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奇幻] 符文獵手 作者:牙膏(連載中)

 
飛雪月 2015-6-10 20:16:15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51 651840
飛雪月 發表於 2015-6-10 21:53
     第五十九章 珂塔蟲洞

    儘管科森隊長要求所有人繼續前進,但以五十七支隊現在的狀況來說這個命令明顯已不現實。為了保證戰鬥力,他不得不帶著隊伍向灰水河的方向靠攏,尋找其他的偵查部隊合作。

    偵察部隊的損失比想像中還要嚴重,在部隊轉移的路上,又收攏了十幾名潰兵與傷員,而他們所在的支隊編制都已被徹底打殘。人類軍隊取得了戰術上的階段性勝利,帶為此付出的代價太過於慘重。

    科森隊長設定的目標是河邊的一座小漁村,當隊伍到達時,這裡已經化作一片廢墟。四處都是飛濺的鮮血,根本找不到一具完整的屍體。怪物們衝進村子肆虐一番之後,還順道品嚐了一下人肉大餐。平民們手無寸鐵,毫無反抗之力,只有極少數人跳水逃生。

    「所有人原地休息,天亮後重傷員留下,其餘的人跟我繼續出發。」

    也許是注意到士兵們的疲憊不安,科森隊長難得地下達了一個人性化的命令。對於人類而言黑夜行軍消耗極大,尤其是還要留神防備怪物的偷襲,在這種環境下,未經訓練的部隊甚至有可能直接崩潰。

    「老大這人其實不錯,就是做事有點一根筋。」休息的時候,羅姆尼偷偷對埃爾嘀咕道。身為副隊長他手上也有一些本事,戰鬥中被咬了兩口但都避開了要害,現在勉強算是輕傷九天神魔變。可能是因為年輕,這傢伙的性格還比較和善,尤其是在並肩作戰之後和埃爾熟悉起來,說話自然也隨便了許多。

    「他一定有什麼事瞞著我們。」埃爾瞄了一眼遠處的科森,同樣小聲說道。之前兩個人的妥協並未減輕他對大鬍子的惡感,他很清楚科森只是顧忌到他身懷絕藝而已。

    「如果他不想讓我們知道,那肯定就不是我們應該知道的事兒。」羅姆尼聳了聳肩,對此並不在意:「我們當兵的只需要知道如何戰鬥就好,以前有個大將軍,我不記得叫什麼名字了,不是說過那麼一句話麼——士兵不應學會思考。」

    「可我不是士兵,我是自由民。」埃爾對羅姆尼的說法嗤之以鼻。

    「自由民也有服從命令的義務。」羅姆尼斜著眼睛打量了一下埃爾:「我倒覺得你更像是個強盜,而且還是個慣匪,要不然哪來這麼大的臭脾氣。」

    「用高貴文雅一點的詞兒來說,我這叫桀驁不馴。」埃爾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地嘿嘿笑了兩聲,羅姆尼翻著白眼豎起一根中指。

    「好吧,說點正經的。」埃爾收起笑容,拉著羅姆尼躲到科森隊長的視線範圍外,低聲問道:「從這兒到紅石嶺還有多遠?我們在這裡能保證安全嗎?」

    「安不安全要看那些蟲子有沒有發瘋。」羅姆尼撓著腦袋想了一下:「至於距離麼,不走大路的話,沿著河邊往前走就有一條小道能翻到紅石嶺後面……」

    羅姆尼是土生土長的伊斯塔倫人,對於本地的地形相當熟悉,他指出的這條小道實際上是往山上去的,不會和紅石嶺那條道路交叉。埃爾閉著眼睛,將白天所觀察到的紅石嶺周圍地形回憶了一遍,基本確定了自己現在的位置。

    「喂喂,你不會是想……」羅姆尼乾笑了兩聲。

    「沒錯,一會兒我打算先去摸摸情況。」埃爾整理好自己的武器,拍了拍羅姆尼的肩膀:「放心吧,我一個人行動反而更安全。」

    「就是這樣才更不放心啊。」羅姆尼的眉毛緊皺成一團,苦著臉哀嘆:「你走了我們這些人怎麼辦?」

    「管我鳥事……好吧,我又不是不回來了。」

    埃爾又瞄了一眼科森隊長休息的方向,將手指放到嘴唇上,小聲噓道:「幫我掩護一下,別讓那大鬍子發現,天亮之前我會趕回來的。」

    羅姆尼不耐煩地點了點頭,縮著脖子躺回牆角下。經過前半夜的戰鬥,他自己也疲憊的要死,其他士兵的表現更為不堪。就連哨兵也忍不住哈欠連連,根本沒有人注意到埃爾悄無聲息地消失在森林的陰影中。

    獨自一人回到森林中,感覺就像是魚兒回到大海那樣自由自在。埃爾邁開雙腿在林間小路上飛奔,速度快若奔馬。作為崇尚自然之道的大獵手,在森林中他會得到野性的祝福,行動力和感知都大幅度增加。當然,這也正是當初他敢於和食屍鬼統領克里斯正面對抗的底牌之一。

    衣服口袋裡傳來一陣蠕動,蘭伽從埃爾懷中小心翼翼地探出頭來歸殺。小東西的警惕性非常高,在有陌生人的時候一動不動地裝死,直到埃爾獨行的時候才恢復了活力。

    狗頭人地卜師說,地行者天性渴望殺戮與鮮血,戰場是他們成長的溫床。之前在路過人類與地行者軍團廝殺的戰場時,蘭伽也確實有過一陣不安的躁動,但被埃爾輕拍了兩下之後,小東西便立刻安靜下來,顯得十分乖巧。

    也許是被提卡喂得太飽了?埃爾心裡暗想。但不管怎樣,這畢竟是個好現象,至少不用擔心她凶性大發反噬主人。

    他伸出手指逗弄了一下蘭伽的臉蛋,小東西咿呀咿呀的叫著,咬住他的手指吮吸起來。指間傳來酸酸癢癢的感覺,讓埃爾忍不住露出會心的笑容。每一個獵人都有嚴重的寵物情結,而他相信自己喂養的小東西絕對獨一無二。

    玩鬧了一會兒,蘭伽突然安靜下來,她抬起頭側耳傾聽片刻,身體忍不住哆嗦了一下,飛快地縮回埃爾懷中,把自己藏進蛋殼裡面。

    「怎麼了,蘭伽?」埃爾拍了拍蛋殼,不解地問道。在他的洞察符文感知之下,還沒有發現任何具有威脅的目標,但小東西的異樣反應卻似乎預示著危險。

    「姐姐……」

    蘭伽柔弱幼小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埃爾猛吃了一驚,不由得停下了腳步。他放眼望去,發現自己已經爬到了半山腰上,依稀可以看到遠處紅石嶺的山峰。

    或者說是曾經叫做紅石嶺的地方。

    昏暗的夜色中,輪廓模糊的龐然大物在山嶺之間拔地而起,四條細長的節肢從中延伸而出,深插在周圍的林地上。然而所謂「細長」也只是相對而言,若要以周圍倒下的樹木來作為參照的話,即便是最細的尖端部位直徑也在五米以上。而生長出節肢的部位距離地面至少也有百米開外的高度。

    如果此時能從正上方的天空中俯視下來,就會發現那龐然大物的形狀像是蠕蟲類的口腔,只是太過於巨大而令人毛骨悚然。即便是唇邊的牙齒也有一人大小,而口腔內這樣的牙齒層層疊疊數以千計。

    那是地行者一族軍團級的生物傳送門「珂塔蟲洞」,又被地面人類俗稱為「蟲腔」。只要有足夠的能量補充,它甚至能在位面間傳送滿編制的地行軍團。魔術師少女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派出偵察部隊,其中原因之一就是要得到關於蟲腔的確切情報。

    狗頭人挖掘出來的通道太過於狹窄,根本無法容納真正的地行者通行。所以對於地行者來說建造傳送門勢在必行,人類方面則需要根據蟲腔的規模來判斷地行者軍團的真實目的。但就以埃爾所看到的這座蟲腔的規模來看,對方是明顯打算將整個軍團搬到地面上來了。

    經歷過最初的震撼之後,埃爾深吸了一口氣,反而淡定下來。他撇了撇嘴,心裡面忍不住吐槽道,你們這是要拖家帶口一波流嗎?

    就算以他這種沒學過魔法,甚至沒什麼文化的鄉下土鱉的水平也能看出,這玩意建造的太奢侈了。
飛雪月 發表於 2015-6-10 21:55
    第六十章 王族內戰

    昔日的紅石嶺採礦場已經徹底被巨大的珂塔蟲洞所佔據,紫黑色的結締組織從蟲洞與地面交接的部位蔓延開來,在周邊地區形成一大片厚軟的蟲苔。迅猛狼敏捷的身影在林間穿梭不息,將森林中捕獲的獵物運送至此,然後撕開他們的喉嚨,讓鮮血飛快地滲入到蟲苔覆蓋的地面上。

    這些獵物中有野獸也有人類,甚至已經是屍體,但蟲苔一概來者不拒,不斷分泌出酸性溶液,將所有的獵物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分解成供給蟲洞的養分能量。雖然這一切看上去如行雲流水般有條不紊,但實際上獲得的能量也僅僅能維持住蟲洞的基本運轉。

    紅石嶺的位置對於來自地下的侵略者來說頗為尷尬,這裡位於雲麓山脈南側邊陲地帶,既沒有豐富的森林資源可供狩獵,也沒有密集繁華的人類居住區——伊斯塔倫人每隔一段時間都要清剿附近森林中的威脅,而他們自己則躲在十里外的石頭城堡。

    不只是埃爾,就連地行者自己也覺得這玩意兒搞的太大了,越大的蟲洞也就意味著越高的能量消耗。按照飛蠊發回的偵察情報,軍團的先鋒部隊組織了一次針對人類城市的偷襲行動,沒想到對方不但反應及時,還是個難以下嘴的刺蝟,肉沒吃成反惹一身騷。沒有足夠的能量補充,蟲洞的進化完成度就這樣停滯下來。

    只要一想到蟲洞另一端公主殿下的怒火,庫莫頭上的冷汗就流個不停。如果在黎明之前還無法打開蟲洞通道,地行者與人類的攻守態勢就會逆轉。先鋒部隊的戰鬥力會因為氣溫升高而逐漸損耗,恐怕連防線都無法維持,陽光庇佑下的人類騎士團則會恢復戰力,將這裡的一切踐踏在鐵蹄之下。

    地面世界的人類正被蔓延的瘟疫所困擾,而地下世界的局勢同樣不容樂觀。

    地下火山蘇米拉爆發之後,卓爾精靈建立的庫倫斯坦帝國被奔流的岩漿所吞噬,僅剩下三分之一的領土苟延殘喘奈何情深無彈窗。失去了精靈帝國這個最大的外部威脅,陳兵邊境的王族公主們立刻將矛頭對準了自己的姐妹。

    王族內戰是地行者部族標誌性的古老習俗之一,曾經一度被其他文明種族視為未開化的野蠻象徵。在外人眼裡這些蟲子們對於自相殘殺有著偏執的熱愛,就像現在這樣,公主們對於自然環境的劇變視而不見,在漫天火雨的熔岩地帶互相捉對廝殺,即使全軍覆沒也在所不惜。

    蘭伽部族原本只是從北方地下帝國遷徙過來的王族分支,或者可以說是上一代王族內戰的失敗者,不過內戰失敗還能逃出生天,也意味著領導這支軍團的公主實力過人。當年的公主,現在的女王蘭伽米爾陛下在內戰失利之後當機立斷遠走他鄉,率領軍團前往南方地下世界,硬生生開拓出一片天地。

    地下世界的土著種族雖然偏向於混亂邪惡陣營,但也同樣擁有邪惡諸神的庇護,對於無信仰的地行者抱有很大敵意。蘭伽米爾公主並不畏懼困難,她一方面保持進攻態勢威脅周邊諸多地下城,另一方面暗中販賣諸如王族蟲卵、戰爭王蟲之類的生物兵器,在各族之間挑撥離間,最終在南方站穩腳跟,得到了讓自己部族繁衍生息的土地,並最終加冕為王。

    三十年前,女王陛下從卓爾精靈帝國手中奪取了資源富饒的蘑菇平原,從而一舉解決了阻礙部族發展的食物危機。擺脫了食物缺乏的困境,蘭伽部族立刻以恐怖的速度發展壯大起來。到蘇米拉火山爆發之前,蘭伽部族已經誕生了上百名公主,雖然最終只有九位殿下成年並建立軍團,也足以令南方地下世界其他種族膽顫心驚。

    地行者王族擁有強大的血脈力量,而這種力量竟然可以通過吞噬血親來獲得增強。所以每位公主降生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殺死自己的血親姐妹。吃或者被吃,這既是天性也是現實的逼迫。事實上在有記載的歷史中,部族內同時存在九位成年公主殿下的例子屈指可數。

    除了天性以外,部族內部的有限資源配額與擴張軍團的無限需要同樣是王族內戰的重要原因之一。九位公主現在表面上的和睦共處,其實完全是出於對蘭伽米爾女王的畏懼之心。

    作為曾經最有競爭力的帝國繼承人之一,女王陛下從未放棄過返回故鄉的計畫。為了積蓄實力她強行制止了公主間的爭鬥,並要求她們同心協力。然而強行壓制終究無法解決最基本的利益分配問題,當女王離開部族尋求解決環境問題的方法時,公主們積攢了幾十年的怨氣立刻就像腳下的火山一樣爆發開來。

    事情的起因原本只是兩位殿下日常的口角之爭,但由於缺乏女王的震懾,芝麻大小的破事很快便像滾雪球一樣越來越大無法收拾,並最終演變為九個軍團的無差別混戰。

    直到現在庫莫都沒搞清楚自己到底在和哪位殿下作戰,他原本只是一個依仗著貴族身份在軍團裡混飯吃的小統領,卻沒想到突然被火線提拔成先鋒部隊的指揮官。上任之後他才知道,就在這幾個月裡坐這個位子的倒霉鬼已經因公殉職了十二個。蘭伽莉亞殿下的指揮風格偏於謹慎,一貫樂衷於使用小股先鋒部隊試探對手深淺,即便全死光了也不會心疼。

    不得不說庫莫的運氣還算不錯,他上任的時候正好遇上兩位殿下在王城打得天崩地裂,蘭伽莉亞殿下將自己的軍團全線收縮,意圖坐山觀虎鬥我和吸血鬼邂逅在都市最新章節。於是寫作先鋒讀作炮灰的偵察部隊終於有了充裕的休整時間。

    耐心的等待讓她獲益匪淺,從王城運送戰利品的一支部隊闖進了以逸待勞的埋伏圈,隨即被一口吞掉。某位殿下似乎已經打紅了眼,居然連女王陛下的戰略儲備倉庫也敢洗劫,沒想到最後竟然全都便宜了蘭伽莉亞。

    現在建造的這個珂塔蟲洞,就是女王的庫存之一,從規模上來看明顯是蘭伽米爾陛下為了重歸北方而做的準備,現在卻被公主們拿來肆意揮霍。蘭伽莉亞殿下更是抱著破罐子破摔的心理,反正王城又不是她親手洗劫的。隨著岩漿逐漸吞沒地下世界的殘餘區域,生存壓力會逼迫公主們展開更慘烈的戰爭,與其為了那點剩餘的食物資源拚死拚活,倒不如撈這一票後遠走他鄉。

    正巧狗頭人挖掘出來的密道因失去地行蟲卵的屏蔽感知而被發現,更堅定了蘭伽莉亞逃亡的念頭。雖然地面世界不太適合地行者的生存,但總比留下來等死要強。

    從地道爬上來的時候庫莫還在心中感謝狗頭人的勤勞,要不是他們自己可能隨時被投放到前線,而這個探路的工作則要安全的多。但現在他卻恨不得抽死這幫骯髒的小畜生,你往哪裡挖不好,偏偏挖到人類要塞的旁邊。

    在傍晚的遭遇戰中庫莫損失了三分之一的部隊和五名下級軍官,部隊可以補充,但軍官們都是貴族出身,在現在的局勢下可以說是死一個少一個。而對面的人類騎士似乎無窮無盡,只是被黑夜阻礙了他們前進的腳步。

    黑夜是地行者的主場,因為它們常年居住在地下,不需要光源也能作戰。如果兵力充足,庫莫肯定會發動偷襲戰,將人類軍隊趕回他們的城堡。但就因為原來的通道被利用來建造珂塔蟲洞,他不但得不到兵力補充,反而還要被佔用大部分的人力物力。

    這見鬼的玩意兒到底要多少能量才能啟動?

    庫莫在心底裡破口大罵,臉上卻只能不動聲色。倖存下來的下級軍官們已經明顯表現出不安的情緒,他現在必須要保持住鎮定自若和胸有成竹的樣子,否則難免要被這些混蛋背後捅刀子。自相殘殺並非王族獨有的天性,貴族們有的時候甚至可能變本加厲,就比如現在。

    也許是他不斷的祈禱和詛咒終於產生了作用,隨著血肉的澆灌,沉睡中的龐然大物逐漸緩緩蠕動起來。

    「指揮官閣下,蟲洞開始運轉了,我們已經和對面取得聯繫。」一名下級軍官跑過來大聲報告道。

    「很好,通知部隊讓開傳送通道。」庫莫點點頭,揮手說道,心中的一塊石頭終於落了地。只要後續部隊通過蟲洞到達,他肩負的任務也就隨之結束。至於接下來和人類的戰鬥,就無需他來操心了。

    他抬起頭看了看天色,銀月與赤月已經交錯而過,按照部族傳承中關於地面世界的記載,這代表夜晚已過去大半。夜空中星斗璀璨,光華閃爍,如銀色長河緩緩流動,這是他在地下世界僅僅耳聞卻從未見過的奇妙絢麗景色。

    「想必公主殿下也會喜歡的吧?」庫莫腦子裡突然閃過這樣一個念頭。
飛雪月 發表於 2015-6-10 21:57
    第六十一章 蘭伽莉亞公主

    珂塔蟲洞內部數以千計的牙齒彼此交錯起伏,環繞搭建成複雜奇妙的陣勢,深不見底的通道內部放射出蒼白色的光芒,每隔幾分鐘就如潮水般由亮轉暗,不斷噴吐出半人大小的紫褐色工蜂。

    稍微花費一點時間適應環境後,工蜂們立即四散開來,將自己身體裡儲存的能量精華注射到蟲洞的各個節點之中。吸收到充足的能量之後,蟲洞的傳送能力很快提升起來。

    兩條生滿絨毛與尖刺的鰲足從光芒中探出,拖動著沉重的身軀緩緩爬出。六對節制蟲足支撐著猛獁象般龐大的身軀,上面覆蓋著一層層厚重的甲殼。四隻殷紅色的複眼驀然睜開,令人不寒而慄。

    那是一頭戰爭王蟲,地行者軍團的核心,同時也是公主座下的最高指揮官之一。守在通道旁邊的先鋒指揮官庫莫立刻低下頭,向來者致以深切的敬意。

    傳說中地行者女王每一百年產下三萬三千顆幼生蟲卵,幼蟲們從一出生就開始相互吞噬身邊的兄弟姐妹,經歷無數次殘酷的優勝劣汰,最終只有一位公主殿下能從王族內戰中脫穎而出,進化成新的女王。

    然而鬥爭失敗的結果也未必都是死亡,也有不少未能取得成年資格的幼蟲選擇向公主殿下們獻上靈魂契約以換取生存權利。她們自願或者被迫地放棄了個人實力的提升,轉而進化成為輔助性的戰爭單位,也就是外族眼中所謂的戰爭王蟲。

    在公主殿下們看來,這些昔日姐妹已經放棄了身為王族的身份與尊嚴,變成任由自己掌握生死的奴隸,不僅沒有威脅還可以作為商品轉讓,真是再好不過。

    但對於中下層的貴族軍官而言,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戰爭王蟲即便在名義上是奴隸的身份,卻也和公主殿下們流著同樣的血脈。事實上她們才是最受信任的私寵,同時也是軍隊的真正核心力量。

    戰爭王蟲在通道外的空地上停下身來,厚重的紫黑色甲殼像魚鱗一樣層層展開,露出腹腔內的兩排巨大蟲卵。感受到外部的新鮮空氣,蟲卵紛紛蠕動破裂,二十四隻半人形的螳螂怪物破殼而出,飛快地吃光自己的卵囊,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膨脹起來。

    和先鋒部隊裡面那些批量生產的迅猛狼不同,這些螳螂怪物的眼睛靈動,眼神冰冷而又殘忍,明顯擁有極高的智慧重生之傳媒大亨。他們才是地行軍團真正的一級戰鬥部隊——曼特斯斥候。

    戰爭王蟲因為放棄了個體實力的進化而顯得脆弱無比,這些擁有飛行能力的殺手就是她隨身攜帶的護衛。曼特斯斥候除了各種作戰技巧之外,還能夠自我控制進化與退化,平時寄生在戰爭王蟲體內,只需三分鐘就能從幼蟲形態進化到成年形態。

    「貝爾大人,這一次是由您來親自指揮部隊嗎?請容我為您簡單介紹一下當前的形勢。」辨認出來者的身份後,庫莫立刻通過心靈波動將自己的想法傳遞過去,沒想到卻遭到了拒絕。

    「確認四周的安全,指揮官!公主殿下很快就會到來,親自指揮戰事。」戰爭王蟲說道,她的聲音低沉而又嚴肅,震得庫莫腦袋裡微微發顫。

    貝爾沒有理會這個炮灰先鋒官的心情,她在曼特斯斥候的護衛下移動到背風的角落,巨大的腹部像充氣一樣膨脹起來,正式開始產卵。乳白色拳頭大小的蟲卵從尾部噴湧而出,很快堆成了一座小山。每一隻戰爭王蟲都是移動的軍事堡壘,只要能量足夠,她就可以在短時間內無限制地量產如飛蝗和迅猛狼那樣的戰鬥單位。

    等待蟲卵成長也是需要時間,庫莫從軍的時間不短,早就沒有了期待感。雖然不太明白公主殿下為何突然要親臨前線,他還是將命令傳達下去,聚集在蟲洞下的先鋒部隊立刻行動起來,將四周的警戒範圍擴大了一倍。

    根據前線的報告,人類的偵察部隊已經向兩翼包抄過來,但距離此處尚遠,不需要過多擔心。最大的危險還是來自於正面戰線上的人類騎兵,如果公主殿下在黎明之後到達,恐怕會直接遭遇到對方的衝擊。

    所幸現在補充的能量已經足夠珂塔蟲洞傳送小股部隊,隨著傳送次數的不斷積累,傳送通道也越來也穩定。一個小時過去後,陸續傳送過來的精銳戰士已經接管了先鋒部隊的防務,而蟲洞中的白色光芒也變得猶如流質般聚而不散。

    突然,已經快要凝固下來的白色光芒像火焰般劇烈地燃燒起來,一種莫名恐懼的無形之物從傳送通道之中散發出來,所有守衛在蟲洞周圍的地行者部隊都不由自主地心跳停止了一瞬。

    庫莫深吸一口氣,和其他戰士一起跪倒,展開雙手,頭觸地面。就**爭王蟲貝爾也停下生產,低下臃腫的頭部。

    劇烈波動的白色光芒中,兩條漆黑無光的寒鐵鎖鏈破空而出,鎖鏈盡頭連接著兩把小巧精緻的碧綠色彎刀,毫無阻滯地射入遠處堅硬的花崗岩內。兩條鎖鏈猛地繃緊,藉著巨大的反作用力,鎖鏈的主人竟然強行從傳送通道中闖了出來。

    地行軍團主母,蘭伽部族第七公主,蘭伽莉亞殿下來到了地面世界。

    蘭伽莉亞的體形相對於戰爭王蟲而言要算得上嬌小,她的身高甚至還不到三米。上半身保持著人形,體態妖嬈,曲線豐滿,棕褐色的光滑皮膚上包裹著繪有華麗雕文的幾丁質半身皮甲。手指粗細如同觸角的鞭發整齊地梳攏在腦後,一雙明黃色的眼睛沒有瞳孔卻能感受到有若實質的目光凝視。

    她有四條纖細修長的手臂,分別握著一柄可以任意伸縮的鎖鏈彎刀,從那武器上閃耀著的光芒來看,應該是稀有的魔化武裝絕代臥底皇妃。而她的下半身卻是蜘蛛的形態,四條細長鋒利的節肢牢牢抓住地面,每邁出一步都發出金石交擊的響聲。

    蟲洞的白色光芒在她身後閃爍了兩下,像燃盡的火柴一樣緩緩消散。公主殿下的實力太過於強大,以至於一個人就耗盡了整個蟲洞的傳送能量。

    「呵呵,這就是傳說中的星空嗎?真令人沉醉……」

    抬起頭凝望著蒼穹下的星海,蘭伽莉亞發出由衷的感嘆。她的聲音輕柔而又嫵媚,如夜風一樣輕撫過戰士們的心靈。

    庫莫感覺到自己的心臟不爭氣地顫抖了一下,他立即平心靜氣,將自己異樣的心思壓到心底,不敢露出任何異樣。每一個貴族軍官都夢想著能成為公主殿下的入幕之賓,但迄今為止還沒人能經受住三天以上的壓榨。雖然他在內心深處也充滿了飛蛾撲火的慾望,但還是覺得自己的性命更加重要。

    他在本質上仍然是一個貪生怕死的傢伙,這種性格在天性瘋狂混亂的地行者部族裡簡直就是一個奇葩。

    在戰士們突然粗重起來的呼吸聲中,庫莫低著頭小心翼翼地保持著低調,殊不知正是由於他的特立獨行,反而引起了公主的注意。

    貌似不經意地向遠處掃了一眼,蘭伽莉亞伸手一指,戰爭王蟲貝爾身邊半數的曼特斯斥候立刻展翅衝天而起,向她所指的方向飛去。

    地行者貴族就擁有心靈溝通的能力,任何命令都可以在一瞬間傳達到戰士的腦海中。身為王族公主的蘭伽莉亞更擅此道,甚至可以輕鬆地窺視自己所有部下的心理活動。在其他戰士都被挑逗起佔有慾望的時候,偏偏有一個傢伙躲躲藏藏,顯得分外可疑。

    庫莫低著頭,看到公主殿下的腳尖緩緩移動向自己走來,心裡頓時一片冰涼,忍不住全身都哆嗦起來。即使是部族中最強大的戰士也難以面對公主殿下的威壓,更何況他把交代下來的任務辦的一塌糊塗,心中有鬼。

    「你就是先鋒指揮官嗎?我記得你叫庫莫……」

    腦海中傳來的聲音溫柔婉轉,像魔鬼一樣挑逗著庫莫心中的理智。他聞到公主殿下身上的體香,猶如綻放的黑玫瑰一樣,令人無法自拔。

    在巨大的恐懼和誘惑之間,庫莫不由自主地恍惚了一下,當他回過神的時候發現自己下半身的某個重要部位已經堅硬如鐵。

    完蛋了!庫莫絕望地想到。

    他在腦海裡幻想出來的種種悲慘畫面,引得公主殿下微微揚起嘴角。

    「跟我匯報一下目前的情況吧,指揮官。」

    蘭伽莉亞像抓小雞一樣,輕而易舉地拎起茫然無措的庫莫,帶著他向森林中走去。公主座下的戰士們紛紛露出羨慕嫉妒恨的情緒,表面上卻恭順而又無聲地讓開一條道路。
飛雪月 發表於 2015-6-10 21:58
     第六十二章 黎明前的黑暗

    埃爾從樹上一頭栽倒下來,只覺得頭昏腦脹,兩眼發黑,鼻孔裡留下兩道血跡。他顧不得擦乾鼻血,連滾帶爬地向來時的方向拚命逃去。

    在他用洞察符文的力量窺視遠處紅石嶺的龐然大物時,也注意到了蟲洞中忽明忽暗的傳送光芒,卻沒想到隔著半個山頭竟然還會被發現。

    戰爭王蟲的出現已經讓埃爾膽顫心驚,而之後到來的蜘蛛女更加可怕。就在他將目光注視過去的一瞬間,蘭伽莉亞便若有所覺地回望過來。恐怖至極的心靈震懾遙隔著數千米的距離從天而降,直接衝進埃爾毫無防備的大腦中。

    身體裡的野性直覺發出從未有過的警報,那是遠超乎凡人所能想像的強大力量。在那一瞬間埃爾便清楚地意識到,自己和對方在力量上的差距有著天壤之別,那是他生平所見過的最可怕的存在。

    跌跌撞撞地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看見村莊中依稀的篝火,埃爾才強忍住心中的恐懼停下腳步。身後來自於那個強大存在的威壓早已消失,但他依然能隱約感覺到,某些東西在背後緊緊追趕。

    「是埃爾!」

    「那小子回來了!」

    守夜的士兵發現了幾乎虛脫的埃爾,跑過來將他攙扶到村莊裡。亡命的奔逃幾乎耗盡了埃爾的體力,他手腳發軟,眼睛刺痛難忍,只能半閉著任由他們擺佈。不一會兒,他便聽到了熟悉而又沉重的腳步聲向自己走來。

    「我還以為你做逃兵了呢,小子。」

    科森隊長硬梆梆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然後一隻水壺遞到埃爾嘴邊,他抓過水壺,狼狽地灌了幾口清水,終於讓自己冷靜下來。

    「沒時間了,聽我說。」

    埃爾舔了舔嘴唇上淌下來的鼻血,緩了口氣飛快地說道:「我們還有馬匹嗎?找一個人來記住我說的話,然後立刻回去稟報將軍……或者其他什麼管事的大人。」

    「羅姆尼,過來!」科森隊長點點頭,向自己的副隊長招手道:「這小子不知道遇見什麼鬼東西了,你把他接下來說的話一字不漏地記住。」

    「好的,隊長。」羅姆尼嘴上答應著,從衣袋裡翻出一個破舊的筆記本和炭筆,顯然對這種情況早有準備。

    「他們在紅石嶺建造了一個比城堡還大的玩意兒,天亮之後你們就能看到了,很有可能是傳送門。我看到好幾批正規部隊從裡面出來,都是精銳……別問我怎麼知道的,都是大傢伙,咱們見過的那種。還有一頭戰爭王蟲,已經開始產卵。」

    埃爾飛快地將自己所看到的東西敘述出來,羅姆尼蹲在一邊運筆如飛,越寫臉色越白,手指頭也忍不住哆嗦起來。

    「戰爭王蟲是什麼東西?聽起來你似乎知道的不少啊重生之傳媒大亨。」科森隊長滿臉懷疑地盯著埃爾的眼睛冷聲說道。

    「閉嘴,聽我說完!」埃爾這時候還哪管得了別人的顧慮,繼續說道:「最重要的是,對方的軍團首領已經到達!你們根本無法想像那怪物有多麼強大,我隔著半座山被她看了一眼,就變成現在這副德行。這個情報必須馬上匯報給伊斯塔倫!」

    「你是說你被對方發現了?」科森隊長敏銳地抓住了問題的關鍵。

    「是的,沒錯!有東西追在我後面,他們馬上就要來了!讓羅姆尼快走,我們在這裡幫他爭取一點時間!」埃爾掙紮著站起身說道。

    「不,你和羅姆尼一起走。」科森隊長稍微猶豫了一下,開口說道

    「你說什麼?」埃爾差一點以為自己的耳朵出現了幻聽。

    「我聽不懂你說的那些東西,羅姆尼肯定也不明白。」科森隊長聳了聳肩,看著埃爾的眼神十分冷靜而鎮定。

    「還有兩匹馬,你們兩個一起走,回去以五十七支隊的名義直接到軍部求見史蒂芬大師,只有他才瞭解關於這些蟲子們的知識。」

    「追上來的那些東西可不好對付。」埃爾握緊獵弓,直視著科森隊長的眼睛說道:「沒有我在這裡,你帶著這些傷員擋不了多久。」

    「那還用不著你這個混蛋操心!」

    科森隊長抓起自己的雙手大劍,向四周圍攏過來的士兵高聲喊道:「弟兄們!打起精神!準備戰鬥!」

    周圍響起一片抽劍出鞘的摩擦聲,士兵們直接用行動做出了回應。

    當埃爾與羅姆尼跨上軍馬的時候,一道赤紅色的巨大焰火在他們身後的天空中爆炸開來。焰火之下,戰士們用劍柄敲打著盾牌,低聲哼唱起伊斯塔倫代代相傳的民謠。

    「這老混球吃錯藥了麼?」埃爾自言自語地說道,就憑著現在這十幾號殘兵,根本沒有任何生還的希望。而在這之前大鬍子還對他橫豎看不順眼,不知道為什麼竟然把逃生的機會留給了他。

    「我跟你說過,老大這人其實不錯的,就是做事太死板。」羅姆尼小聲說道:「我想他是覺得你活下來對這場戰爭的作用會更大,僅此而已,所以不必領他的情。」

    嘴上這樣說著,副隊長的聲音還是有些壓抑,他沒有回頭去看自己的戰友,拉開馬韁猛地向前衝去。男人之間的情義不需要用語言表達,用生命換到的時間也不容一絲浪費。

    森林中的夜路崎嶇難行,根本不可能縱馬狂奔。幸運的是,兩個人只要沿著河邊往前一直走就能回到伊斯塔倫城下。

    剛走出不到三四里遠,埃爾忽然心有所感,勒住馬頭回首望去。在那個村莊的方向上,人類的生命之火已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則是屬於地行者的氣息絕代臥底皇妃。

    「天就快要亮了!我們得加快速度!」羅姆尼在前面喊道。埃爾搖了搖頭,將那個大鬍子的名字記在心底,咬著牙緊跟上去。

    兩匹軍馬的血統純正,耐性良好,即使保持著高速運動這麼長時間也沒有絲毫懈怠。馬蹄偶爾踐踏在水窪中,激起大片的水花,看上去似乎仍有餘力,但卻很難再次提速。對於普通的馬匹來說,耐力和爆發力永遠都沒有正比。

    「我們還得再快一些!」埃爾衝著羅姆尼大喊,他注意到那些追擊者並未在村莊裡停留太長時間,就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徑直朝自己的方向橫衝過來。

    「該死!我們沒有騎士的那套東西!再堅持一會兒,我想我看到大道了!」羅姆尼拚命抽打著坐騎的屁股,嘴裡罵道。

    前方的森林樹木漸漸稀少,遠遠的已經可以看到河邊平坦的大路,那正是他們出來時走過的地方,距離城市已經不遠。而且隱約能望見大路上火光點點,應該是城中的部隊正在調動,只要到達那裡,兩個人的安全就有了保障。

    「來不及了!放焰火!」埃爾大聲叫道,他猛地夾緊馬腹。回身張弓,搭上一支白羽烏木箭射向天空。黑暗的迷霧中傳來一聲怪叫,某種飛行的怪物應聲而落。

    羅姆尼從兜裡掏出科森隊長臨走時塞給他的火箭,情急之下也無從分辨顏色,一股腦地拋了出去。五顏六色的焰火同時炸開,映紅了半邊天空,同時也照映出尾隨而來的追兵。那是一種半人半螳螂的怪物,雙手反握著半臂長的無柄刀刃,看上去就和之前見過的那種使用鞭子的怪物極為類似,想來實力也不會相差許多。

    埃爾的弓弦聲接連響起,快箭旋轉著破風呼嘯而至,射穿了三隻曼特斯斥候的身體,其餘的螳螂怪物卻躲閃過去。他們飛行的速度十分驚人,在半空中繞了一個小圈之後,便揚起手中雪亮鋒利的長刃向埃爾俯衝下來。

    「繼續向前跑!不要回頭!」埃爾衝著羅姆尼大喊,他隱約察覺到,這些螳螂怪物的目標從一開始就鎖定了自己。

    埃爾緊握住斧頭,翻身從馬上跳下。他緊盯著怪物的眼睛,在最後關頭向側面滑動了一步,便躲開了最前面那隻螳螂怪物氣勢十足的斬擊,曼特斯斥候手中的長刃從他身邊擦肩而過,只削掉了幾根髮絲。而他在下一瞬便意識到了凌空俯衝的缺陷,銳利的鋼鐵從側下方的角度靈巧地劃過,幾乎毫不費力的便刺進了他的腹側,然後借助他衝擊過來的反作用力扯開一條巨大的傷口。當他的身體落到地面時,帶著強大壓力的血液,已經將他的內臟從那個接近半米寬的傷口中一起帶了出去。

    這一擊展現出了埃爾精湛的搏殺技巧,但卻無法改變他將要面對的惡劣局勢。緊隨其後的兩柄長刃同時刺向他的身體,沒有任何緩衝的時間。每一名曼特斯斥候都擁有不亞於雙鞭怪物的實力,而且現在他們還人多勢眾,根本看不到半分逃生的希望。

    在這生死存亡的最後關頭,埃爾卻突然笑了起來。幽藍色的符文之光從他的雙眼與胸口同時綻放而出,光華衝天而起。

    「既然你們不肯放過老子,那就一起死吧!」
飛雪月 發表於 2015-6-10 21:59
    第六十三章 亡命搏殺

    兩個符文的光芒融合在一起的那一瞬間,埃爾突然發現他身邊的一切都陷入了停滯。曼特斯斥候的長刃毫無預兆地急停下來,距離他的胸口只有半米之遙。但如果仔細觀察,就能發現它還在緩緩向前移動。埃爾很快發現,這種動與靜的強烈反差並非來自於外界,而是他自己似乎進入了某種思維與感官無限放大的境界。

    耳中的血管裡傳來清晰有力的跳動聲音,身體裡的某種物質因為面臨生死威脅而大量分泌,進入到血液中,令心臟跳動的頻率驟然加快,全身的肌肉將潛藏著的力量毫無保留地爆發出來。

    而在他視線所及之處,海量的數據從蜂擁而至的螳螂怪物身上浮現出來。七隻螳螂怪物前後相隔的距離不到兩米,十四把長刃組成無可逃脫的天羅地網。即將到來的攻擊演化成一條條線性的軌跡,幾乎封死了所有的閃避路線。唯有一點光芒凝聚在最中央的位置,那也是死中求生的唯一方法。

    既然躲不掉那就不必去躲,埃爾大吼一聲,舉起手中斧頭沿著自己看到的那點光芒劈去。斧頭上閃耀起流水般的有藍色光輝,與最前方交叉的長刃直接碰撞在一起。

    曼特斯斥候臉上的驚訝很快變成了驚恐,在蘭伽莉亞公主殿下傳達的命令之中,這個膽大妄為的人類必須被殺死。一開始他們只是沒想到這傢伙竟然逃的如此之快,而後又突然展現出驚豔的箭術。在他們的印象中,只有卓爾精靈帝國最精銳的斥候才有這樣的本領,但也僅此而已。

    無論是兩條腿還是四條腿,終究不可能快得過翅膀,而箭射的再好,也是倉促之間的反擊,對於再生能力強大的曼特斯族來說不可能造成致命傷害。作為戰爭王蟲的貼身護衛,曼特斯斥候經常要面對各種類型的偷襲者。像這種敏捷型的目標無論是弓箭手還是刺客,他們都掌握著豐富的應對經驗。

    然而真正令它們驚訝的,是這個人類竟然還擁有統領級的近戰實力,伺機將沖在最先面的同族一刀兩斷。而在那之後他再次爆發,幽藍色的光芒衝天而起,所有的曼特斯斥候立刻感受到了難以形容的壓迫感。

    埃爾拼著硬挨了一刀,挺身撞進離他最近的螳螂怪物的懷裡,他的衝撞力道沉重而又凶狠,直接將螳螂怪物的胸口撞的塌陷下去。曼特斯斥候的身體因為需要不斷改變形態,體內骨骼脆弱柔軟,在這一擊之下幾乎全部碎裂,頓時七竅噴血。

    如果有一點點緩衝的時間,這名曼特斯斥候就依仗著自身的恢復力,能像爬起來繼續戰鬥,但他的對手顯然不會那麼好心重生之傳媒大亨。雖然不瞭解對方的生物天賦,但作為獵人埃爾深知打蛇不死反被蛇咬的道理,他一斧頭劃開螳螂怪物的肚子,同時將它推向同伴揮舞的刀光之中。

    儘管曼特斯斥候都是心志堅毅的戰士,但在同族的屍體面前也稍微猶豫了一下。也有凶狠者加快了衝擊速度,想要將同族和目標一起斬殺。就在這一刻,他們配合默契的絕殺之陣出現了一絲微小的縫隙。

    埃爾又前進了一步,將手中仍在抽搐的屍體推開,雙手握緊住鍛鋼鑄造的斧頭,口中再次發出一聲崩石般的怒吼,衝向另一隻俯衝下來的螳螂怪物。。

    那柄閃耀著光輝的斧頭被他舞成了一片幽藍色的光幕,在陰暗的林地之中,夾帶著撕裂的風聲向前衝刺。躍動的光幕與一個個怪物的身影接觸再分開,阻擋在他面前的一切,都被撞飛,彈開,撕裂。

    光幕所到之處,驟然響起急促而又激烈的刀鋒碰撞聲,悶哼狂吼與尖利的怪叫夾雜在一起,長刃切開骨肉,斧頭割開咽喉,紅色與綠色的鮮血在黑暗中四處噴灑。

    炫目的焰火很快消散殆盡,當幽藍色的光幕也消失後,大地又重新歸於黑暗和寂靜之中。悍不畏死的雙方都選擇了以攻代守,所以混亂的戰鬥只持續了片刻。

    埃爾腳下一個踉蹌,半跪到地上。他手中的斧頭早就不知所蹤,依稀記得是留在了某隻螳螂怪物的腦袋上沒能拔出,不過很少有人知道,獵人的弓箭也可以當作近戰武器,最後一隻螳螂怪物是被他用弓弦活活絞斷了脖子。

    作為最終活下來的一方,他所付出的代價同樣慘重,曼特斯斥候的長刃在他身上留下了十三條傷口,其中一條擦著頸部延伸到胸口,幾乎差一點就把脖子切開。事實上那本來就是必殺的一刀,但卻被他在思維加速的狀態中堪堪躲過。

    融合符文力量帶來的後遺症,讓他在放鬆下來的瞬間就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每一寸肌肉都在不由自主地抽搐。而隨著血液的大量流失,體內的溫度也在逐漸降低。即便傷口處鑽心刺骨的疼痛,也無法阻止腦海中意識的漸漸模糊。

    埃爾咬了咬牙,硬撐著僵硬的身體挪動到路邊,從口袋裡掏出一把草藥,也不管是什麼品種都胡亂塞進嘴裡。

    不知道羅姆尼什麼時候才能找到援軍,傢伙也可能不知道自己還能活下來,直接去了城裡報告。這年頭想要活下來就不能指望別人,只能靠自己自救。

    埃爾當然不想死,他還有著心愛的姑娘在家裡翹首以盼,所以他現在要不惜一切代價地活下去,拚命地活下去。

    「老子才不會死呢……老子要活著。」埃爾衝著天空上的星星罵了幾句,感覺手上稍微恢復了一些力氣,便掙紮著從衣服裡掏出備用的繃帶。雖然現在根本分不清楚應該往哪裡包紮,但給自己多纏上幾圈止止血總是沒錯的。

    他正要撕掉已經被砍成碎片的外套,突然聽到背後悉悉索索的動靜,不由得臉色微變。只聽到耳邊的風聲呼嘯而過,他下意識地身體一偏,肩頭又濺起一道血箭絕代臥底皇妃。

    回頭看時,映入眼中的赫然是螳螂怪物那猙獰的面孔。

    最後參與近身戰的曼特斯斥候全部戰死,無一倖免。然而之前被埃爾射中的一名斥候卻頑強地活了下來。他的翅膀在墜落時摔得支離破碎,腦袋上還差著箭支,只是因為那支箭的位置有些偏斜才倖免於難。但不管怎樣,他終究還活著,而一個活著的曼特斯斥候依然是極具威脅的戰士。

    螳螂怪物還活著,埃爾就失去了生還的希望,因為他已經沒有任何反抗之力。

    「你很有種,小子。」倖存的曼特斯斥候用強調怪異的通用語說道,「公主殿下一定會喜歡你的腦袋。」

    也許是想要戲弄瀕死的獵物取樂,也許是對獵物最後的瘋狂還心有餘悸,曼特斯斥候並沒有立刻下手。

    埃爾撇了撇嘴,衝著他伸出一根中指說道:「代我問候你家公主殿下。」

    他閉上眼睛,在心中暗唸了一聲提卡的名字,然後靜靜地等待最後時刻的來臨。但他等來的卻不是預想中的刀刃,而是螳螂怪物淒厲的慘叫。

    埃爾猛地睜開眼睛,看到原本藏在自己懷裡裝死的小東西跳到了螳螂怪物後背上,蘭伽用鋒利的下身四肢抱緊螳螂怪物的腦袋,尾巴上的倒鉤則插進了它的眼眶。螳螂怪物慘叫著扔掉武器向自己臉上抓去,但已經無濟於事。混雜著腦漿的血水從它的鼻孔裡噴出,高大的軀體不由自主地轟然倒地。

    蘭伽抽出尾巴,發出吃飽喝足的哼哼聲,她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變化,一雙稚嫩小巧的翅膀從背後生長出來,迎風抖動了兩下,竟然就晃晃悠悠地飛離了地面。小東西嘻嘻笑著,搖搖晃晃地向埃爾懷裡飛了過來。

    埃爾想要摸摸她的腦袋,卻抬不起手。剛才的躲閃動作又加重了身上的傷勢,血液浸透了他身後的土地。

    蘭伽似乎明白埃爾的想法,小心翼翼地降落到埃爾伸出來的手心上,睜圓了大眼睛似乎在等待主人的誇獎。

    我這是養了一隻什麼樣的怪物啊……埃爾無力地嘆了口氣,這小東西平時裝蠢賣萌扮可憐,誰能想到她竟然隱藏著如此可怕的攻擊性。就算是以自己的實力,若沒有防備恐怕也難以倖免。

    那該死的狗頭人又說對了,這根本不是自己能養得起的玩意兒。

    思維已經開始有些抑制不住地發散開來,埃爾知道這是的生命即將結束的信號,對於這個狀態他並不陌生,有一年的冬天他被暴風雪困在山裡,耗盡了乾糧和體力,和現在的狀態相差無幾。

    後來自己是怎麼得救的來著?已經想不起來了。

    恍惚中,埃爾感覺到一雙小手在拍打自己的臉,似乎還聽到了小東西的嗚咽,但他卻已經遏制不住自己的睏意,慢慢地合上了眼睛。

    他的最後一個感覺,是有什麼東西插進了自己的心臟。
飛雪月 發表於 2015-6-10 22:01
    第六十四章 試探性接觸

    當第一縷拂曉的晨光降臨大地之時,分屬於兩支不同種族的軍隊都不約而同地做好了戰爭的準備。

    但從某種角度來說,雙方似乎又沒有做好任何準備末世日記無彈窗。

    地行者方面的兵力尚未展開,因為蘭伽莉亞公主殿下的突然降臨,原本就能量不足的珂塔蟲洞差一點被擠碎。儘管經過連夜的加緊修補,傳送過來的正規部隊依然有限。戰爭王蟲貝爾一夜之間製造的量產部隊只能夠支撐起小規模的戰鬥,在沒有形成蟲海戰術優勢之前,這點部隊根本無法抵擋人類的鐵騎洪流。

    現在軍團中仍有三分之一的主力被牢牢牽制在前線戰場無法撤退,而打秋風搶來的戰利品還不知道如何處理。女王的庫存儲備太過於豐厚,以至於以軍團自身的運輸能力一時半會兒根本無法轉移。就算不考慮人力成本和蟲洞傳輸量的問題,現在的地面世界也不見得就那麼安全。

    地行者對於地面世界的情報同樣稀缺,除了平原上的人類之外,誰也不敢保證身後的深山老林裡就沒有什麼鬼東西存在,聽說那些黑皮膚的尖耳朵在地面上的血親就居住在森林深處。當然事實上在這個時代,絕大多數精靈部族都隱居在翡翠之海,距離此處尚有千里之遙,但倉促之間地行者顯然不可能知道這一情報。

    而在人類方面,雖然佔有主場優勢,而且兵精糧足,但軍部上層對於現在的狀況卻一直有些舉棋不定。戰爭固然可以勝利,但將軍們和領主所要考慮的問題更加複雜。我們為何而戰?勝利之後又能得到什麼?很多很多的問題歸結起來就是兩個字——利益。

    伊斯塔倫軍事要塞原本的用途是守衛國王大道,現在則是白獅子家族的私人領地。之所以要維持如此規模巨大的軍隊,除了抵禦雲麓山脈黑森林中的魔物之外,更多精力的則是要防範北境的森林狼蘭斯塔特,以及其他的南方人類大領主,甚至是國王陛下。

    現在如果和這群來路不明的蟲子拼的你死我活,即便獲得勝利也是慘勝,戰後撫卹和兵員缺失等種種財政問題會給伊斯塔倫造成巨大負擔。而且消息傳開之後,那些一直蠢蠢欲動的大領主們恐怕都會不甘寂寞。

    尤其是在獲得地行者軍團首領降臨的這一關鍵情報之後,主和派的意見很快得到了一邊倒的支持。畢竟以人類自己的經驗來判斷,對方沒有進一步輸送侵略軍隊,而是讓重要人物親臨前線,這很明顯也不是想要開戰的意思。對方也是高等智慧生物,而且根據判斷似乎還是身份尊貴的公主殿下,那也就意味著事情有的商量,也許可以坐下來心平氣和的談談。

    出於這樣的目的,在天亮之後人類並未直接發起進攻。一名騎士高舉著白獅子家族的旗幟,來到地行者軍團的防線前,用洪亮的聲音大聲喊道。

    「這裡是地面世界卡尼拉斯,奧克蘭特人類王國下屬七大領主之一,白獅子凱撒家族的領地!我謹代表安托尼奧領主大人向貴族的公主殿下致以誠摯的問候!敢問公主殿下為何來到陽光照耀之地!」

    應該要慶幸的是,在伊斯塔倫這種邊陲之地,尚未有自詡神聖不可侵犯的強大教派進駐。目前城內供奉的幾位神靈信仰都比較平和,而代表生命女神前來的聖修女瑪麗薇安又是個天然呆。否則就憑著這個騎士喊出口的那幾句話,就足夠狂信者們將伊斯塔倫的全體高層綁上火刑架。

    無信的地行者在諸神教派眼中和魔鬼的地位無異,都屬於必須消滅的對象買賣王妃:娘親是我的。不過伊斯塔倫這裡天高皇帝遠,又是軍方統治的領土,自然不會在乎那些宗教問題。

    舉著旗幟的騎士將同樣的話又喊了兩遍,看到對面的怪物並沒有衝上來將自己撕成碎片,不由得在心裡鬆了口氣。他並不缺乏勇氣,所以才能擔當這樣榮耀的任務,雖然已經做好了犧牲的準備,但其實也不希望自己白白死掉。誰知道這群蟲子能不能聽懂人話,就算聽得懂,又知不知道人類交戰不殺使者的規矩?

    「呵——」

    正在他表面上不動聲色內心中卻惴惴不安的時候,腦海中突然迴響起一聲輕笑。那一笑的聲音雖然低沉,卻充滿了魅惑的魔力,像貓尾巴一樣在心頭輕巧地掃過。騎士猛地攥住韁繩,只覺得褲襠裡的玩意兒瞬間僵硬如鐵,不由得滿臉通紅,尷尬無比。

    「明知道我的身份,還不立即投降,你們真的很有勇氣吶……回報你家的領主大人,吾之名為蘭伽莉亞。」

    「地面上的人類不知道夠不夠強壯……讓他先挑選五百個身強體健的勇士來為我建造地上的行宮吧。」

    低沉輕柔的聲音斷斷續續地迴蕩在騎士的腦海中,中間偶爾還夾雜著壓抑的婉轉呻吟,光是聽聲音也能想像的到這位殿下在處理何種「要務」。而在她說起「五百個強壯的勇士」的時候,騎士的腦海中竟然不由自主地出現了某些少兒不宜的幻象。勇敢的騎士吞了口唾沫,捂著自己的褲襠狼狽逃竄。

    豪放的公主殿下並未掩飾自己強大的心靈波動,同樣的聲音和幻象也被騎士身上的某種魔法物品截留,原汁原味地出現在數公里之外的指揮部裡。

    幻象中,一群身高兩米開外,皮膚黝黑錚亮,渾身肌肉棱角分明的牛頭人奴隸戰士扛著巨大的原木建造起風格粗獷的宮殿建築,然後又被帶上了枷鎖與鐐銬,用長長的鐵鏈拴成一串,剝光了衣物沖洗乾淨等待著召喚。這個幻象看起來如此真實,應該就是公主殿下本人的記憶,想不到她的野望竟然是要在地面上建立起自己的後宮!

    「這個……這位蘭伽莉亞殿下還真是……」

    安托尼奧揉了揉鼻子,臉色尷尬地看向手下同樣尷尬的將軍們。在場的將軍無一不是「身強體健」的男人,在蘭伽莉亞的笑聲響起時,大部分人都不由自主地支起了帳篷。

    瑪麗薇安一臉不明所以的表情想要釋放神術,被跟在身後的年長修女捂著嘴拉了出去。蒂雅娜蒙著面紗看不到表情,在安托尼奧下意識地看向她時,還冷靜地回了一個白眼。但在牛頭人的幻象出現後,還是忍不住敗退。

    「領主大人,我們還是直接開戰吧。」獅心騎士團的團長咳嗽一聲,開口說道。

    「這個騷貨我們降不住啊。」瘋狗謝特心直口快地說出了在場紳士們的心聲。如果是普通人的話大家犧牲一下也就罷了,可這位公主殿下明顯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怪物,一張嘴就要五百人的男寵,如此胃口簡直令人無法直視。

    「不知羞恥,太不知羞恥了!諸神保佑,降下神罰燒死這些無信者吧!」

    蒂雅娜從帳篷裡逃出來的時候,正看見卡秋莎修女將瑪麗薇安遠遠地拉到樹下,嘴裡面還不斷念叨著神聖的禱言試圖讓聖修女殿下被玷污的心靈得到淨化山村欲醫。

    「生殖繁衍是生命輪迴之基礎,亦為吾主所司職之域,何談羞恥?」瑪麗薇安倒是沒有表現出任何羞惱之意,側著腦袋一臉不解地反問。

    「可是……那個女人根本就不是為了繁衍後代的吧!」卡秋莎愣了一下,反駁的語氣變得不那麼充足。

    男女兩性之間的歡愉確實屬於生命女神司掌的領域,甚至在女神座下還有專屬此道的愛神拉波特。這位愛神在王都的上層社會中受到極大歡迎,但對於修道院裡的修女們來說卻不常見,以至於她一時之間都沒能回想起來。

    「方才為何要阻止吾輩為他人驅散魅惑之術?」瑪麗薇安半眯著眼睛飽含深意地注視著卡秋莎,臉上依然一副純潔天真的表情:「吾主教誨說,心中不染污穢,眼前自然乾淨。卡秋莎姐妹,莫非你心中仍有雜念……」

    「不要說了!不要再說了!」卡秋莎面紅耳赤地喊道。

    「培羅也說過,要我們堅定心中信念,不可被外物迷惑雙眼。」蒂雅娜走過去開口說道,但她說話的對象卻是瑪麗薇安。

    「你也注意到了嗎?瑪麗薇安殿下。」

    「這又關你什麼事?」卡秋莎奇怪地看著突然虔誠起來的魔術師少女,在這之前雙方的關係還很僵硬,似乎沒有好到可以隨意搭話的程度。

    「那位公主殿下真正想要的,可並不只是五百個男寵。」蒂雅娜將目光投向紅石嶺方向直聳入雲的龐然大物,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也許在吃乾抹淨之後,剩下的身體或者靈魂還可以廢物利用,為那個大傢伙添加一點燃料。」

    「你的想法真令人作嘔,魔術師。」卡秋莎厭惡地後退兩步,將瑪麗薇安擋在自己身後。

    「作為能與惡魔比肩的異種存在,無論有多麼邪惡的計畫都不奇怪。」蒂雅娜冷笑著說道。「等到瘟疫到來,你會見到比這更噁心十倍的東西,修女姐妹。」

    「瘟疫,瘟疫,你整天就知道四處宣傳瘟疫的謠言。」卡秋莎同樣冷著臉報以不屑之色。

    「有我們楓葉修女團在,就算有瘟疫爆發也不用擔心。我想你現在更需要將自己的力量投入到與眼前異端的對抗中去,而不是在這裡糾纏瑪麗薇安姐妹。」

    「您大可不必擔心,我現在還欠著她一份人情呢。」蒂雅娜搖搖頭,深深地看了瑪麗薇安一眼,轉身返回到帳篷中。

    指揮部裡已經安靜下來,將軍們已經爭論完畢並下定了決心。

    「那麼,就讓那位殿下嘗嘗伊斯塔倫人的骨頭有多硬吧。」

    安托尼奧斬釘截鐵地說道。
飛雪月 發表於 2015-6-10 22:03
    第六十五章 甦醒

    疼痛,無盡的疼痛,肌肉撕裂的疼痛,骨骼粉碎的疼痛……所有的痛苦混合在一起令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身體彷彿被砸成肉泥,一點點恢復又被砸碎,這個過程週而復始似乎永無窮盡。

    身體之中似乎有某種東西在聚集著力量,但仔細感覺起來卻又沒有任何明顯的回饋,腦子一片混亂,無法發出有效的信號,徒勞地想要用手腳抓住什麼,卻在下一秒又陷入了痛苦的循環。

    「……快抬進去!」

    「……這人是誰……叫牧師來!」

    「沒救了……」

    「求求你救救他……」

    「……殿下,這不可能……」

    「我欠你一個人情……」

    「也罷。」

    死亡的陰影依然潛伏在黑暗中,但那種無法擺脫的痛苦輪迴卻悄悄消散。

    幾乎完全陷入停滯狀態的意識漸漸甦醒過來,開始感受到自我的存在,幽藍色的光芒在意識的層面裡一點點凝聚,最終匯結成兩個如水般緩緩流動的神秘符文。

    從那兩個符文之中,隱約能夠感知到一些模糊的東西,似乎是某種包含韻律的文字,又像是一段節奏怪異的詩歌。然而緩慢運轉的意識,卻難以如常的分析出那些符文所代表的具體含義,只有微弱的,支離破碎的詞彙,被下意識的送進記憶之中。

    隨著意識的不斷恢復,兩個符文漸漸隱沒於腦海深處,取而代之的則是另外一種溫暖的力量,如春風般和煦,將痛苦的感覺漸漸地吹散。

    又不知過了多久,黑暗中才泛起了一絲微小的光芒。

    埃爾發出一聲沉悶的呻吟,努力掙紮著睜開了眼睛買賣王妃:娘親是我的。

    意識終於回到了身體中,或者說是這具身體終於恢復過來。他想要起身,卻發現自己就連動一動手指的能力都沒有。雖然已經可以感受到自己的身體,但想要支配卻萬分艱難。脖子,肩膀,手腕……這些往日靈活的身體部位,現在更像是一坨注水的死肉。無論大腦中發出怎樣的命令,最終得到的反饋不過是微微顫抖而已

    埃爾不由自主地回想起自己在昆士蘭城的酒館裡見過的那些退伍老兵,有許多士兵從戰場上活了下來,但卻因為受了重傷,從此手腳便使不上力氣,老人們常說那是傷到了筋骨。人類的身體相較野獸而言格外脆弱,有的時候一條刀傷就有可能落下終身的殘疾。

    而他在失去意識之前還清晰地記得,自己被砍了整整十四刀。

    我居然活下來了?埃爾此刻腦海中的第一個念頭不是慶幸,而是驚訝。通過洞察符文的力量,他對自己身體的各種數據瞭如指掌。如果說在最後一個螳螂怪物出現之前自己硬撐著還有三分生還幾率的話,在那之後的全力躲閃可就要了老命。

    驚訝歸驚訝,不管怎麼說自己至少是真的活下來了,其他的問題也就算不上什麼大事。心中微微鬆了一口氣,埃爾用剛積攢起來的力氣儘量的地抬起頭,將自己的視線向四周擴展開來。

    自己所在的地方四周都是用木架支撐起來的粗帆布,從樣式上來看似乎是軍隊裡臨時搭建起來的行軍帳篷。他很快發現了自己無法動彈的主要原因,因為全身上下都被繃帶包裹得如同木乃伊一樣嚴嚴實實。空氣中瀰漫著各種草藥混合的氣味,其中隱約還能聞到一絲熟悉的清香。

    腳步聲由遠至近,有人挑開了帳篷的門簾,明媚的陽光傾灑進來照在埃爾的臉上,讓他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眼睛。

    雖然看不清楚身影,但隨著新鮮空氣飄過來的某種印象深刻的味道,足以讓埃爾確認來者的身份。清致幽雅,若即若離的淡淡茶香,和方才帳篷裡殘餘的那縷清香一樣,同屬於那個與眾不同的人,仔細想來,這件帳篷也許原本就是少女的居所。

    埃爾揚起嘴角,習慣性地想要開口貧嘴幾句,卻發現自己的聲音沙啞晦澀。他的氣管裡面還殘留著凝結的淤血,一張嘴便忍不住咳嗽起來。

    耳後傳來柔軟的觸感,將他的腦袋輕輕托起,喂下一勺溫熱的藥汁。也不知道那是什麼草藥,雖然效果立竿見影地止住了咳嗽,但卻苦得埃爾直翻白眼,恨不得再死一遍。

    他抬起頭,正好看到面紗之上那雙明亮清澈的眼睛,帶著七分的欣喜與三分的狡黠。不用懷疑,這碗加料的藥汁很顯然是在報復他曾經的惡作劇。

    「你的命還真夠硬,被砍成這樣都活得下來。」雖然嘴上是這麼說著,蒂雅娜臉上擔憂的表情卻明顯放鬆下來,嘴角忍不住掛上了笑意。

    「是啊,我自己都不敢相信呢。」埃爾苦笑一聲,他自己的身體自己當然瞭解,所以才越發懷疑。他很清楚以自己那時候的傷勢,就算得到搶救也不可能活得下來山村欲醫。除非是神蹟顯現,而且還必須是高等級的神術治療才有可能。

    在埃爾曾經的記憶中,作為讓神殿祭祀施展那種高等級神術的代價,即使是貴族家庭也免不了傾家蕩產。而他這樣一個無名小卒,又怎麼可能得到神殿祭祀的垂青憐憫?看著少女的眼睛,答案不問自明。

    「不知道我這條命花了多少錢?」埃爾低聲問道。

    剛到伊斯塔倫的時候少女和乞丐相差無幾,就算現在投效領主也不見得手頭寬裕。他不知道少女為了自己這條命會向神殿付出何種代價,也不願意往深處去想。無論怎樣,他現在都償還不起。

    「沒什麼啦,只是還清欠給你的那份人情,然後又欠下了另一份人情而已。」蒂雅娜攤開手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她挑了挑眉毛,將手中的藥碗遞到埃爾嘴邊。

    埃爾非常配合地作出糾結痛苦的表情,逗得少女樂不可支,心情明顯開朗起來。

    「好吧,這回你不但把人情還清,仇也一起報了。」埃爾哭喪著臉求饒道,「蒂雅娜小姐,您大人有大量,放過我吧。」

    「你以為自己活下來就沒別的麻煩了嗎?神術可以治癒身上的外傷,卻不能補充體內的消耗。」蒂雅娜看著埃爾包成木乃伊的身體嘆了口氣,收起臉上的笑容。

    「她們說你用特殊的方法激發自己的潛力,之後又失血過多導致無法自我恢復。現在你的身體已經油盡燈枯,如果不用心調養的話,可能後半輩子都要在床上度過。」

    「沒辦法的啊,如果不這樣做當時就已經死掉了。」埃爾心裡面有些發涼,但在少女面前嘴上還是裝作若無其事嬉皮笑臉的樣子。

    「你如果不去前線就不會遇到這種危險。」蒂雅娜不依不饒地說。

    「喂喂喂,誰願意送死啊,我是被強行徵調的好吧。」埃爾沒好氣地叫道。

    「如果你聽我的話,帶著提卡早早離開伊斯塔倫,就根本不會被捲進來。」蒂雅娜豎起眉毛,用湯匙在埃爾的腦袋上敲了一下。

    帳篷裡輕鬆的氣氛冷了下來,兩個人互相瞪視著,一時無言。

    「好吧好吧,是我的錯。」埃爾心裡默默念叨著好男不和女斗,首先移開目光敗退下來。剛才大眼瞪小眼的時候他才發現,少女的眼睛裡充滿了血絲,而眼眶隱隱有些發青。

    「那個……蒂雅娜,從我失去意識之後,到現在過了多長時間?」他小心翼翼地試探著問道。

    「你已經昏迷了三天三夜。」蒂雅娜注意到埃爾古怪的表情,臉上閃過一絲紅暈,不自然地扭過頭去:「我還以為你醒不過來了呢。」

    「總之……還是要謝謝你。」埃爾認真地說道。

    少女手中的藥汁還保持著溫熱,有些事情的答案不言自明。
飛雪月 發表於 2015-6-10 22:05
   第六十六章 生還

    在溫馨而又略帶曖昧的氣氛中,埃爾痛並快樂著地喝完了那碗苦的喪心病狂的藥汁。

    蒂雅娜並未停留多久便匆匆離去,不知道出於何種考慮,她沒有對埃爾提起有關於戰爭局勢的話題。和少女在一起時埃爾也不願意討論掃興的事情,但這並不影響他通過觀察做出自己的分析判斷。

    他現在還被安置在帳篷裡沒有被送回城裡,說明戰爭還未結束,人類並未取得勝利。而外面巡邏的守衛腳步整齊有力,則說明人類目前依然處於優勢,至少軍營還未受到攻擊。

    難道說他們與地行者妥協了?埃爾轉念一想,覺得這種推論的可能性更大。以他對那些貴族老爺的瞭解,在他們收到關於地行公主降臨的情報後,反而不會貿然開戰。人類貴族一貫熱衷於計算利益得失,在有可能兩敗俱傷的情況下做出與虎謀皮的決定也不奇怪。

    戰與和的選擇對於埃爾來說並不重要,那是貴族老爺需要考慮的問題,而他只要知道人類沒有失敗就好。伊斯塔倫免於戰火,提卡的安全自然不用擔心。

    想到提卡,埃爾忍不住又是一陣頭痛。自己昏迷了三天三夜杳無音訊,恐怕小姑娘沒少擔驚受怕。身在軍旅之中必然有諸多不便,蒂雅娜救下自己這條命已經仁至義盡,估計不可能特意派人回家通知。他一介無名小卒憑什麼要求特殊待遇?

    正在埃爾糾結的時候,帳篷的門簾再一次被人掀開,走進來的卻是一名陌生的老者。他的頭髮和鬍鬚都已經雪白,臉上長滿了皺褶和老人斑,看上去顯得極為蒼老,但腳步卻非常沉穩。深陷在眼眶中的一雙眼睛目光如炬,似乎能洞察人心。他身上穿著的長袍樣式樸素,但所用的面料卻極為精細柔軟買賣王妃:娘親是我的。

    從觀察到的種種跡象上來看,這位老人肯定是個不好招惹的大人物。

    「你終於醒了,很好,很好。」老人走到埃爾身邊,摸著下巴點頭說道。

    「額……是您救了我的命嗎,老先生?」埃爾試探著問道。

    「你的命是你自己救的。」老人上下打量著埃爾的身體,眼神中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興奮:「居然能在地行公主的眼前逃生,這可真是有趣。」

    「事實上我發現那位殿下的時候距離她有半個山頭那麼遠呢,而且我最後也沒逃掉,要不然怎麼會弄成這樣。」埃爾無奈地撇了撇嘴,他不知道羅姆尼是怎樣向上級匯報的,但老人所瞭解的情況顯然與事實相差甚遠。

    「不不不,雖然我也對這個距離很感興趣,但我說的是另一回事。」老人搖了搖頭,看著埃爾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長。

    「以你和那位殿下的境界差距而言,當她看到你的時候,你就應該死了。」

    埃爾嚥了口唾沫,回想起當時的場景,頓時不寒而慄。即便隔著數千米之遠,地行公主那輕描淡寫的一瞥卻深深地印到了他的腦海中,在那一刻他甚至無法生出任何反抗的衝動,只能像喪家之犬一樣夾著尾巴落荒而逃。

    「我也只是僥倖而已……」埃爾乾巴巴地辯解道,這話就連他自己都說服不了。

    「成年的地行公主都擁有踏入黃金之門的實力,那位蘭伽莉亞殿下更是其中翹楚。而你,只不過是一個青銅位階初窺白銀的大獵手。所以這不叫僥倖,只能說是個奇蹟。」老人張開雙手,比劃出一個誇張的距離來形容埃爾與地行公主之間的力量差距。

    「但是,我本人基本上是不相信什麼奇蹟的。」

    他突然話鋒一轉,臉上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世間萬物運行自有法則規律,所謂的奇蹟不過是概率上的問題,只是因為旁觀者很難注意到隱藏的要素,才會對看似不合理的結果所迷惑。換句話說,有果必有因。你能活下來不是僥倖,而是因為你手上保命的底牌。」

    「您到底想說什麼?」埃爾被老人瘋瘋癲癲的話語搞的有些糊塗了。

    「你在地行公主的注視下活了下來,而不是腦袋開花,真正原因是來自於符文力量的保護。」老人點了點埃爾的腦門說道:「符文之初——名為埃爾,意為洞察,對於精神力衝擊具有額外豁免。」

    埃爾半晌作聲不得,只覺得手腳冰冷。作為壓箱底的殺手鐧,即使是在蒂雅娜面前他也從未提起過關於自己對符文力量的掌握能力,沒想到卻被這個神神叨叨的老人一口說破。

    「你能從曼特斯斥候……也就是那種螳螂怪物的追殺中活下來,也不是僥倖。」

    老人一邊說著話,伸手從自己的衣袋中掏出了一個埃爾分外眼熟的球形物體。蘭伽的蛋殼上左一道右一道地綁著各種顏色的絲線,一動不動也不知道是死是活山村欲醫。

    埃爾目瞪口呆,完全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來面對這個似乎無所不知的老人。

    「當他們回去找你的時候,你身上的血已經流得差不多了。即便是最強大的神術治療,也救不活一個死人,可你偏偏又撐了過來。後來我檢查時才發現,你的身體裡殘餘著地行王族獨有的一種藥劑,她們自己稱之為『腎上腺素原液』。」

    老人搖了搖手上的蟲卵,側耳傾聽了片刻,遺憾地嘆了口氣:「這只幼蟲年紀太小,以消耗體能為代價強行分泌大量的腎上腺素,後果就是自己也陷入沉睡。如果這是在蟲巢裡的話,這種軟弱的笨蛋很快就會被姐妹們吃得一乾二淨。」

    「蘭伽……是她救了我?」

    埃爾看著一動不動的蟲卵,心中感慨萬分。在失去意識之前,他親眼見到小東西捕殺最後一隻螳螂怪物的景象,還有些擔心自己也被吃掉。現在想起來,蘭伽很可能是為了保護自己,才強忍著對於姐姐的恐懼感衝出來迎戰。

    那個時候,小東西可能也感受到了自己心中的恐懼吧,對於死亡的恐懼,對於她的恐懼。作為主人的自己還真是不合格呢。

    「再往後說的話,你能被救過來同樣也不是僥倖。送到營地的時候你雖然還有一口氣在,但那種傷勢就連各神殿的大祭司也無法救治。還是那個破了相的小姑娘去拜託聖修女殿下,聖修女親自祈禱,降臨神恩才把你這條爛命從死神門口拉了回來。」

    老人捋著鬍子連連搖頭,看著埃爾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鑲金的豬頭。

    「雖然不太清楚具體原因,但所有人都知道那兩個小丫頭互相看不對眼。能讓那小姑娘放下面子為你求情,這可不是一般的交情,現在營地裡有不少人都在猜測你的真實身份。」

    那是你不瞭解舞光之蛇小姐做事不擇手段的風格,埃爾在心裡腹誹道。不過他自己也清楚,這次還真是多虧了少女的幫助。兩個人之間的關係早就不是欠人情那麼簡單,這些事情自己記在心底就好。

    當老人提起少女的時候,埃爾有些發熱的頭腦突然冷靜了下來。雖然不知道老頭說出這些話的用意,但僅僅從他吐露出的信息來判斷,這位老先生絕非常人。

    在這個時代知識一直掌握在少數人手中,而對於符文和地行者相關信息的記載,即便是高塔中的法師也未必瞭解,現在從老人口中說出卻分毫不顯得突兀。而他稱呼聖修女殿下和魔術師少女的語氣,聽上去更像是長輩的寵溺。

    像這樣既學識廣博又身份尊崇的老人,在伊斯塔倫絕不可能是無名之輩。在埃爾的記憶中,似乎也只有一位符合標準的人物。

    「史蒂芬大師,不知道您對我說這些究竟有何用意呢?」埃爾故作鎮定,直接開門見山地問道。

    「喔?你這個小子的腦筋轉得倒快。」大煉金術士愣了一下,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既然你能猜到我的身份,那我也有話直說好了。」
飛雪月 發表於 2015-6-10 22:07
    第六十七章 符文師

    「您要收我做學徒?」

    如果換做學院裡任何一位學生聽到史蒂芬大師開口說出這樣的話,恐怕都會欣喜若狂。但埃爾卻不喜反驚,因為他一向都很有自知之明。自己現在這一身本事都是在山裡混出來的,也正因為這樣,從小到大都沒經受過什麼正經教育,說得難聽一點,他現在還是半個文盲。

    這個消息實在太過於驚人,以至於埃爾一時間都有些茫然無措,卻沒有注意到大煉金術士若有所思的古怪眼神。

    「史蒂芬大師,我不知道您誤會了什麼,但我只不過是……」

    「你覺得我看起來像是老眼昏花的白痴?」老人冷著臉反問。

    「當然不是。」埃爾斬釘截鐵地搖頭,雖然心裡面有那麼一瞬間確實這樣想過,但以自己現在這個狀態還是不要承認的好。

    「就算你一個字都不認識也沒有關係,反正我也沒打算傳授你煉金術。」史蒂芬看著埃爾的目光隱隱發光:「我所感興趣的,是你使用符文的能力。」

    「事實上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學會的。」埃爾實話實說,在這方面他完全是自學成才。第一個符文「埃爾」從記事起就伴隨著他一起長大,就像吃飯喝水一樣自然。如果不是養父教授了一些粗淺的符文知識,他還以為這是像魔獸一樣的天賦能力。至於第二個符文「華爾茲」,他也只是在鮑威爾工坊見過一次,然後懵懵懂懂地掌握了一些皮毛。

    直到那一夜的血戰中,在生死關頭兩個符文的力量才真正爆發出來。至於那種力量的真實本質,剛剛甦醒的埃爾還來不及回憶。

    「符文的力量沒有人能『學會』,那是創世之初天地間的法則具現產物。你使用的符文力量並非來自於外界,而是源於自身體內潛藏的遠古血脈。當你呼喚符文的『真名』時,相對應的規則也隨之具現。」

    史蒂芬伸出手指,在空氣中畫出一個個陌生的符文,但他畫出的符文並沒有幽藍色的光芒閃耀,只是徒具其形。

    「傳說中遠古時期的人類先祖行走於大地之上,頭頂星辰,拳頭可以擊碎山脈。但時至今日,遠古的血脈早已凋零。奧克蘭特王國幾千萬人口之中,能覺醒先祖血脈的幸運兒屈指可數御世天行錄。而你,正是其中一個。」

    雖然不太明白,但好像很厲害的樣子……埃爾兩眼發直,滿臉上都寫著這樣的表情。

    「簡單點說,就是你從某一位祖先傳承下來的血脈中,繼承了可以呼喚符文的力量。法師們通常把像你這樣的幸運兒命名為『符文師』,是屬於術士的一個分支。」

    「我也是魔法師?」埃爾差一點被驚呆了。

    「不是法師,是術士,利用自身血脈傳承施法的術士……現在說這個你也不會明白。總之,如果你想要學習關於自己血脈和符文的知識,就要做我的學徒,在伊斯塔倫也只有我才有這個資格和能力,你明白了嗎?」

    「我明白,我明白,您以後就是我的老師了。」埃爾連連點頭,雖然有些糊裡糊塗,但聽上去應該是件好事。自己一個身無長物的鄉下土鱉,也不值得人家這種大人物費心算計。

    「你還沒資格叫我老師。」史蒂芬擺擺手搖頭道:「等你傷好了之後,我會給你做一次能力測驗,如果通不過的話你依然還是個廢物。」

    老子現在要能起來,三百米外就叫你知道啥是廢物!埃爾心裡面這樣想著,臉上卻露出討好諂媚的笑容。識時務者為俊傑,他現在犯不著惹這老頭子生氣。

    「老師……史蒂芬大師,我的那個寵物……您能不能還給我?」看到史蒂芬轉身要走,埃爾連忙懇求道。這老頭子神經兮兮的,還拿絲線在蟲卵上纏了那麼多圈,也不知道他想怎樣對付小東西。

    「不用擔心這小傢伙,先養好你自己的傷,才有辦法讓她甦醒。」史蒂芬將蟲卵放到埃爾枕頭邊上,轉身撩開帳篷門簾走了出去。

    「又剩下咱們兩個啦。」埃爾自言自語地說,掙紮著扭過頭仔細看去,才發現綁在蟲卵上的不是什麼絲線,而是散發著淡淡光芒的某種魔法刻印。也許正是因為這些魔法刻印,他感覺不到蟲卵裡面自己所熟悉的小小心跳。

    符文師?就算不是魔法師,那也應該算是「施法者」了。這個名字他以前聽鮑威爾大師也說起過,只是那時候根本沒有往自己身上聯想。

    在這個世界裡,施法者掌握著神秘的智慧與力量,所以地位遠在普通貴族之上。埃爾曾經夢想過成為貴族老爺,卻從沒想過自己還能成為施法者的一員。

    不過埃爾現在心中羨慕的也僅僅是施法者的身份地位,對於他們所掌握的智慧與力量倒沒什麼感覺。他也曾經見過魔術師少女施展出奇妙絢麗的幻術魔法,但並不覺得十分厲害。

    叢林中的野獸只信任自己的身體與爪牙,除了那些位於食物鏈頂層的王者之外,絕大多數野獸都傾向於潛伏獵殺。即便是強大的魔獸也不會依賴自己的天賦魔法,更多的還是要靠自己的肉體力量。

    作為一名信仰自然法則的大獵手,埃爾本能地排斥那些極具聲光效果的「神秘魔法」,至於自己能夠使用的符文,低調方便快捷輔助效果又強,這樣才算是居家旅行殺人放火的必備工具。

    能向史蒂芬大師請教關於符文力量的運用方法固然是件好事,自己完全是野路子出身自學成才,如果沒有人指導,基本不可能再有進步奈何情深。但話又說回來,人家堂堂的大煉金術士,究竟因為什麼原因才對自己感興趣,這還是個謎。對於史蒂芬的說辭,埃爾也就是聽聽而已,他從來不相信天上掉餡餅的好事。

    尤其是這位老先生還是羅拉娜大小姐的老師,這就更有點耐人尋味了。老商人朱庇特脾氣直爽,心眼也不多,按理來說他的親生女兒也應該把性格繼承下來才對。現在變異出來的這條小狐狸,仔細想想很可能都要歸功於她的老師。

    想到這裡,埃爾忍不住一頭冷汗。

    似乎是為了印證他的猜想一樣,史蒂芬大師沒走多久,帳篷的門簾又被人撩了起來,探出巧笑嫣然的熟悉面孔。

    「聽說有一位勇士孤身勇闖敵營,帶回了至關重要的情報,並因此而得到了領主大人身邊神秘美少女的青睞……」羅拉娜躡手躡腳地走了進來,揚起嘴角露出可愛的小虎牙,用鼻子發出哼哼的聲音,眯著眼睛打量起埃爾。

    和她老師一模一樣的眼神。

    「大小姐……你怎麼來了?」埃爾陪著笑問。

    「因為擔心你的安危呀,埃爾哥哥。」羅拉娜輕笑道。

    「好吧好吧,要說對地行蟲族的瞭解,只有長期致力於研究生物學的煉金術士才算得上權威,而老師的煉金術一脈傳人目前就只有我而已,所以就被臨時徵調嘍。」

    少女眼睛一轉,臉上的笑容突然變得不懷好意起來。

    「不來前線還不知道,埃爾哥哥你還真是隱藏的很深呢。喔不,現在我該叫你埃爾師弟了?親愛的師弟,你可知道老師有多久沒有招收學徒了嗎?不知道你是否已經做好心理準備,承受全伊斯塔倫貴族子弟的怨念呢?」

    「這可不能怪我吧。」

    埃爾乾笑兩聲,腦補了一下未來可能發生的問題,不由得臉黑了下來。

    「對了,大小姐……呃,師姐?提卡還好嗎?」看著羅拉娜,埃爾突然想起家中的小女僕,忍不住開口問道。

    「放心啦,人家吃得好,睡的香,用不著你瞎惦記。」羅拉娜不高興地抱起手:「作為師姐我可要負責起對你的教導,首先第一條就是不要在女士面前討論另一位女士,這是最基本的禮貌。」

    「我錯了,師姐。」埃爾嘴上自然從善如流。

    「提卡她又不知道你把自己搞成這樣,當然不會胡思亂想。」羅拉娜低下頭,臉上不懷好意的笑容變得越發險惡。

    「倒是你自己啊,親愛的師弟。從今以後你可就是有身份的上等人了,在不遠的將來,金錢與權利都唾手可得。到那個時候,你的眼睛裡還會有她嗎?」
飛雪月 發表於 2015-6-10 22:10
     第六十八章 史蒂芬的實驗室

    「一、二、前進!」

    隨著指揮官的口令,數十隻戰爭號角同時響起,發出震撼人心的低沉聲音。全副武裝的士兵們排成整齊的隊列,一直延伸到目光所及的森林深處。當戰爭號角吹響時,所有士兵在指揮官的口令下邁出整齊的步伐,以沉穩的速度堅定地向前推進。

    在人類軍隊組成的方陣對面,千萬雙眼睛死死地盯著人類軍隊的一舉一動,樹林間不斷有一片片飛蝗騰空而起,將情報帶回後方。地面上與樹林間灑滿了粘稠的蛛網,地下潛伏著無數狡猾的刺蠍。這一切都將成為人類軍隊前進的阻礙。地行者軍團靜靜地等待著時機,只要某個方陣出現了細微的銜接問題,海量的迅猛狼部隊便會轉瞬而至。

    人類與地行者的戰爭並不順利,但也並未受到太大的挫折。騎士團擊潰了地行軍團的防禦陣線,卻遭到了潛藏於地下的刺蠍部隊,損失慘重。出於對蘭伽莉亞公主強大個人戰力的顧慮,初戰受挫之後,人類並沒有大舉反撲,而是整合全軍步步推進,穩中求勝。

    在之前的王族內戰中,由於戰況混亂,地行者軍團的武力配製傾向於奇襲和遭遇戰,對於人類軍隊堂堂正正的烏龜戰術反而有些力不從心。在蘭伽莉亞公主的命令之下,軍團主力掩護著數以千計的工蜂向北方山脈深處緩慢移動。地面世界白天陽光帶來的溫暖讓戰士們的體力受到了很大削弱,他們現在迫切地需要建立一處定居點休養生息。

    戰爭局勢到現在還保持著僵持,其主要原因在於雙方的領導者都保持著理性的克制,但又不願意輕易妥協。

    不開戰的原因很簡單,既沒有必勝的把握,又沒有足夠的利益御世天行錄。不停戰的原因也很簡單,用精靈古語說就是——床鋪之上豈容他人安睡?

    與渴望戰功的將軍們相比,蒂雅娜一直是堅定的妥協派。單獨的一支地行者軍團也許對伊斯塔倫造成的壓力較大,但也僅此而已。這個種族本就不適應地面世界的生態環境,不可能繁衍壯大。相對而言,她更擔心的依然是來自北方的瘟疫天災,但在高層會議上她說話的份量還遠遠不足以引起重視。

    隨著聖修女瑪麗薇安率領的楓葉修女團和三神殿祭祀出現在前線,大量傷殘士兵得到及時治癒,人類軍隊的傷亡數字驟然降低。也正是這個極低的傷亡數字,令軍方對神職人員的信心不斷膨脹起來,同時對於魔術師少女口中警告的,不知何時才會出現的瘟疫越來越不在乎。

    當埃爾在軍營中第二次見到蒂雅娜時,少女眉頭鬱結,心思重重,明亮的眼神也黯淡了不少。他不知道該怎樣去安慰少女的苦悶,不著調的低級笑話只換來了一個白眼。

    不說別人,埃爾自己現在也有不少頭疼的事。在神術作用下,他身上的外傷恢復極快,醒來第二天就拆下了繃帶,但身體裡面的暗傷卻十分麻煩,包括爆發潛力留下的後遺症,都必須要靠草藥慢慢調理。

    不過這種小事顯然不在史蒂芬大師的考慮範圍內,在埃爾恢復過來之後,老人便將他帶到了自己的實驗室裡——煉金術士這個職業即使從字面上理解也不可能缺錢,為了方便老人直接在自己的高塔與軍營裡構建了雙向的簡易傳送門。

    法師高塔內部的空間往往比外面看上去要大得多,但具體的佈置風格卻因人而異。大多數法師喜歡從地下到塔頂建造一層層的閣樓,用來放置各種怪物、材料和學徒。也有人喜歡把樓梯建造成無解的迷宮,自己一個人躲在塔頂。至於煉金術士們則傾向於將自己的高塔改造成巨大的實驗室,而這通常也意味著雜亂不堪。

    史蒂芬大師的高塔就是這樣一個神奇而又混亂的地方,整座塔樓貫通為一體,數以千計的巨大書架和材料儲藏櫃層層疊疊地堆放在四周的牆壁之上,一直延伸到塔頂。每一個書架與儲藏櫃上都鑲嵌著拇指大小的紫色水晶,如繁星般閃爍著微光連成一片紫色海洋,支撐起圓柱形的防護立場。

    他的實驗室就懸空漂浮在圓柱形的防護立場中,在外人看來就是一團金屬管線與大小懸浮平台的無規則組合體,上面擺滿了奇形怪狀的玻璃器皿和五顏六色的神秘藥劑。幾乎所有的懸浮平台外面都包裹著獨立的球形魔法防護,彼此接近時還會摩擦出火花與電弧。

    對於從山裡出來的土鱉少年來說,眼前的一切令他大開眼界。以前聽人說過,魔法師的使命就是探索這個世界的真實,現在看來他們的世界觀也許早就脫離了凡人的境界。騎在構裝石像鬼身上經過那些平台的時候,埃爾心中便不由自主地產生出一種認知破碎的感覺,一時之間無法分清什麼是真實,什麼是虛幻。

    「歡迎來到史蒂芬大師的煉金實驗室。」

    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埃爾猛回過頭,看見身材高挑的少女正站在其中一個平台上提著裙角向自己行禮。雖然她臉上戴著一副類似於豬頭的古怪面具,但那頭橘紅色的長發卻獨此一家別無分店奈何情深。

    埃爾還沒來得及和羅拉娜打一聲招呼,構裝石像鬼已經停了下來,帶著他降落到最中央的試驗台上,大煉金術士史蒂芬站在一旁的金屬操縱台上注視著他。

    「現在,把你能夠使用的符文展示出來。」站在金屬操縱台上,史蒂芬的聲音也變得嚴肅認真起來。

    「您看,我現在還使不上力氣呢。」埃爾攤開手無奈地說道,他全身上下的筋肉等於是被切碎了又強行粘結起來,雖然外表看上去沒有問題,但實際上就連行走都頗為費力。

    「不要使用蠻力,符文的力量來自於你的靈魂!」史蒂芬大聲說道:「在心裡呼喚你所掌握的符文真名,讓它的力量具現出來!」

    「好的,先生,我儘量。」埃爾嘆了口氣,閉上眼睛。現在看來,史蒂芬現在對自己的態度更像是對待一件試驗品,而不是需要教育的學徒。

    當然他也沒真正見過施法者學徒的待遇,只是以前似乎聽說過,在魔法師的高塔裡,學徒和實驗品的界限似乎從來都不那麼清晰。

    當他平靜下來之後,兩顆緩緩旋轉的符文在意識深處悄然浮現。正如史蒂芬所說,符文的力量並不需要蠻力,洞察符文「埃爾」早已和他融為一體,動念之間即可顯現。而另外一顆符文「華爾茲」,他原本只是略知皮毛,但在那一夜毫無保留的爆發之後,竟然意外地將它也融入到了自己的身體中……或者更準確的是在靈魂中。

    埃爾睜開眼睛,幽藍色的光芒在他眼中靜悄悄地綻放。史蒂芬臉上露出興奮之色,飛快地按下了操縱台上的幾個按鈕。

    四根繪有魔紋的圓柱體從平台邊緣升起,組合起來展開一種帶電的立場。狹長的銀白色電弧在平台上空不斷閃現,逐漸匯聚在一起,組成埃爾腦海中兩顆符文的形狀。

    「符文之初,名為埃爾,意為洞察。符文之九,名為華爾茲,意為成長。很好,很好,雖然這兩個都是最基礎的個位數符文,但能讓它們具現出來就已經能夠證明你的血脈天賦。」史蒂芬滿意地點點頭,他向著塔樓中凌空招了招手,一本破舊厚重的古書從牆壁上的書架裡飛了過來,穿過重重防護,落到埃爾面前自動翻開。

    浩如煙海般密密麻麻的文字立刻閃瞎了埃爾的狗眼,他甚至覺得自己長這麼大看過的書都沒這一頁上的文字多。沒文化的土鱉對於書本總有著崇拜與恐懼交加的複雜心理,既想要學習知識又怕自己腦子笨無法理解。

    不過當他掃過這本書上的內容時卻驚訝地發現,其中有一些特意放大標示出來的符號,看起來十分熟悉,和他所掌握的那兩個符文似乎相差無幾但又有些說不出來的區別。

    「這是七百年前大賢者蘇米特所著的《人類符文體系概述》。」史蒂芬摸了摸下巴上的鬍鬚,點頭說道:「你沒有基礎,就先看看這本書吧。有關於符文的基礎知識,蘇米特在書中做出了最簡單的論述。」

    「您還是一刀殺了我吧。」埃爾臉色蒼白地合上書,異常堅決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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