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術超能】大玩家 作者:給您添蘑菇啦 (連載中)

 
mk2258 2014-9-1 23:25:47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6 243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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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概要】:給您添蘑菇啦,男,北京 - 宣武,起點作家。

【小說類型】:都市 > 異術超能

【內容簡介】:

  不懂得玩的人,不懂生活。
  玩兒是一種境界,一種追求,高調爭勝那是骨氣。
  玩兒是一種情趣,一種享受,委屈求財那是窩囊。
  玩物喪志?他人富志短享福命。
  不務正業?他家大業大笑風評。
  玩花鳥魚蟲,馴飛禽猛獸。
  對他來說,玩兒中自有顏如玉,玩兒中自有黃金屋。

【其他作品】:《骨傲天不需要妹妹》《娛樂星工場》《太受歡迎了怎麼辦》《從零開始競選總統》《回到明朝當海盜》《超級電力強國》《錢途》《全球夢境遊戲》、《億世界》、《單機穿越者的悠閒都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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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8 發表於 2014-9-3 16:57
001 南橋藝人


    京城,南橋兒,這裡曾是民間藝人、戲台班子的聚集地——從評書雜技到相聲曲藝,戲子看客們日夜笙歌,好不熱鬧。

    可如今,那橋沒了,換成了高樓大廈;那人也變了,行色匆匆,再沒了悠然熙攘的旺景。

    但總有些人,他逆著活,任風吹雨打世事變遷,我就是我。

    在京城,這類人被稱為爺。

    南橋兒大路邊,高樓闊宇之間,一幢兩層多高的古舊小樓偏偏就沿街立著,像是一群西服革履的紳士中間插了一位提籠架鳥的先生,與周圍的景致格格不入,卻又充滿味道。小樓有一幢說不清年紀的大紅門,上面牌匾上刻著利落厚實的大隸——笑坤社。

    這也許是京城「爺」們最後的聚集地了。

    笑坤社堂子不大,卻足夠敞亮,燈火通明,三十張花梨木方桌錯落攤開,約莫每三桌坐一個人,總共聽客十人上下,在這寸土寸金的城市無疑奢侈萬分。

    這場相聲,雖聽者寥寥,然而台上紅布照著的小桌前,站著的一老一小卻說得風生水起。一方舞台、一張桌子、一把折扇、一條手帕、兩位演員兩張嘴,不需要華麗的佈景和昂貴燈光、音響,便足夠他們大展絕活。

    小的名為余樂,站左邊,唱的是逗哏,主說。他不到二十歲的樣子,玉面俊顏,一副少爺樣子,精神頭亮出來倒是比尋常少爺抖擻了不少,嗓門也清脆利落,別看年紀輕,可這底子可不比世家出來的遜色半分。

    老的是他師父呂萬年,站右邊,老先生頭髮沒剩幾根,眉毛卻是旺過頭了,兩抹銀綢當空垂著,一副仙人的樣子。只可惜終究是太老了,嗓子發混,唱也唱不動,說也說不動了,只得在這裡給小他快三輩兒的徒兒唱捧哏。

    這一曲說的是《習俗》,台下老觀眾都聽了幾十次了,但每次,余樂都能加入新的梗,伴著時事話題和「三俗」的葷段子,逗得聽眾拍案發笑。

    余樂甩了甩袖子:「老呂,你知道放鞭炮的習俗是從哪來的嗎?」

    呂萬年看了看觀眾,挺著老嗓自信解釋道:「春節除夕啊,我可放了快100年炮竹了。」

    余樂神氣一笑,繼而問道:「那老呂,你知道除夕為什麼叫除夕麼?你知道為什麼除夕要放炮麼?

    呂萬年胡作不解,撓頭苦思:「這個……還真不清楚,稀里糊塗就放過來了。」

    余樂譏諷道:「要不說你這歲數白活了,到頭來也就說兩口相聲忽悠人,連媳婦都沒娶上!」

    呂萬年當即擼起袖管,吹鬚瞪眼:「臭小子!要不是演出呢,看我抽你!」

    台下觀眾紛紛淺笑,相聲就是逗人樂的,台上老的為老不尊不懂裝懂,小的目中無人總取笑師父,這景兒也算是笑坤社相聲的一大笑點。

    台上的余樂嬉笑著躲開師父的巴掌,嘴裡卻不饒人:「老呂,你一大把年紀了,可別把自己給打死了!」

    呂萬年兩下沒打著,擦了把汗指著余樂道:「你倒說說,除夕為什麼放炮?」

    余樂再次甩了下袖子,沖滿堂聽客朗然道:「傳說古時每到臘月底,一頭名為『夕』的惡獸都來禍害村民,只有放鞭炮爆竹才能給他驅走,於是為了驅走『夕』,每年我們都要放炮。當然,後來大家知道這東西根本不存在,就算存在也早老死了,於是過年放炮,變成了驅鬼辟邪,趕走恐懼與晦氣的美事。」

    呂萬年頻頻點頭,而後又一副老頑童不服氣地樣子:「這我知道,過節放炮不就是去晦氣的麼。」

    余樂輕輕一笑:「那老呂,你知道為啥結婚也要放炮麼?」

    呂萬年隨即皺眉苦思:「也是去晦?可大喜的日子,哪有什麼晦氣啊?」

    余樂搖頭沉重地說道:「和『夕』一樣,我們要借助鞭炮驅除某種可怕的東西,但那是沒用的,現在的女孩都不怕鞭炮了,婚後洗把臉就會原形畢露。」

    「哈哈哈!!」台下一寸頭漢子當即拍案大笑,「樂兒!你沒結過婚,還知道婆娘矯情啊!」

    其餘眾人也隨即大笑,紛紛鼓掌。

    一老一小向觀眾鞠躬,這一曲兒算是說完了。

    呂萬年輕輕拍了拍余樂,沖後台一努嘴,余樂隨即會意,從桌子裡取出師父把玩的那對文玩核桃遞給師父,恭恭敬敬攙著師父朝後台走去,口中沖為數不多的觀眾道:「老傢伙嗓子干了,後面我給大家唱單口兒,諸位稍候,喜鵲上茶。」

    聽客們紛紛點頭,也不計較,現在的呂萬年已經太老了,對聽客們來說是聽一場少一場。師徒說完的同時,一位穿著紅旗袍的小姑娘提著暖壺一瘸一拐地進場,姑娘個子不高,不過十五六歲上下,齊頭簾娃娃臉,讓人好不憐愛。

    寸頭漢子連忙起身道:「喜鵲歇會兒吧,我自己添水。」

    女孩盈盈一笑:「虎哥是嫌我走路難看啦?」

    「哪有!天底下就屬你好看!」

    「那就好好坐著。」喜鵲說著,走到堂中間桌前,先是為一位老者上茶。

    「得!」漢子拍頭一笑,也不再糾纏,只自行喝了口茶,跟周圍聊了起來:「要說這樂兒,真不錯,看著跟老呂成天鬥嘴,其實孝順得很。」

    旁邊的爺們兒附和道:「可不?老呂收了這徒弟,一輩子不虧了,比多少兒子都要孝順。」

    其間,唯有坐在正中桌前的老爺子一語不發,他毛髮黑白相間,雖算是老人,卻比呂萬年年輕了不少,一身兒土灰色的老款中山裝貼在身上,無半分褶皺,倒也稱得上精神。這位老爺子只握著茶杯,呆呆盯著呂萬年手中的核桃,待他離去,才輕輕搖頭歎息。

    寸頭漢子見狀,調笑道:「鳥爺,那核桃您盯了那麼些年了,呂萬年還繃著價呢?」

    「繃價?」老爺子仰頭喝了口茶,無奈歎道,「要肯聊也好了,他咬死不賣!」

    「嗨,要我說您也甭惦記了!這呂萬年也是個真玩家,哪捨得寶貝。」大漢上前勸了勸,「鳥爺,我在平谷有個朋友,最近倒騰了一批『四座樓獅子頭』,您要是有功夫……」

    「得嘞。」老爺子揉了揉手腕上的紫檀珠子,擺手不屑道,「老四座樓早沒了,現在出的獅子頭都是嫁接的,沒意思,寶貝還是老的好。」

    寸頭大漢還要再勸,可此時余樂已經歸台,出於尊重,他只得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鼓掌叫場。

    「呵呵。」余樂上台後,賊兮兮地看著諸位聽客,「就這麼幾個人,大傢伙兒提吧,是讓我說《老卦師》還是《俏**》?」

    「俏**!!!!」台下觀眾異口同聲地喊道。

    「得!你們這幫俗人!就喜歡帶色兒的!」余樂轉而嬉笑道,「不過我喜歡!」

    哄笑之中,余樂吩咐喜鵲去後堂給師父泡茶,自己則將醒目拍在桌上,清了清嗓子。

    《俏**》是個上不得檯面的葷段子,現在人少,又沒攝影,余樂說說倒也無妨,畢竟這幫觀眾可是笑坤社為數不多的衣食父母了。

    余樂繃足了勁兒,換了副腔調,開唱。

    「話說這鼓樓胡同兒根兒,住著一位俏**,年方二十,珠圓玉潤,上不多麼凸,但下面絕對翹……」

    「一日子時,她在家中找不到夜壺,只得出門解手,待到街上,四下看了看,應當無人,便找了個旮旯,怯怯脫下褲子。呵!那大白屁股讓月亮一照!讓人恨不得……」

    「鄰家小三,剛好也出門解手,一看這個,趕緊躲到房後,瞪著眼珠子……」

    台下諸人聽得津津有味,寸頭大漢倆眼發直,哈喇子眼看就要滴下來了。

    「哥!!!」只聽此時,後台出來一聲小女孩的呼喊,「哥快來!!」

    余樂驚了一下,隨即只當做沒聽見,演出的時候天塌下來也不能斷,繼續全神貫注地說道:「於是,那小三也脫下褲子……」

    「哥!快來!!」女孩叫喚得更響了。

    「樂兒,去看看吧。」寸頭大漢雖在興頭兒,但還是憋住了,「喜鵲叫你準兒有事兒,弄完了再給咱說。」

    「可……」余樂站在台上,頗為為難。

    「去吧去吧。」其它聽客也紛紛擺手,表示理解。

    畢竟都是這麼多年的老朋友了,這點事兒能體諒。

    「那多謝諸位了,一會兒讓喜鵲多端兩盤瓜子兒上來。」余樂隨即告退,匆匆趕往後堂,剛一轉彎兒,便撞上了奔來的喜鵲。

    「哥!不好了不好了!」喜鵲一把拽住余樂,玩命兒地往裡拉。

    「說事兒。」余樂皺眉道。

    「我剛剛給爹上茶……」小姑娘氣喘吁吁地說道,「可他不動了……叫也不答應……」

    「怕甚,老傢伙經常坐著坐著就睡了。」余樂無奈地搖了搖頭,被拉入後堂。

    後堂實為笑坤社的正堂,古木傢俱,字畫牌匾一應俱全,相當於現代家居中的客廳。呂萬年坐在堂正中牌匾之下,微低著頭,看不清表情,一動不動,唯有那根叼在口中的亮棕色煙斗依然冒著白煙。

    余樂心裡「咯噔」一下子,腦子也瞬間空了。

    呂萬年鼾聲極大,若真是睡了,指定能聽見聲兒,可現在他身體無半分起伏,如同一尊蠟像。

    旁邊的喜鵲淚珠已經滲了出來,死掐著余樂道:「哥……爹是不是……」

    「不會……他是老不死的,打我記事兒就這德性。」余樂擺了擺手,顫聲安慰一句,心裡打著鼓,一步步向前踱步,口中呢喃,「他是老不死的,我死了他也死不了。」

    余樂領著喜鵲,越走越慢,越走越慢,直至停在呂萬年身前。

    「師父?」余樂叫了一句。

    沒回應。

    余樂顫顫湊到呂萬年耳邊,又叫了一句:「師父?」

    依然沒回應。

    余樂心已經涼了半截,六神無主。

    他今年十八,喜鵲十六,呂萬年若是撇下他們走了,今後該何去何從?

    余樂屏住呼吸,右手湊到呂萬年鼻前。

    很快,他自己也僵住了,僵了很久。

    片刻之後,余樂的手沉了下去,倒抽了一口氣,蹲下身子,輕輕抱住目光呆滯的喜鵲:「別怕,哥在。」

    「哇……」喜鵲終究是孩子,聽得這話,不管不顧,一鼻子哭了出來。

    大堂眾人老遠聽見喜鵲的哭聲,均覺不對,對視過後,一股腦朝後堂湧去。這一到堂中,見呂萬年坐在椅上不動彈,兄妹倆相擁而泣,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來。

    寸頭漢子呆滯良久後,擦了把汗,口中虛顫著問道:「呂師傅?」

    「呂班主?」

    「呂大爺?」

    「呂爺爺?」

    「你成了!」一個爺們兒上前拉住了大漢,略帶哽咽地說道,「讓他們安靜會兒吧。」

    「這……這……。」寸頭大漢又急又難過,滿腔的勁兒也不知道往何處使,一掌拍了下自己的腦袋,「我……我不信啊!打我爺爺那會兒就聽老呂的相聲,怎麼……怎麼就走了……」

    此時,穿著中山裝的老爺子利落地推開大漢,自行上前一步,瞇眼打量片刻,悵然歎了口氣:「該走,總要走的,呂爺累了,該歇了。」

    話罷,他望向六神無主的余樂和喜鵲,又歎息搖了搖頭:「諸位,今兒別打擾他們了,身上帶多少錢,都給樂兒他們留下吧,辦喪事用,趕明兒白事兒的時候,咱再單包禮金。」

    老爺子說著,利索地從口袋裡掏出幾百塊錢,外帶零錢鋼崩兒,一股腦拍在桌上。

    鳥爺在此聲望極高,大家也順了他的意思,紛紛解囊相助,將身上的錢通通拍在此地。若是外人在場,必因這種慷慨而驚訝,但這幫聽客,都是自爺爺輩兒便混在此地的,早已不是尋常演員與觀眾的關係,此時只拍幾百,都顯少了。

    余樂暫且放下喜鵲,放下悲痛,起身沖眾人鞠躬道:「謝謝大家……咱們說相聲,不該拿這麼多錢的……」

    「樂兒啊。」鳥爺望著他,歎息道,「你和呂爺,給我們帶來的樂兒,可不是錢能買的。」

    喜鵲聞言,一屁股坐在地上,再次哭啼起來。

    這哭聲中,每個人都感覺沒著沒落的,心裡好像少了些什麼。

    聽客們一一上前,同余樂握手,送上哀詞。

    「樂兒,有事兒叫哥,能幫准幫,不能幫也想著法子幫。」寸頭漢子眼淚打著轉,只盯著呂萬年,依然不相信這傢伙能死。

    「多謝虎哥。」

    寸頭漢子響應了鳥爺的號召,不作久留,轉身而去。

    幾分鐘,聽客們幾乎走光了,就剩下鳥爺。

    老爺子盯著堂子裡的牌匾木了片刻,這才說道:「樂兒,喜鵲,今晚你倆送送呂爺,但規矩不能少,明兒我找人幫你們辦喪事,你就別操心了。」

    「多謝鳥爺。」余樂哽咽頷首行禮,他一個十八歲的孩子,確實沒能力操辦這事兒,還好有鳥爺相助,不然恐怕要被套上「不孝」的帽子了。

    「鐺鐺!」正此時,呂萬年手中握著的核桃落在地上。

    鳥爺定睛望向滾在地上的核桃,矮樁大肚,平底厚邊,色厚質勻,最關鍵的是這對核桃的成色,經多年的把玩,核桃表面泛出剔透的艷紅色油光,沒半分發烏。這讓鳥爺眼中不免露出一絲愛惜之色,可隨即又趕緊收斂起來。

    有骨氣的玩家都是傲的,乘人之危這種事兒做不出來,更別提撬死人的寶貝!

    鳥爺一擺手,就此拂袖回身,告退而去。

    待人都走了,余樂才取了桌上的錢,清點一番,兩千上下,他塞給喜鵲幾張票子,讓她趕緊出門買些紙錢蠟燭,今晚好好送師父。喜鵲哭著點頭應了,淚水雖然沒停,卻不再鬧,頗為懂事地快步出堂。

    隨後,余樂驀然回身,撿起地上的核桃,塞回師父手中,將師父身子扶正,讓腦袋端端正正靠在椅背上,留有風姿餘韻,打點好了,余樂才坐在師父身旁。

    他歪頭看著師父白皺昏暗的面容,終是低聲哭了出來。

    搞喜劇的人,多半有顆憂鬱的心。

    有個很著名的黑色笑話,講的是一個男人去看醫生,說他很沮喪,人生看起來很無情、很殘酷,說他在這個充滿威脅的世界上覺得很孤獨。

    醫生說療法很簡單,「一個偉大的小丑來到了這個城市,去看他的表演吧。他會讓你振作起來的。」

    那男人突然哭了。

    「但是醫生」,他說,「我就是那個小丑」。

    喜劇大師們,將歡樂送給了別人,把悲傷留給了自己。

    然而呂萬年絕對不是這樣一個人,他的腦子裡好像沒有「憂鬱」這個詞,逗人樂自己也樂,一把歲數依然愛玩,天上飛的地上跑的,土裡埋的樹上掛的,經了他的手,都能成個玩意兒,成個寶貝。就連死,呂萬年死的都是這麼沒心沒肺,連個悲傷的告別都沒有。

    余樂哭著哭著,也是沒勁兒了,他抬頭四望。

    這堂子中,一桌一椅,一針一線,一葫一畫都是有講究的,說得物質些,都是錢。就拿呂萬年手裡的核桃來說,鳥爺曾開價四萬來收,這在核桃文玩中絕對算得上大數兒了,師父卻理也不理,只調笑道——

    等我死了再聊!

    現在,真的死了。

    余樂自小跟師父長大,算是沒有被世俗沾染,若是一般人,此時恐怕已經開始琢磨把這些玩意兒都賣了能拿多少錢,余樂此時卻只想著,該如何照顧這些玩意兒。

    玩意兒不能久放,必須時不時拿出來把玩保養,不然就虧了靈氣,從前師父整理一次能耗上一整天,可余樂卻不知該如何打點,他現在只怕放壞了師父一輩子的心血。

    正琢磨著,院裡養的黑毛土狗從堂門口溜了進來。

    余樂看見了活物,心情稍有緩和,口中呼道:「二黑!過來。」

    那狗卻是動也不動,站在堂門口呆呆盯著余樂,吐著舌頭,似笑非笑。

    余樂微微皺眉,這黑狗一向聽話,今兒是趁著老爺子走造反了麼?

    「二黑!」余樂又喊了一嗓子。

    突然,一個蒼老渾厚的聲音回應了他。

    「叫師父。」

    余樂大驚,一下子從椅子上蹦了起來。

    他舉目四望,堂子中除了這黑狗只有呂萬年的屍體。

    余樂打了個寒顫,搖了搖頭:「原來真的有幻聽。」

    此時,那聲音再次傳來。

    「兔崽子聽不見師父叫你?」

    這次,余樂真的慌了。

    他臉色發白,望向了呂萬年的屍體。

    「不是那邊,是這邊。」

    余樂臉色一繃,循著聲音,望向了門口。

    只見那黑狗頗為樂呵地盯著余樂,嘴巴沒動,聲音卻傳了過來——

    「還算孝順,知道陪我。」

    余樂摸了下腦門,起身快步走向黑狗,口中喃語:「撞鬼了……」

    「呵呵,勉強,為師只算半個鬼。」黑狗蹲在那裡洋洋得意。

    哪知余樂大腳一抬,直接踹了過去。

    「狗東西!趁我難受唬我!」

    黑狗被踢了老遠,慌張罵道:「欺師滅祖的東西!找揍!」

    「還唬?」余樂擼起袖管衝上前去,「彭」地又是一腳。

    黑狗在地上滾了急滾,吃了疼,趕緊往旁邊爬去:「別打了……我真是你師父……」

    「還敢罵我師父是狗?」余樂追上去還要打。

    「罷了罷了!」黑狗連忙匍匐在地,做出求饒的姿勢,「我也是迫不得已沒得選,乖徒兒手下留情。」

    余樂見他求饒,也不再打,轉而思索起來。

    一次兩次,可以說是幻聽,這麼久的對話,可就讓人不得不信了。

    「你真是師父?」余樂鬆了句口,死盯著黑狗,別說,這狗眼還真的有些神采。

    「廢話。」黑狗見余樂的樣子,便又神氣起來,「給為師上茶,我口乾。」

    余樂抬手:「又找揍呢?」

    「兔崽子,你不怕雷劈啊?」黑狗連忙逃竄。

    「你先說清楚,怎麼回事。」余樂心裡也打鼓,這麼邪門,他必須聽到一個合理的解釋,證明自己精神正常。

    「上茶,真的口乾。」黑狗的眼神中露出哀求。

    余樂又瞪了他一眼,轉身道:「自己過來喝。」

    「……」黑狗無奈,只得悻悻跟著余樂進堂,蹲在座前,等著余樂將茶杯放在地上,這才一頭紮過去,伸著舌頭開始舔舐,「這狗身子,太不痛快了。」

    余樂見這狗喝茶喝得有模有樣,還知道停下來品味一番,倒是有些信了。
mk2258 發表於 2014-9-3 16:58
002 狗仗人勢

    黑狗舔夠茶後,翻了個身子,仰靠在呂萬年的腿上,狗模人樣地歎息一聲:「解脫了。」

    余樂見狀,不禁笑道:「好麼,還真有點兒人樣兒。」

    「廢話。」

    狗一仰身子,余樂才發現,原來師父脖子上的那塊玉龍文璜竟掛在了這隻狗的頸間。

    再轉頭,師父脖子上的那塊玉已經蕩然無存。

    「明白了吧。」黑狗打量著余樂驚慌的神色,「大限突至,我沒力氣叫你和喜鵲,恰好二黑過來,我盡力將這玉龍掛在了二黑的脖子上。」

    「真是師父?」余樂真的開始信了。

    「是了,真的是。」

    「可為什麼……你能……」

    「這可說來話長了,我等這一天,等80年了。」只聽黑狗一聲歎氣,「呂萬年那軀體的一輩子,都是在等死,今兒終於等到了。」

    余樂望著呂萬年的軀體道:「你才80?」

    「80可不止,只是從80年前才開始等死的。」黑狗搖首道,「現在沒心情說太多,這狗身子禁不住,總之我就是要告訴你,你師父我還不算死,非要說的話,我現在才算活著。」

    「此話怎講?」

    「乖徒兒啊,我終日把玩那些玩意兒,確實是喜歡,但也不是只為了好玩,玩兒中的門道我參了一輩子也沒參透,呂萬年的身子因為某些原因,不能放開玩了,現在呂萬年死了,我反倒自由了。明白麼?」

    「完全不明白。」

    「也對。」黑狗起身,蹦躂到牆邊,趴在櫃子上,用狗爪子扒開抽屜,翻出一個黃舊冊子叼了來,吐在地上,「自己看。」

    余樂打開冊子,裡面夾了不少老照片,他只隨手拿起一張,只見一穿著清朝宮廷服侍的老太太坐在正中,旁邊則是一位梳著辮子的小白臉。

    「這什麼?」

    「慈禧。」

    「旁邊呢?」

    「我。」

    「……」

    黑狗頗為感懷地回想道:「那年老佛爺總咳個不停,多少御醫都沒辦法,我送了她一副鐲子戴上養氣,半個月就好了,恰巧她當年正玩西洋的照相機,便乾脆跟我合了個影。」

    「那是多少年前了?」

    「不知道,得200年左右吧?」

    余樂不知該說什麼,又換了一張。

    「這張我認識。」余樂指著相片中那個小鬍子男道,「這不國父麼?旁邊那個分頭男也是你?」

    「是。」黑狗頷首道,「當時孫先生養的鴿子出了些問題,心急火燎,我幫忙治好了,順便配了批種,孫先生很是開心。」

    余樂再翻,照片中皆是些教科書上會提到的人物,他們身邊也都伴著這位小白臉,無論中間年代跨度有多遠,這位小白臉都是這幅年輕的面龐。

    余樂合上冊子,轉而望向呂萬年的軀體:「那怎麼就這樣了?」

    「被人害了,一言難盡,我得隱姓埋名,不敢去鬧市走動,但又不能與世隔絕,那樣便喪了人氣,因此才成立了相聲社,一面低調品玩不引人懷疑,一面說相聲聚攏人氣,將聽客限制在周圍街坊的範圍內,苟延殘喘。」黑狗歎道,「今兒也算巧了,呂萬年的身子活到頭兒了,我該攢的也攢夠了,二黑又正好過來,缺一樣,我就真死了。」

    「就算你說的都是真的吧。」余樂指著屍體道,「當人,沒病沒災是能活百餘歲上下。」

    隨後,他又指向黑狗:「可狗,撐死了20年的命。」

    「所以啊。」黑狗爬了過來,堅定地望著余樂,「靠你了,乖徒兒。」

    「我?」余樂不寒而慄,「原來的二黑呢?被你弄死了?」

    余樂說的自然是黑狗自己的意識,自己的魂兒。

    「沒,睡呢,偶爾會出來。」黑狗說著,掀起後腿撓了撓耳根,真有一副狗相,「你放心,二黑畢竟是狗,靈智不全我能佔了他的善男子,可奪人的捨基本是不可能的。我的意思是,當下好好保存呂萬年的身體,百日之期一過,你便幫我重塑呂萬年的身子,直至回到照片中的狀態,屆時為師便可回魂,無拘無束。只要死過一次,那咒就不在了,我也便是幾百年前的那個呂萬年了。」

    「這……邪門啊……」余樂撓著頭,衝擊太大,難以理解。

    「徒兒,我自然也不會虧你。」黑狗誠然道,「你跟了我一十六年,任我老得不成樣子,照顧起來有多惱人,你也無一句怨言,我呂萬年記你的恩,打今兒起,你便是我這一脈的單傳,我在,你在。」

    「別介,二黑已經七八歲了,沒幾年蹦頭了,你不在我也得在。」余樂緩和過來後,很快又恢復了相聲演員的臭貧本色。

    「所以你要幫我讓呂萬年妙手回春啊!你小子能不能有點志氣?」

    余樂轉頭猶豫道:「明兒鳥爺就該找人來辦喪事了,把呂萬年燒成灰了你也能妙水回春?」

    「廢話,當然不能!」黑狗緊張地說道,「別讓他辦,自己葬了,埋後院兒,將那些我積攢的玉石附在棺材裡,能保十年不腐!」

    余樂驚道:「敢情您收那麼多玉,是為了這個?」

    「玉通人氣、天氣、地氣,在寶貝中屬『全活』,是咱這行道最方便的玩意兒。」黑狗解釋道,「正因為這個,凡人也能感受玉的好處,養顏益壽,平氣靜心,因此玉的價格一直居高不下,為了今天,我一輩子的財富都砸在這上面了。」

    「原來如此。」余樂點了點頭,盯著狗脖子上的玉璜道,「這塊最好?」

    「不錯,這塊是春秋玉璜,常年埋於地下,吸沃土精華,被浸成黃褐色,出土後又不斷有人把玩,沾了人氣與天氣,屬三靈皆備,千年過後,反倒越來越亮,這樣的器皿乃是……」

    聽過黑狗的長篇大論後,余樂將就信了,轉而問道:「師父你說了半天門道門道,為什麼生前不教我,現在才說?」

    「當時不能說,你年輕氣盛,怕你張揚壞事。」

    「那現在呢?我不年輕了?」

    「經我多年**,徒兒你品性……」

    「屁!你是著急從這狗身子裡出來吧!!」

    「殊途同歸。」

    「哎……總是一套一套的,我也不跟你爭了。」余樂搖了搖頭,知師父未死,心情已是好了大半,只純然笑道,「我跟喜鵲的命都是師父你給的,你讓我作甚我做就是了,就算你要我的命,也盡可拿去,不必兜彎子。」

    余樂料定呂萬年鐵定有些邪門的造化,死者復生這種事不會自然發生,搞不好自己的小命得被祭進去。

    黑狗望著余樂,半天沒再說話。

    余樂揉著狗頭調笑道:「說好了,拿我的命行,別拿喜鵲的。」

    喜鵲與余樂皆是呂萬年收養的孩子,自小一塊長大,感情極好,十歲那年,呂萬年收余樂為徒,自此余樂改口叫起了師父,喜鵲琢磨著,若再叫呂萬年爺爺,不免吃虧,便改稱叫了爹。

    聽聞此言,只見那狗眼之中,竟然閃出淚光。

    「好徒兒啊……好徒兒……比我心術正……你這是修大造化的底子。」

    黑狗突然一個縱身,爪子按在了頸前的扇形的玉璜上:「徒兒你以命相托,為師也不隱瞞了,現在這玉是我活著的唯一容器。將來若有一日,你覺得為師要害你,只需搶過此玉砸碎便可,屆時為師灰飛煙滅。」

    「哦?」余樂眼神一閃,一個俯身按住玉璜,「嘿嘿……」

    「你別鬧!」黑狗整個狗身子哆嗦起來。

    余樂一捏住玉璜,遂覺異樣,一股舒爽的氣息順著自己手上的經脈流淌而來,過了五臟六腑,卻不停息,在胸前越積越多,轉而變得暴躁憋悶。

    「快鬆手!你想要為師的命麼?」呂萬年的聲音直入腦核,終讓余樂驚醒過來。他連忙放手避開,瞪著眼睛感受了一下體內那有趣的氣息,隨後「噗」地一聲,打了個嗝,吐出一口黃煙。

    「糟蹋啊!糟蹋!!!」只見那黑狗又虛又氣地在地上打起了滾,「為師幾十年的造化就被你一個嗝放出去了!!」

    余樂卻只低頭呆呆望著自己的雙手,總覺得有些不一樣。

    「也怪了。」黑狗罵過之後,轉而冷靜下來,若有所思地蹲在地上,「你從未修行過,憑甚就能奪我的靈氣。」

    只見余樂一轉頭,壞笑盯著黑狗:「舒服,我能再來一次麼!」

    「別唬!」黑狗警惕地躥開,正色道,「我們這行當,以玩養身,以玩成勢,你可知道,剛剛你那一嗝為師要玩多久才能玩出來?我告訴你,你現在打架,就算是那寸頭虎子也幹不過你。」

    「趕明兒試試。」余樂握緊拳頭,確實也有些躍躍欲試,此時他精力太旺,只求來個莽漢練手。

    一番往來過後,黑狗顯得有些體力不支,蹲在原地喘著粗氣:「罷了,那靈氣就算你不吸為師也是要傳你的,藉著現在的氣力,你趕緊跪下個頭,算是入門,為師傳你法門。」

    「不是磕過了麼?」余樂點了點呂萬年的屍體。

    「那是相聲拜師,現在是玩門拜師。」

    余樂警惕四望,確定周圍沒人後,這才俯身拜下。

    倒不是說磕不起頭,呂萬年是再生父母,年齡長了自己幾百歲,磕個頭不吃虧,關鍵不能讓人看見自己給狗磕頭!
mk2258 發表於 2014-9-3 16:59
003 玩家門道

    大禮過後,呂萬年才放下心,狗爪伏在余樂頭上:「相聲講究說學逗唱,玩門講究觀馴煉養。觀,即察顏觀色,僅靠雙眼辨識常人難辨之隱;馴,即將寶貝,動物馴服,為己所用;煉,即將小玩意兒煉成大器,救己贈人;養,即種植、繁殖玩物,小到蛐蟲黃雀,大到山水獅蟒。根據玩家的靈氣、境界可粗分為入門、窺氣、著魔等九重。若是凡人,玩上一生最多入門而已,如今有為師相助,你可直接入窺氣境界。今後務必戒驕戒躁,低調謹言,以玩為樂,為樂而玩,切忌功利入俗,亦不可孤傲出世,心境為上,玩物為下,結緣為宜,強求自斃。」

    余樂這次始終認真在聽,他只覺一股輕柔的氣息由頭蓋湧入,如果說剛剛那次是暴躁狂流的話,這次則是涓涓細流,這股氣息小部分匯入腦中,大多則裹向雙瞳。

    約莫半分鐘過後,黑狗這才松爪下來,長歎一聲匐於堂內。

    「三日之內,我傳你的功不會散,你靠雙目即可辨識寶貝的靈氣,算是暫用了為師的眼裡,餘下的,明兒再教你。」

    「嗯。」余樂鄭重點頭,情知師父累得不淺,但有幾件事還是要現在問清楚,「師父,這些日子相聲社?」

    「暫且停業,待百日之期過後重開,此地我早已設下陣勢,聚攏人氣不宜外洩。」

    「是。」余樂恭敬點頭,「那明兒我辭了鳥爺的美意,不然你該被燒了。」

    「鳥爺好玩,心術卻正,其實早已過了入門境界,只是無高人指點,止步於此。」黑狗蹣跚著步子挺到沖呂萬年身前,沖這屍體的手心處探了探鼻子,「這核桃你取了贈與他吧,我一時半伙用不上了,他拿著舒活經脈,興許能多活兩年。我呂萬年說話算話,我死了,這核桃就是他的了。」

    「是。」余樂俯身取出核桃,此時再看這獅子頭,有股淡淡的紅光若隱若現,「師父,能有這麼神?盤個核桃能多活兩年?」

    「你該看見了。」黑狗閉目傳聲,「這血獅子裡面透出的是人氣中的血靈,我雖沒刻意煉過,但時日久了總有些靈氣,外加在我之前也有人把玩,算是個古董玩意兒。這血靈聚集了百年來幾代人的精力與精華,別的不說,活血舒脈是必定少不了的,鳥爺肯定不明白裡面的造化,但他浸淫玩物多年,有種天然的眼光,倒也沒看錯。」

    「那我先收好。」余樂取了核桃小心地放入褂子的兜裡,從前他只覺得這對核桃好看,哪裡曉得還有這麼多門道?

    「呵呵,眼紅麼?」黑狗見余樂的樣子,緩緩說道,「為師藏品還多,大多數壓根兒不敢讓外人見到,這核桃屬於最一般的了,我敢拿著給人看,徒兒你放心,將來有你的好處,你煉了夜明珠,保你視黑夜為白晝;你煉驅邪牌,保你戾氣不侵;你煉了龍頭鼎,保你房事生龍活虎,搞得俏丫頭……」

    「你煉過?」

    「嘿嘿。」黑狗神秘地搖了搖頭,只恨自己不能抿嘴品味,「那都是往事了,你還小,不急。」

    「扯吧,你真那麼厲害能沒子嗣?」余樂隨口回了一句,遂覺不妥,這不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麼?

    然而呂萬年卻並未有什麼生氣或者遺憾:「這些事往後再談,今日暫且休息去唄。」

    「好,那我收拾收拾,你好好休息,明日再敘。」余樂想著呂萬年所說的那些造化,半信半疑,他這人有個好處,能拿的拿,能爭的爭,從來不會急功近利,強扭甜瓜。

    黑狗趴在地上,漸漸閉上眼睛:「明早讓喜鵲備只活雞,給我補補。」

    「生吃?」

    「我是狗。」

    「好吧……」余樂說著搖了搖頭,便要離去。

    正此時,後面傳來了砸門的聲音,一口粗狂的嗓門隨即而至。

    「樂兒?樂兒在麼??」

    黑狗聽見這聲音,一個機靈挺直身子,望向後門方向,一齒獠牙繃了起來:「孽徒,等我死等很久了吧。」

    余樂也是微微皺眉。

    呂萬年這輩子收的徒弟,可不只自己。有一對錢家兄弟二十年前便拜入呂門之下學相聲,七八年前,笑坤社生意還不似現在這般慘淡,兄弟二人覺得老呂工資發少了,便合計著自立門戶,走的時候不僅拉走了一批常客,還盜了老呂七八個寶貝。欺師滅祖,這在行內可是大忌,但這哥倆兒還不止於此,出去之後不吝言辭詆毀呂門,以此為噱頭宣傳自己,表示他們兄弟是受不了老呂的欺壓才不得不出走的。

    這二人終究學藝不精,離了笑坤社,也不過是跳樑小丑,很快便沒了營生,僅靠販賣老呂的寶貝發了些小財。事敗之後,他們又重回笑坤社,跪在堂內求師父收留,老呂當場把他們踢了出去。這還沒完,哥倆知道這輩子說相聲沒戲了,便惦記起老呂的寶貝和笑坤社的地產,甚至唆使他人前來拜師,拜師是假,竊寶為真。也正是因為這樣,老呂自余樂過後沒再收過徒弟。倒不是分不出人品忠奸詐,只是累了,懶得辨了。

    如今,終於到了這對兄弟日思夜想的一天,呂萬年不會不知道他們打的什麼主意。

    黑狗沉了口氣,挺直身子,低吟道:「樂兒,拿傢伙,打。」

    余樂思索片刻,答道:「還是叫虎哥來吧,我打不過他們。」

    「你打的過。」黑狗咬緊牙關,身子有些發顫,顯是體力跟不上了,卻還硬著嘴道,「你打不過,為師幫你,拼了狗命也咬殘這對畜生。」

    余樂不忍地望向黑狗,呂萬年雖說得輕鬆,然而這些年來,每次這對兄弟上門,揮著枴杖轟出去卻還是累得氣喘吁吁。如今在狗身子裡,更加虛弱,錢家兄弟跟狗打,指定不會顧慮狗的生死,自己受傷是小,萬一二黑有個閃失,可就無法救回了。

    「師父,這樣。」余樂沉了口氣,現在他不得不扛起大梁,站在師門,站在笑坤社的角度思考,「這對畜生,這麼多年你也沒轟走他們,咱們一老一小,單靠打是不行的。今兒我探探他們虛實,耗些時日,待我本事大些,一鼓作氣,讓他們再也起不來。」

    「……」黑狗頗為驚訝地望著余樂,一股子怨氣漸漸散去,變為慈祥與欣賞,「樂兒,為師沒看錯你,看來你不止有小聰明。」

    「廢話,我這是為自己考慮。」

    「為師就是尚存懦仁,沒在死前料理好這對畜生。」黑狗重又俯下身子,趴在地上,「你做主唄,休莫讓他們踏進一步,待我們師徒修生養息後再做打算。」

    「好,師父你好好休息。」

    門外,叫喊聲依然沒有停息。

    「樂兒!樂兒你肯定在,快開門!我們哥倆給老爺子奔喪來啦!」

    說是奔喪,這聲音中卻充滿了幸災樂禍的味道。

    余樂簡單理了理褂子,快步走到後門,開門相見。
mk2258 發表於 2014-9-3 16:59
004 貶人捧己

    錢家兄弟二人,四十上下,老大名為錢達,國字黑臉,五大三粗;老二錢益,瓜子白臉,病病殃殃,這對天生唱反調的兄弟,在呂萬年的教訓下本該在相聲界有些造化,然而卻走了歪路。

    「樂兒,你可算開門了。」錢達瞪著眼睛瞄向房內,只恨不得能透視,「老爺子……他?」

    「身體不適,睡了。」余樂答道。

    「睡了?」錢益眉毛一挑,「不對吧,往日我們來,無論幾點,老爺子准揮著拐打出來,今兒怎麼這麼老實?」

    「今兒睡得死。」余樂抬頭問道,「兩位,讓師父靜靜吧,有事咱們明兒再說。」

    「呵呵,還是樂兒懂事。」錢達揉著手,臉上已經笑開了花,看來呂萬年是真的死了,「既然老爺子睡了,那走著,今兒哥請你吃飯,咱們好好聊聊。」

    「太晚,明日再說吧。」余樂推辭道。

    「誒……樂兒,跟你明說吧。」錢益咧嘴笑道,「我估計,老爺子這一覺是醒不了了,我們哥倆在太爺生前沒機會盡孝,後面的喪事,樂兒你就交給我們吧。」

    「二位,老爺子說得清楚,你們跟師門再無瓜葛,老死不相往來。」余樂搖頭道,「我不敢違背師訓。」

    「你這孩子!!」錢達當即臉一板,唱起黑臉,「死都死了,還聊這作甚?呂萬年那頁已經翻篇了,你也該為自己考慮不是?」

    「你生什麼氣。」旁邊的錢益自然唱起白臉,兄弟二人心意相通,玩這些倒是一套一套的,「樂兒啊,就吃頓飯,咱們哥們兒聚聚,這麼一個相聲社要撐起來可不容易,哥哥們幫你出出主意,純粹是報太爺的恩德,絕無非分之想。」

    余樂正琢磨著如何拒絕,喜鵲剛好紅著眼睛回來了,手裡拎著幾包紙錢一類的白事兒物品。

    錢達一看這個,更是確定呂萬年已死,嘴角一揚,這便要硬闖,心中狂笑不已。

    呂萬年你死都死了,還想讓一個屁孩子治我們?

    然而錢益卻一把攔住他老哥,只沖喜鵲道:「喜鵲,買東西錢夠不夠,哥哥們幫你?」

    只見小姑娘眉頭一緊,露出怒色,娃娃臉都氣鼓了,繞過錢家兄弟,一瘸一拐地跑到余樂身後,沖兄弟二人怒目而視。

    「這倆孩子!」錢達有些惱怒,沖兄弟嚷道,「你別攔我。」

    相聲門道,本就傳統,師父打徒弟,師兄打師弟什麼的司空見慣,錢家兄弟雖被逐出師門,卻依然自覺高人一等,當然在力量和年齡上他們確實高人一等。

    錢益見攔不住,慌忙勸道:「你就別鬧了,一會兒吵到虎子他們。」

    錢達一聽這個,登時僵住了手。

    呂萬年雖死了,但聽客們還沒死。鳥爺的名聲,虎子的蠻力,若是招呼過來,他還是有些吃不住的,南橋一共就這麼大,熟人都是街坊,這邊一吵,那邊立刻就能到。

    至於余樂,他也怕真打起來,如若堂中的黑狗衝動而至,傷了死了那可就不好說了,更何況喜鵲搞不好也會跟著遭殃。從前有呂萬年撐著,這對兄弟不敢造次,現在兩個孩子坐鎮笑坤社,可就難保了。

    為今必須要拖上一拖,自己假意示好探明便是,等個幾日自己搞明白門道,跟鳥爺虎哥商量好再做打算不遲。

    「我明白了,走吧。」余樂回身道,「喜鵲,你回去早些睡了,我去去就回。」

    「哥……」喜鵲剛剛止住的眼淚轉眼間又要滲出,「爹剛走……你就……」

    「你信哥不?」余樂堅定地問道。

    「信。」喜鵲使勁點了點頭。

    「那就回去好好休息,別擾師父。」

    喜鵲一咬牙,只得應了,恨恨瞪了眼錢家兄弟,這才不甘回堂。

    錢益見余樂鬆口,當即摟過余樂笑道:「我就說弟弟你還記得當年的交情。」

    余樂立刻擺出了舞台上的場面像:「走吧,哪吃,你倆有事說清楚便可,無須兜圈。」

    「走,去我家!我媳婦做好一桌子菜了。」錢達也笑盈盈地摟住余樂,「知道你性子,咱們坐下好好聊。」

    余樂自外面謹慎地將門鎖好後,便隨著錢家兄弟朝南走去,只過了兩條街便到了他家所處的樓房,老錢家本來有個院子,後來拆遷給折了樓房,分了兩戶,兄弟二人一人占一戶,至於他們父母,據說是在他們背離師門後被活活氣死了。

    進了錢達家,果然一桌子酒菜已經騰騰待食,余樂跟錢達媳婦打了個招呼,便被兄弟二人駕到桌前,斟上滿滿一杯二窩頭。

    「來來,好久不見,哥哥先干了。」錢達是個酒鬼,見了酒也不管別的,自己一仰頭吞了一杯。

    余樂平日偶爾陪師父喝兩口,知自己沒什麼酒量,便客氣輕抿一口。

    「這哪像話!多喝點!」錢達重又拿起杯子塞到余樂手裡。

    余樂算是明白了,到了這兒,根本就不是自己說的算了。

    「你得了!先吃!」錢益再次唱了白臉,給余樂夾了一筷子醋溜魚片,「嫂子手藝不錯,你嘗嘗。」

    餘下十幾分鐘,余樂便在錢家兄弟生拉硬扯下吃吃喝喝,隨意對付。

    喝了幾口過後,錢達美了,掏出一對小核桃,揉了起來。

    「樂兒,你看這核桃漂亮吧?」錢達笑呵呵地向余樂展示其自己的核桃,「比老爺子手裡那對你看如何?」

    余樂隨意瞥了一眼,這核桃顏色枯黃,紋理淺雜,並非什麼好貨,顏色倒是有些發亮,估計是錢達捏得久了,生生將手裡的油氣揉了進去。即便不借用現在的眼力,余樂也知道這破核桃跟師父手裡那對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我看不懂,差不多吧。」余樂隨口應付。

    「嘿嘿!比那對可好多了!你聽我講啊!」錢達神氣地說道,「我這可是『公子帽』!你看,像不像是古代公子頂著的帽子!這肩漂亮,稜也清晰,外加哥哥揉了這麼些年,已經熟透了,上次有人開價兩千,我都沒捨得出手。」

    「那可真是好東西。」余樂心中暗笑,雖然自己懂得不多,但基礎好壞還是能分辨的,這傢伙竟然號稱手裡玩了兩天的破核桃比師父的獅子頭要好,真是讓人啼笑皆非。更何況若是真寶貝,自己僅憑雙眼便可探出靈氣。

    錢達卻說高興了,自顧自沒完沒了:「呵呵,你看著老爺子一屋子玩意兒,好像挺厲害,其實都不怎麼樣,老眼昏花的,盡收吃虧的東西,他還不讓人說,都當寶貝了,瞎玩!」

    余樂一聽這話,胸口立刻發堵,你吹兩句牛逼我不理你便是了,還非要踩到師父頭上?他自打記事兒起便在笑坤社長大,性子裡世俗氣息不濃,說了那麼多年相聲,倒是隨了呂萬年的性子——嘴上不饒人。

    「達子啊,我覺得是這樣。」余樂也不叫哥哥或者師兄,直接喊了小名,「玩東西,不在乎好壞,在乎這個過程,這個趣味,關鍵要沉浸其中,自得其樂。多少年後,能把玩意兒拿出來,自己看著開心,勾起往事,跟人聊起來,也有個樂兒便是好的。師父倒騰了一輩子玩意兒,你見過他拿哪個賣錢了麼?這就是他老人家高明的地方,所以他老人家能過百歲,可你這心態就差意思了。要是顯擺東西值錢,那還不如拿存折給我看呢不是?」

    余樂啃著雞骨頭,一席數落的話飄然而至,說得雲淡風輕一副大爺教訓小鬼的樣子,著實惹得錢達氣惱。可錢達卻也挑不出余樂說的不是,他這話直接從境界上把自己給壓死了。

    錢益見狀忙打圓場道:「樂兒是厲害,跟老爺子久了,說話都有股子仙氣兒。」

    他說著,忙沖老兄使眼色,眼下的事還要求著余樂,不能翻臉。

    錢達喘著粗氣等著余樂,心裡不服,厲聲呵道:「我幾時拿價格論玩意兒了?但都是玩家,總得有個評判標尺不是?值不值錢就是死規矩,這還有錯?」

    余樂反笑道:「錯是沒錯,但玩家是玩家,商家是商家,師父是玩家,你別拿商家的眼光擠壓他,師父愛玩便玩,高興便好,沒有吃虧一說。」

    錢達攥著磕頭,死盯著余樂,心中憤憤,自己一個快四十的老爺們兒竟然被這臭小子說教了,若不是現在老子求著你,早一巴掌扇過去了。

    「呵呵,樂兒說的對,愛玩便是,沒得吃虧一說。」錢益舉杯道,「既然說到這裡,咱們兄弟三個,也該商量商量後面的事了。」

    余樂本想說「關你們屁事?」,但還是沒說出口,到底要先探明他們的企圖再打算。

    「明說便是。」

    錢益抿了口酒,低聲說道:「樂兒,你腦子好,應該也看得明白,現在這年景,咱們說相聲的吃不飽飯。」

    「我也沒餓著不是?」余樂笑道。

    「那是老爺子在的時候,街坊們賞臉,有事兒沒事兒都來聽聽,尤其是鳥爺,一個人給仨人的錢。」錢益話鋒一轉,「可現在不同了,你一個人還能天天說單口兒麼?就算說,還能有幾個人來聽?不瞞你說,有個地產開發商看中那塊地很久了,跟我們兄弟都聊過,也找過老爺子,可老爺子根本不談。這年頭,倒騰什麼可都不如倒騰地皮來錢快。」

    余樂哼笑一聲,怪不得,敢情這兩位一直惦記著笑坤社的堂子呢。廢話!師父當然不能談,笑坤社可是多年的心血,擺了大陣,藏了寶貝,怎能出手?
mk2258 發表於 2014-9-3 17:00
005 兄貪弟婪

    錢益見余樂不說話,便硬著頭皮繼續說道:「咱們都是自己人,我也明說了,買賣土地,這裡面的稅款可海了去了,笑坤社這塊地若是值一百萬,保不齊交出三四十萬稅去。可咱們認識人,這事兒就好說了,表面上,來一份低價的合同,私底下再結大頭兒,這麼一運作,賺的錢保你一生富貴。」

    「這事我還要回去再想想。」余樂無意再聽,直接推辭開來。

    「成,慢慢想,我透給你個價格。」錢益笑著伸出三根手指,「三百萬,只要你點頭,就是這個數兒,直接進兜,一毛稅不用交。」

    余樂雖成日混在笑坤社,可也不是與世隔絕,對地價好歹有些瞭解,笑坤社五百多平米的三環內佔地,別說三百萬,三千萬都有可能,這兄弟倆當真是瘋了,唬人也要有個限度。更何況笑坤社是師父的寶地,今後幾十年修生養息重整旗鼓就靠這裡了。

    錢益卻絲毫不以為恥,摟著余樂苦口勸道:「樂兒,你看,你跟著師父這麼多年,啥也沒落下,相聲估計也說不下去了,該為自己打算打算了,拿了這筆錢,哥幫你在郊區置個院子,再討個媳婦,之後過起提籠架鳥的日子,那得多樂呵?」

    「師父屍骨未寒,咱們還是等等再聊產業的事吧。」余樂實在聽不過去了,這對兄弟用自己毫無廉恥道德的心態揣摩自己,這已經足夠讓余樂憤怒,說到底,自家師門的事情關他們鳥事。

    「明白,明白。」錢益點了點頭,有一搭無一搭地問道,「話說師父走之前,可有囑咐?」

    「沒來得及翻,應該有吧。」

    「呵呵,那你回去好好找找。」錢益眼珠子一轉,想著若是呂萬年沒留下遺囑,這裡面可做的文章可就更多了,無論是喜鵲還是余樂,都是收養的孩子,沒血緣關係,繼承上模稜兩可。

    錢達見機插話道:「樂兒,你放心,哥哥們不跟你爭,我們早不是師門的人了,這會兒沒臉爭那個錢……就是……」

    他說著揉了揉腦袋,扮出一副癡像:「你知道,哥哥愛玩,你若賞臉,讓哥哥進太爺的書房看看玩意兒,收上兩個,哥哥就滿足了。」

    余樂這邊已經板起了臉,真是一對貪得無厭的東西,還嫌占的便宜不夠麼?

    他當即放下碗筷起身告退:「其餘的事等師父百日之後再談吧,我回去跟喜鵲還有事要忙,先辦喪事要緊。」

    兄弟二人對視一番,知今日已不好再勸余樂,挽留幾番過後,便也起身相送。

    「多多?作業寫完了?」出門之前,錢達沖內房吼了一句。

    房門很快打開,一個梳著馬尾的女孩兒怯怯出門,見有生人,眨著眼睛羞問道:「爸你叫我?」

    「呵呵,剛剛吃得高興,都忘了介紹了。」錢達笑盈盈地摟著閨女走來,「你倆還沒見過吧?我女兒多多,比你小一歲。」

    說來也怪,錢達五大三粗一張黑臉,女兒反倒是白裡透紅,一張瓜子臉,眼珠子透出水靈,稱得上秀氣,此時穿著一身白裙長襪,哪裡像在寫作業?

    「叫樂兒哥。」錢達拍了拍閨女笑道。

    「樂兒哥。」錢多多吐了下舌頭,不好意思地說道。

    「別別,有點兒亂。」余樂擺手道,「我跟你父親雖然現在不在一起了,但曾經是師兄弟,該屬師叔那輩兒,你還是叫我叔吧。」

    「啊?」錢多多瞪大,迷糊地看著老爹。

    「這小子……」錢達無奈搖了搖頭,「什麼叔不叔的,按年紀算。多多,爸喝多了,你送樂兒哥回去吧,路上好好熟絡熟絡,大家都是街坊,該多來往。」

    「嗯……」錢多多聽話地點了點頭,主動上前挽住余樂,「走吧?樂兒哥。」

    余樂從來就不知道客氣為何物,當即也不推辭,轉身便要走。

    可不巧,相聲褂子的兜較寬,方才喝酒起身折騰幾下兜裡的東西有些鬆了,師父的那對獅子頭剛好掉了下來。

    玩意兒一落地,錢家兄弟立刻眼冒金光,幾乎處於本能一般,兄弟倆同時彎腰要撿。

    這對混蛋!撿了玩意兒還能吐出來?

    余樂眼疾手快,同樣出於本能地俯身去拿。

    要說錢家兄弟這方面反應已經夠快了,可未曾想到,余樂喝了這麼多酒,動作反倒快極,獅子頭剛一落地,「鐺鐺」聲響起的同時,余樂已經利索地將其拾起,錢家兄弟腰彎到一半楞在半空,頗為尷尬。

    二人揉了揉眼睛,剛才幾乎看不清余樂的動作,難道是自己酒喝多了?

    「這是……老爺子的那對……」錢達瞇著眼睛,辨識好玩意兒可是玩家的基本功,他雖拿不定價格,但呂萬年手裡的東西,絕對是差不了的,「樂兒,能給我看看麼?」

    「達子,這獅子頭是個鳥爺的,你還是別過手了。」余樂挽起袖子,直接將核桃塞入懷中。

    錢達面皮一抖,露出一抹凶光。

    他也是玩核桃的,憑這一眼,便知道這核桃至少值幾萬,而且連鳥爺都看上了,絕對不次!而如今拿著這寶貝的,只是一個不通世事的瘦弱孩子……

    隨手一奪,幾萬入手!

    然而那邊余樂的感官敏銳度也超過自己的預料,他瞬息間覺到了凶氣,立刻護住核桃,微微瞇眼瞪著錢達,他要敢出手,自己剛好試試牛刀。

    錢益見狀,連忙按住錢達,口中笑道:「得!鳥爺看上了,算了!」

    錢達被這麼一按,貪心才算壓了下來。核桃,終究最多是以萬、十萬金錢計算的物件,可現在他們圖的,可是百萬千萬那麼大的產業,犯不上撿了芝麻丟西瓜。想到此。錢達也只得壓下怒氣,姑且忍了。在這同時,他的心氣兒也提了上來。呂萬年手裡一對普通的核桃都這麼標緻,若是能有機會進書房牽走幾樣,必定發財。緊接著,他心裡又氣了起來,憑什麼那些寶貝,笑坤社的堂子就歸余樂這臭小子了?呂萬年少說幾千萬的家產,自己跟了他十幾年,不分上一分,死了也合不上眼!

    余樂哼笑一聲,錢達臉上這一個個細微的表情通通被他看得清楚,他未曾想到,原來人心中的每一個想法,都會以極其細小的表情顯現出來,只是瞬間即逝難以捕捉罷了,而余樂的眼睛現在簡直相當於一抬慢放機,那些微表情在他面前一覽無餘,看來老太爺給的眼力不僅能辨識寶貝,察言觀色同樣有一套。

    他不作多言,心下爽然,如今就算他們追上來用蠻力自己也無所畏懼,想到此,他直接甩下這一干人拂袖而去。

    錢達楞了片刻,而後趕緊推了下閨女:「趕緊跟上啊!」

    錢多多支支吾吾應了,心下略有不忿,她可最清楚老爹的脾氣——欺軟怕硬!軟柿子撞了老爹,決計討不了好!可余樂這麼一個跟自己一般大小的孩子,怎麼就能如此大方的讓老爹吃悶虧了?一時之間,她對余樂又多了幾分好奇,幾分羨慕。
mk2258 發表於 2014-9-3 17:02
006 玩鬧本色

    見二人走了,錢益才上前,拍了拍兄長的肩膀撫慰道:「別著急,咱們辦法多,呂萬年死都死了,咱還鬥不過這小子?」

    「嘿嘿。」錢達毫無掩飾地露出凶光,咧嘴乾笑道,「老弟,我可是連閨女都壓進去了。」

    「啊?」錢益驚道,「你說多多?」

    「還能是誰,她大晚上不睡覺打扮的這麼騷氣你當為何?」錢達舔了舔嘴唇,「現在正好暑假,我讓她這些日子好好接近余樂,越近越好,余樂一個屁孩子,還禁得住這個?」

    錢益嚥了口吐沫,皺眉道:「這……有些過分吧,把孩子扯進去不好。」

    「孩子早晚會長大,早些嘗嘗社會的味道沒什麼不好。老弟,那可是幾千萬的產業,更別提那些稀世珍寶了。」正所謂利慾熏心,鋌而走險,為了那些財富,錢達已經不計後果,「當年咱們順出來的那些寶貝,都賣了百八十萬,更何況呂萬年雪藏的東西!我要讓他余樂,一個個,一個個地給給我吐出來!」

    街上,錢多多聽從父命,挽著余樂,刻意貼近,撫著余樂長褂的袖子奉承起來:「樂兒哥,你這衣服好有意思,我只在電視上看過。」

    「職業服裝,沒工夫換。」余樂看了眼天色,月上枝頭,少說也得十點了,「就送到這裡吧。」

    「別啊,我正好想去笑坤社看看。」

    「你晚回去你爸不說?」

    「呵呵,跟樂兒哥出去,我爸放心。」

    余樂搖了搖頭:「喜鵲要是天黑了不回家,我肯定罵她。」

    「喜鵲是誰?」

    「算了。」余樂知道,他跟身邊這女人完全沒任何能交流的東西,也許是因為現在的眼力太好,錢多多每一句奉承,每一抹笑容中藏著的虛偽,都被余樂盡收眼底。

    另一方面,身為一個表演藝術家,他絲毫沒有這個年齡男生面對異性該有的羞澀與稚嫩,只我走我路一副大爺樣,你願意跟著我隨意,完全不客氣。

    錢多多卻略顯不忿,自己特意噴了些珍貴的香水,換上了最吸引人的裙襪,怎麼對這呆子就沒有一點觸動?她堅信沒有男生能逃過自己的魅力,便乾脆再貼近一些,主動一些,拉過余樂的手摟在自己腰間。

    余樂天生沒心沒肺,也不避不讓。

    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剛認識的兩位嫣然成為一對早戀情侶,相聲灰褂子配短裙,好不滑稽。

    不覺間,已經回到笑坤社後門口,余樂取出鑰匙輕輕開門,怕吵醒喜鵲或者二黑。

    「我到了,你走吧。」他轉頭道,「雖然我不懂禮數,但該是男的送女的回家的。」

    「你不懂女的回男的家是什麼意思?」錢多多氣惱萬分,乾脆直說了。

    「借宿?」

    「……」錢多多此時又因余樂的直白而無奈。

    「讓我進去坐坐吧。」錢多多心下焦急萬分,尋常男生被自己一挽一貼足夠魂不守舍了,這傻余樂怎麼一副老江湖的氣場?起先父親交待,如果能從笑坤社順出玩意兒,老爹便背著老媽給自己五百塊零花,如此唾手可得的好處可不能飛走。

    「挺危險的,裡面。」余樂撓了撓頭,不好解釋現在的情況,「想來的話等三個月後來聽相聲,一百個歡迎。」

    「我是來看你的,又不是看相聲。」錢多多拉著余樂撒嬌道,「進去坐坐嗎!我爸說你現在可是班主,帶我看看你班子不成?」

    「是你自己要進去的。」余樂無奈打開門,「走路小心,別吵著人。」

    「好!」錢多多美滋滋地再次挽住余樂,隨他進屋。

    二人躡手躡腳地走進後堂,余樂找到開關,開起大燈。

    頓時間堂內變得敞亮萬分,笑坤社的後堂比之古裝影視劇中的大宅正堂也不遜色,古色古香,這讓錢多多當即看得有些傻了。

    「這是電影佈景麼?」

    「這是家。」余樂指了指堂中椅子,「請坐,我給你上茶。」

    「哦。」錢多多木木應了,充滿好奇地打量著周圍,看著看著,她突然覺得好像有些奇怪的東西--

    只見一個穿著褂子的老頭兒,正坐在椅子上,面色枯白,瞪著大眼睛盯著自己,也不眨眼,也不喘氣兒……這根本就是只殭屍!!

    「啊!!!!」錢多多一下子驚叫出來,「鬼啊!!!!」

    剛叫出聲,只聞一聲暴躁的狗吠傳來,二黑從院子裡竄出,流著哈喇子繃著獠牙奔來。

    女孩兒一怕鬼,二怕凶獸,這兩位接踵而至,那還了得?

    錢多多一下子驚飛了半個魂,餘下的神智只剩一個字--逃。她不計形象地能向外死竄而去,中間被門檻一絆,噗通就是一個跟頭,她也算堅強,要麼就是嚇怕了,也不管落在地上的鞋子,踉蹌爬起來繼續!光著一隻腳奪門而逃!再無半分少女的體面,連白色**都讓余樂看了個透。

    「我說了……挺危險的,別吵人……」余樂見狀只搖了搖頭,也不追趕,上前將門關上鎖緊,把那只黑色的小皮鞋踢向一旁。

    二黑喘著粗氣,沖余樂質問道:「好小子!我剛死就學會泡妞了!」

    「這是錢達的閨女,對我用的美人計。」余樂笑著點頭應道。

    「知道美人計還上鉤?」

    「沒聽過賠了夫人又折兵麼?」

    「……」黑狗沉思片刻,而後嗤笑道,「你小子,這毒勁兒跟誰學的。」

    「不是毒,是玩。」余樂望向後門,「她挺傻的,但以為自己聰明,跟他爸一樣,這同樣的性格安在女孩身上,還挺好玩的,像只野貓,有逗頭兒。」

    「我看你是盯準她扭屁股的騷勁兒了吧?」黑狗哼道,「你玩你的,別壞了事就好,我們玩門中人,本就該釋放天性,不能憋著。你若禁慾苦修,我還不高興了,我還得逼你出去尋花問柳!」

    「謹遵教誨!!」余樂一聽這個算是美了,頭一次覺得進了笑坤社是天大的好事!以後泡妞可是師命!不得有違的頭等大事!他樂滋滋拱手道,「在宅子裡憋久了,我也該去花花世界玩玩了。」

    「好自為之。」黑狗不屑地朝外走去,「這個過程玩門中人都要度過,就看你能不能突破那個境界,若是耗在下一重『著魔』境,最後怕是會變成玩物喪志的花柳少爺。」

    「那也挺好的不是。」余樂暢想道,「玩鬧一生,桃花連連,這才是成功的人生!」

    「你這性子,進了玩門倒算好事。」黑狗不再理會余樂,逕自回到院中,「明早的公雞,別忘了。」

    「是。」
mk2258 發表於 2014-9-3 17:04
007 早市挑雞

    次日晨,余樂起了個早兒,非要說的話,他根本一宿沒睡。先前從玉璜中吸收的能力一直折騰著他,天亮了都沒散去,但這折騰又並不多麼讓人難受,反而覺得五臟六腑舒適萬分,精氣頭兒十足。

    他起床洗漱過後,先是偷偷推開喜鵲的房門,見她四仰八叉地夾著毛巾被酣睡,便也沒有打擾,自行收拾好東西趕往早市,平日這些活兒都是喜鵲做的,可誰讓自己今天精力這麼旺盛呢?再者說,喜鵲還在悲痛之中,自己卻在亢奮之中,老呂囑咐過,這事兒萬萬不可告知任何人,包括喜鵲,倒不是信不過喜鵲,只是因為她還小。

    就這樣,余樂穿著短褲T恤,挎著菜籃子來到南橋早市。

    夏天天亮得早,無論是商家還是買家也都來得早,六點半鐘,市場已經擠了些人。

    「樂兒?怎麼是你?」

    「喜鵲睡呢。」

    「哦,代我向呂爺請好。」

    ……

    「樂兒?喜鵲呢?」

    「睡呢。」

    「得,跟呂爺問個好!」

    ……

    「樂兒!」

    「喜鵲睡呢,我幫你跟師父問好,讓我先過去行麼?」

    往來的街坊們不停地問余樂同一個問題,這讓他很無奈,同時決定,再也不幫喜鵲買菜來了,這大清早就要把吐沫廢光啊!

    老京城人,就一個字——貧!

    見面就要問你吃了麼,吃了要問你吃的什麼,知道吃的什麼還要問你好吃麼,好吃的話那咱下次一起吃!這種熱情親切也許看上去有些嘮叨,但這就是街坊們交流情感的方式,熟絡的象徵。余樂若是告訴大家呂萬年歸西,那這一早上可就什麼都別幹了!

    余樂一邊招呼各路街坊,一邊在相熟的菜攤買了些芹菜、油菜、西紅柿,備來解決這一天的飲食大事,隨後又買了半斤五花肉,二兩牛裡脊充油水。

    最終,可算闖過千軍萬馬來到了雞販處。

    這家攤子在市場也擺了七八年了,不僅賣成品雞肉、雞蛋,還賣活雞、烏雞,業務非常全面。

    「老闆娘,來隻雞!」余樂擠到攤前,望著一堆籠子說道。

    「呦?樂啊!」頗為喜慶的大齡女老闆見余樂來了,直接說道,「你等著,我給你挑只剛宰好的。」

    「別,這次要活的。」

    「活的?」老闆娘不解問道,「你們家誰會宰啊?喜鵲?」

    「不宰,喂二黑。」余樂也不隱瞞,只盯著籠子裡的雞。

    老闆娘驚道:「……二黑是不是立什麼功了?這麼褒獎?」

    「是了。」余樂不多解釋,指著籠中的棕毛雞道,「來只公的柴雞,要血性足些的。」

    「好嘞,給你挑只壯的。」老闆娘說著,站在籠前端詳片刻,瞄準一隻,開籠去撈。

    「不要這隻。」余樂側了側頭,「給我拿旁邊矮的那隻。」

    「哦?」老闆娘嚥了口吐沫,嘀咕道,「我給你挑的這個好,精氣壯,二黑吃了補。」

    「可這只病了。」

    老闆娘一驚,慌忙道:「樂兒!你亂說什麼呢?我哪能賣病雞!」

    「沒病?那肚子上為什麼有針孔,動作也跟其它雞明顯不同。」

    「別亂說!」

    二人爭著,旁邊幾個喜熱鬧的街坊圍了上來,聽余樂說是病雞,立刻來了興趣,幾人聽了余樂的話,也打量起老闆娘準備抓的那隻雞來,可那雞活蹦亂跳的,不像有病。

    「樂兒,別這麼黑人買賣了吧?」一個老太太拍了拍余樂笑道,「我一直跟這兒買雞,好好的。」

    余樂沒作答,只皺眉細看了雞籠,多打量了幾隻雞:「不好,我換攤子買了。」

    他說著便轉身離去。

    他越是這樣,看客就越好奇,老太太連忙拉住余樂問道:「真不好?」

    「不好。」

    「哪不好啊?」

    「我就不說了,您說的,別黑人買賣。」

    老闆娘這種時候絕對是極其氣憤的,她自認余樂在亂說,無所依仗,只怒目喊道:「樂兒你別走,你說清楚了,我賣雞這麼些年了,怎麼就不好?」

    她這一叫喚,圍的人更多了。

    一邊是人緣極好的余樂,另一邊是大家相熟的攤子老闆,街坊們都也不知道幫誰。

    此時,老闆娘使了個眼色,讓負責宰雞的壯漢上前拉住余樂。商家最重要的就是聲譽,最怕的就是風言風語,今兒余樂一句「不好」,保不齊就要傳出去,到時候越傳越邪乎,最後影響自己的生意,這絕非危言聳聽,所以她必須讓謠言止步於此。

    「老闆娘,用強?」余樂被穿著皮圍裙,上半身露出精肉的宰雞壯漢拽住,歪頭沖老闆道,「我家買這麼多年雞,最後就給我來這套?」

    「哪有啊。」老闆娘掩面假笑道,「人言可畏,咱得說清楚了,我這雞到底好不好,都是這麼多年的街坊,得讓大家放心。」

    街坊們一一點頭,他們信得過余樂,也信得過老闆,都非常想知道到底怎麼回事兒,一向和藹老實的余樂為什麼突然這麼說。

    余樂本知商販不易,不摻水很難賺錢,別違背良心就好了,跟這老闆娘更是有這麼多年情分,不忍拆台。可如今被架到這份上了,多年的「朋友」露出了獠牙,咄咄逼人,這讓余樂也沒有選擇了。

    他輕輕一甩,將壯漢推開。

    他人只道是壯漢沒繃勁,這才讓余樂輕鬆脫身,可只有壯漢自己知道,他是牟足了勁拽著余樂呢,怎麼就被這麼甩開了?

    壯漢被推得踉蹌兩步,險些摔倒,驚訝地盯著余樂。

    余樂則在圍觀中,上前兩步,再次掃了掃幾個雞籠,提了口氣,用相聲演員特有的嗓門朗然說道:「九成雞肚子上有針孔,你敢拔毛驗麼?」

    「這有什麼不敢!」老闆娘厲聲一哼,轉身便抓了隻雞出來。

    「這只沒有,那只有。」余樂擺了擺手,示意老闆娘換一隻雞。

    「你有病麼?這麼遠隔著毛能看見?」老闆娘不屑道,「你看好了,我這就拔了毛讓你看看有沒有針孔。」

    「必須拔那隻。」余樂依然指著籠子,對她手中的雞毫無興趣。

    「你……你……」老闆娘有些慌亂,強自道,「那只若是沒有針孔咋說?」

    「我把你所有的雞包了。」

    「……」老闆娘瞪著余樂,恨恨說道,「你倒包得起啊!我這麼多雞,少說幾千塊,窮說相聲的靠他人施捨度日,跟個臭要飯的似得,有那錢?」

    「我靠本事度日,哪叫施捨?」余樂皺眉道,「怎麼著,你要往死裡磕?」

    「磕就磕!我賣這麼多年雞了沒見過你這麼不講理的!」老闆娘立刻換了副嘴臉,去***多年主顧,要壞我生意的都去死,「臭耍嘴皮子的,滾遠些,別髒我生意。」

    顯然,老闆娘被逼急了,翻臉了,商家與顧客永遠是利益的關係,動了她的利益,交情什麼的立刻滾一邊。

    「好麼!」余樂放下籃子擼起袖子,「我今兒就讓你見識見識嘴皮子的厲害。」

    余樂從不是什麼善於隱忍的傢伙,對錢家兄弟留一手是怕黑狗拚命,至於對付一個無良小販,屁都不用顧慮。

    他還沒放開了干,旁邊一名年輕些的街坊先是急了。

    「怎麼說話呢?」小伙子上前破口大罵,「你不就是一臭賣雞的麼?給你臉了?!」

    其餘街坊也頗覺不平,到底,余樂是自己人。

    「我窮,但我要臉,說包就包。」余樂拍了拍幫他出頭的老哥,報以微笑,轉而厲目沖雞販道,「說清楚,如果有針孔,你永遠滾出這市場,敢來麼?」

    「這有什麼不敢!!!」老闆娘怒極,指著余樂道,「你先把錢放這兒!我立刻拔毛驗雞!我給你往少了算,六千塊!」

    「我有病啊,帶六千來早市兒?」余樂不怒反笑。

    「沒本兒就別來勁!!」老闆娘立刻神氣了,沖周圍道,「諸位,我也不是玩不起,關鍵是余樂太邪門,非說就得那隻。可就算他玩不起,我也得給諸位一個交代,現在我就宰了手上這隻,讓大家看看到底有沒有針孔。」

    周圍人想了想,確實也是,有沒有針孔你隔著毛這麼遠能看見?沒必要叫勁。隨便挑一隻宰了便是。

    正此時,人群自覺地讓開一條通道,一位穿著筆挺便裝的老爺子揉著手串悠然前來。

    「鳥爺!」

    「呦!您也逛早市兒來了?」

    街坊們紛紛問好。

    鳥爺回禮過後,走到余樂身旁,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雞販。

    「樂兒,你確定麼?」

    「確定。」余樂點頭道,「除非在台上演出,否則我不會說謊。」

    「我看也是。」鳥爺瞇眼看著雞販,淡然說道,「你知道我是誰麼?」

    「鳥爺……」老闆娘立刻煞氣下了大半,德高望重的老爺子前來,她可不敢得罪,不誇張的說,鳥爺只需一句話,大半人都不會再光顧她的攤子,此時的老闆娘也自覺失言,不該對余樂說那麼重的話,連忙往回彌補,衝著鳥爺滿臉堆笑,「您幫我管管余樂,他非說我的雞扎針兒了。」

    「呵呵,我先得管管你。」鳥爺哼笑一聲,冷冷望著老闆娘,「我剛剛一直聽著,你話怎麼說的,『窮說相聲的靠人施捨度日』?」
mk2258 發表於 2014-9-3 17:07
008 作祟自斃





    「……」老闆娘頓時慌了,鳥爺喜歡聽相聲眾所皆知,「鳥爺……我在氣頭上,沒注意。」

    「別介,氣頭上的話才是真話。」鳥爺擺了擺手,自有威風,正色訓道,「樂兒說相聲,不偷不搶,不誘不騙,學藝十幾年,落得溫飽,這何錯之有,就算是你富裕些,便可這麼踐踏他人了?我同樣的話反給你,沒那氣量,你掙多少錢,在我眼裡也是個臭賣雞的。」

    「我……」老闆娘暗暗握拳,但也只得聽訓,不敢跟鳥爺翻臉,她連忙轉移風向指向余樂道,「是他先說我的雞扎針兒的!鳥爺你在正好,我們宰了這隻雞看看清楚!」

    「別,宰那隻。」鳥爺指向籠子,「我信得過樂兒,信不過你。」

    「可鳥爺……」老闆娘獰著臉道,「他……沒本錢啊……我們說好了,要沒針眼兒要6000全收的。」

    「我給。」只見鳥爺拂袖一揮,從囊中取出一個白色信封,上面用毛筆寫著「奠儀」二字,下面是鳥爺的落款,「這本就是給樂兒包的,一萬塊,他怎麼用是他的事兒。」

    「鳥爺……」余樂也是一愣,一萬塊……太多了,終究只是街坊。

    「沒事兒。」鳥爺也不看余樂,只揮手道,「你若不想賭了,便拿著錢走人,我權當什麼都沒發生過。」

    長輩的禮,不能推,更何況是奠儀的白包!

    事已至此,余樂接過信封,指向籠中的那只活蹦亂跳的柴雞:「動手吧。」

    鳥爺嘴角一揚,街坊們屏住呼吸,所有人通通望向了老闆娘。

    此時的她,完全下不來台了,楞了片刻,只得一咬牙,沖屠夫道:「宰!」

    大漢聞言,只得前去掏出那隻雞,掐著脖子,拎到盆前,取出宰刀,在雞脖子上一劃,開始放血。

    老闆娘心裡嘀咕,就算真有針孔,你能找著?人身上扎一針片刻後都不見蹤影,更何況雞。不多時,雞的血放盡了,停止撲騰,壯漢戴上手套,倒出廢水,開始燙雞,不多時便燙透,壯漢熟練地取出一種特殊的刷子,準備刷毛。

    「等等,夠了,該把皮刷壞了。」余樂揮手道,「拿來吧,我指出針孔。」

    「這不開玩笑麼,不拔毛怎麼看皮?」壯漢聞言並未理會,這便要操著刷子朝小腹刷去,誓要把這雞皮倒騰的血肉模糊。

    余樂早料到對面有這手,蓄力已久,單手在撐桌上一撐,利索地翻過攤子,落地兩步搶上,動作快極,一把便掐住了壯漢的手腕:「我說夠了。」

    「……」壯漢整條胳膊顫著,滿臉憋紅。

    三四十歲的漢子,被一個孩子這麼架住,簡直不能更丟人了。

    可任他如何使勁,胳膊卻難動分毫,這急的他要叫出聲來。

    余樂不與他多做僵持,俯身一把搶過柴雞,放手而去。壯漢還在拼勁,余樂突然一放手,壯漢一腔氣力拼了個空,「忽」地一頭栽在地上。

    這一幕也著實驚人,鳥爺眼中都露出詫色,宰雞是體力活兒,這麼多年鍛煉過來,手勁兒一定不差,怎麼就被余樂制住了?再者現在的孩子體力無疑越來越差,余樂說相聲的空隙還練體術麼?

    未等大家多想,余樂已將柴雞按在桌前,只拔了很小範圍的一片毛,而後低頭細看,小心地鎖定了一片區域,用雙指撥開,沖左右道:「有了,很大。」

    大家立刻忘了剛剛余樂的壯舉,紛紛圍攏上來。

    「看不見啊?」老太太使勁抬著老花鏡,怎麼都看不見。

    另一個小伙子擠上來,貼近死盯了半天,突然一吼:「真他媽有眼兒!!」

    這一下炸開了鍋,其餘人紛紛擠上前來,一個老頭掏出隨身攜帶的放大鏡,遞上前去,如此一來,眼神不太好的人,也能看得清楚。

    轉瞬間,七八個人都看見了針眼兒。

    「老闆娘!這事兒怎麼說吧!!」

    「媽的,每次你都說,其他家雞都注水,就你家沒事!」

    「注水就注水!多大點兒事!還不讓樂兒說了!」

    老闆娘被罵得連連後退,驚恐道:「我今天便宜兩塊好不……都注水,賣雞的都注水……樂兒……樂兒我錯了,你幫我說句話?」

    既已至此,余樂沒打算多有涵養。人都要為自己說過的話,做過的事負責,余樂負了他那份,現在該老闆娘了。余樂毫無遲疑地亮著嗓門道:「不僅注水,她還打藥,本來沒活力的瘟雞,快死的病雞,她能打藥讓雞興奮起來,當壯雞賣。」

    「血口噴人!去你媽的!!」這下老闆娘徹底急了,如果說注水是行業潛規則,大家都在做的話,那打藥就是大忌了,要受罰的,「你來勁了!你是神仙啊這都能看見!」

    「不是看見的。」余樂輕輕抬手,舉起一跟針管,裡面滿是淡黃色的液體,「宰雞漢子兜裡的針管,敢拿去化驗麼?」

    「啊!」宰雞大漢剛剛從地上爬起,連忙摸向圍裙兜中,心中一涼,「你啥時候拿的!!」

    這下子,徹底炸鍋了。

    街坊們簡直瘋了,買注水雞就罷了,合著吃了這麼多年的病雞?不僅是病雞,那裡面還注了莫名其妙的激素興奮劑之類的東西!幾個當媽媽當姥姥的街坊立刻拽住了老闆娘,那種雞大人吃了還好,小孫兒吃了落病怎麼辦!

    而余樂,只鑽過人群,取了自己剛開始想要的那隻雞,拍下五十塊錢,抱著雞暗自離去,至於這商販是受罰挨打,賠錢還是坐牢,讓街坊們定吧。

    不覺間,他的性情漸漸放得更開,人活於世有了實力,無疑更加游刃有餘。

    其實余樂起先並未印證這個猜測,他最開始只是能看到雞的下腹隱隱有血氣外洩,清楚有個針孔是了,但後來仔細觀察,發現蹦躂的最歡的那隻雞,偏偏透出的生氣最弱,滿是亡命一搏的孬氣,最終直到他順手牽出了屠夫口袋中的針管,才印證了這個猜測。

    老闆也算倒霉,碰到了剛剛出山小試牛刀的余樂,她不計較也就罷了,偏偏咄咄逼人埋了自己。

    余樂離去的同時,鳥爺也跟了過去,他來早市,本是打算買些水果,包了送到笑坤社遞上奠儀,可不想正碰上余樂。今兒這事兒,對他觸動也是不小,可對他來說,並非不能解釋。玩了一輩子玩意兒,鳥爺見的人太多了,余樂這樣邪門的眼力,他曾經有過經歷,至於那莫名其妙的蠻力,怕是老呂傳了什麼氣功吧。

    鳥爺本來對余樂只是喜歡,跟孫子似的喜歡,但現在不同了,多出了好奇,多出了期待。
mk2258 發表於 2014-9-3 17:08
009 後事料理



    一老一小出了市場,鳥爺揉著手串珠子笑道:「樂兒,這眼力不錯啊。」

    「師父教的。」余樂撓頭道,「其實一半也是運氣,市場上賣的雞哪個不注水?」

    鳥爺繼而問道:「那你怎麼就知道哪只注了?」

    「呵呵,老闆挑了要展示的,肯定是好雞,其餘的隨便抓一隻,八成注水。」余樂勉勉強強地自圓其說。

    「也是。」鳥爺指了指余樂笑道,「到底是呂爺的徒弟,聰明!」

    「您誇獎了!」余樂掏出白包,這才謝道,「我代師父謝謝鳥爺了,如此巨款,無以為報!趕明兒我往中間正座上刻上您的名字!」

    「哪裡的話。」鳥爺平和地擺了擺手,「我畢竟老了,幫不了太多,掏些錢來還是有的。」

    二人隨意聊著,便回到了笑坤社。

    此時喜鵲剛剛穿好衣服準備出門,提上布鞋急匆匆出門,見余樂拎著菜肉同鳥爺回來,大驚道:「哎呀!這不是我的活兒麼!」

    「呵呵,你今兒休息一天吧,以後求我去我也不去了!」余樂大笑一聲,引著鳥爺進門,沖喜鵲吩咐道,「做些早點吧,我跟鳥爺都沒吃呢。」

    「好嘞!我先去問問爹今兒想吃什麼!」喜鵲接過籃子,頓覺悵然,又悻悻低頭。

    余樂揉著喜鵲的腦袋,多想告訴她一切。

    但還不行,師父刻意吩咐過,現在不行。

    「喜鵲,師父這輩子夠本兒了,沒病沒災舒舒服服的走,這是福氣,咱們該高興。」

    「嗯……」喜鵲點了點頭,勉為其難地笑了笑,事實的確如此,一個老人若能活到這歲數沒有病魔纏身,安然離去,這得是多大的福氣。

    想到此,喜鵲臉上泛出一絲微笑,拎著菜籃子一瘸一拐地繞過大堂,朝廚房走去:「哥,鳥爺,先喝口茶,早點馬上就好!」

    「這孩子。」鳥爺看著喜鵲,瞳中也是說不清的愛惜,「樂兒,讓喜鵲認我們家老二當乾爹吧,這丫頭太好。」

    「這年頭,乾爹可不是什麼好詞兒。」余樂嗤笑道,「我段子裡有好多關於乾爹的。」

    「油嘴滑舌。」鳥爺隨口一笑,同余樂朝內堂走去,「我再看一眼呂爺吧,過會我們家老大叫人過來,把遺體抬走做美容,後面的白事兒你跟喜鵲別操心了,我們家老大安排。」

    「正要說這事兒呢。」余樂連忙說道,「師父生前曾經聊過,他老人家不想火葬,就想直接備個棺材,埋院子裡。」

    「埋院子裡??」鳥爺瞪大眼睛,「這哪成?笑坤社是說相聲的地方,哪能放死人,這不都是陰氣?做生意耍手藝的地方最重要的就是人氣,院子裡立個墓碑,哄人走呢?風水大忌啊!」

    「師命難違。」余樂硬著頭皮道,「師父真的是這麼吩咐的。」

    「這……」鳥爺為難起來,他信得過余樂,可這件事太違背常理了,呂萬年絕對知道喪事不該這麼辦,「你確定他不是老糊塗了?」

    「很清醒,刻意說的。」余樂再次肯定地說道。

    「那……」鳥爺皺了皺眉,「既然是呂爺的意思,我跟我們家老大說一下,直接搬棺材過來吧,就在這裡打扮遺體辦喪事就是了。可是樂兒,在笑坤社辦喪事的話……百日之內,可是不能開門營業的。」

    「只能如此了。」余樂點頭道,「這些日子我也尋覓些演員,百日之後重新開業,雇過來撐場。」

    「社裡的事情你決定,我不摻乎。」鳥爺顯然也有自己的想法,但他是個傳統的規矩人,相聲社現在是余樂的,他是呂萬年的唯一傳人,一切的一切,班主決定,自己再有威望也不該插嘴。

    正聊著,只見二黑耷拉著舌頭流著哈喇子踏著狗步蹦躂過來。

    「好雞!血氣夠旺!」

    二黑的話,只有餘樂能聽見,呂萬年見狗來了,擺手笑罵道:「狗東西倒是不知傷感,也不說守著呂爺。」

    二黑一轉頭,極其不爽地瞪了眼鳥爺,而後自顧自地奔向余樂:「核桃不給他了!砸了!!!」

    余樂想著兩個老頭子逗這種沒頭腦的氣兒,嗤笑一聲,將手中的公雞扔了出去。

    雞見黑狗來了,那是驚得命都要出來了,連飛帶跳地逃去,二黑眼睛一亮,也是拼了命地追趕,口中吠個不停。

    鳥爺與余樂相視一笑,黑狗這麼一竄,也算是化去了呂萬年去世的悲傷,大家心情都好了些許。

    隨後,鳥爺進了後堂,又鄭重地沖呂萬年的遺體鞠了兩躬,說了些「放心的去」一類告別的話,便與余樂坐在桌前。隨口聊上兩句,喜鵲送來了熱騰騰的白粥鹹菜,做了一道簡單的油菜炒蛋,切了半根肉腸,與四個大饅頭一同送上。

    三人就這熱乎吃了起來,鳥爺笑個不停,贊喜鵲無師自通,簡單利索的早點不比自己老伴做得差,師徒倆這麼多年算是享福了!

    早點過後,呂萬年兒子找的人來了,一輛大號的麵包車停在門口,幾個小伙子抬出了上好的楠木棺材,同美容師一道入堂鞠躬握手,送上祝福與遺憾。隨後的事,鳥爺親自安排,喜樂則為客人上茶,收拾昨晚沒收拾的堂子,余樂本想同鳥爺一同安排後事,但怎奈黑狗吠個不停,只得去後院看看。

    院子裡,黑狗那叫一個美,整隻雞就剩下了一點碎骨,血跡都基本看不到。

    「雞血你都喝了?」余樂驚訝問道。

    「我得補啊,要不以後怎麼當狗王!」黑狗仰頭躺在地上,爪子揉著肚皮笑道。

    「狗王?院子裡就你一隻狗,還要當王?」

    「呵呵,往後可不止一隻。」黑狗用爪尖扣著牙縫道,「呂萬年一走,沒人震著場子了,你們兩個孩子沒什麼威風,往後保不齊有些小偷小摸上門,我得馴一批狗出來,看家護院,賊一進門,就甭想全著出去!」

    余樂看了看地上的雞骨頭,本能打了個寒顫。

    「狗的事可以放放,你賺錢了去狗捨轉轉,挑些強健有力的崽子回來,我幫你馴。」

    「哦,對了。」余樂掏出鳥爺剛給的信封,「這是鳥爺給的,一萬塊,咱們怎麼花?」

    「那是你的事。」黑狗翻了個身子,正色道,「樂兒,你現在是班主了,這麼大的笑坤社,你做主,喪事兒百日過後,你就可以開門收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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