,知道他自尊心極強,更要面子。昨晚縱然挫敗而歸,但主要輸給車輪戰,非戰之罪,明顯不服氣。這樣的人居然當著那麼多舉子的面,說自己居於陳三郎之下,與有榮焉,那麼陳三郎究竟何方神聖?

    眾人面面相覷,都看到彼此眼中的茫然。

    這個世界資訊蔽塞,而且陳三郎也並未有什麼驚世之作流傳,作為非揚州舉子,對其可以說並無瞭解。現在只聽葉藕桐說陳三郎是今屆揚州鄉試的解元,這個身份倒有些扎眼。

    士林重名,在考子眼中,解元和一般舉人區別甚大,更值得關注。

    昨晚聚會的時候,那「榮他作為成名已久的江南才子,鄉試只考到亞元,心中作何感想。

    這原本是打擊人的心理戰術,不曾想葉藕桐堂堂正正地大聲回答。

    如果陳三郎年紀大些,倒還能接受,問題在於如此年輕,像是初出茅廬的傢伙,葉藕桐表現得如此心悅神服,其中就有問題了。

    面對一張張或茫然,或驚訝的面容,陳三郎團團作個揖,淡然道:「見過各位。」

    與葉藕桐坐在空蕩蕩的那個桌子上。

    立刻有跑堂的過來,點頭哈腰地遞過兩份名冊。

    陳三郎原本以為是菜譜,可打開一看,見上面一頁頁,畫著形象各異的仕女圖,留白處又有字句備註解釋,說明此女名字,性情,以及擅長技藝等,更有價格欄目。

    這個,也太貼心了吧……

    陳三郎有些無語,看那些仕女圖,一幅幅都畫得精緻唯美,各具風情。當然啦,其中肯定有藝術加工的成分在,但總體而言,真人絕不會差到哪裡去,這才能對得起那份價錢。

    翻了幾番,卻覺得無甚意思,便放下名冊。

    那邊葉藕桐老馬識途地點好人,問道:「道遠,你不喜歡?」

    陳三郎微笑道:「我更喜歡吃東西。」

    葉藕桐鼓起眼睛,心道肯定是陳三郎放不開懷抱,所以不要姑娘陪酒,他也不勉強,叫跑堂過來,一口氣點了七八個菜,外加一壺好酒。

    弄好之後,趁著空暇,葉藕桐便向陳三郎介紹起來。

    那四桌上,坐著的舉子分別來自冀州、中州、雍州、名州。其中名州舉子有三人,另外三個州郡的各是兩人。

    這點人數,自不可能代表全部,只是屬於小圈子之間的聚會。顯然,在這個時間別的地方上,肯定也有著相似的聚會在舉行著。

    葉藕桐如數家珍,將九個舉子的情況都簡單說了下,好讓陳三郎心中有數。

    很快,葉藕桐相中的姑娘來了,身形嬌小,但衣衫下山戀起伏,很是有料的樣子。

    姑娘見著葉藕桐,臉上笑意盈盈:「葉公子果然信人,沒有辜負奴家。」

    葉藕桐笑道:「依嬋姑娘說笑,我怎麼捨得不來?」

    昨晚兩個顛倒衣裳,葉藕桐食髓知味,總感覺不大盡興,故而今晚沒有換人,要再續前緣。

    兩人輕車熟路地調笑著。

    依嬋姑娘見陳三郎單身一個,就嗔道:「陳公子,莫非看名冊上的姐妹們不上?」

    陳三郎淡然回答:「只是不慣,不用管我。」

    舉著筷子,埋頭大口吃飯。

    依嬋看見了,覺得古怪:哪有進風月場所不叫姑娘的道理……而且這事並不違背經義,聖賢曰:食色,性也。不知多少正人君子,權貴達人來到,都是表現得放浪形骸,極為盡興。

    葉藕桐含糊道:「道遠就這脾性……來,咱們喝一杯。」

    飲了幾杯酒後,廳堂中又有姑娘進來,抱著一具琴,卻是個琴師,負責彈奏助興的。

    在女子當中,她身量頗高,穿著淡素,瞧其年紀,應該已過了三旬,眼角有著魚尾紋。

    在地方坐下來,緊一緊姿態,手指輕捻,撥動琴鉉,便有清脆乾淨的琴聲響起,如同流水,淙淙潺潺。

    聽著琴聲,陳三郎若有感觸,忽問:「依嬋姑娘,此女何名?」

    依嬋抿嘴一笑:「原來陳公子喜歡比較成熟的類型……她呀,是咱們園子裡的珍玥姐,彈得一手好琴,很多姐妹都跟她學琴的。」

    陳三郎不置可否,聽著琴,喝著酒。

    約莫兩刻鐘後,文會開展的時間差不多到了。

    首先發難的卻是葉藕桐。

    他帶著陳三郎來,本就是為了找回場子,故而要先聲奪人,討個頭彩先。就站起來,舉著酒杯,朗聲道:「榮兄,今晚第一杯酒,葉某想向你討教討教。」

    那榮兄,名「成」,名州舉子,小有名氣。昨晚他表現得咄咄逼人,是以今晚葉藕桐最先找他開刀。

    所謂「第一杯酒」,便是文會說辭,好比江湖武者比試的口頭禪一般。

    榮成不慌不忙,也站起來,舉著杯酒道:「葉兄,請賜教!」

    葉藕桐胸有成竹:「以酒為題,作七律一首,十五步為限。」

    這裡作詩,自然要新作——也無法避免早就寫好,但沒有發表出來的情況。那樣的話,卻忽略不計,無從計較。

    榮成便舉著杯酒,一隻手背負在身後,開始在廳堂踱步。葉藕桐出題,要十五步為限,步數固定,但每一步之間存在思考的空間,能夠站著不動想一下,然後才繼續下一步。

    不過要是一直站著那兒不動,想得太久也不成,等於耍賴,叫人笑話。

    這等層次的文會組織,本就鬆散,輸贏一口氣而已,沒必要為一口氣,卻成為站著不動的木樁詩人,淪為笑柄。

    當十五步走完,榮成張口吟詩。

    總的而言,一首七律算是完成了。不過時間太趕,韻律不夠整齊,一些字詞稍顯粗糙,水平只能說非常一般。

    然後就輪到榮成出題了,他也是要求作七律一首,十五步為限,以「雪」為題。

    葉藕桐有備而來,只走了十步便作出詩,高聲吟誦。

    兩人比完,高下立判,葉藕桐這一場贏了;作為輸者,榮成只得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再把酒杯反扣在桌子上。

    這一場過後,隨即三個人幾乎同時站起,舉著杯子,不約而同要向陳三郎討教。
Babcorn 發表於 2017-12-8 18:57
第一百四十一章:玉人吹簫,佳人有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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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睹葉藕桐和榮成之間的比試,陳三郎恍然有一種置身江湖打擂台的感覺。 。但下一刻,就有人點名找上門來了,而且一次還三個,真是看得起。

    難怪,作為圈子新人,而且是掛著「解元」頭銜的新人,想不成為焦點都難。要是能把陳三郎比下去,就等於勝了一位解元,更具噱頭,傳揚出去的話,名聲大漲。

    三個來自不同州郡的舉子站著,互相看一眼,呵呵一笑,但誰都不願意坐下來,從而讓別人拔頭籌。

    「兩位,剛才可是我最先站起來的。」

    一位舉子說道。

    先前葉藕桐介紹過,記得他姓陸,字「清遠」,來自雍州。

    「非也非也,我曹子俊可也不慢。」

    這曹子俊來自中州,搖頭晃腦的,動作語言很是豐富。

    「咳,陸兄、曹兄。咱們把酒言歡,何必分快慢?徒然傷了和氣,這一杯酒,還是先讓小弟敬了吧。」

    這一位姓莫,字「封浪」,是冀州舉子。

    三人爭得不可開交,就是不肯相讓。

    陳三郎見狀,忽而一笑:「不如你們先比試,誰贏了,再來找我吧。」

    狂,有點狂……

    眾人心頭不約而同湧起這樣的感覺。

    這位揚州解元看著眉清目秀,斯斯文文,倒沒想到張口便出狂言,架子擺得十分高端。

    解元是鄉試第一名不假。但鄉試所考,主要為經義文章;而文會比試的。卻是詩詞歌賦之類,兩者文體不同。衡量標準不同。換句話說,才子未必能考好試,而考好試的也未必便是才子。

    那麼,陳三郎憑什麼如此囂張跋扈?

    「痛快!」

    葉藕桐卻覺得大快人心,昨晚陳三郎不在,他被車輪肆虐,眾人面目幸災樂禍,何曾表現過忍讓?

    此一時,彼一時。此一人,彼一人,先不管接下來勝負如何,光是這份派頭,便足以讓葉藕桐感到揚眉吐氣。

    三名舉子互相對視一眼,短暫間,通過眼神交流,達成共識,其中兩人自覺地坐下。剩下來自雍州的陸清遠。

    陸清遠朝著陳三郎拱手:「陳解元,請!」

    頓一頓,接著說道:「陸某這一杯酒要向你討教的是對子。」

    噗嗤!

    那邊葉藕桐聽見,忍不住一口酒水噴出。眾目睽睽之下,顯得很是突出失禮。在他看來,陳三郎最善於對子。陸清遠要比對子,豈不是自尋死路?

    陸清遠喝道:「葉藕桐。枉你為揚州才子,連基本禮儀也不顧。成何體統?」

    「抱歉,一時忍不住……」

    葉藕桐也不辯駁,忍住。

    陸清遠「哼」一聲,注意力落在陳三郎身上,眼珠子一轉,說道:「陳解元來自揚州,對揚州人文地理定然十分熟悉。陸某久聞十里秦淮之名,欲往之不可得。便想請你出一對,描繪一番這秦淮景色風情如何?」

    葉藕桐一聽,差點要開口罵人:對方這個文題出得刁,而且大。

    古往今來,十里秦淮乃是文人騷客熱衷前往之地,留下詩詞文章無數,其中不乏佳作。不過以「景色風情」為題的,詩詞好寫,卻難入對子。通過對子形式,想要寫好,很難。一不小心就流於表面,看著花團錦簇,實則一無是處,空洞無味。而由於對子形式特殊,缺點往往會被無限放大。

    當然,利弊這些都是相對的。陸清遠出了對子難題給陳三郎,陳三郎以彼之道,還於彼身,同樣會出對子難題給他。

    然而當兩人的對子都寫不好,水平差不多的話,便等於兩敗俱傷,誰都佔不住優勢。

    問題在於,你陳三郎可是揚州解元呀,他陸清遠不過雍州的一名普通舉人,兩人成平手,在別人看來,自是陸清遠勝了。更不用說先前陳三郎口出狂言,表現過滿,若是勝不了一個尋常舉人,還有什麼面目?

    葉藕桐洞悉其中關竅,難免替陳三郎擔心。

    陳三郎站起來,舉著杯酒,往嘴裡啜一口。

    陸清遠哂笑道:「陳解元莫非這就認輸喝酒了?」

    陳三郎淡然回答:「飲酒以助興罷了,你聽好了。」

    眾人皆是一怔,心想難不成這片刻間他便有了對子,也太快了吧……

    就見陳三郎一步不走,朗聲吟道:「勝地據淮南,看雲影當空,與水平分秋一色;扁舟過橋下,聞簫聲何處,有人吹到月三更!」

    這一副對子,不見秦淮字眼,但有「雲影」、「江水」、「秋色」、「扁舟」、「廊橋」、「簫聲」、「人」等意象載體,組合在一起,渾然天成,如同一幅水墨丹青在眼前徐徐展開,讓人飽覽其中秀色。不但能看到,還能聽到,聞簫聲何處,有人吹到月三更,一「吹」字意境全出,讓這幅水墨丹青活了過來。

    霎時間,屋中竟靜了下來。只有彈琴的珍玥手指捻動,琴聲不止。

    「好對!」

    葉藕桐拍案而起,神色激動。

    陸清遠嘆息一聲,將手中杯酒一飲而盡,倒扣於桌子上,頹然道:「陸某輸了。」

    他聽見這對,便知無論陳三郎出什麼文題,自己的回答肯定都比不過,不如直接認輸,還能得個磊落名聲。

    真是好對……

    這些舉子對於天下聞名的十里秦淮嚮往已久,只苦於現實環境制約,在科舉未成之前,難以萬里迢迢地去秦淮見識。可如今聽了陳三郎的這一對,簡直心癢難忍,恨不得插一對翅膀立刻飛去,看一看秦淮河水如何與秋色平分。哪位玉人吹簫到三更……

    坐在葉藕桐邊上的依嬋姑娘美眸光彩連連,看著陳三郎的身子。吞了吞口水,彷彿要一口將他吞進肚子裡去。

    自古佳人愛才子。風月之地尤其然。她們這些姑娘雖然淪落風塵,但知書識禮,多愁善感,往往有別樣情懷,最為期望的便是既賺了銀子,又談了感情,才是理想方式。

    故而不少煙花之地的大牌姑娘,比如說花魁之類,她們對於充滿銅臭味的商賈之流嗤之以鼻。往往避之不見,這番作態,倒非全是吊高來賣。而是不合心意,不願意侍候。

    葉藕桐見到身邊女子這般情態,也不介懷,嘻嘻笑道:「依嬋姑娘,春心動也。」

    依嬋面色微紅,嗔道:「葉公子你好壞,奴家的心。只在你身上。」

    葉藕桐哈哈笑著,施展出逢場作戲的手段,與她調笑不休。

    嬉戲一會,依嬋姑娘低著頭道:「葉公子。奴家妝亂了,且下去收拾收拾,一會再來。」

    盈盈離席而去。

    文會繼續進行。今晚葉藕桐先拔頭籌,然後帶來的陳三郎一鳴驚人。這一對組合實力顯露,使得眾人心生忌諱。再不敢輕易挑戰了。

    揚州乃江南重地,詞賦滿江,筆墨張揚,最得才名。但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別的州郡文人,無不想通過踩低揚州才子,從而自己揚名立萬。這道理便和江湖武者一樣,都想挑戰成名高手,奪其名,成己事。

    但當雙方差距過大,就得掂量掂量了。那樣的比試挑戰等於送死,等於將自己的名聲拱手相讓,淪為背景。

    他們不敢出題,可葉藕桐卻要乘勝追擊,出一口悶氣,鬥志昂揚地接連點名,並且非常乾脆利索地贏下。

    這時候,依嬋回來了,低聲對陳三郎道:「陳公子,可否賞臉去曉妝院去一趟,我家姐妹有請。」

    陳三郎一怔:「曉妝院是哪裡?」

    旁邊連勝三場的葉藕桐正顧盼自雄,洋洋得意,聽到依嬋居然請陳三郎去曉妝院,頓時眼神幽怨地瞄過來。

    「依嬋,只請道遠一個嗎?」

    依嬋歉意回答:「不好意思,葉公子,曉妝妹妹說只請陳公子過去……」

    陳三郎茫然道:「你們在說什麼?我有些不明白。」

    葉藕桐更是差點要捶胸頓足:為何那曉妝偏偏看中這個不解風情的傢伙呢,天公何其不平……

    忍住,慢慢解釋起來。

    風月場所中,魚水園在京城算是一流所在,其中層次分明,像謝家居這些的地方屬於完全對外開放,只要有錢,誰都能進來,飲酒作樂;但有些高檔次地方,就不那麼好進了,非權貴名流不可,還得預約,規格很高。

    比如現在依嬋邀請陳三郎過去的曉妝院。

    「曉妝」為名,以名立院,可見一斑。

    那裡,只有這位名叫「曉妝」的女子居住,等於是閨房,外人不得邀請,就不能進去。

    這麼一說,陳三郎頓時明白過來,其實和秦淮八豔那些差不多。上次在秦淮,陳三郎和老周等人上得畫舫,只是在外面廳堂坐著,吃些東西,聽聽曲兒,連秦淮八豔的面都沒見到。

    但見與不見,他毫不在意,現在亦然:「依嬋姑娘,我現在參加文會,就不過去了,麻煩你回去告訴曉妝姑娘吧。」

    依嬋一愣,沒想到他會拒絕,下意識地認為是陳三郎孤陋寡聞之故,說難聽點,是無知情況下做出的決定。但這些想法自不可能訴之於口,只能求救般望向葉藕桐,希望其能幫忙勸說一下。

    葉藕桐乾咳一聲:「道遠,這個機會可是稀罕,不知多少人拿著重金來魚水園,求見曉妝姑娘一面不可得。」

    陳三郎奇怪地望著他:「別人是別人,我是我,我為什麼一定要見她呢?」
Babcorn 發表於 2017-12-8 18:57
第一百四十二章:水調歌頭,水泡饅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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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人是別人,我是我,我為什麼一定要去見她呢?」

    陳三郎這一句反問問得葉藕桐啞口無言。

    士林階層,文人騷客,喜歡流連風花雪月,更以得到某位花魁青睞而沾沾自喜,以為征服,以為炫耀。這樣的行情之下,越得不到的,越是要追逐。

    然而陳三郎本就不喜這些,在他看來,所謂花魁,也許還比不得彈琴的珍玥呢。至於紅顏,論起天生麗質,誰能比得過許珺?

    除卻巫山不是雲,不外如是。

    依嬋聽著,也是目瞪口呆,心裡又暗生惱怒,覺得受到了輕賤,一跺腳,氣鼓鼓離開。

    葉藕桐嘆道:「道遠,人生苦短,何妨放開胸懷,及時行樂?」

    陳三郎飲一杯酒,看著他:「古有言,夏蟲不可言冰。人生正因為短,只爭朝夕,才更要把握。」

    葉藕桐久久無語,半餉才道:「道遠果然心有塊壘,葉某愧不如也。」

    男人的心,誰不想建功立業?臥薪嘗膽,苦讀詩書,渴望功名,所為的,難道真是一夕貪歡嗎?

    他心中凜然,覺得自己自從考中舉人,一路遊山玩水,奔赴京城,心性確實比以前放浪了許多,這樣下去的話,會試可就懸了。

    依嬋來請陳三郎去曉妝院。別的舉人都看在眼裡,羨慕之餘。暗生嫉妒,認為他之所以能得到曉妝姑娘青睞。定然是剛才那一副對子的緣故。

    讀書人有三立:立言成名,立功成事,立德成聖。其中言之所指,包含許多,著書立說是立言,詩詞歌賦同樣也是立言的一部分。能寫出佳作,不管文體形式,只要流傳於世,這名氣自然滾滾而來。

    名之所在。性命攸關,不是故作清高,而是實實在在的堅持。

    眼下陳三郎以一副對子得到佳人青睞,別人難免眼熱,內心躍躍欲試,忍不住想要再來挑戰。

    就見中州舉子曹子俊舉一杯酒站起:「陳解元,曹某這杯酒想要跟你討教一曲長詞,以《水調歌頭》為題。」

    他想著剛才陳三郎善於對子,當然得轉換題目形式。詩詞兩者。詩是主流,但凡舉人士子,人人都會,基本功紮實。難以討好,故而選擇了詞。而且本身,曹子俊便熱衷詞道。頗有造詣。

    「嘿,今年中秋。適逢鄉試舉行,在考舍中。感懷天上月圓,家中人缺,靈感突至,做下一首長詞,幾經琢磨推敲,不曾發表過,如今正好派上用場……」

    心中想著,自信飽滿起來。

    以詞牌為題,內容不限,這場比試顯得頗為寬鬆,自由度很高。但《水調歌頭》上闕九句四平韻,下闋十句四平韻,全詞雙調共九十五字,屬於長詞,在短時間內作出一首並不容易,寫好更難。

    曹子俊要不是事先有作品,也不敢出這個題目。

    葉藕桐望向陳三郎,如果陳三郎沒有準備好,或信心不夠的話,他可以代替迎戰。皆因和曹子俊一樣,葉藕桐平日裡也慣寫詩詞,頗有些存貨,自問也寫得不錯,不敢說膾炙人口之作,但眼下用來應付文會綽綽有餘,不會輸陣。

    曹子俊觀顏察色,早有幾分瞭然,哪裡肯換人?嘴裡故意說道:「陳解元,若你為難,做不出來,不妨讓葉兄來比也行。」

    這是以退為進的激將法。

    陳三郎呵呵一笑:「不巧,我正有一首《水調歌頭》,你且聽聽……」

    ……

    魚水園佔地數廟,甚為寬闊,其間假山流水,庭院深深,格局典雅別緻。在靠後的地方上,有著三座院落,一看便與別的院落不同,極具個人風格。其中一間,藤蔓為牆,常年碧綠,看上去,彷彿把春天留住了一般。

    院落門上,題著「曉妝」二字。左右兩邊有聯:春眠不覺曉;秋容何須妝?

    屬於嵌字聯,含義雋永,又顯佳人自信。

    卻說依嬋甚覺懊惱地來到這院落,進去,見一位姑娘正坐在堂上。此女眉目如畫,淡妝素雅,果然長得美麗,正一手托著香腮,怔怔發呆。

    曉妝姑娘,魚水園的三大花魁之一。

    依嬋上去,忿然地將陳三郎拒絕前來的意思說了,末了道:「這書生真不識好歹,別的人就算跪在院落門前,都不能讓妹妹看上一眼,他倒好,好聲相請卻不來,端什麼架子,我呸!」

    那曉妝姑娘也感意外,有些懶倦地道:「不來也罷,我也有些困了,早點安歇。」

    「那好,我就回那邊去了。一屋子舉子還在弄文會,鬥著呢。」

    曉妝笑道:「若有好的詩詞,記得寫下來,拿來給妹妹我看一下。」

    依嬋道:「都是些應景之作,連韻律都做不整齊,如何入得妹妹的眼。只有新來的這位,碰巧寫了副好對子。難得妹妹有心,要與他說幾句話……哎,不說也罷。」

    告辭返回謝家居,入得院子,剛邁進屋門,就聽陳三郎說道:「不巧,我正有一首《水調歌頭》,你且聽聽……」

    屋中的人,都靜下來,連珍玥也停止彈琴,把一對手壓在琴弦上,生怕琴聲干擾到陳三郎思路: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

    陳三郎的吟誦,語調非常押韻,抑揚頓挫,帶著一股唱的意味在裡面。

    在夏禹王朝,詩詞本就常常被譜成曲,多為慢調,極為符合現在陳三郎的這一首《水調歌頭》。

    琴師珍玥聽著,情不自禁手指便捻動琴弦,和著音律,彈奏起來,居然分外契合,不差分釐。

    陳三郎的詞,像是天生具備了音律,直接便可詠唱出來。

    當吟誦到後面,「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時,葉藕桐失聲叫道:「原來便是此句……」

    內心波瀾,經久不息。

    這兩句,他在從揚州去往南陽府的船上,曾經聽古臨川念叨過。當其時,他以為是古臨川寫的,為之嘆絕。可問過之後,才知道出自陳三郎之口,只得兩句,沒有補全。

    那時候葉藕桐心癢難忍,好幾番纏著陳三郎,要他做全了,詞也好,詩也好,必成名篇。

    然而陳三郎只笑笑,不予回應。

    時過境遷,當全詞從陳三郎口中吟誦而出,葉藕桐如得珍寶,欣喜無比。滿心歡悅之餘,又感到一陣頹然。覺得自己平時苦心寫下的那些詩詞,與之一比,簡直如同糞土,毫無價值。

    這一首《水調歌頭》堪稱莫大殺器,可穿越時空,經得起無數考驗。再配上珍玥的琴音,效果更佳。

    靜,只有靜寂。

    諸位舉子實在覺得無語以對,所以還是閉嘴為好。

    曹子俊倒是張大了嘴,顯得空洞。他本來準備的一首《水調歌頭》,經過幾個月的琢磨推敲,精益求精,自我感覺良好,正要放出來,要給陳三郎一個好看,壓其一頭。

    但如今,聽了陳三郎的「明月幾時有」,他猛地發現,自己的《水調歌頭》頓時變成了「水泡饅頭」,鬆垮垮,淡出鳥來,根本拿不出手。

    長詞吟完,琴音裊裊,繞樑不絕。

    珍玥幽幽一嘆,忽而拿著琴走來,朝著陳三郎深深道個萬福:「多謝公子此詞。」

    抱著琴,走了出去。

    外面依嬋剛才聽得入神,如中定身法,此刻猛地醒覺,一抓拉住琴師,笑道:「珍玥姐,你要去哪裡?」

    珍玥回道:「回去將這一曲《水調歌頭》寫下來。」

    「我要第一個唱!」

    依嬋叫得很大聲,引得屋中許多人側目,其中幾個陪酒的姑娘顧不上禮儀了,紛紛跑出來,圍在珍玥身邊,都搶著要唱。

    依嬋見著,大為懊悔,明白自己錯失了大好機會。

    屋中,曹子俊舉著杯酒久久不動,許久才苦澀地道:「陳解元,曹某甘拜下風。你這一曲『明月幾時有』,世上再無第二首《水調歌頭》。」

    陳三郎拱一拱手,忽而大踏步走出去。

    葉藕桐在後面叫道:「道遠,你去哪兒?」

    陳三郎道:「我突然記得還有些事要做,先行一步。」

    葉藕桐追出去,卻不見他人影,喃喃道:「怎走得如此快?」

    依嬋姑娘急切走來將其一把挽住:「葉公子,你不要走嘛。」撒著嬌,雙眸能流出水來。

    後面數位舉子也圍上來,七嘴八舌問葉藕桐,陳三郎究竟是甚來路,如此了得?

    過不多久,魚水園方面來人,端著一盤銀子,亮燦燦的,說是要送給陳三郎的禮儀,算是給《水調歌頭》酬金。

    其實在這個時代,詩詞之類除非印刷成本銷售,否則一般都是難以賣錢的。發表的渠道也不多,風月之地屬於一個能快速傳播的路徑,特別是譜成曲來唱的話,傳揚得更快。

    這也是文人騷客愛往風月場所匯聚的一大原因,不外乎想讓自己嘔心瀝血創作的作品得到認可。

    魚水園送錢給陳三郎,更多的在於一種千金買骨般的表示。

    葉藕桐代陳三郎收了銀子,不禁嗟嘆一聲:逛窯子逛得有錢拿,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Babcorn 發表於 2017-12-8 18:57
第一百四十三章:新年除夕,屠夫入京

    (這個月最後兩三小時啦,手裡還有月票的請投!求訂閱,求自動訂閱!)

    這一晚文會後,陳三郎回到雲來客棧,開始深居簡出的生活。平常時候多坐在房間中溫習功課,讀書寫字,再不輕易出門。應酬交際之類,能免則免。

    隨著時間推移,各州郡奔赴京城而來的舉子與日增多,雲來客棧都住滿了。

    這段時日,有些出乎意料的是那地頭蛇蔡老爺居然登門拜訪過三次,要請陳三郎飲酒。陳三郎只推說要備戰會試,無暇分身。

    葉藕桐看見,很是納悶,想破頭也想不明白初來乍到的陳三郎如何折服了這位盤根錯節的地頭蛇人物,使得對方點頭哈腰的來討好。他旁敲側擊來問陳三郎,陳三郎只哂笑道:「你問我,我問誰去?」

    葉藕桐瞧他面色,不似說謊,唯有作罷,好不疑竇。

    光陰似箭,一場大雪過後,迎來新年。

    長安的新年十分熱鬧,家家戶戶都換了新符,孩童們穿著新衣裳追逐嬉戲,許多門第都生火燒竹子,發出「噼噼啪啪」的聲響,名為「爆竹」可以驅邪。

    爆竹聲中一歲除,這年,就要過去了。

    除夕之夜,下著雪,晚上和葉藕桐吃過火鍋,陳三郎回到房間,坐在窗前,怔怔望著外面景象出神。

    雪huā飄落,輕盈無聲,落在屋頂上,積壓成白皚皚的一片。

    陳三郎思緒跟著雪huā飄飛,彷彿要飛回涇縣的家鄉中,不知母親過年如何,兒子不在身邊老人家定然感到孤寂頗為思念吧

    還有,許念娘父女究竟身在何處?

    許珺到底有沒有和父親會合?

    「當初就不該讓她走,一個單身少女,縱然身懷武功,可行走江湖也會遇到各種各樣的凶險」

    陳三郎閉著眼睛,一動不動,腦海忽湧現出《浩然帛書》。已經翻開的三頁書篇凝實如同具備實體,上面一字一句,筆劃深刻,橫豎勾勒。感受之如同是一柄柄形狀各異的劍鋒。

    諸多劍鋒猛然變得生動,產生微妙-變化旋舞起來。

    劍舞!

    這一動,他就覺得腦袋脹痛,難以一下子接受,強撐下去的話,後果不可收拾。趕緊睜開眼睛,回歸現實中來。

    嗡!

    脫匣而出的斬邪劍躺回匣子內。

    陳三郎眉頭皺起:毫無疑問自己在帛書上的浸淫又精進了一層。之前在南陽府,路上悟劍,得「煉劍術」正式掌握淬煉小劍的竅門要訣。那「煉劍術」後面境界,又是如何?

    會試,只要考過會試獲得「貢士」功名,便能獲知【答】案。

    貢士其實便是進士身份了,因為依照慣例貢士參加殿試,幾乎沒有再被刷落的,區別只在於幾甲而已。

    「過完年,便是春,春闈在望」

    再過些時日,所有進京考試的舉子都有資格搬進內城貢院安排的客棧,靜候二月九日會試正式開始了。

    眼眸掠出一抹精光,眼皮一合,繼續閉目養神他不知道的是,在數條街外的一間客棧中,也正有一個人趴在窗檯上,望著窗外飄落的雪,怔怔出神。

    許珺。

    許珺一路耽擱,打探父親消息,進入長安的時間比陳三郎晚。入城後,滿城找父親行蹤,無奈都是落空,一無所獲。

    她已身心皆疲。

    當初陳三郎給予的盤纏,huā銷至今,幾乎殆盡,所剩無幾了。

    「今晚是除夕,父親會在哪兒?」

    「又不知道三郎是否會進京考試,如果來的話,現在又在何處一時間,心煩意亂,閉上眼睛,有兩行清淚緩緩流下,蜿蜒彎曲著。

    五陵關,雪落關隘。

    一處普通院落中,建立著個簡易馬廄,裡面拴著一匹駿馬,全身漆黑如墨,四隻蹄子卻雪白,正是千金難買的「烏雲踏雪」能日行千里,不折不扣的千里良駒。

    能騎得這般神駿快馬的,自然非常人。

    房屋中亮著燈,生著炭火,透出溫暖。

    炭火上架著一口鐵鍋,半鍋湯,裡面大塊肉翻騰,香氣滿屋。

    狗肉滾三滾,神仙站不穩。

    鍋中煮的正是狗肉,坐在炭火邊上的道士也是被稱為「陸地神仙」的正陽道長。

    許久不見,他頭髮比雪還白,一張面容皺紋縱橫,顯得蒼老了許多。與他以前仙風道骨的高人形象,簡直判若兩人。不仔細看,都認不出是同一個人。

    反噬,秘法的反噬如同跗骨之蛆一直在蠶食著他的生命,不曾停息。

    短短時間內,接連施展兩次秘法,將積攢在杜隱言和魏了名身上的命氣時運掠奪乾淨,灌注在少主元哥舒身上。這般改命行徑,逆天而行,豈能躲過天譴?

    逆天,喊著威武堂皇,一往無前。但自古以來,歷朝歷代,有誰能全身而退?

    「為道門,為基業,犧牲何妨?」

    忍受著反噬的痛苦,正陽道長神色堅毅。他自幼入青城學道,道心堅韌,不容動搖,早能漠然面對生死病痛。

    這番來長安,途徑五陵關,便是為第三頭豬而來。

    三粒種子,三頭豬。前面兩個,都是十多年的培養,知根知底,因而萬無一失。只是第三個屬於半途看中,始終覺得有些飄忽。雖然不認為會出岔子,但事關重大,還是謹慎為好。

    故而正陽道長決定親身來長安,只等陳三郎金榜題名時,便會動手。而在此之前,自可在某處隱秘地方設置法壇,備齊事物,全力以赴。

    京城不同揚州,藏龍臥虎,縱然是他進城,也得藏頭收尾,低調行事。

    不管如何,只要將第三頭豬宰殺,這艱苦的任務便完成了,告一段落。吸收三份資糧後,元哥舒名命氣堂皇,運數如虹,大事可成,但等天下變幻。

    前些時候,元哥舒有信來,主要是說尋找紅鯉魚的事,至今沒有有價值的線索。

    天下紅鯉魚比比皆是,成千上萬,要想從中找出哪一條是小龍女所化,等於人海茫茫找個人一般,大海撈針,千頭萬緒,相當困難。

    正陽道長本想留在洞庭,等待機會,看能否打通龍城門路,收集到消息。可惜盤桓多日,始終不得其門而入。眼看將要過年,年後會試開考,他思慮過後,決定先來京城,解決陳三郎再說。

    當宰殺這最後一頭豬,元哥舒那邊氣數大成,說不定就能覺察到小龍女所在。

    而施展最後一次秘術後,正陽道長也要回道門休養一段時日,然後再出山。到那時候,天下肯定就不是這個天下了。

    想到那一層,道士嘴角彎出一抹冷冽的笑容。

    「篤篤篤!」

    敲門聲響,得到允許後,一個漢子端著數碟子進來。都是些菜蔬,有豆腐、白菜、蘿蔔等。都清洗乾淨,切得整齊。

    「真人,菜來了。」

    漢子恭敬施禮,將菜蔬放下。

    正陽道長點一點頭:「好的,你出去吧。」

    「是。」

    漢子躬身退了出去。

    此處乃是魏家安排在五陵關的一枚釘子,作為拱衛京城長安的重鎮,關隘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有所圖者,當然得事先埋好據點眼線。這些據點眼線,不僅在五陵關有,在長安亦有。

    據正陽道長所知,別的州郡也是不甘落後,做了許多手腳。

    對於這等手腳,正陽道長樂見其成。夏商王朝統治百年,雖然有大廈將傾的跡象,可根基還在,若只得揚州一家發難,萬萬難以成事,必須群雄逐鹿,才能形成局面。

    道士舉起筷子,將蘿蔔豆腐等物撥進鍋裡。不多久,煮好了,先夾一塊肉進嘴裡吃。

    狗肉聞著撲鼻香,本該極其鮮美,可現在放在嘴裡吃著,竟味如爵蠟,毫無口感,體會不到其中滋味。

    正陽道長神色不動,一塊塊吃著,吞嚥進去。因為心裡明白,肉本身絕無問題,出問題的只是他的味覺而已——這是遭受反噬的附帶後果之一。

    這樣的狀況發生在普通人身上,簡直生不如死,但道士始終處之坦然。

    第二天,風雪還不見罷休。

    正陽道長早早起來,穿戴完畢,又披上一件厚厚的道氅。院落中,漢子已喂飽烏雲踏雪,準備妥當。

    「真人,五陵關謝將軍管治極嚴,不允許騎馬,小的先幫你牽馬出關。

    漢子說道。

    這個規矩,正陽道長也是知曉,點一點頭:「走吧。」

    兩人慢慢步行出門,在街道上,道士顧盼間,見到盔甲鮮明,一隊隊兵伍冒著風雪巡邏,很是嚴謹。

    「謝余杯一代名將,盛名之下無虛士。可惜其對王朝忠心耿耿,絕無策反可能。那樣的話,日後此關定是個麻煩所在」

    心裡想著,不多久,來到關外,翻身上馬,漢子自告辭回去了。

    雙腿一夾馬肚子,烏雲踏雪撒開四蹄,順著平坦寬敞的官道奔赴京城長安。

    從五陵關去長安,路程已不遠,換了以前,道士何必騎馬?只不過他如今飽受天機反噬之苦,不得不依靠馬匹趕路,從而節省法力元氣。

    風雪長安路,烏雲踏雪,道士入京城!
Babcorn 發表於 2017-12-8 18:58
第一百四十四章:懾神過關,攜劍進門

    (感謝書友「smileˇ狐狸」「alvin4933」「珠海阿龍」的慷慨打賞!)

    這一日,是參考會試的舉子搬入內城,入住貢院周邊客棧的日子。大清早,進入內城的入口處,便匯聚著一位位士子,神色流露出興奮激動。

    常言有道:長安好住,內城難進。

    都說京城乃天子腳下,那麼內城可以說直接便是天子的腳了。裡面所居所住,幾乎不見平民百姓,非富即貴,王親國戚,比比皆是。

    內城,紫禁城,金鑾大殿。整個夏禹王朝權力的核心所在,更是天下讀書人心目中的聖地,夢寐以求的地方。

    內城只開一個南門,門兩側,各有一扇小門。平日裡,大門都是緊閉著的,只開小門進出。

    今天迎接舉子,正門打開,排列兩隊兵甲,全副武裝,手中各自把持一柄長槍,槍尖鋒寒。有風吹拂,掠起紅纓,更添殺伐之氣。

    門外又有十多名專門官吏把關,負責檢驗舉子的路引文書,分毫不能有差池。至於舉子的隨從之類,一律禁止入內,只能留在外城等待。

    這些規矩,早就公文張貼,廣而告之。

    當然,要是有舉子不想住進貢院安排的客棧,而留在外城,也是自由。不過對於天下舉子,住在內城的機會何其難得,豈會錯過?十有**,都是趨之若鶩,只怕比別人慢了半拍。

    是以大清早的,舉子們便匯聚在內城大門外等待檢驗入城。

    辰時過後,陳三郎與葉藕桐也來到門外,見著排著長長的隊伍,也不以為奇。

    葉藕桐身邊跟著伴當阿楓和書僮,他們卻是來送自家少爺的,隨後就得返回雲來客棧。

    「道遠,自從那一晚文會,你那首《水調歌頭》已唱遍大街小巷,不知多火紅……」

    葉藕桐說著,掩飾不住的羨慕。

    對於名聲渴望,讀書人最為熱衷,都想自家作品能家喻戶曉,廣為傳誦。很多時候,這般渴望甚至超越對權力的追逐。

    陳三郎一詞成名,頗為難得,其中少不得魚水園姑娘們的功勞。據說那位曉妝花魁閱讀該詞後,就想來雲來客棧拜會陳三郎,大有自薦枕席的意思。只不知道後來被誰勸住了,這才沒有成行。

    這個事兒,前一陣子葉藕桐也眉飛色舞地和陳三郎提過,言語間很是可惜對方沒有來。瞧其模樣,大有想分一杯羹的意思。

    陳三郎為之啞然,他卻多虧這花魁沒來。要是真來了,沒個安靜功夫,就得像上次在揚州考取舉人後,要搬遷住址才行。

    名之所向,不無收穫。

    陳三郎就感到腦海中的帛書蠢蠢欲動,無時不刻在吸納著氣息。只是過於細微,難以分辨。

    這段時日,葉藕桐應酬不少,交際廣闊,認識的人很多。此刻在排隊期間,不時地與人打著招呼。倒是名聲在外的陳三郎少人問津,也樂得不用寒暄,拱手做禮多了,累呢。

    這番進入內城,檢驗之嚴格,幾可與鄉試有得一比,全身都要摸個遍。不過鄉試主要是防作弊,現在則是不准攜帶利器。路引文書要經過反覆檢查,還突然間會詢問一些具體事宜,以核對身份。

    來之前,陳三郎便有了準備,空出劍匣,裝進一支毛筆,至於小劍,則插在髮髻上,毫無破綻,誰也瞧不出那竟是一柄劍。

    自從斬邪劍進階,變化如意,多了許多手段能夠瞞天過海。

    足足等待一個多時辰,他和葉藕桐才被檢查完畢,通過關卡,進入內城。

    嗡!

    陳三郎若有所感,不禁一怔住,抬頭望去。

    原來內城城門之上,描繪著一幅巨型門神像,硃筆潑墨,形象鮮明,兼且高大威猛,站在門上,手中把持一對黃金鐧,頭戴衝天冠,虯鬚張揚,圓睜雙目。

    這一對眼睛,真可是炯炯有神,畫得巧妙。只要你從門下經過,不管從哪個角度走,都似乎在門神的注視之下。

    不僅是注視,更是一種監督察看。

    這一看,陳三郎心中凜然,覺得門神彷彿要活過來,它發現自己插在髮髻上的斬邪劍蹊蹺,便要從山上走下來,親身進行檢驗。

    這種感覺玄之又玄,但絕非虛無縹緲,更非錯覺。

    法器!

    而且不是一般的開光法器,能如此生動形象,還具備了靈性力量,很可能已是靈通品階的事物了。

    真是想不到內城守門的,有著一件靈通法器在。要是讓它發現了斬邪劍的奧秘,鬧將起來,不可收拾。

    怎麼辦?

    陳三郎差點要流出冷汗,本覺得已準備周全,但還是出了紕漏。這京城重地,絕不可等閒視之。

    唰!

    關鍵時刻,別在頭上的小劍驟然有寒芒一閃,若有若無,轉瞬即沒。

    說也奇怪,那門神看見這一抹寒芒,渾身一顫,彷彿受到震懾,趕緊把身子貼回門上,一動不敢動了。連一對眼眸,都不敢再往陳三郎身上看。

    整個過程,既奇異,又讓人覺得有些荒誕滑稽。

    陳三郎心中一鬆,忍不住露出笑意。剛才剎那間,小劍與門神像之間的關係,就如同大官壓小官那般,欺負得對方毫無脾氣。

    葉藕桐見他突然站定,又笑得神秘,不禁好奇問:「道遠,你怎麼啦?」

    陳三郎搖頭回答:「沒甚,就是看這門神像畫得精神,忍不住多看了眼。」

    葉藕桐也注意到了,嘆道:「此畫線條生動,極具質感,一看便知出自大家手筆,卻不知是誰畫在上面的。」

    頓一頓,低聲道:「門中不宜久留,快進去吧,免得觸犯了忌諱。」

    「明白。」

    陳三郎再不理會,與葉藕桐邁步入城,跟著人前往貢院方向。

    安排住宿,都有程序,不容許舉子自作主張。不過總體而言,都是以州郡為單位,同一州郡來的舉子住在一起,挨得近。

    當分好房間,葉藕桐喜滋滋地道:「道遠,你我比鄰而居,比住在雲來客棧時還要近些,太好了。」

    陳三郎還在回想剛才進門時發生的事,心不在焉回了句,進入房間後,當即關門閉戶,拈起小劍,靜靜地看起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7-12-8 18:58
第一百四十五章:會試開始,貢院進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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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於小劍來歷,陳三郎頗為好奇,一直想弄個明白,還曾直接問過敖卿眉。 。不過此劍乃是她從龍城帶出,具體情況也不甚瞭然,要陳三郎自己探索挖掘。

    今日進入長安內城,此劍熠熠,便將靈通級的門神像驚退,威力足見一斑。

    至此,陳三郎越發肯定斬邪劍很可能是傳說中的法寶了。準確地說,應該是曾經遭受創傷,導致蒙塵生鏽的法寶。

    端詳小劍片刻,曬然一笑,將它收起。這一回不插在頭髮上了,重新放回匣子內,安置好。

    貢院安排的客棧,屬於四合院般的結構,這般客棧,平時不對外開放,只接待指定的客人,日常有專人打理,保持得很是干淨。中間的院落中打著一口水井,角落裡養著一叢修竹,在嚴寒的天氣下依然蒼翠碧綠,骨節筆直。

    竹乃歲寒三友之一,文人多以此自喻,因此客棧種植此物,以供士子們欣賞。

    雖然說過了年便是春,但當下天氣實在寒冷得很,特別是南方來的舉子,不把自己裹成個粽子,絕不敢輕易出門。大部分的時間,諸人都是老老實實呆在房間中,生著炭火取暖。

    眼下距離會試春闈時日無多了,趁著最後一段光陰,好好再溫習一番功課。亦有補益。

    住進這邊後,葉藕桐也收心養性起來。整天捧著經義在看,很是刻苦。

    會試。至關重要的一道檻,不容懈怠。

    時日飄忽,已是二月,距離開考沒有多少天了。

    又是一年二月二,龍抬頭。陳三郎走出房間,站在院落中,凝視井水久久不語。

    他家的庭院也有一口井,但井水要比這一口滿得多,人蹲下來。伸手便能掬起水喝。

    當然,井中最特別的是,住著一尾紅鯉魚。

    那可不是一尾普通的紅鯉,乃是龍女所化。《陋室銘》中有言,「水不在深,有龍則靈」,那麼井裡住著龍女,靈性不言而喻。

    正是一年前的同一天,龍抬頭之日。陳三郎遇著了小龍女,人生就此改變。不知不覺間,就過了一年了。

    望著微微蕩漾的井水,陳三郎不由嘆息一聲。

    「道遠可是擔心會試?」

    葉藕桐走過來問道。

    「有些。」

    陳三郎坦誠回答。

    縱然他現在鴻運當頭氣勢高。但也不敢打包票,有十足十的把握能考過會試。沒有標準答案的考試,畢竟存在許多意外因素。

    葉藕桐嘴一撇:「你可是堂堂一州鄉試解元。有甚可擔心的?會試,其實便是多考一次鄉試罷了。」

    這個倒是實話。會試流程和鄉試大同小異,都是考三場。每場考三天。所考項目,四書文、五言八韻詩、時策論等,格式要求,具體範疇也是相差無幾。也許規格差異較大的,是考官的數目,比鄉試時多了許多。光是主考官便足有八人,同考十多位,陣容龐大。

    陳三郎道:「話雖如此,但境況不同,狀態不同,題目不同,只要出了岔子,便前功盡棄。」

    葉藕桐聞言,心有慼慼然。考場之險,如履薄冰,稍有不慎,就是不同的結果。

    陳三郎笑道:「過得幾天便開考,多想無益,且放寬心來。」

    葉藕桐也笑了:「這一點無需道遠開導,我自有分寸。」

    他的性格開朗,戀戀風塵,絕不會像周何之那般遭遇折戟沉沙,就有輕生的念頭。

    幾天的等待功夫,眨眨眼便過去。

    這一日,已是二月初八,進入貢院參加會試的大日子。

    清晨,天濛濛亮,陳三郎就起身來,洗漱完畢。想了想,將小劍別於髮髻上,空手出門,與葉藕桐匯合。

    會試的考場紀律,比起鄉試還要嚴苛幾分,考生入場,要經過全身位的搜身,片紙不得帶入。除此之外,還得進入一間房間,脫開衣衫檢驗,看有沒有把經義抄寫在手臂大腿等皮膚上。

    一旦發現有考子作弊,下場可不僅僅撤銷考試資格那麼簡單,甚至會被砍頭,治死罪,以儆傚尤。

    數百舉子,人數不少,加上細緻的檢查,耗時甚久。故而得提前一天進入貢院,等於這一天是檢查,明天,也就是二月初九才正式開考。

    輪到陳三郎進院了,先是外面搜檢,然後進房間脫衣服,就連頭髮都得披散開來,看裡面是否藏著小紙條之類的作弊手段。

    不過檢查的人不注意用作簪子用途的小劍,只瞥一眼,就置之不理。本來就是,入院檢查,主要是防考試作弊,其他不甚干涉理會。這麼小一根事物,是不可能用來作弊的。總不能上面銘刻經義吧,那得多高難度的技藝,又要多好的眼神才看得見。

    足足折騰了兩刻鐘,才檢查完畢,准予放行入院。

    迎面而來的是一座三層牌樓,飛簷鬥角,氣勢堂皇,門額上牌匾,題著「貢院」兩個大字,乃是開朝皇帝所題金筆御書。

    兩邊各有楹聯,上聯曰:矩令若霜嚴,看多士俯伏低徊,群囂盡息;下聯:襟期同月朗,喜此地江山人物,一覽無餘!

    看完此聯,陳三郎暗暗一點頭,略一遲疑,便邁步走了進去。

    裡面是一道迴廊,兩邊多有碑刻,古樸文雅,記載典故。穿過迴廊,竟是一塊寬敞的花圃,種著許多花草,當前正萌芽吐葉。又有十來株枝椏古拙的梅花,一些正吐豔盛放,有香氣繚繞。

    花圃兩邊,則是兩排考舍,一間間隔絕開來,如同一口口籠子,瞧模樣,比鄉試的考舍還要小一分。又見考舍之外,擺放著一口口大缸,盛滿了水。

    這是預防火災的設施。

    因為貢院最怕著火,而每一間考舍都分發火盆蠟燭等,一旦出現意外,形成火災,就可以用大缸裡的水來撲救了。

    抬頭望遠些,見貢院外邊圍牆長滿荊棘,圍得嚴實,比鐵網還要密集,怪不得總被稱為「鎖棘貢試」了。

    陳三郎對號入座,進入自己的那一間,剛坐下,外面便有考場執事過來,關門上鎖。

    他坐著,閉目養神,要用最飽滿的精神迎接明天正式開始的第一場會試。
Babcorn 發表於 2017-12-8 18:58
第一百四十六章:二月初九,下雪落墨

    二月初九,長安不見春。

    清晨冥冥,北風呼嘯,有彤雲凝聚,轉眼間竟飄落下雪花,一點點,如破碎的梅花瓣。

    這便是春雪了。

    長安外城,西北郭處有一座院落,咿呀一響,院門打開,走出一個道人來。

    天氣寒冷,今天正陽道長穿得厚實,他抬頭望瞭望天空,將斗笠戴上,不教雪花落在頭髮上。

    「真人慢走。」

    後面傳來恭送的聲音。

    正陽道長只微微一點頭,邁步上街,慢慢向著前方走去。

    時候尚早,又下著雪,行人稀少。

    穿過數條街道,約莫大半個時辰後,他出現在一條偏僻冷清的小街道上。

    這街道兩邊多樹木,經歷寒冬的洗禮後,光禿禿的樹上開始萌生出新芽,有綠意蔓延,並不畏懼落下的雪花。

    「這一春,倒來得早……」

    正陽道長喃喃說道。

    很快,他就來到兩株楓樹間的一座道觀門前。道觀不大,牆壁不少地方都顯露出斑駁的古意,氣息滄桑。

    「崑崙觀!」

    觀門之上掛著牌匾,寫著這三個字。

    正陽道長過去,敲了敲門。過不多久,觀門打開,一個道童探身出來觀望。

    「你去稟告你家真人知曉。就說青城山故人來見。」

    道童打個稽首:「稍等片刻。」

    重新掩上門,入內稟告。很快。他就跑出來開門迎接:「有請貴客。」

    正陽道長隨著道童進入主殿,一進去就看見供奉在上面的老君像。老君像前一盞長明燈,燈火幽幽。燈火旁邊的蒲團上坐著個道士,面皮白淨,雙眉濃黑,留著一叢短鬚。

    這副模樣,看上去不過四十多歲。可正陽道長卻知道對方道法有成,駐顏有術,實際年齡比自己還要長得多。

    崑崙觀主持忘機真人。

    正陽道長脫掉斗笠,稽首問候:「見過道兄。」

    忘機真人看見他雪白的頭髮。皺紋勾勒的面容,忽而嘆息一聲:「如斯犧牲,真得值得?」

    正陽道長淡然笑道:「道兄也是道門中人,何出此言?」

    忘機真人默然,半餉緩緩道:「如此看來,你家少主基業指日可待了。這番入京,又為何事?」

    「道兄何必明知故問?」

    「呵呵,紫禁城雖然有消息出,說官家身體抱恙。但到了何等地步,始終只得個猜測。」

    正陽道長嘴角彎出一抹笑意:「可終歸會有那麼一天不是?而且這一天,絕不會等太久。」

    忘機真人嘆息一聲:「是啊……官家膝下本有七子,可惜夭折三人。只剩四個。自從前太子事發,被官家置辦,這太子的位置就一直空懸著。沒有著落,此乃禍國之根也。」

    他所說的。涉及一件朝野大事。五年前,有人告發太子密謀篡逆。證據確鑿。聖上大怒,將太子打入冷官,軟禁起來。自此之後,就再沒有設立太子了。如果聖上身體安康,沒有太子也沒什麼,然而聖上狀況堪憂,一旦發生不測,又沒有儲君接替,局勢很容易就陷入混亂,上演慘烈的奪嫡之爭。

    聞言,正陽道士冷笑道:「這般局面,不正是道兄所期望的嗎?道釋之爭,百年滄桑,勝負只在此夕。」

    忘機真人緩緩道:「話雖如此,可憐天下蒼生,必遭塗炭……」

    正陽道長哂笑不已:「何時道兄也變得這般悲天憫人,學那些禿驢滿口假仁慈道義?」

    忘機真人稽首道:「無量天尊。」

    正陽道長重新戴起斗笠,遮掩住半邊面容:「今天會試正式開考,王朝想借此凝聚氣運,卻是妄想。大廈將傾,土木分崩離析,這才是大勢。」

    說著,打個稽首,慢慢退了出去。

    忘機真人望著他蕭索的身影,眼眸突然掠過一抹古怪的神色,喃喃道:「天下不亂,無龍可扶,可若果扶持的是蛇,是泥鰍,又該如何置之?以江山為棋盤,以蒼生為棋子,不過這般棋局,果真能運籌帷幄,盡在掌握中?」

    頓一頓:「又比如,自家苦心的那一番計畫,不也遭遇意外,胎死腹中?根據下面的人回稟,說當時山神廟中有一個單身書生在,是破壞術法的關鍵嫌疑人物。奇怪的是,區區一介書生,何德何能……」

    「正值科舉大年,天下士子薈萃京城,卻不知道那一位,究竟是什麼來歷,難道會是一位赴京考試的舉子……」

    ……

    雪花落在了貢院上,發出簌簌的輕響,通過考舍小門的柵欄窗口,能夠看見零碎的雪不斷飄落。

    然而起床來的舉子們無暇理會,才不管下不下雪。諸人簡易地洗漱完畢,就端正地坐著,等待第一場會試的考題公佈。

    會試是鄉試的加強版,升級版,難度自然提高許多。考題格式要求,體裁形式差別不大,但決定結果的永遠是細節,是臨場發揮。

    咚咚咚!

    三通鼓響,發放考題的時辰到了。當即有主考官打開密封的宗卷,取出裡面的考題,然後交給考場執事,讓他們發送到各間考舍的考生手上。

    一刻鐘後,陳三郎就拿到了考題,見四書題、五言八韻詩、經義四篇等,果然和鄉試時的要求相等——

    「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三者何成?」

    見到這一道題目,陳三郎心裡馬上仔細地思量起來。一邊想,一邊打開考場發放的文房四寶,筆墨之類,雖然屬於制式物品,但做工精良,倒也趁手合用。

    擼起袖子,開始磨墨,等硯台墨好,心中便打好了一篇腹稿,有了文章雛形。再閉著眼睛從頭到尾推敲一遍,使其慢慢成型,去蕪存菁,基本沒有什麼問題了。

    於是鋪紙、提筆、蘸墨……

    一系列的動作行雲流水般,熟悉得很,像是那些武者練了千萬遍的架子招式,沒有任何凝滯之處。

    當紙張筆墨全部就位,吐一口氣,一顆心平靜如水。筆鋒勾勒,就在白紙寫下了第一個字。

    一個「夫」字。

    這也是陳三郎在今屆會試上寫下的第一個字。
Babcorn 發表於 2017-12-8 18:58
第一百四十七章:秘法籌備,磨刀霍霍

    (整理完畢,明天恢復兩更。感謝書友「親叫我沉默」的慷慨打賞!)

    正陽道長回到院落的時候,身上落滿了雪。一名漢子開門接他進來,慌忙幫其脫掉披風和斗笠,弄掉上面的雪。

    「宋剛,吩咐你準備的東西,都準備好了沒?」

    漢子恭謹回答:「已妥當,都放在後院當中了。」

    「辦得不錯。」

    道士淡淡地讚了一句。

    漢子心中大喜過望,他是元家麾下鷹羽營的一名眼線,被安排在京城做事久矣。在天子腳下做釘子,可不是件容易的事,稍不留神注意,就人頭落地。他最為期盼的便是將正陽道長服侍好了,立下功勞後,能調回揚州去。

    正陽道長穿過前廳,進入後院,將擺放在那裡的一個大包袱提起,再拐入側院。

    這小院子中種著數叢竹子,擺著十多堆石頭,看上去有些蕪亂,實則裡面佈置成一個陣法,不懂門徑的陷進去,轉到死都轉不出來。

    正陽道長閒庭信步,七彎八拐,眼前豁然開朗,已來到一個亭子內。亭中擺放石案,鋪著蒲團。

    他站在石案前,將那大包袱打開,拿出一件件的事物。

    這些事物零碎而古怪,有黑狗血、有黑糯米、有一個豬頭、有一瓶泛黃色的液體,另外還有七八種難以叫得出名字的東西。

    諸多東西擺上石案,顯然遵循著某些次序,並非雜亂無章,隨便安放的。

    一一擺好,正陽道長往袖間一掏,掏出三枚長釘。每一枚,足有四寸餘長,黑黝黝的,尖端處泛出寒芒;釘子之後,又拿出一個人形木偶,身上穿著特製的小衣衫,面目描繪得栩栩如生,正與陳三郎有**分相似的模樣。

    最後,他從身上拿出的是一張符咒,以及一柄桃木劍。

    符咒長達一尺,被畫在一張皮革上,皮革泛黃,竟是人皮。

    弄完這些,張口猛地一吹。

    嗤!

    原本石案上一口香爐內插著的三根檀香,無火自燃,發出淡淡的煙氣,裊繞不散。

    道士盤膝坐於蒲團之上,嘴裡喃喃說了些話,卻含糊不清,無從分辨。

    從今天起,他將不再離開,而是一直會坐在此處等待。

    等待秘法施展的最佳日子!

    那一天,不會等太久。

    ……

    二月,北方的長安還有雪;而在南方涇縣,春風吹拂大地,已吹綠了高山和河流。

    開春季節,耕種的大好時光,野外一片忙碌。

    河神廟一帶的大片水田開始翻土灌水了,十多條健壯耕牛在人們的馭使之下,「哞哞」地叫著,拉著犁具幹活。

    這些耕牛是在周何之的主持之下,花費高價購買來的,母多公少。這樣能通過交配,生下牛犢子來。

    在農業社會裡頭,耕牛十分昂貴。某些時期,宰殺耕牛甚至屬於犯罪的行為,會被抓捕坐牢。

    為了買到這些牛,周何之可是費了不少力氣。

    現在,他站在坡地上,看著這一幅農忙景象,不由露出一抹笑容:各種事宜已漸漸上了正軌,蒸蒸向上,等陳三郎從京城歸來,他老周也算不辱使命。

    忽而將視線放到後面的山林處,見一座道觀拔地而起,非常顯眼。

    「逍遙觀!」

    這是根據逍遙富道要求所建立起來的一座道觀。

    道士要求不少,指手畫腳的,根據設計藍圖,周何之計算了下,發現造價不菲。當其時他心裡暗暗叫苦,很是頭疼。錢糧本就捉襟見肘,不甚夠用,再用這一筆銀子建造道觀,那麼其他幾項事務都得停滯住,沒錢搞了。

    周何之小心翼翼地跟逍遙富道商議,問是否能縮減些道觀規模。道士橫他一眼,直接拋出一包金銀來,非常有高人風範地道:「書生給地方本道建築道觀,我卻不願再花他的錢,欠下偌大人情,日後相見,抬不起頭,不好說話。」

    見著金銀,老周眉開眼笑,一豎大拇指:「仙長高義。」

    有錢好辦事,請了十多工人,一個月時間就將道觀建造起來了,又添置了各種家居擺設,供了神像,正式開張,接受百姓香火,居然還很是旺盛。

    見狀,河神廟那邊的哼哈二將看著眼熱,忍不住到敖卿眉那邊訴苦。小龍女斥道:「公子安排,自有道理,輪不到爾等聒噪,安分守己即可。」

    兩妖將沒法,悻悻然回到河底水潭下。

    開耕播種,事關重大,陳王氏也帶著小翠華叔過來察看,見到農人們井井有條,積極性高,心中便歡喜。陳三郎已經說了,等山麓下的莊子造好,全家都搬遷住進裡面去。

    黃昏時分,陳王氏帶著小翠返回縣城。

    得得得!

    忽而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見著數騎人馬趕至。騎士揚手亮出一枚令牌,守城門的兵丁看到,趕緊肅立,讓他們騎馬馳騁進去。

    陳王氏和小翠讓到一邊,婦人嘴裡說道:「這些是什麼人,怎如此跋扈?」

    小翠道:「夫人,可能是府城來的人吧。」

    陳王氏「哦」了聲,也就不理會。

    卻說那隊人馬徑直來到衙門外,翻身下馬,將馬拴在外面,大踏步進入衙門。有官差要上來詢問,當見到對方手中所持的令牌,立刻不再吭聲。

    很快,這隊人便來到涇縣縣尊盧大人面前。

    事先盧大人已得了音信,此刻衣冠端正地來迎接,態度恭謹。

    隊伍領首者是個粗壯漢子,左邊臉頰一道刀疤,頗為猙獰,他略作寒暄,遞過一封密信:「盧大人,這是公子的親筆書信,你且看好了。」

    盧大人接過,拆開,慢慢看起來,臉上浮現一抹古怪的神色:公子,果然要對陳三郎一家大小下手了……這封信,只是打招呼,並不用衙門的人出手,以免招搖,引起民議。動手的另有其人,卻讓衙門到時裝聾扮啞……

    看完信,他又將信還給粗壯刀疤漢子,拱手道:「公子的意思,下官明白,但請放心。」

    刀疤漢子點一點頭,忽而又問道:「還有一件事,是公子囑咐下來的,頗為重要。涇縣之中,可曾發現紅鯉魚?」

    「紅鯉魚?」

    盧大人一怔,不明所以,抬頭見刀疤漢子目光炯炯,莫名心一慌,只得含糊回答道:「據下官所知,涇河水中,間或有些紅鯉魚出沒……不知公子要找紅鯉何用?」

    刀疤漢子眼眸閃過失望之色:「不該問的,不要問,反正如果發現有古怪的紅鯉魚,一定要稟告給公子知曉。」

    「明白。」

    盧大人不敢多問,只是心裡嘀咕:古怪的紅鯉魚,何謂古怪?完全沒有個衡量判斷的標準。

    說罷,刀疤漢子帶領手下離開。

    盧大人原本還想問他們要去往何處,住在哪裡,可話到嘴邊又嚥了回去:不該問的,不要問,禍出口出。

    目送一干人走出衙門,盧大人嘆息一聲,突然問旁邊的一個心腹手下:「阿九,今天是什麼日子?」

    那阿九回道:「大人,今天是二月十二。」

    「二月十二?」

    盧大人念叨著,低聲道:「那麼今天便是會試第二場開考的日子了。」

    阿九心里納悶,搞不懂大人為何突然間扯到會試那邊去了。會試可是在京城長安舉行,天南地北,完全不同地域,難不成大人想起他以前考會試時的遭遇了?據自己所知,這大人並非進士出身,而是一個舉人,完全是走通元家的門路,才當上涇縣縣尊。

    或者說,是元家需要這麼一個縣尊來涇縣主持,所以才找得盧大人來。

    不該問的,不要問。

    阿九很好地執行著這個官場規則,默然侍立在邊上,彷彿一尊木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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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最後一場,夢中一箭

    二月十五,長安有雨。 一清早便淅淅瀝瀝下著,風細細,更添清冷,竟比前些時日下雪時還要冷幾分,端是春寒料峭。

    一骨碌地驚醒,陳三郎坐起來,見天色晦暗。

    貢院考舍空間狹隘,角落處的火盆內,半盆灰燼,還有一些炭火不曾熄滅,閃露出紅光,發酵著暖意。

    緊一緊身上的衣衫,陳三郎站起身,躬著身子到臉盆那邊,掬一把水撲打在臉上,冰冷清爽,精神為之一振,殘餘的睏意一掃而光。

    今天,是會試最後一場考試開始的日子。接連考過兩場,體力精神損耗甚大,整個人像一張被拉扯到最大弧度的弓弦,下一刻,要麼利箭激發,功成名就;要麼就此繃斷,前功盡棄。

    這般考試,考的從來就不僅是本身才華。怪不得歷朝歷代,考場上摺戟沉沙的才子名人比比皆是,數不勝數。

    陳三郎坐回席間,過不多久,就有考場執事送來新的炭火,以及新的筆墨等物,還有今天的早飯。

    幾天下來都住在此處,吃喝拉撒全在數尺方圓,空氣又不甚流通,室內散發著一股穢臭味。

    陳三郎皺一皺眉,大口吃著早飯。俗話有說,「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這一點臭味又算得什麼?

    飯後休息了兩刻鐘,考題公佈,見時務策論的一道題目寫著:「物有本末,事有始終,知所先後則近道矣。故曰:何者為道?」

    此題有點玄乎。渾然不同過往。題中所問的「道」,實在是一個天大的概念。極為空泛。

    陳三郎靜靜想著,霎時間覺得千頭萬緒。理不清個章程。他緊抿著嘴,就先磨墨,等墨好,思路還是有些紛亂,三番幾次提筆蘸墨,卻無法落筆寫字。

    道可道,非常道,今聖上問道,道為何物?

    常聞聖上慕長生。好靜深居,進服丹藥,以至於不理政事,致使天下局勢紛呈,種下禍根。

    那麼,居其位而罔顧天下,豈是王道?

    想到這,腦海靈光一閃,有了立題之意。當即揮毫,筆走龍蛇:

    「……水木交運,山川崩竭,值天下之無為。尚有欲於羈絆。大則為鯨為鯢,小則為梟為獍。古有訓:離離不絕,曼曼奈何?毫毛不除。將用斧柯……此道也,天地之大德曰『生』。聖人之大寶曰『位』,歲崢嶸而將暮。實慷慨於窮塵……」

    他寫得暢快,筆鋒流轉,不見半點凝滯。

    這一篇成,洋洋灑灑近千字,不用小半個時辰功夫。更為奇妙的是,彷彿與這篇時務策論產生了共鳴,腦海《浩然帛書》浮現,書頁古樸,一行行字句有光華熠熠,真如「字字珠璣」般。

    「痛快!」

    當寫完最後一個字,將筆擲在地上,低聲叫道,可惜案上無酒,不能浮一大白。

    該文直抒胸臆,筆鋒耿直,針砭時弊,絕非尋常的頌歌頌德的文字。通篇看來,難免有激進冒失之嫌,說實話,存著極大的被刷落的風險。

    畢竟說實話,容易得罪人。

    這番與鄉試時有所不同,鄉試那一篇文章只是大膽地發表了個人見解,而現在這一篇更為鮮明,直接抨擊了朝政。

    陳三郎當然明白個中意味,但他沒有更換的念頭。

    人這一輩子,會說無數的話,言辭成千上萬,有幾分真,有幾分善,有幾分美?其中多少話,說出去就忘記了的?

    而有些話,一旦現在不說,以後也永遠不會再說出口,形成於筆端了。

    因為人最可怕的失去,便是銳氣!

    ……

    「啊!」

    許珺突然驚醒,從床上坐起來,長發如瀑地披散,有一種慵懶的美意,兩絡垂於胸前,覆蓋在驚人的凸起之上。她做了個噩夢,卻不是關於父親的,而是陳三郎。

    在夢中,陳三郎高中狀元,插花騎馬,春風得意地與其他新科進士巡行京城。街道兩邊,觀者如堵,無數民眾鼓掌歡呼。

    許珺便站著人群當中,見到了騎在馬上的陳三郎,於是大聲叫喊著他的名字;他若有所聞,顧盼尋找。就在這時候,一箭破空,從虛空飛至,準確無誤地射中陳三郎的心窩……

    飆出來的血,鮮紅如花。

    許珺失聲驚叫,於是驚醒過來。

    房間中的火盆,炭火早成灰燼,散發不出暖意。她覺得身上有些涼,伸手取過外套披上來,側耳一聽,淅淅瀝瀝,外面下著雨。

    今天是二月十五,會試最後一場開考。

    許珺已經知道陳三郎進入貢院考會試了。

    這些時日,她在京城遊走尋覓,尋找父親行蹤之餘,也打探到關於陳三郎的音訊。

    比起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許念娘,陳三郎的下落無疑要明確得多。只要到雲來客棧、騰達客棧等那幾家客棧去問一下,不用多久便能獲悉有價值的消息。更關鍵的是那一陣子陳三郎憑著一曲《水調歌頭》大出風頭,聲名鵲起。要找起來,自然容易。

    知道陳三郎已進入內城貢院考試了,許珺又是高興,又是擔憂。高興的是,從一介考不得試的酸腐書生,成長為現在一州解元,這等榮耀,她替他高興;擔憂的是,這番會試,不知陳三郎能否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為了等陳三郎考完試出來,許珺就在內城入口外的一間客棧住了下來。但不知為何,昨晚居然會做那麼一個噩夢。

    靜靜想了一會,想不出個所以然,她下床穿好衣衫,打開擺放在桌子上的包袱。裡面是一些換洗衣服,一些雜物,以及剩下的一串銅錢。

    只有三十八文錢了,這點錢在京城中吃一碗麵都不能加肉,只能清湯寡水。

    幽幽一嘆,拿了錢下樓去。

    「哎呦,許姑娘,你起床了,要去哪裡?」

    客棧老闆娘正在櫃檯內撥打著算盤,眼角瞥到許珺的身影,趕緊跑出來問道。皮笑肉不笑,嘴裡問候叫得親切,實則含著戒備之意,生怕許珺跑了似的——許珺這三天都沒交房錢,已欠下一貫多了。

    許珺回答:「出去走走。」

    老闆娘乾咳一聲:「這個許姑娘,我知道你手頭緊,可你也明白,我這是小本生意,講究現錢……」

    許珺面皮一紅,一咬牙,忽而從身上掏出一物放在櫃檯上:「老闆娘,這塊玉我先抵押在你這裡。過得幾天,我有錢了,就會與你結算清楚。你放心,不會給少分毫。」

    老闆娘看見那玉,足有嬰兒巴掌大小,色澤溫潤,極為精美,最為特別的是玉質中一團紅暈蕩漾,彷如是水波會流動。不禁眼皮一跳。她倒是個識貨的人,拿起玉,仔細端詳了一番,臉上頓時堆起笑容:「許姑娘客氣了,你這麼一個好姑娘,我怎麼怕你賴賬呢……你沒吃早餐吧,快坐下,我讓小二給你上碗麵,記在賬上即可。」

    「不用了。」

    許珺撐開一把傘,邁出門去。

    望著她窈窕的身形遠去,老闆娘喃喃道:「此女究竟是甚來歷,聽口音,應該不是本地人,年紀輕輕的卻孤身一人來到京城,據說是找人……」

    突然腦海靈光一閃,眼眸閃露出貪婪的光芒,叫道:「阿海,你先照看店子,我出去一趟。」

    拿了把傘,急急忙忙出門。半刻鐘後,就來到一座院落前,大力拍門。

    門開了,一個小廝探出臉來,見到是她,詫異道:「老闆娘,你今天怎麼來了?」

    「廢話少說,老爺在裡面吧。」

    小廝為難地道:「在是在……」

    見他吞吞吐吐,老闆娘冷哼一聲:「不就是和狐狸精鬼混嗎?你去叫他起來,說我有事找。」

    小廝應了聲,讓老闆娘到客廳坐著喫茶,他則到裡面稟告去了。

    一刻鐘後,一人披著衣衫施施然出來,乾咳一聲:「五娘,你來了。」其長得富貴,不正是這一帶的地頭蛇人物,蔡老爺嗎?

    那五娘酸溜溜地道:「有了新人暖被窩,哪管舊人孤枕眠,你當然不想人家來了。」

    蔡老爺哈哈一笑,過來將她摟住,一隻右手輕車熟路地從下面探入,朔流而上,很快就握住一團溫軟,把玩起來:「晚上我就去客棧陪你。」

    這五娘徐娘半老,風韻猶存,倒還可人。

    婦人輕嗔一聲:「就懂得說話哄人。」

    這對男女溫存片刻,蔡老爺問:「你找我有事?」

    婦人點點頭,掏出那塊玉來。

    蔡老爺看見,立刻雙眼放光,有些失態地一把拿過,愛不釋手,驚聲道:「暖玉,這是傳說中的暖玉呀。」

    婦人聽見,也是驚喜交加:「你確定?」

    蔡老爺沉下心來,再仔細鑑別一番,掩飾不住的狂喜:「錯不了,這東西可是價值連城的寶貝,佩戴於身,能讓身體生暖,還能提神……」

    婦人自言自語道:「怪不得她穿得單薄,本以為是沒錢置辦衣裳,原來是佩戴著寶玉不怕冷……哎呦,你抓疼我了。」

    原來是蔡老爺情緒激動,手腕用大力了些,急切問:「這玉是從哪裡弄來的?」

    婦人將事情經過道出。

    蔡老爺聽完,一拍大腿,狂笑道:「合該我發跡!」
Babcorn 發表於 2017-12-8 19:00
第一百四十九章:貪心不足,會試完場

    握著暖玉,感受玉身上傳遞過來的脈脈暖意,蔡老爺得意大笑:「合該我發跡!」

    他說發跡,而不是「發財」。

    這塊暖玉價值連城,極為珍罕,要是賣的話,能賣出個天價。不過蔡老爺並不缺錢,他盤踞在這一帶,當了二十多年地頭蛇,早積攢下萬貫傢俬。而男人有了錢,最想追求的,便是權了。

    要權,自然得當官。可當官需要功名支撐,可憐蔡老爺這一輩子,除了會寫自己的名字外,別的字認識不了幾個,想要考功名,難於上青天。

    當前王朝秩序紛沓,甚為雜亂,為了彌補國庫虧空,不但設立了「捐生」的名目,還有「捐官」的說法。說白了,就是花錢買官。

    這一行徑在地方上已經相當氾濫,比如說涇縣的黃縣令、盧縣令兩位舉人,按照他們的功名出身,要想當上七品縣令幾乎是痴人說夢。可他們偏偏當上了,就是花了大筆銀子打點,疏通關節,才換來的烏紗帽。

    蔡老爺早就存著弄頂烏紗帽戴戴的心思,不過他又不想到地方上去,卻是要留在京城。

    京官,可就不僅僅花錢能買到的了,沒門路,錢無處花使。他有門路,只是手頭缺乏一件漲人情的寶物做禮。

    正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只要將這塊暖玉送出去。就是一份莫大人情,開口討官。必然心想事成。

    只要當上了官,那可不僅僅是發財的事。更是發跡了。

    婦人道:「老爺,你這是要……」

    雙手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蔡老爺呵呵一笑:「殺了雖然乾淨,可也忒浪費,你不是說她長得十分好看嗎?」

    婦人一聽,醋罈子打翻,柳眉豎起,喝道:「不行,這一個我絕對不讓你收入門。」

    想到許珺嬌媚流霞般的容顏,內心竟忍不住暗生嫉妒。

    蔡老爺忙道:「你想哪裡去了?有言道。美人如玉,這玉和美人,不如打包相送,豈不兩全其美?」

    婦人這才作罷,想了想:「你要走哪個門路?」

    蔡老爺眼眸掠過精光:「聖上七子,夭折三人,再除掉廢黜的太子,就剩下三個。其中七王爺一直在涼州坐鎮,手握重兵。年前才受詔返京。其有雄才大略,深孚眾望,朝野上下都很看好他能當上太子……」

    娓娓道來,竟是十分熟悉。

    原本皇子。掌兵是忌諱,但廟堂無太子,聖上本著考核之意。才讓第七子到涼州去練兵。

    婦人聽著似懂非懂:「這麼說來,咱們就走七王爺這條路了?」

    蔡老爺卻搖了搖頭:「我倒覺得四王爺機會更大些。」

    「四王爺?」

    「不錯。四王爺和五王爺走得近,近年已成聯盟之勢。以二抗一。更重要的是,五王爺生性淡泊,早已放出口風,要全力支持四哥。他們雖然一直留在京城中,手上無兵,但這麼多年的經營豈是等閒?七王爺縱然更得聖恩,但他從外而回,只怕不會那麼順利……我可聽說了,七王爺在五陵關外遭遇了刺殺……」

    「啊!」

    婦人吃驚地摀住了嘴。

    她實在想不明白,竟然有人如此大膽,敢行刺皇子,這可是誅九族的大罪。

    蔡老爺冷笑道:「這些事情,跟你說,你也不明白。」

    婦人也懶得理會,說道:「那何時對此女下手?」

    「不急。」

    蔡老爺擺了擺手:「你不是說她來京城是為了找人嗎?這幾天,你先摸清她的底細情況,再徐徐圖之不遲。我琢磨著,身上能帶著這般寶物的,肯定有些來歷。」

    婦人滿口答應,要返回客棧,臨出門口,回頭拋個媚眼:「老爺,你先前可是說過晚上要來客棧陪人家的。」

    蔡老爺大笑:「你就洗乾淨等我便可。」

    目送她離開,眼色漸冷,喃喃道:「過得幾天,就要去夢鳥樓那邊拜訪拜訪了……」

    「春雨貴如油」,整整三天,細雨連綿不休,給大地提供了足夠的雨水。

    今天是會試的最後一天,貢院考場的氣氛,一如既往般嚴肅緊張。兩排考舍的上首處,是一座矮樓,兵甲陳列,廳堂中擺放著一張張椅子,坐著一位位的主考官。

    其中一人,要是陳三郎在,定然一眼認出,正是曾經主持揚州鄉試的蘇燕然。

    鄉試主考,在會試的時候繼續擔當主考,屬於慣例。只是會試有十多位主考官,互相形成牽扯平衡,就是預防作弊。就算有手眼通天的舉子能買通幾位主考官,也不可能將全部主考官搞定。

    天下間,能做到這一點的人,恐怕只得一個,就是當今聖上。

    望著外面的雨幕,蘇燕然心情大好,與旁邊一位主考官笑道:「張兄,這雨下得好。」

    那張兄也笑道:「確實不錯,下著雨,就不怕祝融之禍了。」

    歷屆會試,由於每間考舍中都得安置火盆,炭火旺盛,空間狹小,考子不注意的話,容易生火災。所以考舍外面都得放著裝滿水的大水缸,便是防患於未然的安全措施。一旦火起,就能打水救火。

    縱然如此,可在過往的會試中,仍有慘禍發生,半夜火災,將舉子活活燒死。以至於後來貢院幾經改建,將原本竹木結構的考舍,換成了磚石結構。

    今年會試舉行期間,天公作「美」,不是下雪,便是下雨,從外部環境上最大限制地預防了火災發生。

    蘇燕然站起身子:「不知不覺,會試就到了最後一場的最後一天,總算順利,不負聖恩。」

    說著,朝著紫禁城方向拱手做禮。

    其他人見狀,紛紛倣傚。

    當!

    一聲洪亮鐘聲響起,看廳中沙漏,酉時已到,考場諸多執事開始收卷,打開考舍,讓所有舉子出來。

    會試結束了。

    一位位疲倦不堪的舉子走出考舍,恍然竟有一種重見天日的感覺。個別的支持不住,身子搖搖晃晃的,最後竟然一屁股坐在滿是積水的地面上,甚至還有倒地昏迷過去的。

    對於這些狀況,主考官們早有預料安排,自有人將倒地的舉子抬到偏房去救治。

    陳三郎同樣身心皆疲,但他畢竟不同常人,步伐依然走得穩當。當踏出貢院大門,不禁回頭顧望,感慨萬千:自己該做的,能做的,都做好了。接下來,是否能金榜題名,是否能青雲直上,只有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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