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大漢箭神 作者:莊不周 (連載中)

 
mk2258 2015-8-12 19:49:2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31 327603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5-8-26 16:48
第030章 翁主


    出了胡家,梁嘯顧不得掩藏身形,拉著荼牛兒飛奔,直到出了城,又跑出幾裏路,這才停了下來,呼哧呼哧的喘氣。

    “阿嘯,你這是怎麽了,像有狗追你似的。”荼牛兒捧著臉,一邊咻咻呼痛,一邊跟了過來。

    “你懂個屁,剛才在鬼門關轉了一圈,你還不知道呢。”

    “有這麽嚴重?”荼牛兒很驚訝。“那劉君眉清目秀,一表人材,不像惡人啊。”

    “不行。”梁嘯咂了咂嘴。“你小子的確不開竅,過兩天得讓你師傅狠狠揍你一頓,說不定能揍開了竅。像你這麽糊塗,就算武藝再好,也保不住自己的命啊。”

    一聽師傅二字,荼牛兒真的有點怕了。對鍾離期那個心狠手辣的師傅,他是打心眼裏犯憷。

    “別啊,我笨,你開導開導我就是了,何必勞動我師傅他老人家。”荼牛兒陪著笑。“阿嘯,你給我講講呗,剛才怎麽就在鬼門關轉了一圈,有這麽危險嗎?”

    “先回吳王祠,慢慢跟你說。”

    “好咧。”

    ……

    胡家。

    雷被轉了一圈回來,正好看見胡來藏在牆角處,暗自皺了皺眉,故意加重了腳步聲。胡來聽到腳步聲,連忙走了出來,和雷被打了個招呼,又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向前走去。

    雷被回到西院,見梁嘯和荼牛兒已經不在了,不由得很好奇。

    “翁主,那兩個遊俠兒呢?”

    劉陵眼神有些遊移。“走了,我讓他們走了。”

    雷被不解。劉陵又道:“雷君不用擔心,他們是為胡來而來,並不知道我們的底細。不過,那個叫梁嘯的很機警,似乎看出了我的底細。”

    “看出了翁主的底細,怎麽還能讓他走?”

    “不,我是說他可能看出我是女子。”劉陵笑道:“並不是指我淮南國翁主的身份。如果是,他想必不會拒絕我的邀請,我也不會放他離開。”

    “他拒絕了翁主的邀請?”

    “嗯,他好像和胡來有什麽過節,生怕將來不好共事。可奇怪的是,他不知道這個過節是什麽。”

    雷被想了想,把剛才看到胡來的事情說了一下。

    劉陵聽了,更加好奇。“明天你找個機會問問看,如果不是什麽深仇大恨,就幫他們說解說解。梁嘯雖是貧家子,那一雙猿臂著實難得,更可貴的是能為人著想,這是個顧全大局,能做大事的人。”

    她頓了頓,又道:“桓君看中他,想必也是如此。”

    ……

    梁嘯和荼牛兒在城外混了幾天,見沒什麽風聲,便悄悄的混進了城,找到了那兩個幫荼牛兒挖坑的小夥伴。見面說了幾句,梁嘯才知道自己成了廣陵城的名人。

    金匮山的那場決鬥,梁嘯向胡來挑戰他最拿手的角抵,雖然有些取巧,卻別出心裁,讓胡來未戰先敗,一跤從樹上摔了下來,磕破了臉,丟了個大醜。這便也罷了,最出彩的是他從七八個胡家侍從的圍追堵截下全身而退,這著實有些讓人驚訝。

    不少人後來都去走了一遍那條路,幾乎沒有人一個能做到像梁嘯一樣敏捷。即使後來知道是梁嘯讓人挖的坑,也沒有産生什麽不良影響,反而讓人覺得他夠機智,會動腦子,是個智將。

    畢竟,以梁嘯的實力和胡來鬥,如果不動點腦子,幾乎沒有勝利的可能。

    更讓梁嘯驚訝的是胡來前日宣稱自己輸得心服口服,從此不再追究和梁嘯的恩怨。如此一來,梁嘯得了機智之名,胡來也博得了胸懷坦蕩的好名聲,皆大歡喜。

    梁嘯當然不相信胡來是什麽坦蕩之人。他覺得很可能是原本就沒什麽大過節——畢竟都是未成年的少年,殺人這種事,大多時候還是嘴上說說——胡來丟了個臉,不得不讓一步,故作大度的化敵為友。將來有機會,胡來一定還會找他麻煩。

    不過,能讓胡來有所忌憚,這已經是進步了。

    既然警報解除,荼牛兒的臉也消了腫,梁嘯便趕緊回家。幾天沒回家,老娘不知道擔心成什麽樣子呢。

    進裏門的時候,梁嘯瞅了一眼裏門旁的小屋,沒看到裏正王奉世,不由得有些意外。裏正負責監察進出的人,王奉世很少離開自己的地盤,在這裏,他最有掌控全局的感覺。

    梁嘯也沒多想,在社樹下和梁嘯分了手,直奔自家小院。剛走進巷子,梁嘯就愣住了,閃身躲在一旁。

    他家的小院前停了一輛馬車,一輛兩匹駿馬拉的轺車。他家門前圍了一大群人,幾乎全裏的鄰居都來看熱鬧了,裏正王奉世紅光滿面,正在維持秩序。

    這時候雖然儒術還沒有大興,但是車馬制度還是很講究的。雙馬的轺車是吏民所能乘坐的最高等級的車馬,坐車去訪客,更是對客人的一種尊敬,就像是現代人會見重要的客人要開上檔次的好車一樣。

    誰這麽給面子?梁嘯大惑不解,隨即又高興起來。難道是我那沒見過面的老爹良心發現,帶著行頭來接老娘歸宗,要不是老娘的娘家來人,接她回家?

    還沒等梁嘯反應過來,裏正王奉世一眼看到了梁嘯,大聲的叫了起來。

    “讓開,讓開,阿嘯回來了,大夥兒讓個道,讓我們的小名士回家。”

    衆人聽了,“哄”的一聲笑,散在兩邊,讓出一條通道。王奉世大步流星的趕了過來,一把拽住梁嘯,低聲笑道:“小子,你這次可是給我青雲裏長了臉了,小小年紀,居然有人來請你為客,連我這個裏正都覺得臉上有光。阿嘯,將來富貴了,可不能忘了青雲裏的鄰裏鄉親。”

    荼牛兒從人群中擠了出來,昂首挺胸的走在梁嘯前面,左顧右盼,看起來比梁嘯還得意。

    而梁嘯本人卻一點也不得意,甚至覺得有些苦惱。因為他已經猜到了來人是誰。

    我的親娘唉,咱能不能別這麽熱情?我真的不想和你們摻和到一起啊。這可是抄家滅族的大事,我可不想像桓君、雷被一樣,把大好前程毀在你們這些野心家的手裏。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5-8-26 16:52
第031章 養名與避禍


    荼牛兒開道,王奉世陪同,梁嘯被擁著進了門。

    胡來穿著一身錦衣,手扶長劍,站在門口,下巴微揚,眼中全是高高在上的傲慢。如果不是臉上的傷疤還未消退,倒也算得上氣宇軒昂。

    看到胡來,荼牛兒也不自覺的挺起了胸口,就像兩只好鬥的小公雞一樣。只是胡來一身錦衣,像一只毛羽鮮亮的小公雞,荼牛兒破破爛爛,像掉了毛的小公雞。好在他們臉上都有傷,還是蠻般配的。

    “臉上的傷還沒好啊?”荼牛兒先發制人。“沒磕出毛病來吧?破了相,可找不到媳婦。”

    “彼此彼此。”胡來不甘示弱,反唇相譏。“你就是不破相也找不到媳婦。”

    衆人轟堂大笑。荼牛兒惱羞成怒,攥起拳頭,正准備和胡來理論,胡來冷笑一聲,瞟了梁嘯一眼。“今天我是陪劉君來的,不想和你動手,以免傷了同僚的和氣,今後不好相處。”

    荼牛兒哼了一聲,把頭揚得高高的,就差將鼻屎噴到胡來臉上了。

    梁嘯暗自苦笑,拉住了荼牛兒,目不斜視地走過胡來面前,來到庭前。

    自家老娘梁媌和劉陵正相對而坐,相談甚歡。雷被坐在劉陵下首。堂下的走廊上擺了幾只箱子,箱蓋全部打開,露出裏面的豐盛禮物。梁嘯見了,連連搖頭。這也太不講究了,咱就不能矜持點嗎,當面清點禮物,多小家子氣啊。

    這其實正是漢代開放的思想所在。送的禮物夠豐厚,主人有面子,客人顯得出手大方,恨不得要讓所有人都看見才好。他們才沒有梁嘯這種遮遮掩掩的想法呢。

    見梁嘯進來,劉陵微笑著欠身致意,梁媌招手道:“嘯兒快來,劉君來訪,已經等你多時了。速速上前見禮,望劉君恕你怠慢之罪。”

    梁嘯上前,長揖致禮,笑道:“在外面厮混了幾天,衣衫不整,還請劉君容我洗漱一番,再來相陪。”

    劉陵看著一身汙垢的梁嘯,笑盈盈的點了點頭。梁嘯轉身進了自己的房間,又叫了一聲:“阿母,我的衣服在哪裏?”

    梁媌向劉陵致了歉,起身走進房間,順手掩上了門,低聲道:“怎麽了?劉君已經來訪了兩次,你怎能這麽失禮。”

    “阿母,這劉君不能惹。”梁嘯把梁媌拉到角落時,耳語道:“他是淮南國人,也許和淮南王有關系。和他們扯上關系,對我們沒好處?”

    “淮南王怎麽了?”梁媌大惑不解。“淮南王是當今天子的叔父,天下聞名的大學者,求賢若渴。若真是他賞識你,招你為客,是你入仕的好機會。你為何推辭?”

    梁嘯忽然有些頭疼。他還真沒辦法向老娘解釋。老娘說得沒錯,在這個時代,到諸侯王門下為客是出仕的一個途徑,而且是比較高層次的一個途徑,至少要比為吏或從軍強。

    對普通人來說,王國和朝廷一樣,都是可以效忠的主君。在吳楚之亂前,王國和朝廷是平等的,即使現在王國官屬的地位有所下降,對梁嘯這樣的人來說依然是不可多得的機會。

    到王府做客,不管將來在王官為官,還是被推薦入朝,都是一個升遷的捷徑。對一心希望兒子出人頭地,封侯拜將的梁媌來說,這更是一個遷載難逢的機會。她不是梁嘯,當然不可能知道淮南王最後的結局,甚至不知道現在的淮南王已然包藏禍心。

    梁嘯總不能對她說,娘唉,我知道十幾年後淮南王必反。真要這樣說了,估計老娘又得拎只雞,請楚婆婆來念咒驅邪了。

    梁嘯急得一頭是汗。梁媌大惑不解,又有些擔心。“嘯兒,你究竟擔心什麽?是不是怕實力不足,入了府,難以出頭?”

    梁嘯一聽,連連點頭。“是啊,阿母,你看啊,我現在還沒成年,箭術也是剛剛開始學,正是沈下心來修身養性的時候,怎麽能半途而廢呢?再說了,我爹雖然不在這兒,可是我有師傅啊。就算去淮南王府,至少也要和桓君商量一下。你說是不是?”

    “這倒是個理。”梁媌欣慰的看著兒子。“在這樣的機會面前,你還能保持冷靜,不望尊師重道,阿母甚是喜歡。這樣吧,你出去和劉君見個面,全了禮節,阿母替你婉拒便是了。劉君既是淮南王的使者,想來不會強人所難。”

    梁嘯連連點頭,又關照道:“劉君既然沒有表露淮南王府的身份,阿母就裝不知道。畢竟私越國界也是犯法的,萬一被人知道了,我家也脫不了幹系。”

    梁媌笑了,疼愛的拍了一下梁嘯的後腦勺。“嘯兒,你終于懂事了。大丈夫立世,固然要光明磊落,一諾千金,卻也應該考慮周全,三思而行。不可一時意氣,遺禍將來,後悔莫及。”

    梁嘯嘿嘿笑了兩聲,梁媌推門出去,梁嘯自己洗漱更衣。等他再次來到堂上的時候,老娘已經和劉陵表達了婉拒的意思,劉陵眼中有些遺憾之意,卻沒有勉強,只是說等桓君回來,再來拜訪,屆時看看桓君的意見再說。

    梁嘯如釋重負,將劉陵和雷被送出大門。當著衆人的面,劉陵笑道:“梁君潛心武藝,不為富貴所動,令人欽佩。某不才,願得良伴為友,三月後再來求教。”

    梁嘯一怔,還來啊?

    門口圍觀的鄰居們一聽,也不由得贊了一聲。雖然梁嘯拒絕邀請,不能立刻富貴,可是機會還有。更重要的是拒絕邀請可是一個很有面子的事。漢人求富貴,但同時更欣賞不為富貴所動的人。求富貴是很多人都能做的,淡泊名利卻更加難得,很多人還故意拒絕邀請以養名。

    梁嘯拒絕邀請本是為了避禍,卻陰差陽錯的成了淡泊名利的君子。

    聽得衆口一辭的贊歎聲,胡來的神情很複雜,就像吃了一塊黃蓮,苦到了心裏面,卻不能吐出來,只好含著眼淚往下咽。

    舍虛名而取實利乃是人之常情,對窮人來說尤其如此。胡來萬萬沒想到梁嘯這個窮鬼居然放棄這個天賜良機,甯可博一個虛名。如此一來,他的得意就成了小人得志,被這些青雲裏的窮鬼看在眼裏,還能不滿廣陵城的宣揚去?以後再想對他下手就更難了。殺一個無賴少年,沒幾個人會關注,無緣無故殺一個淡泊名利的君子,這可是會給胡家抹黑的。

    梁嘯,你夠狠!
mk2258 發表於 2015-8-29 22:19
   第032章明槍暗箭
  胡來一聲嘆息。
  梁嘯正為劉陵的百折不撓而頭疼,忽然聽到胡來這聲長嘆,轉頭看了他一眼,忽然笑道:“胡君,有一件事,我狐疑至今,不知胡君能否為我解惑。”

  胡來猶豫了一下,偷偷看了劉陵一眼,見劉陵正笑容滿面的看著他們,只好硬著頭皮,擠出一臉不自然的笑容。“不敢。”

  “你我雖年齡相近,卻貧富懸殊,向來交往不多。為何你先在金匱山伏擊,致我重傷失憶,又在約鬥中出爾反悔,欲致我於死地?若真有深仇大恨,你我立下生死約,光明正大的戰一場,就算不敵而死,也死得光明磊落。如此這般連施詭計,算什麼英雄?”

  胡來頓時面紅耳赤,嚅嚅無言。

  青雲裡的百姓頓時惱了。梁嘯的話,成功的挑起了原本就很嚴重的貧富對立。

  胡家是廣陵大戶。經過幾代人的經營,廣陵縣有三分之一的土地都成了胡家的。在很多人家瀕臨破產的時候,胡家不僅有意壓低地價,巧取豪奪,還和官府勾結,壟斷仕途,擠占了原本就有限的入吏名額,堵死了很多人的上升之路。

  貧富分化引發的對立已經很嚴重了,胡家就是其中的代表之一。對胡家這樣的豪強,普通百姓早就有怨氣,只是敢怒不敢言。現在聽說胡來有這樣的劣跡,頓時義憤填膺,怒形於色。

  大部分人只知道胡來在決鬥中不守規矩,以多欺少,意圖致梁嘯於死地,只當是胡來輸急了臉,卻不知道梁嘯和胡來還有更深的恩怨——胡來還伏擊過梁嘯,導致他重傷失憶。

  伏擊,一听就知道不是堂堂正正的戰鬥,不知道多麼卑鄙無恥呢。

  很自然的,就件事就上升到了胡家打壓窮人,意欲將窮人中本來就不多的人才致於死地的高度。

  王奉世怒了,沉聲問道:“胡來,可有此事?”

  胡來的臉漲得通紅。被人當面指名道姓的喝問,這可是難以承受的污辱。他的手按上了劍,就準備發作。劉陵皺了皺眉,雷被上前一步,不動聲色的按住了胡來的手。“胡君,此事是否有誤會?”

  胡來心裡一激零。他可以不把王奉世放在眼裡,卻不敢不把劉陵放在眼裡。這些普通百姓不知道劉陵的來頭,他卻是猜得到的。他一心想攀上淮南王府這棵大樹,怎麼敢得罪劉陵。

  見胡來急得滿頭是汗,馮疾連忙擠了過來,衝著雷被拱拱手,笑道:“雷君,的確是個誤會,**一時失手罷了。若胡君真要伏擊梁君,既已是重傷,豈有不取其性命之理,梁君又怎麼可能還站在這裡說話?誤會誤會。”

  雷被聽了,也覺得有理,目光轉向梁嘯。

  梁嘯心中暗笑。他特地問這一句,並不是要胡來承認什麼——胡來根本不可能承認。他的目的有兩個:一是告訴劉陵,我和胡來的矛盾很深,不可能共事,以後你就別來了。二是要讓胡來當眾承認,他們之間並沒有生死之仇,以前都是他胡來做得不對。

  他不知道胡來為什麼要殺他,但肯定不是遊戲失手這麼簡單。也許是他得罪了胡來,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可不管他有什麼問題,只要胡來現在不說,以後就不能再翻舊賬,至少不能做得這麼明目張膽。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他勢單力薄,如果不讓胡來有所忌憚,他遲早會不明不白的死在哪條溝裡。

  胡來敢說嗎?劉陵兩次都沒請到,還要來請第三次的人,他敢得罪嗎?如果他說梁嘯該死,那置劉陵的臉面於何處。胡來可以在廣陵橫行,在劉陵面前,他卻挺不起脊梁。

  聽了馮疾的解釋,又見雷被已然相信,梁嘯也露出恍然之色。“原來如此,那以後胡君可要小心些,切莫再失手。人命關天,不可兒戲。傷了我的性命是小,誤了胡君的前程,那可不值得。”

  胡來恨得咬牙切齒,卻還要擠出一臉笑容,連連點頭。

  劉陵見了,彷彿知道了什麼,不由得抿嘴一笑:“梁君好度量。這麼大的事,也能一笑置之。”

  梁嘯笑道:“吳楚民風慓悍,今日不死不休,明日把酒言歡,也是常有的事。再說了,欲射鴻鵠者不在野雉,若是淮陰侯韓信當初於市中殺了那屠兒,以後又怎麼能掌百萬兵,橫行天下。胡君,你說是不是?”

  劉陵眉頭一挑,若有所思。

  旁邊的青雲裡百姓見梁嘯不追究胡來,本來還有些不爽,聽了梁嘯這句話,頓時怨氣全消。

  韓信雖然在官方是叛逆,但誰都知道他比劉濞還無辜。見梁嘯以韓信自勵,他們不僅不覺得梁嘯比喻不當,反而覺得梁嘯有志氣,要做將百萬兵的大將,而胡來則成了那個向韓信挑釁的屠兒,草叢中的野雉,頓時覺得解氣。

  更何況這位來請梁嘯的貴人都點頭贊同了,他們還有什麼話說,當下異口同聲的誇讚梁嘯有志向,不與胡來一般見識。

  胡來原本是得意洋洋的來到青雲裡,沒曾想被梁嘯一陣明嘲暗諷,又被一幫窮鬼嘲弄,臉頓時脹得像豬肝。只覺得一口惡氣在胸中盤旋,直欲噴薄而出。

  馮疾看在眼裡,及時的按住了胡來的肩膀,將胡來掩在身後,衝著梁嘯微微一笑。“久聞梁君雖然年少,射藝卻妙至巔峰。不日鄉中行射禮,還要看梁君一展風采。”

  梁嘯眉頭微微一挑,知道更大的挑戰來了。

  劉陵兩次來訪,他已經小有名氣,馮疾對付他的手段也就上升了一個台階。行射禮也許沒什么生命危險,卻不能有絲毫疏忽。一旦有什麼地方做不到位,他就成了失禮之人,這點名聲很快就會臭掉,他也會被打回原形。

  可是,梁嘯又不能拒絕,畢竟在鄉里揚名,這種場合是必經之路。

  “如有機會,嘯一定忝陪末座,向鄉里諸位先賢學習問禮。”梁嘯拱拱手,皮笑肉不笑。“嘯雖出身卑賤,不學無術,卻有一顆好學之心。屆時還請馮君不吝賜教。”

  梁嘯這句話說得客氣,卻綿里藏針,無異於向馮疾挑戰。眾人聽了,更加解氣。就連劉陵也暗自點頭,眼中露出一絲欣賞之意。胡來躲在馮疾背後,看得清楚,更是氣苦,胸口煩悶異常,嗓子眼裡有些發甜。

  荼牛兒一旁見了,樂得擠眉弄眼,抓耳撓腮,興奮難以自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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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8 發表於 2015-9-6 22:50
   第033章桓君歸來
  送走了劉陵等人,梁媌將熱情的鄰居們請到屋裡,有意無意的展示一下劉陵送來的豐厚禮物,引起一片讚歎聲。梁嘯覺得有些丟臉,拉著正唾沫橫飛的荼牛兒走到一旁。
  “胡來那貨吐血了。”荼牛兒拍著胸脯說道:“他要是沒吐血,我把自己打吐血。”

  “行啦,行啦。”梁嘯打斷了荼牛兒的自吹自擂。“你知道這附近有誰知禮的?”

  “理?我這拳頭就是理。”荼牛兒瞪圓了眼睛,顧盼自雄。“誰找你麻煩?”

  “滾!我是說射禮。你沒聽胡來身邊那個箭手說嗎,他要請我參加射禮。射禮可不僅僅是射箭這麼簡單,還有很多禮節的。不知禮,射得再準也沒用。”

  “這個禮啊。”荼牛兒訕訕的摸著頭。“這附近幾里都是窮人,最多參加社祭,分點酒肉,哪有參加過射禮的,那是正經讀過書的人才會的玩意,我們哪懂這個。”

  梁嘯也有點頭疼。以前看資料的時候,怎麼沒留心一點呢,對大事件還知道一些,一旦具體到細節就抓瞎了。荼牛兒說得沒錯,射禮不是普通百姓能接觸到的,這原本就是貴族子弟的專利。

  古代貴族子弟學習也分兩個層次:一是具體的技能,也就是常說的六藝——禮樂射御書數,一是指高層次的文化,也就是六部經典——《易》、《詩》、《書》、《禮》、《樂》、《春秋》。射禮屬於第二個層次中的《禮》,比起單純的射箭,射禮更講究禮節,而不是第一層次的射箭那樣強調精準。

  到了漢代,原本意義上的貴族已經消失了,人人可以帶弓,人人可以學習射箭,但是射禮卻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接觸到的。特別是經過秦代焚書之後,民間的文化傳承艱難,普通百姓根本沒機會學習。

  梁嘯不甘心,見老娘還在接待鄰居,便拉著荼牛兒出了門,來到石裡找鍾離期。

  一見面,鍾離期就笑了起來。梁嘯在廣陵少年們中的名聲,他已經聽說了,也為梁嘯高興,覺得桓君沒看錯人。聽說梁嘯拒絕了劉陵的邀請,他更加滿意,大夸梁嘯有見識。不過,對射禮,他同樣一竅不通。

  “你不用擔心,桓君不僅射藝精湛,同樣精通射禮,等他回來教你便是了。你現在還是靜心習射。射禮固然重要,到了戰場上,卻還是要看射得準不準的。”

  “鍾離叔,我師傅去哪兒了,什麼回來?”

  “去哪兒,我不知道。時間嘛,快則十數日,慢則百日,你築基完成,他回來正好教你習射。”

  梁嘯心中一動。劉陵說三個月後再來,正好和桓君回來的時間相近,劉陵要見的會不會不是我,而是桓君?有了這個念頭,梁嘯回起了與劉陵會面的時候,劉陵彷彿對桓君所住的東廂房興趣頗濃。

  “鍾離叔,我師傅和淮南王有交往嗎?”

  “不知道。”鍾離期笑了笑,岔開了話題。“牛兒,傷好了,是不是該練武了?”

  “好啊,好啊。”荼牛兒興奮溢於言表,搓著雙手,一臉諂媚。“師傅,你什麼時候開始教我?”

  “現在就開始。”鍾離期看看天色。“你跟我來,我幫你準備了一些東西。”

  荼牛兒樂呵呵的跟著鍾離期走了進去,梁嘯卻沒跟著。他看得出來,鍾離期沒說實話。桓君和淮南王肯定有交集,而他肯定也知道,只是不肯說而已。

  你娘的,得意了半天,原來桓君才是劉陵的目標,我就是那個充話費送的贈品啊。

  ……

  荼牛兒跟著鍾離期開始練武,每天被鍾離期虐得像條狗似的,一見到梁嘯就吐舌頭,對梁嘯整天閉門不出的待遇羨慕得眼睛都紅了。

  梁嘯不用像荼牛兒一樣每天練拳腳,他大部分時間還在演習開弓的動作。有了那次經歷之後,他對練習更加用心,幾乎無時不刻不在揣摩。經過一個多月的潛心練習,腰間那道熱流越來越明顯,每次開弓,熱流直達指尖,每一個手指都微微發脹。

  除了一些少年慕名而來,劉陵沒有再出現,就連雷被都沒有出現一次。雖然不想和淮南王有什麼瓜葛,也從來沒奢望和劉陵有什麼跨越階級的革命友情,但是對自己只是贈品,梁嘯心裡還有些不舒服。不過,他也清楚,自己這點實力的確不配入劉陵的法眼,只有桓君才配得上劉陵的親臨。

  沒有實力,就沒有尊嚴,要想有面子,先得充實自己。只有強者才有資格選擇,弱者連被人選擇的資格都未必有。

  在那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刺激下,梁嘯越發刻苦。他幾乎是閉門不出,除了吃飯睡覺,都在練習開弓,漸漸的,他似乎有了些“坐臥行走,身不離弓”的感覺,整個人像是一張弓,隨時都準備著發射。

  對梁嘯如痴如醉的練習,梁媌看在眼裡,喜在心裡,每天織錦的時間更長,織機的聲音也更加輕快,偶爾還能聽到她輕聲吟唱歌謠。

  進入夏季,天氣熱了,雞也不下蛋,梁嘯又一心練射,沒時間去射魚,梁媌便從劉陵送來的禮物中取了一些,換成錢,天天去市裡割肉改善伙食,給梁嘯加強營養。對於青雲裡的人家來說,天天有肉吃,哪怕只是一小碗,也無疑是一種奢侈到極點的做派。不過,這事落在小名士梁嘯的頭上,也就沒人說什麼了。

  作為梁嘯的死黨,荼牛兒幾乎天天來蹭飯。每次吃得飽飽的,荼牛兒也就將一天的痛苦拋之腦後,留著油光光的嘴巴不擦,一路招搖的回家去,第二天再龍精虎猛的去找鍾離期。

  當炎熱的夏季終於過去,第一陣秋雨下過不久,桓君出現在梁嘯的面前。

  “師傅。”梁嘯迎了上去,躬身一拜,身形如弓。

  桓君打量了梁嘯一眼,眼神一縮,一抹喜色從眼中閃過,隨即又恢復了平靜。他將肩上的褡褳扔給梁嘯,拄著拐,走到西廂房前,對迎出來的梁媌欠身施了一禮。

  梁媌還禮,兩人寒喧了幾句,再次施禮。梁媌退回西廂房,桓君則退了兩步,轉身回到自己住的東廂房。梁嘯不敢怠慢,趕了上去,為桓君開門,侍候著桓君坐下,又打來了水,侍候桓君洗漱。

  在梁嘯忙前忙後的時候,桓君一動不動的坐在席上。雖然風塵僕僕,滿面疲憊,卻凜然不可侵犯,只是目光一直落在梁嘯身上,須臾不離。

  洗完了臉,喝了幾口水,桓君伸手示意梁嘯入座。

  “阿嘯,你知道那個劉陵是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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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8 發表於 2015-9-27 19:57
   第034章授弓
  梁嘯入座,沉吟了片刻,有些遲疑,不知道自己該對桓君說到哪一步。
  見他這副欲言又止的神情,桓君不自覺的挺直了身子,獨目炯炯,更加威嚴。

  “她應該是淮南王的妹妹或者女兒。”

  桓君一怔,眼中閃過驚詫之色,隨即又化作不屑。他淡淡的說道:“何以見得?”

  “其一,能作為淮南王的使者,到江都國來游歷,招攬人才,必是淮南王親信之人。其二,雷被是淮南第一劍客,鍾離叔說他已經依附淮南王,這樣的人不可能給一個普通人做侍從。”

  桓君微微頜首,眉毛微挑。“那你是怎麼看出他是女子的?”

  “這還用看嗎?大熱天,即使是私下里還穿著高領的衣服,如果不是故意遮掩,怎麼會如此作派。”

  “有怪癖的人多了,僅憑這一點,就定淮南王的使者為女子,恐怕過於武斷。”桓君拖長了聲音。“作一名射手,固然要力大弓強,更需要謹小慎微。一箭離手,必中目標,否則必為人所趁,可不慎哉?”

  梁嘯笑了。“桓君,我確定她是女子,還有另外一個原因,讓我確定她是女子無疑。”

  “她如果有這樣的破綻,還怎麼瞞人耳目?我看你也是自欺欺人吧。”

  “不然。”梁嘯搖搖頭,肯定的說道:“女子的體味瞞不了人。”

  “你是說她有體香?”桓君遲疑片刻,又道:“以香薰衣的人不少,並不限於女子,貴族男子也常有用之,你何以能肯定那就是女子的體香? ”

  “她的確帶了香囊,但是她那天晚上的味道與平時的味道大有不同。嘿嘿,有幾分血腥味。”

  桓君恍然大悟,看著一臉狡黠的梁嘯,險些繃不住臉,只好端起水杯遮臉。過了片刻,他放下水杯,輕嘆一聲:“淮南王果然是書生,這麼大的事,居然託付給一個女子,如何能成大事。”

  梁嘯聽著口風不對,眼珠轉了轉,什麼也沒說。

  “阿嘯,你拒絕了她的邀請,莫非也是因為淮南王的輕率?”

  梁嘯微微一笑。“我拒絕她的邀請,是因為她真正想邀請的人並不是我,而是桓君。桓君未曾答應,我輕易的應承了,豈不被人笑話無禮。”

  桓君滿意的點點頭,思索了好一會,這才重新抬起頭。“阿嘯,你覺得我應該接受還是拒絕?”

  “拒絕!”梁嘯毫不猶豫的說道。

  “為何?”

  “桓君孑然一身,又不幸身有殘疾,封侯拜將,馳騁沙場,已經是不可能了,說不定還會遭淺薄之人嘲笑。與其如此,不如歸隱,閒雲野鶴,傲嘯江湖,來得清淨。”

  桓君的臉上閃過痛苦之色,顯然梁嘯的話刺中了他的軟肋。殘疾是做不了官的,就算他有再神妙的射藝,滿腹的韜略,也不可能為將,更不可能統兵疆場。

  “如果我不肯寂寞呢?”

  “如果桓君胸中豪氣未盡,還想與天下英雄爭衡,則不妨擇一二良材,傾囊以授。”梁嘯挺直了身軀,露出最有自信的笑容。“得天下英才而教之,未嘗不是一件人生樂事。將來若有弟子封侯拜將,裂土封國,又豈能忘了桓君的授藝之恩?自然是延之上座,親如父子,養老送終,盡師生之誼。”

  桓君眉頭一挑,撇了撇嘴,強忍著笑。

  “小子好不知恥,居然以天下英才自居。你雖然有一雙猿臂,資質也算不差,卻還不算最上等。十人曰豪,百人曰傑,千人曰俊,萬人曰英。你哪裡能算英才,最多也就是個俊才罷了。”

  “桓君,你看到的只是這我雙猿臂。”梁嘯握緊拳頭,張開雙臂晃了晃,一臉鬱悶的說道:“你看不到的是我腹中錦繡。相處久了,你便知道我才是那萬里挑一的英才。”

  “且,越發不要臉了。”桓君終於忍不住大笑起來。他笑了片刻,又說道:“雖是少年輕狂,卻也有三分豪氣。不過,阿嘯,你要想清楚了。以你的家世,若想出人投地,絕非易事。於你而言,依附淮南王其實是一個捷徑。別的不說,淮南王府人才濟濟,讀書便比別的地方方便得多……”

  梁嘯搖搖頭,笑得很不屑。

  “你這是何意?”

  “桓君,我求的是封侯拜將,大漢非功不能封侯,淮南王府那些就算能吹枯噓生,不過是些空頭文章,於我又有何用?既然淮南王不遠千里的派人來請桓君,我又何必捨近求遠,反去淮南求學?”

  梁嘯深施一禮:“我曾對劉陵說過,欲射鴻鵠者,不在野雉。桓君便是我眼中的鴻鵠,淮南王不過是區區野雉而已。”

  桓君雙手扶膝,微微欠身,算是受了梁嘯這一禮。他雖然沒說什麼,眼中卻露出難以名狀的異彩。他吸了一口氣,平復了一下心情,慨然道:“阿嘯,明天起,你可以持弓了。”

  “喏。”梁嘯大喜。

  桓君轉身,從褡褳裡拿出一張竹弓,雙手遞給梁嘯。梁嘯接在手中,卻有些疑惑。這張竹弓很精緻,看得出來,是經過精心打磨的。不過,這張弓很軟,幾乎比少年們最常用的弓還要軟。梁嘯估計,這竹弓的射程最多三五十步。

  “是不是覺得弓太軟了?”桓君看出了梁嘯的疑惑,似笑非笑的說道。

  “是的。”梁嘯不敢怠慢,躬身道:“弟子的確有些疑惑。”

  “阿嘯,我為什麼讓你百日之內不准持弓?學射之人,往往根基未穩,便欲持硬射遠,偶有三五中的便欣喜若狂,自以為是,卻不知已誤入歧途,不僅無法成就百發百中的高明箭藝,而且會落下射病。年老之後,筋骨疼痛,悔之晚矣。”

  梁嘯吃了一驚,這裡面還有這麼多講究?這還是第一次聽說。

  “普通人從軍不過三五年,退役之後,每年習射不過數次。他們不可能練成高明的射藝,也不會落下射病。可若欲征戰立功,以射藝存身,便需身不離弓,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艱苦練習。若不以正道,循序漸進,三五年後,便會射藝停滯不前,而疾病漸生。”

  桓君嚴肅的說道:“這便是名射手大多出自將門,而出身寒門的名箭手雖可得一時之名,卻難得善終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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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8 發表於 2015-10-11 21:17
   第035章桃花運
  聽了桓君詳細的解釋,梁嘯恍然大悟。
  這大概就是傳說中不立文字,口耳相傳的秘訣。不得傳授,根本不得其門而入,更談不上洞悉其中的奧妙了。

  天賦加刻苦,可以讓一個寒門子弟練成出眾的射藝,成為一個有名的射手。但是,這是有代價的,不正確的練習方法會讓他在常年累月的練習中留下暗傷。到了一定的時候,這些暗傷就會成為他無法跨越的障礙,阻止他進一步向射藝的頂峰攀登,同時讓他痛不欲生。

  訓練神箭手和訓練普通的弓箭手是有區別的。要想成為一個神箭手,不僅要有天賦和刻苦,還要有正確的方法。這樣的方法不是靠靈機一動就能悟到的。聽起來只是一兩句話,卻不知道要經過多少代人的反复揣摩,甚至付出慘重的代價,才可能掌握這些技巧和方法。

  這樣的方法當然不可能輕易告訴別人,只能掌握在射藝傳家的將門手中。學術傳承可以通過文字,武藝傳承卻只能是師徒之間口耳相傳,門外的人很難有機會知曉。

  桓君將這樣的技巧告訴了他,等於將進入射藝殿堂的金鑰匙交給了他。

  否則,桓君完全可以只告訴他怎麼練,卻不講為什麼。如此一來,除非他天資好到逆天,很難悟透這裡面的道理。當他想把射藝傳給子孫時,多少會有些走樣,幾代人之後,很可能就面目全非,精髓盡失了。

  剎那間,梁嘯在感激之餘,又有些愧疚。

  他一直不想和桓君走得太近,以免被他殃及,可現在桓君將這樣的秘密傳授給了他,等於已經將他視為入室弟子。就算別人不知道他們的關係,他又怎麼能真當桓君是路人?

  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既然接受了他的射藝,就要終生侍奉。否則,那便不配為人,更不配立足於世。

  握著竹弓,梁嘯離開了東廂房,來到了西廂房。站在織機前,他遲疑了很久,不知道怎麼和老娘說。這可是大事,萬一桓君將來有什麼禍事,他肯定要受到牽連的。他是自作自受,老娘怎麼辦?

  梁媌看看梁嘯,停下了手中的織機,又看了一眼梁嘯手中的竹弓,輕嘆一聲:“嘯兒,不用擔心。從他進門的那一天起,我就知道你們是命中註定的師徒。這是命,人是不能抗拒命的。”

  “阿母……”

  “不用擔心。”梁媌走了過來,撫著梁嘯的頭。“禍兮福所依,福兮禍所伏,老子這句話說得太對了。大丈夫立世,固然要求富貴,封妻蔭子,可是更重要的是要光明磊落,無愧于心。”

  梁嘯伸出雙臂,輕輕的摟著老娘的腰。不經意之間,他已經比老娘高出一頭。他感慨不已,虧得自己還是來自二十一世紀的男子漢,居然不如一個漢代婦女豪氣。瞻前顧後,斤斤計較,既想佔便宜,又怕受牽連。自以為聰明絕頂,思謀週慮,其實不過是個小雞肚腸的市儈而已。

  “阿母,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

  梁嘯找來荼牛兒,花了兩天時間,將後院整理了一下。

  之前是梁嘯母子兩人住,後院都空著,雖然算不上野草叢生,也沒什麼人氣。梁嘯將後院徹底清理了一遍,然後將老娘的房間搬了進去,騰出前院的西廂房當作桓君的住處。

  漢人以西北為尊,大門向東或者向北,最好的房子都在西部或者北部,東面的房子不是廚房就是廁所。既然認了桓君做師傅,就不能再讓他住在東廂房了,必須讓他住到西室的尊位。

  不收拾不知道,後院居然還有一個小木亭,木亭上爬滿了葡萄。不僅粒粒飽滿如珠,而且味道甜美。梁嘯很詫異,不是說張騫通西域之後才有葡萄麼,怎麼自家後院居然已經有了?

  有些奇珍異寶,梁嘯不敢浪費,拖著荼牛兒到城外砍了幾棵樹,重新修繕了木亭,還做了一個鞦韆。

  經過幾個月的磨煉,荼牛兒不僅武藝大漲,力氣也翻了一番,碗口粗的樹,兩斧頭就砍倒了,著實是個乾體力活的上佳人選。幾乎沒要梁嘯動手,他一個人就將整個工程搞定了。

  “多謝啦,牛兒。”

  “不客氣。”荼牛兒抹著汗珠。“給你幹活,比跟我師傅習武輕鬆多了。”他得意的擠了擠眼睛,嘿嘿一笑:“還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你家蹭飯。”

  梁嘯大笑。原來荼牛兒一直不好意思,只是也沒見他少來一次啊。不得不說,他還是欠劉陵一個人情。沒有劉陵送的禮物,他和荼牛兒根本享受不起這樣好的伙食。每天都有肉吃啊,不知道羨慕壞了多少鄰居家的少年,估計自家的牆頭都快被聞香的人扒塌了。

  “今天你可賺著了。我阿母準備了一頓豐盛的大餐,要給我師傅接風呢,你也一直來吧。”

  “什麼叫一起來,我就沒打算走。”荼牛兒眼睛一斜,晃著手裡的斧頭,得意的笑道:“要不然,這點活,我昨天就乾完了。”

  “沒出息。”梁嘯笑道:“不就是一頓肉嘛,至於這樣麼?”

  “至於。”荼牛兒看看四周,扯了扯梁嘯。“你看我姊怎麼樣?要是喜歡的話,嫁給你做媳婦,以後兩家人變一家人,我就可以天天來混飯了。我姊雖然兇了點,可是乾活麻利得很……”

  “滾!”梁嘯飛起一腳,將荼牛兒踹了一個趔趄。這貨太不要臉了,簡直是禽獸。為了能光明正大的混飯,居然要將親生姊姊送人。

  “別啊。”荼牛兒捂著屁股叫了起來。“你現在是小名士了,不知多少姑娘看中你,想嫁入你家呢。我們關係這麼好,肥水不流外人田,與其便宜別人,不如便宜我啊。”

  “休想。”梁嘯罵道:“我才不娶你姊那個悍婦呢,將來做了官,我要娶個大家閨秀。我說牛兒,你也別急,就憑著咱兄弟這身手,將來還能久居青雲裡嗎,還怕沒媳婦嗎?”

  “我姊說了,不當正妻,做妾也行啊。”

  “哦,你姊說的?”

  “啊?”荼牛兒捂著嘴,吱吱唔唔的顧左右而言他。

  “再敢提這事,我就跟你絕交。”梁嘯揮揮手,把荼牛兒轟了出去。“現在,你要么去洗洗,準備吃飯,要么收拾東西,滾回家去。”

  “我去洗洗。”荼牛兒拿起工具,一溜煙的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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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8 發表於 2015-10-25 17:33
   第036章射聲士的耳力
  晨光透過門縫,照在梁嘯光滑緊緻的皮膚上,留戀不去。
  梁嘯裸著上身,下身只穿了一條漢代的大褲衩——傳說中的牛鼻褲,只是沒有內|褲,麻布直接摩擦著皮膚,觸感比較硬。特別是在清晨這個陽氣充足的時刻,感覺不是很舒服。

  每天雞鳴即起,在黑暗中練習開弓一個時辰,已經成了梁嘯的日常功課。桓君說,梁嘯雖然根基初成,尚未堅固,還需要一段時間的練習,以免生疏。特別是握弓之後,很可能會因為感覺的不同而動作走形,更需要時時注意。

  之所以用特別軟的竹弓練習,也是因為防止因為弓太硬,不自然的用上了拙力。到目前為止,梁嘯還沒有真正進入習射的階段,只是在練習動作,要將正確的動作練成本能才算大功告成。到了那時候,他就無需再注意自己的動作是否合乎標準,隨心所欲而不逾規矩。

  這是桓君的原話。從桓君隨口而出的一些金句,梁嘯可以肯定,他絕不是一個普通的武夫這麼簡單。

  梁嘯打開門,拿起掃帚,開始打掃庭院。他認真的將前院後院全部打掃得乾乾淨淨,又灑上了水,這才端著洗漱用品來到西室前,拜了一拜,上前叩門。

  “師傅,起身了嗎?”

  “進來。”屋內傳來桓君的聲音。

  梁嘯推開門,見桓君端坐在床上,面對東方。門一打開,金色的陽光就照在他的臉上。梁嘯很詫異:“師傅早就起來了?”

  “年紀大了,睡不著,就坐了一會。”

  梁嘯看了桓君的鬢角一眼,那裡已經有半白。到現在為止,他還不知道桓君究竟有多大。從他那身骨肉看,像四十出頭,從他的面容看,又像年近六十。

  “開弓的時候調整呼吸,但不要刻意。不管是三十斤的竹弓,還是三石的強弓,都要做到隨意而動,用意不用力,才算大成。”

  梁嘯點了點頭,隨即又驚愕的看著桓君。他住在後院的東室,桓君住​​在前院的西室,兩室之間隔著兩堵牆,十來步遠,桓君居然能聽到他的呼吸?

  桓君笑了一聲:“射聲士,耳力比目力更好。”

  梁嘯激動起來:“那……我什麼時候才能有這樣的耳力?”

  “等你手臂的熱流沿手臂外側逆勢而行,到達耳際,你的耳力就會有所提升。練習越久,耳力越佳。”

  “那最好能達到什麼程度?”

  “耳力最好的人,百步之內,蚊蠅起落,無所不知。不過,就像百步穿楊的神箭手一樣,那樣的耳力不僅需要長年累月的刻苦練習,更需要天賦,不是每個人都能練成的。我在身體最好的時候,也不過能聽到五六十步而已。”

  梁嘯吐了吐舌頭。就算五十六步也夠嚇人的啊,那可是蚊蠅拍動翅膀的聲音。如果換成人的腳步聲,豈不是百步之內,無所逃遁?怪不得叫射聲士,聞聲而射,應聲而落,這是古代的狙擊手啊。

  “那目力該怎麼練?”

  “目力另有練法,我也不太清楚。”

  師傅兩人談了一會,梁嘯侍候著桓君洗漱,陪著他吃了早飯,又聽他說了一會故事,便在院中練習。桓君半掩著門,坐在西室中,也不知道在做什麼。梁媌忙完了早餐,便到後院的西廂房開始一天的勞作。

  三人各做各的,互不干擾,小院安靜而祥和,直到被一個梳著雙髻的半大小子打破。

  “阿嘯,阿嘯,你家又來貴客啦。”

  梁嘯放下了竹弓,瞟了一眼西室。原本半掩的西室門不知時候開上了。梁嘯暗自笑了一聲,鬆了一口氣。桓君的耳力比他好幾倍,恐怕客人一進了青雲裡的里門,他就听到了,關上了門。

  關門,就代表不見。不見,就代表拒絕。看來桓君和自己希望的一樣,對淮南王府沒有什麼興趣。

  不過,梁嘯卻不能閉門不見。他先到後院通知了老娘。他還沒有成年,不能接待客人,老娘雖然是女子,可是在漢代,女子一樣能做一家之主,能像男主人一樣出面接待客人。

  更重要的是,在某種程度上,老娘比他更擅長做這些事。

  當老娘在堂上坐定時,門外的車馬也停住了,一身錦衣的胡來敲響了門。

  梁家不是什麼大戶,沒什麼中門、小門之分。只有前後兩進,客人站在門外,堂上的人便已經看到了。鄰里之間都是直接入門登堂,胡來敲門,也是禮儀。

  梁嘯連忙迎了上去,笑瞇瞇的拱拱手。“胡君別來無恙?怎麼看起來又黑了些?”

  胡來頭一昂,亮出兩個大鼻孔。“隨劉君遊歷訪友,風吹日曬​​,豈能不黑?哪像你天天躲在家裡,也不知是不是做什麼精細活計。”

  梁嘯微微一笑。胡來話裡有話,既炫耀了跟隨劉陵四處行走的得意,又鄙視了梁嘯閉門不出的示弱。胡來上次在梁家吃了虧,後來就隨劉陵遊歷去了,但是他並沒有就此罷休,反而藉著自己不在廣陵的機會,指使鄉里少年邀請梁嘯去參加射禮,找機會讓梁嘯出醜,卻都被梁嘯拒絕了。

  正常情況下,這種情形當然是梁嘯內怯的表現,可是在有心人的傳播下,梁嘯那句“欲射鴻鵠者不在野雉”已經在廣陵城人人皆知,梁嘯的拒絕也就有了幾分清高和不屑的意味。再加上樑嘯拒絕淮南國貴人的邀請,江都國人多少覺得梁嘯此舉有骨氣,沒丟江都國的臉,反對梁嘯大加讚賞。

  得知自己弄巧成拙,反而讓梁嘯名聲更大,胡來更加鬱悶,以至於一見面就和梁嘯嗆上了。

  梁嘯只是笑,笑得很溫和,笑得很寬容,笑得很不屑。

  他越是笑得開心,胡來越是鬱悶。馮疾在遠處見了,只得咳嗽一聲。胡來嘆了一口氣,強按著心頭的憤懣,說道:“淮南劉君前來拜訪桓君,還請通報一聲。”

  “哦——”梁嘯誇張的點了點頭,順手關上了門,轉身入內。

  這是大戶人家才有的習慣,普通百姓平時都不關門,這時候更不可能關門。但是梁嘯關了,卻一點也不失禮。桓君還沒答應見你,當然不能開門。

  門一關,一隻腳站在門裡的胡來嚇了一跳,像被踩了尾巴的兔子似的一躍而退,險些撞到劉陵的馬車。馮疾適時的伸手托住胡來,同時輕輕地拍了拍,示意胡來不要上了梁嘯的當,亂了方寸。

  胡來鼻息粗重,咬牙切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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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8 發表於 2015-11-12 17:05
   第037章閉門羹
  不出梁嘯所料,桓君一口拒絕,不見!
  得到回复,劉陵似乎並不意外。她從車裡下來,走到門前,打量了梁嘯一眼,眼睛一亮。

  “數月不見,梁君又精進了,可喜可賀。”

  “不敢。”梁嘯也打量了劉陵兩眼。劉陵依然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潔白的衣領直到耳際。“劉君遊歷天下,眼界大開,氣度也與數月前大不同。”

  “呵呵……”劉陵輕聲笑了兩聲,又眨了眨眼睛。“陵不才,聞桓君大名,不遠千里而來。不知何事不當,桓君不肯賜見,還請梁君指點。”

  梁嘯搖搖頭。“家師高人心思,嘯不敢揣度。劉君的美意,家師心領了。劉君請回吧。”梁嘯指了指漸漸高升的日頭,咧嘴一笑:“天氣熱了,劉君還是找個僻靜的地方,避過這日頭為好。”

  劉陵不以為然,想了片刻,眉毛一挑:“那我能求見令堂,致意問候麼?我遠來辛苦,想討口水喝。”

  梁嘯知道劉陵不會輕易罷休,肯定會找理由留下。梁家受過她的禮,總不能像桓君一樣讓劉陵吃閉門羹。梁嘯再一次關上門,去回報老娘。

  看著面前轟然關閉的破門,劉陵摸了摸鼻子。

  胡來大怒,一副義憤填膺的模樣,厲聲喝道:“好無禮的匹夫,竟敢如此對待貴客。劉君,請讓一步,待我砸了這門……”

  “閉嘴!”雷被喝道。聲音雖然不大,卻一下子將胡來打回原形。胡來脹紅了臉,嚅嚅的退了下去。

  旁邊趕來圍觀的青雲裡百姓見了,齊聲大笑。有人說道:“胡家果然霸道,人家不見,便要砸人家的門。這是來拜訪,還是來收租啊?”

  “可不是呢,見與不見是人家的自由,豈能如此蠻橫。就算是我江都國的大王至此,也不會如此失禮啊。”

  “嘖嘖,胡家本來不是什麼良善之輩,跟他一起的人,又能是什麼好人。別說是阿嘯,換成我,我也不肯見的。”

  胡來聽了,知道自己又惹了眾怒,偏偏又發作不得,只得忍氣吞聲,暗自將那些人記下,以後再作計較。見他眼珠亂瞅,青雲裡的百姓更加來勁。劉陵皺了皺眉,不經意的動了一下身體。馮疾見了,嘆了一口氣,捅了捅胡來的腰,示意他到里外等候。

  胡來鬱悶的走了。大門敞開,梁嘯的笑臉露了出來,衝著劉陵拱拱手,將劉陵請了進去。雷被緊隨其後,幾個侍從抬著禮物,跟了進去,其他人都在門外候著。虧得胡來不在,不然又得受一陣嘲諷。連大門都沒資格進的人,有什麼資格和青雲裡的小名士梁嘯爭風?

  梁嘯將劉陵引到堂上,又到後院摘了一盤葡萄,用井水洗了,端上了堂。

  “聞說劉君渴了,請嘗幾顆葡萄解解渴吧。”

  “這……能吃?”劉陵很詫異。

  “當然能吃,而且味道很不錯的。”梁嘯捏起一顆,放進嘴裡,又吐出皮和籽。他隨即意識到這個問題:“劉君見過此物?”

  “見過,據說是南海​​胡商傳來,我家也有幾株。不過,這只是用來觀賞,卻沒聽說過能吃。”劉陵伸出纖纖玉指,拈起一顆,放進嘴裡,學著梁嘯的模樣抿出皮和籽,不由得讚了一聲:“果然很甜。廣陵近海,這葡萄也是胡商傳來的吧?”

  梁嘯恍然大悟。他知道這些葡萄是從哪兒來的了。長江的入海口就在廣陵城,偶爾有金發碧眼的胡商出現,可能是他們帶來了葡萄種子,但是數量很少,只被當成觀賞植物,並不知道真正的用途。

  這種情況很正常,西紅柿剛引入中國的時候,也是作為一種盆載觀賞植物出現的。

  也許正因為此,直到張騫從西域引入葡萄酒,漢人才知道葡萄可以食用。這個時代的文化中心在關中,過了長江就是蠻夷地區,江都、淮南都屬於邊疆,他們在文化上並不像後世一樣佔優勢。

  “也許是吧。”梁嘯模棱兩可的笑道。

  劉陵眼珠一轉,順勢說道:“陵也孤陋寡聞,家中雖然也種得幾株葡萄,卻沒見過這品種,能否請梁君引我一觀,開開眼界?”

  梁嘯瞟了一眼老娘。劉陵這顯然是欲見桓君不成,改用迂迴戰術,想在自己這裡找突破啊。

  梁媌不動聲色的點點頭。“嘯兒,劉君見多識廣,我家貧寒,難得有一物能入劉君之眼,豈能敝帚自珍。”

  梁嘯暗自發笑,引著劉陵來到後院。雷被扶著劍,遠遠的站在廊下,劉陵跟著梁嘯來到木亭中,一看到那架鞦韆,她頓時眼睛一亮。“梁嘯好雅緻,還在院中佈置了千秋。”

  梁嘯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漢代的鞦韆的確是叫千秋的,就和很多人取名延年、萬歲一樣,是一種祈求長壽的佳名,討個口彩。

  “閒來靜思,消遣休閒而已。”

  劉陵伸手摘了一串葡萄。梁嘯連忙去井邊打了一捅水,放在亭中,供劉陵洗葡萄。劉陵在井水中洗了洗,又輕輕的彈去水珠,摘下一顆葡萄放進嘴中,笑盈盈的看著梁嘯。

  “陵冒昧,敢問梁嘯閒暇之時,都思考一些什麼樣的問題?”

  梁嘯微微一笑。這就開始了麼?

  “我不過是鄉野之人,得桓君錯愛,初入射藝之門,還能想些什麼呢,無非是如何才能領悟桓君所授,早日練成射藝,報效國家。”

  “能否請教梁君,又從射藝中領悟到了什麼道理呢?”

  “其實……那天我已經對足下說了。”

  劉陵眼珠轉了兩下。“欲射鴻鵠者,不在野雉?”

  梁嘯一本正經的說道:“是的,學射要專注,心有旁騖者往往不能善終。為人為學,皆當如此。”

  劉陵若有所思,眉頭微蹙,看向梁嘯的眼神中多了幾分警惕。她聰明過人,豈能聽不出梁嘯語中暗藏的警戒之意。只是她很奇怪,梁嘯難道知道我的真實身份,要不然的話,他這話說得就有些不著邊際了?

  劉陵隨即又釋然了。桓君不肯見,自然是對當年的事耿耿於懷。梁嘯是他的弟子,也許聽他說過當年事,知道了自己的來意,也是很正常的事。

  “桓君高明,梁君聰慧,如此良材美玉,埋沒鄉里,著實太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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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8 發表於 2015-12-6 08:20
   第038章葡萄架下
  “劉君過獎了。家師為奸人所誤,身體毀傷,縱有滿腹機杼,也無緣朝堂。嘯更不敢以良材美玉自稱。縱使是美玉,也要經十年雕琢之工方能成器,我充其量就是一塊不知真偽的璞玉,當不得劉君如此器重。”
  劉陵轉過身,坐在鞦韆架上,撫著用麻搓成的繩子,面帶淺笑。

  “梁君謙虛了。”劉陵緩緩的晃動著鞦韆,衣擺隨之舞動起來。“梁君雖然年少,射藝未成,可是天賦過人,又有桓君這樣的名師指點,將來練就高明射藝是意料之中的事。”她頓了頓,又道:“也許能在步射上和馮疾抗衡。”

  梁嘯眉頭一挑,明白了劉陵的意思。

  沒錯,他有一雙猿臂,又有桓君這樣的名師指點,將來練成高明的射藝是完全可能的。不過,他最多只是在步射上有過人之處,離騎射還有相當遠的距離。最大的問題是他沒有合適的座騎。

  就目前而言,大漢不缺馬,但是馬都集中在富人手中,窮人家養不起馬,更養不起適合騎乘的馬,就別提能夠衝鋒陷陣的戰馬了。

  養一匹好馬的代價,絕非梁嘯這樣的家庭能夠承擔。即使是胡來那樣的富家子弟,擁有一匹上好的戰馬也是非常得意的事,要到梁嘯面前來得瑟一把。

  可是,如果入了淮南王府,這一切都不是問題。劉陵可以供應他上好的戰馬,甚至不需要他自己餵養訓練,有專門的人為他服務,他只要專心練習騎射就成了。

  這就是進入淮南王府為客的好處之一,也是劉陵開出的條件。對於梁嘯這樣的庶民來說,可以說是優厚。

  胡來到目前為止也不過是劉陵身邊的一名侍從騎士。

  如果不是知道淮南王劉安的野心,知道他最後的下場,梁嘯真找不出什麼理由來拒絕。

  與此同時,梁嘯那顆自尊心又開始跳動起來。如果真想進淮南王府,做贈品就做贈品吧,端人碗,受人管,太牛逼了沒好處。可是他現在根本不想入淮南王府,豈能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劉陵當贈品看待。

  老子堂堂的穿越者,居然和胡來那樣的紈絝相提並論?你這簡直是對我的污辱啊。

  梁嘯掩飾著自己的不快,輕聲笑道:“僅論射藝,也許正如劉君所言。”

  劉陵目光一閃。她再次聽到了梁嘯語氣中的不屑。她笑了笑。“我知道桓君是將門,通曉兵法,練兵有道。不過,據我所知,他並沒有得到多少征戰的機會。”

  梁嘯心中一動。桓君果然是將門,而且通曉兵法,還領過兵。只是沒有多少作戰的機會,怪不得後世名聲不顯,他到現在也想不起桓君是誰。

  “家師的腹中兵甲,又豈是外人能夠得知。”梁嘯故作高深的笑了笑。

  劉陵不僅不慢的晃著鞦韆,只是微微欠身,並沒有什麼誠意。“敢請教。”

  梁嘯眼珠轉了轉,一眼看到了劉陵飄拂的衣擺和若隱若現的小腿。很顯然,劉陵還是怕熱的,脖子捂得嚴嚴實實,小腿卻很清涼,甚至連那種褲管似的褲子都沒穿。

  “就拿盪鞦韆……千秋來說吧。”梁嘯走到劉陵身後,輕輕用力,推了起來,將劉陵盪得越來越高。“劉君可以大致估計一下,看看是你盪得高的時候用時長,還是盪得低的時候用時長。”

  “當然是盪得高的時候用時長。”劉陵不假思索的說道。

  “未必。”梁嘯用力推了幾次,將劉陵盪到最高處,這才鬆開了手,後退兩步,笑盈盈的看著劉陵。

  劉陵突然臉色大變,“啊呀”一聲,鬆手跳了下來,卻一個趔趄,向前衝了兩步,撲入梁嘯懷中。梁嘯本能的伸出手,將劉陵緊緊的抱住,以免她摔倒在地。

  兩人摟在一起,四目相對,間隔不過一寸。

  梁嘯淚水長流,卻不是因為感受到了什麼少女櫻唇的香甜,而是因為鼻子被劉陵撞得又酸又疼。

  “啊——”劉陵一聲尖叫,掙脫了梁嘯的懷抱,隨即又覺得鼻子酸痛不已,捂著鼻子轉身就走。梁嘯顧不得追趕,也捂著鼻子蹲在了地上,同時哀嘆不已。

  老子的第一次啊,居然在這樣的情況下失守了。

  雷被聽得劉陵的尖叫,一個箭步躍了過來,一手護住劉陵,一手拔劍,直指梁嘯。劉陵連忙拽住了他。“不妨事,不妨事,不小心碰了一下。”

  雷被這才鬆了一口氣,回頭看看劉陵,見兩人都捂著鼻子,眼中含滿淚水,不禁啞然失笑,卻又不敢笑出聲來,只好強忍著。

  劉陵站了片刻,鼻子好了些,回想起剛才那一幕,這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不禁面紅耳赤。本待發怒,一看梁嘯還捂著臉蹲在地上,估計被自己撞得不輕,倒不好意思發飚了。

  不過,一想到梁嘯可能知道自己的女兒身,這樣做有故意之嫌,便不禁惱意暗生。

  這小子,看起來像個人才,怎麼如此下作?劉陵越想越不舒服,也沒和梁嘯打個招呼,轉身回到堂上,和梁媌對坐。梁媌見劉陵眼睛紅腫,似乎流過淚,大為不解。

  “劉君,你這是……莫非嘯兒冒犯了劉君?”

  劉陵面紅耳赤,卻不好意思說,只得顧左右而言他。“梁夫人,不妨事,只是一個意外。請容我失陪片刻,向桓君致意一二。”

  梁媌應了。劉陵起身,來到西室門前,躬身站定,深施一禮。

  “桓君,陵冒昧,不請自來,本欲為淮南王致意於足下。桓君見與不見,陵本不當置喙。不過,陵不才,想請桓君為梁嘯考慮考慮。桓君縱有滿腹才華,又能為他提供多少機會?桓君,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望桓君既往不咎,放寬眼量,容淮南王補救一二,償桓君平生之願,豈不美哉?”

  梁嘯捂著鼻子,從後院走了出來,見劉陵九十度鞠躬站在桓君門前,不由得一怔。

  劉陵聽到腳步聲,用余光看到梁嘯的豬哥模樣,又羞又惱,強捺著性子,拜了兩拜。“桓君,陵且告辭。十日內,若桓君肯撥冗一見,請派人至胡家,陵必應聲而至,恭聆桓君教誨。”

  就在劉陵起身欲走的時候,一直沉默的桓君突然說話了。

  “等你搞明白梁嘯說的那個道理,你再來吧。”

  劉陵一愣,喜上眉梢,又拜了一拜。“敢不從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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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8 發表於 2015-12-14 09:14
     第039章狡童
  對桓君的突然變卦的原因,梁嘯沒有問。
  桓君耳力過人,他和劉陵在葡萄架下說的話,桓君自然聽得一清二楚。如果真如劉陵所說,桓君沒得到征戰沙場的機會,卻白受了十六年的牢獄之災,現在機會送上門來,確實難以拒絕。

  史上劉陵號稱“有口辯”,誠不我欺。說實在的,如果不是他知道歷史大勢,深知淮南王那個書生成不了事,可能也拒絕不了這個誘|惑,早被劉陵忽悠跑了。

  就像一個大學在校生忽然接到世界五百強企業的高薪誠聘一樣,有幾個能淡泊名利,無動於衷?

  “阿嘯,帶上弩,我們去江邊射獵。”

  “好的。”梁嘯應了一聲,帶上小弩,陪著桓君出了門。

  沿途遇到的鄰居看到師徒二人都特別客氣,即使桓君和梁嘯已經走得遠了還不住的讚嘆。原本他們對桓君不太清楚,只當是個落魄的囚徒,貴人是衝著梁嘯來的。現在得知貴人的真正目標是他,頓時換了看法。

  難怪梁嘯這麼有骨氣,原來是有個有骨氣的師傅啊。果然是名師出高徒,不愧是吳楚好男兒。

  師徒二人出了城,來到江邊,沿著江岸,不知不覺的就來到了城東的邗溝。遠遠的看到吳王祠,桓君的眼神變得複雜起來。他一瘸一拐的走到吳王祠前,靜靜的站著。

  “阿嘯,我姓桓,名遠,字玄伯,曾經是吳國的將軍,曾經統兵萬人,是吳王麾下最年輕的將軍。初授將印的時候,我只有二十三歲。”

  梁嘯點了點頭。他已經猜到了。不過,由桓君嘴裡親自說出來,意義完全不同。只是他沒想到桓君這麼年輕就做了將軍,那他現在最多也就是四十出頭,可看起來卻是如此的蒼老。

  “吳王起兵的時候,我提議說,吳多步兵,利涉險,漢多車騎,利平地。欲奪天下,應先據洛陽,食敖倉之粟,據山河之險,然後號令諸侯。”

  梁嘯暗自吃驚。這招夠毒的,簡直是一劍封喉。當時漢景帝剛登基不久,根基不穩就採取晁錯削藩之策,各諸侯王對朝廷離心離德。一旦控制了洛陽,把漢軍堵在函谷以西,與山東諸侯聯盟,就算無法攻入關中,也能半取天下,至少不會像後來那樣一敗塗地。

  桓君能有這樣的見識,可見不是匹夫之勇,難怪劉陵不遠千里的趕到廣陵來請他。

  “吳王為什麼沒採納師傅的計策?”

  “吳王麾下的老將說我太年輕,只適合衝鋒陷陣,不知大計。”桓君苦笑一聲:“吳王采納了他們的大計,受阻於梁,又被周亞夫斷了糧道,三月而敗。 ”

  “這幫老將,誤人誤已。”

  “不,是因為我太年輕。”桓君搖搖頭。“我以寒庶之家,弱冠而登將位,卻不知守拙,被人側目而視也是必然。俗話說得好,毋為權首,必得其咎,我就是榜樣。”

  梁嘯皺起了眉。劉陵說桓君出自將門,桓君卻說自己是寒庶之家,這有點對不上啊。不過,在他印像中,西漢初,確實沒有什麼姓桓的名將,也許是劉陵知道桓君在聽,故意說點好聽的吧。

  “漢承秦制,以軍功授爵,但是寒門子弟罕有高爵。原因有二:一是戰場凶險,若非天賦異禀,很難百戰餘生。二是軍中為權貴把持,寒門子弟有功難賞,血戰之功往往為權貴所得。”

  梁嘯無奈的笑了一聲。他有點猜到桓君的意思了。他想不靠任何人,全憑自己的能力立功封侯,無異於癡人說夢。他知道桓君說的是實情,寒門子弟做官難,封侯更不易。名將李廣征戰一生,卻未能封侯,以至於留下了“馮唐易老,李廣難封”的千年一嘆。他就算在射箭上有天賦,能和飛將軍李廣比嗎?

  憑自己的能力封侯拜將,何其難也。要想出人投地,最好的辦法就是依附權貴,​​入淮南王府為客。就算淮南王最後未能善終,他也可以當淮南王府當成跳板,搶在淮南王起兵前逃離。哪怕是跟著淮南王造反,再投降朝廷,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要當官,殺人放火受招安嘛。

  “以軍功封侯,難於登天。劉陵說得沒錯,一入淮南王府,很多你原本不敢想像的東西會唾手可得。別的不說,你至少可以擁有戰馬,可以學習騎射,而這些,我都給不了你。”

  梁嘯笑笑,反問道:“這就是師傅鬆口的原因?”

  桓君點點頭。“入淮南王府,我也可以衣食無憂,不用再為生計發愁。”

  “那師傅為何不當場答應了劉陵?”

  桓君笑了,露出些許狡黠。“這就是養名之道了。淮南王府號稱英才濟濟,劉陵自視聰慧,如果能難住她,對你大有好處,將來入了淮南王府,也沒人敢輕視你我師徒。就算不入淮南王府,也能讓劉陵無話可說,不至於翻臉。”

  梁嘯眨了眨眼睛。“師傅,當年那些老將真是瞎了眼,吳王之敗,也是天意。”

  “唉——”桓君長嘆一聲,惆悵不已。

  ……

  胡家西跨院,劉陵的下榻之處,新搭起了一個鞦韆。

  劉陵依然一身男裝,卻不像在梁家那樣拘謹。她坐在鞦韆上,雙手握著打磨得非常光滑的皮繩,來回飄蕩,眼神也和鞦韆一樣飄忽不定。

  “難道我說得不對?”劉陵歪著頭,眼神疑惑,百思不得其解。“不會是這小豎子不敢明著拒絕,故意拿這問題來搪塞我吧?哼,下作東西,能有什麼真正的見解。”

  一想到梁嘯那張笑臉,劉陵就惱怒不已,接連咒罵了幾聲,臉上卻不期然的飛起幾朵紅雲。

  “翁主?”雷被打斷了劉陵的胡思亂想,穩住了鞦韆。

  “結果如何?”劉陵連忙問道,掩飾自己的慌亂。

  雷被眉頭緊蹙,指了指一旁的漏壺,就像遇到了最不可思議的事。“怎麼會是這樣?不管千秋盪得多高,每盪十次的時間好像都相差無幾。”

  “當真?”劉陵咦了一聲,眼睛亮了起來。“照這麼說,那小豎子說得沒錯?”

  “不知道他說得對不對,至少和我們的常識有別。”

  “嘿!”劉陵用力的握了握拳頭。“看不出這狡童還真有點與眾不同的見識。”

  雷被詫異的看了劉陵一眼,目露憂色。

  梁家,正在習射的梁嘯接連打了兩個噴嚏,鼻涕噴出老遠。他揉了揉鼻子,嘀咕道:“誰又在背後說我?真是人怕出名豬怕壯啊,惦記的人太多了,也不是什麼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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