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文明] 斬邪 作者:南朝陳(已完成)

 
mk2258 2014-8-17 22:45:39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03 264550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18:19
第一百九十章:水晶龍宮,盛宴珍饈

     蓬船泊岸,蛟大量卻不上去,一拱手,道:「陳公子,你登岸進城,自有接待。我還要接人,在此別過。」

    「好的。」

    等陳三郎下了船,蛟大量一點船槳,這船便箭一般竄出,很快消失在遠處的波濤之間。

    陳三郎打量著傳說中的龍城,卻見雲霧繚繞,虛無縹緲,竟看不到個真切。即使走近去,也只是見到個供人出入的高大城門,以及門額上金光閃閃的兩個大字:

    龍城!

    他面色微微一緊,邁步進去。

    城門古樸宏偉,排列著一輛輛馬車,拉車的馬匹頗有不同,頭上長角,四足有鱗,鬃毛飛揚,非常雄俊。

    這是龍馬,蘊含著龍的血脈。所謂「龍馬精神」,便是從此而來。一些血脈濃郁的龍馬,甚至能呼風喚雨,踏雲騰空。

    用龍馬拉車,足見排場。

    「哈哈,陳狀元到了,請上車!」

    一個威風凜凜的高大漢子跑來,笑容可掬。然而他無眉,鼻子長達半尺,似乎掛著一柄尖刀似的,咧嘴的時候,白齒森森,一顆顆,都是數寸長短,根本不像是人類的牙齒,讓人看見,渾身打個冷戰,聯想到海裡的鯊魚。充滿了嗜血、暴虐的氣息。

    魚妖,毫無疑問,這是一頭鯊魚妖,縱然變成人身,但妖的特徵明顯得很。

    陳三郎對於妖怪有所瞭解,知道它們變化人身存在諸多主觀因素,並且能夠多般變化。實力越是高深,越是厲害。而且妖骨子裡存在著種族的驕傲感。往往不願意完全變作人身,而有意保留本體的某些顯著特徵。

    這一點。倒和低階的妖物思維存在區別。

    低階的妖怪,它們嚮往人間繁華,紅塵靡靡,只恨不得能變成其中一員。於是想方設法,使得變化出的人身毫無破綻,然後大搖大擺進城去,和人一般飲酒作樂,嘴饞的時候,若是按捺不住。還會抓個人吃吃。其實對於妖來說,人肉人血亦非大補,和普通食物差不多,就是嘗個鮮。

    陳三郎也不奇怪對方為何能一眼認出自己,人家把人接來,自有奧妙手段,就一撩衣襟,登上馬車。

    簾子放下,立刻如同置身於一個被隔絕的獨立空間。靜悄悄,看不到外面情況,聽不到聲響。

    這不是一輛平凡的車子,儼然為法器。

    連接待客人的車子都是高階法器。何等奢侈?不過主人家可是龍君,那就很正常了。

    鯊魚妖吆喝一聲,龍馬撒開四蹄。奔走起來。

    陳三郎坐在裡面,只覺得騰雲駕霧般。平穩且快。

    不過半刻鐘時間,車子停下來。鯊魚妖撩開車簾子,露出「凶殘」的笑:「陳狀元,龍宮到了。」

    陳三郎下車,被一位嬌媚的侍女牽引著,走進一座金碧輝煌的水晶宮——

    考殿試的時候,他進入過紫禁城,雖然只是在一座殿中,但管中窺斑,略見一斑,對於皇宮的排場氣勢深有體會。然而眼下的龍宮,卻是另一種風格,能夠用「窮奢極侈」來形容。

    地板鋪的是一塊塊金磚,一根根柱子都是晶瑩的玉石雕刻而成,隨處可見的擺設,一塊塊、一盆盆,不是珊瑚,便是明珠……

    這哪裡是什麼龍宮,簡直便是一座活生生的大寶庫。

    陳三郎瞧得眼睛有些發直,咕聲吞口口水:如此多的寶物,隨便扔給自己幾件,出到外面,那就是富甲一方……

    他此番衣錦還鄉,心中有計算,有一個大心病:缺錢。

    當初留給老周的錢財,估計早就花使完畢,若是不能創造出新的財富,家族之計,便宛如鏡花水月,實施不成。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何況無錢?

    陳三郎心中本有一些關於賺錢的計畫籌謀,就等考中進士後施展實現。無奈任命有變,沒想到皇帝如此「任性」,居然頒下密旨,讓自己走馬上任。

    這算是一次機遇。

    殿試之初,陳三郎本就是想著敷衍了事,考得二甲三甲即可。因此那樣,便不用留在京城的漩渦之地,而獲得外放機會。時局將亂,人在外,哪怕只是擔任個七品縣尊,但無疑更具自由度,並且能夠放開手腳做事,積蓄實業和人望。

    外放實幹,和養在翰林院裡抄書編撰,屬於完全不同的範疇。

    人算不如天算,陳三郎卻在一種微妙的氛圍下點為狀元。眼瞅著京官已定,誰料又是一道密旨下來,改為外放……

    一波三折,看似不合理,亂折騰,可想到是皇帝老子的指令就釋然了。當朝皇帝,晚年素以「不靠譜」、「任性胡鬧」著稱,比起其他事例,在陳三郎的任職上,反顯得小兒科。

    怪不得朝野中對於此事反應不大,睜隻眼閉隻眼,任由皇帝鬧去。

    兜了一圈,外放任職,等於陳三郎實現了既定目標,是為機遇;然而他這官卻不好當,竟是到揚州,其中凶險,可想而知。

    如果說京城是漩渦之地,那揚州便是鐵板一塊,是屬於元文昌的天下。多年以來,地方官吏基本都是由刺史大人任免的了,事後呈報人事條文入京,讓吏部審批即可。

    現在倒好,皇帝直接任命空降人進來,這不等於要往鐵板上釘枚鐵釘嗎?

    一方面,鐵板自不可能輕易容納;另一方面,要敲打的鐵錘毫不客氣就掄起來,夾在中間的鐵釘委實不好過。一不小心,不是被鐵板撞得斷折,就是被鐵錘砸爛。

    這便是凶險之處,故而許珺極為擔心。

    然而陳三郎已無退路,龍氣壓身,若是公然抗旨,天下之大,也難找到容身之所。

    撇開些雜念,回到龍宮之行上,見著琳瑯滿目的寶物,陳三郎也不禁怦然心動。

    經過一段長長的走廊,侍女帶他進入到一座大殿中。但見裡面珠光寶氣,光彩奪目,四下不知鑲嵌了多少顆夜明珠,毫無煙火氣息,照得一片光明。

    居中排開兩列宴席,長達十丈,席間已坐著不少賓客,桌上擺滿珍饈,任人品嚐。

    「陳狀元,這是你的位置,請坐。」

    陳三郎剛坐下去,便感覺有幾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宛如實質,具備透視般,看個通透,感覺十分不舒服。

    就聽一人笑道:「龍氣加身,其息祥瑞,好一個今科狀元郎!」

    原來在別人眼中,看到陳三郎身上的龍氣,下意識便以為這是功名的體現,是得到皇帝恩寵的最直接證明。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8-1-15 18:21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18:19
第一百九十一章 :酒酣筆暢,岳陽樓記

     陳三郎坐著,順著語聲望去,見到是一頭半人半妖,身形修長,頭上一簇紅毛,臉頰處鱗片閃現,還保留著魚鰓的特徵;再看席間其他賓客,大部分都是此類,形容猙獰,不把人嚇死不作數的那種,當真是渾身「王八之氣」激發。

    看一通下來,自家一介標準人身,倒顯得格格不入,脆弱無比,如同一群虎豹中的綿羊。

    羊在虎豹群,說不害怕,完全是自欺欺人。

    陳三郎不禁犯起嘀咕。

    不過已經入席落座,只能「既來之,則安之」。見到身前擺放珍饈,有肉有湯,還有水果——特別是果子類,似桃非桃,飽滿圓實,鮮嫩可口的樣子。

    他就放下羈絆,拈一顆塞進嘴裡咬一口,汁液入喉,如品佳釀,如飲瓊漿,渾身毛孔開張,舒暢得幾乎要叫喚出聲。

    傳說中的仙果,不外如是。

    他忍不住大口大口吃起來,吃完一個,又拿一個。如此好東西,不吃白不吃,吃少些,可要抱憾終生。

    正吃得不亦樂乎,聽到一聲通報:「龍君到!」

    很快看見羅蓋撐起,鼓樂響動,一隊儀仗來到,當先一個,登上上首主座,施施然坐下。

    所有賓客立刻起身,躬身施禮:「見過龍君。」

    陳三郎望去,卻只見到一襲杏黃袍,以及一頂珠冠,至於對方面目,看在眼中,竟是一團迷糊,空空的。他疑惑地搖了搖頭。始終揮之不去,隱隱有幾分昏沉。彷彿喝醉了似的。

    對了,他剛才可是喝了一大鐘美酒。初入喉時醇香溫和。這時卻來了後勁,上頭了。

    「糟糕,倘若喝醉,宴上失禮可不妥?」

    龍君來到,舉杯勸酒,眾賓客紛紛酬和,陳三郎自是不能落後。一杯剛飲盡,邊上侍候的侍女立刻滿上。

    如此酒過三巡,宴席氛圍越發熱烈。推杯換盞,互相敬酒。

    陳三郎漸漸也放開,不知道是酒意作用,還是其他,初來乍到的拘謹拋之腦後,來者不拒,都不知喝了多少杯酒,醉眼朦朧,舌頭變大。

    龍君開口道:「今日龍宮設宴。適聞今科狀元郎衣錦還鄉,路經洞庭,特邀請來。陳公子年紀輕輕,卻高中狀元。文采飛揚,著有《水調歌頭》、《登科》等佳作流傳於世……左右,筆墨伺候。請陳公子留墨寶。」

    話音剛落,早有嬌俏侍女端來文房四寶。筆墨紙硯,俱非凡品。

    陳三郎已有幾分醉意。但人基本還是清醒著的。此刻恍然明白過來:自己一路上的念頭終是胡亂了些,情況並沒有那麼複雜。龍君請宴,多半屬於適逢其會。

    記得在諸多傳言中,其中有提及「龍君愛才」之詞,所以才會有那麼多文人騷客在洞庭流連忘返,紛紛寫就詩詞文章,或記於岳陽樓上,或寫在附近其他的酒樓內,或直接摺疊成紙船,漂於水中……

    「龍君有命,敢不遵從?」

    龍君拍手笑道:「果然痛快,酒酣筆暢,最得真言。青兒,你去幫狀元郎磨墨。」

    「是,父親。」

    環珮脆響,一女搖曳而來,身子高俏,眉目如畫,高貴美麗,不可方物。而髮髻之中,兩角凸出,這個龍族特徵,卻更使得她增添幾分魅惑之力。

    等其走近,便有芬香入鼻,陳三郎精神抖擻,渾濁的酒意竟消散大半去,只怔怔望著這位龍女。

    龍女抿嘴一笑,嫵媚叢生,伸出皓腕來磨墨。一舉一動,皆牽動人心,不可自拔。

    「敢問姑娘芳名?」

    陳三郎眼神迷離地問道。

    龍女微笑回答:「敖姓,名青,乃是龍君四女兒。陳公子,適你來時,咱們曾見過。」

    四小姐?

    似曾相識,有些熟悉……

    記得聽誰說過……可是誰呢?

    一時間,卻恍惚想不起來了。

    「公子,墨已好!」

    敖青輕啟朱唇說道。

    陳三郎望著漆黑髮亮的墨汁,當手指執住筆桿子,瞬間,一顆心緩緩平靜下來。

    宴會的喧囂熱鬧、酒意的洶湧、以及當前美色的誘惑,都開始一點點遠去。

    這般感覺,很是玄妙。

    讀書人的「靜」,與釋道有所不同。釋家追求的靜,是一種「空」;道家追求的靜,是一種「自然」。而讀書人的靜,更多的在於是一種「平生不做虧心事,半夜敲門心不驚」的淡定。

    也不知怎地,陳三郎抓住了筆桿子,便彷彿抓住了一種堅定的信念,無可動搖。於是提筆,蘸墨:

    「予觀乎巴陵勝狀,在洞庭一湖。銜遠山,吞長江,浩浩湯湯,橫無邊際……」

    他寫的,赫然不是詩詞,而是文章。不過所備的紙卷甚長,足以寫完。除非陳三郎一氣呵成,寫出個萬言書來,不過想來也不可能。

    「若夫淫雨霏霏,連月不開;陰風怒號,濁浪排空……」

    「至若春和景明,波瀾不驚;上下天光,一碧萬頃……」

    這些字句,排列嚴謹,形成對比,都是從站在岳陽樓上觀望洞庭湖,所見所睹的景色描寫。而因為季節不同,看到的景觀特點自然不同,甚至具備極大的反差。

    千百年來,前來遊覽洞庭的文人騷客不勝枚舉,對於湖光水色,形形色色,方方面面都有諸多筆墨留下。景物描寫,堪稱已經爛大街。故而陳三郎寫到此處,雖然看著辭藻不俗,但並未有多少獨到之處,足可稱道——

    筆鋒一轉,到了結句,借景抒情的段落到了:

    「嗟乎,予嘗求古仁人之心,或異二者之為,何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然而何時而樂耶?其必曰: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

    當寫完最後一個字,陳三郎心中一片空落,腦海束縛住《浩然帛書》的金色龍氣鏗然鳴叫,恍若共鳴,狀甚愉悅。

    筆墨成,敖青呈交給父親。

    龍君看完,開懷大笑:「此篇文章,真仁人之言也。得此,可為鎮樓之作,傳誦千古。」

    說罷,往筆墨上一點,頓時金光燦爛,通卷生色,最後「嗖」的,紙張破空飛去,轉瞬消失不見。

    龍君心情大好,站起來,舉著犀角杯,高聲道:「今日得陳公子名篇,猶若得瑰寶,當浮一大白。」

    「諾!」

    眾賓客都是一飲而盡。

    龍君又道:「陳狀元,你我有緣,你盡可提一要求,本君不無不允。」

    「我要娶龍女……」

    陳三郎幾乎脫口而出,不假思索。

    不管是龍君,還是座上賓客,聞言不由會心大笑起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18:19
第一百九十二章:欲擒故縱,翁婿相遇

     娶龍女,當乘龍快婿,意味良多,可以說是許多男子的平生夢想。這裡所說的男子,不僅指凡俗人間,也包括修士,以及妖族等。他們都希望能娶一位嬌俏多金的龍女為妻,快意人生。

    想是一回事,能否做到則是另一回事。雖然龍族壽命綿長,但誕生血脈的幾率低得可憐,龍女就那麼幾位,豈會輕易許人?

    眼下龍君許諾,能夠滿足陳三郎一個要求,陳三郎立刻機不可失地提出要娶龍女,在座諸人聽見,也不覺稀奇,不約而同露出會心的笑意。

    龍君笑道:「陳公子,父母之言,媒妁之命,這等規矩在龍城並不好使,你要娶吾女,本君倒不反對,但能否獲得芳心,卻得靠你自個的本事了。如此,你還確定要這個要求,不換另一個?」

    言下之意,便是說只是持不反對的態度,至於事成與否,完全是另一回事。

    陳三郎拱手道:「小生確定。」

    「如此甚好,我還提醒你一句,宴席罷後,凡俗不宜久留,要抓住機會,不容有失。」

    這樣一來,連簡單相處的時間都欠奉,陳三郎想娶龍女,簡直難以登天。自家女兒的脾性,龍君自是瞭如指掌。她們也許嚮往人間繁華,想去玩耍一通,但要她們與凡夫俗子結合,卻是另一回事。

    「小生明白。」

    陳三郎又是一拱手,重新落座,正襟危坐。伸手卻是吃桌上的果子。

    這番舉動,引得一片疑惑。眾妖還以為他會跑去跟四龍女敖青湊近乎。表白呢。就算不表白,也得做點什麼。比如舞文弄墨,寫些情詩什麼的。龍君愛才,龍女耳濡目染,也愛好詩詞之道。要是陳三郎投其所好,起碼能博得些好感。那麼現在坐到席間,當個吃貨,算是怎麼回事?

    莫非還指望人家高貴的龍女會自動過來投懷送抱不成?

    「哼!」

    席間一大妖頓時露出鄙夷不屑的神色。

    此妖身長丈餘,披一副烏黑油亮的鎖子細鱗甲,顯露出的皮膚滑膩。呈現一種死灰色。他的頭部很是細長,雙目狹長,眸子寒芒乍現,令人看著,莫名感到心悸。

    其全身上下,最顯眼的妖類特徵在於屁股後面,漏出一截長長的尾巴來。

    蛇的尾巴。

    這是龍君手下蟒妖大統領,執管萬里涇江,手下妖兵妖將不計其數。

    這蟒統領乃是敖青的眾多愛慕者之一。剛才聽到陳三郎提出要娶龍女,心中便有幾分不快,眼下見陳三郎如此作態,更加不喜。他可不同龍君。更喜歡打殺,什麼狀元,什麼功名。什麼才華,毫不理會。惹得性起,一口吞吃進肚子。化作血食。

    其實不僅是他,在座的,除了龍君等寥寥可數的幾個外,沒有誰將陳三郎放在眼內。

    所謂「貴客」,完全依賴於龍君的說法而已。

    妖就是妖,人就是人,千百年間,妖族沒少和道門釋家爭鬥。不過也只有那些具備實力的神通修士,才能夠成為競爭對手。

    陳三郎一介凡俗,算得什麼?

    唯一拿得出手的,也就是那份功名了。

    其實這個功名,也是輕浮淺薄得很,還需要踏上仕途蓄養,然後才踏實,具備震懾力。

    現在嘛,對於這些威震一方的大妖而言,真不放在眼裡。

    蟒統領不喜陳三郎的態度,但礙於龍君,也不好去找他的茬,轉念一想,覺得陳三郎之所以不去找敖青搭訕,估計也是自慚形穢,不敢唐突。

    「哼,算你有自知之明……」

    正想著,下一刻,不禁呆住。他看到敖青居然真得拖曳長裙,款款地走到陳三郎身邊,笑靨淺淺地道:「陳公子,還有點時間,我帶你出去走走?」

    陳三郎嘴裡正塞著滿滿的珍饈,舉止有些不雅,含糊地回答:「多謝四小姐……不過小生出來已久,恐怕友人擔心,這就告辭離席回去了。」

    敖青聽見,登時愣住,沒想到會是這般回答:剛才你不是說要娶龍女嗎?現在自己都主動來說話了,你倒好,居然說要拍拍屁股走人了……簡直莫名其妙……

    面色一變,當即拂袖而去。

    那邊蟒統領聽見,面色也是難看,覺得陳三郎真是不識抬舉:咦,不對……人類一肚子花花腸子,敢情是要玩什麼「欲擒故縱」的把戲。但這般招數想用在龍女身上,簡直是自找死路。

    陳三郎果真起身告辭,龍君也不挽留,派人送他出來,坐上龍馬車,奔馳出城。到了水邊,一艘蓬船早等在那兒了。搖船的,正是送人來的蛟大量。

    「陳公子,這麼快就出來了?」

    蛟大量笑呵呵說道。

    「出來已久,不敢久留。」

    陳三郎上船,坐在船頭上。

    蛟大量照例叫喚一聲:「坐穩嘍!」

    船槳一點,蓬船飄出去。

    返程風平浪靜,很是迅速。不多久,便回到帶水關處。陳三郎心頭縈懷著一道絕世刀光,此刻禁不住抬頭觀望,希望能再看到那個威風凜凜的身形。

    嗤!

    如他所願般,關隘上怪石林立的地帶,一道刀光再起,轉瞬間,有矯健的身影閃現,伴隨而至的,是一聲長嘯。如同虎嘯山林,又若龍吟江海。

    蛟大量目光看去,喃喃道:「這是要強自闖關了?」

    刀光伴隨呼嘯,一個身穿青衫的身形在怪石從中左衝右突,氣勢彪悍。只是眾多怪石,看著是死物,每每在關鍵時刻便變化發動,活了過來,如同真的猛獸凶禽,將青衫客攔堵得死死的。

    望見那一襲似曾相識的青袍,陳三郎失聲叫道:「許館主!」

    許館主,當然是許念娘。

    這個未來的岳父,失蹤許久,讓許珺苦尋不得,從洞庭找到了京城,依然人海茫茫,毫無線索。不曾想,他卻陷在了這裡。

    怪不得總是找不到人。

    陳三郎心情激盪,便要縱身撲騰下水游過去。

    蛟大量大手一探,將他背心扣住:「陳公子,你要怎地?」

    陳三郎怒目而視,沉聲喝道:「放手!」

    蛟大量哪裡會放,皮笑肉不笑:「陳公子,你如果敢亂動,就不再是龍城貴客了。」

    陳三郎聽不進去,開始掙扎。

    蛟大量抓著他,忽而大力一扔:「去!」

    陳三郎的身子不受控制地掉出船去,耳邊風聲呼嘯,撲騰,重重地砸在水裡,他不由失聲叫喚一聲。

    「哎呦!」

    「三郎,你怎麼啦?」

    許珺關切的聲音響起,陳三郎恍然醒覺,呆呆地怔住了。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8-1-15 18:21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18:19
第一百九十三章:莊生夢蝶,宴無好宴

     (稍晚應該還有一章!)

    陳三郎如夢初醒,環顧左右,發現自己正呆呆站在側廳廊道上,許珺走過來,滿臉關切;再看牆上,空空如也,哪裡有丹青的痕跡?

    「三郎,你在這兒作甚?剛才我叫喚了好多聲,都不見你回應。」

    許珺大眼睛撲閃撲閃的,總感覺哪裡不大對勁。

    陳三郎回想事情因由,漸漸明白過來:幻境,都是幻境……不對,受龍君之邀,赴龍宮宴飲,歷歷在目,根本分不清真偽,難道那些,也是虛妄不成?

    還有,最後關頭所見,陷在帶水關的許念娘……

    想到這,他快步奔出,來到窗前,舉目遠眺。但見蘆葦漫天,碧波萬頃,望不到邊際,間或可見有飛鳥翱翔,只是距離太遠,一點點的,芝麻一般。遠景所觀,看到個大概,什麼帶水關之類,統統浩淼不見影子。

    陳三郎不禁黯然一嘆:縱然一切是真,可洞庭偌大,如何去尋人?

    如果《浩然帛書》不曾被金色龍氣鎮壓,還能施展出《真龍御水訣》,或者有幾分希望。可如今,缺乏了帛書源泉,術法無用武之地,要是依靠坐船出湖,幾無可能。

    俗話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洞庭一帶,漁家無數,船隻自是不缺。但即使資格最老,經驗最豐富的漁家,他們對於洞庭湖的認識,也不過冰山一角。至於龍君那些,更是傳說級別的了,無從尋找。

    「三郎。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許珺意識到情況不對。

    陳三郎微笑道:「剛才走神,彷彿見到了龍君。」

    對於許念娘一事。決定暫且隱瞞下來,主要怕許珺擔憂父親安危。一個不好,直接就出湖而去了。而先前所見,許念娘刀光絕世,左衝右突,未必就沒有依靠個人能力突破關卡的可能性。

    孤身單刀,就敢闖龍城,嘖嘖,這位准岳父究竟何方神聖?

    「真得?」

    許珺雙眼放光,她對於龍君也是聞名已久。存著強烈的好奇心。

    陳三郎摸了摸鼻子:「其實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如同做了個夢似的。在夢中,龍君派遣使者來請我赴飲……」

    把來龍去脈,主要脈絡說了一遍。

    許珺聽得十分入神。

    葉藕桐也過來了,半信半疑道:「道遠,你說得倒玄乎。不過這般說法,古往今來,也曾發生過。」

    「龍君託夢,奔赴龍宮」。該說法確實古來有之,正是根據說法,後來不斷散播傳揚,最終成為傳說。個別的。還被文人雅客改編成小說,刊刻銷售。其中內容,出奇的大同小異。不過經過藝術加工後。主角往往還娶得龍女歸,幸福美滿。飛黃騰達。

    「嘿,三郎。你怎地不抱個龍女回家?」

    許珺言辭微酸。

    陳三郎乾咳一聲:「珺兒,你還不明白我的心意嗎?」

    許珺雙手抱胸,斜瞥他一眼:「不明白。」

    幸好邊上葉藕桐見勢頭不對,及時插話錯開話題:「道遠,你說你寫了一篇《岳陽樓記》,快說來聽聽……不,要不直接題寫在樓上。」

    岳陽樓上的影壁粉牆,可供文人騷客留墨。當然,水平太差的話就免了,省得丟人現眼。而看得出來,這些留墨定然有人管理,不定期清理一批,故而千百年來,現在能留在牆壁上的詩文並不多。水平不夠的那些,都被粉刷掉了,痕跡都不留下。

    「誰是今科狀元陳道遠?」

    忽而一片嚷嚷聲,很是喧嘩。

    但見一大群人,都作儒士文人打扮,個個手拿摺扇,青衫儒巾,年齡有老有少,前呼後擁地跑上樓來。

    要不是看他們個個一表斯文,還以為會是來打架的混混呢。

    陳三郎與葉藕桐面面相覷,搞不清楚狀況。

    「道遠兄,別來無恙!」

    其中一人,赫然認出了陳三郎,現身出來,施施然拱手做禮。

    陳三郎看他,的確有幾分面熟,應該是同科會試的舉子,也有可能是同榜進士——人數太多,數以百計,陳三郎在京城的時候又欠奉交際,認識的人並不多。

    葉藕桐卻認出了對方,叫道:「張恆上,怎地是你?你們這是?」

    那張恆上乾咳一聲:「葉兄,是這樣的。大夥們聽說今科狀元衣錦還鄉,路經洞庭,故而特地在此設宴,要請陳兄赴飲。」

    又來請宴的,陳三郎登時有些黑臉。

    葉藕桐曬然一笑,心裡亮堂堂:「恐怕筵無好筵,會無好會。」

    其中門道,不用對方說,也能猜測個大概。

    文人相輕,屬於一種根深蒂固的意識傳承,所謂「文無第一」,卻又最喜歡排資論輩,分列先後名次。其中首先會以地域為單位,然後到流派單位。文壇中的流派山頭多著呢,林林總總,並且極具排外性。

    說句實話,文壇自命清高,但裡面的齷蹉事並不比其他行業少。記得在涇縣,陳三郎參加過一趟泛舟詩會,就間接鬧了一場。後來在南陽學院聚會,情況差不多……到了京城,也曾跟葉藕桐去參加過文鬥……

    問題在於,亂世將起,時局維艱,文人騷客們卻還沉迷此道,在陳三郎看來,毫無意義。

    筆墨鼎盛,萎靡成風,不求為國分憂,為民請命,於世何益?

    因此一路來,陳三郎都是能免則免,能避則避。在京城的時候不用說,一曲《水調歌頭》後,要找上門拜訪附帶切磋的人不知凡幾,絕大部分都被他推了。現在倒好,考中狀元,衣錦還鄉,人家直接堵在半路的岳陽樓上,算準陳三郎會來此地遊歷,故而擺下宴席等著。

    這就是文鬥的手段,不會像武者那般,見面就乒乒乓乓開打,拳頭見高低。文鬥都是推杯換盞,然後吟詩作詞,很是清雅。

    陳三郎討厭這種清雅,當兵戈舉起,花瓶打破,筆墨帶血,才見真章。

    葉藕桐自也知道陳三郎的性子,不過在京城那會,是考試為重,現在既然功成名就了,或者會有改觀,就笑吟吟道:「道遠,你看如何?」

    「不去!」

    陳三郎拒絕得乾脆利落,龍宮一夢,紛紛擾擾,心裡正有煩憂,哪裡還有那般閒情逸致,去跟人推杯換盞,舞文弄墨?

    人群中有人陰陽怪氣地譏諷道:「是不想去,還是不敢去呀?」

    今科科舉,金榜早傳下,榜上有名者,實現了「十年寒窗無人問,一朝成名天下知」的里程碑。然而對於榜單,歷年曆屆,始終存在爭議,今科爭議更大。陳三郎被欽點為狀元的小道消息滿天飛,在士林中引起不少非議。其中,應該也有某些不懷好意的推波助瀾者,反正當初定下十人宗卷,臨時換陳三郎上去,把一人給擠兌下來了,對於其人,豈會甘心?

    再說其餘九人,他們本來成為一甲進士的幾率,差不多都是相同的。不料陳三郎橫空殺出,瞎子都看出是皇帝青睞,才獲得如此待遇,相當於預定了「狀元」,那這些人,心中怎沒有些想法?

    皇帝此舉,實則也不符合規矩,任性亂來。而規矩,對於許多士林儒者而言,那是神聖不可冒犯的存在,是金科玉律。他們不好直接聲討皇帝,但找上陳三郎總沒有問題。

    他們來掂量掂量新科狀元的「斤兩」,看是不是名副其實,總沒有問題。

    毫無疑問,洞庭岳陽樓會是一個非常理想的地點。

    於是乎,當眾人聽陳三郎說不去赴宴,不給臉面,頓時就不滿意了,喧嘩起來,甚至直接指責陳三郎「禮儀不備,有辱斯文」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18:21
第一百九十四章 :高山仰止,一文鎮樓

     群情洶湧,大有興師問罪的勢頭。儒家治國千年,無論改朝換代,始終屹立不倒。積累下來,文壇士林的影響力可想而知。口誅筆伐,小可讓人身敗名裂,大能改變國運走勢,倒非誇大之詞。

    或有人感到疑惑,既然士林具備如斯能量,為何對當今皇帝的任性胡鬧不聞不問?

    其實裡面存在一個認知誤區,前文說過,士林山頭林立,劃分成諸多流派,比如說儒心派、儒理派、儒法派等。只有某個派系登上前台,才能實施治國理念,施展抱負。

    然而山頭派系之間,互相傾扎爭鬥,不亦樂乎,絕非鐵板一塊。士林不團結,政黨亂鬥,皇帝反而顯得超然,穩坐釣魚台。

    不過這股能量拿出來,用來對付陳三郎這樣一個屬於剛出茅廬的毛頭小子,那就是另一回事了。扣上「無禮」、「無德」諸如此類的帽子罪名,如同往人身上使勁潑髒水,任你身上穿著的衣服再整潔,再堂皇,久而久之,也會變得一塌糊塗,成為垃圾,人人見而唾棄責罵。

    人言可畏,畏在此處。

    想當初,在涇縣,陳三郎考不得試,飽受非議,不管做什麼事,都被人嘲笑,看做傻瓜呆子。

    這些輿論傳到陳王氏耳中,堪稱誅心,那時的陳三郎,連說個親都難。

    當然,市井間的非議屬於低層輿論範疇,比較鬆散,遠無法和士林風評相提並論。泛舟詩會那次。才算得上是士林的影響力表現。若非得到當時揚州學政的杜隱言撐腰,陳三郎的秀才功名都保不住。

    而眼下。一大票來找麻煩的文人雅士,雖然大部分不認識。但看起來,都是有名望的樣子。匯聚起來,不容小視。眾口鑠金,不外如是。

    葉藕桐心裡暗暗著急,伸手去扯了扯陳三郎衣袖,提醒他注意措辭,勿要惹眾怒。讀書人名聲得來不易,被玷污喪失掉卻不過轉眼間事。

    許珺性情爛漫,卻不理會其中的彎彎曲曲。不禁柳眉倒豎,圓睜杏眼,像個發惱的貓咪:「怎地?請客吃飯。客不願去,還要逼迫不成?要不要本姑娘給你們一柄刀,這樣更能嚇人?」

    這話說得直,但有道理。文鬥規矩,總得你情我願。人家不吃你這套,不願接受,也是沒辦法的事。談不攏開打。那是武夫所為,讀書人不屑為之。

    不過論口舌之爭,文人雅士不曾怕過誰來,人群中當即有人冷笑道:「如此說來。狀元郎是看不起咱們的了?」

    「我倒覺得,他是膽怯不敢來,怕輸。無地自容。」

    這就是明面上的激將法。

    你一言,我一語。不乏尖酸刻薄之詞,就算陳三郎不去赴宴。也要就地扒下他一層皮來。日後傳到士林文壇上,就說某年某日,在洞庭岳陽樓,新科狀元被削得體無完膚,面皮丟盡,也是一件大快人心的樂事。

    葉藕桐沉不住氣了,畢竟是年輕人,是才子,心高氣傲,如何能受得住這番嘲弄,喝道:「去就去,看爾等有甚說道。就算玩車輪戰,我們揚州士子也不害怕!」

    從口音上聽得出來,這一群人多半是雍州名州冀州人氏。

    「道遠,在京城,你一曲《水調歌頭》,力壓數州舉子,難道還怕了他們不成?」

    陳三郎微微一笑:「害怕與否,談何說起?只是忒無聊了些。」

    「放肆!」

    人群中跑出一位老人來,年約花甲,一叢白鬍子飄拂:「小子出言無狀,別以為中個狀元,便能小視了天下英雄。」

    「英雄?」

    陳三郎聞言哈哈一笑:「你們處心積慮彙集在此,不外乎想折損我的面皮,好顯示你們能夠打敗狀元罷了。」

    「那又如何?」

    諸人倒坦然承認這個目的。文鬥固然比不過武鬥那般真刀真槍,可勝負觀念絲毫不差。

    陳三郎道:「但在我看來,不過尋章摘句老彫蟲而已。」

    「你!」

    「說來說去,陳狀元,我看你就是怕了,只要乖乖認輸,我們也不會逼迫你去的。」

    葉藕桐心思轉動,覺得陳三郎這次鐵了心是不想去的了,但此事傳揚出去,名聲當然不會好聽。當下他們還沒有回到家呢,半路上便折了銳氣,衣錦還鄉,變成破衣歸家,決不可忍:

    「道遠,你真得不去?」

    陳三郎瞥他一眼,嘆息一聲,真是文武相通,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便朗聲道:「陳某適才小憩,做了一夢……」

    眾人一聽,不禁努嘴:這哪跟哪,誰管你是睡覺還是做夢,完全風馬牛不相及嘛。

    就聽陳三郎繼續說下去:「夢中有龍君使者撐船相請,去龍宮做客赴飲……」

    這話一出,諸人都打醒了精神,有些面上顯露出狐疑之色。

    傳言中,龍君愛才,故而偶爾會請有才華的人去龍宮做客,吟詩作對什麼的。事後必有富貴相贈,堪稱大機緣。

    對此,天下文人雅士倒持著「深信不疑」的態度,並且很慇勤地跑來洞庭,希望下一個能被邀請的會是自己。現在聽到陳三郎夢中被邀,縱然懷疑,也不禁豎起耳朵來聽,看接下來會是什麼。

    陳三郎背負雙手:「吾之所見,龍宮遍地珍寶,美不勝收。宴席上珍饈滿桌,仙果琳瑯,食之,如痴如醉……」

    他根本不提滿座妖魔的事,說那些的話就是大煞風景,驚世駭俗了。在諸多傳言中,龍君的出身身份也是被神仙化被美化了的。否則的話,定然便是一場活生生的「葉公好龍」了。

    果不其然,聽他描繪得生動逼真,眾人靜悄悄聽著,流露出羨慕嚮往之色。

    「吾痛飲美酒,酒至酣處,龍君吩咐文房四寶侍候,請留墨。於是酒酣筆暢,我做一文,名曰《岳陽樓記》,其文為……」

    一字一句,從頭到尾,高聲誦讀起來。

    《岳陽樓記》景物刻畫豐富多彩,層次感極強,讀之感受,猶若身臨其境。千百年來,洞庭岳陽之景,在不計其數的詩詞歌賦中被反覆描繪,幾乎已經到了不厭其煩,無物可寫的地步。然而當下聽著文章,隱隱別開新面,自有意境。

    當然,意境成立與否,與抒情密不可分。《岳陽樓記》後面的抒情,陳述抱負,便如同畫龍點睛之筆,使得情景結合,得到質的昇華。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

    個中的豁達氣概,深沉的包容信念,得到了最高程度上的概括和表達。

    在場的,都是與筆墨文字打了許多年交道的文人,如何不明白這篇文章的經典?

    高山仰止,一文鎮樓!

    前朝文壇有秩事,說一大詩人遊覽勝地,詩興大發,忽而見到牆壁上已有詩,讀之,大發感嘆:眼前有景道不得……因為他覺得,前人的詩作已經把能寫的都寫完了,已經好到了極致,不可挑剔。

    當前一群可以說來自不同州郡的文人,個個自信滿滿,匯聚起來,懷著共同的目標,就是要看看新科狀元何德何能,才華幾斤幾兩,能如此得聖恩聖寵。對於讀書人來說,表現才華最直接的方式,無疑便是詩詞文章。他們便按照規矩,設下盛宴,要請陳三郎過去,然後在宴席上進行文鬥。

    無奈陳三郎不去,卻藉著「龍君請宴」的由頭,琅琅誦讀出一篇《岳陽樓記》來。

    文章用詞嚴謹,情景交融,洋洋灑灑。

    眾人聽著,一片鴉雀無聲。

    這般感覺頗為古怪,好像彼此決鬥,要比誰跳得更高。一方正說得口沫紛飛,各種激將言論,喋喋不休,不料別人一個旱地拔蔥,就飛到天上去了……

    還比什麼?還鬥什麼?

    數日之後,此事被好事者宣揚出去,成為文壇一大新聞,並美其名曰:狀元郎舌戰群儒,文章成冠絕洞庭。

    由此,陳三郎聲名大噪,《岳陽樓記》中的抒發抱負的感嘆成為仁者之言,被廣泛傳播出去,甚至傳到了紫禁城中。

    又數日,無數人蜂擁來到岳陽樓時,赫然發現,樓上牆壁原本留在上面的詩詞筆墨全部消失不見,只剩下一篇《岳陽樓記》。

    文章旁邊留白處,歪歪曲曲的,猶如孩童塗鴉的一行字註明著:一文鎮樓足矣。

    有人考究,驚訝地發現這行註釋,行文寫字的風格,和洞庭鎮街道口處的碑字如出一轍。

    有人說,這是龍君大人的親筆。

    這個說法,等於蓋棺論定,鎮壓掉無數爭議。但凡後來者,心中不服氣者,想要對景抒情,但與《岳陽樓記》一比,渾然失去了意興,無法把筆墨留在牆壁上了。

    短短時間內,彷彿乘雲駕霧般,陳三郎的聲名前所未有地得到伸張,達到了一個極高的高度,幾乎能夠與一些文壇士林的領袖人物相提並論了。沒有過多久,他在會試殿試上論述的文章也被刊發出來,廣而告之,如同投放湖面的石頭,一石激起千層浪。

    正是在這種莫名狂熱的氛圍中,陳三郎回到了涇縣。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18:22
第一百九十五章 :狀元回鄉,暗流翻動

     (不出意外,今天繼續兩更,三千章節,算冬至小禮,請各位看官查收!)

    今科金榜,早通過快馬捷報傳達天下,陳三郎高中狀元的消息猶如平地一聲雷,震得涇縣塵土飛揚。

    涇縣乃是古城,歷經滄桑,又隸屬江南,筆墨繁盛,出了不少才子名人。然而翻閱縣誌文獻,還不曾出過一位狀元。

    現在,陳三郎做到了。

    涇縣是小城,數條街道,街坊鄰居,大都熟悉。在不少人心目中,還清晰地記得陳三郎當初考不得試,甚至交白卷的糗事。不過一年光陰,金榜題名,赫然已是狀元郎。

    如斯巨大的變化,實在讓人接受不能。

    上升的速度太快了,一考秀才,再考解元,隨之會元,再到狀元,堪稱青雲直上,沒有半點阻滯停留。

    即使不算連中三元,這般一帆風順的科舉之路也是罕見。古往今來,不知多少神童天才級別的人,他們在考科舉的時候,往往一波三折,要麼卡在鄉試一關,要麼卡在會試一關。

    陳三郎倒好,一騎絕塵。

    地方上出了狀元,光環籠罩,鄉土沾光,與有榮焉,處處張燈結綵,就等著陳三郎衣錦還鄉。

    暮色蒼茫,船隻泊岸,兩個人影出現在涇縣碼頭上。一個儒衫方巾,眉清目秀,只是眉宇間帶著一股風塵僕僕的疲倦和憂慮;另一個作男裝打扮。但唇紅齒白,身段婀娜,沒有束胸。峰巒挺拔,瞎子都能看出她是位俏佳人。

    不用說,這自是回鄉的陳三郎和許珺了。

    陳三郎背負書筪,許珺則挽著個碎花包袱。當腳踏實地,她忍不住伸了伸懶腰,盡顯無限美好的身姿,喃喃道:「終於到了。」

    這副慵懶的模樣。竟比女裝猶勝幾分。

    陳三郎自問不是柳下惠,朝夕相對。礙於准岳父的囑咐,始終不能捅破那一層窗紙,心中難免憋著邪火,此刻瞧得眼睛有些發直。一隻手很不老實地攬上少女彈性驚人的腰肢,乾咳一聲:「珺兒,你看為夫已經金榜題名,那個什麼,是否也該提上日程了?」

    「那個什麼?」

    許珺裝傻。

    「咳,人生四大樂事呀,金榜題名時,洞房花燭夜。」

    許珺忽而眼圈一紅,卻是想到了父親。

    見狀。陳三郎黯然嘆息,知道這個心結非得許念娘才能解開。問題在於,許念娘陷在龍城了呀。

    陳三郎不是沒想過去將准岳父營救出來。只是無計施展,洞庭浩淼,連龍城在哪兒都不知道,去哪兒救去?又缺乏基本的實力手段,只得按耐住。好在根據夢境所見,許念娘雖然被困在石頭陣中。但至少是安全的,龍城方面沒有下殺手的意思。

    這個消息。他不敢告訴許珺。說了的話,許珺肯定就留在洞庭,不可能跟著回涇縣了。以她的性子,只怕會天天往湖裡跳,撈都要撈父親出來。

    但這些,注定是無用功。

    便開口安慰道:「珺兒,伯父藝高人膽大,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

    許珺點一點頭,她尋找父親久矣,知道此事急不得。

    「咦,那不是三郎嗎?」

    「對,就是他。」

    「狀元郎回鄉啦!」

    突如其來一聲乾嚎,驚得水邊一些回巢的水鳥撲騰騰亂飛,「呱呱」鳴叫。原來是兩個打魚的漢子正在附近,他們認出了人。其中一個,赫然是曾經把紅鯉魚賣給陳三郎的魚販子。那時候,他欺陳三郎不懂行情價格,便使出了宰客手段,把竹簍裡最小的兩條魚高價賣給了陳三郎。

    時過境遷,他還在河裡一天到晚打魚為生,而陳三郎卻高中狀元,成為了人們口中神聖不可冒犯的「文曲星」。

    時也命也,只在一瞬。

    狀元郎回來了,聽聞消息的涇縣百姓紛紛步子邁開,也不管老幼,走得一個快呀,蜂擁著跑出城來看。這番情景,彷彿陳三郎考了狀元,就搖身一變,脫離凡塵,成了仙人一般。

    功名的作用,足見一斑。

    以前人們看考不得試,一介白丁的陳三郎,那是抱著看熱鬧看笑話的心態;而如今來看,卻是滿含仰慕,甚至敬畏之心。

    燈火亮起,綵帶飛揚,今晚的涇縣,注定無眠。

    ……

    揚州繁華,光芒璀璨,好像大地上的一顆明珠;十里秦淮,便是圍繞著明珠的一條玉帶。

    刺史府的燈籠早早點起,照得四下光亮,各處要害地帶,都站著身形彪悍的甲士,目光警惕地掃視周圍。

    這是明崗,在暗處,還不知有多少高手潛伏著,守護府邸安全。

    刺史府佔地極大,院落重重,能住在核心地帶的,都是嫡系。

    忙完了一天的公務後,揚州刺史元文昌龍行虎步地回來。在他身後,侍衛拱護,將他保護著。

    「明月照人,清風見靜,知行者也,在乎懂事……」

    琅琅的讀書聲在一個院落中傳出。

    聽見了讀書聲,元文昌站立住,微微點頭,表示嘉許。

    後面一位謀士打扮的中年人低聲道:「大人,要不要進去看看公子?」

    元文昌淡然道:「不用去打擾,舒兒能潛心讀書,是好事。」

    「諾。」

    「走吧。」

    隊伍離開,轉向內宅去。

    「志存高遠,心性歸真,能知事物分合,辨聚散禍福……」

    燈光下,元哥舒掩卷,目光熠熠。他瘦了些,更顯精神。相比以前,氣質有所變化,比起那時的志得意滿,深沉內斂了許多,城府漸成。而外示人,卻又是溫和圓潤的態度。

    正陽道長失手,元哥舒可謂遭受重大打擊,更是受到了父親的猜疑。不過他畢竟不是那些繡花枕頭的紈袴,心性堅毅,迅速調整反應過來,主動跪在父親面前請罪,並自請禁足一年,在府中潛心讀書,不理事務。

    這是以退為進的策略,也是表忠孝的心思。

    元文昌當然明白,當即准了。說實話,對於此子,他期望甚高,自幼栽培。可惜後來元哥舒發展太順,慢慢養出了些驕奢的氣息來。經此一事,或許不壞。能讓得元哥舒養氣歸元,沉下心來。

    果不其然,幾個月來,元哥舒的表現很讓人滿意。

    元哥舒雖然自請禁足在府中,倒非完全封閉。不通外界的話,那和囚禁有甚分別?讀書是好事,但兩耳不聞窗外事,那就是迂腐了,是埋頭考科舉的士子才會那樣幹。

    他乃將門之後,豪強子弟,自有志向,因此並不需要通過科舉往上爬。去考試的話,反而跌了身份,受到約束。

    不過科舉取士,自古乃是朝廷選拔人才的制度,要想挖掘拉攏人才,還得關注科舉。

    今科金榜發佈,元哥舒得到名單的時間甚快,早就獲悉了。

    現在,這份名單便整整齊齊地抄寫著,放在書案上,抬頭一看,便能看到。入目處,最為醒目的第一個名字:陳原!

    「陳原!」

    元哥舒念叨著這個名字,原本平和的神態變得猙獰,有殺機迸發。

    讀書靜心,但有些事注定無法安靜。

    正陽道長圈養資糧,把人當豬,都是為了元哥舒。然而不知哪個環節出了岔子,他殺豬不成,反而身死道消。不管怎麼說,在其中陳三郎定然脫不開關係。

    道父一死,元哥舒便等於斷了一臂,這口憋屈氣,無論如何都平息不住。

    正陽道長死得冤枉,陳三郎卻是春風得意,連中三元,絕對是鴻運當頭才具備的成就。

    不用說,他之所以能獲得如此氣運,和之前正陽對其的放養促肥密不可分。

    痛心的是,養豬成虎,使得事態變得不受控制。

    每想到此,元哥舒便咬牙徹齒,夜不能寐。

    「這筆賬,不會一筆勾銷;道父之仇,必要雪恨!」

    元哥舒握緊了拳頭,他目前最為顧忌的,就是父親的態度,不知父親對於這位新科狀元是甚立場……

    書房中,用過晚膳的元文昌一如既往地坐在椅子上審閱一些機要文件。書案上,赫然也擺放著一份金榜名單,上面陳三郎的名字還用紅筆圈住,非常突出。

    「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

    他手裡拿著的,便是一篇抄寫下來的《岳陽樓記》。

    讀著文章,元文昌不動喜怒,看不出是甚態度。半餉,讀完之後,放下文卷,目光隱晦,自言自語道:「龍君請飲,是甚意思?莫非真要應和皇帝的那道密旨不成?」

    作為封疆大吏,手握重權,元文昌手眼廣泛,在京城中不知埋下多少眼線,情報發達,許多事情根本瞞不過。

    「如此,便是造勢了。哼,不過一介寒門士子,無兵無力,那勢豈是憑空造得起來的?」

    「不亢不卑,胸懷高遠,倒是個人才。更難得年紀輕輕,便養氣有所成,若能羅致麾下,當為助力。」

    對於陳三郎,元文昌確實動了愛才之心。上次鄉試的鹿鳴宴,他帶甲前往,出對子考陳三郎,便存著這份心思。

    「心向明月,希望明月能照吾。否則的話,莫怪老夫雷霆轟擊,烏雲掃月了。」

    人才固然難得,但若不能為之所用,便是礙手礙腳的荊棘,當除之。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18:22
第一百九十六章:豢養道兵,風起雲湧

     (第二更完成,六千字送上,各位看得好的,請賞些票票!)

    明月當空,繁星點點。

    這已是陳三郎回到涇縣的第三天。

    三天來,大排筵席,全城宴飲,好生熱鬧。

    涇縣出了個狀元郎,喜賀不可少。地方鄉紳、名流、宿儒等都備著厚禮登門拜訪;至於陳三郎的同窗們,自是不能落下,相約彙集而至。

    排場禮節整整做了三天才告一段落,賓客散去,喧嘩消弭。趁得空閒,陳三郎巡視完村塢根基後,健步上山,去見逍遙富道。

    許久不見,這道士依然一副「好做高人」的姿態模樣。自從在此地落戶,建立起逍遙觀,他正是憑著這副模樣收穫了諸多信徒,觀中香火一天比一天鼎盛。瞧得鎮守河神廟的蟹和雄平兩妖都有些眼紅了。

    不過敖卿眉發了話,不得胡來。兩妖卻也知道自家本事,並非道士對手,故而只是眼紅,不敢搗亂。

    洞庭一別,逍遙成了觀主,而陳三郎成了狀元,此刻相見,難免唏噓,擺了碗筷,在月下小酌起來。

    經歷了與黃大仙的生死之戰,兩者的關係進展頗快,宛然成患難之交,言辭交談,自然坦誠開來。

    說著說著,道士提及當日有人進城企圖刺殺陳王氏之事。

    雖然該事已屬於過去,母親安然無恙,但現在聽著,也不禁捏一把汗,同時有怒火在心頭獵獵燃燒。

    俗話說:禍不及家人。對方為了亂己時運。竟要行駛抄家滅族之舉,可惡至極。

    道士瞥他一眼:「這些人喬裝盜賊,可本道爺看。都是精銳甲士……話說到這個份上,你應該能猜出個大概來了。」

    陳三郎點點頭。

    道士疑惑地問:「不過我倒是納悶,為何你一路回來,卻平平安安?」

    陳三郎沒好氣地道:「你很想看到有人來殺我?」

    「呵呵,非也。只是審時度勢,本道掐指一算,料你有劫。然而你安然歸來。無風無浪,自是感覺稀奇。」

    陳三郎道:「好歹我也是新科狀元,路上出了事。激起軒然大波,一般人可承受不起。」

    「你真得這麼想的?」

    道士並不接受這個說法。

    「你不是出家人嘛,怎地突然這麼關心起來?」

    「無量天尊,本道出家。心在紅塵。再說了。要是你出了事,我這道觀不得倒閉?」

    敢情是因為這個原因。

    陳三郎默然。

    其中因由,他不知揣測了多少遍,身上的狀元身份,並不足以成為一面護身符;恰恰相反,要是元哥舒要下毒手,根本不會讓自己進入揚州,在別的州郡境內。就派人動手,最是干淨利索。

    這樣一來。還能推卸責任。

    既然一路順風,無劫無難,那麼起碼能說明一點,對方暫時還沒有殺心。又或者,洞庭龍君夢中邀請,屬於一種造勢,彷彿對外面的人說:此子已得到龍君賞識,你們勿要輕舉妄動……

    當然,這個信號並不清晰明確。能否讓人買賬,也不好說。

    不管如何,陳三郎終是順風順水地回到了家,只是往後的選擇,很快就會打破目前微妙的平衡。

    想到那道密旨任命,心中嘆息。

    隨著對天下局勢的分析思考,陳三郎越發感到自己成為一枚棋子。拿捏住棋子的手,有皇帝的,有龍君的,有元文昌的……後面影影綽綽,不知還隱藏著多少隻手。

    被人把捏的感覺很不爽快。

    原來踏到科舉之路的盡頭,考中狀元,不過是另一條路的開端。

    逍遙彷彿勘破了他的困境,問道:「你有什麼打算?」

    陳三郎看著他,目光灼灼:「你呢?」

    這是一語雙關的反問。

    道士明白過來,嘿嘿笑道:「我的道觀在你的土地上,我與道觀同在。」

    「謝謝。」

    說完,陳三郎告辭下山。

    望著他單薄的蕭索背影,道士揉了揉眼睛,嘴裡嘟嚷道:「沒事說什麼謝謝?搞得人家怪不好意思,這小子,絕對是成心的……」

    離開逍遙觀,陳三郎下一站到了河邊。

    河水汩汩,突然翻出波浪,水花滾滾,就見兩人踏浪而出,來到岸上,對著陳三郎納頭便拜。

    正是蟹和與雄平兩妖將。

    陳三郎淡然道:「我有重要任務交給你們。」

    兩妖異口同聲:「公子但請吩咐,吾赴湯蹈火,百死無悔。」

    他們自從降服,間或受到了敖卿眉的指點,修為那是芝麻開花節節高,心中歡喜得不得了。

    妖類遠比人單純得多,最大的追求和願望,首先便是修為。不過由於出身問題,往往得不到師傅教導,學不到正統術法口訣。所以大部分的妖都是渾渾噩噩,苦苦尋求而不得。

    為得道法經典,不少妖物甘願賣身為奴,被某些大修士點化,皈依道門釋家,當個護山使者,而或童子之類。只可惜道統正經,乃是各門派的根本,哪裡會輕易傳人?

    更何況是妖了。

    做牛做馬,辛辛苦苦熬了一輩子,到頭來,也就學些粗淺術法罷了。

    開始的時候,蟹和與雄平降服都是被逼迫,但得到敖卿眉承諾,並陸續學到術法之後,所有的委屈統統化為烏有,只恨不得天天有事情幹,好立功得賞。敖卿眉隱居在陳宅水井內,只吸納香火,調理身子,至於其他事,全部著落在陳三郎身上。

    故而兩妖對於陳三郎馬首是瞻,惟命是從。陳三郎赴京趕考,他們留在涇河中甚為無聊,眼下聽說有任務下達,還是重要的任務,登時像打了雞血般,亢奮起來。

    只要辦妥了差事,立下功勞,小龍女那邊的獎勵便有著落了。

    陳三郎問道:「泥鰍那邊情況如何?」

    泥鰍被降服後,放回涇江,扮演臥底角色,主要負責監視蟒大統領那邊的動靜。

    雄平回答:「它讓蝦兵帶了了幾封情報,都是瑣碎事。對了,情報提及大統領前一陣子出關,受邀前往龍城宴飲了。」

    果有此事。

    陳三郎心一動,再次印證夢中赴宴之事的真實性。想了片刻,又問:「蟹和,你出身龍城,裡面究竟是個甚麼狀況?」

    蟹和忙道:「回稟公子,我雖然出身龍城,但有職責在身,不能妄動,對於龍城整體瞭解,著實不多……呃,你不如去問下小公主?」

    這話有推脫之意。

    陳三郎也不逼他:「也罷,我不勉強。但另一件事,非你莫屬了。」

    「但請吩咐。」

    「涇江分段而治,其中支流不可計數。我要你培訓蝦兵蝦將,準備對外擴張,所得錢財,全部上交。」

    陳三郎語氣凜然。

    他現在固然考中狀元,三天來,八方禮儀收到不少,但統計到的數目,距離要求甚遠;而且這些收入,基本屬於一次性的,送完就沒了。因此還得拓展財路,在短時間內聚集大筆財富,最好的方法莫過於水路。

    至於糧食方面,幾千畝稻田成熟在即,老周管理得當,必是一季豐收。

    糧食無憂,建立村塢刻不容緩。

    聽說要開打了,兩妖都是歡呼雀躍,摩拳擦掌。蟹和道:「公子,我們等這一天好久了。這段時間,我們已經培訓出了大批蝦兵,請公子檢閱。」

    說著,一拍手掌,但見河面風浪滾滾,一片蝦兵冒頭,呆頭呆腦的樣子,數量的確不少,密密麻麻,足有數百。

    這些蝦兵,卻是兩妖將通過敖卿眉傳授的秘法而養出來的。可惜時間不夠,養得比較粗糙,一個個,呆頭呆腦的,基本屬於炮灰角色。勝在量多,排列成陣,倒能嚇唬人。

    見這些蝦兵全身上下,多數手無寸鐵,基本的武器裝備都欠奉,排列得也是紛亂,不成陣型,陳三郎眉頭一皺,腦海忽而靈光一閃,想到了一事:逍遙富道手中不是有一件葫蘆法器,可以蓄養道兵的嗎?對了,請他出馬,將這些蝦兵交給道士,定然能事半功倍。

    解決了這一件事,心中大快,又道:「你們盡快把附近流域分佈的情況打探清楚,然後稟告與我,定下章程。」

    「是。」

    涇江萬里奔騰,流域綿長廣闊,其中支流不計其數,管理上也是很亂。反正對於大統領而言,只要每個月下面交上來的香火夠數就行。至於階層下的爭鬥,大都不理會。

    妖族原則本就如此,弱肉強食,鎮不住場面,被別家取而代之,那是活該。

    故而下面反而分流支域相當混亂,你打我,我打你,看誰成神。要不是涇河這邊位置偏僻,人煙稀少,估計早有別的支流的河神打過來,搶佔地盤了。

    隨後又吩咐了些事務,陳三郎掉頭再上逍遙觀,跟道士商議豢養道兵的事。

    道士一聽,大喜過望:這是好事,求之不得。他得了葫蘆,日夜淬煉,只苦於難以找到道兵來養,早就惦記河裡的水族妖怪了。

    當然,陳三郎請他養兵,自有條件,就是道兵養成之後,必須全力輔助基業建設。開打的時候,也得當先鋒。

    對此逍遙富道滿口答應,先前他就說過,會與陳三郎共進退,半點不含糊。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8-1-15 18:28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18:22
第一百九十七章 :南陽之行,三訪名士

     第二天,陳三郎返回涇縣,忙完些應酬,已是傍晚。接許珺過來吃晚飯,一家子融融恰恰——武館那邊仍然租著,許珺說,這是父親的一點心血,不能荒廢掉。

    是夜,皓月當空,沐浴完畢,陳三郎捧一卷書來到後院水井邊。仿若有心靈感應般,一尾紅鯉浮現水面,尾巴不停地搖曳著,擊打起水花,藉此表達她的歡快心情。

    抑揚頓挫地讀完一卷書,回房間睡覺,小龍女如期入夢:依然浩瀚的洞庭湖,依然無邊際的蘆葦海,敖卿眉白衫勝雪,俏生生地站著哪兒,身姿高挑。只是面目依然有些模糊,看不清楚,只見到一雙赤足,不染污垢地露著,修長嬌嫩。

    如果說許珺的美,是千嬌百媚;那麼小龍女的美,便是出塵自然,不染煙火。

    閒話少提,陳三郎開門見山,告訴敖卿眉有關自己在岳陽樓上觀畫而被龍君邀請的事情。

    敖卿眉回答道,那是龍宮秘術,本質上的道理,其實和她現在入夢大同小異。

    陳三郎又問關於龍宮的詳情。

    敖卿眉略一沉吟,道:「公子,龍宮之事,實在不好道也。」

    對於這個回答,陳三郎並不意外,想必其中涉及某些忌諱,故而小龍女隱晦若深。那邊蟹和更不用說了,直接把皮球踢了過來。

    頓一頓,陳三郎想起一事,想到在岳陽樓兩次遭遇到的神秘駝背老人。就試探性地問了出來。

    敖卿眉幽幽一嘆:「他是龍城前輩,只因犯了過錯,受到懲罰。困在岳陽樓中,已百年之久。」

    原來如此,陳三郎其實最想瞭解的,還是關於龍城中的情報,好制定策略將准岳父營救出來。但對方不方便言說,自不能逼問。

    一夢天明,雞啼聲起。回味夢中過程。彼此交流愉快,受益匪淺。起床洗漱完畢。到廳上吃早餐,楊老先生過來了。

    這老先生,可謂紅光滿面,意氣飛揚。

    能不飛揚嘛?出了一位狀元學生。這般榮譽,頃刻間見半生落第的苦悶一掃而空。

    古有三綱五常,其中師生關係不遑多讓,甚至勝之。

    比起老先生,那邊的老管家華叔也是春風得意。他兢兢業業在陳家服務數十年,無論貧賤,早打定主意把這身老骨頭豁出去了,生是陳家人,死是陳家鬼。絕不離棄。

    少爺可真爭氣,不鳴則已,一鳴驚人。連中三元。

    這下好了,多年辛勞的付出得到了纍纍回報,分了田,有了地,還娶上了婆娘。晚上摟著婆娘睡覺,那般感覺滋味。快活勝神仙。這些日子下來,當真是老樹逢春能開花。辛勤耕耘之下,婆娘竟懷上了親生骨肉……

    一人飛昇,雞犬升天。說是貶義詞,但無疑最是現實。

    「三郎,接下來,你有甚安排章程?」

    楊老先生喝著茶,問道。

    錢財投入建設,基本花銷完畢,陳家莊那邊的基業都停頓了下來。家族書院也就打了根基而已,牆都不曾砌起。

    缺錢呀。

    這一缺錢,不管你是文人雅士,還是清官能隸,也不管是什麼才子佳人,平頭百姓,都是頭疼。

    在陳家莊規建之時,由於佔地面積太過於寬闊。嚴格意義上說,不大符合章程,容易授人把柄。不過那時候,縣裡盧大人得到上頭指示,放任自流,所以省卻許多麻煩。

    到了如今,陳三郎高中狀元,這份功名可不小,規格上基本符合了。接下來,就看能否建立發展得起來,這才是最關鍵的地方。

    楊老先生其實心存憂慮,錢財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關於陳三郎的任職問題。他沒有詳細問,可根據慣例,狀元衣錦還鄉後,便要返京進翰林院的了。

    這一進京,再回鄉又不知什麼年月。

    陳三郎道:「先生,我一會要進南陽府去。」

    老先生點點頭:「應該的。」

    當初陳三郎進學南陽學院,雖然時間短暫,便因為恩科考鄉試去了。但進學便是進學,裡面的先生也是老師,必須去拜訪感恩。

    以前時候,往返南陽府次數不少,但這一次,卻最是隆重。

    陳三郎備了一車禮物,用馬拉著,送上了船。同行的除了兩名隨從外,自然少不得許珺。

    東西多,坐大船,揚帆逐流,乘風破浪,速度比烏篷船快了許多。當抵達南陽,時候尚早。徑直入南陽書院,自有許多熱鬧。

    一張張熟悉的面孔熱情高漲,其中古臨川之前便去涇縣祝賀過的了。在人群中,陳三郎還發現一張落寞的面容,秦羽書。

    秦羽書神色黯然,相比風光無限的陳三郎,他如今還得窩在學院裡埋頭苦讀,與寒窗為伴,不知什麼時候才能熬出個頭來。也只得神傷罷了,時過境遷,他與陳三郎身份差距越拉越大,已是兩個世界的人了,哪裡還敢心存不滿?

    隨後陳三郎去拜訪院長宋志遠,一番寒暄。

    咚咚咚!

    腳步匆匆,宋珂嬋幾乎小跑地來到客廳上。

    宋志遠叱道:「成何體統!」

    宋珂嬋瞭解父親的脾氣,根本不放在心上,可眼睛瞥到坐在陳三郎旁邊的許珺,一顆心頓時冰涼冰涼的。

    「還不坐下?」

    宋志遠一皺眉。

    宋珂嬋小手捏著衣角,支支吾吾地道:「父親,我,我還是回房間吧。」

    低著頭走了出去。

    宋志遠幽幽一嘆,女兒的心思,他自是明白。但有些事情,強求不得。

    陳三郎在宋府沒有停留太久,喝過茶後,出城到郊外去陶然莊,找周分曹。算起來,這是第三次拜訪他了。

    正是晚飯時分,一起用膳。飯罷喫茶,開始聊事情。

    周分曹目光熠熠地打量著陳三郎,嘆息一聲:「道遠,老夫實在想不到你能夠連中三元,當真是少年可畏。」

    「分曹公過譽了,也許,我運氣比較好吧。」

    「運氣?」

    周分曹很不同意地道:「一曲《水調歌頭》,傳遍大江南北;一篇《岳陽樓記》,坐鎮千里洞庭,堪稱千古絕唱。這般文才胸懷,我服了。」

    說著,起身一揖。

    陳三郎慌忙還禮,心中竊喜:看來有戲。

    「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真仁者之言也,我輩讀書人,終生孜孜以求,不外如是。」

    周分曹是真心賞識和佩服,若說以前的對子詩詞,還屬於才華範疇,那麼這篇文章出,就是個人志向情懷的直觀表達了。此種胸襟,直掃當今文壇士林的靡靡之風,發人深省。

    再加上龍君邀請的神秘噱頭,毫不客氣地說,當下的陳三郎聲望突飛猛漲,幾乎能與寥寥幾位士林領袖級的人物相頡頏。

    或者這般說有所誇張,畢竟陳三郎屬於新銳,年紀輕輕,缺乏底蘊沉澱;但也正因為年輕,前景更顯遠大。

    話說到這個份上,陳三郎也不遮掩了:「分曹公,學生這趟前來拜訪,有事相求。」

    周分曹目光灼灼地看著他,並不接話茬:「我曾經去過涇縣。」

    陳三郎一聽,若有所思,但不言語,只聽他繼續說。

    「涇河選地不錯,規建深遠。只是我有些不明白,你當下考得狀元,不日便要進京入翰林院了,何必一定要花費如此大的心思建立基業呢?」

    周分曹最為不解的就是這裡,當官者,多難安寧,因為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陞遷狀況發生,從一個地方換到另一個地方去。當然,陳三郎打著建立家族基業的名義來做事,卻是名正言順。但凡飛黃騰達者,衣錦還鄉後,必定會將家族發揚光大。

    這是最基本,也是最現實的問題。古人鄉土觀念根深蒂固,若無家族,便如浮萍,根基膚淺。但家族的概念,並不單指具有血緣關係的人。這是個誤解,一個大家族包含許多層次,血親自是最核心的,除此之外,還有遠房,還有家生子,還有門客幕僚等等。

    營造家族事業,無可厚非,問題在於陳三郎為此三番幾次來請周分曹,便有些耐人尋味了。

    人家周分曹好歹也是進士,功名擺在這,要一個進士替另一個進士管治家族事務,這不荒唐嗎?

    更何況周分曹還是前輩名士,如此,陳三郎執意來請,絕非那麼簡單,而是另有所圖。

    這就是周分曹想不明白的關節,按理說,陳三郎考了狀元,進京當官,安安分分就罷。到了這個份上還有別的心思,未免有點痴人說夢,想太多了。

    陳三郎知道這趟來也不會輕易,狀元名頭管用與否,得因人而異,他略一沉吟,伸手拿出一卷黃絹來。

    周分曹一看,眼眸一縮:「這是聖旨?」

    陳三郎點點頭:「這是皇帝給我的密旨。」

    聽到是密旨,周分曹自是不敢拿來看。他也不懷疑陳三郎會用這等事物來欺瞞自己,牽涉太大,可是誅九族之罪。

    陳三郎緩緩道:「皇帝有令,我的任職不在京城。」

    周分曹立刻想明白了,問道:「在哪裡?」

    皇帝點狀元的消息早傳開來,他自是知道陳三郎得到了皇帝賞識。如果說因此委以重任,倒也正常。

    如斯,陳三郎得了重任,要出來尋找得力幫手輔助,結成班子,那也是名正言順的事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18:22
第一百九十八章 :名士來投,厲兵秣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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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旨意,要你擔任何職?」

    周分曹莫名有些小激動,他歸隱已久,遠離仕途之惡,但並非本意。讀書人心中的一腔家國熱血,始終未冷。老實說,他一直蟄伏,只為了一個恰當的復出時機罷了。

    元文昌屢次派人前來拉攏,周分曹都是避而不見;但眼下陳三郎手持皇帝旨意,所代表的意義大是不同。

    「呵呵,七品耳。」

    陳三郎知曉周分曹這等老派儒士的信念,決定施展迂迴策略,把人騙上船再說。

    「七品縣令?」

    周分曹猜道,微微感到失望——科舉取士,當考得進士,名次稍差的,基本都是外放任職,或八品,或七品。只是其中有主官,有副官。一縣之尊,便是主官,屬於新科進士比較優質的選擇。

    問題在於陳三郎不是一般的新科進士,他可是狀元郎呀。准翰林,進入翰林院後擔當修撰,乃是從六品的官。如今外放當個七品縣令,那不是被貶了嗎?

    陳三郎悠然道:「外加一柄劍。」

    周分曹霍然動容,目光閃爍不定:天子賜劍,先斬後奏,這便是欽差大臣的待遇了。

    想深一層,皇帝此意,難不成是要勵精圖治,收拾江山了嗎?

    他心情激動,面皮漲紅:這一天。期盼已久……只是單憑陳三郎一人,如何能扭轉乾坤?

    不對,這應該是皇帝的第一步棋。後面定然還有雷霆手段。怪不得陳三郎要來找自己出山,其勢單力薄,無人臂助如何能成事?

    陳三郎飲一口茶:「話已說得明明白白,不知分曹公意下如何?」

    周分曹離座站立,拱手道:「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老朽但聽差遣。」

    「好!」

    陳三郎拍手道。心中大悅:終於把他給說動了。雖然藉著朝廷的虎皮,但潛移默化。不怕不歸心。如此一來,日後走馬上任,便有了施政的班子骨幹。至於基業那邊,依然由老周負責。比較安妥。

    當下雙方約定,三天後,周分曹收拾行裝,帶領隨從奔赴涇縣匯合。

    是夜,宿於陶然莊,陳三郎與周分曹秉燭夜談,甚為投機,頗有忘年交的意味。但周分曹謹遵禮儀,既然答應做陳三郎的客卿幕僚。便有了主次之分,在稱呼上,也如周何之他們一樣。改口稱「公子」。

    第二天,在莊上用過早飯後,陳三郎帶著許珺離開,要返回涇縣,家裡還有一大堆事務處理,時間緊得很。

    果不其然。三天後,周分曹如約而至。隨行的有十數人。都是陶然莊的門客,另外還有三輛馬車,車上滿載行裝。周分曹決心已定,要全心全意地投入進來,輔助陳三郎任職,辦好皇帝交代的差事。

    由於陳三郎還沒有正式任職,故而周分曹先住下來,不提。

    另一方面,逍遙富道已開始道兵訓練,那口陰陽葫蘆早淬煉得得心應手,法訣施展開,將數百蝦兵一股腦吸納進入其中,分成數隊,又挑選出個別精壯的蝦妖為隊長。

    所謂道兵,自有優劣高下之分。道士現在訓練,要求不高,只要練出具備基本戰術素養的道兵即可。更重要的,是通過練兵,同時溫養葫蘆法器,提升其品階。

    逍遙出身嶗山,乃是嫡傳。雖然因為火候問題,他本身修為不咋地,但獲得的傳承都是正統,不容小視。嶗山善符咒,其中亦有道兵練法,還有各種陣法,操練合圍,井井有條。

    這一日,蟹和已把附近流域,以及各路河神情況打探清楚,前來稟告給陳三郎知曉。

    涇江萬里,流域廣闊,支流無數,涇河只能算是一根最細小的分支。就近一帶,有一條較大的支流,名叫:「洺水」。洺水有神,乃是一條黃鱔精,修煉得三百年火候,驍勇善戰,練得一門毒辣的遠程術法《陰煞飛刀》,神出鬼沒,很是了得。

    經過一審衡量審視,陳三郎一拍桌子:「就是它了,首戰拿其開刀。」

    「好咧!」

    蟹和興高采烈。

    陳三郎望著他,道:「蟹和,你回去與雄平厲兵秣馬,養精畜銳,聽我號令。」

    「得令!」

    蟹和歡天喜地出去回河神廟了。

    他走後,許珺問道:「三郎,你不是不能施展術法了嗎?」

    「不錯。」

    「那這仗怎麼打?」

    陳三郎微微一笑:「你儘管放心,又不是什麼事都得我披掛上陣去搏殺的。那樣的話,我不得忙死。」

    這話說得在理,俗話說「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陳三郎當前算不上千金之子,不過行兵打仗,也無需事必躬親,披堅執銳。現在下面,有蟹和雄平兩將,加上一個逍遙富道,以及一葫蘆道兵,不信對付不了黃鱔精。

    此時門子來報,有衙役登門,說盧大人有請。

    「走,去衙門!」

    陳三郎眸子掠過一抹精光。

    許珺作男裝跟隨左右,她現在等於是陳三郎的貼身保鏢了。

    涇縣衙門後院,盧大人背負雙手,不停地踱步,有些坐立不安的樣子。這段時日來,他的日子並不好過。

    作為一縣之尊,盧大人這個位置來得湊巧。要知道前面短短時間內,就換了兩任縣令了。他之所以能夠戴上這頂烏紗帽,離不開元家的點頭同意。這一點,盧大人比任何人都明白,因此在他眼中,只有元家,沒有朝廷。

    不過作為地方官兒,盧大人自問上不得檯面,距離元家心腹的層次還遠著呢。反正揚州那邊有什麼吩咐指令,一概執行便是。

    例如:當初對陳三郎基業的放任;又例如:那時候揚州來人做事,也是全力配合……

    但其中一些秘密的事情,盧大人注定無從瞭解。揚州來執行任務的那一批人一夜之間不見人影,他縱然很是疑惑,也不敢詢問。至於對待陳三郎的態度,更是有著不同的變化。

    就在昨天,他接到了一封來自揚州的書信。信是元文昌親筆寫的,還落了大印。

    讀完信後,盧大人霍然明白過來,今天立刻派人去把陳三郎請來。

    「陳翰林來了,本官有失遠迎,還請恕罪!」

    盧大人滿臉笑容地將陳三郎迎進客廳,態度甚是恭謹。陳三郎考中狀元,被授予翰林院修撰的消息是公佈了的。

    「盧大人客氣了,這些時日來,多蒙你照拂,早就想來致謝。」

    陳三郎也是笑容滿面地說道。

    邊上許珺聽得一撇嘴:這些虛套的禮儀,她可做不來。

    一番寒暄,分賓主落座,用過茶後,繼續說閒話。

    陳三郎東一句,西一句,一點都不著急,就等盧大人開口說正題。

    盧大人幹咳一聲:「陳翰林,此番衣錦還鄉,不知盤桓多久?準備何時赴京述職?」

    陳三郎放下杯子,淡然回答道:「也許兩三個月……」

    盧大人一聽,心中正一喜,忽而又聽對方說道:「也許兩三年……」

    眉頭一挑:「你的意思是?」

    陳三郎一攤手:「沒甚意思,都是實話罷了。」

    盧大人哼一聲:「陳翰林,本官有句話要勸你。」

    「請明示。」

    「家鄉雖好,卻非久留之地。」

    陳三郎「哦」了聲:「若要留呢?」

    盧大人突然一笑,態度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春風滿面:「留下亦無妨,刺史大人想請你去揚州一敘。」

    陳三郎嘆了口氣:「揚州煙花絢爛,風月無邊,說起來,真是好生懷念。」

    盧大人笑得更加燦爛:「元大人正翹首等待,就看陳翰林何時啟程,前往揚州拜訪了。」

    陳三郎詫異道:「盧大人,我想你理解錯了,我並沒有去揚州的打算。」

    盧大人面色一變:「陳翰林,本官是好心相勸,莫要不識抬舉。」

    元文昌請陳三郎去揚州的用意,他自是揣測到幾分端倪。主要兩方面的用意;一是招徠,收為己用;另一方面,要是陳三郎不願投靠屈服,那這一去,就不用再回來了。

    陳三郎哈哈大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盧大人心中來氣,一拍桌子:「陳翰林,請你自重,這裡可是縣衙。如此放肆輕狂,成何體統?」

    這一拍案,聲響驚人。

    唰唰唰!

    早埋伏在兩邊的四名衙役登時現身出來,個個目光凶狠。這些都是安排在縣衙上任職的心腹,手上沾染過血,氣息彪悍,可不是那等混飯吃的老油條子。

    「呦,說不過要開打了嗎?」

    許珺怡然不懼,踏前一步,護在陳三郎身前。

    盧大人大義凜然,高聲喝道:「陳翰林,不要以為你考了狀元,便能持才傲慢,目空一切。這裡是我的衙門,既然你不識好歹,便請出去,不送。」

    陳三郎安然坐著,悠悠喝茶,然後才慢慢說道:「盧大人,我想你搞錯了。這裡的確是衙門,但從現在開始,就不是你的了,而是我的。」

    「什麼?」

    盧大人幾乎跳起來,指著陳三郎的鼻子:「你休得在此胡說八道,是誰給你如此大的膽子!」

    「是它。」

    陳三郎手中亮出一卷黃絹,黃光燦然,映得盧大人臉色一片慘白。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18:22
第一百九十九章 :天子賜劍,先斬後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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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盧大人官兒不大,但畢竟是在場上混的,有些眼力:官場之上,以黃為尊,以黃為貴,但凡事物沾染了黃,必然有來頭。

    黃絹被陳三郎拿在手中,沒有展開,不過瞧著布料精美,燦然有光,市面罕見,十有*乃是大內禁品。

    聖旨?

    第一時間,盧大人腦海便掠出這麼個概念來。他走的是揚州刺史路線,卻不曾接過聖旨,只是心裡嘀咕著,*不離十。

    陳三郎竟懷著聖旨而來……

    盧大人面色一下子變了,倒非十分驚慌:「陳翰林,你要如何?」

    陳三郎朗聲道:「我看這個衙門不錯,欲取而代之。」

    盧大人咬牙徹齒:「休想!」

    「難道你敢抗旨不成?」

    這時候,盧大人也豁出去了,面目猙獰:「陳翰林,該說你天真無知好呢?還是魯莽不懂事好?」

    陳三郎呵呵一笑:「你有話說?」

    「當然。」

    盧大人彷彿找到了支撐的膽氣:「這麼多年來,七品以下官帽子,哪一頂不是刺史大人任命的。你以為憑著聖旨,便能插進來嗎?那是做夢。」

    頓一頓,情緒高漲:「陳道遠,你這是在冒犯元大人的權威。你死了,你死定了!」

    他不是糊塗人,很快想明白,對於元文昌親筆書信的理解更深一層。原來用意盡在此處。

    看來揚州方面早知道這一道聖旨的存在,故而要通過自己的手,來逼陳三郎表態:返京的話。等於是違背聖旨,這個選擇極不明智。就這樣回去了,如何能交差?皇帝一怒,人頭落地。

    不返京也行,但得去揚州面見元文昌,表忠心,請刺史大人收下膝蓋。這樣的話。陳三郎就能在揚州境內愉快地當官了。至於長安那邊,山高皇帝遠。卻也難管得到。

    在盧大人看來,這個選擇深得中庸之道,夾縫中求生存,非常適宜。

    再一個選擇。便是像陳三郎現在所做的一樣,堅決執行聖旨,不惜挑戰元文昌的權威。

    這和找死差不多。

    他看著陳三郎的眼神,便如同看著個死人:年輕人畢竟是年輕人,不知深淺,空有一腔熱血,以為手拿聖旨,便能無往不利。卻不知天下固然不曾分裂,但已不是原來的天下了。

    陳三郎態勢淡然:「盧大人。是你自己走呢?還是我送你!」

    「你?」

    就這樣灰溜溜離開,盧大人面皮如何掛得住?前些時日,他剛新娶了一房如花似玉的侍妾來著。日子過得可滋潤了,怎捨得挪窩子?這涇縣雖然是個小城,但也算是江南富庶地面,其中油水不少,還沒有撈夠本呢。

    再說了,這一走。揚州方面哪裡會有好臉色?人家叫走你就走,屁都不敢放。忒無能了。

    想到這,又記起元文昌信中有「便宜行事」的叮囑,不禁怒起心頭起,膽向惡邊生,當即朝著心腹打個眼色——擊殺新科狀元郎,事關重大,盧大人還沒有那個膽子,但只要捉了人,暗暗送到揚州,卻是一件功勞。

    心腹衙役得了指示,當即吆喝一聲,也不亮兵器,如狼似虎地撲上來拿人。在他們眼中,一個文弱書生,一個侍女般的俏麗女子,有甚戰鬥力的。一人逮一個,手到擒來。

    「找死!」

    許珺嬌叱道,手腕一抖,亮出一柄寶劍,長三尺五寸,乃是天子賜劍。

    鋒寒過處,鮮血飛濺,只一個照面,兩名衙役便倒在了地上,一命嗚呼;剩下兩個,心中莫名一跳。

    見了血,那邊盧大人肝膽俱裂,什麼也顧不上了:「快上,把他們全部殺了。」

    兩名衙役反手抽出藏在腰間的匕首,亡命刺來。

    許珺一擊得手,也不留情。她自幼跟隨父親練武,擅於用短刀薄刃,但十八般武藝都是練過,劍法同樣不俗。

    劍鋒奕奕,身形精妙,彷彿一隻穿梭花叢的蝴蝶。

    嗤嗤!

    兩名衙役倒地身亡。

    最後劍鋒長了眼睛似的,點中了盧大人的喉嚨。

    盧大人雙眼睜得大大,不敢相信對方竟真會下殺手,咕嚕嚕,喉嚨裡發出怪響,卻再無法說出話來,身子砰然倒地,激盪起一片塵埃。

    陳三郎面目表情,緩緩道:「天子賜劍,先斬後奏,豈是兒戲?」

    這一殺,是試探,也是決裂,更是某種表示!

    這一殺,江海波瀾生,天下風雲起!

    這一殺,是一顆棋子,吃掉了另一顆棋子!

    陳三郎是棋子,盧大人何嘗不是?

    在棋盤上,兩者便仿若有進無退的卒子,只能一步步往前走,推不倒人,便只能被人推倒。

    陳三郎也曾想過,韜光養晦,徐徐圖之。但顯然,以元文昌的虎狼本性,根本不會給予他充分的成長空間和時間。至於虛與委蛇,卻更是凶險,一不留神便會被吞得皮骨無存,死無葬屍之地。

    元家父子是什麼樣的人?

    陳三郎可是清清楚楚地記得,與正陽道長的生死一戰。如果沒有許珺的冒死救護,他或者早化為枯骨。

    既然如此,不如光明正大地來一次決裂。手中一卷聖旨,好歹也是一張護身符。至少明面上,他不信元文昌會立刻撕破臉皮,擊殺朝廷命官。

    那樣的話,就是徹底的揭竿造反了。

    當今天下,九州隱隱成割據之勢,可畢竟還沒有分裂割據不是?而或互相觀望,看誰先沉不住氣,當出頭鳥。

    出頭鳥往往沒有好下場,一不留神,就是被各路諸侯大軍討伐的命。

    陳三郎相信元文昌不會那麼急躁,在準備不夠充分的情況之下當這個出頭鳥。這樣一來,決裂,反而是目前最安全的做法。

    盧大人被誅殺的消息很快在全縣傳開,引起一片驚嘆;當陳三郎將聖旨請出時,驚嘆便化為歡欣了。

    盧大人上任以來,任人唯親,強徵賦稅,沒少幹剝削敲髓的事,很不得人心。倒不是說他是個大貪官,而是肩負著任務,每年都要上交一大筆錢財給揚州去。

    這一筆錢屬於額外的支出,不貪不搜刮的話,哪裡有來?

    其實揚州各個府縣情況都差不多,交上去的錢,便是元文昌積攢著,留待起事的資源基礎。

    聖旨在手,寶劍鋒寒,一下子就控制了縣衙。很快周分曹進來理事,半天工夫蒐集出大量盧大人貪贓枉法的賬本罪證,一一公佈出來。

    此舉使得涇縣百姓焚香磕頭,口呼「青天」。自從老賀縣令因病致仕後,後面上台的黃縣令盧縣令,一個比一個爛。現在總算盼得雲開見月明了,迎來了年輕有為的新縣令。

    更重要的是,陳三郎是新科狀元郎,是文曲星下凡,還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親切感爆表。

    說也奇怪,自古官場上,本地原則非常重要,需要避嫌。就是說當地出身的人,一般不能回來當主官。現在倒好,陳三郎回來了。不過這是皇帝的「任性」安排,別人也無法多說什麼。新科狀元郎,外放當個七品縣令,卻是綽綽有餘。

    陳三郎走馬上任,當即進行一系列改革措施。

    這些措施絕非一拍腦袋就弄出來的,而是早和周分曹商議定奪的。周分曹為官多年,經驗豐富,實施起來井然有序,毫不紛亂。

    這就是陳三郎最看重他的地方,不惜三番幾次登門邀請出山。否則的話,陳三郎新官上任,很多衙門的事宜還真難一下子上手。

    衙門,最是複雜地,勾心鬥角,奸猾如油。沒有老道的經驗,根本捋不清,壓不住。

    陳三郎任命周分曹為主薄;負責治安的老縣尉自動請辭,改由許珺擔任——一個女子當官,倒算件稀奇事。不過夏禹王朝女子地位還算開明,曾有先例,還有些女高手加入六扇門,當女捕快的。

    做了縣尉,換上一身定做的官服飾,掩不住的玲瓏凹凸,許珺美極了,頗有制服之美。

    至於縣丞一職,自從黃縣令上台,便一直空置著。

    陳三郎想了想,並沒有讓老周來當,依然空著,虛席以待。老周雖然是心腹,但不過一介秀才,聲望也欠缺,目前還不夠資格來出仕;空著也有空著的好處,留給別人一個念想:

    想當官否?快來投奔吧……

    人事安排妥當,陳三郎整理出來,寫成一份長奏摺送遞長安去。

    他知道,這份奏摺一定會被批准通過。

    ……

    揚州刺史府,夕陽的光輝微微映照著,照出一片斑駁的影子。

    元文昌在看著一份摺子,面色看不出陰晴,他忽然仰天大笑,驚得簷下鳥籠中的畫眉鳥撲騰亂飛。

    守在屋外的侍衛們從笑聲中聽出了刺史大人的憤怒,大人似乎很久沒有這般憤怒過了。

    是誰激怒了大人?

    屋中,元文昌緩緩平靜下來,只是眼眸內的殺機卻如同氾濫的江河,似乎隨時傾瀉而下,淹沒任何敢於激怒自己的對象目標。

    「來人!」

    一聲沉喝。

    當即有心腹侍衛進來,跪倒在地,聽候命令調遣。

    「把這封信交給烏統領!」

    「遵命!」

    拿著密信,侍衛退出去。

    外面,夕陽沉淪,夜幕的黑席捲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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