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大漢箭神 作者:莊不周 (連載中)

 
mk2258 2015-8-12 19:49:2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31 327609
OSos 發表於 2016-2-17 10:49
第090章 臣之道
    未央宮,司馬門,韓嫣跳下車,快步向宮門走去。手持大戟的衛士看到他,連忙躬身行禮。態度恭敬。

    韓嫣視若不見,昂頭而過。走到門前,正準備抬腿進門,突然又停了下來,遠遠的看了東方朔一眼,嘴角一咧。「東方曼倩,你今天心情不錯啊。」

    東方朔雙手拄戟,斜著眼,努著嘴,將大戟的飄帶吹得亂舞,卻不理韓嫣。韓嫣笑了,一邊用金馬鞭敲打著掌心,一邊走了過來,上下打量了東方朔一眼。

    「一身嶄新的衣服,劍也換了,發財啦?」

    東方朔慢慢的把頭轉了過來,俯視著韓嫣。「許你用金丸射鳥,就不許我發財?」

    韓嫣在離東方朔三四步的地方站定,以便使自己不用將頭仰得太厲害。「哪來的錢?盜墓去了?」

    「我東方朔需要盜墓嗎?」東方朔哼了一聲,再一次將頭扭了過去,用鼻子對著韓嫣。「我滿腹學問,隨便抖露一點,就能衣食無憂,可不需要靠這些歪門邪道。」

    韓嫣臉一紅,哼了一聲,轉身進宮。

    劉徹正在側殿射箭,李當戶陪在一旁。百步外的箭侯上,釘了兩枝箭,旁邊稀稀拉拉的落了十來枝箭。

    劉徹有些沮喪。「當戶,我八歲習射,所從皆為當代名師,至今八十步猶十不中五,為何梁嘯習射一年,便能百步外中的?」

    李當戶不緊不慢的說道:「陛下雖然童蒙習射,所求卻非射遠及的,而是嚴守射禮,與梁嘯所求不同,亦無須比較。再者,以梁嘯眼下的實力,百步中的也是巧合,讓他再射,他也沒什麼把握的。」

    「這麼說,有運數的成份?只是他這運數也太好了吧。」

    「的確如此。據鄭當時說,梁嘯雖然年輕,運數卻頗為讓人羨慕。他曾經被人伏擊,昏迷不醒,忘記了很多事,卻因禍得福,心智大開,從此脫胎換骨。他與成名高手作生死決,身受重傷,人事不省,對手數步外發矢,他卻安然無恙。」

    「呵!」劉徹驚嘆一聲:「他還真是福厚啊。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王孫,你說呢?咦,你怎麼了?」

    韓嫣上前行禮,伸手從劉徹手裡接過弓,又取了一枝箭,用力拉開弓,仔細瞄了瞄百步外的箭侯,撒手鬆弦。「啪」的一聲,羽箭射中箭侯,卻在邊緣被稱為下個的部位。他陰著臉,又連射兩箭,結果一箭脫靶,一箭僅中上個,連質外圍的躬都沒射著。

    「今天心情不好,不射了。」韓嫣發怒,將弓扔在地上。

    韓嫣一進來,李當戶的臉色就不好看,見韓嫣不答劉徹的問話,又從天子手中奪弓,他已經有些按捺不住。此刻見韓嫣將弓扔在地上,頓時大怒,厲聲道:「小奴,敢在天子面前失禮麼?」

    韓嫣斜了他一眼。「怎麼,天子面前,你也要和東方朔一樣差辱我麼?」

    「大膽!」李當戶兩步趕了過來,劈面一掌,扇在韓嫣的臉上。「啪」的一聲脆響,韓嫣白晳粉嫩的臉頓時紅了一片。韓嫣大吃一驚,捂著臉,瞪著李當戶,一臉的不可思議。「李當戶,你敢打我?」

    「君前失禮的狗奴,人人打得。」李當戶厲喝著,捲起袖子,又沖了過來。韓嫣一見形勢不妙,氣勢頓時弱了,轉身就逃。李當戶邁開大步追趕,兩步趕上,一拳將韓嫣打倒在地。

    劉徹見狀,連忙伸手攔住。李當戶餘怒未消,大聲說道:「陛下,此等不知禮數的佞臣,豈能留在陛下身邊。請陛下容臣將他擊殺,縱是死罪,臣也認了。」

    劉徹哪裡敢讓,急令侍者將韓嫣拉開,卻沒有責怪李當戶,繼續詢問有關射箭和梁嘯的事。兩人說了半晌,李當戶告辭出宮,劉徹才來到韓嫣面前,責道:「王孫,你今天是怎麼了?」

    韓嫣挨了李當戶幾下,臉腫了半邊,聽了劉徹這句話,更是委屈。他翻身下榻,跪倒在劉徹面前,抱著劉徹的腿,放聲大哭。

    「陛下,臣以逆臣之後,得蒙天幸,與陛下友愛。本欲以賤軀侍奉陛下,不料使陛下蒙羞。今日先遭東方朔羞辱,又被李當戶毆打,臣無顏苟活,請陛下賜臣一死,全陛下清譽,也容臣最後一次為陛下盡忠……」

    聽韓嫣說得傷心,劉徹越發不忍。他拉著韓嫣的手,將韓嫣扶了起來,兩人並肩坐在榻邊。劉徹用袖子抹去韓嫣臉上的淚水。「東方朔又怎麼了?」

    一聽這話,剛剛平靜下來的韓嫣再次放聲大哭,伏在劉徹腿上,一邊哭泣一邊將司馬門外被東方朔暗諷的事說了一遍。此刻李當戶不在面前,他可以劉徹面前盡情撒嬌,更是添油加醋的告了東方朔一狀,就差說東方朔去盜帝陵了。

    劉徹雖然不完全相信韓嫣,卻也覺得好奇,立刻讓人召東方朔來。

    時間不長,東方朔邁著大步,昂首挺胸的來到劉徹面前。劉徹上下打量了東方朔一眼,見東方朔果然一身新衣,腰間的長劍也換了檔次更高的,便沉著臉,厲聲問道:「東方朔,最近做了什麼不法之事?」

    東方朔一臉茫然。「陛下,臣讀聖賢之書,行聖人之教,行不踰矩,何嘗做什麼不法之事?是哪個小人在誣告臣,請陛下治以反坐之罪,以正視聽。」

    「如果沒做不法之事,那你這新衣、新劍從何而來?」

    「這個?」東方朔得意的撣了撣衣擺,又握著劍柄,挺起了胸膛。「臣從梁嘯那兒討來的。」

    「梁嘯?據我所知,他可吝嗇得很,怎麼會平白無故的為你治辦衣裝?」

    「沒錢的時候,當然要勤儉持家,現在有錢了,他就大方了。」

    「有錢了?」劉徹眼珠一轉,眼神有些不快。「淮南翁主送的禮?」

    「以前只是禮,現在卻是買賣了。」東方朔眉飛色舞,把梁嘯被蓋侯府索錦,梁嘯不願意其母受累,要將雙面錦技藝轉讓出去的事說了一遍。「梁嘯不會做生意,只開價百金,是臣攔住了,開價五百金。如能成功,臣可以獲利五十金……」

    看著一臉暴發戶嘴臉的東方朔,劉徹沒有說話。他轉著眼珠,沉吟片刻:「雙面錦技藝能值五百金?」

    東方朔不假思索,脫口而出。「當然不值,連百金都不值。」

    「既然如此,為何你認為開價五百金還能成交?」

    「陛下,臣開價五百金,和梁嘯開價百金一樣,只是不想賣而已。」東方朔洋洋得意。「只是他沒有臣這般有魄力。」
OSos 發表於 2016-2-17 10:50
第091章 出遊
    readx;    聽到此處,韓嫣有些回過味來了。他惡狠狠的瞪了東方朔一眼,悄悄的抽了抽劉徹的衣角。

    劉徹不解,又不好當著東方朔的面問,便揮手讓東方朔退下。東方朔施了一禮,昂首闊步的走了。韓嫣氣得黑了臉,撇了撇嘴,眼淚又下來了。

    「陛下,臣這頓打挨得好冤枉。」

    「也不冤。」劉徹捏了一下韓嫣完好的半邊臉蛋,神態親暱。「李當戶這是維護天子尊嚴。王孫,私下裡如何胡鬧都無妨,外人面前,你怎麼能如此放肆?」

    「臣知罪。可是,臣若不是被東方朔激怒,臣又怎麼會君前失禮呢。東方朔這是故意的,臣被他利用了。」

    劉徹眉頭一挑:「他是故意激怒你,好有機會告訴朕這件事?」

    「肯定是啊。陛下,你還聽不出他的意思嗎?梁嘯許了他一成的佣金,他當然要出力,賣個好價錢。他向淮南翁主開價五百金,還不肯賣,是想賣個更高的價啊。」

    「這雙面錦的技術還能賣更高的價?」

    「當然了。臣這些天去江都邸打聽過。雙面錦是江都的特產,只有廣陵丁氏一家獨售,一金一匹,產量不高,通常都不在市肆出售,未下機被人訂走了。能織這種錦的只有一個姓梁的婦人,很可能是梁母。這種錦有市無價,利潤豐厚,只是供應不足。如果能安排百餘台織機,年產百餘匹,獲利百金綽綽有餘。」

    劉徹恍然大悟,一拍大腿。「如此說來,別說是整個淮南國,即使只算劉陵的食邑,一年也能獲利百金。」

    「對啊。」韓嫣附和了一句,又提醒道:「這樣的生財之道,不宜落入淮南之手啊。東方朔想必也是看出了這一點,這才想尋找開得起更高價錢的。」

    「所以,他瞄上了我?」

    韓嫣一臉媚笑。「除了陛下,還有誰能出得起這麼多錢,還有誰敢搶淮南翁主的財路?」

    劉徹眼珠一轉,哈哈大笑,他輕拍韓嫣的臉。「王孫,還是你肯為我著想啊。不過,我卻不能貪圖這點小利,傷了淮南王的心,落得個好利之名。王孫,你也不能亂來。」

    韓嫣的臉頓時苦了下來,撅著嘴,伏在劉徹大腿上,媚態橫生。劉徹一時心動,手指沿著韓嫣的背滑了下去。韓嫣臉一紅,順從的轉過了身子。

    ……

    過了兩日,東方朔定製的超大型馬車送到,梁嘯為此支付了三萬七千錢,幾乎將家裡的最後一個半兩錢都搜出來了。本來長安一輛中檔馬車的價格也是兩萬到兩萬五千錢左右,可是東方朔的身材過於高大,必須加高加寬,成了獨此一輛的定製產品,成本也直線飈升。

    這還僅僅是車,為了能拉動這輛車,還需要兩匹健馬。這兩匹高頭大馬又花掉梁嘯一萬八千錢。前前後後,梁嘯為東方朔支付了六萬多錢,才算把東方朔打扮好了。

    摸著嶄新的馬車,東方朔滿意中帶著三分遺憾。「可惜不能朱轓,要不然真得意了。」

    「那得靠你自己去掙了,有錢也買不到。」

    「誰說買不到?」東方朔眼睛一斜。「只要有足夠的錢送禮,二千石可立得。」

    梁嘯聳了聳肩,沒有理他。轓是裝在車輪上方的擋泥板,可以供人將手臂伏在上面。漢代制度,二千石以上可以將兩邊的轓塗成紅色,二千石以下,千石至六百石,只能將左轓塗成紅色。這是一種身份的象徵,不是有錢能涂的,否則便是越禮。

    「我已經沒錢了。劉翁主被你的五百金嚇跑了,又沒有其他買家,現在該怎麼辦?」

    「放心,跑不掉的。」東方朔笑笑。「走吧,你到長安這麼久了,天天練箭,可能還沒出去遊覽過。如今有車有馬,秋色正美,不如出去轉轉,順便也讓令堂飽覽一下長安的風景。」

    梁嘯本想拒絕,他想在家練箭,可是轉念一想,老娘到長安這麼久,的確沒機會出去看看。一是沒時間,二是沒錢,出去也是丟人。現在情況有所改善,有車有馬,也該帶老娘出去散散心,見識一下帝都的壯美。

    梁嘯進屋請示,梁媌滿心歡喜,一口答應。李蓉清和胡細君也抑制不住興奮,樂出聲來。胡細君自高奮勇,要做她們的嚮導,帶她們去看風景。

    梁嘯一行人出了門。東方朔獨坐一輛軺車,李蓉清胡細君陪著梁媌坐一輛輂車,梁嘯與荼牛兒騎馬相隨。梁嘯本來可以和東方朔一起坐車,但是他想多練習騎術,便不顧東方朔的勸告,像個侍從一樣騎馬。

    騎無鐙馬並不輕鬆。梁嘯原本也可以改造一下馬鞍,加一對馬鐙,以利騎乘,可是後來一想,將來上了戰場,難道還要隨身自帶馬鐙和馬鞍嗎?便放棄了,耐心學習騎術。

    萬戶裡在長安西南郊,出了裡門不過十餘里,便是八水之一的泬水。泬水兩岸的草地上,已經停了不少車輛,外出遊玩的人著實不少。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歡聲笑語,此起彼伏。

    站在泬水邊,北望雄偉的長安城,南望高聳入雲的南山,聽著耳畔的鶯鶯燕燕,梁嘯也覺得心情大好。他和東方朔沿著泬水而行,享受著難得的休閒時光。自從向桓遠習射,他已經有很久不在外面玩了,大部分時間都耗在練箭上。

    練箭像登山,越往高處越難,要付出的努力也更多。他現在正在練習百步這個距離,命中率一直在三成左右搖擺,而且都在六七環以上,五環以內的命中率低得令人髮指,幾乎只能靠運氣。

    他覺得自己似乎遇到了瓶頸。這也是他願意跟著東方朔出來散散心的原因之一。

    「梁嘯?」一匹快馬飛馳而來,在梁嘯和東方朔面前停住,馬上少年一身勁裝,持弓挾矢,英氣勃勃。

    梁嘯停住腳步,抬頭打量了此人一眼。「足下是……」

    「聽說你在未央郎署一箭中鵠,一箭中的,我很是懷疑,特地來和你比射。」

    梁嘯再次打量了這少年一眼,哼了一聲,有些不高興。這少年分明是來找碴的,不通報姓名,一開始要比射,簡直是無禮之極。既然如此,他也沒必要扮什麼謙謙君子。

    梁嘯轉身走。少年大怒,跳下馬,大步走了過來,攔在梁嘯面前,張開搭箭,直指梁嘯面門,厲聲喝道:「撮爾吳蠻,想踩著我李家出頭,有那麼容易嗎?今天贏了我,你才有資格在長安立足。要是怕了,立刻滾出長安,回你的江都國去。」
OSos 發表於 2016-2-17 10:51
第092章 邀鬥
    readx;    「李家?」梁嘯停住腳步,無視直指面門的利箭,打量著面前這個怒氣衝衝的少年。「你是李將軍之子?」

    「他是我二兄李椒。」身後傳來一個聲音。李敢拿著馬鞭,快步走來,笑嘻嘻的打量了梁嘯一眼。「他是我弟兄三人中射藝最高的,僅次於我父親。你若是贏了他,便有資格向我父親挑戰。」

    「我為什麼要向李將軍挑戰?」

    「咦,你在未央郎署的時候,不是要向我父親挑戰嗎?」

    梁嘯看著一臉訝色的李敢,忽然笑了起來。他大概知道怎麼回事了,肯定是李敢不服,卻又自知實力不夠,這才拉著李家兄弟中射藝最好的李椒來挑戰,要為李家討回這個面子。

    「我當時的確是準備向令尊挑戰來著,可惜郎署的郎官們不敢應戰,最後只能不了了之。你兄長李當戶當時也在場,看得一清二楚,你好像也在場吧?怎麼沒見你出來應戰?」

    李敢尷尬不已,嘿嘿乾笑了兩聲,把頭轉了開去。

    李椒見狀,不免生疑,卻又不好當面問。他盯著梁嘯,一字一句的喝道:「休要廢話,你究竟應不應戰?」

    「應戰又如何,不應戰又如何?」

    「應戰,你我就比試一場,步射、騎射,隨你挑,射侯論籌還是論生死,我都奉陪。如果不敢,那就離開長安,不准再拿我李家說嘴。」

    梁嘯眉毛一挑。李椒夠霸道啊,居然要我離開長安。我離開長安,不等於斷了前途嗎?難道因為你李家的面子,我就應該放棄一切?

    「如果我贏了呢,你是不是也要離開長安,回你的隴西老家去?」

    李椒一愣,有些遲疑。過了片刻,他用力的點點頭:「自然。」

    「梁嘯,你別上他的當。」劉陵騎著一匹白馬,沿著泬水奔了過來,正好聽到李敢和梁嘯的對話,立刻搶過了話頭。說話間,她已經馳到了梁嘯面前。她身披火紅色的大氅,穿了一身緊身的素白勁裝,裁剪得體的衣服將她的曲線勾勒得恰到好處,英氣而不失嫵媚。

    「劉翁主?」李椒認出了劉陵,不敢大意,連忙收起弓,躬身行禮。他的神態很恭敬,卻不肯就此放棄。「翁主何出此言,我輸了,肯定離開長安,絕不食言。」

    「你是可以離開長安,可是這並不影響你出仕,不管是隨你父親李將軍出征,還是授官,在不在長安又有什麼區別?梁嘯則不然,他如果回了江都,出仕的機會微乎其微。你覺得這樣公平嗎?」

    李椒赧然,嘴上卻不肯服軟。「那翁主說,如何賭鬥,才算公平?」

    「賭金吧。」劉陵衝著梁嘯嫣然一笑。「這個最公平。」

    李椒想了想,一口答應。「可以。不過,我要另外加一個條件:若他輸了,以後不准再借我李家的名頭說事。」

    劉陵轉頭看向梁嘯:「梁嘯,你覺得呢?」

    梁嘯笑笑。「可以。不過,我也要加一個條件:你如果輸了,以後李家不得無事生非,橫加挑釁。我時間很緊張,沒空接待你們。當然了,如果李將軍親自登門,我一定奉陪。」

    劉陵「噗哧」一聲笑,轉頭看向李椒。李椒強忍怒氣,用力點了點頭。「如何比?」

    劉陵搶著說道:「立射吧。梁嘯在未央郎署比的就是立射,李君既然不服,還是同樣比試,免得有人輸了不認,又節外生枝,橫生藉口。」

    李椒自信的點了點頭。他也有此意。梁嘯是在立射上一鳴驚人的,他就要在立射上還以顏色。梁嘯曾經射出十二箭命中七箭的好成績,還有一箭中鵠,一箭中的,但李椒並不擔心。他的射藝在李家三兄弟中是最好的,僅次於其父李廣。十二箭,他有把握命中六箭以上。至於中鵠和中的,他覺得那是運氣的問題,就算現在讓梁嘯再射,他也未必能命中。

    更何況,他向李當戶打聽過,梁嘯射百步的正常水平也就是三四成的命中率,他那天在未央郎署技驚四座有很大的運氣成份。運氣不可能一直伴隨,他挑選這樣一個公眾場合比試,就是要讓梁嘯丟個臉,讓別人知道他那天的風光只是運氣好而已,並不是真本事。

    兩人還沒商量好賭鬥的細節,四周已經圍起了一圈人。男的女的都有,個個興奮不已,甚至女的比男的還興奮。李椒就不用說了,李將軍的次子,正是弱冠年紀,相貌堂堂,是很多長安適齡少女懷春的對象。梁嘯年輕些,卻同樣身材高大,一表人材,特別是那一雙猿臂,更是引起了不少人的好奇。

    「咦,這少年好長的手臂。」有人好奇心爆棚。

    「你懂什麼,這叫猿臂,天生善射。」立刻有熱心人予以解答。「李廣將軍以射著稱,就是因為他有一雙猿臂。他的三個兒子雖然射藝高超,卻沒有一個能超過他的,都是因為沒能遺傳他的猿臂啊。」

    「李家兒郎沒有猿臂,這少年卻有一雙猿臂,莫非這少年也是李將軍的血脈?」

    「少見多怪。難道天下有猿臂的都是李家的?」有人不服氣的分辯道:「猿臂乃天地元氣所鍾,李家既然出了李將軍,就不會再有第二雙猿臂,要不然老天豈不是太偏愛李家了。」

    旁邊的人議論紛紛,八卦橫飛,梁嘯卻沒時間關注這些。雖然以他的耳力,周圍這些人的議論他都能聽得清楚。可是面對李椒,他卻不敢有任何大意。

    他自己也清楚,那天在未央郎署的成績有很大的運氣成份,今天能不能複製成功,他心裡也沒底。只是被逼到這個份上了,他也不能自打耳光,承認那天是運氣。

    劉陵見梁嘯沉默不語,猜到了他心裡在什麼,跳下馬,湊到他身邊,輕聲說道:「沒把握?」

    「的確沒什麼把握。」梁嘯實實在在的點了點頭。「不過我會盡力而為。」

    「我幫你。」劉陵得意的笑笑,款款向李椒走去。「李君,既是賭射,加點綵頭才有趣。你說是不是?」

    李椒不屑的瞅了梁嘯一眼。「翁主說得有理,不知道梁君想賭點什麼?」

    「梁嘯說,他缺一匹好馬,他看中了你的這匹座騎。」

    李椒的臉沉了下來。「我這匹青驄馬可是隴右良駒,價值十金,他賭得起嗎?」

    劉陵轉過身,招了招手。雷被走了過來,將一隻鹿皮囊放在地上,解開,裡面是一大摞金餅,粗粗一看,至少有五十金。

    李椒的臉色立刻變了。
OSos 發表於 2016-2-17 10:51
第093章 開賭
    李椒微眯雙目,寒聲道:「翁主這是何意,要替梁嘯出頭麼?」

    「非也,這是梁嘯的錢。」劉陵微微一笑,又添了一句。「只是其中一部分。」

    李椒冷笑一聲:「他有這麼多錢,又何必住瓜棚?」

    「這就是你不懂了。」劉陵笑容更加燦爛。「他只是不願苟取富貴。否則的話,他早就富貴了。我淮南王府聞其賢名,三次遣使親臨江都,重金延聘其入府,都被他拒絕了。如果他肯答應,又何須住什麼瓜棚。淮南雖小,亦有小院千區以待天下賢士。只是他一心要為天子效力,不肯從我淮南罷了。」

    此言一出,周圍頓時議論紛紛。這個貌不驚人的少年居然拒絕了淮南王府的徵召?淮南王是有名的賢王,禮賢下士是出了名的,能受到淮南王的邀請,那肯定不是一般的人才,何況還是三次。拒絕淮南王的重金聘請,寧可住瓜棚,此人不僅有才,而且是個忠於朝廷之人。年紀輕輕,已有高士之風。

    一時間,看向梁嘯的眼光都有些變了,少了幾分帝都人的自負,多了幾分欣賞,有幾個少女開始指指點點,竊竊私語,眼神也變得多情起來。

    東方朔笑了。他搖了搖頭,有些無奈。劉陵的反應超出了他的預料,讓他很意外。不過,劉陵當眾說出這些話,已經足以洗清梁嘯交通諸侯的嫌疑,他也就無須擔心了。

    梁嘯暗自嘆了一口氣,心裡有些愧疚。劉陵這麼做,是為他揚名。可是他已經欠劉陵太多了,劉陵為他做得越多,他越是不安。他走上前,攔住了劉陵。

    「翁主……」

    「怎麼,捨不得?」劉陵眉毛一挑,瞟了梁嘯一眼,眼神中有戲謔,也有失落。「五百金,我拿不出,想和你商量一下,換一種合作方式。我先付百金,以後每年分三成利給你,如何?」

    梁嘯吃了一驚:「這……太多了。」

    「那就是答應了。」劉陵笑了,不由分說地拿起梁嘯的手掌,用力擊了三下,「啪啪啪!」三聲過後,劉陵又笑道:「先借我九十金,我去開個賭。」翻身上馬,輕踢馬腹,走到場中,舉起手中的馬鞭搖了搖。

    周圍的人群頓時都閉上了嘴巴,目光齊唰唰的落在劉陵身上。

    「諸君住在長安,見多識廣,想必見過不少比武較技。不過,今日之比試卻不是每天都可以看到的。他們一個是我大漢名將李廣將軍的兒子,世世習射。一個是來自吳楚的少年,天生一雙猿臂,更通曉傳說中的射聲技。他們都是我大漢的年輕俊傑,這樣的比試,又豈是普通的比試可比?」

    觀眾們只知道有人要比試,圍過來看熱鬧,其中有一些人認識李椒,覺得這場比試應該有看頭,但是也沒有想得太多,以為這不過是李椒的一場表演賽而已,勝負沒什麼懸念。聽劉陵這麼一說,他們才知道梁嘯的射藝絲毫不比李椒差,還會什麼射聲技。

    雖然不是每個人都知道射聲技是什麼,可既然是傳說,那肯定不會差。

    一場平凡無奇,或者說是一面倒的比賽變成了勢均力敵的強強對決,精采度立刻提升了不止一個檔次。一時間,觀眾們的熱情高漲。他們歡呼著,討論著,聲音吸引了更多的觀眾,更多的遊人圍了過來。不大一會兒,就圍了個裡三層,外三層,水洩不通。

    劉陵輕策坐騎,沿著人群輕馳,身體隨著座騎的步伐輕輕起伏,火紅的大氅抖動,像一團跳躍的火。她舉起手臂,大喝一聲:「如此精采的賽事,豈能無彩?」

    這一句頓時燃爆全場,無數人放聲大笑,七嘴八舌的大叫道:「不能!」

    「要賭,要賭!」

    「哈哈,必須下注!我要坐莊!」

    梁嘯摸著手掌,看著四周興奮莫名的觀眾,目瞪口呆。這幫人怎麼一聽到賭,比看到他們比賽還興奮,就連那些小媳婦、大姑娘都忙不迭的掏荷包,興奮得兩眼放光。這也太好賭了吧。

    別說梁嘯,就連李椒都有些無奈。這原本是他和梁嘯的一場較量,結果劉陵一來,不僅增加了賭注,還坐起了莊。看著劉陵輕車熟路的安排賭局,他不自覺的學梁嘯聳了聳肩。

    劉陵顯然常幹這種事,手一揮,就有人在地上鋪開一張坐席,就地設賭,接受下注。她開出的盤口都是一賠五,但絕大多數人都賭李椒贏,下注賭梁嘯贏的人只有寥寥數十人,而且有一半是十五六歲的小姑娘,下注的金額也有限,都是十幾錢左右,最多的只有一百錢。比起下給李椒的注,簡直可以忽略不計。

    劉陵圈馬走了回來,伏在馬背上,笑嘻嘻的對梁嘯說道:「你可一定得贏。你要輸了,我至少要輸百金。到時候可從你的紅利裡扣。」

    梁嘯皺眉。「翁主,你這是幫我還是幫他啊。你給我這麼大的壓力,我還能好好射箭嗎?」

    劉陵眉頭一挑:「真要輸了也沒事,到我身邊做個侍從,什麼時候把債還清了,什麼時候還你自由。」

    梁嘯一聽就急了。「翁主,你這可點有賴啊,我們什麼時候這麼說的?」

    「我還就賴上你了。」劉陵咯咯一笑。她眼神一閃,突然揚聲叫了起來。「哼,這不是修成子仲嗎?怎麼,你也要賭一把?」一邊說著,一邊策馬迎了過去。

    梁嘯順著劉陵的目光看去,只見一個最多十二三歲的少年,騎著一匹神駿之極的黑馬,身後跟著十來個一看就不是良善之輩的少年。周圍那麼多人,他們也不下馬,就這麼直接衝過來了,嚇得正在下注的人連忙讓開,幾個人摔倒在地,卻敢怒不敢言。

    聽了劉陵的話,修成子仲咧嘴一笑:「我說怎麼這麼熱鬧,原來是淮南翁主在這裡設賭。都賭什麼啊,我也來湊個熱鬧。」

    劉陵把賭局說了一遍,修成子仲打量了梁嘯一眼,回頭和一個隨從商量了幾句,擺了擺手。「我押李椒,百金。」

    全場嘩然。

    在此之前,下注都是幾百錢,最多的也不過一兩金,修成子仲一出手就是百金,如果李椒贏了,劉陵就要付他五百金。這可是一筆大賭注。和這筆賭注相比,其他人都不值一提。

    就連劉陵都覺得很意外。「修成子仲,這是不是有些太大了?」

    「不敢接啊?」修成子仲歪了歪嘴。「不敢接,就不要坐莊嘛。讓開,我來。」

    「等等。」劉陵伸手攔住了修成子仲,回頭看了梁嘯一眼,輕笑一聲:「我接了。」
OSos 發表於 2016-2-17 10:51
第094章 一擲千金
    readx;    梁嘯很頭大。劉陵還真能挑事兒,好端端的設什麼賭局嘛,現在好,遇到狠角色了。這個修成子仲一張口就是一百金,直接把劉陵逼到絕路上去了。

    即使是對劉陵來說,五百金也不是一個小數目。食邑千戶的列侯一年的租稅收入才二十金。太史公在《貨殖列傳》中多次提到,很多大商人辛苦一年的純利潤也就二十金。

    要讓劉陵一下子賠掉五百金,她肯定會元氣大傷。

    不管是為了劉陵,還是為了自己,這場比賽都必須贏。可是面對李椒,又是射百步,他一點把握也沒有。

    就在梁嘯有些心虛的時候,又有人被吸引了過來。

    韓嫣騎著一匹桃花馬,身披一件淡紫色的披風,在幾名騎士的侍從下,出現在梁嘯面前。見東方朔在場,他狠狠瞪了東方朔一眼,又看了看場中。自有隨從上前打聽情況,匯報給他。韓嫣聽了,目光微閃,揚聲道:「我賭李君贏,百金!」

    人群再次嘩然。隨著修成子仲和韓嫣的出現,這場比試已經完全變了味,成了一場豪賭,兩人聯手,直接把劉陵擠到了死角,再也沒有一絲迴旋餘地。

    一千金的損失,劉陵自己根本拿不出來。就算向她父王求援,也需要幾個月之後。可想而知,不論是修成子仲,還是韓嫣,都不會給她這麼多時間籌錢。

    修成子仲坐在馬背上,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劉陵,嘴角露出得意的微笑。劉陵眉頭微皺,臉色卻不變。她走到梁嘯身邊,笑道:「你不用擔心,這是我自己的賭局,輸贏與你無關。」

    聽了這話,梁嘯並沒有輕鬆多少。他聽得出來,劉陵其實已經慌了。之所以這麼說,只是不願讓他受影響。梁嘯覺得手指有些發麻。他深吸了一口氣,轉頭看了一眼李椒,心中突然一動。

    李椒的神情的確有些不自然,鬢角**的,像是剛淋過雨。見他看過去,李椒強笑一聲,想讓自己顯得輕鬆,卻笑得極不自然。

    梁嘯忽然鬆了一口氣,緊張的心情放鬆了不少。原來李椒也沒什麼把握,大家半斤對八兩啊。

    射箭首重心,心定則手穩。若是心亂了,十成射藝最多只能發揮三成,在這種高手對決的比賽中,幾乎是必敗無疑。李椒的確是高手,但是他還沒有強到能輕鬆取勝的地步,自己還有取勝的機會,雖然機會不多。

    現在最大的問題是看誰能承受住這麼大的壓力。誰能頂住這個壓力,正常發揮,誰勝出的機會就更多。

    說話間,已經有人在百步外立好了箭侯等用具。李椒似乎常常和人比箭,東西帶得很全,並不因簡就陋。

    藉著這個時間,梁嘯集中精神,屏除雜念,緩緩調整著呼吸,儘可能讓自己平靜下來。

    這時,梁媌帶著李蓉清、胡細君也趕了過來。見這副情景,她倒是比較淡定,反過來安慰梁嘯道:「嘯兒,你方學射一年,就能和李君這樣的高手比試,縱使是敗了也是榮幸。若僥倖贏了,更是錦上著花。有得無失,有什麼好擔心呢,就當是一次經歷吧。至於賭金,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將雙面錦技藝送與翁主便是,大好男兒,還怕不能富貴嗎?」

    聽了老娘的這番話,梁嘯這才真正的放下負擔,輕鬆上陣。

    梁嘯和李椒並肩而立。有人在地上畫了兩個十字,這就是射者所立的位置,稱之為物。站在物的十字交叉點上,梁嘯和李椒互相看了一眼。李椒冷笑道:「多謝梁君賜金。劉翁主要因你破財了。」

    梁嘯含笑應對。「多謝李君賜馬。這匹青驄馬看真起來比尊兄所賜還要神駿幾分,我真是受之有愧啊。」

    李椒的眼角抽了抽。他知道李當戶送了梁嘯一匹馬。那匹馬雖然不錯,但只是普通的座騎,價值不過八千,隨處都可以買到,怎麼能和他這匹價值十金的青驄馬相比。如果輸了這匹青驄馬,他就算有十金,短時間內也未能能買到同樣的好馬。

    更重要的是,他真的輸不起啊。他要是輸了,李家就真成了梁嘯成名的犧牲品了。除非父親李廣親自出面,向梁嘯挑戰。可是李廣是成名多年的人物,怎麼能主動向一個後輩挑戰呢。

    李椒將弓交在右手,左手在衣服上蹭了蹭,蹭去手心的冷汗。

    「李椒緊張了?」梁嘯看在眼裡,不放過任何一個打擊李椒的機會。

    「你不緊張?」李椒瞪了梁嘯一眼,反唇相譏。

    「緊張。」梁嘯笑道。「不過我的手還沒有潮。李君,這手可不能潮啊,萬一打滑,以李君的弓力,獲者可有生命危險啊。」

    獲者就是站在箭侯附近的人,負責報告射中與否,以及射中的位置。為了避免被誤傷,通常會在他的面前擺一張乏。乏由皮革製成,就算被射穿,力量也會大減,不會重傷獲者。乏離箭侯有數步之遠,梁嘯為獲者擔心,等於說李椒會脫靶,而且會很嚴重。

    李椒大怒,一邊套上遂、決,一邊低聲喝道:「你還是擔心你自己吧。堂堂大丈夫,用這些小伎倆,不覺得丟人嗎?」

    梁嘯慢騰騰的將一塊骨制的決套上右手拇指,不緊不慢的說道:「你不宣而戰,突然襲擊,丟不丟人?」

    李椒此時已經拉開了弓,瞄準遠處的箭靶,正準備射擊,突然聽到這一句,不由得愣了一下。嚴格來說,他今天的確有些不宣而戰的意思。正常情況下的挑戰,絕對沒有逼對方當場應戰的,只是約定時間、地點,通常還會由應戰一方做決定。

    他今天怎麼就當場挑戰了呢?李椒一時有些糊塗。

    弓與弩的區,就在於弓不能持久,拉開之後必須立刻發射,對使用強弓的人來說更是如此,長時間的拉弓不僅消耗體力,而且會影響弓力。拉弓至彀(全滿)的那一刻,力量最強,如果能迅速拉滿,還可以利用弓的彈性增加射程,也就是所謂的猛開弓,輕放箭。

    李椒正欲放箭的這一刻被梁嘯干擾,分了神,猛開弓的時機已經錯過。按理說,這時候他應該放鬆弓弦,重來一次,以保證動作的連貫性和完整性。可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又是第一次,他如果這麼做,無形中就示弱了,甚至會給人他連第一箭都不敢射的印象。

    李椒氣得臉色泛紫。他狠狠的瞪了梁嘯一眼,深吸一口氣,用力拉滿,鬆開弓弦。

    「嗡!」箭羽離弦。

    箭一飛出去,李椒就有一種不祥的預感。這一箭射得太勉強,力量嚴重不足,別說射中箭侯,恐怕連一百步的距離都射不滿。果不其然,箭剛飛出八十餘步就失去了力道,速度慢了下來。偏偏這時一陣微風吹來,箭打了個轉,橫著落在了地上,離箭侯足足還有四五步遠。

    「啊——」周圍一片嘩然,驚呼聲像耳光一樣,狠狠的抽在李椒的臉上,抽得他面龐發燙。

    押陣的李敢一看,臉也僵住了。對李椒來說,第一箭就射空,這可是從來沒出現過的情況。今天出門之前,應該卜一下吉凶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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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Sos 發表於 2016-2-17 10:53
第095章 追星不分老少
  李椒面紅耳赤,再射兩箭,連續射空,竟然一箭未中。

    周圍一片死寂。絕大多數人可是買了李椒贏,要是他輸了,他們可就破財了。再者,梁嘯畢竟是江都國人,對長安百姓來說,他是別國人。李椒家在隴右,卻是關中的一部分,是京畿邊緣,他們更有認同感。他的父親又是著名的李將軍,觀眾們在心理上自然希望他贏。

    連續三箭射空,李椒開局嚴重失利,第一番射的四箭只剩下最後一箭,如果李椒再射失,那可就丟臉了。

    沒有一個人說話,以免影響李椒。然而,這種寂靜更增加了李椒的壓力。他的氣息有些紊亂,臉也漲得通紅。手握著弓,勾著弦,卻半天沒敢拉開。

    梁嘯笑了。李椒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卻有若難言。他總不能不准梁嘯笑。

    「慌什麼!」旁邊傳來一聲喝斥。人群向兩邊散開,李廣和李當戶並肩走了過來。李廣面色平靜,眼神卻很嚴厲。他看了梁嘯一眼,又將目光轉回李椒的臉上。「不過是一次比試而已,有什麼好緊張的。比試輸了,還可以再贏回來。心神散了,十幾年的苦練又有何用?」

    看到李廣出現,李椒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哆嗦,聽李廣說話的時候,更是連大氣也不敢喘。梁嘯不禁好笑,看來李家的家教還是蠻嚴的,李廣很可能是個狼爸,幾個兒子在外面神采飛揚,到了他面前卻乖巧得很。

    說來也怪,李廣說完之後,李椒雖然臉色還有些白,眼神卻變得堅定起來。他盯著遠處的箭侯,調整了一下呼吸,舉弓勾弦,毫不遲疑的一箭射出。

    正中箭侯!

    「中!」獲者舉起手中的小旗,大叫一聲。

    周圍的人群也不由自主的鬆了一口氣,彷彿放下了千斤重擔一般。

    聽到獲者大喝,李椒也吐出一口濁氣,向後退了一步,拱手道:「請!」眼神凶狠,禮節卻絲毫不亂。

    梁嘯暗自嘆了一聲,這習射世家就是不一樣,至少在心理素質上有過人之處。僅僅因為李廣一聲喝,李椒就定住了心神。這有爹的孩子就是不一樣啊,不管什麼時候,老子都像山一樣堅強,天塌下來都頂得住。

    梁嘯知道自己遇上了勁敵,不敢大意,調整呼吸,全神貫注,閉上眼睛,讓自己進入「手中有弓,心中無弓」的境界。經過一年多的練習,他現在已經比較熟練了。

    周圍的人群不約而同的閉上了嘴巴。雖然他們都希望李椒贏,卻不願意以打擾梁嘯的方式取勝,這樣做,勝之不武,身為長安人,他們不屑為之。不僅要贏,還要贏得光明正大。

    身邊雖然有數百人圍觀,梁嘯卻聽不到什麼雜音。他調整好心態,舉弓便射。

    與李椒射一箭停一下不同,他根本不等獲者報是否射中,一口氣就將四枝箭射了出去。

    四枝箭如貫珠般飛向箭侯,在空中畫出一道弧線,在人群中激起一片驚嘆聲。不管能否射中,梁嘯的射箭速度也讓人驚訝。

    「中!中!」獲者看了一眼箭侯,連續大喝兩聲。

    梁嘯鬆了一口氣。四箭中兩箭,發揮還算可以。

    李廣有些意外。「幾天不見,他出箭的速度又快了些。」

    李當戶應道:「那天未央郎署之後,他的信心似乎又增強了不少,練習也更刻苦了。」

    李廣轉頭看向立在一旁的梁媌。「那是梁嘯的母親?」

    「是的。」

    李廣伸手攬住大氅,邁步走到梁媌面前,拱手施禮。「梁夫人?在下隴右李廣。」

    看到李廣走過來,一向大方的梁媌有些不安,臉色微紅,欠身還禮。「妾身正是,見過李將軍。」

    「梁夫人,你教子有方。梁嘯有天賦,又肯吃苦,將來必能有不俗的成就。」

    「多謝李將軍。」梁媌臉色更紅,眼睛也亮了起來,緊緊的盯著李廣,就像追星族看到了仰慕已久的巨星,露出幾分少女般的羞澀。「妾身梁媌,多謝李將軍謬讚。」

    李廣雖然有些意外,卻沒太在意。對他來說,這樣的目光經歷得太多了。他禮貌的點了點頭,轉身走回到李敢身邊,低聲盤問起來。他一離開,梁媌眼中的光彩就迅速黯去。她沉默了片刻,輕輕的咬著嘴唇。

    「蓉清,風有些大,我回車裡去。」

    李蓉清正全神貫注的看比賽,也沒注意梁媌,隨口應了一聲。

    場中比賽還在繼續。雖然第一番射之後落後一箭,李椒卻沒有慌亂,他再射一番,這次發揮不錯,四箭中了兩箭。梁嘯卻運氣不佳,四箭只中了一箭,還有一箭從繫著箭侯的兩根皮條中間穿了過去,只差一點就射中了。

    兩番射罷,兩人各中三箭,成績都不算理想,但形勢卻再一次緊張起來。兩人再次回到了同一起點,誰勝誰負,就看最後一番。

    最後一番射與前兩番不同,不是每人射四箭,而是一人一箭交替射,對人的心理考驗更大。

    梁嘯和李椒各取了四枝箭,李椒嘴角歪了歪:「這一次,你無法施展四珠連射,有些遺憾了。」

    「不遺憾。」梁嘯笑裡藏刀。「你也看到了,我有一箭當中而未中。現在我們又在同一起跑線上了。你如果再輸了,可不能賴我。」

    李椒笑得更加得意。「放心,就算輸了,我也不賴你。你現在如果還想說什麼,但說無妨,你看我會不會受你影響。其實,只要你願意不要再借我李家的名聲說事,我可以不要你那十金。」

    梁嘯嘿嘿笑道:「你也看到了,我不差那十金。可是那匹青驄馬卻是難得,我是志在必得。」

    提到青驄馬李椒臉上的笑容散去。「那得看你有沒有這本事了。」

    「我一定盡力而為。」

    李椒哼了一聲,不再搭理梁嘯,拉弓即射。一箭飛越百步,卻沒有射中,離箭侯尚有數尺。看到獲者搖旗,李椒有些後悔。他剛才還是受了梁嘯的影響,這一箭射得有些草率。

    「承讓!」梁嘯笑了。

    「不客氣。」李椒咬牙切齒,惡狠狠的說道:「我給了你機會,還要看你能不能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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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Sos 發表於 2016-2-17 10:54
第096章 聽風辨位
    梁嘯不理李椒,深吸一口氣,慢慢的閉上了眼睛。

    兩番射,一共八箭,雖然只中了三箭,但是他已經熟悉了場地。影響射箭的因素很多,環境,風向,天氣,甚至陽光的角度都會產生影響。箭侯在百步之外,可射部位和站在旁邊的獲者胸腹差不多大,看清已是不易,射中更難。

    桓遠教他的是射聲技,注意耳力,他的目力並不突出。苦練了一年,他的目力也只是比一般人稍強一點,與從小習射的李椒相比,並沒有什麼優勢可言。

    但是,他比李椒更專注。秉承桓遠所說的「坐臥行走,身不離弓」的教誨,他幾乎時時刻刻都要琢磨射藝,而不僅僅是握弓捏矢的時候。

    桓遠不讓他習武技,就是怕他分心,希望他能時時刻刻的都在磨煉射藝。

    這一點,只有他們師徒知道,別人根本不知道。

    長時間的專注,梁嘯已經有了一些感悟。比如此刻,他能感受到正在漸漸增強的風。風吹過耳邊,嗚嗚輕響,比剛才至少增加了三成。如果不仔細體會,一般人根本不會感覺到這點變化。

    可是他注意到了。

    靜靜的傾聽了一刻風聲,梁嘯長吸了一口氣,突然睜開了眼睛,以閃電般的速度舉起弓,猛地拉滿,一滿即放。弓弦一顫,羽箭離弦而去。

    梁嘯一動不動,保持著開弓放箭的姿勢,卻閉上了眼睛,仔細傾聽耳邊的風聲。

    風聲沒什麼變化。

    「右躬!」遠處傳來獲者的一聲大喝,透著些許驚訝。梁嘯二人射到現在,一共射中七箭,前面六箭都是射中面積最大的上個,射在躬上的還是第一次,所以他喊得特別大聲。

    「采!」觀眾們齊聲喝采,都為梁嘯射中右躬而高興。這麼遠的距離,射中躬雖然不能和中鵠、中的相比,卻也是難得了。就算是偶然,也值是喝一聲采。就連李廣都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

    李當戶笑而不語。

    李椒皺了皺眉,再次站在物上,搭上一枝箭,看著遠處的箭侯,舉起了弓。他沒受什麼影響,還是按既定的習慣,瞄著了箭侯上部,面積最大的上個,一箭射出。

    這一次,他一箭射中上個。他收弓,看了梁嘯一眼,再次讓出位置。

    梁嘯根本沒看他。李椒射箭的時候,他一直在閉著眼睛,感受耳邊的風聲。風似乎又增強了一些,他略略將自己的目標調整了一下,一箭射出。

    調整的幅度似乎有些大,箭擦著右躬的邊緣射過。如果能稍微高一點或低一點,完全可以射中上個或下個。獲者有些遺憾,搖了搖旗。

    「我們又一樣了。」李椒笑了一聲,再次開弓,又是一箭中侯。這一次,他射中的是下個。他得意的笑了笑。「看你的了。」

    梁嘯再一次站到了物上,身體左傾,左手握弓下垂,右手勾弦,卻沒有開弓,而是閉著眼睛,一動不動,仔細聽著耳邊的風聲。

    梁嘯半天沒有開弓,旁邊的人都有些不解,交頭接耳的議論起來。李敢調笑道:「他怎麼還不射,這是怕了嗎?如果這一箭射不中,他就沒有贏的機會了。」

    「你懂什麼。」李廣的臉色卻非常嚴肅。「他這是在聽風。」

    「聽風?」李敢很驚訝。「他靠耳朵聽風,分辨風速風向?」

    「沒錯,這才是射聲士的秘技。」李廣低聲說道:「通常射者都靠眼睛來判斷風速風向,射聲士與眾不同,靠的是耳朵。用耳朵聽,看似笨拙,卻更能讓人集中注意力,還能調動先天之力。耳力越高明,力量越大,射出的箭越快,也就越容易射中目標。」

    「先天之力?」李敢大吃一驚:「這是什麼力道,怎麼從來沒聽阿翁你說過?」

    「先天之力只能靠悟,不能強求,說得太早,盲目追求,反而會影響習射。咦,梁嘯剛剛習射一年,難道就明悟了先天之力?」

    就在這時,梁嘯捕捉到了風聲稍緩的那一刻,左傾的身體猛然抬起,左手舉起弓,右手勾弦,猛的將弓拉至全滿,隨即鬆開了勾弦的拇指。

    「嗖!」羽箭飛馳而至,一閃即沒。箭剛剛離弦,梁嘯就感到耳邊的風聲又起,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

    百步距離,箭要飛行兩秒多的時間,風速的細微變化都有可能使箭脫靶。他做了調整,卻不敢保證。如果這一箭射空,他就沒有取勝的機會了,最多是和李椒戰成平手,不分勝負。

    「中鵠!」獲者一聲大叫,透著說不出的驚訝。

    梁嘯鬆了一口氣。這一箭不僅沒有脫靶,居然還射中了鵠,運氣真是不錯。他看著李椒,嘴角挑起一抹輕笑:「李君,看來我的運氣不錯。一箭中躬,一箭中鵠,你最後一箭如果不中鵠,基本沒有取勝的希望了。

    李椒的臉色變得很難看,心中很是忐忑。他當然知道風越來越大了,射中的難度也增加了幾倍,更別說射中鵠了。可是,梁嘯說得也沒錯,他如果不能射中鵠,那依然不能保證取勝。

    李椒握著弓,一時猶豫。

    李廣很失望。他大概也能猜得出李椒此刻的心情。不過,他失望的不是李椒可能會輸,而是李椒此刻表現出的不自信。童蒙習射,參加過無數次的比試和射獵,李椒的經驗遠比梁嘯豐富,心境卻不如梁嘯強大,這才是讓他失望的地方。

    僅僅是一次比試就如此縛手縛腳,如果是正面對決,他還能發揮幾成射藝?李廣想起鄭當時的信,想起梁嘯與馮疾對決時的勇氣,不由得嘆了一口氣,轉身就走。

    李當戶卻沒有走,他站在原處,靜靜地看著比賽的兩個人。

    李椒回頭看了一眼李廣,卻正好看到李廣轉身離開,心裡不由得一沉。

    父親這是對我失望了嗎?沒錯,風這麼大,要想射中鵠,何其難也。

    一直在冷眼旁觀的劉陵露出了如釋重負的微笑。這場揪心的比賽終於要結束了,李椒已經亂了方寸,很可能會射失這最後一箭。如此一來,梁嘯就算最後一箭射空,也可以憑一箭中躬,一箭中鵠而獲勝。

    她至少不用承受一千金的巨額損失了。

    她回頭看了一眼修成子仲和韓嫣,嫣然一笑。
OSos 發表於 2016-2-17 10:54
第097章 有始有終
    修成子仲和韓嫣不約而同的哼了一聲,修成子仲撥馬要走,韓嫣卻大叫一聲:「李椒,你們現在是平局,孰勝孰負,還說不定,不要亂了自己的陣腳。你射殺過那麼多虎豹,區區箭侯,難道比虎豹還可怕嗎?」

    梁嘯有些詫異。他聽東方朔說,前兩天,韓嫣被李當戶揍了一頓。韓嫣今天怎麼還幫著李椒說話?

    疑惑的念頭一閃而過,梁嘯握著弓,微闔雙目,靜靜的等待著最後一次射擊的機會。雙方都只剩一箭,目前他略佔優勢,但並不能鎖定勝局。如果李椒射中,而他射失,李椒依然可以憑一箭的優勢獲勝。

    然而,此時此刻,梁嘯關心的卻不是李椒能否射中,他關心的是自己能否射中,將勝利保持到最後。桓遠多次說過,不可勝在我,可勝在敵。不要寄希望於僥倖,而應該儘可能的做到最好,讓對手無隙可擊。

    最後一箭還沒射完,勝負未定,他就不能放鬆。

    他慢慢地調整自己的呼吸,讓自己進入「手中有弓,心中無弓」的玄妙狀態。他雖然沒有開弓,卻有一道道熱流由腰部而生,循背而入,又注入雙臂,直達指端,又循著手臂外側,一直流到耳後。

    耳後的血脈微微跳動,他的耳力此刻達到了最佳的狀態,不僅能聽到近在咫尺的李椒有些紊亂的呼吸,能聽到耳側的風,還能聽到旁邊人的細語,甚至連百步外箭侯上的飄帶被風拂動的聲音都隱約可聞。

    這是一種他從來沒有經歷過的狀態,他第一次能聽得這麼遠,這麼清楚。

    周圍沒有人大聲說話,他們也許射藝一般,卻熟悉比試的規矩,知道李椒此刻面臨著一個艱難的抉擇,誰也不願意幹擾李椒。他們可以為梁嘯的射藝喝采,卻還是希望李椒取得最後的勝利。

    他們都將賭注壓在了李椒身上。如果李椒輸了,也就是他們輸了。

    就連為數不多將賭注壓在梁嘯身上的人此刻也屏住了呼吸,等待著最後一刻的到來。

    在無數雙期待的目光中,李椒努力調整著自己的心態,舉起了弓。他看了梁嘯一眼,以為梁嘯會借這個機會干擾自己,卻發現梁嘯雙眼微闔,根本沒理他。倒是嘴角微微上挑,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李椒怒了。他不再看梁嘯,不再看周圍的觀眾,甚至不再看他那匹青驄馬。

    開弓,放箭!

    一箭中的!

    當獲者驚喜的報出成績時,滿場沸騰,就連李椒自己都不敢相信。他居然在最後一箭中的了。

    射中了的,不僅壓過了梁嘯中鵠的記錄,而且比梁嘯多中一箭。除非梁嘯這一箭一樣中的,否則他就贏定了。而要想一箭中的,卻絕非易事。就連他自己都清楚,他這一箭中的有著太多的運氣,只能歸功於天意。

    「哈哈……」李椒用力扔下弓,放聲大笑。他與人比試無數次,從來沒有一次贏得這麼以艱苦,也沒有一次贏得這麼開心。他甚至顧不得等梁嘯射完,就奔向李當戶和李敢,一把抱住李當戶的脖子,用力的拍打著李當戶的背,喜極而泣。

    「大兄,我贏了,我贏了。」

    李敢也大喜過望,圍著李椒轉起了圈子。最後一箭中的,這是他想都不敢想的結果。他覺得李椒這一箭只要能射中就算不錯了,沒想到李椒居然一箭中的。

    周圍的觀眾歡呼聲一片。這個勝利來得太辛苦,來得太遲,來得太及時。在最後一刻一箭中的,李椒不僅贏了比賽,而且射出了意想不到的好成績,足以蓋過這個外地少年的風頭,贏得漂亮。

    李蓉清面色煞白,手足無措。

    正準備離開的修成子仲聽到眾人的歡呼,也驚訝的轉過頭。當他得知李椒一箭中的的時候,他忍不住放聲大笑,一跤從馬背上摔了下來。他坐在地上,拍打著地面,笑得合不攏嘴。他一軲轆爬起來,衝到劉陵面前,手一伸:「錢來!」

    韓嫣也跑了過來,笑嘻嘻的伸出了手。「翁主,錢來!」

    劉陵的心情一下子跌落到了谷底。她沒好氣的說道:「少不了你們的。給我點時間,我一定如數奉還。」

    修成子仲嘎嘎而笑。「哈哈哈,你可不能賴賬啊。」

    「我是賴賬的人嗎?」劉陵打開他們的手,一撩大氅,快步走到梁嘯面前,苦笑著安慰道:「梁嘯,別放在心上,這麼大的風,居然能一箭中的,只能說他運氣太好了。走吧,那十金我補給你。」

    梁嘯一動不動的看著劉陵。「我還沒射完呢,怎麼能走?」

    劉陵無奈的搖搖頭。「算了,風太大,你不可能射中的,反正是輸了,又何必再射。不就是一匹青驄馬嘛,我派人去隴右買來送你便是。」

    李蓉清也趕了過來,拉著梁嘯就要走。「夫君,不要勉強了,輸就輸了吧,輸給李將軍的兒子,不丟人。」

    李當戶推開欣喜若狂的李椒,快步走了過來,輕聲笑道:「梁嘯,我二弟今天的運氣比較好。不過,你十二箭射中五箭,成績也不錯,比平時練習還要好。你再練一年半載,肯定能勝過他。走吧,我領你去見家父,商量一下你入職的事。」

    梁嘯輕輕的撥開李蓉清的手,無聲的笑了。他舉起手中的弓:「我還有一箭沒射,比試就沒有結束。比試沒有結束,我怎麼能離開?就算是敗,也要有始有終,你說是不是?」

    李當戶眨了眨眼睛,滿意的點點頭。「沒錯,大丈夫行事,正當如此。」

    劉陵沒有說話,眼中卻露出異樣的神采。功敗垂成,梁嘯還能保持這樣的風度,很不容易。普通人在這樣的打擊面前肯定崩潰了。明知已經沒有勝利的希望,卻還要將這一箭射完,這種堅強就值得人欽佩。

    「好吧,射完這一箭,你也是勝利者。你雖然沒能戰勝李椒,卻能戰勝自己。」

    「誰說我不能戰勝李椒?」梁嘯微微一笑。「箭未落地之前,誰也不敢說。」

    李當戶微微頜首,攔住了劉陵等人,讓開位置。梁嘯左手握弓,右手握著最後一枝箭,站在了十字線上,看了一眼遠處的箭侯,慢慢的閉上眼睛。

    周圍歡呼的人群見此場景,紛紛閉上了嘴巴。勝負已定,梁嘯卻還要堅持射完最後一箭,即使沒有希望,他也值得所有人尊重。

    李椒和李敢互相看了一眼,會心一笑。他們同樣尊重梁嘯。梁嘯才習射一年,又是外地人,無形中是吃了虧的。今天又是臨時邀戰,梁嘯一點準備也沒有。能和他比到這種程度,梁嘯的射藝絕對可以躋身一流。

    所有的人都安靜下來,就連得意忘形的韓嫣和修成子仲都閉上了嘴巴。
OSos 發表於 2016-2-17 10:55
第098章 完美的逆轉
    場中有梁嘯和李椒兩人時,絕大部分人的目光都在李椒的身上。現在李椒站在一旁,場中只剩下樑嘯,他當之無愧的成了所有人的焦點。他的面容、姿態,就連一絲絲細微的神情變化,都落在所有人的眼裡。

    忽然之間,不少人都有一種異樣的感覺:梁嘯的身上有一種異於常人的氣質,一種專注帶來的獨特美感。

    那是一種與眾不同的美,一種不同於劉陵般的英氣,不同於韓嫣般的俊美,甚至不同於李當戶兄弟的陽剛之美,剽悍之氣。

    這是一種溫潤如玉,光華內斂的美。這是一種混合了陽剛與英俊,不刺眼,卻足夠明亮的美,透著一種說不出的力量之美。

    劉陵的眼睛亮了,李蓉清的眼睛亮了,無數少女的眼睛亮了。就連男人們都不由得在心裡暗讚一聲。

    好一個英氣勃勃的少年!

    就在眾人的矚目中,梁嘯緩緩抬起手臂,拉開了手中的一石硬弓。

    他的動作很舒緩,並不像前面那麼迅猛,更多的是一種輕鬆。就像剛剛睡醒,伸了一個懶腰,透著說不出的慵懶,卻又在不經意之間展露出了強大的力量。

    他的神態很輕鬆,他的動作很流暢,他的衣服貼在身上,隱隱露出強健的肌肉。

    他拉滿了弓,雙眼微縮,凝視著遠方,左臂抻直,肩膀下垂,右手勾弦,貼著嘴角,扯動嘴唇,壓出一道透著些許神秘意味的淺笑。

    松弦!

    弓弦輕顫,羽箭離弦而去,扭動著,撕破漸涼漸緊的秋風,像一條破浪前進的魚,又如俯衝而下的鷹。

    梁嘯一動不動,緩緩的吐出一口氣。

    劉陵屏住了呼吸,雙手握拳,擋在嘴前。她不敢看,卻又捨不得漏過這一幕。在她眼裡,就算梁嘯這一箭沒射中箭侯,把旁邊四五步遠的獲者射死了,這姿勢也是帥到了極點,少看一眼都是損失。

    李蓉清也屏住了呼吸,捂著狂跳的心臟,不敢說一句話。生怕一張口,心臟就會跳出來。

    李當戶眯起了眼睛,死死的盯著疾馳而去的羽箭,不自覺的屏住了呼吸。

    周圍的觀眾睜大了眼睛,張大了嘴巴,目光隨著羽箭,由梁嘯轉向箭侯。

    「啪!」鋒利的箭矢正中箭侯中心,餘勁未衰,將箭侯撕開一個大口子,透心而過,又飛出十來步遠,才落在地上,箭頭深入土中。尾羽震顫,久久乃絕。

    看到羽箭射中箭侯中部的那一刻,無數人歡呼起來。不管這一箭有沒有射中的,梁嘯這一箭都堪稱完美,越來越強勁的風,無比強大的壓力,都沒能影響他,反而讓他射出了精采的一箭,這就是一個莫大的勝利。

    「中啦——」李蓉清握緊拳頭,一躍而起。她的眼力好,知道這一箭射中了箭侯中間部位,至少是中鵠。

    「哇哦——」劉陵也驚嘆一聲,拍著手,笑出聲來,眼睛成了月牙。

    李當戶也笑了,只是比較含蓄。

    獲者跑上前去,仔細看了看箭侯,解開拉開箭侯的皮索,將箭侯高高舉起,沿著人群跑了起來。一邊跑,一邊高聲大叫:「中的,中的,又是一箭中的——」

    「采——」觀眾們齊聲喝采,氣氛熱烈無比,就連空氣都熱了幾分,充滿了荷爾蒙的味道。

    一場比試,兩人先後中的,而且都是最後一箭,這種場景難得一遇,相信會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會成為人們津津樂道的話道。不經意之間親眼驗證了一場傳奇,每個人都有點抑制不住的興奮,甚至忘了輸贏。

    獲者跑到李椒、李敢兄弟面前,欣喜不已的叫道:「中的,又是中的啊。」

    李椒、李敢互相看了一眼,搖搖頭,苦笑一聲。李敢接過箭侯,李椒牽過青驄馬,一起來到梁嘯的面前。

    「你贏了。」李椒戀戀不捨的撫著馬鬃,將韁繩塞到梁嘯手中。「能在這樣的情況下一箭中的,我做不到。我輸得心服口服。這匹青驄馬歸你了。這是一匹好馬,希望你不要辜負它。」

    李敢捲起箭侯,挾在腋下。「這箭侯我要了,回去立在郎署裡,讓那幫眼高於頂的傢伙日日審視,激勵自己,看看還有誰敢不自量力。」

    梁嘯將弓交給趕上來的荼牛兒,躬身施禮。李椒雖然輸了,卻輸得大氣,他也不能太小家子氣。他正準備說幾句話客套話,讓李椒有個台階下,旁邊衝過來一個火紅的身影,一下子抱住了他。

    緊接著,兩片溫熱的唇貼在了他的額上。

    梁嘯以為是李蓉清,拍拍她的翹臀,笑道:「好啦,好啦,回去再慶賀,這麼多人,夫君會不好意思的。」

    「你是誰的夫君?」那人鬆開了梁嘯,瞪了梁嘯一眼,又忍不住笑出聲來。原來卻是劉陵。梁嘯頓時大窘。「翁主,你……」

    劉陵自知失態,連忙掩飾道:「哈哈,你真是我的福將,讓我一下子贏了三百多金。」說完便轉身奔向韓嫣和修成子仲,輕搖手裡的馬鞭,得意洋洋的說道:「準備好錢,三日內,我會派人上門去討!」

    韓嫣嘻嘻一笑:「放心,少不了你的。花了百金,看了一場這麼精采的比試,值了。」

    修成子仲卻哼了一聲:「回頭讓人送給你。」狠狠的瞪了一眼梁嘯,撥馬就走,一會兒就不見了蹤影。

    「兌錢,兌錢。」幾十個身影衝出人群,奔向劉陵和雷被,歡天喜地的叫著。他們都是買了梁嘯贏的,雖然贏的錢不多,卻贏得開心。李椒一箭中的之後,他們都以為自己輸定了,卻沒想到梁嘯在最後一刻逆轉,給了他們一個大大的驚喜。這個結果比贏的錢更讓他們開心。

    男人們贏了錢,最多跑到梁嘯面前打個招呼,道一聲謝。女人們卻不肯這麼放過梁嘯,拿著錢,跑到梁嘯面前,矜持的施個禮,偷偷看一眼梁嘯,輕聲報上自己的名字和裡名,開朗的直接投懷送抱,恨不得把梁嘯直接拖回家。有一個乾脆把贏來的錢塞在梁嘯懷裡,大叫道:「小郎,我要你——」

    李蓉清大驚,連忙張開雙臂,護在梁嘯面前,像保護自己領地的母雞。

    梁嘯也尷尬不已。他也見識過不少漢代女子的開放,可這一幕還是把他嚇得不輕。

    李氏三兄弟見了,忍不住哈哈大笑。李椒咂了咂嘴。「早知如此,該找幾個女人先騷擾他一下的,說不定就不會輸了。可惜了我這匹青驄啊。」

    「可惜什麼。這匹青驄跟著梁嘯比跟著你強。」李當戶調侃道,話未說完,便忍不住放聲大笑。
OSos 發表於 2016-2-17 10:55
第099章 野炊
  劉陵絕處逢生。

    本以為要輸得一敗塗地,一千五六百金的巨款還不知道怎麼籌集,卻因為梁嘯在重壓下的超常發揮,一舉逆轉,反贏了三百多金。她心情非常興奮,甚至有些亢奮。她派人買來大量的酒肉,又召來淮南邸的廚師,就在泬水旁辦起了流水席,露天餐會,與民同歡。

    漢代的食物和後世有很大區別,煎烤佔有很大的比例。在樹蔭下支起燒烤架,十幾個廚師站成一排,燒烤大會就順利召開了。來遊覽的人大多會攜帶坐具,此刻從四面八方聚攏來,各找空地坐下,取來免費供應的酒肉,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沒一會兒,就有人開始放聲高歌。

    歌聲一起,便有人翩翩起舞。男女老少都有,一個個跳得很歡快,悠揚的歌聲混在肉香、酒香裡,飄蕩在泬水兩岸,飄進了長安城。

    一場不期而遇的狂歡就此拉開序幕。

    梁嘯是功臣,自然不能忽略。李家兄弟也是重要客人,如果不是李椒的壓迫和襯托,梁嘯今天的表現不可能這麼亮眼。未央郎署的比試知道的人有限——因為名聲的問題,未央郎們不會主動擴散——這次比試卻是在眾目睽睽之下,而且又是如此精彩的對抗賽,相信不久就會傳遍整個長安城。

    梁嘯就算不想成名也不行了。

    除了比箭之外,劉陵為此設的賭局也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她當眾宣稱梁嘯拒絕了淮南王府的召辟,去除了梁嘯的一塊心病,梁嘯從此就可以和她平等相處了。就連東方朔都放下了包袱,心無芥蒂的飲酒高歌,比一般人還要癲狂。

    李椒輸了一匹青驄馬,很是不捨。不過他卻沒有因此介懷,對梁嘯的承壓能力,他深表佩服,甚至超過對梁嘯的射藝。

    「阿嘯,你是天生的射士。」李椒一手端著酒杯,一手搭在梁嘯肩膀上,舌頭有些大。也許是因為輸掉了心愛的青驄馬,太傷心,他喝了不少酒。「越是緊張,越是神勇,你這樣的人不上戰場,可惜了。」

    「慚愧慚愧。」梁嘯不動聲色的推開李椒。李椒太親熱了,他不太習慣。

    「可惜,你沒有生在高皇帝時,要不然的話……」李椒不依不饒的跟了過去,用力摟著梁嘯的脖子。「萬戶侯不足道。」

    梁嘯聽了這話,覺得有些耳熟。這好像是歷史上漢文帝說李廣的,沒想到李椒用到自己身上了。

    「李兄為何這麼說,四邊未靖,匈奴未平,你我殺敵立功的機會多的是。」

    「嘿嘿,朝廷行黃老之術,守邊以防禦為主,敵來則拒之,敵走則任之,哪有什麼立功的機會。靠伏擊幾個匈奴人能封侯嗎?連個公乘都得不到呢。」

    李椒舉起酒杯,灌了一大口酒,瞟了一眼遠處的劉陵。「嘿嘿,你不去淮南是對的,淮南王好的就是黃老之道,清靜無為,到了淮南,哪有什麼立功的機會。難道南越敢攻擊江淮嗎?哈!」

    梁嘯沒有吭聲。眼下太皇太后竇氏還活著,黃老還大行其道,連小皇帝劉徹都被摁著,其他人更沒招了。不過,他原本對黃老之道的印象不壞,對漢武帝廢棄黃老之道,改行尊儒頗有微詞,此刻卻有了不同的看法。

    從胡家等豪強橫行鄉里,到和親匈奴,這都是黃老之道的政策養成的後果。說是與民休息,實際上壯大起來的卻是胡家那樣的大小豪強,像荼家這樣的普通百姓已經大面積破產,小農經濟的基礎已經被破壞。如果不改變政策,繼續執行黃老之道,恐怕是難以為繼了。

    這麼說來,黃老退位,儒家登台,也是歷史大勢?只是這個大勢有點跑偏,最後終於將大漢推入了深淵,並給中國留下了無法根治的後遺症。

    我能做點什麼?梁嘯一時出神。

    「想什麼呢?」劉陵一手提著酒壺,一手提著幾串肉走了過來。今天是野炊,沒那麼多禮節。她也捲起了袖子,和普通百姓一樣喝酒擼串。她在梁嘯身邊坐下,遞給梁嘯一串肉。「李椒剛剛鬼鬼祟祟的,是不是又說我淮南的不是?」

    「有很多人說淮南的不是嗎?」

    「譽滿天下,謗亦滿天下。這些武夫對我父王頗有微詞,我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為什麼?」

    「為什麼?當然是阻礙他們立功了。武人嘛,當然希望天下大亂,天天打仗才好。卻不知一旦戰事起,不知道有多少人要遭殃。如今的太平盛世,不就是因為幾十年休養生息,沒有大的戰事嗎?」

    「翁主說得對,一旦戰事起,所有的繁華都會像一團火,片刻間就燒得乾乾淨淨。」

    劉陵瞟了梁嘯一眼,用肩膀撞了撞他。「沒想到你也會用春秋筆法啊,是不是東方朔教的?」

    「不是,我只是受翁主啟迪,有感而發罷了。」梁嘯咬了一口肉,慢慢的嚼著。「要想太平,不僅不能起內亂,還要同心同德,共禦外敵。如果再出現像匈奴入侵長安這種事,那就慘了。如果連堂堂的國都都不能保證安全,邊關的百姓又將如何的朝不保夕,生不如死?」

    「那你的意思就是要打了?豈不知,國雖大,好戰必亡……」

    「天下雖安,忘戰必危!」

    「呃……」劉陵被他噎了一句,半天沒說話。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笑道:「看來桓玄伯還真教了你不少東西。不僅有《孫子兵法》,還有《司馬法》。」

    「這是《司馬法》?」梁嘯很意外。

    「你不知道?」

    「我讀書少,哪知道什麼《司馬法》。」梁嘯連忙掩飾道,他常聽人說這句話,卻是第一次知道這句話出自《司馬法》。《司馬法》又是什麼東西?「不過偶爾聽師傅說起一兩句,並不知其詳。」

    「你啊,還是讀書太少了。」劉陵想了想,突然說道:「要不這樣吧,我教你讀書。」

    「你教我讀書?」

    「是啊,我淮南藏書甚多,我父王為編撰的內外篇中,也有兵略訓一卷,我可以口授給你。」

    梁嘯有些猶豫。對淮南王劉安編的書,他沒多少興趣,總覺得不過是百衲衣一樣的東西,看似無所不包,其實沒多少乾貨。要學兵法,桓遠教給他的已經足夠多了,更何況還有那篇無名兵法。

    想到無名兵法,梁嘯突然覺得可以問問劉陵。她見多識廣,連兵略訓都能背,也許見過這篇兵法,知道出道。他對劉陵一說,劉陵欣然答應。梁嘯剛背了幾句,劉陵就抬手攔住了他,眼中露出一絲詭異的笑。

    「你不用背了,我知道這是誰的兵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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