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大漢箭神 作者:莊不周 (連載中)

 
mk2258 2015-8-12 19:49:2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31 327610
OSos 發表於 2016-2-17 10:24
第060章 殺人
    對桓遠的不辭而別,梁媌彷彿早有預料,一點也不意外。

    她讓梁嘯請來了荼花兒,讓荼花兒陪她去一趟集市,將織好的綿送到丁家的店裡去。在一匹雙面錦的誘惑下,荼花兒樂呵呵的答應了,借來一輛牛車,陪著梁媌來來回回的跑了四五趟,一點怨言也沒有。

    不得不說,荼花兒雖然談不上溫柔,卻繼承她母親施嬸的能幹,是個能當家的女漢子。有時候梁嘯都在想,如果能夠安心做個農夫,娶荼花兒做老婆其實真挺不錯的。女大三,抱金磚啊。

    趁著到集市送貨的機會,梁媌一點點的將家裡值錢的東西運到了集市,寄存在丁家。梁媌這些多年辛苦,存下的錢還不到劉陵送的禮一半多,可見勤勞致富這種說法的確不怎麼靠譜。

    夜色將黑,梁媌最後一次看了看住了十幾年的屋子,眼中流露出一絲不捨。不過這點傷感很快消失了,她拿出一套半舊的衣服,對荼花兒說道:「花兒,辛苦了你兩天,連衣服都弄髒了。這套衣服是嬸子平日裡穿的,你若是不嫌棄,就換上吧。」

    梁媌在青雲裡算是一個有頭臉的人,靠一手織錦的手藝,一個人將兒子拉扯大,還培養成了小名士。她雖然沒什麼綾羅綢緞,但是品味很不錯,做的衣服常被鄰里的女人羨慕。這套衣服雖然舊了些,卻沒有一個補丁,對荼花兒的吸引力還是很大。荼花兒二話不說,喜滋滋的進房脫下髒衣服,換上了身。

    趁著她自我欣賞的空檔,梁媌不動聲色的將她換下的髒衣服扔給了李蓉清。荼花兒本來還想將舊衣帶走,卻被梁媌送的雙面錦吸引住了。看到燦爛如雲霞的雙面錦,荼花兒愛不釋手,也想不起自己的舊衣了。

    送走了荼花兒,梁媌讓李蓉清換上了荼花兒的舊衣,出了門。在薄暮的夜色下,從遠處看,根本看不清面孔。誰也不會想到,現在陪著梁媌的已經不是荼花兒,而是李蓉清。

    梁嘯沒有走,根據計畫,他要留在家裡,等天黑之後再走。

    看著梁媌鎮定自若的背影,梁嘯暗自嘆息。我的親娘唉,你究竟是何方神聖啊。你這麼能幹,我這個做兒子的壓力很大啊。

    ……

    夜色降臨,剛敲過了初更,荼牛兒便推門而入,一臉興奮的說道:「阿嘯,我們走吧。」

    梁嘯上下打量了荼牛兒一眼。「牛兒,你怎麼……胖了?」

    「不是胖,是穿了甲。」荼牛兒獻寶似的拉開衣襟,露出長方形的甲片,看樣子,應該是漢軍中常見的札甲,甲片有點舊,卻是青銅甲片,世面上價格可不便宜。

    「什麼時候買的?」

    「我哪買得起。」荼牛兒掩起衣襟。「從王裡正那兒偷的。我眼饞他這套甲好幾年了,一直沒機會下手。剛剛用我爹準備祭祖的酒把他灌醉了,把這甲偷了來。你看,還有劍和盾。」

    荼牛兒說著,從身邊那個大包袱裡摸出劍盾,得意的亮給梁嘯看。看著一臉得意的荼牛兒,梁嘯真的無語了。這貨的神經真是大條啊,離家出走之前,居然還不忘做點壞事,洗動了王奉世。

    「好了,走吧。」梁嘯將兩囊箭扔給荼牛兒,自己背上一囊。為了練習射藝,他在桓遠的指導下,一共做了一百五十枝箭,每一枝都經過他的手。「你有明,我在暗,先把暗椿除掉。」

    「好咧。」荼牛兒應了一聲,雄糾糾,氣昂昂的出了門。梁嘯緊隨其後,在裡門外,他聽到了王奉世響亮的鼾聲,聞到了濃烈的酒臭。看來荼牛兒下手不是一般的狠,把老王直接灌吐了。

    荼牛兒大步流星的出了裡門,梁嘯卻隱在裡門後,沒有動彈。他左手握弓,右手搭了三枝箭,一枝箭搭在弦上,兩枝箭夾在指縫中。這樣做,可以省去連續射擊時抽箭的時間,提高連續射擊的速度。為了掌握這個訣竅,他可是費了不少心思,吃了不少苦頭。

    梁嘯側耳傾聽,外面的街道上,除了荼牛兒的腳步聲,沒有其他人。他貼著牆,走出了裡門,輕手輕腳的跟了上去。當荼牛兒走過兩里之間的裡牆時,他看到一個鬼鬼祟祟的人影從兩堵裡牆之間露了出來,探頭探腦的偷窺。

    梁嘯毫不猶豫,加快腳步,迅速靠近。

    那人聽到腳步聲,回頭一看,見梁嘯持弓奔來,弓上還搭著箭,頓時大吃一驚,轉身就要走。梁嘯突然停住,拉弓放箭,一口氣連射三箭。

    「嗖嗖嗖!」三枝竹箭呼嘯而去。

    那人身形急閃,避開了第一枝箭,卻沒能避開剩餘的兩枝箭。一箭射中了他的大腿,一箭射中了他的背。他一個踉蹌,摔倒在地,驚恐的向後看去。

    三十步外,梁嘯再一次拉開了弓,穩穩的射出了一箭。

    這一箭,洞穿了暗椿的喉嚨。暗椿中箭,仰面栽倒。

    梁嘯趕了過去,小心翼翼的靠近,直到確認此人已經死亡,這才彎下腰,從那人腰間拔下一柄短刀,又撿起那枝射空的箭,放開腳步,向荼牛兒追去。

    這兩天他可沒閒著,已經摸清了四周的情況,知道胡家在這裡只安排了一個暗椿。很顯然,胡家還沒膽大到在城裡明目張膽殺人的地步,這個暗椿只是監視梁嘯,不讓他有逃跑的機會。

    第一次親手殺人,梁嘯的心跳有些快。不過,他卻來不及多想,跟上荼牛兒之後,兩人從西門奔出了城,轉彎向北,一口氣奔出三里路,在北門外的一個路口停了下來。

    梁嘯指著一叢野草。「牛兒,你藏在這裡。記住,我不下令,就算有人從你頭上踩過去,你都不能動。」

    「好。」荼牛兒一口答應,看看四周,鑽進了草叢。

    梁嘯背起弓,爬上了一棵枝繁葉茂,橫遮了半邊道路的大樹。他隱在粗壯的樹丫後,深吸了兩口氣,竭力讓自己的心跳從剛才的奔跑中平息下來。居高臨下,他能將選定的戰場看得一清二楚,也能看見藏身於草叢中的荼牛兒。

    荼牛兒一動不動,像一塊頑石。梁嘯不得暗讚一聲,鐘離期雖然手段粗暴,卻教導有方,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就將荼牛兒調|教得這麼出色,不愧是百戰餘生的老兵。

    可惜,師徒緣份太淺了。他想把本事賣給漢武帝,桓遠卻一心要為已經敗亡的吳國效力,師徒分事兩家,希望將來不要有對陣沙場的機會,要不然就太殘忍了。

    梁嘯一邊想著,一邊抽出那柄短刀,又掏出一隻小革囊,用箭頭從裡面挑出一些藥膏,抹在刀刃上。

    -
OSos 發表於 2016-2-17 10:25
第061章 棋逢對手
    馮疾衝出了城門,縱馬奔馳。

    他的臉色不太好看。

    設在青雲裡外的暗椿居然被人射殺了,就死在大街上。一共中了三箭,其中一箭洞穿咽喉。馮疾認定這是梁嘯下的手。如果是桓遠,根本不需要這麼費事,一箭就能解決問題。

    不過,這讓馮疾更加擔心。梁嘯以前是用小弩,他真正學射是這幾個月的事。幾個月的時間,能練成這樣的射藝,足以讓人驚嘆。射中一個人並不難,但一箭射穿咽喉卻不是容易的事。沒有一定的實力,對自己沒有足夠的信心,一般人不會選喉嚨做為目標。

    由此可見,梁嘯的箭術也許還算不上出類拔萃,但他射出這一箭時,卻有著必中的信心。

    馮疾也是射手,他很清楚這種自信有多麼重要。

    馮疾有一絲興奮,也有一絲擔憂。他催動座騎,帶著七名隨從,向前飛奔。即使是在夜色之中,也沒有減慢速度。

    他要以最快的速度趕到吳王池,梁媌買了祭品,晚上又遲遲沒有回家,她肯定是陪李蓉清去吳王池祭拜李雲明。到了這個時候,馮疾確認自己收到的消息有誤,安排的暗椿被騙了,最後陪梁媌出門的人不是荼花兒,應該是李蓉清。

    抓住了梁媌,梁嘯必來。抓住了李蓉清,梁嘯就休想與胡來之死脫清干係。就算是屈打成招,也要讓李蓉清咬死梁嘯。當然了,馮疾也沒打算審問,他只有一個目標:直接殺死梁嘯,徹底解決後顧之憂。

    馮疾縱馬奔馳,想著任務即將完成,心頭泛起一絲喜悅。就在這時,他突然覺得心頭一緊,不加思索的伏下了身子,同時大喝一聲:「散!」

    這七名隨從不是胡家的人,而是馮疾的部曲,他們配合多年,非常默契。在馮疾突然低下頭的時候,他們就有了反應,有的加速,有的勒馬,有的控制著戰馬向兩側讓開,將原本前後相貫、頭尾相連的隊形散開。

    只是他們的反應還是慢了一拍,三枝箭從馮疾背後飛過,一枝箭射中了馮疾座騎的臀部,一枝箭射中了後面一面座騎的脖子。

    馮疾伏在馬背上,從樹下穿過,摘下弓,反身向樹上射去。

    僅僅聽羽箭飛馳的聲音,他就確定了偷襲者的位置,當下毫不猶豫的反擊。

    「篤篤篤!」三聲悶響,三支箭幾乎射在了同一個位置,箭頭深入樹幹。如果不是樹幹足夠粗壯,任何一箭都能射傷梁嘯。

    梁嘯屏住呼吸,不理馮疾,再次拉開弓,向勒住座騎,正準備下馬的人連續射擊。

    他很清楚馮疾的箭術很好,他也清楚自己站在高處的危險,但這是他能做出的最好的選擇。只有站在樹上,才能避免被圍攻,才能居高臨下,掌握主動權。也只有如此,他才可以不用一邊射閃一邊射擊。

    他還沒練到那一步,移動身體會嚴重影響他的命中率。

    做出了選擇,就不用再後悔。因為後悔不僅無補於事,還會讓自己猶猶豫豫,錯失本來就不多的機會。

    臨陣不過三發。這是桓遠屢次跟他講過的原則,雖然和原本的意義不同,但一樣重要。如果不能在第一輪打擊中儘可能的殺傷,他幾乎沒有成功的機會。

    從發起攻擊,到馮疾的隨從下馬,完成包圍,梁嘯完成了三輪箭擊,一共射出了九枝箭。

    九枝箭,有七枝箭命中,三枝箭射中了兩匹馬,四枝箭射中了兩個人。其中一人中了三箭,當場斃命,另一個被射中手臂,卻沒有喪失戰鬥力,只是將箭拔去,扔在一邊,便拔出劍,圍了過來。

    「梁嘯?」馮疾將座騎圈了回來,一手挽弓,一手搭箭。座騎打著噴鼻,不停的踢著地面,臀部一枝羽箭晃晃悠悠。

    「眼力不錯啊。」梁嘯隱在樹後,輕笑一聲。

    「多謝誇獎。」馮疾笑了一聲。「爬到樹上伏擊我,你這也算是置之死在而後生啦,不愧是桓遠的弟子。」

    「慚愧慚愧,還是沒能一箭射死你,現在只有死,沒有生了。」

    「知道就好。」馮疾舉起弓,緩緩拉滿。「說吧,桓遠在哪裡?」

    梁嘯哈哈大笑:「在你背後。你一回頭,就能看到他了。」

    「少跟我來這一套。我雖然不是射聲士,卻也不至於被你騙了。說吧,他究竟在哪兒?」

    「你這麼怕我師傅?」梁嘯一邊和馮疾胡扯,一邊留意著那些企圖爬上來的敵人,還要留心馮疾的箭,形勢很緊張,嘴也有點囉嗦。這是他前世的習慣,平時話不多,一緊張就會習慣性的話嘮。他找準機會,一箭射中一個剛爬上樹的傢伙大腿,將他射了下去。

    他也因此付出了代價,馮疾利用他射擊時露出手臂的破綻,一箭射傷了他的左前臂,險些洞穿。鋒利的箭鏃割破了他的皮肉,鮮血淋漓,疼得梁嘯冷汗直冒。

    「好箭法!幾個月時間能練到這樣的程度,你的確是個天才。」

    「名師出高徒嘛,誰讓我有個非常厲害的師傅。」梁嘯藏在樹後,盯著那些正在找機會爬樹的對手,同時用眼睛的餘光掃瞄著馮疾,耐心的等待著。面對馮疾這樣的對手,他不敢有絲毫大意。

    「可惜你師傅是個懦夫,不敢親自和我較量,只敢躲在黑暗中。」

    「我師傅不是怕你,而是不屑和你較量。」梁嘯說道:「他在吳王池祭拜李雲明,你有膽量就去找他。」

    「呵呵,你還想騙我。你師傅會祭拜李雲明?他不殺他就不錯了。」說著,馮疾再次拉弓,閃電般的射出一箭。箭矢穿過紛亂的樹枝,射向梁嘯的後背。

    聽到弓弦聲,梁嘯轉身,順著樹幹往下滑了一截,勉強避過了這枝箭,尚未站穩便拉開弓,連射三箭。

    馮疾「咦」了一聲,似乎驚訝於梁嘯的反應。他揮弓撥開一枝箭,卻沒來得及指揮座騎。兩隻竹箭幾乎不分先後,射進了戰馬的胸口。馮疾抓住機會,立刻還以顏色,一箭洞穿了梁嘯的大腿。

    梁嘯悶哼一聲,險些從樹上栽下來。他連忙緊緊的抓住樹幹,再次將自己藏好。

    馮疾冷笑道:「梁嘯,看來桓遠沒有真把你當弟子啊。這個時候,你還有心思射我的馬?」
OSos 發表於 2016-2-17 10:25
第062章 毒箭
    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這句話聽起來很有道理,但細細思量,卻大有商榷的餘地。

    比如眼前這個情況,梁嘯和馮疾對射,每一次出手的機會都關乎生死,射不中對方,就可能被對方射中。在這個時候,射人遠比射馬重要。梁嘯射中了馮疾的馬,卻被馮疾射中了大腿,可謂是得不償失。

    正因為如此,馮疾才諷刺桓遠沒有真把梁嘯當弟子,連這麼簡單的對陣原則都沒講。

    只是梁嘯並非不懂這個道理,他自有他的道理。

    他的箭上有毒。

    聽說李雲明擅長用毒之後,梁嘯很自然的就問了李蓉清。李蓉清的確會用毒,卻不是梁嘯想像的那種見血封喉的毒,而是一種慢性毒藥。中毒之後,會慢慢的產生麻痺感,進而讓人失去知覺。

    箭頭上的所附的毒有限,這需要時間,不可能立即生效。

    對於戰馬來說,因為體量的關係,所需要的毒量更大,所以梁嘯必須多射幾箭,加大劑量。射傷了馮疾的馬,才能遏制馮疾在速度上的優勢,進而打擊馮疾等人的信心。

    果然,接連被梁嘯射了三箭之後,馮疾的座騎終於支撐不住了,先是不停的搖頭擺尾,接著四肢開始打顫。馮疾雖然極力控制,卻還是無法讓座騎安靜下來,反而因為座騎的失控被梁嘯射了兩箭,雖然都被他撥開了,卻沒了之前的傲氣。

    馮疾的戰馬還沒倒地,他的一個隨從先倒在了地上,是那個先前被梁嘯一箭射中手臂的,他倒持長劍,以劍拄地,搖搖晃晃了兩下,撲通一聲摔倒在地,嘴裡咕咕嚕嚕,卻聽不清楚說些什麼。

    馮疾吃了一驚,立刻意識到了問題,厲聲喝道:「梁嘯,你好不要臉,居然用毒?」

    「嘿嘿,你們八個圍攻我一個,要不要臉?」梁嘯哈哈大笑起來。

    在他的笑聲中,又一個人倒了下去。他被梁嘯射中了大腿,原本還沒太在意,只當是受傷之後的正常反應,此刻聽到梁嘯承認箭上有毒,他立刻慌了,腿一軟,就坐在了地上。

    氣氛一下子變得緊張起來。馮疾的七個隨從死了一個,傷了兩個,只剩下四個人。這四個人忌憚梁嘯手中的毒箭,也不敢逼得太近,一個個小心起來,顧不得傷人,先護好自己再說。對付普通的箭,他們只要護住要害就行。可是面對帶毒的箭,他們卻不敢有任何大意,一旦中毒,就可能沒命。

    馮疾惱怒不已,厲聲喝道:「卑鄙小人,居然用毒箭。來而不往非禮也,將毒箭取來,我要他自食苦果。」

    隨從們聽了,連忙去摸梁嘯射出的箭,只剩下一個人監視梁嘯。而馮疾本人也失去了冷靜,死死的盯著梁嘯,恨不得一箭將梁嘯射殺。他翻身下馬,閃到了路邊的草叢中。

    就在這時,梁嘯突然閃身出現,拉開了弓,對準馮疾。

    馮疾不敢怠慢,立刻拉弓搭箭,一箭射出。

    梁嘯松弦,卻沒有箭射出,他只是拉了一下弦就縮了回來,同時大喝一聲:「殺!」

    馮疾的箭從他臉頰邊掠過,箭羽指過他的臉頰,抽得他的臉皮生疼。如果他不是虛晃一下,立刻退回來,而是真想射馮疾,這一箭很可能就要了他的命。

    馮疾的反應很快,至少要比他快得多。

    馮疾射出一箭,下意識的閃身避讓,以免被梁嘯的箭射中,卻沒有捕捉到梁嘯的箭。他吃了一驚,還沒來得及想明白是怎麼回事,旁邊的草叢突然一動,躍起一個黑影,猛撞了過來。

    「不好!」馮疾暗叫不妙,連步後退。他這時明白了,梁嘯剛才根本沒射箭,只是引他出手而已。他射了一箭,為了躲避梁嘯根本沒射出的一箭而移動身體,正是舊力已去,新力未生的時候,眼睜睜的看著敵人衝過來,卻無法做出反應。

    「呯!」馮疾被荼牛兒撞飛,橫空躍起,又狠狠的撞在搖搖晃晃的戰馬上,彈了回來,摔倒在地。

    「殺!」荼牛兒一擊得手,掄起手中的劍,一劍劈了下來。

    馮疾來不及避讓,只好舉起了手中的弓。「喀嚓」一聲,弓被荼牛兒的劍擊飛,震得馮疾的手心發麻。馮疾後悔莫及,他知道這是誰了,這是梁嘯的死黨,鐘離期的弟子荼牛兒。

    這莽小子怎麼會藏得這麼好,難道是鐘離期教的?

    緊要關頭,馮疾怪不是多想,翻身打了兩個滾,避開了荼牛兒的追擊,搶到那個剛剛倒地的隨從身邊,奪過了他手中的劍,轉身與荼牛兒相對。

    「嗖嗖嗖!」梁嘯抓住機會,連射三箭,直奔馮疾。

    馮疾不敢怠慢,揮舞長劍,撥開梁嘯射出的羽箭。荼牛兒抓住機會,又撲了上來,怒吼聲中,盾砸劍劈,殺得馮疾抵擋不住,步步後退。

    馮疾箭術高明,劍術卻一般,面對全力搶攻的荼牛兒和不停放冷箭的梁嘯,他有些手忙腳亂,應接不暇。他的隨從見了,連忙趕過來接應,將荼牛兒圍在中間。

    荼牛兒卻更加興奮,大呼小叫,越戰越勇。

    梁嘯不顧手臂和大腿的巨痛,連續不斷的射擊。林間昏暗,他不是看得很清楚,但他練的本來就是耳力,又近在咫尺,倒也不用擔心射中荼牛兒。

    相反,馮疾沒有了弓,馮疾無法壓制梁嘯,被射得手忙腳亂,又對梁嘯的毒箭心存忌憚,縮手縮腳。雖然五個人圍攻荼牛兒,一時半會的,還是無法制服荼牛兒。

    片刻功夫,又有一人被梁嘯射中,驚叫著退在一旁。

    馮疾惱怒不已,卻無計可施,只得揮舞長劍,擋住荼牛兒,且戰且退,大喝一聲:「走!」

    隨從們聽了,不敢怠慢,紛紛跳出戰圈,扛起受傷的同伴,跳上馬,飛奔而去。

    荼牛兒大呼小叫,全力追趕,卻跑不過馬,眼睜睜的看著馮疾等人走了。他停住腳步,唾了一口唾沫,得意洋洋的罵道:「豎子,知道老子的厲害了吧。阿嘯,我們現在去哪兒?」

    回答他的是「呯」的一聲悶響,梁嘯從樹上摔了下來,趴在地上直哼哼。

    「快幫我包紮。唉喲,疼死我了。」
OSos 發表於 2016-2-17 10:26
第063章 陰魂不散
    readx;    打架都會受傷,更何況是和人拚命。梁嘯準備充分,傷藥、乾淨的布,一樣不缺。不過他不想用那傷藥,看起來有點像石灰。他拿出小刀,割開衣擺,露出傷口。

    箭射得很深,箭頭已經全部射入,幾乎洞穿。傷口血肉模糊,鮮血將整條腿都染紅了,鞋子濕漉漉,粘乎乎的,全是血。

    荼牛兒看了一眼,低聲罵了一句。

    「還好,沒傷著骨頭。」梁嘯這時卻出奇的冷靜,不忘安慰一下自己。他讓荼牛兒握著箭桿,自己用一根布條勒緊大腿,一手分開傷口,一手握著小刀。箭頭上有倒勾,他必須割開皮肉,才能取出箭。

    荼牛兒的手有些抖,聲音也有些抖。「阿嘯……」

    「沒動。」梁嘯嚥了口唾沫,換了個握刀的姿勢,啞聲道:「不把箭拔掉,我沒法走路。」

    荼牛兒嗯了一聲,用另一手握著手腕,極力穩住箭桿。梁嘯吸了兩口氣,一咬牙,將小刀切了下去。並沒有意料中的疼痛感,傷口早已麻木。梁嘯一不作,二不休,割開大腿的傷口,取出箭,然後用布緊緊包上。

    雖然只是幾句話的功夫,梁嘯卻彷彿用盡了所有的力氣。一口氣吐出,人就癱了下來。他喘息道:「牛兒,快走,等馮疾反應過來,再追過來,我們就跑不掉了。」

    「他還敢來?老子干死他。」荼牛兒用力揮舞著拳頭,豪氣干雲,卻掩飾不住哽咽聲。

    「淌什麼貓尿,快走!偷襲這種事只能玩一次,下一次就不靈了。胡家人多勢眾,只要多派幾個人來,我們就吃不了兜著走。」

    「怕個毬!」荼牛兒恨恨的罵了一句,一哈腰,背起梁嘯。「去哪兒?」

    「去吳王池。」梁嘯疼得呲牙咧嘴,冷汗淋漓。「我怕馮疾會安排其他人去劫我阿母她們。蓉清雖然有武藝,畢竟是個女子,未必能擋得住他們。」

    荼牛兒應了一聲,背起梁嘯,向吳王池飛奔而去。

    ……

    馮疾跑出幾百步遠,勒住了座騎。他回頭看了看,叫過那個挨了梁嘯一箭的隨從。「你的傷口怎麼樣?」

    「還……好。」隨從不太確信的說道。

    馮疾哼了一聲:「我們被他騙了。就算他有毒藥,怎麼可能有那麼多。你們倆去吳王池,如果看到梁媌和那個賤婢,就將她們抓來。我去追梁嘯,他受了傷,走不快。」

    隨從們應了一聲,分頭行動。

    馮疾帶著一個隨從回到樹下,找到自己的座騎,取下馬鞍上的備用弓箭,又撿了幾枝梁嘯射出的箭,插在箭囊裡。這時,他的隨從發現了血跡,確認了梁嘯和荼牛兒的去向。馮疾大喜,立刻跟了上去。

    沒一會兒功夫,馮疾就看到了梁嘯和荼牛兒的背影。

    梁嘯也聽到了越來越近的馬蹄聲,暗自叫苦。他拍拍荼牛兒的肩膀。「牛兒,離開大路。」荼牛兒也不多問,背著梁嘯離開了大樹,鑽進了草叢。

    「牛兒,你放下我,趕去吳王池,保護我和阿母她們離開。馮疾要殺的人是我,我幫你們拖住他。」

    「那你呢?」

    「天亮之前,馮疾奈何不了我。」梁嘯推了荼牛兒一下。「你快去,遲了,她們會有危險。馮疾只帶了一個人,其他人肯定去了吳王池。」

    荼牛兒不敢怠慢,放下樑嘯,貓著腰,消失在草叢中。

    見梁嘯和荼牛兒離開了大路,鑽到了旁邊的草叢中。馮疾有些頭疼。現在是深夜,只有黯淡的月光,他大受影響。梁嘯卻不同,他是射聲士桓遠教出來的弟子,最擅長這種夜戰。梁嘯的箭又有毒,一不小心,他很可能被梁嘯射死在這裡。

    馮疾勒住了戰馬,警惕的注視著四周,隨從護在他的身前,舉起了騎盾,防備著隨時可能射出來的箭。雖說馮疾認定梁嘯不可能有那麼多毒箭,可是誰敢保證梁嘯身邊一枝毒箭也沒有了?

    「梁嘯,你受了傷,逃不掉的。」馮疾大聲說道:「投降吧,交出那賤婢,告訴我桓遠的下落,也許我會放你一條生路。」

    梁嘯隱在草叢中,一動不動。他覺得有些奇怪。馮疾三番兩次的提到桓遠,這是為什麼?

    「梁嘯,你阿母是不是和那賤婢一起去了吳王池?我已經派人去追了,她們逃不掉的。那賤婢殺了我家少君,必須死。至於你,倒不是沒有商量的餘地,畢竟少君不是死在你的手裡,我家細君對你也頗有情意。如果你願意投入胡家,也許還有一條活路。」

    梁嘯不屑一顧。馮疾想騙他投降,未免也太幼稚了。這反而說明他的信心不足,不敢在這樣的環境裡和他較量。不過,他也不佔什麼優勢,荼牛兒能不能搶在馮疾的手下之前救出老娘她們,真的很難說。

    這就是實力的差距啊。

    梁嘯慢慢調整著呼吸,耐心的等待著射殺馮疾的機會。這個機會只有一次,甚至根本沒有。

    ……

    吳王池,李雲明的孤墳前,李蓉清擺好祭品,點亮了油燈,哭倒在地。

    「阿翁,你放心吧,女兒我遇到了好人,不僅有了夫婿,還有了一個視我如同己出的阿姑。」李蓉清抹著眼淚,泣不成聲。「阿翁,女兒不能多陪你了。女兒要去隨阿姑和夫婿去長安,將來富貴了,再來看你。女兒要走了,為了能讓女兒來祭拜你,女兒的夫婿還在和惡人血戰。阿翁,你在天有靈,一定要保佑女兒,保佑女兒的夫婿……」

    梁媌站在李蓉清背後,掃了石碑一眼,忽然覺得有些奇怪。不過,她什麼也沒說,看著李蓉清磕了頭,橫身擋在李蓉清面前,欠了欠身。

    「李公,事急從權,我梁家不告而娶,禮節有虧。不過,我與蓉清一見如故,必不會虧待了她,也不會讓我兒虧待了她。你在天有靈,還望保佑這一雙孩子,保佑我們順利到達長安。這就別過了。」

    一陣夜風起,吹得火光搖曳,彷彿有人在嘆息。

    「我阿翁聽見了,我阿翁聽見了。」李蓉清又驚又喜。

    「那太好了。」梁媌拉起李蓉清。「走吧,時辰不早了,我們要盡快趕到江邊登船,遲了就來不及了。」

    李蓉清又拜了拜,跟著梁媌起身,剛走了幾步。她忽然拽住了梁媌,翻身撲倒在地,以耳貼地,聽了聽,臉色大變。「阿母,快走,有人來了。」

    「誰?」梁媌也緊張起來。

    「不知道,是兩個騎士。」李蓉清四處看了看,拉著梁媌向山坡上跑去。山坡上全是墳頭,容易藏身。她們剛剛藏好,兩匹快馬就趕到了山坡下,在李雲明的孤墳前繞起了圈子。

    「是胡家的人。」李蓉清顫聲道:「他們都是馮疾的隨從。」

    「馮疾,就是胡家那個箭手嗎?」

    「是的,不過他不在這裡,他肯定是去追阿嘯了。」李蓉清越發緊張起來。「阿母,阿嘯可能會有危險。」

    「沒人能傷我兒。」梁媌聲音尖細,如呲牙低吼的母狼。李蓉清一陣顫慄,卻莫名的心安了許多。
OSos 發表於 2016-2-17 10:26
第064章 兩敗俱傷
    readx;    梁嘯半坐中草叢中,眼前一陣陣發黑,受傷的腿已經失去了知覺。

    他知道自己失血過多,堅持不了多久,很快就會失去意識。

    沒想到就這麼死了。梁嘯無聲的苦笑。還想從軍立功,封侯拜將呢,還沒出廣陵界就要死了。戰場凶險,這句話說了無數次,都沒有現在的感受深。如今死神迫在眉睫,自己的穿越之旅很快就要劃上一個句號了。

    真他媽的窩火啊,究竟是誰要殺我?

    梁嘯有些不服氣。這麼死太窩囊了。就算死,至少也要知道仇人是誰,究竟是什麼原因吧。連**oss都沒見著,就被幾個小囉囉干死了?

    梁嘯咬了咬,用力在自己腰上掐了一下,用疼痛讓自己清醒些。他伏在草叢中,盯著遠處的馮疾。

    馮疾二人下了馬,隨從在前,一手舉著騎兵用的圓盾,一手握著長劍,正貓著腰,分開野草,慢慢的走了過來。馮疾隱在他的身後,握著弓,搭著箭,警惕的注視著四周。他們互相掩護得很周密,幾乎沒有留下任何破綻,梁嘯很難一箭命中要害。

    兩人越走越近,居然沒有走一點彎路,數息之間,就走到了三十步左右。

    梁嘯一想,隨即明白了。他的傷口一直在流血,馮疾是循著他的血跡跟過來的。梁嘯緊張的看了看四周,咬牙著,忍著巨痛,脫下了已經被血浸透的鞋,又拿著一塊布,將腿上的血擦掉,將傷口裹得更嚴實一些。

    他取出兩枝毒箭,拔下箭頭,倒插在泥中,然後拖著一條腿,小心翼翼的向前爬去。

    在馮疾二人趕到最後的血跡前,梁嘯向前爬了五步,勉強將自己藏在一蓬野草中。幾步路,幾乎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他的手臂控制不住的發抖,幾乎握不住弓,眼前也一陣陣的發黑,幾步外的人影都看不清楚。

    他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又慢慢的吐出來,往復三次,勉強讓自己放鬆下來,握弓的手也不那麼抖了。

    他抽出一枝箭,搭在弦上。弓低垂,箭指地,上身側傾,如大夢初醒。

    天地間忽然靜了下來,梁嘯聽到了風聲,聽到了蟲鳴,聽到了五步外的腳步聲和憋著嗓子的交談。

    「主君,他跑了。」這應該是馮疾隨從的聲音,梁嘯不熟悉。

    「他跑不掉的。流了這麼多血,他走不遠。」這是馮疾的聲音。「你小心點,那個荼牛兒力氣很大,他肯定就藏在附近。梁嘯受了傷,他不可能一個人離開。」

    「喏。」隨從嚥了一口唾沫,用長劍輕擊盾牌,好像在給自己壯膽。他向前邁了一步,突然停住了。

    「怎麼了?」馮疾低聲喝道:「快點找。」

    「主君,我……我的腳中箭了。」隨從的聲音顫抖,透著說不出的恐懼。「我的腳……有點麻。」

    「不好!」馮疾一聲驚呼:「這該死的豎子,居然在地上埋毒箭……」

    聽到這一聲驚呼,半睡半醉的梁嘯突然甦醒了。他沒有睜開眼睛,卻抬起了身體。隨著脊柱挺直如弓,他握弓的左手抬起,左臂平直如弓,左肩下陷,右手雙指勾弦,穩穩的夾著一枝箭,箭頭直指遠處的馮疾。

    半年多來,每天都要練習至少半個時辰的開弓式出現在梁嘯的身上,沒有一點瑕疵,堪稱完美。

    梁嘯閉著眼睛,就像在黑暗中練習一樣,沒有目標。

    他彷彿忘記了馮疾,忘記了天地,只剩下手中的弓。

    松弦,放箭!

    「嗡」的一聲輕響,竹箭離弦,向馮疾飛馳而去。

    在那一剎那間,馮疾二人感受到了這份凌厲的殺氣。隨從不假思索,蹲下身子,舉盾護住了自己的面門和腰腹,卻將馮疾暴露出來。馮疾不假思索,縱身躍起,在半空中搭箭,勾弦,放箭,一氣呵成。

    羽箭離弦,帶著厲嘯,撲向五步外的身影。

    兩枝箭在空中交匯,相隔不足三寸,擦肩而過,分別射向自己的目標。

    「噗!」馮疾中箭,箭射入他的喉嚨下方數寸,射穿了他的皮甲和冬衣,箭頭刺進了他的鎖骨。

    「噗!」梁嘯中箭,箭頭洞穿了他的肩窩,從後背透出。

    「撲通!」馮疾摔倒在草叢中,接連打了幾個滾。

    「撲通!」梁嘯踉蹌倒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噴出一口鮮血。

    ……

    「阿母,你不要動。」李蓉清附在梁媌耳邊,低聲說道:「我去將他們引開。」

    「蓉清……」梁媌緊緊的拉著李蓉清的手臂。「你要小心。」

    「阿母放心,我會小心的。」李蓉清鼻子一酸。「我把他們引開後,阿母沿著池邊向東走,先把船劃離岸邊。如果我去了,我會叫你的。」

    「你一定要來。」

    「我會來的。」李蓉清用力的點了點頭。「我要做阿母一輩子的女兒。」說完,李蓉清抱著梁媌的頭,在她額頭親了一下,轉身貓著腰,躡手躡腳的走了。

    梁媌抬起手,摸著額頭混著淚水的吻痕,眼眶也濕潤了。

    李蓉清抹去淚水,潛行到山坡中部,伏了下來。那兩個騎士已經下了馬,點起了火把,耐心的查看地上的蹤跡。他們兩人互相掩護,配合默契。沒一會兒,他們就沿著梁媌二人剛剛離開的路線向坡頂走去。

    李蓉清伏在路邊的野草中,看著兩個騎士走近,突然躍出,清叱一聲,手臂一揚,一柄短刀脫手而出,飛向較遠的那個騎士,然後就地一滾,躲過近身騎士刺來的一劍,反手握刀,刺向他的小腹。

    「噹!」騎士舉盾,擋住了短刀。

    「啪!」另一個騎士後退一步,揮劍架住了李蓉清手中的短刀。很顯然,他們對李蓉清的身手非常清楚,一直保持高度警惕,沒有給李蓉清任何偷襲的機會。

    李蓉清一擊不中,翻身躍起,再次消失在草叢中。

    兩個騎士同聲厲喝,包抄了過去。片刻之後,李蓉清再次躍出,卻沒有攻擊騎士,而是向孤墳旁的馬奔去。兩個騎士見了,緊緊追趕。李蓉清略快一些,奔到一匹馬前,飛身上馬,用手中的短刀猛紮在馬臀上。馬吃痛,長嘶一聲,向山坡下奔去。

    騎士追到孤前,一個翻身上馬,策馬追趕,另一人撮唇長嘯。李蓉清的座騎聽到嘯聲,不顧李蓉清的踢打,人立而起,將李蓉清摔在地上。李蓉清就地一滾,爬了起來,繼續向前飛奔。

    兩個騎士縱馬追趕,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

    梁媌趁此機會,悄悄的下了坡,沿著吳王池向東走去.
OSos 發表於 2016-2-17 10:27
第065章 義絕
    馮疾蹲在草叢中,一陣陣冷汗從後背沁出,沾濕了衣裳。

    他小心翼翼的扒開衣領,摸了摸傷口,鬆了一口氣。有皮甲和冬衣擋著,這一箭射得並不深,只進去了半隻箭頭。不過,他隨即又倒吸一口冷氣。他在剩餘的半截箭頭上摸到了一層油膏的東西。

    馮疾頭皮一陣發麻,整個身體都僵了。

    三步外,傳來隨從微弱的呻|吟。他的腳被梁嘯埋在地上的箭頭刺穿。不用想,那箭頭上肯定也有毒。

    馮疾不敢抬頭,甚至不敢呼吸。他不知道自己射中了梁嘯沒有。剛才事起倉促,他根本來不及多想,只是憑本能射出了一箭,並沒有多少把握。他甚至沒有看清對手是不是梁嘯,因為那個身影透出的冷靜和自信一點也不像一個僅僅十五歲,剛剛練習箭術半年的少年。

    難道是桓遠?

    一想到這個名字,馮疾更加不安。他摸了摸自己的傷口,越來越覺得可能性很大。梁嘯已經受了傷,流了很多血,他沒死就不錯了,怎麼可能還射出這麼自信的一箭?

    馮疾全神貫注,凝神傾聽。周圍有風聲,有蟲鳴,有隨從的呻|吟,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

    馮疾更加不安。桓遠是射聲士,耳力絕非一般人可比。他的箭術雖然不弱於桓遠,在這樣的環境裡卻沒什麼優勢可言,更何況他已經中了一箭,而且箭上有毒。

    梁嘯應該死了吧?馮疾想起一路上的鮮血,想起那隻被血浸透的鞋,想起那枝被折斷的羽箭,咬了咬牙,悄悄的撥開野草,向隨從看去。

    隨從看到了他,打了幾個手勢。馮疾做出了回應,示意隨從撤退。隨從大喜,掙紮著坐了起來,舉起騎盾,護住身體,一步步的退到馮疾面前。

    對面悄無聲息,安靜得讓人窒息。

    馮疾的額頭積滿了細密的汗珠,藉著隨從的掩護,他小心翼翼的站了起來,舉著弓,連射三箭。

    箭矢入土,嗤嗤有聲。

    馮疾眉頭輕蹙,越發的不安。他可以肯定那個對手就在附近,如此近的距離,自己命中的可能性可大。對方卻一點反應也沒有,不閃不避,只能說明一個問題:僅憑耳力,他就能確定這三枝箭的方向,無須躲避。

    馮疾越發的不安。他不敢戀戰,在隨從的掩護下,慢慢的退回到大路上。

    傷口已經失去了知覺,毒性開始發作了。隨從的傷情更嚴重,幾乎爬不上馬背。馮疾將隨從扶上馬背,自己也跳上馬,向廣陵城奔去。

    梁嘯躺在草叢中,一動不動。

    一支箭深深的射入他頸旁的土中,只差一兩寸就會射穿他的咽喉。可是他卻連無法動彈,只能這麼躺著,聽著馮疾二人退回路上,又縱馬而去。

    他的意識慢慢模糊起來,天地間一片黑暗。

    ……

    耳邊傳來嘩嘩的水聲,又像是呼呼的風聲,飄飄蕩蕩,像是搖籃,又像是雲端。

    聲音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多,漸漸的,梁嘯聽清了,水聲是水聲,風聲卻不是風聲,而是兩個人的呼吸。

    兩個人?梁嘯有些意外。會是誰,黑白無常嗎?

    梁嘯費力的睜開了眼睛,耳畔隨即傳來了熟悉的驚呼聲。「嘯兒,嘯兒,你可醒了。」

    「阿母?」梁嘯的眼前漸漸清晰起來,認出了老娘紅腫的眼睛。他吃力的把頭轉向另一邊,又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一張只有一隻獨眼的臉。「師傅?」

    桓遠伸手摸了一下樑嘯的額頭。「嗯,沒事了,好好靜養,半個月之後就能活蹦亂跳了。」

    「師傅,你怎麼在這裡,是你救了我?」梁嘯轉動眼珠,看看四周,發現自己似乎躺在船艙裡。桓遠和老娘坐在床邊,除此之外,艙裡就沒什麼空間了。「牛兒和蓉清呢?」

    「我在這兒。」外面傳來荼牛兒的聲音。

    「閉嘴!」鐘離期熟悉的厲喝聲,接著「啪」的一聲脆響,估計荼牛兒又挨了一巴掌。

    「蓉清呢?」

    「她為了掩護我,被胡家的人抓走了。」梁媌紅著眼睛,看了桓遠一眼,又給梁嘯遞了一個眼色。「嘯兒,你師傅能幫我們救出蓉清。」

    「那還等什麼?」梁嘯脫口而出。

    桓遠卻一動不動。梁嘯停了片刻,明白了。他苦笑道:「師傅,我都這樣了,你還跟我講條件?不是我不願意,實在那是一條死路。師傅,你就聽我一句勸,別一條道走到黑,行不行?」

    「富貴險中求,哪有什麼坦途。」桓遠不緊不慢的說道:「你想去長安,可知長安市上腰斬過晁錯,長安獄裡餓死過周亞夫?」

    「呃……」梁嘯無語。他確實不知道怎麼反駁桓遠。伴君如伴虎,仕途之凶險一點也不亞於戰場。

    「隨我去江南吧,你會有更多的機會。」

    梁嘯沉默了良久。「是不是我不願意的話,你就不幫我救蓉清?」

    「如果你不肯隨我去,你我師徒之義己絕。我又何必冒這麼大的險,去救一個毫無關係的人?」

    「阿嘯……」梁媌見狀,連忙握住了梁嘯的手,連連給他使眼色。

    梁嘯搖了搖頭。「師傅,你就聽弟子一聲勸吧,劉濞不值得你效命,那個什麼太子更不值。」

    桓遠哼了一聲,伸手拍拍梁嘯的臉,輕笑一聲:「小子,將來戰場上見,如果你是對的,我願意將這顆首級送給你,作為最後的禮物。」

    「師傅,我不要你的首級,我要你好好活著。師傅,弟子還想侍奉你終身,為你養老送終呢。」

    桓遠轉過頭,沉默了片刻,站起身,弓著腰,向艙外走去。梁嘯忍著巨痛,叫道:「師父,小心馮疾。」

    桓遠愣了一下,轉過頭,一臉疑惑。「為什麼?」

    梁嘯喘了兩口氣。「馮疾和我交手時,多次中傷你,他似乎一直在等你。」

    桓遠再也沒有回頭。船晃了一下,荼牛兒叫了起來:「師傅,師傅,你怎麼又走啦?你走了,誰來揍我啊?師傅,師傅?」
OSos 發表於 2016-2-17 10:27
第066章 因果
    readx;    梁嘯嘆了一口氣,無力的閉上了眼睛。梁媌哭出聲來,問道:「嘯兒,我也不願意你和吳太子扯上關係,可是你傷成這樣,沒有你師傅幫忙,蓉清怎麼辦?我在她父親墳前發過誓,要好好照顧她的。」

    梁嘯沉默不語。過了良久,他突然睜開了眼睛。「阿母,去年在我家暫住的邯鄲人梁蚡,他把女兒送進了江都王府?」

    梁媌有些不解。梁嘯怎麼會突然提到這件事,莫非他想起了什麼?她想了想,突然也升起一線希望。

    「是的,怎麼,你想去求梁娥幫忙?」

    「求她幫忙?」梁嘯苦笑。「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我就是被他們父女連累的。」

    「這是什麼話?」梁媌不悅的沉下了臉。「梁蚡父女雖然勢利了些,卻不是惡人。」

    梁嘯沒有說話,把荼牛兒叫了進來。「你進城去,小心些,找幾個信得過的兄弟問問,看看市井間可有什麼與江都王府有關的傳言。」

    荼牛兒二話不說,點頭答應,上岸去了。

    梁嘯不再說話,他閉目沉思,翻撿兩世的記憶,希望從中找到破局的線索。

    從來到這個時代開始,他就被一個謎團困擾著。胡來幾次三番要殺他,但他卻不知道胡來為什麼要殺他。開始只是懷疑和胡來的妹妹胡成光有關,後來又和江都王府扯上了關係。

    他一頭霧水,莫名其妙,直到與馮疾一場惡戰,他也沒搞清楚這其中的原因。

    就在剛才,在為桓遠的固執而大傷腦筋的時候,他突然有了線索,想到了一些事情。

    桓遠要效力的是吳王劉濞的太子,他們要奪取的就是現在的江都國,以前的吳國。而江都國同樣有一個很著名的太子。嚴格的說,那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人渣。

    江都王太子劉建是一個好事不作,壞事做盡的惡棍。梁嘯對他沒什麼好印象,前世看書時,甚至不願意看與他相關的內容。因為有關他的記載實在讓人反胃。之所以知道他,是因為他的女兒——著名的江都公主,因為和親烏孫,又被稱為烏孫公主的劉細君。

    此刻,他突然想起劉建,是因為在劉建的無數惡行中,有一項與邯鄲人梁蚡有關。如果他猜得不錯,梁蚡是把女兒梁娥送進了王府,不過卻不是他希望的江都王劉非,而是太子劉建。

    劉建奪了梁蚡獻給其父的梁娥,又派人殺了梁蚡滅口。梁蚡曾在自家借住過,自己也許知道相關的事,如此一來,劉建要殺自己滅口也就順理成章了。因為是子奪父姬,劉建不能不有所顧忌,只能假手胡來。

    劉建的王后好像就叫胡成光。現在胡成光還沒嫁入王府,可是胡家想攀附王府的心,恐怕早就有了。

    想起了這些事,梁嘯覺得自己應該找到了真正的原因。他相信可以憑自己的力量救出李蓉清。對普通人來說,王府是不可抗衡的存在,可是梁嘯讀過相關的史料,知道這個時候的王權已經大不如從前,江都王和當年的吳王相比,那可差得太遠了。

    吳楚七國之亂後,諸侯王不治民,真正的權力在國相手中。

    梁嘯相信,既然劉建不敢自己出手,只能派胡來代理,那他一定不願意讓他的父親江都王知道,更不願意讓江都國相知道。找到國相,告他一狀,把這件事捅到明處,劉建就無法一手遮天了。

    躺在船艙中,梁嘯反覆考慮,直到疲倦的睡去。

    在這中間,梁媌告訴了他經過。荼牛兒趕到吳王池的時候,李蓉清已經被馮疾的手下抓走了。荼牛兒想去追,可是兩條腿跑不過四條腿,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李蓉清被抓走。荼牛兒找到了梁媌,把她送到船上,又回頭去找梁嘯,發現梁嘯躺在血泊之中,昏迷不醒。

    至於桓遠和鐘離期,他們是荼牛兒在背梁嘯上船的途中遇到的。梁嘯的傷是桓遠處理的。據桓遠說,雖然兩處貫通傷很嚴重,但只是皮肉傷,失血過多導致昏迷,休養半個月就差不多了,也不會留下後遺症。

    聽了這些,梁嘯這才放心。

    天黑之後,荼牛兒回來了。他告訴梁嘯,市井間流傳著一個消息,不過是幾個月前的消息。有個外鄉人說江都王太子劉建子奪父妻,大逆不道。不過只傳了兩天,就再也沒人見過那個外鄉人。

    梁嘯一估算時間,正好是自己遇襲前不久。他心裡更篤定了。

    「蓉清呢?」

    「不知道。胡家那邊口風很緊,什麼消息也打聽不到。」

    「那我們得加緊,遲了,蓉清可能會有性命危險。」

    「怎麼救?」荼牛兒有些為難。「你傷成這樣,我一個人可沒法將她救出來。」

    「這次不力敵,我們智取。」梁嘯吐了一口氣。「牛兒,你今天夜裡不要休息了,找個地方躲起來。不要回家,不要回城。三天之內,如果我不露面,你就去淮南國找劉陵。」

    「你呢?」

    「我馬上進城,到國相府告狀。」

    「國相府?」荼牛兒狐疑的打量著梁嘯。「你什麼時候認識國相了?你知道他叫什麼嗎?」

    梁嘯笑了。「牛兒,你忘了嗎,我們曾經到國相府門前看公告。那上面就有國相的名字。」

    荼牛兒撓了撓頭。他又不識字,哪知道上面有沒有國相的名字。不過,他相信梁嘯,梁嘯說有,那就一定有。他也不分辨,收拾東西,就準備離開。梁嘯讓老娘給了他一大筆錢,要趕到淮南,沒錢可不行。再說了,自已去國相府告狀,也許就回不來了,這些錢不知道便宜誰呢。

    荼牛兒一個人悄悄的離開了。梁嘯對他很放心。以他的本事,藏身在野外,除了他師傅鐘離期那樣的人物,沒幾個人能找到他。就算被發現,他也能全身而退。

    倒是自家母子,要想平安的走進國相府,倒有些難度。堂堂的國相府,可不是什麼人都能隨便進的。

    不過,梁嘯既然決定去國相府告狀,自然有他的底氣。

    因為他記得公告上國相的名字叫鄭當時。

    「嘯兒,你真能見到國相?」梁媌非常不安。她再能幹,畢竟是一個家庭婦女,與官府的交往僅限於裡正王奉世這個級別,從來沒考慮過會和江都王和江都相發生聯繫。「我們很可能連國相府的大門都進不去。」

    「阿母,你放心吧,我手裡有一張王牌,他肯定會見我。」梁嘯自信的說道:「阿母,你會寫篆書嗎?」

    梁媌遲疑了片刻。「會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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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Sos 發表於 2016-2-17 10:29
第067章 喜憂參半
    readx;    夜長夢多,事不宜遲,梁嘯讓老娘給他洗去血跡,又換了一身乾淨衣服,然後花了五百錢,從附近人家借來一輛鹿車,請主人推著他,向廣陵城走去。

    梁媌雖然不知道梁嘯哪來的自信,可是事到如今,她也亂了方寸,只好聽梁嘯的主意。李蓉清為了救她,被胡家擄走一天,是不是還活著,誰也不知道。多耽擱一天,李蓉清的生還機會就少一分。

    一路上,梁媌不住的偷眼看梁嘯,見梁嘯雖然臉色蒼白,非常虛弱,神色卻很鎮定,一副勝劵在握的樣子,倒也安心了不少,多了幾分欣慰。能在這時候還保持鎮定,可見梁嘯的確是有主意的。

    母子兩人乘著薄薄的夜霧,徑直走向廣陵城。

    梁嘯體力嚴重不足,只能閉目養神,他沒有注意到。在他的身後,一輛牛車遠遠的綴著他們,鐘離期駕車,桓遠坐在車中,不緊不慢的跟著他們。

    桓遠眼神凝重,不時的看一眼遠處的鹿車。他不知道梁嘯為什麼要回城。他傷成這樣,怎麼去救李蓉清,難道是去求胡家網開一面,放李蓉清一條生路?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未免太愚蠢了。

    他覺得梁嘯不至於這麼蠢。可是除此之外,他又想不出梁嘯能幹什麼。

    而梁嘯最後的提醒也讓他大惑不解。他認識馮疾,知道他是胡家的門客,箭術相當了得。可是他們沒有過接觸,馮疾為什麼兩次三番的提到他,僅僅因為他是梁嘯的師傅?

    好像也不至於。

    「將軍,你說梁嘯想幹什麼?他能救出李蓉清嗎?」

    「我不知道。」桓遠又看了一眼。梁嘯坐在鹿車上,看不清面目,但是能看清他坐得筆直。「這小豎子……可惜了。不知道中了什麼邪,一心要去長安,長安的皇帝就是好人嗎?他也不想想,以他的出身,怎麼出頭?」

    「這小子有主見,不像牛兒那笨小子。」鐘離期卻讚了一聲:「將軍,我覺得他就像年輕時的你。」

    桓遠哼了一聲,不置可否。過了片刻,他又道:「我弱冠為將,他可能嗎,你以為他是周亞夫?若是隨我去江南,也許還有三分機會,偏偏要去長安。長安功臣子弟多如狗,皇親國戚滿街走,哪一年才能輪到他?」

    鐘離期笑了起來。「將軍,你失態了。跟你這麼多年,這是第二次看到你失態。上一次,還是吳王拒絕你奇兵之計的時候。」

    桓遠嘆了一口氣,欲言又止。

    遠遠地跟著梁嘯的鹿車,在城門關門前進了城,鐘離期不禁咦了一聲:「將軍,梁嘯不是去胡家,他這是去國相府的路啊?」

    桓遠眉頭緊皺。他也意識到梁嘯的目的地並不是胡家,但他也不認為梁嘯會去國相府。

    「不會吧。憑他的身份,連大門都進不去。」

    鐘離期沒有吭聲,他駕著牛車,跟著鹿車向前,越走越肯定,梁嘯是去國相府。他回頭看了桓遠一眼,桓遠也在看他,兩人眼中露出驚訝之色,不約而同的說道:「他不會是……」

    兩人又同時閉上了嘴巴,警惕的看看四擊。鐘離期眼神一寒:「將軍,我去宰了他。」

    「別急。」桓遠的眼神也有些不安。「這時候告發我們,對他救人沒有任何幫助。他雖然頑劣,有時候還有些懦弱,卻不至於做出這樣的蠢事。只是,他到國相府去,究竟想幹幹什麼?他一介布衣,怎麼才能見到一國之相?」

    ……

    胡家。一個年輕人快步走進了西側院。

    馮疾躺在床上,傷口已經包紮起來。見年輕人走進來,他連忙翻身坐起,深施一禮:「恭迎太子殿下。」

    「免了。」來人正是江都國太子劉建,他擺了擺手。「事情辦得怎麼樣,梁嘯死了沒有?」

    「應該是死了。」

    劉建細長的眉毛豎了起來,一臉不悅。「死了便是死了,沒死便是沒死,如此模棱兩可,卻是何故?」

    「梁嘯中了我兩箭,血流如注,肯定是活不成了。不過,我沒有看到他的屍體,所以還不能肯定他死了。」

    劉建焦躁起來,尖聲喝道:「那究竟是死還是沒死?」

    「就算現在沒死,他也受了重傷,半個月內不能行動,我們一定有機會找到他,殺死他。」馮疾不緊不慢的說道:「只是……有一個問題,還請太子殿下留意。」

    劉建聽說梁嘯受了重傷,半個月不能行動,這才松了一口氣。見馮疾吞吞吐吐,他不屑的說道:「還有什麼事?你們這些人,真是無用,區區一個無賴,也能折騰得你們灰頭土臉,損失折將。」

    馮疾看了一眼劉建身後的胡應。胡應微微頜首,接過話頭。「太子殿下,我們剛剛弄清,這次之所以會失手,損失這麼大,是因為梁嘯有一個師傅叫桓遠。桓遠是當年吳國的將軍,有名的射聲士,聽聲辨位,百發百中。據說,當年大王從征時,曾與他對陣,險些受傷。」

    劉建眉頭一挑:「桓遠?我似乎聽說過這人,的確是個厲害角色。他不是死了嗎?」

    「他沒有死,一直潛藏在梁家,深居簡出。」

    「該死!」劉建想了想,又咬牙切齒地罵了一句:「當真是該死。」

    胡應與馮疾交換了一個眼神,胡疾一本正經的說道:「馮君,你的傷……」

    馮疾站起身來,慨然道:「受人之託,忠人之事,豈能因些許小傷誤了太子殿下的大事。太子殿下,請稍放寬心,我這就去搜捕梁嘯,一定不會讓他誤了太子的事。」

    胡應也說道:「太子殿下,馮疾不僅身手過人,騎射|精良,更可喜的是忠心耿耿。有他去追捕梁嘯,必能馬到成功。太子殿下,小女聞說太子殿下光臨,備了些薄酒,想請太子同飲。」

    劉建聽了,眉頭一挑,笑眯眯的應了。他看了馮疾一眼:「這次可不要再錯失了。」

    「請太子殿下放心。」馮疾挺起了胸膛,大聲說道。

    胡應將劉建請入後堂,馮疾隨即帶上數十騎,頂盔貫甲,挾弓帶矢,匆匆出了城。

    幾乎在同時,梁嘯來到了國相府的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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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Sos 發表於 2016-2-17 10:30
第068章 鄭當時
    readx;    「嘩啦!」數十枝寒光閃閃的大戟對準了梁嘯的胸膛。「止!國相府門前,閒人不得駐留。」

    推車的農夫手一抖,差點將梁嘯從車上翻下來。梁媌連忙上前扶著梁嘯,手心冰涼。

    梁嘯疼得冷汗直冒,臉色蒼白,卻不能喊出聲來。他看了一眼迎上來的都尉,用儘可能平靜的語氣說道:「故人之後來訪,請將軍通報。」

    「故人之後?」都尉不屑的看了一眼梁嘯。「哪位故人之後?聽你口音,像是本地人吧。有名刺嗎?」

    梁嘯拿出名刺,遞給都尉。這是他讓老娘準備好的一片竹片,上面寫著「鄭桓鐘離季」五個篆字。之所以用篆書寫,是因為他不希望負責通報的人認出這幾個字。漢代隸書是通行字,認識篆字的人相對要少得多。

    都尉看了一眼,冷笑一聲:「你這是什麼名刺,只有幾個字,誰知道你是誰?」

    梁嘯突然沉下了臉,厲聲道:「鄭莊行,千里不齎糧。憑的就是不論貴賤,以義交人。什麼時候如此矜驕,故人之後上門,卻被拒之門外,由二三軍漢再三盤問?你自持此刺去,若鄭莊不見,某掉頭就走,絕不停留半刻。」

    見梁嘯突然發怒,聲色俱厲,都尉臉色微變,氣勢也弱了三分。他看看梁嘯,不敢再問,轉身進了門。

    梁媌非常驚訝,看了一眼梁嘯,眼中露出欣喜之色。推車的農夫見了,抹了一把額頭的冷汗,也不由自主的挺起了腰桿,彷彿與有榮焉。

    遠處牆角,兩堵裡牆之間,桓遠和鐘離並肩而立。他看不到梁嘯的表情,卻能聽清梁嘯說的話,也不禁大為驚奇。「梁嘯居然還知道『鄭莊行,千里不齎糧』?平時可沒聽他提起過。」

    鐘離期更是不解,不過,他看到了都尉返身入內,已經很驚奇了。他本來以為梁嘯會被人轟走的。聽了桓遠的話,他笑道:「梁嘯平時不顯山不顯水,卻腹有機杼。將軍,你還記得那個有關千秋的問題嗎?」

    「小聰明而已,何足掛齒。」

    鐘離期笑了一聲,沒有再說。他聽得出來,對梁嘯這個弟子,桓遠既是得意,又是惋惜,心情很複雜。

    梁嘯坐在鹿車上,暗自鬆了一口氣。這漢人果然質樸,一唬就唬住了。換了後世的看門人,可不會因為這一句話替你通傳。說起來,這個朝代的中國人就像一個剛剛長成的少年,生理有點早熟,心理卻還很單純,不像後世那樣世故,把小聰明當大智慧。

    也許,自己可以利用這個機會,有所作為。

    就在梁嘯暢想未來的時候,國相府內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個身穿便服的中年人大步流星的走了出來,身後跟著侷促不安的都尉。他走到梁嘯面前,上下打量了梁嘯一眼,眼中閃過一絲異色,隨即又笑了。

    「哪來的娃娃,敢冒充我的故人之後,當我鄭當時好騙麼?某還沒到老眼昏花的時候,更不會忘記故人。若是你想託名自高,可別怪某拂你的面子,少不得要收拾一頓。咦,你受傷了?」

    見鄭當時一國之相居然如此豪爽,一點沒有當官的架子,心裡又寬了三分。

    史書記載,鄭當時的父親鄭君是楚霸王項羽的部將。降漢之後,他不肯像其他降將一樣直呼項羽為項籍,被劉邦貶抑,卻初衷不改,頗有俠氣。而鄭當時本人雖然身居高位,但俠氣甚濃,有乃父之風。他對項羽舊部的事蹟應該非常熟悉。

    桓、鐘離,再加上李雲明碑上疑似被人改成的季,梁嘯相信這些人和鄭當時的父親鄭君一樣,很可能和項羽舊部有關。他不敢肯定,但他相信鄭當時看到這幾個姓氏不可能無動於衷。

    但是,鄭當時會不會見他,見了他,又是一副什麼態度,他一點把握也沒有。萬一鄭當時不願招惹是非,閉門不納,那他也沒什麼招可想。

    讀史多年,他很清楚史書的記載和事實之間的距離可大可小。

    見到鄭當時,他才真正的鬆了一口氣。

    「鄭公,若我不是故人之後,你會出迎嗎?」梁嘯扮起了小名士,賣起了關子。「沒錯,我的確受了傷,而且受了重傷,今天來求見,就是想討些救命錢。若你再不讓我進去,恐怕我就要多求一副棺材了。」

    鄭當時眼珠一轉,仰天大笑:「哈哈哈,有趣,有趣,你雖然年少,卻大有氣度。我信你了,請進!」

    都尉聽了,連忙上前,從梁媌手裡接過梁嘯,一臉堆笑,同時暗自慶幸。幸虧自己沒有欺負這少年,要不然今天麻煩可大了。

    梁媌坦然的鬆開了兒子,看著兒子挺直的背影,滿臉的自豪。

    梁嘯下了車,卻沒有動,轉身看著那推他來的農夫說道:「這位大叔,辛苦你了。城門已閉,你怕是出不了城,不如就在國相府求一頓飯,然後再請國相下一道命令,送你出城吧。」

    那農夫目瞪口呆。在國相府吃飯,再由國相下令送出城?他可從來沒想過。他本來打算找個牆角貓一夜的。雖然辛苦點,可是梁家母子給了五百車錢,這可是一筆不小的收入,凍一夜也值了。

    鄭當時見了,叫過一個隨從,讓他去安排。隨從領命,引著感激涕零的農夫去了。

    梁嘯忍著痛,跟著鄭當時進了門,一路來到堂上。腿上的傷口迸裂,血沿著褲管流了下來,沾在了地上,留下一個個帶血的腳印。鄭當時不動聲色的看著,看著梁嘯慢慢的跪坐下來,這才揮了揮手,示意都尉退下。

    「傷得不輕,果然是快要死了。」鄭當時不緊不慢的拿出那片竹片,臉上已經沒有了笑容。「那就抓緊時間解釋一下這幾個字的意思吧,也許我還來得及安排醫匠為你療傷。」

    梁嘯喘息著,笑了一聲:「鄭公,七十年前,西楚霸王麾下有幾位名將,你不會忘了吧?」

    鄭當時眯起了眼睛,盯著梁嘯。「你姓什麼?桓?鐘離?還是季?」

    「我師傅姓桓,我朋友的師傅姓鍾離,我的妾姓季。」梁嘯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姓梁,叫梁嘯,鄭公應該聽說過我的名字。」

    「姓梁?」鄭當時訝然。他想了想,忽然想起了什麼。「拒絕淮南王邀請的那個梁嘯?」

    「正是在下。」梁嘯微微頜首。他才不相信劉陵在江都國轉了幾個月,身為國相的鄭當時毫不知情呢。他只是隱忍不發而已,畢竟劉陵只是淮南王的使者,沒有亮出翁主的身份。鄭當時也不好出面阻撓,只要劉陵不出格,他會當不知道。

    鄭當時打量著梁嘯,詫異不已。「原來卻是位少年英雄,我一直以為是位隱士呢。不過,我可沒聽說霸王麾下有姓梁的部屬啊。」

    「我仰慕霸王,卻不是霸王部屬之後。鄭公說得不錯,我是冒名求見。我是來告狀的……」

    鄭當時鬆了一口氣,神情也活絡了許多。他一邊招呼醫匠來給梁嘯看傷,一邊聽梁嘯講述案情。當他聽到有一個聲音尖厲如沙礫的人時,他眉毛一挑,若有所思,嘴角露出了不經意的微笑。
OSos 發表於 2016-2-17 10:31
第069章 劫後重逢
胡家,酒宴正酣。

    劉建居中而坐,胡應一旁相陪。胡成光俏臉微紅,與劉建同席而坐,端著酒杯遞到劉建的嘴邊。

    「太子殿下,再飲一杯。」

    「我要你……喂我。」劉建的舌頭有些大,眼睛紅紅的,冒著色迷迷的賊光。

    「妾身不是在喂太子殿下麼?」胡成光笑嘻嘻的說道,向劉建靠近了些,方便劉建伸入她衣襟的手活動。

    「我要你……用嘴喂我。」劉建嘻嘻的笑著,伸出一根手指頭,晃了半天,才點到胡成光殷紅的唇上。胡成光低下頭,吃吃的笑著。胡應咳了一聲,端著酒杯,挪開了眼神。胡成光端起酒杯,淺淺的呷了一口,湊到劉建面前。劉建哈哈大笑,張開雙臂,將胡成光摟在懷中,嘴就湊了上去。

    「太子殿下!」一個聲音打破了堂上的旖旎,一個身材高大壯實的軍官大步流星的走了進來,站在堂中。兩名甲士手按長劍,護在他的身後,將追上來的胡家奴僕推得東倒西歪。

    劉建勃然大怒,鬆開胡成光站了起來,一腳將面前的案几踢飛,戟指大罵。「涂虎,瞎了你的狗眼,敢在本太子面前無禮?就算是鄭當時來,他也不敢如此。」

    來人正是國相府都尉,鄭當時的貼身親衛涂虎。聽到劉建直呼鄭當時的名字,涂虎也怒了,沉聲道:「太子殿下,有人將你給告了,請太子殿下到國相府走一趟,聽候問詢。」

    「告我?誰敢告我?」劉建更加惱怒,抽出腰間的長劍,亂揮亂舞。

    涂虎一伸手,握住了劉建的手腕,輕輕一扭,就將劉建的長劍給繳了。他順手將劍插回劉建的劍鞘,輕輕一推,將劉建推到兩個隨從面前,目光有意無意的掃了胡應一眼。

    「敢告太子殿下,告你的人叫梁嘯。」

    「梁嘯?」劉建一驚,酒醒了一半。「他還沒死?」

    「太子殿下很希望他死麼?」涂虎濃眉一挑,笑嘻嘻的問道。

    「呃……」劉建自知失言,連忙摀住了嘴巴。他面色煞白,驚慌失措地看了胡應一眼。

    胡應也非常吃驚,站了起來,卻不敢上前說話。梁嘯還沒死,而且到國相府告了劉建一狀?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這麼說,馮疾肯定是撲空了,他再大的本事,也不敢到國相府去搜人啊。

    就在胡應暗叫不妙的時候,涂虎邁步走了上來。「胡君,梁嘯還說了,令郎胡來是他殺的,他的侍妾李蓉清只是被他利用,並非主謀。國相命我帶李蓉清回去問話,還請胡君將李蓉清交給我。此外,你府中的門客馮疾涉嫌殺人,也要跟我回國相府。」

    胡應的腦子嗡的一聲。窮狠窮狠,窮人真是狠啊。這梁嘯不僅將太子劉建告了,還將他胡家一鍋端了。真是要麼不做,要麼做絕。

    ……

    劉建被荼虎半扶半拖的帶進了國相府,來到堂上。

    堂上只有鄭當時。聽到劉建的聲音,鄭當時抬頭看了他一眼,伸手示意他入座。劉建正準備坐下,卻看到席上有一灘鮮血。

    「這……」

    「這是梁嘯的血。」鄭當時微微一笑。「他受了重傷,也許很快就要死了。」

    「那可太好了。」劉建鬆了一口氣,抹了一把冷汗,臉上也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容。「多謝國相。」

    鄭當時搖搖頭。「太子殿下,你別急著謝我。梁嘯雖然快要死了,可是他還有朋友在城外。如果他不能活著離開江都國,他的朋友就會去長安。太子殿下,不是我不肯幫你,實在是我幫不了你啊。」

    劉建剛剛綻放的笑容立刻僵在臉上。去長安?那還得了。這件事一旦捅到天子耳中,那麻煩可就大了。朝廷的大臣天天叫著要削藩,有了這個機會,還能不對江都國下手?一旦詔書下達,輕則削地,重則滅國。不管怎麼說,他這個太子肯定是做不成了。

    「這……這可怎麼辦?」劉建慌了神,再也坐不住了,一下子拜倒在鄭當時面前,痛哭流涕。「鄭公救我,鄭公救我!」

    「那麼,梁蚡究竟是怎麼死的?」鄭當時收起了笑容,一字一句的問道。

    「梁蚡……」劉建傻眼了,飛快地轉著眼珠,想要矇混過關。可是一看鄭當時的眼神,他又沒有一點信心。很顯然,梁嘯已經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了鄭當時,鄭當時要抓住這個機會,好好的整治一番他們父子了。

    這次惹禍惹大了,就算父王再寵自己,恐怕都不會回護。梁娥可是獻給父王的女人啊。

    劉建癱在地上,像一攤爛泥。

    ……

    李蓉清踉踉蹌蹌的走進了房間,梁媌迎了上來,一把抱住李蓉清。

    兩人摟在一起,悲喜交加,涕淚橫流。

    「阿母,我……我沒想到還能看到你們,我……我不是在做夢吧?」

    「閨女,不是在做夢,不是在做夢。」梁媌抹著眼淚,將李蓉清扶到榻邊,讓她坐下。「你的傷怎麼樣?」

    「我沒事,我沒事。馮疾受了傷,胡家的人忙著為他療傷,沒來得及拷打我,國相府的人就來了。」李蓉清轉頭看著躺在榻上,睡得正香的梁嘯。「阿母,你們……你們怎麼會在國相府?」

    梁媌笑了。「你還是問他吧,連我都覺得像是在做夢。我原本希望請他師傅出手去救你的,沒想到嘯兒略施小計就進了國相府,又說動了國相,派人去胡家救你。」她看著梁嘯,滿臉的驕傲和自豪。

    「我就知道,我阿翁一定會保佑我們,保佑我的夫君的。」

    梁媌心中一動,看了看四周,低聲對李蓉清說道:「閨女,你家原來姓什麼?」

    李蓉清一愣:「我家一直姓李,怎麼了?」

    梁媌盯著李蓉清的眼睛看了半晌,搖了搖頭,笑了。「沒什麼,也許是我看錯了。昨天晚上,我看到你父親的碑上好像被人添了一筆,李字變成了季字。」

    「誰這麼缺德?」李蓉清勃然大怒,蒼白的臉氣得通紅。「我阿翁都亡故了,還和他過不去?」

    梁媌連忙勸道:「也許是哪個少年作弄,你就不要生氣了,到時候改回來就是。閨女,若想不被人欺,只有富貴。你我的富貴就寄託在嘯兒身上了。你以後可要幫我好好的照顧他,不能讓人傷害他。」

    李蓉清紅了臉,睨著沉睡的梁嘯,低低的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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