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文明] 斬邪 作者:南朝陳(已完成)

 
mk2258 2014-8-17 22:45:39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03 264530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18:14
第一百六十一章:拔毛剝皮,骨肉分離

     (新的一週,感謝書友「alvin4933」「人之名」「珠海阿龍」的慷慨打賞;感謝「hodder莫幽」的好多8!)

    今天的長安,與往常有些不同。因為今天,是會試放榜的大日子。

    金榜題名,舉國皆聞,也有著普天同慶的意思。

    在城中,關於會試放榜的情況,比如說誰誰誰考中了,名次如何等,內城的快馬捷報剛報完,很快就有消息傳遞到外城來,引起無數熱議。

    城中熱鬧,一間院落卻一如既往的清幽,彷彿與世隔絕。

    亭子中,正陽道長盤膝坐在蒲團上,他頭髮全披散了下來,雪一般白;他的臉上,皺紋深深,如同一刀刀刻上去的,深得猙獰。

    他的神情,本就顯得猙獰。

    「奪氣掠命,所謂逆天,就是斬人。不管你有甚奇遇,乃至於氣數已成,根深蒂固,但絕對飛不出本道的秘法掌控。先翦除羽翼,再破掉根基。皮之不存,毛將安附焉?」

    這就是正陽道長的安排,之前他寫就數封信,全部加急傳遞了出去,全部出自這樣的部署安排。

    在他看來,陳三郎肯定有了因緣際遇,故而魂魄世界才會存在那麼一卷古書,鎮守著泥丸宮。

    這一卷書替陳三郎把守命門,同時也必然要吸納氣息。此書不除,掠奪氣運就不好實施進行,更難成功。

    遇此變故,正陽道長並不自亂陣腳,因為他早有預備其實也不算預備。而是一種本能的先手安排,加上現實環境存在。根本不怕陳三郎能逃脫了去。

    如果說圈豬養肥,秘法是一個小的圈欄。那麼揚州元家的強橫勢力,便是一個大圈欄。即使陳三郎能一時間掙脫小圈欄的束縛限制,但他斷然無法沖得開大圈欄形成的囚籠。

    故而在涇縣,元哥舒授意盧縣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憑陳三郎在河神廟那邊搗弄,發展基業。

    那一點田地基業,對於元家而言,實在不足一提,頃刻間便能覆滅掉。

    正陽道長發回揚州的一封信。就是派遣人手去處理此事。

    他已決定提前發動秘法,宰殺肥豬。

    本來的計畫,是要等陳三郎考過殿試,定最後三甲進士,氣數最旺盛的時候,才悍然動手。

    但現在,正陽道長發現情況已發生了某些變化,變得有點不受控制,故而提前下手。才是最明智的選擇。

    況且,現在的這頭豬,明顯已經養得極為肥碩,足夠成為少主資糧了。

    無需繼續等待。

    只是這一頭豬養成了些氣候。無法像前面兩頭那樣,施展出秘法即可,要做多些手腳才能順利下刀。

    正陽道長現在做的手腳。第一步為「拔毛」。

    所謂「毛」,就是能輔助陳三郎的人事。毫無疑問。就是他的家人,以及在涇縣發展起來的那一點基業。

    只要將這些人事一舉殲滅。陳三郎定然會大受打擊,出現破綻。

    然而光是漏出些破綻,還不足以致命,要想把握更大,那就得實施第二步計畫:

    第二步,名為「剝皮」。

    皮之不存,毛將焉附?正陽道長認為許珺就是陳三郎的皮。因為陳三郎命氣之所以能產生變化,主要是因為和此女定下名分後,這才形成了改變。

    那麼,若是將許珺從陳三郎身邊剝奪走,簡直便是不能承受的打擊,心神俱喪,失魂落魄,到那時,秘法發動,再無任何抵抗的能力。

    拔毛剝皮,骨肉分離,就在今天。

    正陽抬頭望瞭望天色,計算時辰,日已正午,會試放榜的名單估計已報過一大半了。估算差不多的話,陳三郎名字出現的幾率會越來越高,甚至已可能公佈出來了,正式宣佈成為「貢士」。

    「哼,盡情享受最後的快樂時光吧。因為奢侈,所以難得,並且永不會再來……」

    他霍然起身,執掌起日前修復好的木劍,再一次踏起魁星步。只是這一次施展,不會像上一次那樣純屬窺探,而是真正的掠奪。

    等待的日子已足夠漫長,冬去春來,該亮刀收割了。

    ……

    涇縣,日上中天,春日柔媚,曬在人身上,有著暖暖的和煦,很是舒服。這陽光照著涇縣,照著大街小巷,照在了陳宅門前,照到了那四張陌生而流露出凶狠的面容之上。

    時間到了!

    躺在樹下乘涼的那個漢子一骨碌起身,推了推斗笠,露出一張線條堅硬的臉,左邊臉頰一道刀疤,像是盤踞著一條惡毒的小蛇。

    他站著,忽而一揮手,做了個「手起刀落」的動作。

    動手!

    於是扮作乞丐和車伕的兩個漢子立刻靠攏過來,見四周沒有路人,當即推開陳宅虛掩的正面,閃身進去。

    那菜販子忽道:「標統,剛才進去的道士還不見出來……」

    刀疤漢子目光冷冷地掃了他一眼:「你叫我什麼?」

    菜販子趕緊垂首道:「大當家,小的喊錯了。」

    他們這一趟接受密令從揚州奔赴涇縣,要做一些不好曝光的事情,故而得掩人耳目。當解決乾淨後,則由縣衙對外宣佈,說是賊寇入城,殺人越貨。

    這是安撫民心的一個章程,相當必要。

    刀疤漢子冷笑一聲:「區區一個邋遢道士,老四老五他們一併解決了,綽綽有餘。」

    兩名手下,都是精銳甲士,武藝高強,殺人不眨眼,要做掉兩個女流之輩,加上一個邋遢道士,實在不費多少手腳。甚至兵刃都不用亮出,直接空手便行。

    刀疤漢子可是深知那老四練就一手碎骨功夫,專捏人的喉嚨要害,一手鉗住,勁力爆發,這人死得連慘叫聲都發不出,渾如被捏住喉嚨的雞鴨,無從掙扎。

    菜販子深以為然,不再多言,繼續坐在攤子前,等待兩名同伴出來。那麼他也就不用再扮作菜販子,坐在這兒百無聊賴了。解決了城裡頭的,也不休息,直接奔赴城外河神廟,再把那裡的人殺個精光,完成任務,回揚州交差即可。

    微風習習,旁邊樹蔭傳來鳥兒清脆的鳴叫聲。

    半刻鐘了。

    刀疤漢子皺起眉毛,有點不耐:以兩名手下的本事進去,為何要耗費這麼久的時間,他們怎地還不出來?

    菜販子嘴裡嘟囔道:「老四老五兩個傢伙,肯定翻箱倒櫃,在大發橫財呢。」

    刀疤漢子一聽,頓時瞭然。其實這也是事先安排的一部分,殺了人後,再把家中財物劫掠一光,中飽私囊之餘,順便造成「賊寇為錢財入室殺人」的假象。

    時間一點點過去,一刻鐘了,可是進去的人還不見出來。

    刀疤漢子面色開始變得難看,其經驗老道,很快就覺察到其中有些不對勁,眼眸掠過狠色:「走,我們進去。」

    說著,一隻手探往腰間,握住了刀柄。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18:14
第一百六十一章:大開殺戒,屠戮乾淨

     (前面章節名錯了,已修改,不妨礙閱讀!)

    刀疤漢子一個閃身,便掠入陳宅。進去之後,當即反手拔刀,將一口佩刀亮出來,明晃晃,鋒芒逼人。

    他的眼神似乎比刀鋒還要明亮,警惕地巡視四周。

    前院靜悄悄,沒有見到人,空蕩蕩的,更讓人覺得心裡不踏實。

    如果老四老五順利辦妥事情,他們早就該出來才對。等了一刻鐘還不見人影,足以表明出了岔子。

    問題在於,既然出了岔子,緣何毫無動靜?

    刀疤漢子相信兩名手下的本領,乃是精銳兵甲,就算遇上實力超群的高手,也有機會示警,為何慘叫聲都聽不到?

    這時那菜販子也進來了,反手扣上門。

    刀疤漢子沉聲道:「我在前,你在後,注意點。」

    吩咐完畢,邁步踏進裡屋。

    一進去,抬頭觀看,不禁呆住:就見到先前進來的車伕和乞丐正坐在桌子邊上,坐得端正,一動不動……

    刀疤漢子忍不住一個箭步竄過去,伸出手指去探測他們的鼻息。卻早沒了呼吸,已是身軀冰涼的死人。

    他心中一凜。

    就在此時,原本是死人的乞丐忽地咧嘴一笑,笑容瘆人,一拳就轟擊在刀疤漢子的胸脯之上。

    這一拳打得凌厲而兇猛,渾然不似其本身所具備的力量。

    噼啪!

    胸骨斷折的脆響,刀疤漢子口吐鮮血,大驚失色。來不及反應,另一側的車伕手起刀落。捅進了他的心窩。

    「你們……」

    刀疤漢子滿臉不可置信,身子軟倒了下去。

    後面跟著的菜販子見勢頭不對。立刻轉身要逃出去。

    嗡!

    黑光閃掠,居然是一柄匕首,宛如具備靈性般飄忽不定,一下子割斷了菜販子的喉嚨。

    法器!

    逍遙富道現出身形,掏出一口黑皮葫蘆,口中嘿嘿冷笑,唸唸有詞,捏個法訣。

    蓬!

    葫蘆口飛揚出一道符籙,符籙火焰獵獵。色澤呈怪異的藍色。藍色火焰繞在四人的身體上,不用多久便燒為灰燼,地上殘餘些黑灰罷了。

    做完這些,忍不住擦了額頭的汗,將事先躲進房間的陳王氏和小翠請出來。

    兩人沒有目睹到道士斬殺的過程,小翠東張西望,有些驚奇地道:「他們人呢?」

    逍遙富道呵呵一笑:「塵歸塵,土歸土,本道已處理妥當。」

    陳王氏無暇理會那些:「要不。我們去報官,將此事稟告給盧大人知曉。」

    道士一擺手:「萬萬不可……」

    說著,掏出兩枚事物擺在桌子上,乃是兩副令牌。不過巴掌大小,呈橢圓形狀。

    「這是什麼?」

    「這是從他們身上搜出來的令牌,虎威衛。他們是從揚州來的虎威衛。」

    聽到這個名字,陳王氏不禁面色一白。嘴裡喃喃道:「怎麼會這樣?不好,肯定是原兒在京城出了事故。該怎麼辦?」

    涉及兒子安危,婦人忍不住心慌意亂。

    道士安慰道:「夫人勿慌,陳公子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倒是你們,現在得立刻離開縣城,搬到河神廟那邊去暫住一段時日。」

    陳王氏穩住心神,知道現在無論自己多少擔憂都無事於補,只能暗自祈禱陳三郎平平安安,順順利利……

    想著,兩行眼淚不禁流淌了下來。

    ……

    通往河神廟的一條路徑上,兩邊多丘陵坡地,其中一個芳草茵茵的坡地上,數位頭戴斗笠身形彪悍的漢子正坐在那等待。

    過了一會,其中一人有些不耐地道:「老大他們怎麼還不出來?」

    「是啊,約定時間都已經過了半刻鐘。」

    「難不成出了岔子?」

    「嘿,怎麼可能?老大的手段咱們又不是不知道。莫說斬殺兩個弱質女流之輩,就算闖進縣衙,也能掀翻過來。」

    「稍安勿躁,或許只是耽擱了些功夫,很快就會來到的。」

    幾個人說著話,打發無聊的等待時光。

    然而左等右等,始終看不見人來。

    不,有人來了,兩個人,一個魁梧,面如紅棗,相貌堂堂;一個矮胖,留著彎曲的黃須,顯得猥瑣。

    他們邁著步子走過來,瞥了山坡諸漢子一眼。其中矮胖漢子突然指著道:「兀那鳥漢子,瞧你爺爺作甚?」

    數位漢子互相對視一眼,忍不住哈哈一笑,覺得對方真是完全搞不清楚狀況,竟敢招惹己等,簡直便是找死。

    「不准笑!再笑把你們的嘴都撕下來!」

    矮胖漢子雙手叉腰,這姿態說不出的古怪,感覺像是一隻橫著走的螃蟹模樣他本就是一隻螃蟹。

    蟹和。

    「我就笑,看你能把老子怎麼樣?」

    一個身形彪悍的漢子站起來,特意站到他面前,居高臨下,還伸手去戳其胸口。

    蟹和面露獰笑:「最討厭比我高的人站在我面前顯擺了。」

    說著,左手迅猛無比,一把抓住對方的手指,手腕用力一拗,啪啪,就將他的手指給折斷。

    右手再一探,就捏住了其喉嚨,如同捏著一隻雞。

    「兄弟們,上!」

    那些漢子頓時醒悟過來,紛紛亮出兵刃衝上來。

    「來得正好!」

    蟹和亮出兩柄鋼叉,那邊雄平手持三尖兩刃刀,兩個妖物都是有著武藝在身的傢伙,天生蠻力,根本不用術法,大開殺戒。

    這些漢子雖然也算精銳,但對上兩大妖將畢竟不及,不過數回合便被斬殺兩人,剩下的更加不敵,連逃跑都逃不了。

    不過半刻鐘工夫,將眾漢子屠戮一空,蟹和咧嘴笑道:「痛快,可惜只來這麼點人,不過癮。」

    雄平道:「趕緊把他們扔到水裡去,免得被人看見,走露了風聲。」

    蟹和點一點頭,與他一道將屍體弄到涇河裡去,直接沉了。

    辦妥事情,兩個恢複本體,鼓弄起風浪,返回河神廟那邊的水潭內潛伏,隨時待命。

    敖卿眉已經有指令傳達過來,說公子可能招惹到了強敵,有人對公子基業不利。要他們全神戒備,力保周全。

    兩隻妖物絲毫不懼,反而興奮,覺得終於有了用武之地,就連新近培養出來的兩隊蝦兵,也是摩拳擦掌,大展威風。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18:14
第一百六十二章 :選秀之年,雞毛令箭

     (感謝書友「lvn4933」「墨寒閣主人」「我笑貓小」「珠海阿龍」的慷慨打賞!)

    未時,長安的日頭開始西斜,空有成群的鳥兒飛過,撒落一陣清越的叫聲,隨即遠去。。。

    「你真得不進內城等待放榜?」

    在外城北郭一條街道上,樹蔭下的一家餛飩麵攤,許珺問道。

    將一大口面吃進肚裡,那酸辣適的味道,讓陳三郎感覺爽快,回答:「不去了,了便是了,不等著也沒用。」

    許珺雙手托腮,好奇地看著這男人。她還是不大相信陳三郎能如此處之泰然,雲淡風輕。

    哪怕,她知道他是一位修士。

    修士本該跳出紅塵,就算入世淬煉本心,但視角依然高高在上,用著悲天憫人的情懷。

    真正能拋開身份,忘卻自身打滾的人,極少極少。

    而且陳三郎也說過,他修的道不同,與道釋方向頗有區別,得在紅塵求,得借助功名臂助。

    正是這般,其才會萬里迢迢奔赴入京考會試;既然如此,又怎麼能對考試結果毫不在意?

    明顯違背了初衷。

    陳三郎知道這女實在冰雪聰明,一些事物隱瞞不得,就嘆了口氣,目光望向天空,緩緩道:「你知道內城是甚模樣?」

    許珺先是搖頭,隨即又點頭:「我雖然不曾進入過,但曾經聽父親說過。」

    「哦,他是怎麼說的?」

    「四四方方。彎彎曲曲……我很不理解,既是四方。又怎麼彎曲?」

    聞言,陳三郎嘆道:「因為四方的是城。彎曲的卻是人。曾有人說過這麼一句話,說『城裡的人想出來,城外的人想進去』,不過在紫禁城,只有想進去的,沒有要出來的。」

    許珺嘴一撇:「但你現在就不想進去。」

    陳三郎道:「因為我怕。」

    「你怕?」

    許珺大感驚訝。

    陳三郎目光有些迷離:「這幾天,我總感覺心緒不寧,應該有某些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了。」

    「不好的事情?」

    許珺追問。

    陳三郎一攤手:「其實我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許珺默然。

    兩人在一起,陳三郎把許多秘密都已告訴她了。包括小龍女的存在,可她很多時候還是覺得琢磨不透,無法徹底瞭解陳三郎這個人。

    「如果有不好的事情發生,那麼躲在內城裡頭,不是更加安全嗎?」

    陳三郎搖搖頭:「這事情,不好躲。況且四四方方的內城,像盒,更像棺材,躲進去。反會是自投羅網。」

    許珺為之一怔,彷彿明白了什麼,緩緩道:「既然過得如此壓抑不開心,不如我們就此離開吧。浪跡天涯。做一對江湖兒女,快意恩仇,豈不痛快?」

    陳三郎一聳肩:「我不是早與你說過了嗎。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離不開的。」

    許珺哼了一聲:「但起碼。外面的江湖更加自由自在些。」

    「波瀾將起,不用太久。其實哪裡都會一樣的了。」

    許珺聽得迷糊,氣哼哼道:「怎麼你說話的語氣越來越像父親,言辭總裹著機鋒,雲山霧裡。」

    陳三郎哈哈一笑:「因為有些話不好說得太明白,會禍出口出。」

    「好好,我還是吃麵吃得最明白。」

    賭氣地夾著餛飩大口吃著。

    陳三郎看著好笑,原本有些抑鬱的情緒都不禁開朗起來。

    天空鳥兒飛過,突地風席捲來大片的雲朵,彷彿一下又籠罩在心頭上,壓得難受。

    他若有所感,抬頭看去,見到街角處轉出一隊人來,足有十餘人,其抬著兩頂軟轎。

    轎應該是空的,抬轎的人不費多少力氣,走得輕盈。

    這一隊人直來到餛飩麵攤邊上,停住,排列開來。一個管家模樣的年人走出來,滿臉笑容地道:「這位可是陳解元?」

    其衣裝華麗,身上衣衫的布料價值不菲,穿著打扮雖然像個管家,但架勢來頭比起一般鄉紳還要有氣派得多。

    陳三郎點點頭:「正是,你是?」

    「鄙人姓莫,叫我『莫管家』即可。」

    莫管家笑容可掬,禮儀得體地道:「請陳解元和這個姑娘上轎,我家公有請。」

    陳三郎瞧了瞧兩頂轎,曬然問道:「你家公是誰?」

    「呵呵,陳解元去見了,自然便知。」

    陳三郎搖搖頭:「不好意思,我從不會上陌生人的轎。如果你家公真想見陳某,不妨讓他來一趟。」

    莫管家嘿嘿一笑:「既然陳解元不去,也罷,小的不敢勉強,那就請這位姑娘上轎吧。」

    敢情他主要的目的,卻是許珺。

    許珺吃著面,頭也不抬:「我才不坐這破轎。」

    莫管家彷彿早預料她會這麼說,然道:「這個恐怕不能讓姑娘做主了。」

    啪!

    許珺將筷拍在桌上,眸一瞪:「你什麼意思?」

    「沒甚意思,小的奉勸姑娘一句,最好請上轎,我也好回去覆命。」

    「嘿,憑什麼?」

    「就憑你被選了。」

    「選了?」

    許珺秀眉一蹙:「什麼意思?」

    莫管家解釋道:「今年乃選秀之年,依照慣例,但凡十歲到二十歲的年輕未婚女皆要參加選秀,一旦被選,就是麻雀飛上枝頭變鳳凰,從此榮華富貴,享之不盡。恭喜姑娘,賀喜姑娘,你被選了!」

    許珺面色一變。

    關於選秀,她有所耳聞,乃是夏禹王朝的一項皇家規矩,三年一度。屆時大州郡各自篩選出十名優質女,選送入京。在紫禁城再進行一次更為嚴格仔細的挑選,優勝者會被挑選為嬪妃,而剩下的則入宮當宮女,替皇室服務。

    今年,恰好是選秀之年。

    陳三郎道:「你們究竟是什麼人?皇室選秀,哪有這般兒戲的做法?」

    由於選秀的目的,不管侍寢也好,打理皇宮雜務也好,但凡能進入內城的,都要經過嚴格篩選,身份背景必須清白無誤,以免混進別有用心的人,對皇室不利。

    是以像現在的情況,在街邊逮住一個女的就說被選了,簡直聞所未聞,豈有此理。

    莫管家手亮出一枚金字令牌:「我乃今年皇室選秀的執事,皇命在身,有挑選之權職。來人,請秀女上轎。」

    「是!」

    兩名侍衛應聲出列,來拿許珺。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18:14
第一百六十三章:狂侼之徒,會試之首

     「放肆!」

    陳三郎拍案而起,桌上一碗餛飩麵跳起來,傾覆了半碗湯汁:「我乃今科揚州鄉試解元,前來參考會試的舉子。這一位,是我的未婚妻,誰敢動手?」

    這一喝,真是動了真怒。

    兩名侍衛一愣神,不禁站住,眼角餘光瞥向莫管家,要他拿主意。

    莫管家自是知道此事棘手,故而開始的時候滿臉笑容,要請陳三郎一同過去。到了府上,就好辦得多。然而陳三郎並不買賬,直接拒絕掉。於是只能拿著雞毛當令箭,強橫拿人。

    當即皮笑肉不笑地道:「陳解元,在下當然知曉你的身份,這才好語相勸。實話跟你說吧,這位姑娘,有貴人看中了……」

    說到這,故意頓一頓:「若你是聰明人,應該明白如何做法。」

    聞言,陳三郎哈哈一笑:他早就瞧破所謂「選秀」只是一個蹩腳的由頭,背後定然有人作祟,興風作浪,沒事找事。

    「滾!」

    橫眉冷目,直言叱喝。

    莫管家面色一變:「陳解元,別仗著區區一個舉子的身份就不知天高地厚,狂妄無邊。你要知道,這裡是長安!」

    陳三郎嘴一撇:「若不是長安,你們豈敢橫行霸道?」

    「你?」

    莫管家出離憤怒,他雖然只是個跑腿的身份。但仗著大樹庇蔭,出入之際。八面威風,面皮何曾被如此看輕過?

    作為見慣權貴的人物。一個解元還真不怎麼放在眼裡:「陳解元,一個女子,換一場榮華富貴,這可是一筆絕對划算的買賣。我勸你還是仔細掂量掂量,再做決定不遲,免得自誤。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到頭來雞飛蛋打,哭都來不及……哎呦!」

    就見陳三郎一個箭步,身形竟分外矯健迅速。一巴掌就扇在莫管家臉上,打得正著。

    莫管家被打得有點懵了,片刻後反應過來,尖聲叫著:「反了,真反了。上,把他們全拿下。」

    眾侍衛紛紛合圍過來。

    許珺早憋著一股氣,她性子明快,自幼在父親的熏陶下,從不膽小怕事。既然道理講不通。那麼拳頭便是最值得信賴的大道理。

    砰砰!

    揉身搶上去,拳腳飛舞。每一次出手,都是狠手,被擊中的目標應聲而倒。頓時喪失了戰力,許久爬不起來。

    這一幕,被或明或暗的一些人看到。無不目瞪口呆:這個,也太不講道理了。要知道莫管家一夥人可不是尋常的江湖之輩。而是實打實地拿著令牌,有皇命在身的。

    說白了。他們可是替聖上辦事的人雖然中間彎彎曲曲,不知繞過多少部門,才頒發這麼一個差事。

    但不管如何,皇差就是皇差,名頭大得足夠唬人。

    然而現在,這些名頭在陳三郎與許珺面前,竟彷彿紙糊的,輕飄飄半點份量都沒有。

    莫管家所帶的侍衛,看著人高馬大,實則本事差勁得很,比蔡老爺的手下還要遜色一籌。

    這些人平時辦差,只要亮出名頭,對方無不誠惶誠恐,一動不敢動,極少遇上敢於反抗的。因此都養得手腳生了鏽,原本掌握的功夫也荒廢了下來,一旦遇到硬點子,便宛如廢人,不堪一擊。

    不多一會,躺了一地。

    許珺打得痛快,笑吟吟看著莫管家。

    莫管家心裡發寒,下意識地後退,色厲內荏地叫道:「你想幹什麼?你不要過來呀!」

    陳三郎目光掠過,將某些隱藏在街道暗處的身影看在眼裡。這其中肯定潛藏著七王爺的人,他們剛才不現身,大概也是抱著伺機而動的心理。要看著莫管家一行將許珺拿了去,陳三郎要想營救,只能靠上七王爺這棵大樹才行。

    只可惜,陳三郎從沒有束手待擒,乖乖就範的覺悟。許珺不顧後果地出手,不知打亂了多少人的盤算計畫。

    規矩如網,不可衝破,這是很多人覺得理所當然,並選擇逆來順受的事。突然間,當一條落網的魚不甘束縛,要將這網撕開裂縫。於是牽一髮動全身,悄然發生了改變。

    「膽大妄為,此子行徑,必遭滅門之禍。」

    不遠處,一個中年文士打扮的人目睹這一幕,冷聲說道:「如此狂侼之徒,不守規矩,恣意妄為,公子若招募麾下,定會惹是生非,怎能成事?不行,定要勸諫公子,絕不能用此子。」

    想到這層,拂袖離開。

    他走得快,不用多久,就轉出外面大街道。街上人群熙攘,摩肩接踵,很難擠得過去。

    中年文士不禁皺眉,有些煩厭。

    嘩!

    前面人群突然爆發一陣驚嘆聲響,原來是會試放榜已經到了尾聲,第一名的快馬捷報剛剛從內城傳出來。

    這第一名,就是會元了,份量頗有不同。

    中年文士也萌生出好奇之心,豎起耳朵來聽,看看今科會試會元花落誰家。好一會兒,他終於聽清楚了名字,不禁呆住,喃喃道:「怎麼會是他?」

    神色茫茫然。

    ……

    餛飩麵攤上,陳三郎背負雙手站在莫管家面前:「莫管家,你在街邊選秀女……不,應該是強搶秀女,如果聖上知道會怎麼樣呢?我可記得清清楚楚,皇家選秀的規矩,首先得出於自願,更不能擾民,藉此作姦犯科者,當斬!」

    這個條例確實是王法規定,有理可循。

    問題在於王法之下,陰奉陽違,歪曲作惡的情況屢見不鮮,難以杜絕。要是百姓們認真,反倒是走進了死胡同。

    不過現在的陳三郎卻極為認真。

    莫管家面色一變,倏爾冷靜下來:「姓陳的,你不要裝腔作勢嚇唬人,別以為你進入內城考了會試,便覺得能面聖,就憑你,還差得遠呢。」

    陳三郎淡然一笑:「是嗎?可如果我考中會試呢?」

    考過會試,接下來就是殿試。所謂殿試,乃是由聖上主持欽點,所有貢士都會有面聖的機會。

    莫管家一聽,心裡莫名有些打鼓。其實他選秀的權職,完全得自公子授命,這才有令牌,狐假虎威。正因為如此,只要公子在,一切都有憑仗,不會出事。於是壯起膽氣,嘿嘿冷笑:「會試又不是你家的,哪裡會說中就會中,我呸!」

    咚咚咚!

    有人健步如飛跑來,一邊跑,一邊嚷道:「會試放榜結束,三百貢士塵埃落定。今科會試之首,乃是揚州舉子陳原……」

    莫管家一聽,覺得「陳原」這個名字有些熟悉,可一時間又想不起是誰。倒是「揚州」二字刺耳,猛地腦海靈光一閃,指著陳三郎,張大了口「咿咿呀呀」的說不出話來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18:14
第一百六十四章:三月春雷,一生一死

     (求訂閱,求自動訂閱!)

    會試之首,是謂「會元」。當放榜揭曉,這個消息便在長安瘋傳,大街小巷,都有好事者津津樂道地熱議著。

    現在,該訊息水到渠成地傳到了陳三郎的耳朵中。

    但在此之前,陳三郎已若有所感。

    時間回撥到先前吃餛飩的時候,泥丸宮世界,一卷古書浮現,古色生香;有氣息氤氳,自東方來,化而成風。

    這風如酒如蘭,如同情人在耳邊呵護,當吹拂到古書上,第四篇書頁幡然打開。

    打開一頁書,就像打開了一個裝滿寶物的盒子,充滿了一種探索而獲寶的喜悅和滿足感:

    「於是遊覽四周,體靜心閒。害馬已去,世事都捐……」

    「投刃皆虛,目牛全無;凝思幽岩,朗詠長川……」

    字字若珠璣,珍寶一般,散發出的光華將整個腦海籠罩住,形體漸見清晰,凸顯出堂堂正正的氣象來。

    陳三郎感受到這般變化,立刻就明白是獲得新功名後的緣故。

    ,當從紅塵求,而納氣之器,功名者也。

    名不正則言不順,自古皆是道理。是以一些崛起於草莽的梟雄,當基業小成,往往會請人做事,編造出一些玄乎的噱頭說法。

    陳三郎的記憶中,便有一則「斬白蛇起義」的傳奇故事。

    這故事貌似荒誕,但深入民心,從而使得主事者身上披蒙上一層神秘色彩。當在民間傳播。往往能起到極為重要的推動作用,讓民眾敬畏。以及信服,並最終選擇跟隨。

    草莽出身的有其做法。而作為讀書人,卻能走主流的道路,通過科舉青雲直上,獲得功名。

    在這個時代世界,士子身份地位頗高,尤其一些成績優越的人,比如說科舉狀元,他們往往會被百姓敬稱為「文曲星」,是天下的星宿下凡。簡直已具備神話的雛形了。

    不過從另一個角度看,功名是助力,其本身也有著諸多侷限。當考完殿試,就是到了頂點。盛極而衰,當從功名路上拐彎,踏上仕途,踏上更為複雜的歷程,能否走出來,就是另一回事。

    仕途和功名路。存在太多的不同之處。

    功名路上,寒窗苦讀,不外乎文章考試,就算走萬里。也是頗為純粹的個體行為。然而仕途之上,官場齷蹉,人心似鬼。傾軋若仇,講究風骨的讀書人心性卻很難適應得過來。

    這也是歷朝歷代。科舉優秀者往往難以在官場上頭角崢嶸的一大主要原因。

    閒話不提,言歸正傳。翻開了第四張書頁,新的篇章顯露,陳三郎大有補益,立刻便明白自己考中了貢士。

    只是尚未確定第幾名而已。

    如今聽那好事者的嚷嚷,赫然為會元,當即覺得心情暢爽,意氣飛揚,不禁有些輕飄飄之感。

    他畢竟也只是二十一歲的年紀而已。

    那莫管家聽到陳三郎考中會元,頓時啞然,打起了退堂鼓。

    這一趟差事,他得到了公子授命,原本可以說是肆無忌憚,哪怕對方是個鄉試解元,也不甚放在眼裡,儘管把人拿下,回去覆命便可。

    然而在這骨節眼的時候,傳來陳三郎考中會元的消息,那情況頓時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從舉人到進士,是一道莫大的坎。舉人只能說具備官身,在官僚人員堆積如山的狀況下,想要出仕,不知要打點多少人情,排隊等候多久,才或有當官的可能。

    因此,大部分舉人一輩子都只是做個地方鄉紳,混個名流,如此而已。

    可是進士不同,進士百分百都會做官的,區別在於官階大小罷了。更重要的是,會試之後是殿試,貢士面聖,能直達天聽,豈能不有所顧忌?

    莫管家明白自家公子身份敏感,絕不能在這會兒出岔子,損了聲名。於是面色悻悻然地道:「姓陳的,算你走運。」

    說罷,拂袖離開,連躺了一地的手下都不理會。

    許珺笑吟吟地道:「三郎,恭喜你高中。嘖嘖,不知不覺間,我家三郎都是……」

    唰!

    突然之間,地上原本躺著叫疼的一個侍衛飛騰而起,快速如電,分明是一個一流高手的水準。

    他手中寒芒熠熠,把持著一柄鋒銳的匕首,惡狠狠地插向毫無防備的許珺。

    襲殺!

    要命的襲殺!

    「小心!」

    陳三郎心急如焚,什麼都顧不上了,意念馭動,斬邪劍化作一道閃電,頃刻間便刺入這刺客的喉嚨,帶出一蓬鮮血。

    他的反應不可謂不快,只是襲擊者距離太近,速度太快,招式動作完成得利索,幸好最後關頭,匕首稍微一偏,只刺中了許珺的右邊上臂。

    因為這個時候,這刺客已經被小劍貫穿了喉嚨,死於非命了。

    看見許珺肩膀上的鮮血,陳三郎心中一顫,一箭步上來,心急地問道:「珺兒,你沒事吧。」

    ……

    院落,亭子中,腳踏魁星步的正陽道長雙目一睜,有精光爆射時機到了。

    只見他長吸一口氣,全身道袍無風飄舞,頭上道冠破碎,滿頭白髮飛揚。手中桃木劍上,有符文激發明亮,散發出三寸左右的光影,彎彎曲曲,龍蛇轉動,極為玄奧。

    緊接著,其右腳邁動,踏出第一步;然後是第二步……

    驚人的情況發生了,正陽道長每踏出一步,他的樣子便變化一分。在那瞬間,彷彿吃了靈丹妙藥,返老還童一般。

    首先是雪白的長發,一點點,一層層地恢復黑色。最後烏黑油亮,光澤嶄然;隨即輪到面容。原本溝壑深深的皺紋,慢慢鋪展開來。一絲絲地抹平,拉成了光滑的皮膚,五官重新顯現棱角,看上去。不過三十餘許的年紀,年輕得難以想像。

    第四步、第五步……

    此時此刻,他已經把以前所有遭受的反噬暗傷全部壓制了下來,隨著身上的氣勢不斷攀升,整個人慢慢恢復到了人生的巔峰狀態。

    這是一場不面對面,但面對生死的戰役;這是因果糾纏的一次了斷;這是道士下山以來。最為關鍵的一次屠宰。

    殺戮,絕不容有失。

    少主百年基業,道門春秋氣數,只在今天。

    第六步,第七步……

    正陽道長猛地站定,卻已是通過「之」字形的怪異走法,恰好來到石案之前。

    出劍!

    桃木劍驟然一挑,符籙仿若一道靈蛇,迅快地纏上劍身。兩者一直一彎。完美無間,恰恰符合乾坤至剛至柔的道理。

    劍鋒生寒,惡狠狠地刺在那個相貌形體酷似陳三郎的木偶頭上:

    「天地陰陽,兩氣循環。一雷生,一雷死……」

    轟隆!

    高空若有回應,炸響一道雷。

    三月。春雷響。

    ……

    「珺兒,你怎樣了?」

    陳三郎趕緊撕下布條。要幫她包紮。

    春雷猛地一響,響在高空。

    這一次。和上一次分明不同。上一次,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是極為突兀地直接在耳邊炸開,讓人毫無心理準備。不過響得迅猛,但內中蘊含的威力卻只能說一般,來得快去得快,被古書一擋,很快就消散掉。

    而如今,這一次雷響,聲音滾滾,源源不斷,自九天傳遞而下,最後聽在耳朵裡頭,渾身不禁一顫,整個人都似乎要酥麻軟化,使不出力氣。

    痛!

    絞心痛如同爆發的狂潮,瞬間淹沒過來。

    是如此的痛,腦海都要被痛得迷迷糊糊,好像混雜了一大團的漿糊,意識交纏,連自己身在何處,姓甚名誰都無從分辨。只感覺腦袋要從中被那洶湧的雷聲炸裂,爆開……

    「啊!」

    陳三郎撕心裂肺地發出嚎叫,雙手抱頭,無比痛苦。

    嗡!

    斬邪劍如同身受,憤怒無比,那熠熠的劍鋒不停地旋轉,猶若一根擺動的時針。只是轉得快,且顯得亂,無頭蒼蠅般,根本找不到地方。

    原因無他,作為主人的陳三郎正處於水深火熱的痛苦煎熬中,意識開始迷失,怎麼還能駕馭小劍?

    「三郎?」

    許珺見狀,立刻明白過來:這個,就是先前陳三郎所說的,預見要發生的不好的事情嗎?

    可惜很多時候,即使有所預見,有所防備,卻還是抵擋不住。

    她一咬牙,飛快地用布條將自己的傷口胡亂包紮了一下,然後背起陳三郎就跑。

    其實許珺也不知道該跑向哪裡,她只知道,必須要跑。希望能跑得遠些,跑到一個偏僻無人的角落,跑到一個能把陳三郎深深地埋藏起來的地方,藏得那道士找不到,那就好了……

    但這個,注定只是奢想。

    因為天上的雷聲,一聲接著一聲,宏亮的聲音響徹長安,每一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只是他們聽到的聲音,和陳三郎聽到的,截然不同。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感覺背上的男子氣息越來越弱,身軀漸漸冰涼,許珺忍不住掉下一顆顆眼淚。

    她已很久很久沒有流過淚,她本是個堅強的女孩子,她曾答應過父親,不管遭遇多少艱困,都不要輕易掉眼淚……

    轟隆!

    又一道雷聲。

    一雷生,一雷死。

    這雷聲像是一隻無形的手,如附骨之疽地在追殺著陳三郎。

    雷聲在高空,陳三郎在長安,在許珺嬌柔的背上!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18:14
第一百六十五章 :迴光返照,旗旛顯靈

     (感謝花盟的萬幣厚賜!)

    渾濁、混亂、煩雜,看不到過去、如今、未來……整個世界,彷彿成為一個沒有頭緒的謎,看不到別人,也迷失了自己。

    只有雷聲,只有轟隆的雷聲,一聲聲地激盪著。

    每一聲響起,這世界便在搖晃,搖晃得彷彿隨時都會敗落崩塌,支離破碎。

    靈台碎,意識滅,身死道消。

    不,不能這樣……

    一線靈光在頑強地掙紮著,不讓自己熄滅,它企圖用自己微弱的光華,把這世界重新照亮起來,將凶暴的雷聲驅逐出去,恢復秩序。

    但是,真累呀!

    累得全身喪失了氣力,連手指頭都懶得動彈一下,感覺某些至關重要的東西被雷聲一下下地敲打著,抽離著,離自己遠去,並且再不會回來。

    「真不甘心……」

    心底有一個聲音幽幽說著。

    「絕不甘心……」

    隨著意念掙紮著翻湧,那線靈光如同續上油的燈火,頓時明亮了兩分。當燈火照到了某處,似乎驅散了覆蓋在那兒的塵土,從而使得被埋在裡面的事物現身而出。

    是一頁書。

    《浩然帛書》。

    這一本書剛才遭受雷擊,受創甚重,差點一下被打爛。書頁散亂,四張篇章散落開來,被壓抑在角落之地。

    眼下,其一頁書受到靈光牽引,掙脫了束縛;有了第一頁,第二頁。第三頁……四頁書篇緊接著現身,重新組合起來。又形成了一本書的模樣。

    嘩啦啦!

    書頁翻動,好像四面迎風招展的旗幟。它們散發出柔和的光華。勇敢地與雷聲抗爭起來。

    這一下變故,使得入侵進來的雷聲暴怒,越發狂暴,咆哮著,要用巨大的聲響將帛書撕碎。

    ……

    「嗯?」

    院落亭,正陽道長感受到陳三郎頑強的抵抗,不禁覺得有些詫異而惱怒:「還真是頑強啊,到底是什麼力量,能讓你支撐到現在……」

    之前他制訂下宰豬策略。拔毛剝皮,雙管齊下,力保萬無一失。

    所謂「拔毛」,是發加急信讓虎威衛到涇縣去,將陳三郎母親等人斬殺乾淨,將陳三郎好不容易在河神廟那邊建立起的基業雛形連根拔起……

    至於「剝皮」,則是圍繞許珺做章。莫管家那邊的行徑只是明面上的方針,如果行不通,那麼潛伏著的殺手便會暴起發難。直接把許珺刺死……

    只要不出意外,經過「拔毛剝皮」兩個步驟,那這一頭肥豬不死也元氣大傷。

    會試考,功名加身?

    那不過迴光返照而已。

    這等策略。正陽道長可謂老謀深算,步步為營,把陳三郎算計得清清楚楚。再無遺漏。

    智珠在握,不料還是遭受到了頑抗。不能一擊建功,著實讓道士有些出乎意料。

    難道。前面兩個步驟出了岔?

    若真是如此,應該是許珺那邊沒有落實……

    正陽道長不覺得涇縣方面會失手,一隊虎威衛精銳兵甲死士,對付一些婦孺農夫之輩,簡直如殺雞鴨,不費多少氣力;而且縣衙那邊也已叮囑好,絕不會露臉插手。

    那麼,只有一個解釋,就是許珺還沒有死,還留在陳三郎身邊。

    「廢物,一介女流都殺不死!」

    正陽道長面如寒霜,不過此時無暇追究,一鼓作氣解決掉陳三郎才是最重要的事。

    「此女雖然不死,但應該也會受傷,否則的話,剛才陳三郎的氣數不會突然發生紛亂,露出破綻,讓自家趁虛而入……」

    「哼,看你這一口氣能支撐到幾時!」

    道士目露凶光,手腕快速抖動,一剎那,劍鋒不知在人形木偶上刻畫了多少道符咒,法力源源不斷地灌注進去。

    這已是拚命的手段。

    ……

    許珺在拚命地奔跑,她不失理智,並不往人多的街道走,而或出城——長安畢竟是帝都,戒衛森然。如果遇上兵甲,這樣的情況被對方看到,定然會招惹麻煩。

    她不怕麻煩,只怕遇上麻煩後,陳三郎會雪上加霜,再無生機。

    七彎八拐,當跑進一條陰暗的巷道,許珺站住了,把陳三郎放下來,緊緊地抱在懷裡。

    這一路逃亡,陳三郎始終悄無聲息,彷彿已是死人。

    但許珺知道他還活著。

    雖然他面色蒼白如紙,氣息微弱;雖然他緊閉的嘴唇有些青黑,一聲不吭,可許珺知道他肯定還在頑強地與人爭鬥,不曾放棄。

    只是那等層次的鬥爭,卻不是許珺所能看見以及插手幫忙的。她只能將男人抱在懷裡,銀齒咬得紅唇流出了血絲。

    轟隆!

    高空上的雷聲響得緊,有電蛇飛舞,劃出一道道猙獰的軌跡。雲層陰沉,慢慢壓低下來。

    嘩啦,卻是打下一片雨幕,籠罩住千家萬戶。

    蓬!

    受雷聲鼓蕩,陳三郎懷突然有一物飄蕩飛出。陳舊的黑色,不過巴掌大小,乃是一面小型旗旛。瞧它模樣,面上已有些破舊痕跡。要是往地上一扔,別人看見,還以為是一片爛布呢。

    然而它卻是一件玄品法器,得自黃大仙的戰利品。陳三郎攜帶在身上,曾經反覆端詳研究,苦於沒有煉化法門,是以不知它的面目來歷。可這時候,旗旛居然無主發動,彷彿受到了雷聲的激發,從而具備了某些靈性。

    旗旛出,驀然張開,由巴掌大小搖身一變,變成兩尺方寸,正是一面三角形旗幟。

    旗幟橫著鋪展,正好遮掩在陳三郎與許珺兩人的頭頂上,不教雨水灑落。

    就在這一刻,許珺突然間聽不到震耳欲聾的雷聲了。她原本還以為天上停止了打雷,可瞥見電蛇縱橫,就明確雷鳴依舊,只是被隔絕住,滲透不進來。

    難道是因為這面突然出現的旗旛?

    許珺心大喜過望,仿若溺水的人突然抓住了一根繩——自己聽不到雷轟,那麼陳三郎豈不也是如此,不用再遭受攻擊傷害?

    啪!

    只是下一刻,飄揚的旗旛發出哀鳴,好像被什麼事物重擊在旗面上,難以承受,當即被打回原形,恢復成小小的旗旛樣,猶如斷線的風箏掉落在地。旗面一道裂痕赫然,乃是最新出現在上面的。

    頃刻間,風雨交加,雷電轟鳴,兩人再度顯露在暴虐的世界當。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18:14
第一百六十六章 :養豬成虎,蓄氣為劍

     (這一個劇情真是太難寫了……感謝書友「魔劍師」的1888,感謝「angleyuran」的慷慨打賞,以及各位熱情的月票支持!)

    先前旗旛顯靈,彷如一頂羅傘,能夠遮風擋雨,還將雷電隔絕開來,讓許珺有一種絕境逢生的感覺。

    然而安詳平和的時間是如此短暫,不過頃刻功夫,雷聲便將旗旛打回原形,掉落在地,失去效用。

    許珺心中大急。

    轟隆!

    雷聲混雜著風雨,彷彿滾滾浪潮,從九天傾灑而下,要把陳三郎裹挾住,無處可逃,無處安身……

    「三郎!」

    許珺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叫喚,似乎要把他喚醒。

    ……

    泥丸宮世界,古書在連綿不斷的雷聲侵蝕下,再度呈現不支的狀態。書頁出現了裂痕,篇章上的字符光華漸漸黯淡,很快就要被一股巨大的壓力壓縮回紙上,徹底失去抗爭的能力。

    危急之際,忽而一道光彩閃現,通體呈現淡黃色。光彩凝聚化形,赫然為一頂烏紗帽的形體,有淡淡的威嚴蓬髮。

    這帽子來得及時,懸空在古書紙上,頓時將古書潰散的趨勢給鎮壓住了,終於能暫時緩過一口氣。

    這是……

    ……

    「這就是功名!」

    院落亭子中的道士眼眸神采奕奕,只是兩頰浮現兩團異樣紅暈,紅豔得古怪,有一股病態的意味。

    正陽道長自家知道自家事。為了宰殺這一頭豬,他前所未有的吃力。甚至可以說把命都拼出去了。

    只準成功,不許失敗。

    因為失敗的後果他比誰都清楚。不僅己身會直接被反噬,遭受天譴身死道消,少主元哥舒那邊同樣會受到牽連,氣象受損。

    這樣一來,數十年為道門基業付出的努力將會付之東流,打了水漂。

    絕不能讓此事發生……

    道士神色堅毅如鐵,此刻秘法施展已經到了最為關鍵的時刻,陳三郎的防禦已經七零八散,堅持不了多久。

    功名。壓箱子的手段都被打出來了。

    功名之器,乃是陳三郎根本,亦是氣數凝聚所在。當被一舉擊潰,這些氣息便會散掉,變成無主之物,從而讓遠在揚州的元哥舒作為資糧吃掉。

    這個,正是此秘法最為核心的奧妙本質,非常人所能度量。

    「真是沒有想到,他頑強至此……」

    對於陳三郎能堅持到現在。正陽道長著實暗暗吃驚。要知道宰殺前面兩頭豬的時候,可以說不費任何手腳,只需發動秘法,目標對象便應聲而倒。失去氣運,根本沒有多少抗爭的餘地。可眼下的陳三郎,哪怕已經進行了拔毛剝皮。可還是屹立不倒。

    幸虧早些發現,差點養豬養成了猛虎。反咬一口……

    不,可以說已經被反咬過了。

    道士一咬牙。神色慷慨,忽而高聲誦道:「生亦何哀,死亦何苦;道門春秋,犧牲有吾!」

    念罷,雙手把持桃木劍,高高舉起,圓睜雙目,彷彿將全身的重量全部傾注在劍鋒上。

    木劍劈下,目標正是案上的人形木偶。

    秘法施展已經有一會兒了,雖然藉著春雷掩護,掩人耳目,但長安乃是何許地方?藏龍臥虎,難保被人瞧出端倪。

    道士此法固然只針對陳三郎一人,不牽涉其他,可也無法確保不會有人多管閒事,插上一腳。

    要是被那樣的話,那真是冤枉,死不瞑目。

    所以夜長夢多,速戰速決,才是王道。

    隨著他這一劍勢如千鈞地劈下,高空之上,一道銀蛇拉延而成,劃過天際,前所未有的耀眼刺目,威勢浩蕩,裹挾著一股鋒銳無匹的力量,令人不禁顫慄而驚。

    許珺花容失色,皆因她正看見這一道銀蛇呼嘯而下,正是朝著自己所在的位置劈來。

    「這個,究竟是什麼術法?」

    她來不及思量,雙手抱起陳三郎,沒命狂奔。

    下雨的長安城,人們大都回到了屋子中避雨,街道上冷清無人。當下,只得一個嬌柔負傷的少女,背負著她的男人在奔跑著。

    唰!

    電蛇飛騰,掠過雲層低垂的空間。其真正形體自是沒有真得打落,但卻有一道虛影,脫胎其中,間不容髮之際,就準確籠罩住了狂奔的許珺。

    猛地間,許珺覺得全身一寒,似乎被某個絕世凶物盯上了,皮膚情不自禁冒出一粒粒的雞皮疙瘩,寒氣直冒,手腳冰涼。

    嗤!

    卻是之前重新插回陳三郎髮髻的斬邪劍,熠熠一閃,直衝虛空,直接把虛影斬開。

    只可惜,被斬成兩半的虛影只是略微凝滯,一半掉落在地,化為烏有;另一半卻迅速鑽進了陳三郎的腦海之中。

    轟!

    石破天驚般的炸響,震得整個腦海世界都在崩塌,首先功名氣數所化的烏紗帽被震得破爛,不知跌飛到哪裡去了。

    失去它的庇護,古書書頁立刻被炸開,零碎的紙片彷彿飛舞的蝴蝶,散落得到處都是,並且很快就消失掉了,毫無痕跡。

    當然,它本就是無形之物,只要陳三郎未死,修為尚在,自能再度凝聚顯化出來。

    然而眼下,陳三郎還能活嗎?

    那虛影震破所有的抗爭,倏爾化成一隻淡黑色的巨手。五指張開,森然成爪,要一把抓走所有的命氣時運。

    這是無從抵禦的一抓,只見本質,再無遮攔。

    這時候,陳三郎隱藏得最深的氣數完完全全袒露在黑爪之下,彷彿一頭待宰的肥豬,肉質鮮美可口,卻再無反抗的能力。

    隨著一爪抓下,正陽道長只感到渾身血液奔騰,饒是他養氣數十年,此刻也忍不住興奮激動:

    「成了!」

    「咦,那是?」

    通過黑爪的角度,他眼前猛地掠現出一副氣象——不是繚繞散亂、參差不齊的氣數,而是氣象。

    氣數成型,數目足夠,渾然一體,便是氣象。能凝聚出氣象的人,非富即貴,堂堂皇皇,這才具備。等閒的人,斷無可能。

    正陽道長閱人多矣,通過《望氣術》觀望到的氣象人次屈指可數,比如少主元哥舒,年紀輕輕便成了氣象,乃是亭亭如傘蓋,撐於頭頂之上,非常氣派。不過這氣象形成,還得通過吸收了兩份資糧後才達成的。

    可陳三郎算是什麼?

    但見這幅氣象,所凝合成的形狀,赫然為一柄劍。

    劍鋒乍現,黑爪扣落上去,卻像是冰雪扔到滾鍋裡頭,滋滋作響,消融得一點脾氣都沒有。

    「怎麼可能?」

    正陽道長驚駭欲絕,大叫一聲:陳三郎的氣數可是一點都沒有被削弱啊…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18:14
第一百六十七章:如之奈何,少主失意

     「怎麼可能?」

    正陽道長駭然大叫陳三郎的氣數不僅沒有減少分毫,反而凝聚成團,具備了氣象之形。

    一柄劍形!

    這讓道士感到匪夷所思,接受不能。

    在施展秘法之前,他可是做了許多功課,通過調動元家的力量,制定下「拔毛剝皮」的策略措施。

    如果說讓許珺僥倖地逃出生天尚能理解的話,可涇縣那邊,虎威衛分隊對陳家下手,斷無失手的道理。然而如今陳三郎所呈現出的命氣時運,節節攀升,不受半點影響……

    「難道是虎威衛那邊出了意外,導致執行不力?」

    想到這個可能性,正陽道長只覺得怒火攻心,差點要噴出一口老血。

    虎威衛,可是元家麾下最為精銳的兵甲力量,其中被派遣出去執行任務的分隊更是元哥舒手下的心腹死士。既然如此,怎會沒有完成任務?

    道士百思不得其解。

    拔毛失敗、剝皮失敗……其實這兩個步驟對於全局還不是決定性的,最關鍵的在於:

    陳三郎何德何能,竟可以養成氣象?

    俗話有說:「氣象萬千」,意思是指「氣象」形狀多變,並不一概而論。根據上的劃分,劍形氣象歸為平等,不算突出。論起來,比元哥舒的羅傘頗有不如。

    氣象當中,最為尊貴的。當屬鼎形。九鼎立天下,乃是社稷神器。至少要一方諸侯。才或能顯化出鼎形的氣象來。

    但不管怎麼說,氣象就是氣象。已成根基,截然不同散亂無章的氣數。當達到這般地步,想要動搖就不是那麼容易的事了。

    虛影化作的黑手落在劍形氣象之上,卻彷彿飛蛾撲火,立刻被消融得毫無脾氣,直至化為烏有。

    倘若整股虛影入侵,也許不至於如此不濟,還能有些變數。無奈先前虛影就被斬邪劍斬為兩半,剩下一半。威能削減,注定是覆滅的下場。

    黑手滅,雷聲歇,腦海世界漸漸恢復平靜。不過剛才被狂暴的雷鳴震晃崩塌,仿若是一座廢墟,需要一段時日休養生息,才能完全修復過來。

    轟隆!

    天空上依然有震耳的轟鳴,但雷聲所指,另有其人。

    這雷聲猶若重錘。猛地敲擊在心坎上,正陽道長「哇」的一下,吐出一口鮮血,濺落在石案上。觸目驚心。

    其面色慘淡,手中桃木劍掉下地,啪的。四分五裂,化為一節節的碎片。再找不著一絲劍的模樣;至於纏繞在劍身上的符籙,更是寸寸成灰。微微一動,蕩然無存。

    符劍碎滅,道士一屁股坐在地上,神態頓時委靡了下來,本來返老還童般的面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變,垂垂老矣;黑色的頭髮頃刻間便全白了,白得灰暗……

    他眼眸黯無神采,完全沒有焦距,茫茫然地望著,心頭空空的,失去了重量,忽而嘆息一聲:「吾圈養的是豬崽,卻養成了一頭猛虎,如之奈何?」

    頭一歪,就此氣絕。

    天空雲層翻弄,雷電交加,這一場春雨越發下得大了。

    ……

    三月,揚州亦有雨,只是淅淅瀝瀝,細雨連綿的樣子。

    揚州刺史府,屬於元哥舒的庭院中,傍晚時分,開始掌燈。數位奴婢穿梭忙碌,手中端著一盤盤佳餚送進飯廳去。

    這些佳餚式樣繁多,風味各有不同,其中甚至還有幾味北方的特色菜。

    近日來,少將軍胃口很不好,心情抑鬱,食慾不振,吃得很少。此事被元哥舒的母親知道了,特地命令廚房精心烹飪,弄出各種風味的菜餚來,每一頓,都有二十多個菜,任由元哥舒挑選。

    然而這個法子,似乎並不奏效。

    元哥舒煩悶依舊,脾氣還變得暴躁起來,稍不如意,便砸爛碗碟,甚至非常粗暴地蹂、躪起服侍的奴婢。

    其實對於那些奴婢而言,得到少將軍寵幸是喜事,要是能懷上孩子的話,說不定便能母憑子貴,脫離奴籍,當上妾室。所以平常時候,這些心懷意圖的女子總是眼勾勾地盼望著。

    但當這一天真得來臨,她們卻覺得十分痛苦,因為元哥舒的發洩,簡直如同一頭擇人而噬的猛獸。

    他心裡,莫名憋著一團火。

    自從洞庭湖回來,發散人手,到處搜尋關於紅鯉魚的行蹤。反饋倒不少,每一天都有發現紅鯉魚的消息,還有不少人把紅鯉魚捕撈回來,養在庭園小湖之中,足足上千條。

    不過這些紅鯉魚,都是凡品,與小龍女毫無瓜葛。

    偌長時間,依然尋不著小龍女的行蹤,也就意味著自己與那份莫大機緣漸行漸遠,這叫元哥舒如何能平心靜氣?

    另一方面,道父正陽道長奔赴入京,要近距離地亮刀宰豬。前些時日,他曾發回一封加急密信,元哥舒自是依照密信所說,派遣出心腹兵甲到涇縣去執行任務。

    任務實施的時間,就是今天。

    而今天,也是會試放榜的大日子。

    元哥舒的心卻有些亂。

    他面對著擺滿飯桌的佳餚,聞著撲鼻而來的飯菜香味,就是提不起半點食慾。過了一會,終於勉強執拿筷子,伸出去夾一塊雞肉,放進嘴裡。

    咀嚼得仔細,可食之無味,彷彿在吃著一塊木頭。

    轟隆!

    屋外的天空,本來只是下雨,此刻突兀炸響一個雷,非常突然。

    元哥舒心頭一震,猛地失手,手中碗筷掉落在地,「砰」的一下砸爛了,散落滿地的白米飯。

    「公子請息怒!」

    旁邊伺候著的奴婢以為元哥舒又要發無名火了,心慌意亂,趕緊跪倒在地,磕頭哀求。

    元哥舒渾然不覺,在雷聲炸響的瞬間,他耳朵裡只有雷聲裊裊,再容不下其他動靜。

    片刻之後,他終於醒過神來,一個箭步衝出去,沿著路徑往外面狂奔,雙手揮舞,口中大喊:「回來,快回來!」

    看起來,像是要追逐某些離他而去的東西。可在他前面,什麼都沒有。

    這一幕,被府中許多人看見了,不禁呆若木雞,他們可從沒有看到少將軍如此失態過。

    「啪!」

    前面猛地轉出一隊人,領首者正是刺史大人元文昌,一巴掌就扇到兒子臉上:「混賬,你在做什麼?」

    其如岩石般堅定的臉容掠起怒氣。

    元哥舒被打,如夢初醒,看見父親,竟忍不住嚎啕大哭。

    元文昌瞥他一眼,一拂衣袖:「哥舒,你太讓我失望了。」說罷,率領一眾貼身侍衛,掉頭離去,再不回頭看兒子一眼。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18:15
第一百六十八章 :作壁上觀,護法國師

     風雨下著,許珺全身都濕透,見陳三郎依然緊閉雙目,面色頗不好看,真是心焦無比。突然間,她聽到一陣鼻鼾聲,赫然來自陳三郎,不由得呆住。

    俯身下去仔細傾聽,可不是陳三郎在打呼嚕嗎?

    許珺只覺得好氣又好笑,懸著的心總算能放一放——這傢伙能安然睡著,起碼證明已經度過了最為艱難的那道檻。抬頭望天,見風雨雖然越來越大,但那驚心動魄的雷電卻慢慢停歇住。

    吐一口氣,背起陳三郎,不用多久就找到一家客棧。邁步進去,拋出一錠銀:「掌櫃,一間上房;還有,馬上熬一碗薑湯,要濃。」

    掌櫃瞄了一眼:「姑娘,你們衣服都濕透了,滴著水……」

    啪!

    又是一錠銀砸下來。

    掌櫃頓時眉開眼笑,麻利地應道:「曉得。」

    立刻吩咐小二帶她上樓安置。

    等小二出去後,許珺看了落湯雞般的陳三郎一眼,一皺眉,略一猶豫,就開始動手,將他剝得只剩下條短褲,然後扔到被窩,捂得嚴實。想了想,還是覺得不踏實,乾脆拿出貼身的那塊暖玉,掛在陳三郎脖上。

    這暖玉,上面紅暈蕩漾,如同水波,卻能散發出溫煦的暖意,極為舒服。

    這可是千金難買的寶物,拿出去,哪怕不少權貴都會為之動心。

    此玉許珺從小就佩戴於身上,許念娘說,它是許珺母親留下來的唯一之物。對她而言,紀念的意義還要大於寶物本身的價值。

    做妥這些。許珺就地盤膝,運轉功夫。約莫半刻鐘後。渾身有灼熱的氣息繚繞不散,直接將濕透的衣服蒸得乾爽。

    敲門聲響,店小二送薑湯上來了。

    拿了薑湯,許珺坐在床邊,用小勺喂陳三郎喝。由於陳三郎酣睡正沉,得先捏開嘴才能喂進去。

    捏著他的臉頰,莫名想起剛才剝衣時候所看見的身體:沒想到這男人斯斯,還挺有肌肉的……

    想到這,臉上不禁有些燒。嬌羞無限,傾國傾城。只可惜無人瞧見,白白辜負如斯動人情態。

    不,有人……

    許珺又勺了一匙湯喂過去,猛地看見一對明亮的眸正盯著自己,目灼灼似賊,她嚇了一跳:

    「你什麼時候醒過來的?」

    陳三郎摸了摸下巴:「應該是從你喂第一口薑湯的時候。」

    說著,掙扎坐起來,被滑落。露出光溜溜的膀,就誇張地失聲驚呼:「我怎麼沒穿衣服,你對我做了什麼?你可得對我負責哦。」

    許珺一聽,柳眉倒豎:「好個得了便宜還賣乖的陳三郎!」

    幾乎忍不住就要施展出許氏飛腳。要將他踢下床去,不過轉念一想,卻噗嗤一笑。

    這一笑。之前所有的擔憂焦慮全部煙消雲散。

    這一笑,她感到如春天般的快樂!

    ……

    「這一天。可真是有些漫長啊……」

    崑崙觀,後院種著七株桃花。一個道士正在一株桃花下站著,手折了一枝把玩。

    已是傍晚時分,因為下雨天的緣故,天氣陰沉,顯得晦暗,望得遠些,就瞧不分明了。

    忘機真人的目光彷彿能穿透陰沉,看到高高在上的天空景象。

    此刻,他眼皮一瞌,掩住了眸的精光,嘆息一聲:「天時果然不可逆,道友執著又如何,只落得畢生作為盡然付之東流,真是值得?」

    言語,甚為惋惜。

    「只是那,究竟是甚麼來頭,竟能扛過此劫?想起來,本道與他,還有一番糾纏……」

    在山神廟發生的事,陳三郎破掉他剪紙成人的術法,事後根據刺客回報,再通過一番調查,忘機真人已然摸到陳三郎底細,只是按兵不動,另有籌謀。

    他邁步走出桃樹下,返回觀。整個過程,沒有穿戴雨具,但身上一滴水都不沾。

    臨近門口處,驀然又站定,回過頭來看。

    他所站的地方位置不高,可眼眸轉動之際,彷彿把整個長安都收於眼底之下,洞悉瞭然。

    長安藏龍臥虎,先前正陽道長作法,豈能瞞天過海?只是那些或明或暗的人,都因為各種各樣的立場理由而選擇坐視不理,袖手旁觀,並不干涉。可以理解的是,正陽道長要對付的目標對象太過於渺小,渺小得讓諸人沒有出手的興趣。

    然而當結果揭曉,不知又會引起怎樣的波瀾?

    特別是……

    忘機真人視線落在內城方向,落在紫禁城那邊。

    「嘿,他的神情此刻一定非常精彩吧。」

    嘴角綻開一抹笑意,再不停留,舉步入內。

    兩扇木門徐徐關閉,把黑夜關在了門外。

    ……

    內城,紫禁城。

    這是天下最為核心的地帶,這是只屬於天的地方,這是內城之城。

    紫禁城殿宇華貴,金碧輝煌,而且建築得極為堅固,堪稱固若金湯——就算長安被攻破,但要打下這座紫禁城,還得耗費許多兵力時間才行。

    此時,城已落閘關閉,任何人不得出入。正常狀態下,夜間的紫禁城,真正的男人就只有當今聖上,其他的人要麼是宮女,要麼是嬪妃皇后,要麼就是太監。

    而護衛兵甲盡數陳列於外牆,不得入內半步。

    至於皇成年後,也會搬離紫禁城,住在內城的府邸。

    但今天例外,紫禁城內的一座塔上,赫然坐著一個僧人。他身材不高,但很是圓胖,挺著個大肚,配襯上一張紅光滿面的圓臉。看上去,彷彿是彌勒佛轉世。

    晚風吹拂起他身上鮮紅的格袈裟,獵獵作響,很是鮮明醒目。

    「為什麼會這樣?」

    嘴裡呢喃道。

    這句話要是被旁人聽到,定然會吃驚,因為在許多人心目,他如同佛陀,神通廣大,無所不能。

    這樣的人物,不應該出現疑惑的情況。而或說即使有,也不會輕易流露出來。

    「看來揚州那邊出了漏呀……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吟誦著佛號,僧人起身下塔,如同走在自家禪院般行走在紫禁城。

    在這裡,他竟是自由的。

    因為他就是當今護法國師:淨往大師!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18:15
第一百六十九章:殿試臨近,病魔纏身

     今天,日出東方,晴。

    已是四月,四月的長安日漸溫煦。

    距離會試放榜已經過去一段時日,關於會試話題的談論開始降溫,因為再過幾天,就是殿試舉行之日了。

    殿試,由當今聖上親自主持,然後御筆點名,圈定三甲進士,讓一眾貢士享受無上榮光。

    殿試之上,只考時務策問,不論其他。貢士們自黎明時入紫禁城保和殿,歷經點名、散卷、贊拜等禮節程序,登殿入席就坐。然後頒發策題,只考一道。但題目往往極長,多達百字,甚至幾百字,主要為詢問時事,讓貢士們依事發表見解,寫成文章答卷。

    考完之後,有八名考官負責交叉審閱,並附上審核成績,最後選出成績最佳的十捲呈交給聖上。

    一甲進士三名,便會出自這十捲文章中。

    當然,也不排除聖上對這十捲文章不甚滿意,要求重新篩選的情況。只是這般情況比較少見,反正在夏禹王朝的歷史上,從未曾出現過。

    殿試只考一天,早上入場,日暮散場,晚上評捲出成績在當天,聖上是不會露臉的。

    第二天,聖上才會出現在殿上,當場看過貢士們的儀容形態,並就此定下一甲前三名次。

    從這個角度上看,殿試頗有選秀的意味。

    選秀主要看兩個方面,第一是書法:要求答卷必須用正體,即所謂「館閣體」。字體要「方正」、「光圓」、「烏黑」、「體大」等。如果字寫不好,不符合要求。那即使文章寫得再出色,分數也會大減。

    第二看人。

    五官要端正。身體要修長,可以斯文。但不該表現得孱弱。長相有缺陷、或者骨瘦如柴的那些,注定入不得聖眼。

    要知道「狀元」、「榜眼」、「探花」等一甲前三進士,代表著王朝臉面,外觀寒磣見不得人,有失體統,卻難以入選。

    「以貌取人」,卻也無可厚非。

    三甲進士名次劃定後,出金榜昭告天下。進士們則插花騎馬,游長安街。盡享榮譽。

    又有聖上賜宴,在皇家園林中舉行,名為「瓊林宴」。

    諸如種種,當真是「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真實寫照。貧寒士子登天梯,鯉魚躍龍門,青雲直上。

    葉藕桐出身書香世家,在揚州,也算一方門第。當從快馬捷報中聽到自己的名字。他的興奮激動之情,絕不比貧寒士子少分毫。

    這一次考會試,全國舉子云集,其中不乏各路才子。是以他對會元的期望並不高。只想著能考中即可。

    果不其然,當會試放榜,他的名字出現在第七十八名。

    這個名次不算高。也不算低。

    其實貢士排名幾無意義,哪怕是最末的第三百名。也是一名「准進士」了。當上到殿試,聖上點名次。才是最終的排定。而這個排定,與會試名次關係不大。

    即使是會元,在殿試上也未必有加分。

    故而「連中三元」的份量當中,狀元第一,解元第二,會元只能排第三,不無道理。

    不過話說回來,第一始終是第一,終究會是讓人矚目的那一個。

    放榜當天,葉藕桐守在內城客棧外,守到最後結果揭曉,會元:陳原,陳道遠。

    對於這個結果,他頗感驚喜,實在沒有想到陳三郎能連中兩元。而作為揚州人,其自是與有榮焉,面上有光。

    問題在於,這一天,作為會元的陳三郎一直沒有現身。

    這簡直讓葉藕桐有一種抓狂的感覺,恨不得立刻找到陳三郎,把口水唾沫噴他一臉如此關鍵重要的時刻,主角豈能不出場?

    會試放榜後,塵埃落定,考中的歡天喜地,並能繼續留在內城客棧中,一直住到殿試完結。

    至於考過殿試,定下名次後,進士們當然是衣錦還鄉的了。

    進士都是官身,馬上便安排好職務。實職也好,清流也罷;留京也好,外放也罷,反正都有去向,不像舉人那般蹉跎。不過在此之前,皇恩浩蕩,都會恩准他們回去幾個月,然後再上任。

    富貴不還鄉,如同錦衣夜行。況且家中親人個個望眼欲穿,怎能捨棄不顧?

    而會試落榜的,只能收拾包袱,黯然離開內城了。

    這幾天來,客棧住客開始減少。考子之間,佔據主流旋律的為十里長亭送別友朋,一時間,不知又作出多少首關於「離別」的詩詞來。

    葉藕桐就送別了好幾撥朋友,他交際廣闊,不僅與揚州本地的舉子有交往,別的州郡也有為數不少的一批,通過以文會友的方式結識,當性情相投,便把酒言歡,結下交情。

    不過在那麼多的友朋當中,葉藕桐最想見到的,卻是陳三郎。好幾天來,他通過各種方式打聽,始終沒有聽到陳三郎的消息,這讓他感到詫異之餘,同時很擔憂。

    身為考子,當獲悉自己高中會元後,怎會銷聲匿跡,無影無蹤?

    葉藕桐知道陳三郎家境,清楚其在長安應該沒甚親戚之類,那麼能到哪裡去?

    會不會出事了……

    想到這個可能性,葉藕桐不禁有些揪心。

    人生莫測,實在難以預料。在過往時候,也不是沒有發生過考子樂極生悲的事例。

    有考子高中,卻發生了某些意外,導致身亡。

    葉藕桐想得很多,包括陳三郎與地頭蛇蔡老爺方面的糾葛,以及背後可能存在的神秘權貴靠山等等。

    「如果殿試之前還不見人,恐怕就得上衙門擊鼓鳴號,請求官府尋人了……」

    堂堂會元,泥牛入海無消息,這事情可不算小。哪怕在浩闊淵深的長安,也能掀起一陣波瀾來,足以引起官方重視。

    葉藕桐嘆了口氣,覺得這樣的事簡直有點詭異,非常不合理,令人費解……

    「這不科學!」

    長安西郭,此地屬於京城區域中最為複雜而且相對偏僻落後的地方。

    一間偏遠的民居中。

    院落種著一株槐樹,槐樹投放出一片綠蔭,綠蔭下坐著個人。

    清清秀秀的斯文模樣,只是臉頰顯得有些蠟黃,帶著病態。

    陳三郎的確病了,皺著眉毛,很是苦惱地自言自語道:「怎麼可能?都這麼多天了,還沒有康復多少,究竟是哪個環節出現了問題?」

    他覺得憂愁,忍不住又劇烈地咳嗽起來。

    很快就要殿試,如果這副樣子上去,如同個病癆子般,說不定他這個會元在殿試裡會被直接打到第三甲去,屈身當個「同進士出身」了。

    「不行,在此之前,一定要解決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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