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大漢箭神 作者:莊不周 (連載中)

 
mk2258 2015-8-12 19:49:2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31 327604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5-8-22 17:58
第020章 布局


    出裏門的時候,梁嘯停了下來,衝著挺著肚子,打著飽嗝的裏正王奉世行了一禮。

    “王伯早。”

    王奉世愣了一下,上下打量著梁嘯。“小子,你不會是又闖禍了吧?”

    梁嘯嘿嘿一笑。他以前對王奉世的確不怎麽恭敬,背地裏沒少幹缺德事,比如將水蛇放進王奉世的夜壺之類。王奉世對他們這些半大小子很頭疼,輕了沒用,重了又怕遭到報複。這些愣頭青可不是什麽善茬,惹急了,誰知道哪天挨了悶棍。

    裏正可不是那麽好做的。

    “以前不懂事,多有得罪,還請王伯不要放在心上。這些年我們母子多得王伯照應,謝謝你了。”

    “小子。”王奉世掐著腰,攔住了梁嘯的去路,頭卻轉來轉去的四處張望。“你可把話說清楚一點,這莫名其妙的,說得老子心裏發毛啊。你不會是又揣著什麽壞吧?牛兒呢,我昨天就沒看見他,藏在哪呢?”

    “王伯,你想多了。”梁嘯大汗,自己在王奉世心目中的印象真夠差的啊。“以前不懂事,給王伯惹麻煩了。現在多虧桓君教導,小子知錯,還請王伯大人大量,不要挂懷。”

    “哦。”王奉世恍然大悟,點了點頭,讓在一邊。梁嘯笑嘻嘻的拱拱手,一溜煙的跑了。王奉世摸著下巴,嘿嘿笑了兩聲:“這小把戲沒爹就是不行,女人家就是女人家,再有本事也代替不了男人。有桓君教導,這小把戲還有救。老子一不小心又做了善事,真是積德啊。”

    梁嘯沒聽到王奉世的嘀咕。不過,他突然對王奉世這麽客氣也是有原因的。俗話說得好,強龍不壓地頭蛇,王奉世就是這青雲裏的地頭蛇。萬一他在外面闖了禍,有仇人找上門來,作為裏正的王奉世還是能起點作用的。

    以前他不願意和王奉世親近,一是因為王奉世的確不是什麽好人,也是因為梁家勢單力薄,巴結不上王奉世。現在不同了,桓君想盡心機要收他為徒,他既然不能推辭,幹脆充分利用這個關系。桓君是王奉世領到梁家的,要說王奉世不認識桓君,鬼都不信。梁嘯擡出桓君的字號,王奉世多少要給點面子。

    梁嘯出了裏,沒有直接出城,而是繞了一個圈,來到石裏找鍾離期。

    石裏在廣陵城西北,胡家也在西北。胡來要出城,就要從石裏前經過,鍾離期不可能注意不到。

    對梁嘯的到來,鍾離期似乎早有准備,衝著案上的食盤努了努嘴。“吃了沒有,要不要來點?”

    梁嘯笑嘻嘻的從袖子裏摸出兩顆熟雞蛋,擺在鍾離期的面前。“孝敬鍾離叔的,別嫌棄。”

    鍾離期看看雞蛋,又看看梁嘯,咧了咧嘴。“有事求我?”

    “向鍾離叔打聽點事。”

    “關于胡來的?”

    “鍾離叔英明。”

    “噗!”鍾離期笑出聲來,指了指對面的竹席。“坐。小小年紀,還知道打探敵情,不錯,不錯。”他瞟了梁嘯一眼,眼中精光一閃,突然說道:“咦,你早上吃什麽了?”

    梁嘯眨了眨眼睛,一臉茫然。“鍾離叔,你說什麽?”

    “哦,沒什麽。”鍾離期猜疑的掃了梁嘯一眼,轉而說起了胡來。

    鍾離期眼中的疑惑被梁嘯盡收眼底。梁嘯知道他在疑惑什麽,卻沒有明說。

    他不希望被人看出破綻。練箭他是新手,可學習他卻是高手。苦學加巧學,手腦並用,是他除了洞悉曆史大勢之外的殺手锏。短短四天領悟“身不離弓”的奧義,既是機緣,又是必然。

    鍾離期眼力很好,看出了梁嘯舉手投足間的變化,卻怎麽也沒想到會是這個原因。他只會敬佩桓君,怪不得他對梁嘯如此看重,不惜主動出擊,也要把梁嘯收為弟子。這樣的資質簡直是萬裏挑一啊,而桓君的識人之明也堪稱一絕。將軍就是將軍,自己望塵莫及。

    鍾離期一邊喝著粥,一邊將胡來的情況說了一遍。他身份特殊,與胡家這樣的豪強毗鄰,就算沒有梁嘯這件事,他也會留意的。

    “胡來雖然頑劣,武藝卻不錯。力氣大,下盤穩,身手靈活,是個角抵手搏的好手。胡家有不少遊俠兒,胡來的劍術也不錯。如果比劍,你不是對手。不過,這小子自恃身大力強,很可能會選擇角抵或手搏。”

    梁嘯點點頭。這一點,他相信鍾離期的判斷。角抵就是摔跤,手搏就是拳法,都是不用武器的格鬥技巧。這樣的人都喜歡拳拳到肉的感覺,看著對手被他揍得鼻青眼腫,他們有一種病態的快感,就像昨天鍾離期把荼牛兒打成豬頭一樣。

    以他的武藝,要制服荼牛兒很容易,根本不需要把荼牛兒打成那樣。

    “你准備怎麽對付他?”

    “桓君昨天對我說,可以置之死地而後生。”梁嘯賣了個關子。“對付胡來一人,我還有點把握,可是我擔心胡來輸了會惱羞成怒,到時候不講道義,以多欺少,可就有點麻煩了。”

    “完全有這個可能。你准備怎麽應付?”

    “打不過就跑,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鍾離叔,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鍾離期沈默了片刻,點了點頭。“你准備逃到哪兒去?”

    梁嘯想了想:“不是我不信任鍾離叔,只是胡家勢大,我怕連累了你。所以,就不告訴你了。”梁嘯說完,起身告辭。“鍾離叔,我再去看看地形,就此別過。”不等鍾離期說話,他就跑遠了。

    鍾離期端著粥碗,愣了半晌,破口大罵:“將軍,你這次真是走了眼。這小子這麽奸猾,哪裏像是能做大事的人。要我幫忙,卻連一點口風都不露,簡直是陰險到了極點。”

    遠遠的,梁嘯聽到鍾離期的叫罵聲,禁不住樂出聲來。他相信,鍾離期不會看著他被胡來殺死,也不會坐視他逃亡。桓君費了那麽多心機,怎麽可能讓他這麽輕易的逃走。

    有了鍾離期這個高手坐鎮,就算胡來耍蠻,他也不是一點反抗能力沒有了。

    當然,這還遠遠不夠。孫子說得好,不戰而屈人之兵,才是上策。要讓胡來輸得心服口服,還沒借口發飚,那才是萬全之計。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5-8-22 18:00
第021章 少年


    出了城,在去金匮山的路上,梁嘯到江邊轉了一圈。

    按照某些學者的說法,漢代還屬于城市國家,一半以上的人口住在城裏,即使是農民也不例外,住在田頭農莊裏的人很少。除了近城處的農田,就是大片大片的荒野,狐狸、狼等野生動物隨處可見。

    這個時代的廣陵城不僅緊鄰大江,而且植被茂密,江邊更是蘆葦密布,不僅魚多,野鴨、大雁等水鳥也不少,梁嘯沒費多少時間就射了兩條大魚,一只野鴨,還撿了一窩鳥蛋。

    梁嘯帶著戰利品趕到金匮山,荼牛兒和幾個少年剛醒。他們滿身都是土,一個個和衣而臥,累得眼睛都睜不開。一看到梁嘯,他們立刻精神起來。荼牛兒吩咐那幾個少年撿柴的撿柴,生火的生火,自己帶著梁嘯去巡視昨天一夜的工作成果。

    荼牛兒叉著腰,手一揮,指點江山。“阿嘯,你看,有沒有什麽不妥的地方,我讓他們再整。”

    “很好,兄弟們都是行家啊。”

    “那當然,我認識的兄弟都是高手。”荼牛兒滿臉紅光,粘乎乎的眼屎也遮不住他的得意。“不過,阿嘯,這些墓都是舊坑啊,什麽好東西也沒有,白挖了一宿。”

    梁嘯瞥了他一眼,剛剛生起的些許欣慰一掃而空。這貨挖了一夜,居然還不知道幹嘛用的?

    不會是被鍾離期打壞腦子了吧?

    梁嘯想了想:“牛兒,還得麻煩兄弟們一下。”

    “說吧,什麽事,我一會關照他們就是了。”

    “等他們吃完,你讓他們回城去,把我和胡來要單挑的消息傳出去,多招呼些人來看。來的人越多越好。最重要的一點,要讓所有人都知道,我和胡來是單挑。”

    荼牛兒一頭霧水,轉了轉眼珠,提出了反對意見。“招呼人來看?阿嘯,萬一你輸了,那麽多人看見,以後我們還有臉在廣陵城混嗎?”

    梁嘯很無語。都這時候了,你還想著臉面?

    “放心吧,單挑我輸不了,我怕的是胡來耍賴。他要是不講道義,一哄而上,我們哪是他的對手?牛兒,你剛剛拜了高手為師,你是願意現在就被人宰了,還是願意先忍一忍,學好武藝再宰人?”

    荼牛兒轉了轉眼睛,明白了。“阿嘯,我聽你的,咱學楚王信,先忍一忍,牛逼了再收拾他。”

    “楚王信?”梁嘯愣了半天。“誰是楚王信?”

    荼牛兒用鄙視的目光看著梁嘯。“阿嘯,你連戰神韓信都不知道,還想做將軍?”

    “我……勒個去。韓信就韓信呗,你幹嘛說楚王信?”

    “我說錯了嗎?我說錯了嗎?韓信有沒有做過楚王,有沒有?我說韓信,萬一你以為是另外一個韓信呢,我說楚王信,有第二個韓信做過楚王嗎?”

    “嘿嘿嘿,行了啊,你還來勁了。”梁嘯伸出指頭,指著荼牛兒還沒消腫的臉。“你再吹,信不信我戳破你的牛皮?”

    荼牛兒捂著臉跳到一邊,氣急敗壞地叫道:“阿嘯,你別提我的臉行不行?為了你這點破事,我已經沒臉啦。叫幾個人來幫忙也就罷了,你還要把全城的人都叫來,我還怎麽見人啊。”

    梁嘯這才明白荼牛兒在想什麽,忍不住笑出聲來。荼牛兒臉脹得通紅,幾乎要翻臉。梁嘯好說歹說,讓他安排那幾個少年去,他自己留在這裏,荼牛兒這才勉強同意了。

    少年們都是在經常在外面厮混的人,對野炊這種事一點也不陌生,他們很快就將魚和野鴨收拾好,架在火上烤了起來。至于那一窩鳥蛋,連煮都不用煮,直接生吃了,一個個生猛無比,盡顯豪邁之風。

    吃飽喝足,他們抹抹嘴,分頭進城,替梁嘯放風去了。

    梁嘯沒有走。他和荼牛兒一起,繞著金匮山轉了起來。來來回回的轉了好幾圈,還專門挑不好走的地方走,荼牛兒有些吃不消了。當梁嘯又一次踏上那條已經被他們挖得坑坑窪窪的路時,他叫了起來。

    “阿嘯,你幹嘛呢?這幾個墓我們都挖過了,沒東西。咱就不能找個有東西的墓挖挖嗎?叫了幾個兄弟來,忙了一宿,最後屁都沒撈著,下次我還怎麽開口啊。”

    “你一邊歇著去,幫我望風。”梁嘯不理他。“胡來怎麽還沒來,你不會聽錯了吧?”

    荼牛兒看看天色,也覺得不自信起來。“我去看看。”說著,一溜煙的跑了,生怕梁嘯叫住他。梁嘯也不理他,一個人沿著逃跑的路走了兩趟,確保每一個點都記在心裏,這才跑到山頂,上了樹,坐了下來。

    他坐下不久,廣陵城方向就稀稀拉拉的出現了幾個人影。他們上了山,見梁嘯一人坐在樹上,認識的上前打招呼,不認識的自找高敞的地方站定,三五相熟的坐在一起聊天,有的幹脆設起了賭局。

    等了大半天,來了三五十人,也沒見胡來出現,有的人坐不住了,頻頻朝廣陵城方向張望。

    胡家是廣陵大戶,卻是為富不仁的那一類,胡來本人在少年中的口碑很不好。這些人趕到金匮山來,有的是希望看胡來出醜,有的卻是要為梁嘯助威,見胡來遲遲不露面,一個個情緒就有些暴躁起來。有人幹脆破口大罵,問候起胡家的女性親屬。

    梁嘯心裏也有些急,胡來不會是變卦了吧?

    就在這時,荼牛兒和一個進城放風的少年從遠處奔了過來,氣喘籲籲的上了山。

    “來了,來了,胡來出城了。”

    一聽這句話,那些看客們終于安心了,一個個重新找地方入坐,等著看戲。

    梁嘯卻沒有動,他背靠樹幹,抱臂而坐,甚至閉上了眼睛,擺出一副穩如泰山的架勢。看到梁嘯如此沈得住氣,少年們紛紛投來贊賞的眼光。

    “這小子有點意思。”

    “不錯,不錯。衝他敢應胡來的約戰,就是個漢子,沒丟我們西南幫英雄的臉。”

    “那是,我們西南幫個個都是好漢子,哪像西北幫只會仗勢欺人,真要單打獨鬥,還不如女人呢。”

    這邊正說得熱鬧,不遠處一個少年跳了出來,大罵道:“哪個不長眼的滿嘴噴糞,敢看不起我們西北幫,站出來,老子要跟你單挑。”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5-8-22 18:03
第022章 搶戲


    話音未落,一個少年長身而起,拔劍冷笑。“小豎子,單挑就單挑,老子怕你麽。看你這油頭粉面的模樣,拿得穩劍嗎?呆會兒若是受了傷,不要哭著找你阿母才好。”

    他身邊的少年們哄堂大笑,西北幫少年卻是群情激奮,紛紛站了起來。

    “一幫窮鬼,你那手裏的東西也配叫劍嗎,要不要老子借你一口?”

    “沒家教的賤人,竟敢以下犯上,看老子今天不教訓教訓你。”

    沒等梁嘯反應過來,一場突如其來的械鬥就暴發了,西北幫少年和西南幫打在了一起。有的還算克制,只是撸胳膊卷袖子,有的就猛了,直接拔出了刀劍,更有甚者,居然拿出了弓弩,擺起了陣勢,互相掩護,有攻有防,煞有其事。

    不得不說,漢代民風強悍,就連街頭厮混的半大小子都粗通陣法,人數一多,不自覺的就結陣而鬥,說好的單挑已經沒人記得了。

    這都要歸功于漢代的兵役制度和寬松的兵禁。

    漢代實行全員征兵,男子二十歲傅籍,二十三歲開始服兵役,在地方訓練一年,到京師或者邊關衛戍一年,以後轉為預備役,隨時聽候調遣,由鄉亭組織,農閑時進行訓練。官府每年還要集結在役的士卒舉行都試,以檢驗一年的訓練成果。

    訓練的主要內容有兩種:一是個人的戰鬥技能,對劍戟弓盾等常用武器的掌握,一是對陣法的熟練,相互之間的配合。經常訓練,拳不離手,一旦有事,可以立刻組織起來,進入戰鬥。

    另一方面,漢代對兵器的攜帶也比較寬松。普通的刀劍自然不在話下,就連威力強大的弩也有人隨身攜帶,雖然朝廷屢有禁令,民間卻禁而不絕。梁嘯本人就有一架小弩,天天帶在身上,也沒人要來沒收。

    這些少年雖然還沒有經過正式的訓練,可是平時耳濡目染,一點也不陌生。此刻突然開打,組織得有板有眼,一點也不遜色。

    相比較而言,西北幫的實力更強一些。一是因為這些少年家境都比好,身體壯實,二是他們家中多有各地逃亡而來的遊俠兒、亡命徒,能學到一些真正的殺人技,比起只會普通武技的西南幫,他們優勢明顯。

    這也是西北幫一向看不起其他人的原因。

    戰鬥開始了沒一會兒,西南幫就撐不住了,陣形被打亂,四處奔逃,西北幫不肯罷休,散開陣形,滿山追攆。一時間,金匮山熱鬧無比,就連荼牛兒都按捺不住,加入了戰圈,偷空揪住一個最凶猛的錦衣少年,摁在地上猛揍,隨即又被幾個錦衣少年拽住,拳打腳踢,被揍得鬼哭狼嚎。

    場面很熱鬧,很火爆,人數雖然不多,氣勢卻絲毫不弱。

    鍾離期坐在遠處,非常淡定。這樣的場面,他看得太多了,習以為常。他只關心梁嘯和荼牛兒二人,梁嘯坐在樹上,沒有危險可言,荼牛兒雖然叫得很大聲,卻仗著蠻力,不久就順利突破了包圍。鍾離期也因此得以清閑的坐在一旁看戲。

    和鍾離期一樣清閑的還有幾個人。五個身體壯碩的年輕漢子擁著一個錦衣少年,占據了一個高地,正看得津津有味。少年大概十五歲六,卻戴了冠,眉清目秀,雙目有神。他抱著雙臂,眼睛盯著激戰正酣的場面,不時和身邊的年輕漢子說著什麽。

    梁嘯坐在樹上,非常寂寞,非常郁悶。

    你們這幫搶戲的牲口,我才是主角啊。這是我花了大心思才布的局,怎麽成了你們的舞台?看客就是看客,能不能有點職業道德。

    和梁嘯一樣郁悶的還有胡來。

    在胡來的計劃中,這原本是一個私事,並沒有打算大加張揚。約的時間是酉時,他計劃日落後出城。這時城門將閉,他認識看守西門的衛士,回城時間不受限制,其他人卻不行,為了不被關在城外,都會盡快往回趕,不會有人注意到他。

    可是,他的如意算盤落空了,不知道什麽人把這個風聲放了出去,不到半天時間,幾乎滿城的少年都知道他要和梁嘯單挑,地點就在金匮山。

    胡來原本不想理他們,可是後來不斷有人趕往金匮山,他有點沈不住氣了。

    再不去,豈不是讓人誤會他膽怯,臨陣脫逃?

    胡來丟不起這個人,帶著隨從趕往金匮山。等到了金匮山,看到滿山追逃的少年,他更是惱火。怎麽會有這麽多人,怎麽這些人還打起來了?有沒有搞錯,是我和梁嘯決鬥,還是你們群毆?

    和梁嘯一樣,胡來有一種被人搶戲的感覺。

    “都給我住手!”胡來一聲大吼,因為用力,臉都脹得紅了。

    正打得熱鬧的少年們聽到這一聲吼,不約而同的停了下來。一見是正主兒上場了,他們知道正戲要開始了。他們互相不服氣的看看,互相叫囂著待會兒再戰,再次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等著看戲。

    胡來很滿意,他看了一眼坐在樹上的梁嘯,眉頭微皺。“下來吧,難道你長了一雙猿臂,就想做猴子?”

    梁嘯不為所動。他站得最高,看得最清楚。就在胡來上山的時候,鍾離期也來了,就坐在那天荼牛兒伏擊他的位置,相距戰場不過三十步,隨時可以救援。

    梁嘯心中大定。有這個高手在旁邊觀敵料陣,胡來想發飚也沒什麽機會了。不過,他也注意到了胡來身邊的隨從。這些人個個身形矯健,神情剽悍,一看就不是什麽好人。

    最讓梁嘯不安的是一個年輕男子,看起來二十出頭,三十不到。他不怎麽說話,神情冷漠,但是眼神淩厲。胡來的隨從中不凡背弓挎劍的,但他卻只帶了弓箭,沒有其他武器。

    很明顯,他對自己的射藝相當有自信,這才敢不帶刀劍等防身武器。

    梁嘯暗自警惕,臉上卻不動聲色,聽到胡來的招呼,他笑了一聲:“胡來,決鬥是你提起的,時間、地點也是你選的,我應約而來,你卻姗姗來遲,是不是有些失禮啊。”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5-8-26 16:26
第023章 激將


    胡來哼了一聲,不屑作答,也無法作答。

    決鬥自有決鬥的禮數。決鬥的發起人應該先到場,應約的人後到場。現在梁嘯比他先到,他就是失禮。雖然這不是他的本意,卻無法解釋。

    在成年眼中,他們都是些半大孩子、小把戲,可正因為如此,他們才格外的注意禮節,極力讓自己表現得像一個真正的勇士、遊俠。對這種“被”失禮,胡來很憋屈,臉色更紅,氣勢無形中受挫。

    “既然是單挑,當然要公平起見。你定了時間地點,我挑一個決鬥的方式,不過份吧?”

    胡來四下看了看,見樹下站著一個臉腫得變了形的粗壯少年,手中拿著一具弩。看體形,有幾分像梁嘯的死黨荼牛兒。

    胡來暗自高興。

    在廣陵城的少年中,梁嘯的射藝是屈指可數的,如果讓梁嘯挑選決鬥方式,他自然會選射箭。

    按照決鬥的規矩,他定了時間地點,梁嘯的確有資格挑選決鬥的方式,除非他自認不敵,才可以另選他法。未戰而負,他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的。

    這應該是梁嘯的如意算盤。不過,如果梁嘯以為這樣就能取勝,那他就想錯了。

    胡來嘴角微挑,故意以一種不太自信的口氣說道:“你……你想怎麽鬥?”

    “整個江都國都知道你胡來角抵第一,我要和你角抵。”

    梁嘯一言既出,衆人嘩然。

    胡來的角抵雖然不像梁嘯說的那樣江都國第一,卻也是一個真正的好手。角抵是常見的徒手搏擊技術,很多人都會兩下。不過,普及不代表就沒有難度,真正的角抵高手可不是那麽容易練成的。

    要成為一個角抵高手,首先要有強壯的身體。力量不足,就算有再好的技巧也很難發揮出來。還要有高人指點,訓練也好,實戰也罷,總有一些秘而不宣的技巧是普通人無法知曉的。

    這兩個條件,胡來都具備。胡家是廣陵有名的豪強,胡來從小就是吃三頓飯長大的,體格之好,絕非一天只能吃兩頓飯的普通人家孩子可比。胡家有錢,依附胡家的遊俠、劍客很多,家裏也養了一些角抵高手,從小就練習角抵,基本功紮實,實戰經驗豐富。

    胡來在少年中的名聲是他自己打出來的,並不全是依仗胡家的勢力。

    反觀梁嘯。和同齡人比,梁嘯的身體也算強壯,可是和胡來相比卻略遜一籌。論角抵技術,就差得更遠了。少年聚鬥,梁嘯都是用弩遠攻,一旦被人近了身,就只能靠荼牛兒保護了。

    他和胡來較量角抵?這不是送死是什麽。

    不少人懷疑起來,這不會是胡來自己做的一個局,找梁嘯演一場戲,給自己揚名吧?

    那錦衣少年看看少年們的反應,似乎明白了什麽,身體微微後仰,眼睛卻盯著梁嘯,眼神中充滿了好奇。一個年輕人上前半步,身體微躬,輕聲說著什麽,銳利的目光掃過梁嘯,似乎也有些詫異。

    胡來比任何人都意外,一時忘了反駁。他身邊的年輕箭手捅了他兩下,他都沒接茬。

    梁嘯站在高處,將這箭手的小動作看在眼裏,疑窦暗生。他不等胡來反應過來,揚聲道:“既然不反對,那就上來吧。”

    “上……上去?”胡來一怔。

    “當然。這裏地勢高,勝負一目了然,免得有人輸了不認賬。”梁嘯笑了一聲,又道:“角抵最重下盤穩固,你是真正的高手,不會在樹上站不穩吧?”

    胡來本來還有些猶豫,聽了梁嘯這話,立刻怒了。在這麽多人面前,讓他承認下盤不穩,不敢應戰,他可做不到。他冷笑一聲,催動坐騎,向大樹衝了過去。眼看著白馬要衝上墳包,他從馬背上跳下,在墳包上踩了一腳,高高躍起,抓住了樹幹,又蕩了兩蕩,翻身跳上了大樹,穩穩的站在了樹枝上。

    這一手玩得很漂亮,即使是對他印象不好的人也不得不喝一聲采。那錦衣少年見了,也是眼前一亮,叫了一聲。胡來更加得意,抱拳四顧,頻頻致意,大有主角登場,衆星捧月的氣勢。

    梁嘯拍拍手,笑容滿面:“好身手,好身手,不愧是江都國第一高手。”

    “你少來這一套。”胡來心中得意,臉上卻極力做出雲淡風輕的從容。“我來了,可以開始了吧。”

    “當然可以。”梁嘯張開手臂。“我就站在這裏,你隨時可以過來。不過,我可提醒你,這裏離地面至少兩丈,就算摔不死,也會很難看。”

    胡來大聲道:“你放心,就算有人摔下去,也是你,不是我。”

    “是嗎?未必喲。”梁嘯低頭看了一眼,又得意的瞟了胡來一眼。胡來不自覺的也向下看了一眼,臉色頓時一變,腿有些發軟。

    上樹之前,他沒覺得這樹有多高,此刻站在上面,這才感覺完全不同。

    不管是練習還是實戰,都會選寬敞平整的地方,沒有選在樹上的道理。胡來角抵的經驗很豐富,在樹上卻是大姑娘出門——頭一回。恍惚之間,居然有一種眩暈感,這是他之前根本沒有預料到的,甚至沒有意識到梁嘯說的高度很誇張,遠遠超出了實際高度。

    胡來有一種上當的感覺,郁悶無比。他張開雙臂,保持平衡,身體微蹲,降低了重心,向後滑了半步,背靠樹幹,惡狠狠的盯著梁嘯,咬牙切齒的罵了一句:“奸猾小人,不要臉。”

    梁嘯不以為然。他雙腿微分,站在兩根粗壯的樹枝上,故意搓了搓手,讓自己的身體晃動起來。

    “來吧,別不好意思。天色不早了,分了勝負,我們還要急著回城呢。你胡家勢大,可以枉顧禁令,我們這些普通百姓可沒這待遇,關了城門,就得在這裏過夜了。”

    梁嘯的聲音不小,周圍的少年們聽了,也有些不樂意。因為胡來遲到,耽擱了不少時間,再拖延下去,今天就別想回城了。如果大家都回不了城,那也就罷了,夜不歸宿也是常有的事。偏偏胡來有權有勢,不受禁令拘束,這就分出了三六九等,少年們聽了,難免有些怨氣,話也變得難聽起來。

    “胡來,快點動手吧,分了勝負,我們好回城啊。”

    “難不成真是下盤不穩,上了樹,就不敢動了吧?”

    “我呸,原來是個擺設,當不得真啊。”

    梁嘯一句話,給胡來拉來了不少仇恨,各種冷言冷語像一枝枝暗箭射向胡來。胡來聽得心煩意躁,大吼一聲,向梁嘯撲了過去。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5-8-26 16:27
第024章 淮南第一劍客


    梁嘯嘴裏唠唠叨叨的給胡來拉仇恨,眼睛卻沒閑著,一看胡來撲了過來,不假思索,往旁邊一閃。

    胡來暴怒之下,長期訓練的本能卻沒有忘記,一見梁嘯轉身,腳下用力,便欲扭轉身形,追擊梁嘯。

    他的想法是好的,如果是在平地上,梁嘯很可能無法逃脫他的追擊,被他撲個正著。可惜,成也蕭何,敗也蕭何,這種本能讓他的反應快人一步,也讓他忘了現在的環境特殊,絕非他適應的那個正常環境。

    胡來腳下一滑,身體失去平衡,摔了下來,“呯”的一聲,臉磕在了樹上,頓時皮開肉綻,鮮血直流。

    “轟!”胡來重重的摔落在地。一丈多高雖不至于致命,卻也摔得胡來屁股裂成了八瓣似的,痛不可當。

    被梁嘯誤導,他一直覺得這是兩丈多高,摔下來可能會致命,在半空中就閉上了眼睛,做好了壯烈犧牲的准備,此刻雖然沒摔死,疼痛卻被他自己成倍的放大,以至于無法承受。

    “啊——”胡來尖聲慘叫。

    衆人嘩然。雖說都覺得梁嘯選在樹上比武有些取巧,卻沒有人認為梁嘯因此就能取勝。梁嘯擅長弓弩是不假,可是他的近戰能力一直不出色,面對胡來這樣的對手,他幾乎沒有任何勝算。等胡來適應了這種特殊的環境,勝利終將是胡來的。畢竟雙方的實力懸殊,不是取巧就能解決的。

    誰也不曾想,胡來這麽快就從樹上掉了下來,而且摔得這麽慘。

    一時間,西南幫松了一口氣,士氣大漲,噓聲四起。西北幫卻沮喪不已,顔面大失,追悔莫及。早知道胡來是這種外強中幹的貨色,就不來湊這個熱鬧了,平白無故的丟了臉。

    胡來的侍從見胡來從樹上摔下來,也非常意外,嚇得不輕,再聽到這聲慘叫,更是嚇魂飛魄散,爭先恐後的衝了過來。那個年輕箭手步履矯健,兩個箭步就搶在了衆人前面,一把抱住了胡來。

    胡來滿臉是血,看起來很是淒慘。看到自己的侍從,他委屈的大叫一聲:“殺了他!”

    “喏。”年輕箭手應了一聲,將胡來交給趕來的同伴,抽弓搭箭,瞄准樹上的梁嘯。

    看著寒光閃閃的箭頭,梁嘯再一次感受到了濃烈的殺意,不由得頭皮發麻。就在這時,荼牛兒飛撲而至,狠狠的撞向年輕箭手。年輕箭手顧不上梁嘯,轉過身,舉弓正對荼牛兒。

    “看招!”荼牛兒手一揚,一把土撒了出來。

    年輕箭手見狀,下意識的擡起手臂,護住眼睛,同時抽身後撤,一腳踹出,正中荼牛兒的小腹。

    荼牛兒慘叫一聲,倒飛了出去,摔在一個墳包上。沒等他反應過來,一只羽箭射到,直奔他的面門。

    “叮!”一聲輕響,一道劍光閃過,羽箭被擊飛。一個修長的身影擋在了荼牛兒的面前,手持長劍,腳下不丁不八,面帶譏笑。

    梁嘯定睛一看,不禁倒吸一口涼氣。撥飛羽箭的這個年輕人剛才還有十余步之外,陪著那個很是面生的錦衣少年,怎麽一晃眼的功夫,他就到了樹下。而且,他露的這一手好漂亮,不論是力道還是准頭,都可以算得上極致。

    “既是比武,就有輸贏。怎麽,輸不起麽?”年輕人手一揚,還劍入鞘。

    這一手更漂亮。他的眼睛一直盯著那個年輕箭手,根本沒看劍鞘,稍有疏忽,不僅無法入鞘,還有可能刺傷自己。

    周圍的少年就算不識貨,也知道這一手還鞘不是能輕易練成的,頓時齊聲喝彩。

    “好劍法!”

    “胡來好不要臉,輸了就耍賴麽?”

    少年們七嘴八舌的叫著,有的誇年輕人的劍法好,有的罵胡家人不要臉,特別是剛剛打架打輸了的西南幫,見胡來自己從樹上摔下來了,一個個興災樂禍,罵得特別大聲。西北幫很惱火,出口反駁,卻也覺得胡來丟人,胡家做事不地道,氣勢不免弱了幾分。

    周圍聲音嘈雜,年輕箭手卻不為所動,他左手握弓,右手垂在身側,被微側的身體擋著,指尖離箭囊不到三寸。他盯著年輕人,笑了一聲:“聽足下的口音,不似廣陵人,不知來自何處,怎麽稱呼。”

    “在下雷被,淮南人。”

    “雷被?”年輕箭手一怔,眼睛一亮,失聲道:“淮南第一劍客?”

    雷被微微一笑:“不敢當。些許微名,沒想到居然傳到了江都國,慚愧慚愧。”

    周圍互相叫罵,撸著袖子,正准備再次開打的少年們突然靜了下來,目光齊唰唰的轉向雷被,就連樹上的梁嘯都吃了一驚,險些從樹上掉下來。

    淮南第一劍客雷被?這是他穿越以來遇到的第一個曆史名人。不過,讓他驚訝的卻不是雷被的名聲,而是他的身份。

    雷被是淮南王劉安的門客,又是淮南第一劍客,能讓他做侍從的人還能有誰?

    梁嘯把目光轉向了那個錦衣少年。錦衣少年也正好看向他,兩人目光相撞,梁嘯更加不安起來。他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出了興奮,看到了奇貨可居的占有欲。他心頭一緊,顧不得什麽比武,跳下樹,轉身就走。

    從這個錦衣少年的年紀看,他不可能是淮南王劉安本人,卻很可能是他的兒子。漢代律法規定,王國之間不准互相來往,就算是王子也不能輕易離開封國,更別提進入別的封國了。

    僅此一條,就足以讓朝廷抓住把柄,問一個謀反之罪。就梁嘯所知,淮南王劉安從即位起就一直有不軌之心,只是書生造反,十年不成,最後胎死腹中。他不想和淮南王攪在一起,就算眼下漢武帝還對淮南王尊敬有加,可他這樣的小百姓攪和到這種事裏,肯定是沒什麽好下場。

    眼前就有一個明例,雷被這位淮南第一劍客就是被這件案子牽連,最後慘死獄中的。

    梁嘯自問沒那麽牛逼,可以逆天幫淮南王造反成功,遇到這種造反份子,還是敬而遠之的好。

    “攔住他!”年輕箭手厲喝一聲,又對雷被笑道:“雷君想必是初到廣陵,有些情況不太清楚。這是廣陵胡家家主之子胡來,一向崇敬雷君的名聲。雷君如果願意屈尊到胡家,胡家必然會待為貴賓……”

    雷被低頭看了看滿臉是血的胡來。胡來雖然受了驚嚇,卻還是一臉崇拜的看著雷被,足以證明年輕箭手所言不虛。就在他們互相打量的時候,幾個胡家侍從繞過雷被,向梁嘯包抄過去。

    荼牛兒從地上爬起,一把抱住其中一人,大叫道:“阿嘯,快走——”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5-8-26 16:30
第025章 逃生有術


    趁著這個機會,梁嘯撒腿就跑。胡家侍從見了,厲聲怒喝著,兵分兩路,向梁嘯包抄過來。

    年輕箭手卻一動不動,面帶笑容,與雷被對峙。

    雷被眼中閃過一絲異色。

    梁嘯沒有關心雷被與年輕箭手之間的火花四射,他知道今天的戲已經被搶得一點不剩了,自己這個名不符實的主角還是趁早退場的好,以免躺槍。

    聽到身後胡家侍從憤怒的叫罵聲,他毫不猶豫的奔向那條選好的逃生之路。

    這條路看起來沒什麽特別之外,只是稍微有些陡,小心一點還是可以走的。可是一旦走得快了,卻有些危險,很容易摔跤。更重要的是,梁嘯讓荼牛兒在這條路上挖了好幾個坑。

    盜墓不過是掩人耳目,挖坑才是真正的目的。

    這些坑都挖在梁嘯精心挑選的位置,如果事先沒有准備,急切之間,很難避開。那些胡家侍從見梁嘯連躥帶跳,跑得飛快,哪裏會想到這些坑的詭異。他們生怕梁嘯跑了,大聲呼喝著,緊追不舍。

    行家一伸手,就知道有沒有。這些胡家侍從一起步,不少人就看出了異樣。他們不僅身手矯健,跑得飛快,而且人人拔出了武器,竟是一副要置梁嘯于死地的架勢。

    這超出了絕大多數人的想象,也激怒了少年們。都以為只是一場胡來與梁嘯爭鋒的決鬥,只是少年間的比武,沒曾想胡來打輸了,居然使出這等手段,讓手下人追殺梁嘯。

    這有悖于少年們的不成文的規則。一對一單挑,那是堂堂正正的比武。派侍從動手,那就成了仗勢欺人,以大欺小。不僅西南幫的少年義憤填膺,就連西北幫的少年都有些不齒。一時間,少年們有的跺足大罵,有的趕了過來,准備幫梁嘯攔截那些胡家侍從。

    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是俠者的基本行為准則,也是少年們一向自诩的做人原則。

    一時間,金匮山上罵聲四起,各種汙言穢語此起彼伏,無數身影從不同的方向追了過來,支援梁嘯。

    不過,這些少年勇氣可嘉,卻無補于事。一來他們起步得太晚,二來胡家侍從的速度超過他們太多。他們剛剛起步,已經有胡家侍從追到了梁嘯身後。眼看著一個漢子舉起手中的長劍,刺向梁嘯的身後,好幾個少年失聲驚叫。

    “梁嘯,小心——”

    “賤奴,敢暗箭殺人——”

    梁嘯聽得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也是吃了一驚。他不假思索,看准一個准備好的陷阱,猛的跨出兩步,在山坡上蹬了一腳,借力突然轉向。

    這條路上,他已經演習了很多次,什麽地方該轉身,什麽時候該小心,他一清二楚。後面的胡家侍從卻不知道,衝在最前面的一個漢子想跟著梁嘯轉向,卻反應不及,“唉呀”一聲驚叫,一腳踩空,張牙舞爪的摔了出去,撲倒在地,吃了一嘴泥,手中的長劍也飛得無影無蹤。

    少年們一看,如釋重負,大聲喝采。

    喝采聲未落,又一個胡家侍從失足踩進了盜洞,“喀嚓”一聲脆響,他的小腿折斷,淒聲慘叫起來。

    少年們見了,更是歡喜,一邊追趕,一邊大聲叫好。

    “梁嘯好樣的!”

    “老天有眼,摔死這些不要臉的狗奴。”

    “梁嘯,快跑,又有人追上來了。”

    梁嘯不敢怠慢,憋著一口氣,發力狂奔。仗著對地形的熟悉,接二連三的甩開幾個逼近的胡家侍從,一口氣奔下了山。

    短短的百余步山路,至少有四個胡家侍從成了滾地葫蘆,摔得鼻青眼腫,狼狽不堪。每一次有胡家侍從摔倒,都激起少年們一陣興奮的叫好聲,原本的比武成了一場梁嘯逃生的精彩表演。

    外鄉來的錦衣少年站在山坡上,看著梁嘯像兔子一樣靈活的甩開對手,也不禁拍掌跺腳,大聲叫好。

    雷被和年輕箭手聽到一陣陣的叫好聲,非常意外,放棄了對峙,走到山坡旁觀看。

    一臉是血的胡來在兩個侍從的攙扶下,也一瘸一拐的走了過來,見梁嘯已經跑下了山,氣得破口大罵:“賤奴,給我追,給我追啊。”他轉身對年輕箭手喝道:“馮疾,射他,射他啊。”

    馮疾眉頭微皺,握緊了弓,卻沒有射箭,只是盯著山下快追上梁嘯的兩個胡家侍從。

    梁嘯使盡了渾身解數,依然沒能甩脫所有的追兵,還是有兩個胡家侍從追到了他的身後,一左一右,包抄過來。眼看著越追越近,梁嘯在劫在難,圍觀的少年們急得大叫。

    “梁嘯,快跑!”

    “胡家狗奴,休要以多欺少,有種和老子單挑!”

    “唉呀,梁嘯危險!”

    就連雷被都有些緊張起來,握緊了劍鞘,屏住了呼吸。

    錦衣少年捂住了嘴,瞪大了眼睛,原本白晳的臉變得通紅。

    在衆人關切的注視下,梁嘯一邊左躲右閃,極力避讓,一邊大聲叫道:“鍾離叔,救我!”

    叫聲中,鍾離期趕到,輕聲一喝,揮拳迎了上去。那兩個胡家侍從大驚,急切之間,卻來不及應戰,被擊個正著,斜飛了出去。一個滾出十來步遠,一個倒在地上,捂著胸口,噴出一口鮮血。

    “阿嘯,你先走。”鍾離期喝了一聲,逆勢而上,向山上衝去。

    見梁嘯安然突圍,圍觀的少年們不約而同的松了一口氣,仿佛梁嘯就是他們的同伴,梁嘯成功突圍也是他們的勝利。

    錦衣少年也長長的松了一口氣,輕聲笑了起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原來還有伏兵。江都不愧是百戰之地,連一個鄉裏少年都通曉兵法,居然有這樣周密的安排。餵,你們說,這條路會不會也被動了手腳?”

    他身邊的一個侍從說道:“看起來,他早就選好了逃生之路,可謂是謀定而後動。”

    “不錯。不過,區區一場約鬥,用了這麽多心機,是不是小題大作,割雞用了牛刀?”

    “不然。”一個中年侍從說道:“我看這場比武不像是約鬥這麽簡單。”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5-8-26 16:33
第026章 吳王祠


    在衆人的驚愕中,鍾離期衝上了山,一拳打倒制住荼牛兒的那個胡家侍從,拽起荼牛兒,轉身下山。

    荼牛兒卻不肯走,掙紮道:“師傅,師傅,我們去看看雷被吧,他可是淮南第一劍客。”

    “看個屁。”鍾離期低聲罵道:“雷被已經依附淮南王,你去湊什麽熱鬧,也不怕神仙打架,傷了你這個小鬼。小豎子,你和梁嘯好好學學。你看他,一看形勢不對,撒腿就跑。”

    “阿嘯?”荼牛兒不服氣的叫了起來。“這貨沒義氣,我救了他的命,他居然扔下我就跑了。我不能像他,雷被救了我的命,我得去道個謝。”

    “你要道謝可以,現在不行。”不等荼牛兒說話,鍾離期一把拎起荼牛兒,夾在腋下,飛奔下山。荼牛兒氣得大叫:“師傅,師傅,你放我下來,太丟人了。”

    鍾離期根本不理他,挾著他,速度不減,一路向廣陵城奔去。

    梁嘯一口氣奔出數裏,在城門口停了下來。時間不長,鍾離期挾著大呼小叫的荼牛兒趕來了。

    “鍾離叔,多謝你啊。”梁嘯心裏一塊石頭落了地,笑道:“我還擔心牛兒脫不了身呢。”

    “他根本不想脫身,還想去和雷被見禮呢。”鍾離期瞪了荼牛兒一眼,沒好氣的喝道:“桓君誤我,讓我收這麽一個笨蛋做徒弟,將來名聲必然壞在他身上。”

    “師傅,你怎麽能這麽說我呢?”荼牛兒不服氣,梗著脖子反駁道:“受人救命之恩,豈能一聲不吭的就走?我要向雷被道個謝,有錯嗎?”

    鍾離期火了,擡手就是一個大耳刮子。“老子救了你的命,你怎麽不謝?還敢頂嘴?!”

    荼牛兒的臉本來就腫得厲害,鍾離期這一耳光又打得用力,荼牛兒頓時疼得說不出話來,殺豬般的嚎叫起來。鍾離期也不理他,有些氣急敗壞的吼了一聲:“阿嘯,好好點撥他,再這麽笨,我沒法教。”說完,背著手,步履輕快的走了。

    梁嘯苦笑。

    “阿嘯,我錯哪兒了?”荼牛兒委屈之極,一把鼻涕一把淚。“雷被救了我,我去道個謝怎麽了。”

    “牛兒,道謝沒錯,可是時機不對啊。”梁嘯扶著荼牛兒。“你師傅也是為你好,你不要怪他。”

    “他怎麽為我好了?”荼牛兒眼淚汪汪的說道。

    梁嘯咂了咂嘴。“牛兒,你看到和雷被一起來的人了嗎?”

    荼牛兒想了想,搖搖頭。他當時只顧看著胡來了,哪裏有精力關注其他人。梁嘯無奈,只得把自己的推測告訴荼牛兒,只是沒說淮南王有造反之心,畢竟現在這還沒有成為現實。不過,僅是一個藩王交通,就足夠荼牛兒小心了。

    “是哦,我師傅好像也這麽說。”荼牛兒果然緊張起來,隨即又怒了,瞪著眼睛說道:。“阿嘯,這不對啊。淮南國的人跑到我們江都國來幹什麽?”

    “我怎麽知道。”梁嘯說道。

    他隱約能猜到一些,但是沒有任何根據,也不知道對錯,自然不能對荼牛兒講。這貨是個大嘴巴,萬一說出去,麻煩就大了。很可能淮南王沒事,他先被問個妖言惑衆之罪,而且是誹謗王侯。

    “現在怎麽辦?”

    “我們得躲幾天。”梁嘯撓了撓頭。“胡來為什麽要殺我,我和胡來有這麽大的仇嗎?”

    荼牛兒也愣住了。胡來摔下來之後,的確大叫著要殺死梁嘯。如果不是他衝出去,那個年輕箭手也許就一箭射死梁嘯了。這可有點反常,不像是普通的意氣之爭。

    現在想起來,當初胡來約戰時說的那些話並不像場面話,這場約戰本來就是一場生死之約。

    荼牛兒腫成一條縫的眼睛突然靈動起來。他拉住梁嘯,擠眉弄眼的說道:“阿嘯,難道是你瞞著我,偷偷的壞了他妹妹?”

    梁嘯一愣:“你說什麽?胡來的妹妹?”

    “你少跟我裝傻。胡來的妹妹成光是廣陵城有名的小美人,打她主意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你每次提到她都流口水。你說實話,是不是瞞著我,一個人偷偷采了這朵鮮花?”

    梁嘯暴汗。還有這種事?我怎麽一點印象也沒有。

    “阿嘯,你最近有點怪怪的,自己做過的事都記不得了?”荼牛兒一邊小心翼翼的撫著臉,一邊說道:“上次我就覺得不對勁,你的胳膊比人長一截都忘了,還要我提醒,這可是怪事。”

    “哦,我也不知道啊。”梁嘯含糊的掩飾道。

    “阿嘯,是不是楚婆婆的神通不夠,三魂沒招全,少了一魂。”

    梁嘯正中下懷。“也許吧,反正有很多事,我都記不清了。”

    “這老巫婆,又騙錢。”荼牛兒恨恨的說道:“等哪天有空,去勾引她孫女。”

    梁嘯無語,覺得有點對不住楚婆婆和她的孫女。

    ……

    梁嘯覺得胡來的殺意來得蹊跷,荼牛兒的臉腫得無法見人,兩人幹脆沒回城,繞著廣陵城走了半圈,來到城東,在邗溝東側的吳王祠住了下來。

    吳王祠是一個民間祭社,祭祠的是兩個吳王:春秋時期的吳王夫差,十幾年前兵變被殺的吳王劉濞。祭祠夫差是光明正大的,劉濞因為有造反之名,不能太張揚了,所以只在夫差的泥像背後塑了一個小一點的像,看起來像是夫差的侍衛,但來祭祠的百姓都清楚,這就是劉濞。

    漢代縣以下實行自治,像這種民間祭祠,只要民間沒有舉報,又沒有做得太張揚,官方通常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以免引起民間怨氣。

    進了吳王祠,荼牛兒在夫差泥像前磕了個頭,禱告了兩句,挾起祭壇的羊頭就走。遊俠兒寄宿祭社,借祭品果腹是通行慣例。梁嘯和荼牛兒早就做得精熟,一點心理障礙也沒有。

    兩人拎著羊頭,到不遠處的邗溝裏清洗了一番,又撿了些枯柴,回到吳王祠,就在神位前將羊頭烤了,先割下兩塊肉放在神位前,祭祀了兩位吳王,便大塊朵頤起來。吃得半飽,收拾了一番,兩人便躲到泥像後,和衣假寐。

    睡到半夜,梁嘯推醒了荼牛兒。“牛兒,時辰差不多了。”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5-8-26 16:37
第027章 民風


    梁嘯不明白胡來為什麽殺意那麽重,兩次三番的下死手。不搞清楚這件事,他無法安心。

    對他來說,殺人這種事太過嚴重,不管是殺人還是被殺。他還做不到像荼牛兒那麽淡定,動不動就把殺人挂在嘴邊上。

    荼牛兒睡得正香,梁嘯費了好大的力氣,最後不得不在他的胖臉上戳了兩下,他才痛得打了個激零,真正清醒過來。“好痛。阿嘯,你再碰我的臉,我跟你絕交啊。”荼牛兒埋怨著,被梁嘯拖出了吳王祠。

    用冷水洗了臉,定了定神,梁嘯和荼牛兒摸黑向廣陵城走去。廣陵城分為兩部分,一部分是王城,守備森嚴,夜裏攀爬,一旦被守城的士卒發現,格殺勿論。給梁嘯兩個腦袋,梁嘯也不敢去爬王城。

    梁嘯要爬的是大城,也就是普通百姓所住的城。胡家住在西北,但是梁嘯卻不能從西北進城。西北是富人聚集區,守備相對來說也比較嚴,城南是貧民區,更容易攀爬。

    梁嘯和荼牛兒翻進了城,穿街走巷,先回了青雲裏。宵禁早已開始,路上沒有一個行人,還不時的有巡夜的士卒走過。不過這些都攔不住梁嘯和荼牛兒,對付這些情況,他們早就是行家裏手。

    來到青雲裏裏牆外,荼牛兒在外面放風,梁嘯爬上了裏牆,腳剛剛落地,梁嘯就屏住了呼吸。

    裏正王奉世舉著一張弩,弩矢在月光下發著寒森森的光芒,直指梁嘯的胸膛。

    梁嘯連忙低聲叫道:“王伯,是我,阿嘯啊。”

    “是你啊。”王奉世松了一口氣,垂下了弩。“牛兒呢?”

    “王伯,我在這兒呢。”荼牛兒在裏牆外聽到了王奉世的聲音,憋著嗓子叫了起來。

    “你們這兩個小豎子,闖了禍,還敢回來?”王奉世咬牙切齒的說道:“你們怎麽搞的,胡家都找上門來了。要不是老子攔著,你們兩家都得被砸了。這大半夜的,老子還不能睡個安生覺。”

    “多謝王伯,多謝王伯。”梁嘯連聲致謝。“我回家看看我阿母去。”

    王奉世哼了一聲,開了裏門,讓荼牛兒進來。荼牛兒進了裏門,卻不肯回家,躲在角落裏給王奉世行了一禮。王奉世奇怪,把他拉到亮光,借著月光一看,吃了一驚。“你這小把戲,怎麽傷成這樣?”

    “不妨事,不妨事。”荼牛兒一邊遮著自己的臉,一邊說道:“胡家以多欺少,我吃了點虧。我就不回家了,要不我阿翁阿母看到了,又會心疼。”

    “嗯,我聽說了。”王奉世將荼牛兒拉到屋裏,將他摁在席上,拿出一只粗陶罐。一打開,就冒出一股濃烈的氣味。荼牛兒眼睛一亮:“獾油?”

    “虧你識貨。這是老子自己做的上等貨。”王奉世用手指挖出一塊油,抹在荼牛兒臉上。荼牛兒一邊叫痛,一邊樂吱吱的說道:“王伯果然好手段,這獾油好,涼涼的,的確是上等貨。”

    “那可不是,這是給我自己用的。要不是你們兩個小把戲打贏了胡家,給我青雲裏爭了臉面,我才舍不得呢。”王奉世唠唠叨叨的說道,言語中透著孩子般的得意,就像他也參與了那場惡鬥一般。

    “我青雲裏雖然窮一些,卻有骨氣,豈是他胡家人想進就進的地方?你們兩小子別擔心家裏,有我王奉世在,保你們家人無恙。你們可勁兒折騰就是了。”

    梁嘯無語。看來漢代少年好鬥的風氣由來已久,王奉世一把年紀了,又是裏正,居然還這麽熱血。年輕的時候大概也不是什麽良民,說不定也和他們差不多。

    見荼牛兒有王奉世照顧,梁嘯就先回了家。西廂房還亮著燈,織機的聲音還在響。梁嘯走到門前,還沒說話,裏面織機的聲音停了,傳來了老娘梁媌的聲音。

    “是嘯兒麽?”

    “阿母,是我。”梁嘯輕輕的推開門,一臉愧意。

    梁媌看了梁嘯一眼,神情平靜。“受傷了沒有?”

    梁嘯連忙走過去,好讓老娘看得清楚一點。不管她多麽有主見,畢竟是母子連心,聽到消息之後,她肯定非常擔心。梁媌仔細的看了一番,又伸出手,撩起梁嘯的衣角,見梁嘯的確沒有傷,這才松了一口氣。

    “飯在竈上,趕緊去吃吧。”

    “阿母,我吃過了。那個……我想去胡家看看,搞清楚結的什麽仇。”

    “也好。”梁媌推動織機,重新開始織錦。“如果是誤會,那就把話說開,免得麻煩。如果不是誤會,那就做個了斷,免得夜長夢多。胡家勢大,只能先下手為強。”

    梁嘯愕然。“阿母,你……什麽意思?”

    “我是說,如果非要鬥個死活不可,那就別猶豫,宰了胡來,斷了禍根。”

    “這……”梁嘯徹底無語了。

    “你怕了?”梁媌瞟了梁嘯一眼,微微一笑。“沒事的,大不了逃出江都國,隱姓埋名,等著大赦就是了。我們母子沒田沒宅,包袱一打就可以走,他胡家能成麽?”

    梁嘯無奈的點點頭。他再次被這強悍的民風打敗了。聽老娘這口氣,恐怕她隨時都在准備逃亡。

    梁嘯走到廚房,將竈上熱的飯端了出來,也沒吃,徑直來到裏門口。荼牛兒已經抹完了藥,滿臉油光,精神也好了幾分,就是氣味太酸爽。聞到飯菜的香味,他頓時饞涎欲滴,食指大動。

    “阿嘯,你阿母還給你留了飯?這可真是太好了。”

    “吃吧,我知道你沒吃飽。”

    “嘿嘿,一個羊頭,兩個人分,當然吃不飽啦。”

    荼牛兒也顧不上客氣,抓起一把飯就塞到了嘴裏。他的力氣大,飯量也大,一個人能頂梁嘯兩個人。兩人吃飽喝足,梁嘯將碗送回了家,這才告別了王奉世,悄悄的離開了青雲裏。轉街走巷,來到了胡家所在的高陽裏。

    胡家不是一般的百姓,家宅廣大,幾乎占了半裏。雖然已經是半夜,胡家還是燈火通明,人影幢幢。特別是廚房所在的東院,更是人來人往,一隊隊的奴仆端著各式美食,流水般的走向中庭。

    中庭更是濟濟一堂,高朋滿座,連庭院裏都坐滿了人,一個個東倒西歪,喝得正歡暢。不時有人起身敬酒,掀起一陣高潮。

    梁嘯和荼牛兒趴在圍牆上,互相看了看,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口水。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5-8-26 16:40
第028章 夜相逢


    梁嘯從來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流口水。

    前世雖說沒吃過什麽山珍海味,滿漢全席,至少也屬于營養過剩的那一類,隔三岔五的還會生起減肥的念頭,看到大魚大肉都會本能的避開,盡可能挑一些清淡的。沒曾想,到這個時代才幾天,他就品嘗到了饑餓的味道。

    一天兩頓飯,荷包蛋當營養品,要吃魚,就得自己去打。

    看到胡家豐盛的酒席之前,他還沒太多的感觸,甚至有些沾沾自喜,終于吃上純生然的有機食品了。此刻一看胡家夜宴的排場,他這才意識到自己這兩天過的是什麽日子。

    至于荼牛兒,就更不能提了,荼家的生活水准還不如梁家呢。

    趴在圍牆上,聞著滿院子的香氣,梁嘯和荼牛兒兩人口水漣漣。梁嘯分明聽到荼牛兒的肚子咕咕作響,不由得一腦門子黑線。真是個吃貨,剛剛吃了一大碗飯,居然又餓了。

    梁嘯不敢怠慢,生怕荼牛兒控制不住,從牆頭滑下去,連忙拽著他退了出去。他有些後悔,本來以為半夜了,大家都該睡了,沒曾想睡了的只是窮人,有錢人家的夜生活才開始。

    一想到老娘還在熬夜織錦,荼牛兒的老娘為賣地不成而焦躁,胡家卻在胡吃海塞,揮霍浪費,梁嘯心裏就很不舒服,階級仇恨的火焰熊熊燃燒。

    “走吧。”梁嘯轉身就准備走。

    “走?”荼牛兒拉住了他。“事情還沒辦完呢,就走?”

    “胡家這麽多人,怎麽辦事?”

    “前院人多,後院就清靜了。”荼牛兒拉著梁嘯,向後院走去。“去看看小美人,說不定還能溫存一下。”

    梁嘯想要掙脫他,卻拗不過荼牛兒的蠻力,被他拖得向前,又不敢大聲喊叫,生怕招來胡家的衛士。這要是被逮住了,那可是死罪一條。私闖民宅,非奸即盜,很可能被當場擊殺。

    “我遲早要被你害死。”梁嘯用力掰開荼牛兒的手。“你就是個坑隊友的豬。”

    “你這沒良心的,忘了是誰屢次三番的救你了?”荼牛兒指著自己的臉,恨得咬牙切齒。“你看看我這張臉,多俊的一張臉啊,都是因為你,全毀了。還說我坑隊友,一直是你坑我好吧?”

    “呃——好吧,我說錯了。”梁嘯無語。

    “本來嘛。”荼牛兒驕傲的一揚頭,氣宇軒昂的向前走去。

    兩人沿著胡家的院牆,向後院走去。走到西北角的時候,突然聽到牆內有嗤嗤的破風聲,隱約還能聽到一聲聲呼喝。梁嘯拽住了荼牛兒,伸手指了指。荼牛兒這才發覺,側耳聽了聽,立刻來了精神。

    “上去看看?”

    梁嘯也好奇不已。這大半夜的,怎麽還有人練武,聽聲音,好象武藝還很不一般。如果是高手在習武,那偷學一兩招也是不錯的。他看了看四周,示意荼牛兒蹲下來。荼牛兒咕哝了兩句,蹲了下來,梁嘯踩著他的肩膀趴在牆頭,凝神細看。

    他看到了兩個熟人,淮南第一劍客雷被和那個錦衣少年。雷被正在指導錦衣少年練劍,剛才的絲絲劍風應該是雷被演示時的風聲,錦衣少年的劍術顯然沒有達到這個層次。

    “看到什麽了?”荼牛兒急不可奈的問道。

    梁嘯悄悄的跳了下來,低聲說道:“快走,是雷被那夥人。”

    “雷被?”荼牛兒眼睛更亮了。“那我更得看一看了。如果偷學一兩招,以後也做個劍客,豈不爽呆了?”

    “還做劍……客?”梁嘯還沒說完,只覺得眼前一花,後面的話全憋在了嗓子眼裏。他定睛一看,剛剛還在院內練武的雷被已經出現在他面前,手持長劍,直指荼牛兒後心。

    梁嘯驚得目瞪口呆。胡家的院牆至少有一丈多,他要踩著荼牛兒的肩膀才能看到裏面,雷被是怎麽出來的?荼牛兒還在興奮的描繪著未來的前影,梁嘯扯了扯他,結結巴巴的說道:“牛兒,你後面……”

    “後面怎麽了?”荼牛兒撓撓頭,後知後覺。“是喲,好象後心有點冷,涼嗖嗖的。”

    “雷……雷被在你後面。”

    荼牛兒一愣,轉過身,見雷被持劍而立,又驚又喜,撲通一聲就跪了下去。“雷君,多謝救命之恩。”

    雷被也看清了荼牛兒和梁嘯的相貌,有些詫異。“是你們。”

    “是啊,是啊。今日蒙雷君出手相救,尚未致謝,所以特地跑來……”

    梁嘯一聽就知道要壞。荼牛兒這麽說,會讓雷被以為他們在跟蹤他們。對于雷被這樣的人來說,被人跟蹤肯定是非常忌諱的。他連忙拽住了荼牛兒,搶過一步,擋在他的面前,拱手笑道:“原來是雷君,誤會誤會。你慢慢練,我們先走……”

    沒等梁嘯說完,雷被上前一步,一手揪住梁嘯,一手揪住荼牛兒,也不見他如何作勢,梁嘯就覺得自己飛了起來,一轉眼,就到了院內,幾柄寒光閃閃的長劍直指面門,頓時頭皮一陣發麻。

    一直處于興奮之中的荼牛兒也嚇傻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看著他們,我去看看還有沒有其他人。”雷被說著,放開梁嘯二人,縱身又越出了院牆。

    一個侍從舉著燈,照亮了梁嘯的臉。錦衣少年走了過來,打量了一番,莞爾一笑:“原來是你啊,逃跑高手。”又看看荼牛兒:“嗯,你是那個雖然長得難看,卻頗為悍勇的少年荼牛兒。”

    “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荼牛兒很得意,擠了擠眼睛。

    “久仰大名。”錦衣少年戲谑的笑道,轉身看向梁嘯。“你們是怎麽知道我們在這裏的?”

    梁嘯歎了一口氣。他掃了一眼,就知道這些人都沒有去參加胡家的宴會。做客胡家,卻又如此低調,自然是不想別人知道他們的行蹤。自己誤打誤撞的看到了他們,如果不解釋清楚,今天無法善了。

    “我如果說,我不是來找你們的,而是來找胡來的,你信不?”

    錦衣少年不假思索的說道:“信!”

    梁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幸福來得也太容易了吧?似乎看出了梁嘯的不解,錦衣少年又說道:“你我雖然第一次見面,卻一見如故。我想和你交個朋友,不知梁君是否願意屈就。”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5-8-26 16:43
第029章 將錯就錯


   一聽到“屈就”二字,梁嘯就明白了少年的意思。這是招攬啊,招攬他做門客,說得再直接一點,就是為淮南王招攬將來造反的班底。

    造反是大事業,當然要從長計議。史載淮南王因為其父之死而懷恨在心,一直想報仇,只是書生造反,十年不成,最後被漢武帝輕輕松松就收拾了,輸得比吳王劉濞還要窩囊。

    只不過,造反也罷,被殺也罷,那都是後來的事,現在的淮南王可是有名的賢王,學問淵博,寫得一手好文章,又樂善好施,禮賢下士,組織了一幫人寫書,據說門客有數千人。這可是一個龐大的門客團體,編書是一方面,替淮南王傳播名聲更實在。

    很顯然,淮南王招攬門客有點像孔夫子招學生,有教無類。甯可錯過,不可放過,但凡有點本事的,都想招到門下,壯壯聲勢也是好的。

    一個普通的庶民被淮南王府招攬,這得多大的面子?按理說,梁嘯應該被這位不知道是王子還是王孫的家夥感動得熱淚盈眶,納頭便拜才對。可惜,他知道這是個有毒的蘋果,看起來很美,吃下去會死人的。

    可是,梁嘯又不能一口拒絕,他和荼牛兒被幾口劍指著呢,又撞破了人家行藏,如果說不同意,人家要殺人滅口怎麽辦?

    梁嘯絞盡腦汁,只好裝糊塗。“交朋友?我們只是一面之緣,一點了解都沒有,是不是太倉促了?”

    “你對我不了解,我卻對你很了解。”錦衣少年說道:“你叫梁嘯,天生一對猿臂,擅長弩射。家中只有寡母一人,織得一手好錦。他叫荼牛兒,家裏有父有母,還有一個姊姊叫荼花兒,十八未嫁,最近正打算賣地為她籌備嫁妝。你們都住在青雲裏,他家就是社樹旁,我有沒有說錯?”

    “咦,你怎麽對我們這麽了解?”荼牛兒又驚又喜,還有些不服氣。“我們卻只知道……”

    梁嘯一聽要壞,顧不得多想,擡起腿,狠狠踹了荼牛兒一腳。荼牛兒沒有防備,“嗷”的一嗓子叫了起來,嚇了錦衣少年一跳。“他怎麽了?”

    “沒什麽,沒什麽,他今天為了救我,受了傷。”梁嘯一邊說,一邊裝作扶荼牛兒,附在他耳邊,咬牙切齒的說道:“要活命,就閉嘴。”

    荼牛兒莫名其妙,卻不敢大意,連忙閉緊了嘴巴。

    錦衣少年狐疑的看著梁嘯。再傻的人也看得出來這裏面有問題。

    梁嘯嘿嘿一笑,反客為主。“足下對我們的確很了解,那足下是什麽人,我們可一點也不了解啊。聽足下的口音,不像是廣陵本地人……”

    荼牛兒一聽,直翻眼睛,梁嘯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臉上卻擠出燦爛的笑容。荼牛兒見了,眼睛有些直,只好捂著嘴,裝臉疼。

    錦衣少年笑了。“沒錯,還沒有介紹一下我自己,真是失禮。我叫劉陵,是淮南國人,家中薄有資産,出來遊曆,見見世面。他們都是我的侍從,至于雷君,你們想必聽說過他的大名,我就不多說了。”

    一聽劉陵這個名字,梁嘯心裏咯噔一下。他倒是知道有個叫劉陵的,不過不是王子,而是淮南王劉安的閨女。這可是個不安份的奇女子,為了淮南王的造反大業,主動到長安做間諜。

    不會就是眼前這小子嗎?

    梁嘯想著,很自然的瞟了一下少年的脖子和胸口。可是燈光太暗,這少年的衣領又高,他什麽也沒看出來。胸口略鼓,既有點像發育尚不完全的少女,又有點像胸肌發達的少年。不過,少年被他看了一眼,不自然的摸了摸脖子,這讓他更多了幾分懷疑。

    這小子很可能是位女扮男裝的姑娘,而且極有可能就是那位奇女子翁主。女扮男裝不稀奇,叫劉陵也不稀奇,可是有雷被這位淮南王府的名劍客作侍從,這就太明顯了。

    奇怪,他們就不覺得這樣太張揚嗎,還是與生俱來的書生氣,讓他們無知者無畏。

    想到這一點,梁嘯更加緊張。讓他加入淮南王必敗無疑的造反事業,他是萬萬不肯的。可是怎麽拒絕,卻是一個學問。既不能讓他們丟面子,更不能讓他們生疑,以為自己看出了什麽。

    “原來是劉君,幸會幸會。”梁嘯拱拱手。“能得劉君賞識,實乃三生有幸,本當為劉君驅策,奈何家有老母。常言道‘父母在,不遠遊’。待老母百年之後,再為劉君效力,以謝今日知遇之恩。告辭,告辭!”

    梁嘯說著,拖起荼牛兒就走。一個侍從哼了一聲,伸出長劍,攔在梁嘯面前。梁嘯無奈,只好回過頭,一臉無辜的看著錦衣少年劉陵。

    劉陵走到梁嘯面前,上下打量著梁嘯,臉上挂著高深莫測的笑容。“梁嘯言不由衷啊。”

    “不敢。”梁嘯幹笑道。

    “父母在,不遠遊,此乃梁君一片孝心,我本不該質疑。不過。既然梁嘯是個孝子,這大半夜的不在家陪著老母,闖到胡家來幹什麽?就不怕犯了事,白發人送黑發人?”

    梁嘯心裏一驚,頭皮都炸了起來。這可是赤果果的威脅啊。劉陵現在要是殺了他,由胡家出面告官,說他私闖民宅,那可是一告就准。估計胡來會非常樂意效勞。

    “這個……”梁嘯沈吟了片刻,一聲長歎。“不瞞劉君說,今天做此雞鳴狗盜之事,也是迫不得已。白天的事情,想必劉君也看見了。胡君是必欲置我于死地而後快,我不得不……”

    “所以你當面不敵,就來暗殺?”劉陵哼了一聲,臉色有些不好看,眼神中也多了幾鄙夷之色。

    梁嘯搖搖頭。“非也,我是實在不明白胡君為什麽要殺我,屢次三番,糾纏不休,想來問個明白。如果真有什麽對不住他的地方,或是陪罪,或是堂堂正正的決鬥,縱使是死了,也心甘情願。這不清不楚的,我實在是納悶啊。”

    劉陵一怔。“你不知道為什麽胡來要殺你?”

    “不知道。”

    “這可就怪了。”劉陵好奇心大起。他一手抱在胸前,一手捏著下巴,眼珠骨碌碌轉了兩下。“你是不是因為擔心和胡來無法共事,才不願意接受我的邀請?”

    梁嘯一聽,正中下懷,連連點頭。“正是如此,萬一胡來與我有不共戴天之仇,那豈不是讓劉君為難?胡來的武藝、家世都比我強上百倍,因為我,劉君損失胡來這名幹才,豈不可惜。”

    “我明白了。這件事的確不好勉強。”劉陵點了點頭。“這樣吧,等我問清楚了再說,如果能化解你們二位的恩怨,到時候再說。如果不能,也只好大道朝天,各走一邊了。”

    梁嘯拱手致謝,拉著荼牛兒就走。劉陵顯然覺得有些可惜,親自把梁嘯送到門口,依依惜別。

    他們都沒有看到,在巷子遠處,胡來隱在牆角,一臉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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