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0章 手中無弓,心中有弓
東廂房,一盞昏暗的粗陶油燈下,囚徒桓君端坐著,獨眼中目光炯炯。
在他面前,跪坐著一人,雙手扶膝,身體微微前傾,態度十分恭敬。“將軍,沒想到此生還能再見到你。你既然回來了,為什麽不回家,卻借住在這裏?”
囚徒瞥了他一眼:“十幾年了,你還是沒什麽長進,居然被一個孩子騙了。”
“什麽?”裏正愣了一下,分辯道:“將軍,他沒發現我。”
“他的確沒有發現你,但是你到這兒來,卻是他希望看到的結果。”囚徒伸手示意,裏正順著他的目光一看,案上放著兩只陶碗,陶碗裏各有半碗酒氣淡得幾乎聞不出來的酒。
裏正眨眨眼睛,尴尬的說道:“將軍神機妙算,那小子怎麽能和將軍相提並論。”
“你不僅和以前一樣輕敵,還喜歡自欺欺人。”囚徒歎了一口氣:“你啊,武技練得再高明,也不過是個鬥將,做不了智將。”
裏正讪讪的笑了兩聲,轉移了話題:“將軍,你真打算調|教這小子?”
囚徒瞥了他一眼,卻沒有說話,端起一碗酒,衝著裏正示意了一下。“喝了酒就走吧,沒我的命令,不准再來。如果有事,我自會去找你。”
“喏。”裏正端起陶碗,一仰脖子,一飲而盡。他放下陶碗,用袖子抹了抹嘴,趴在地上,向囚徒行了一禮,推門而出,身形一縱,便消失在黑夜之中。
……
第二天起來,梁嘯依舊早早的起床,打掃了庭院,又准備好了洗臉水和早飯。正當他拿起弓,准備練習射箭的時候,東廂房的窗戶打開了,露出囚徒惺忪的睡眼。
“過來。”
梁嘯一臉疑惑的看看囚徒,還是走了過去。
“弓給我。”囚徒伸過手,從梁嘯手裏奪過弓,“啪”的一聲,又關上了窗戶,在一聲長長的哈欠之後,傳來他不容置疑的聲音。“百日之內,不准摸弓。”
梁嘯心中暗喜,卻極力掩飾。“沒有弓,我怎麽練習?”
“手中無弓,心中有弓。坐臥行走,身不離弓。”
梁嘯頓時懵了。拜托,你這是武俠小說麽,還手中無弓,心中有弓,搞得這麽玄。坐臥行走,身不離弓又是什麽意思,難道讓我像個駝背一樣走路?
他想了好一會,老老實實的說道:“小子愚鈍,不得其門而入,還請桓君指點。”
過了良久,屋裏傳來一個對梁嘯來說宛如天籁的聲音。“進來!”
梁嘯大喜,連忙推門而入。囚徒擁被而臥,瞪著一只獨眼,面無表情的看著梁嘯。見梁嘯走近,他張開雙臂,伸了個懶腰。梁嘯一見,眼前頓時一亮。
這哪是伸懶腰,這分明是一個開弓的姿勢。只是這個姿勢比常見的姿勢更加舒展,更加輕柔。
“看明白了?”囚徒眼中閃過一絲喜色,隨即又恢複了那副沒睡醒的樣子。
“沒完全明白。”梁嘯老老實實的說道。“能否讓我再看一遍。”
“好,再看一遍。”囚徒看起來有些勉強。他轉過身,背對著梁嘯,又做了一次開弓的動作。不過,這一次,他做得更慢。他沒穿上衣,祼露著疤痕縱橫的後背,肌肉在斑駁的皮膚下緩緩蠕動。
梁嘯眯起了眼睛,緊緊的盯著眼前這具極富力量感的身體。他從來沒想過,看起來瘦弱不堪的囚徒居然有這樣的一副好身材。他特別留意了一下囚徒的左肩,因為昨天囚徒就曾經讓他去摸,被他拒絕了。
梁嘯看出了點門道。
普通人拉弓的時候,為了握緊弓,左臂會非常用力,左肩會因為用力而聳起。可是囚徒的左肩卻是下沈的,看起來非常松馳,絲毫不著力。
“桓君,這左肩……”
沒等梁嘯說完,囚徒鑽進了被子,鼾聲大作。
梁嘯識趣的閉上了嘴巴。囚徒不說,自然有他不說的道理。自己問也沒有用,還是自己去慢慢琢磨吧。他躬身施了一禮,退了出來,順手帶上房門。
在廊下,梁嘯站了好一會兒,仔細的回憶著剛才囚徒展示的開弓身法。直到自我感覺把看到的細節都琢磨透了,這才舒展身形,開始演練。
一旦真正開始演練,梁嘯立刻意識到這個開弓動作看起來簡單,其實非常別扭。別的不說,這左肩很容易繃緊聳起,根本無法像囚徒一樣松馳下沈。可是,他沒有放棄,他一遍遍的回憶著囚徒演示的動作,一遍遍的練習。
他越練越慢,一個開弓動作,竟比平時射出十幾箭的時間還要長。
直到日上三竿,囚徒打著哈欠從東廂房裏走出來,梁嘯還在琢磨這個開弓的動作。囚徒搖搖頭,一臉輕蔑,輕飄飄的吐出一句話:“朽木一塊!”
梁嘯眉頭一揚,剛准備發火,卻又強行按捺住,趨步上前,端起洗臉水,送到囚徒面前。
囚徒瞥了他一眼,點點頭:“幸好心性尚可,如能朝夕用功,做個引強還是有機會的。”
梁嘯趁勢問道:“敢問桓君,何為引強?”
“引強麽,就是有一把子笨力氣,開得強弓硬弩,射得遠一些罷了。”囚徒洗了把臉,坐到梁嘯准備好的案前,拿起了筷子,漫不經心的說道:“不過,軍陣以弓弩為先,開得強弓,做個材官都尉也算是個出路。如果運氣夠好,射殺一兩名敵軍大將,博個爵位,換幾畝良田,也能衣食無憂。”
梁嘯明白了。所謂的引強就是力氣夠大,開得硬弓強弩,箭射得比別人遠,如果再有一定的准頭,就有機會在兩軍陣前射殺對方大將。
兩軍陣前,人頭湧動,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殺到敵將面前的,用強弓硬弩進行遠程狙擊,無疑是立功的最佳手段,比拿著刀與敵人互砍容易得多。
“如此,我願足矣。”梁嘯笑嘻嘻的說道。
囚徒瞅瞅梁嘯,付之一笑,一副對梁嘯的小心思了然于胸的豁然,甚至還有些鄙夷。
忽然之間,梁嘯有種沒穿底褲,被人看見**的感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