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大漢箭神 作者:莊不周 (連載中)

 
mk2258 2015-8-12 19:49:2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31 327608
OSos 發表於 2016-2-17 10:32
第070章 風已逝,波未平(求推薦!)
    建元三年冬,十月,一行人聚集在江邊,一艘大船整裝待發。

    國相鄭當時親自來送行,上計吏很有面子,興奮得有些忘乎所以,說話都不利索了。

    交待完公事後,鄭當時只帶著親衛涂虎一人,來到一間不太起眼的艙前,敲了敲門。

    艙門拉開一條縫,露出梁嘯半邊臉。「鄭公有何吩咐?」

    鄭當時從袖子裡抽出一片竹片遞了過去。「這個還你。」

    梁嘯接過,看了一眼,收入袖中,再次欠身行禮。鄭當時肯定不願意有別人知道這件事,他當時讓老娘用篆書寫,也是為了保密,鄭當時準確的捕捉到了他的用意,只是不放心,又來提醒他。

    「梁嘯,長安遙遠,天子腳下,富貴如雲。你當好自為之,莫誤了自己的才華。」

    「多謝鄭公。若有他日,必不敢忘鄭公之恩。」

    鄭當時笑笑,擺擺手,轉身去了。梁嘯放下車簾,收起了誠懇的笑容。他聽得懂鄭當時的警告,長安不是江都國,情況要複雜得多,如果再像以前一樣胡鬧,隨時都有可能死於非命。劉建如果不是搶了他老子的女人,不敢聲張,他梁嘯也不可能活到今天。

    劉建的心虛,鄭當時的俠氣,桓遠、鐘離期等人的淵源,差一樣,他都不可能活著離開江都國,更不可能搭上上計吏的順風車。跟著上計吏入京,不僅安全有了保障,還能借住驛傳,享受公務員的待遇。對他來說,這是一項實惠到家的待遇。

    千里出行,對普通百姓來說可不是一件易事。不光是食宿開銷,僅是沿途的關卡就夠你喝一壺的。跟著上計吏走,這些都不用他操心了。

    很顯然,不僅是他一個人對這個結果滿意,老娘、小妾,還有死黨荼牛兒都很滿意。還沒起程,荼牛兒已經和鄭當時安排的侍衛涂虎成了好兄弟,有事沒事就膩在一起。

    一番熱鬧之後,大船離岸,逆水西行。

    鄭當時站在岸邊,看著漸漸過去的船影,嘴角微微一挑。

    「梁嘯,你可別辜負我的一番苦心啊。」

    ……

    百步外的蘆葦蕩中,桓遠和鐘離期席地而坐,看著緩緩駛去的大船,沉默不語。

    鐘離期幾次轉頭看桓遠,想問些什麼,可是看看桓遠的臉色,又把嘴閉上了。他很清楚,桓遠的心情很不好。梁嘯是他看中的弟子,寄予了厚望,沒想到梁嘯堅決不肯隨他去江南,這讓他很傷心。

    如果梁嘯只是有射箭的天賦,像荼牛兒一樣是匹夫之勇,那也就罷了,不過少一員勇將而已。偏偏梁嘯又非常聰明,有著普通少年根本不具備的過人見識。

    梁嘯重傷之下,桓遠以為他窮途末路,一定會屈服。沒曾想梁嘯居然混進了國相府,借國相鄭當時之手翻了盤,現在更是混進了上計的隊伍。桓遠不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在好奇之餘,更是惋惜不已。

    千軍易得,一將難求。這樣的英才對吳太子的事業不看好,嚴重挫傷了桓遠的信心。

    「將軍,梁嘯怎麼會知道太子的事?」

    「我也不清楚,我從來沒和他說過。」桓遠嘆了一口氣。「走吧,希望以後不要再見面。」

    鐘離期搖了搖頭,長嘆一聲。他覺得桓遠這句話不太可能實現。

    ……

    「啪!」劉建將青銅爵砸在地上,臉色通紅,雙手發抖。

    馮疾站在他的面前,躬身而立。他剛剛從江邊回來,親眼看到梁嘯等人上了船,跟隨上計的人員趕往長安。他就算有再大的膽子,也不敢去碰官船,否則鄭當時一怒,很可能連胡家都連根拔起,就連劉建都吃不了兜著走。

    現在的諸侯王不是以前的王,大權掌握在國相手中,特別是軍隊,王連碰都碰不著。

    更何況劉建根本不敢把這件事捅出去,否則不用鄭當時動手,他父王就能揍死他。

    梁嘯成了捅在劉建心裡的一把劍,劍柄握在兩個人的手上:梁嘯和鄭當時。他還可以派人去暗殺梁嘯,卻不敢動鄭當時。如果劉建有任何不安份的舉動,鄭當時輕輕一抖,就能捅死他。

    以劉建的稟性,如此受制於人,他不暴跳如雷才怪。

    馮疾自己也不輕鬆。胸口那一箭雖然射得不深,只讓他躺了半天,卻在他心裡留下了陰影。桓遠只用了半年時間,就調|教出了一個這麼出色的弟子,那他本人又該強到什麼地步?

    馮疾說動劉建,希望他能下令搜查桓遠等人的蹤跡,可惜劉建被鄭當時捏得死死的,根本不敢有什麼動作。胡家倒是出動了不少人,可惜依然找不到桓遠的影子。

    這對師徒,還真是麻煩啊。

    ……

    一輛馬車停在了青雲裡門口,鄧國斌懶洋洋的伏在車軾上,眼神卻透著說不出的興奮。

    他手裡擺弄著一個銅製鞦韆模型,這是他幾個月的心血之作。利用這個模型,他終於搞明白了梁嘯的那個問題,不遠千里,興沖沖的來找梁嘯理論。

    侍者上前通報,時間不長,裡正王奉世走了出來,打量了鄧國斌一眼,拱手行禮。

    「先生來晚了。梁嘯已經去了京城。不過,他家還在原處,如果先生有興趣,我可以領先生去看看。」王奉世笑嘻嘻的說道:「梁嘯信任我,托我看管他的舊宅。」

    鄧國斌眉頭一皺:「去了京城,什麼時候走的?」

    「剛走兩日,是乘船走的。」

    「走!」鄧國斌大喝一聲:「回淮南,報告翁主,我們去截他。」

    車伕調轉馬頭,拉著馬車,轔轔遠去,留下王奉世一個人發呆。

    翁主?我的乖乖,淮南王的女兒看中了梁嘯?這小子還不是一般人啊。王奉世回頭看看,越看越覺得門額上的「青雲」二字發亮,有點祥光萬道的意思。他握緊了手中的鑰匙,笑了起來。

    「嘿嘿,我可得把這宅子看好。說不定哪天梁嘯衣錦還鄉,我還能討杯酒吃,威風威風。」

    想到得意處,王奉世喝起了小曲,一搖二擺走進了青雲裡,巡視他的地盤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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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Sos 發表於 2016-2-17 10:32
第071章 東方朔(求推薦,求收藏!)
    建元三年秋,七月。長安城南。

    一陣風吹過瓜田,青綠色的瓜葉隨風搖擺,露出一隻隻白中透綠的瓜。瓜快要熟了,淡淡的甜香隨風飄蕩,讓人心醉。

    瓜田中央,一間瓜棚的外面,梁嘯雙腿微分,拉弓搭箭,對八十步外的長方形箭靶射出了最後一支箭。

    羽箭離弦,呼嘯而去。弓弦尚未停止顫動,羽箭已經正中靶心。

    梁嘯垂下了手臂,調整呼吸,臉色平靜。過了一會兒,他將弓將給從棚中走出的荼牛兒,開始沿著瓜田慢跑,一邊跑,一邊放鬆身體。

    日射五百,夜射五百,是梁嘯雷打不動的每日課程。練完箭之後放鬆,更是他堅持不懈的習慣。

    荼牛兒卸下弓弦,又跑到箭靶前,去取下靶上的箭。他數了數,想了想,大叫一聲:「阿嘯,今天比昨天多中了七箭,還差五箭……」他掰著指頭算起來,可惜算了半天,也沒算出結果。

    梁嘯在遠處叫了一聲:「還差五箭八成。」

    「哦。」荼牛兒嘿嘿笑了兩聲,不好意思的撓撓頭。將箭收好,回瓜棚整理去了。他除了練武之外,還要負責幫梁嘯修整弓箭。

    梁嘯沿著瓜田跑了兩圈,停了下來,走上旁邊的土坡,一邊舞動手臂,活動身體,一邊看著遠處的長安城,臉色平靜中帶著一絲淡淡的焦慮。

    他到長安已經半年多了。半年時間,他依然沒找到任何門路。如果不是這片瓜田的主人也是廣陵人,他連落腳之地都沒有。即使如此,他還是入不敷出,不得不靠劉陵當初贈予的錢財度日。

    老娘梁媌想重操舊業,織錦維持生計,卻被梁嘯阻止了。雙面錦很貴,但是織工賺不到什麼錢。初來乍到,那些商家肯定會極力壓價,一旦不服,說不定就和哪位權貴發生了衝突,惹出不必要的是非。

    君子見機而作。時機未到,不可輕舉妄動,以免節外生枝。那位竇老太太還在,連皇帝都得等,他怎麼就不能等。不能等也得等。

    梁嘯讓老娘留在家裡,除了洗衣做飯之後,就教荼牛兒和李蓉清認字。這兩人基本是文盲,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要不然,李蓉清也不會不知道自家老子的墓碑被人改了姓。他們都是梁嘯最信任的人,如果不識字,會有很多不方便。趁著有大把的空閒時間,梁嘯讓老娘給他們掃掃盲。

    他自己也抓緊時間讀書,準確的說是聽書——聽老娘口述。梁媌也沒正經讀過書,只是受過啟蒙,讀過一些《倉頡篇》之類的蒙書,聽過一些詩賦,不成系統,但教梁嘯卻是足夠了。

    梁嘯大部分時間用來練箭。半年時間,他已經將射程提升到了八十步,命中率接近八成。對普通人來說,他的箭術已經算是上高明。不過他卻不敢有絲毫放鬆。他很清楚,他的箭術離百步穿楊還有著相當遠的距離,甚至可以說是天壤之別。

    能不能達到那一步,一要看他有沒有那樣的天賦,二要看他是不是足夠刻苦。二者缺一不可。

    不過,讓他欣慰的是,經過幾個月的苦練,手臂上的熱流已經到達耳後,他的聽力有了明顯的提升。五步以內的蟲鳴,五十步以內的腳步聲,都很難瞞過他的耳朵。即使是以李蓉清的身手,也很難潛到他十步以內而不被他發覺。

    由此可見,童子功還是很重要的。

    「夫君,夫君……」李蓉清揚著手臂,在遠處叫了起來。

    梁嘯轉頭一看,吃了一驚。李蓉清身邊站了一個大個子。李蓉清將近七尺,在漢代女子之中已經算高的,可是站在這人旁邊,她卻像個侏儒。梁嘯目測,這貨得有兩米以上,按漢尺算,至少九尺。

    難道是姚明穿越過來了?梁嘯一邊胡思亂想,一邊下了山坡,走到瓜田邊。

    「足下是……」

    大個子微微一笑,露出整齊潔白的牙齒,看起來有點像推銷員。他很隨意的拱了拱手:「齊人東方朔,路遇佳人,本欲從游,不料佳人自承有夫,特來商榷。梁君,朔欲得佳人,若梁君能割愛,朔願償以重金。若梁君擔心無人侍奉枕席,朔有細君,姿色才貌皆可稱道,願遺梁君,以償美意。」

    梁嘯愣住了,半晌才反應過來。這也太無厘頭了吧,好容易遇到一個傳奇人物,竟然是上門要換|妻的。你媽的,不管你說得多麼文雅,你都是一個不要臉的敗類啊。

    梁嘯沉下了臉,給李蓉清使了個眼色。「去幫阿母做飯,不要煮多了,今天可沒什麼值得招待的客人。」

    李蓉清不解,剛想說話,卻被梁嘯瞪了一眼,只好去了。

    東方朔卻依然笑眯眯的,一點也不生氣,好像沒聽出來梁嘯言語中的冷漠。

    「東方君請回吧,梁嘯雖貧,還沒有賣妾的想法。交換更無從談起,請東方君休要再提,免得傷了和氣。」

    東方朔不以為忤,反而好奇心大起。「難道梁君得此佳人不久,尚未盡興。若是如此,朔可以等等再來。」

    「你不用等了。」梁嘯沒好氣的說道。他非常鬱悶,閒居長安半年,好容易有客來訪,居然是這麼一個不著調的傢伙。難怪他名聲雖響,卻被人當作滑稽小丑。「進了我梁家的門,生是我梁家的人,死是我梁家的鬼,不會再跟別人的。」

    「咦,梁君何必生氣,喜新厭舊,人之常情。婢妾而已,身外之物,何必吝惜自此。」東方朔邁開大長腿,跟了上來,一步低得上樑嘯兩步。「梁君來長安,想必是謀前程。朔雖不才,卻在天子身邊隨侍。若梁君慷慨,朔願在天子面前舉薦梁君,豈不美哉,何必為了一個妾而自毀前程?」

    梁嘯惱火,正想說兩句狠的,趕他滾蛋,忽然靈機一動,說道:「此言差矣。婢妾亦是人,父母所生,豈能和物相提並論?貴賤,不過是眼前事爾,朝為階下囚,暮為天子臣,死灰尚可復燃,何況是人。獻妻得官,雖富貴,某不屑為也。」

    東方朔眨了眨眼睛,忽然撫掌笑了起來。

    「有趣有趣,聞說長安來了一位吳楚少年,雖然學問不博,見識卻深。今日一見,果然與眾不同。來來來,你我論論道,看看你是不是徒有虛名。」

    「等等。」梁嘯伸手攔住了捲袖子,擼胳膊的東方朔。「你聽誰說起我的?」

    「一個叫鄧國斌的淮南門客,到處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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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Sos 發表於 2016-2-17 10:33
第072章 定式
    梁嘯不認識什麼鄧國斌,但既然是淮南門客,自然和劉陵有關。

    這什麼鄧國斌的居然追來了長安,還到處找我?劉陵這是想幹什麼,不死心麼?

    「你見過鄧國斌?我不認識這個人。」

    「見過。沒什麼學問,只是一些不登大雅之堂的小技罷了。」東方朔背著手,一臉的不屑。「拿著一個千秋的模型到處炫耀,自以為得計,卻不知道貽笑大方。」

    梁嘯笑了。他從東方朔看似不屑的話語中聽出酸溜溜的味道。東方朔是個奇人,也是一個驕傲的人,在後世甚至成了神仙,流傳著很多關於他的傳說。即使是在當世,他也是一個獨一無二的人,號稱無所不知,無所不曉,是漢武帝的御用有腳書廚。

    有野史傳說,他是到過北極的第一個中國人。不管這個傳說是否靠譜,但他的博學卻是公認的。

    這樣一個人,卻被一個千秋晃動時間這樣一個小問題難住,心裡多少有些不爽,來找始作俑者論論道,證明一下自己的實力,也是順理成章的事。

    不過,梁嘯卻沒有和他論道的興趣。

    一是他的文化修養太差,不夠資格和東方朔這樣的奇才論道。如果說東方朔是這個時代的大學者,那他連小學還沒畢業,根本不是一個檔次的。萬一東方朔要和他談論寫賦,他豈不是抓瞎了。

    二是他的學問來歷不明,很難自圓其說。他是知道很多東方朔不知道的事情,足以震他幾個跟頭,可如果東方朔問起師承該怎麼解釋,難道說我是自學成才?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言多必失,與其吹破牛皮丟臉,不如扮深沉,沉默是金。

    梁嘯笑笑。「我也只有小技,不登大雅之堂,不敢貽笑於方家。東方君,一寸光陰一寸金,寸金難買寸光陰,不要在這裡浪費時間了,請回吧。」說著,拱拱手,帶上了瓜棚的門,險些刮破了東方朔的臉。

    東方朔愣住了,吧噠吧噠的眨著眼睛,有點搞不清情況。

    梁嘯居然拒絕了我?他是自知不敵,避而不戰,還是……不屑?

    想起梁嘯那皮笑肉不笑的笑容,想起自認不登大雅之堂的戲謔,東方朔越想越覺得梁嘯的意思是後者。一寸光陰一寸金,寸金難買寸光陰,他這分明是說不值得為我浪費時間啊。

    東方朔哭笑不得。他預想了很多場景,唯獨沒想到被梁嘯拒之門外,而且是很不屑的拒之門外。

    東方朔惱了,有心一腳踢開這破舊的木門,卻又丟不起這個面子。他恨恨的轉身就走,又有些不甘心,回頭叫道:「梁君,當真不肯一見麼?」

    梁嘯盤腿坐在瓜棚中,聽著東方朔像拉磨的驢在外面轉圈,心中暗笑。他對李蓉清勾了勾手指,召她過來,附在她耳邊說了幾句。李蓉清點頭,悄悄了出了瓜棚,藉著瓜蔓的掩護,繞到了遠處。

    梁嘯又等了一會,直到東方朔真的不耐煩了,這才揚聲道:「東方兄,不瞞你說,那個千秋的問題是我首倡。我不知道鄧國斌研究到了什麼程度,但是我想,他如果不通算學,恐怕是難精其理的。東方兄博學多才,精通術數,區區算學應該不在話下。不知你能否將這不登大雅之堂的小技擬成一個定式,以益後學。」

    定式是算學中特定問題的計算方法,雖然沒有擬成以數字和字母組成的公式,卻是一整套固定的計算程度,是梁嘯目前能找到唯一與公式接近的形式。

    東方朔正進退兩難,聽到梁嘯終於開了金口,心中大喜。可是聽了梁嘯這個問題,他又很失望。

    他是精通術數,算學只是術數中的基礎學問,他自然不在話下,定式他並不陌生,可是他從來沒想過一個千秋的問題也可以擬成定式。

    「這也能擬成定式?」

    「我聽說,易道以象數為先,數雖小算,卻能揭示道之根本。千秋雖然只是遊藝之物,其中卻一樣包含著大道。若不能擬成定式,終究是對影畫人,難得究竟。東方兄精於易學,就請東方兄費心吧。如果東方兄有興趣,梁某再向東方兄請教。」

    東方朔的嘴角抽了抽,無聲的笑了起來。小豎子,居然敢考校我,那好,就讓你看看我的算學吧。

    「君子一言……」

    梁嘯微微一笑:「駟馬難追。」

    「那好,請梁君稍候片刻。」東方朔說道,就地而坐,在瓜棚上摺下一根竹枝,在地上劃了起來。

    梁嘯盤腿而坐,一聲不吭。他也想看看東方朔究竟聰明到什麼程度,那個鄧國斌又研究到了哪個層次,誰又能從這個看似簡單的實驗中推算出公式。

    觀察某個現象,並得出某些經驗性結論,這不是難事。從觀察中發現與常識不符的原理,這就有點難度了。不僅需要細緻的觀察,還要有打破常識的自信。能從觀察中推算出公式,以數字來精確描述運動規律,說實話,這已經不是一般人能完成的事情了。

    如果這麼簡單,也不會等到牛頓提出力學三大定律,奠定經典物理學的基礎了。

    如果東方朔能做到這一步,那梁嘯真要懷疑他是神仙了。

    梁嘯既有點期待,又有點得意。能讓當代最牛氣的學者吃癟,這感覺真是不錯呢。

    東方朔坐在地上,一手拿著竹枝寫劃,一手掐指運算,開始的時候速度很快,漸漸的,他慢了下來,眼中的不屑漸漸變成了迷茫,最後變成了苦澀。

    在瓜田西北三百步,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樹下,靜靜地停著一輛馬車。一身女裝,淡掃蛾眉的劉陵倚在車上,鄧國斌站在車旁,雷被扶劍站在一旁。一個隨從站在樹上,手搭涼棚,極力遠眺,不時的報告著情況。

    「東方朔還在寫,不過他寫得很慢,半天都沒動,好像在思考……」

    鄧國斌笑了,轉身對劉陵拱了拱手。「翁主,東方朔也被難住了。」

    劉陵如釋重負,蛾眉輕輕一聳。「看他還敢不敢輕視我淮南。」他頓了頓,又道:「鄧君,梁嘯出什麼樣的難題,能將東方朔這個奇才難住?」

    鄧國斌尷尬的搖搖頭。「翁主,我如果想得出來,就不會被東方朔譏笑了。」

    劉陵轉了轉眼珠,笑道:「等東方朔走了,你再去看看。這小豎子居然過淮南而不入,當真是目中無人,可惱可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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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Sos 發表於 2016-2-17 10:34
第073章 又相逢(第三更,求收藏!)
    東方朔在瓜棚前坐了半天,絞盡腦汁,也沒推出這個定式應該是什麼樣子。

    他和鄧國斌深入討論過這個問題,還把鄧國斌辯得啞口無言,可是這個定式卻怎麼也擬不出來。他原本覺得自己以這個問題已經瞭如指掌,可是當他要把這個問題用定式表示出來的時候,卻發現問題多多,總有些隔膜,不夠通透。

    東方朔很惱火。他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問題。《九章》之類的算經,他瞭如指掌,所有的定式都熟記於心,張口就來,但是這個問題他從來沒有遇到過,以往的經驗不足以讓他借鑑。

    時至正午,烈日炎炎,東方朔又熱又急,汗透重衫。

    李蓉清悄悄的潛了回來,附在梁嘯耳邊,將她在附近打探到的情況一一告訴梁嘯,特別提到了西北方向的劉陵一行。梁嘯點點頭,叫醒了正在酣睡的荼牛兒,讓他去摘一個瓜送給東方朔。

    荼牛兒睡得迷迷糊糊,也不多問,起身摘了一個熟透的瓜,走到東方朔面前,揉著眼睛說道:「阿嘯說天氣太熱,這個瓜送給東方君解渴。吃吧,這瓜可甜了。」

    東方朔看著荼牛兒手中的瓜,臉色窘迫。他當然知道這瓜甜,長安有名的東陵瓜,真正的消暑良品。不過,他此刻心情很糟,哪裡還吃得下什麼瓜。

    梁嘯送我一個瓜,是讓我知難而退吧?東方朔很自然的聯想起來,品味起言外之意。

    「多謝梁君賜瓜。」東方朔接過瓜,苦笑一聲,語氣中的傲氣不見,只剩下了沮喪。「還請梁君賜教。」

    「東方兄不再想想了?這點小問題,以你的才智,最多三五天,總能想得出來的。」

    東方朔愣了片刻,有點想罵人。以我的才智,要想三五天的問題,還是小問題?若是平時,他少不得要諷刺幾句。可是現在,他卻一句話也沒說,掉頭就走。算了半天,連一點頭緒都沒有,他很懷疑三五天時間能不能算出來。在沒有結果之前,他不想誇口,以免失言,被梁嘯鄙視。

    東方朔拿著瓜,大步流星的走了。他經過樹下,看到笑盈盈的劉陵,更加惱火。他想了想,走到劉陵面前,拱手施禮,微微一笑:「原來翁主也在這裡。」

    「是啊,聞說東方君來找梁嘯問道,妾不自量力,來開開眼界。以東方君的學問,一定是大勝而歸。這瓜……莫非是東方君贏的綵頭?梁嘯也真是太小氣了。」

    東方朔搖搖頭。「不敢有瞞翁主,他的問題,我也未能解答,正要與鄧君商量。翁主如果有意,不妨一併指教。」

    「不敢,不敢。」聽東方朔親口承認輸了,劉陵的笑容更加燦爛。她給鄧國斌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努力,一定給替淮南王府把這個面子掙回來。鄧國斌苦笑,他和東方朔有過交鋒,自知不敵。東方朔解決不了的問題,他肯定也解決不了。

    只是他又不敢當著東方朔的面承認不行,否則以後就不要在淮南王府混了。

    這年頭,找個地方吃飯也不容易啊。

    果不其然,東方朔將梁嘯的問題一說,鄧國斌就傻眼了。擬成定式?這玩意也能擬成定式嗎?

    東方朔將瓜拋起在空中,又伸手接住,哈哈大笑,揚長而去。

    在梁嘯那兒受了半天的癟,終於又發洩在鄧國斌身上了。

    鄧國斌的臉青一陣紅一陣,頭快垂到了地,根本不敢看劉陵一眼。可想而知,劉陵肯定非常生氣。

    劉陵的確很生氣。不過,她想了片刻,隨即又笑了。

    「這樣的人才,如果不能延攬入府,我還有什麼臉面回去見父王?走,我們去見見他。」

    雷被應了一聲,引著劉陵等人來到瓜田旁。遠遠的,劉陵就看到了梁嘯的身影。梁嘯站在瓜田邊,挺身而立。幾個月不見,他的身材高了不少,看起來和雷被不相上下,氣質也越發的沉穩。

    劉陵在瓜田旁下了車,裊裊的走到瓜田旁,抿唇一笑。「梁君,別來無恙?」

    梁嘯欠身還禮:「淮南翁主?」

    「嘻嘻。」劉陵抬起袖子,掩住嘴,眼兒彎彎,透著幾分狡黠和得意。「你來迎我,是因為我的身份嗎?」

    梁嘯搖搖頭。「是對翁主的謝意。如果不是翁主所贈禮物,某早就流落街頭了,焉能安心習射。受人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某如今一貧如洗,無以相報,只能來迎迎翁主,聊表謝意。將來有機會,再報翁主厚賜之德。」

    「既然如此,何不接受我的邀請,入王府,為我效力?」

    梁嘯搖搖頭。「淮南王府人才濟濟,博學鴻儒,能人異士,比比皆是。某隻不過是一個略通射藝的匹夫,所願唯征戰沙場,以命搏功而已。入淮南王府,隨侍翁主左右,非某所願,還請翁主體諒。」

    劉陵欲言又止。梁嘯已經把話說得很清楚了,他要立功封侯,只能從軍征戰。進了淮南王府,他就只能做一個隨從騎士,不會有征戰的機會。劉陵倒是想對他說,父王將來會做皇帝,你有機會統兵征戰,封侯拜將也不是問題。可這樣的話,她現在又怎麼能說?

    劉陵眼珠一轉。「人各有志,不能強求。既然你一心從軍征戰,我就助你一臂之力。你知道平陽侯嗎?」

    梁嘯想了想,搖搖頭。平陽侯這個稱號很耳熟,但他一時想不起是誰。

    「平陽侯是曹丞相後人,其妻乃當今天子親姊信陽長公主。平陽侯府正在招募騎士,你射藝出眾,不妨去應募。天子與信陽長公主甚是親近,你入了平陽侯府,也許有機會見到天子。」

    梁嘯想起來了。平陽侯府不就是大將軍衛青的發跡地麼,不知道衛子夫現在有沒有被漢武帝收進宮去。不過,他可沒有漂亮的姊姊,衛青的成功,他沒法複製。況且看看劉陵的眼神就知道了,如果他真進了平陽侯府,那不進淮南王府的理由就有些牽強了。

    「多謝翁主提醒。不過某還是想應募從軍,從普通士卒做起,用自己的努力博取功名。平陽侯府再尊貴,難道還比淮南王府尊貴麼?某與平陽侯素昧平生,又如必捨近求遠,拒絕翁主美意,俯仰他人。」

    劉陵嘴角微挑,鬆了一口氣,看向梁嘯的眼神也越發熱烈起來,隨即又多了幾分同情。

    「梁嘯,你不欲攀附權貴,欲以努力博功名,志氣誠可嘉。不過,這絕非易事。別的不說,你看看飛將軍李廣,名揚天下,數為二千石,至今未能封侯。程不識、韓安國,皆為一代名將,也是仕途蹉跎,封侯遙遙無期。如今天下太平,你欲以征戰立功封侯,何其渺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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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Sos 發表於 2016-2-17 10:34
第074章 心動
    梁嘯心頭一動,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劉陵說得不錯,要憑自己的努力立功封侯,的確不是一件易事。李廣難封,也許有他自身性格的問題,但程不識和韓安國同樣終生未能封侯,恐怕就不能用運氣不好來解釋了。

    漢高祖劉邦有白馬之盟:非功不得封侯。封侯是件大事,需要有非常之功。漢初承秦制,行軍功爵,可是普通將士終其一生也很難達到公乘這樣的中等爵位,離封侯更有十萬八千里。李蓉清的父親李雲明有著過人實力,也不過是七大夫,是二十等爵中的第九級,對普通士卒來說,已經是罕見的高爵了。

    鐘離期更背,征戰十幾年,落了一身傷,連一個公乘都沒撈著。

    官易得,爵難求。對絕大多數人來說,封侯根本就是天方夜譚。

    衛青、霍去病以軍功封侯,他們的部下也有不少封侯的,可歸根到底,那是因為他們是外戚。如果不是有衛子夫這層關係,他們就算再有軍事天賦,也未必能那麼順利的封侯。

    李廣、程不識都有可能成為陪襯,更何況是他。

    不得不說,依附權貴是爭取封侯的一個捷徑,而且很可能是唯一可能的捷徑。李廣利有什麼本事?還不是憑著妹妹李夫人受寵才封侯拜將。在此之前,他哪有什麼戰功可言。

    可是,依附誰?梁嘯最頭疼的問題就在於此,眼前的淮南王就不說了,這是個火坑,跳下去只會惹火燒身。其他人呢?就梁嘯記得的,好像都和淮南王差不多,沒有一個善終的,包括現在權勢正盛的田蚡,包括不久即將富貴的衛家,包括後來的李家,哪個不是火坑?

    選擇依附的對象是一個非常高深的學問,即使梁嘯有著先驗的記憶,他依然很難找到一條萬全之路。想來想去,還是自己奮鬥比較靠譜一點,雖然難,至少不會被人連累。

    我的親娘啊,你這期望值……真是太高啦,壓力山大啊。

    見梁嘯臉色變幻,劉陵以為梁嘯被她說動了,又多了幾分同情。「梁嘯,你好好想想吧,如果有意,就來淮南邸,我最近一直在長安,你隨時可以來找我。」

    「多謝翁主。」梁嘯雖然不願入淮南王府,卻不能不為劉陵的盛情所感動,深施一禮。

    「嗯,不說了,你自己再思量吧。」劉陵叫過鄧國斌。「這是我府中的門客,墨家傳人,精通機關術。他對千秋的研究比我更深入,一直想和你探討一下。去廣陵,正值你隨計吏來了長安。原本以為你會在淮南逗留兩天,沒想到你去過淮南而不入,讓他白等了一場。」

    梁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白等一場的恐怕不僅是鄧國斌,還有眼前的劉陵。她的眼神很不對啊,已經不像翁主看門客,倒有點像惺惺相惜的好朋友了。

    「久仰,久仰。」梁嘯對鄧國斌拱了拱手。「請賜教。」

    鄧國斌取出千秋模型,就放在劉陵的車軾上,一五一十的講起自己的發現。梁嘯靜靜的聽著,對鄧國斌多了幾分好奇。這個其貌不揚的年輕人果然有獨到之處,他居然能發現鞦韆晃動的週期與鞦韆的繩子長短有關,與其他因素都沒有必然關係。

    雖然沒能得出最後的定式,但是他推算出的數據已經能粗略的看出規律了。只是他沒能將這些數據用一個公式統一起來。

    這也不能怪他,這個公式看似簡單,卻涉及到開方和圓周率兩個問題。開方會讓數據間的關係脫離線性關係,變得更加複雜。而圓周率的出現則會干擾人的直覺,模糊比例關係。

    到目前為止,圓周率還只是粗略的以三代替,誰也不會將那個倍數和圓周率聯繫起來。

    「你說的那個定式又是什麼?」鄧國斌講得滿嘴白沫,眼神放光,像狼一樣,求知慾旺盛得讓人不安。

    梁嘯想了想,取下一截竹枝,蹲在地上劃了起來。

    他劃了一個平面坐標。「鄧兄,你回去做個實驗,將每次的實驗結果都記錄下來。橫線是千秋的繩長,豎線是一定時間內擺動的次數,或者是每次擺動的時間,到時候再看看,也許就能得出定式了。」

    「當真?」

    「我不敢肯定,但我覺得應該是如此。」梁嘯笑笑,既有幾分謙虛,又有幾分神秘。「我相信,淮南王府應該不缺精通算學的人才。」

    「那當然,淮南王府什麼人才都有。」鄧國斌樂呵呵的說道,居然沒忘了順便奉承劉陵一句。

    在梁嘯與鄧國斌討論問題的時候,劉陵一直旁邊看著。從梁嘯拒絕她的邀請,又不肯進平陽侯府,她看到了梁嘯的自重;從梁嘯對鄧國斌的態度,他看到了梁嘯對人的尊重;從梁嘯研究問題的聚精會神,她看到了梁嘯的專注,以及在專注時散發出的充滿自信的神采。

    這是一個與眾不同的少年。

    可惜,這樣的人才卻堅決不肯進府,一心要為朝廷效力。

    劉陵忽然有些遺憾。如果父王現在成了皇帝,那該多好啊。梁嘯一定不會再拒絕自己的邀請了。自己不僅可以得到他的效忠,還能為父王求得一名智勇雙全的大將。

    我應該幫幫他,哪怕是為了向別人證明淮南王府求賢若渴。

    劉陵倚在車旁,托著腮,注視著梁嘯,目不轉睛。

    雷被看在眼中,暗自嘆息,眉宇間閃過一絲憂色。

    李蓉清站在梁嘯身後,注意到了劉陵眼中的異樣,不由自主的有些自慚形穢,又有些說不出的驕傲。她是女子,最能體會劉陵此刻的心情。梁嘯被劉陵這樣的貴人看中,足以證明他的優秀。而劉陵得不到的人卻被她擁有了,就算她只是一個妾,依然讓她覺得三生有幸。

    梁嘯這麼優秀的男子,將來肯定大富大貴,自然會娶身份比自己尊貴的女子,甚至有可能是像劉陵一樣的貴人,自己又怎麼能奢望專寵呢。

    雖然如此,李蓉清心裡還是有些酸溜溜的。不過,她沒有怨梁嘯,只怨自己出身不好。這是她的命,怨不得別人。但願將來能為梁嘯生一兒半女,有阿姑的照拂,不用再像現在一樣受人欺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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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Sos 發表於 2016-2-17 10:36
第075章 第一印象
    送走了劉陵,梁嘯繼續過自己平靜的生活,繼續耐心的等待,繼續抓緊時間練習箭術。

    半個月後,他終於將命中率提高到了八成。

    到了這個層次之後,他似乎遇到了瓶頸,不管他如何全神貫注,都很難再將命中率提高。每次有機會突破的時候,總會有幾枝箭莫名其妙的射偏了,前功盡棄,毀於一旦。

    梁嘯有些急,但是他聽桓遠說過,這種情況是學射必然會遇到的問題。用一石弓,射程八十步,命中率八成,這樣的成績已經足以讓他躋身知名射手之列。他才十六歲,還有足夠的發展空間。

    梁嘯努力的調整自己的心態,讓自己平靜下來,理性的面對眼前的困難。

    他減少了開弓射箭的強度,卻增加了空手練習開弓的頻率。每天晚上,他都會一個人坐在瓜田裡,一邊看守瓜田,一邊練習吐納,鍛鍊自己的耳力。

    桓遠是射聲士,不是普通的箭手,能否在漆黑的環境中靠耳力來辨認敵我,聽聲辨位,才是射聲士的看家本領。要想做到這一點,出眾的聽力是重中之重。

    坐在瓜田之中,藏在瓜蔓之下,聽著風聲從耳邊吹過,拂動瓜葉,梁嘯有一種物我兩忘的感覺。

    「噠噠噠……噠噠噠……」遠處傳來了馬蹄聲。

    梁嘯耳朵一動,從恍恍惚惚的狀態中醒來,卻沒有睜開眼睛,只是摸了摸身邊的弓箭。

    「噠噠噠……噠噠噠……」馬蹄聲越來越近,最後停在了瓜田旁。梁嘯對馬不熟悉,他只能聽出有好幾匹馬,卻分辨不出具體的數量。

    「君侯,渴了吧,我去摘兩個瓜。這東陵瓜可是長安有名的上品呢。」一個略顯尖細的聲音響了起來,聽起來有點像未發聲的孩子。

    另一個聲音說道:「你不要亂來。聽說這個梁嘯擅長射箭,而且喜歡用毒。為了兩個瓜,挨他一箭,可不合算。東方朔知道了,又得長篇大論的煩我了。」

    梁嘯一怔。這個什麼君侯不僅知道我的名字,知道我擅長射箭,還知道我喜歡用毒?前兩者都容易理解,最後一條卻有些古怪。我在長安沒與人交過手,更沒用過毒,他是怎麼知道的?

    還有,東方朔長篇大論的煩他?

    梁嘯心頭一動。他隱隱猜到了來人是誰。

    其實,東方朔第一天來,他就有所預感,只是不敢確定而已。

    梁嘯睜開眼睛,緩緩的站了起來,左手握弓,右手搭箭,看著遠處風中搖曳的火把和明滅不定的身影,揚聲道:「哪兒來的貴客,深夜到訪,不知有何指教?若是渴了,梁某可以送兩個瓜給你們解渴。若是不告而取,壞我生計,就不要怪梁某傷人了。」

    遠處一片寂靜,顯然對梁嘯的出現很意外。他們還在百步之外,雖然有馬,卻沒有急馳,正在討論要不要摘瓜,雖然沒有刻意壓低聲音,卻也不太響,就被梁嘯發現了,這份耳力也夠好的。

    輕聲嘀咕了幾句之後,那個略顯尖細的聲音又響了起來。「我們是平陽侯府的,路過此地,聞說梁君善射,想和梁君賭射,不知梁君意下如何,可敢一戰?」

    平陽侯府?梁嘯想起劉陵曾經提起過平陽侯府。不過,他現在可不認為這個平陽侯和什麼曹參之後有關係。這個平陽侯另有其人,而且很可能是他一直想等的那個人。

    在他心目中,這個人才是唯一可以抱一抱的大腿,也是他唯一能抱的大腿。雖然並不完美。仕途有風險,入仕需謹慎。可是除此之外,哪裡還有更好的選擇呢。

    不過,既然你不願意以真面目示人,那我就陪你演場戲。人生如戲,全靠演技,看看究竟是你這位千古一帝的演技高,還是我這個穿越者的演技高。

    「賭射?」梁嘯握著弓,緩緩走了出去。他走得不慢,卻也不快,每一步都踏得非常堅定,自有一股從容不迫的氣勢。這是他在未來僱主面前的第一次亮相,第一印象非常重要。

    走出瓜田,在離那群人十步的地方站定,藉著火光,他仔細打量著馬背上的人。

    被眾星拱月般圍在中間的是一個少年,劍眉朗目,嘴角帶笑。雖然不像評書裡說的那樣有什麼王者之氣,卻也是相貌堂堂,英氣勃勃。他身邊的少年雖然都長得不錯,氣勢卻多少有些弱,不像他這般自信從容。

    梁嘯在打量他的時候,他也在打量著梁嘯。只是他身邊有火把,梁嘯能看得清他的相貌,他卻看不清梁嘯的臉,只能看到梁嘯挺拔的身影和從容的步伐。

    漢人習慣以貌取人,漢武帝尤其如此,據說公孫弘之所以能以一個養豬的老朽官至丞相,就和公孫弘的相貌有關。來到這個時代,想抱這個大腿,梁嘯當然要做一些準備,對未來boss的這個嗜好,他非常清楚。

    從少年的眼神,梁嘯知道,自己給他的第一印象不錯。當然了,也算不上完美,畢竟自己身上的衣服太破舊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他也不道什麼時候有出場的機會,總不能天天穿得漂漂亮亮的看瓜。

    顏值不夠,氣質來湊。做不了偶像派,只好做實力派了。話又說回來,這個時代男人傅粉涂朱的那一套審美觀,他還真不怎麼習慣,一直適應不了。

    「我不過是一個看瓜的,就連瓜都是主人家的,哪有什麼賭本。」梁嘯側身而立,保持著隨時出箭的姿態。做戲要做全套,既然不能告訴對方我等你多時了,就要扮出一副戒心重重的樣子。「你們要吃瓜,我可以送兩個。多了,我沒法向主人家交待。」

    眉清目秀,面如傅粉,聲音卻有些尖細的年輕人笑道:「你若贏了,我們認賭服輸,你要什麼,我們就給你什麼。你若輸了,我們也不要你的財物,只要你回答我們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梁嘯哼了一聲,眼神戒備。「看起來對我很有利。不過,某不願占人便宜,還是把話說在明處的好。」

    中間的少年笑了起來,分開隨從,催馬上前。「就是你難住東方朔的那個問題。東方朔難得被人問住,我很好奇,你是故意戲弄他,還是真的學問精深,連東方朔都望塵莫及。」

    梁嘯一臉疑惑。「你是東方朔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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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Sos 發表於 2016-2-17 10:37
第076章 李當戶(第三更,求收藏!)
    少年點點頭:「算是吧,經常見面。」

    梁嘯笑了一聲:「我學問粗疏,東方朔卻博學多才,我哪裡敢戲弄東方朔。不過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愚者千慮,必有一得。恰好我發現了一個他沒有注意過的問題罷了。真要論學問,望塵莫及的是我才對。」

    少年很好奇,眼中有一些失望。「當真如此?」

    梁嘯點了點頭:「我與君侯素未謀面,與東方朔也只有一面之緣,無冤無仇,何必相瞞。」

    少年向後仰了仰,對身邊的一個隨從說道:「自炫之人數不勝數,像這樣自我貶抑的倒是第一次見。當戶,我們一心要來拜訪賢者,看來今天要落空了。」

    那個隨從看起來有二十出頭,隱在其他人的後面,面目看得不太清楚,也沒怎麼說話。可是梁嘯注意到,他一直在觀察自己。從他與所處的位置來看,他與這位自稱平陽侯的少年關係絕非其他人可比,頗受重視。

    但是,梁嘯卻想不起來這個人,一點印象也沒有。

    「君侯,賢者未必就是滿腹文章,動筆千言。我看梁君天生一雙猿臂,日日習射不輟,必然在射藝上有過人之處。」

    「正是。」少年點點頭。「那你與他比試一番?」

    「喏。」年輕人應喏,翻身下馬,握著弓,向梁嘯走來。離開了人群,暴露在火光之下,梁嘯終於看清了他的臉,也看清了他的眼神,不禁有些奇怪。

    他肯定不認識此人,卻有一種熟悉感,好像在哪兒見過。更讓他不解的是,這年輕人看他的眼神同樣帶著說不出的驚奇,彷彿和他有一樣的感覺似的。

    兩人互相看了一會,莫名的升起一種惺惺相惜的感覺,不約而同的笑了。

    「幸會。」梁嘯拱拱手。「江都梁嘯,年十六,弓一石。」

    「幸會。」年輕人也拱了拱手。「隴右李當戶,年二十三,弓百斤。」

    一聽「隴右李當戶」五字,梁嘯一怔。:「敢問李君,與飛將軍李廣是何關係?」

    李當戶笑笑,帶著三分驕傲。「正是家父。」

    梁嘯深吸了一口氣,又慢慢的吐了出來。如果說在此之前,他還不敢完全肯定自己的猜測,那現在,他可以百分之百的肯定,這個自稱平陽侯的年輕人就是那位雄主漢武帝。

    對這個時代的人來說,李當戶也許名聲不顯,知道的人有限,可是他卻清楚得很。李當戶本人也許沒什麼功績,可是架不住爹和兒子有名。李廣的長子,李陵的親爹,梁嘯想記不住他都難啊。

    李當戶是漢武帝身邊的近臣,絕不可能和什麼平陽侯一起出獵。對他來說,正如雷被的存在證明了劉陵的身份一樣,李當戶的出現也足以表明漢武帝劉徹的身份。

    那個手持弓箭,身著錦衣,聲音略顯尖細的少年是誰,韓嫣嗎?

    那個面色平靜,沉默寡言的少年是誰,衛青?

    梁嘯心潮激動澎湃,卻不敢表露分毫。劉徹等人是微行,而且自認為瞞天過海,天衣無縫,如果被他識破了行藏,難免會惹出其他的想法,說不定會以為他故意在此等候,圖謀不軌,那就麻煩了。

    雖然他在這兒看瓜,的確是為了等他。

    考驗演技的時候到了。梁嘯連連點頭,做出一副對李廣仰慕已久的模樣。這倒不完全是裝的,有幾個少年不仰慕李廣呢,何況一個學射的穿越客。

    「能與飛將軍之子比箭,就算是輸,某亦無悔。李君,請!」

    李當戶打量了梁嘯兩眼,也露出幾分欣賞之意。他擺了擺手,那個沉默寡言的少年走了過來,衝著梁嘯憨憨的一笑,問李當戶道:「李兄,多少步?」

    「五十步吧。」

    李當戶話音未落,聲音略顯尖細的少年就叫了起來。「才五十步,何須李兄出手,由我韓嫣代勞吧。」

    果然是韓嫣。梁嘯再次肯定了自己的猜測,也笑道:「李君,再遠一點吧……」

    沒等梁嘯說完,李當戶一抬手,正色道:「不可。我等雖然是在野外,卻不能忘了禮節。禮云:天子、諸侯之射九十步,大夫七十步,士五十步。梁君尚是白身,勉強可用士禮,不可逾禮。」

    梁嘯頓時滿臉通紅。韓嫣嘟噥了一句,顯得不以為然。劉徹似乎也覺得有些不盡興,揚聲道:「當戶,五十步雖合禮,未免太近了些,顯不出他的技藝?」

    李當戶拱拱手。「君侯請稍候,待會兒必讓君侯盡興。」

    劉徹聽了,不再說話,挽著韁繩,一條腿橫架在馬鞍上,俯著身子,興致勃勃的看著李當戶和梁嘯比箭。梁嘯見了,頗為驚訝。這個時代還沒有馬鐙,也沒有高橋馬鞍,騎馬奔馳絕非易事。看劉徹這副輕鬆的模樣,這騎術不是一般的好啊。

    疑似衛青的少年走到五十步外,舉起了手中的火把,晃了晃。

    李當戶衝著梁嘯笑了笑。「梁君,準備好了嗎?」

    梁嘯一怔,看看遠處的少年,又看看李當戶:「射他手中的火把?」

    「那當然。」李當戶舉起弓,晃了晃。「看來梁君與人比射不多,那我就做個示範吧。」

    說著,他給梁嘯遞了個眼色。梁嘯會意,目不轉睛的盯著李當戶,將他的一舉一動看在眼裡。李當戶家傳射藝,應該是這群人中射藝最精湛,射禮也最嫻熟的,他大概是看出了自己對射禮的生疏,所以才主動先射,給自己做個示範。

    梁嘯對李當戶頓生好感。

    李當戶抽出四枝箭,插在身前的地上,引弓開弦,不緊不慢,連射四箭,每射一箭,對面的火光都搖曳,然後會傳一聲響亮的叫聲:「中!」

    李當戶四射四中,射完四箭,他向後退了一步,收弓,伸手相邀。

    梁嘯雖然詫異於他們以人舉火把為箭靶,卻也不怎麼擔心。五十步的距離,他可以保證百發百中,就算小有偏差,他也不會射中那個疑似衛青的少年。

    他可不想一箭就把衛大將軍射死了。

    梁嘯站立,學著李當戶的模樣,抽出四枝箭插在身前的地上,搭箭引弓,剛剛拉滿,便一箭射出。
OSos 發表於 2016-2-17 10:38
第077章 技驚四座
   片刻之間,他也連射四箭,全部射中。

    兩人打成平手,再比兩次,李當戶射失一箭,梁嘯一箭未失。

    「嘿——無趣無趣,太近了,太近了。」韓嫣滿不在乎的揮揮手,其他人也面色平靜,對梁嘯和李當戶剛才的比試不以為然。梁嘯的百發百中對他們並沒有造成什麼震動。

    梁嘯很意外。他知道漢代少年很狂,更何況這些人隨侍天子,眼高於頂也是正常。不過,他更清楚漢代少年的狂不是拼爹式的狂,而是來源於對自身能力的極度自信。也就是說,他們之所以不以為然,應該是覺得五十步外百發百中對他們來說不稀奇,他們同樣可以做到,所以才不放在眼裡。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這些人的射藝都很可觀,至少不會比李當戶差太多。

    梁嘯正在思索,李當戶走了過來,朗聲笑道:「梁君,活動開了嗎,給我們展示一下你的射聲技吧?」

    梁嘯一怔,詫異的看著李當戶。李當戶是怎麼知道我會射聲技的?

    「射聲技?」韓嫣叫了起來,毫不掩飾自己的意外。

    劉徹也非常意外,他揚聲叫道:「當戶,梁嘯是射聲士?」

    梁嘯顧不上多想,連忙躬身道:「君候過獎了,某雖曾向射聲士學射,卻習練日淺,尚不敢稱射聲士。」

    劉徹一擺手,有些急不可耐。「是與不是,演示一下就知道了。快點,快點,聞說射聲技久矣,卻還是第一次看到,今日可要大開眼界。」

    「正是如此。」韓嫣興奮不已,摩拳擦掌,剛才的不以為然已經不翼而飛。其他少年聽了,也非常興奮,看向梁嘯的目光變得熱烈起來,再也不是那副懶洋洋的模樣。

    梁嘯推辭不過,只得點頭答應。

    李當戶笑著,抬起手,還沒等他點名,韓嫣就策馬奔了過去,大聲叫道:「我要參加。」

    緊著,又有兩個年歲稍長的青年奔了過去,手中各舉一個火把,與韓嫣、衛青並列,四人前後錯開,卻相去不甚遠,最遠的不超過六十步,左右分開三五步不等。李當戶從懷中抽出一塊布,衝著梁嘯揚了揚。

    「怎麼樣,準備好了嗎?」

    說實話,梁嘯有些緊張。他天天練夜射,這點距離對他來說不是問題,但充當箭靶的是人,萬一失手傷了誰,那可怎麼辦?殺了一個胡來都惹出那麼多事,傷了這些人,我往哪兒逃?

    似乎看出了梁嘯的擔心,李當戶笑道:「不妨事。他們會保護好自己的,你放心施為就是了。」

    看著李當戶鼓勵的目光,梁嘯鼓起勇氣,用力的點了點頭。李當戶將布蒙在梁嘯眼睛上,推著他轉了兩圈,讓他站定,輕聲道:「凝神,止息,就像平時練習一樣。」

    梁嘯點點頭,調整呼吸,讓自己靜下心來。他放鬆肌肉,讓自己從緊張中脫離出來,仔細體會著每日習射養成的習慣,將自己的狀態調到最佳,就像每天練習一樣平靜。全神貫注,傾聽著周圍的聲音。

    劉徹等人也屏住了呼吸,睜大了眼睛,目不轉睛的看著梁嘯。

    漸漸的,梁嘯的耳邊只剩下馬匹的噴鼻聲,他又等了片刻,直到適應了這些聲音,這才點了點頭。

    李當戶站在他的身邊,盯著他的口鼻,直到他呼吸平穩了,這才輕聲道:「可以開始了麼?」

    「可以了。」梁嘯說道。

    李當戶舉起手,輕輕搖了搖。遠處的韓嫣第一個叫了起來。話音未落,梁嘯抬手舉弓,搭箭勾弦,一箭射出。弓弦一振,箭矢離弦,瞬間飛過五十步的距離,射向韓嫣。

    韓嫣見箭飛來,連忙策馬讓開,大叫一聲:「中!」

    「采!」劉徹一拍馬鞍,興奮溢於言表。

    李當戶再次舉手,示意第二個人發聲。

    聽到韓嫣那一聲「中」,梁嘯心中大定,應聲而射。每一箭射出,都會傳來一聲興奮的歡呼,劉徹也會大叫一聲,以示助興。雖然梁嘯沒有一箭射中火把,但是方位卻準確無誤,足以證明他的耳力超過普通人。

    梁嘯四箭射完,韓嫣四人舉著火把跑了回來,一個個兩眼放光,盯著梁嘯看了又看。衛青走在最後,手裡拿著四枝箭,遞給梁嘯。「梁君好耳力,好箭法。」

    「慚愧,慚愧,沒傷著哪位吧?」

    「沒事,沒事,我們也沒那麼沒用。」韓嫣跳下馬,大笑道:「我知道了,以後和你比射,千萬不能選在夜間。這等聞聲而射的絕技,我可做不到。某韓嫣,弓高侯之後,年十五。」

    梁嘯聽了,微微一笑,欠身施禮。韓嫣通報姓名年歲,那就是要與他結交的意思了。他就算不喜歡韓嫣這個人,該有的禮節也要有。

    另外兩個年輕人也依次通報,其中一個叫張次公,是武射吏張隆之子,梁嘯對他有些印象。另一個叫秦歌,梁嘯根本沒聽說過這個人。不過,他還是一一見禮。

    疑似衛青的年輕人卻悄悄的向後退了一步,將自己藏在陰影之中。

    梁嘯趕上一步,拱拱手。「敢問閣下大名。」

    年輕人靦腆的笑了笑,動了動嘴唇,卻沒說話。這時,劉徹催馬走了過來,接過了話頭。「他叫衛青,字仲卿,是我平陽侯府的騎士。梁嘯,你有這麼好的射藝,為人看瓜太可惜了。不如來我平陽侯府,做個侍從吧,伴我射獵遊戲,不比看瓜好嗎。」

    夢寐以求的機會就在眼前,梁嘯卻猶豫了。

    他是漢武帝劉徹,那是肯定錯不了了,可他現在的身份卻是平陽侯。自己總不能揭穿他的身份吧。可萬一要是錯過了這個機會,下一次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才能想得起自己?

    梁嘯遲疑片刻,心裡有了主意。他拱手笑道:「多謝君侯相邀,不過某平生所願,唯從軍征戰,為國效力,侍從遊獵,非某之願,還望君侯海涵。」

    劉徹有些意外。「從軍征戰?如今天下太平,從軍也沒什麼作戰的機會。你若想以軍功封爵,那可不太容易,還不如到我府中做個侍從呢。屆時我將你推薦到軍中,豈不比你自己從軍容易?」

    梁嘯心中暗笑。你還真是演得挺像啊,如果不是我早知道你的底細,還真看不出什麼破綻來。一言一行,都和普通的權貴子弟沒什麼區別。不過,這才是我表現的機會嘛。

    梁嘯收起了笑容,一本正經的搖搖頭。「君侯所言差矣。某雖位卑,卻不敢苟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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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Sos 發表於 2016-2-17 10:39
第078章 當年事
    readx;    梁嘯擲地有聲,態度堅決,和剛才的謙遜判若兩人。

    劉徹興趣大增,比看到了傳說的射聲技還要心動。他跳下馬,走到梁嘯面前,故意板著臉,擺出一副嚴厲的樣子。「梁嘯,朝廷雖不禁止百姓議政,可要是誹謗朝廷,為求名而故作大言,那可是會惹麻煩的。你還是慎言慎行的好,豈不聞病從口入,禍從口出?」

    梁嘯笑笑。「我只是言我所見,說我所聞,哪裡敢大言。」

    「哦,你倒說說看。」劉徹手中馬鞭一指,衛青和張次公立刻從馬背上拿下坐席,鋪在地上,劉徹坐了下去,又招呼梁嘯在對面的席上坐下。「你見到了什麼,又聽到了什麼,說來聽聽。」

    梁嘯也不謙虛,他讓荼牛兒摘了幾個瓜,洗淨切開,請劉徹等人品嚐。趁著吃瓜的時候,他整理了一下思路,打好了腹稿。如果說射聲技讓劉徹看到了他武勇的一面,那接下來的進言就要讓劉徹看到他的見識,留下一個良好的印象,把他同一般的勇士區分開來。

    但是,他又不能太過。說得太過了,一是與他的身份不符,二是交淺言深,會讓劉徹產生懷疑,或者認為他沒有城府,喜歡賣弄,逢人就高談闊論。也許一時會讓他得寵,但是時間長了,難保會產生反面效果。

    一見面就和盤托出,遠不如一點點的增加瞭解來得穩妥。

    梁嘯斟酌了一番,沒有說太多。他只講了兩件事:一是江南的丹陽境內盜賊橫行,二是江都國的豪強兼併土地,武斷鄉里。這兩件事都是他親身經歷的,說出來比較可信,也與他的身份相符,不會引起劉徹懷疑。

    趁著這個機會,他毫不客氣地告了胡家一狀。他指著荼牛兒對劉徹說道:「牛兒是我從小的玩伴,他父親一輩子辛苦耕作,還得過官府力田的嘉獎。可是現在,他卻無田可耕,他家的田都胡家低價買走了……」

    劉徹靜靜的聽著,沒有發表什麼意見,只是腮幫子咬得有點緊。

    「誰不知道征戰凶險?可是學得一身武藝,僅僅用於遊獵,豈不是太可惜了。況且,就算我想安安穩穩的做個農夫,也沒這機會啊。大漢立國七十年,天下大治,可是如今富者田連阡陌,貧者無立錐之地,我除了從軍,哪裡還有什麼出路,總不能去從事賤業吧。」

    劉徹和梁嘯說了很久,聽他講一些江都國的事,問了一些江都國的民俗,還打聽了民間對江都王劉非和江都相鄭當時的評價。梁嘯毫不客氣的誇了鄭當時幾句,而且毫不隱晦的說,他就是得到鄭當時的幫助,才從胡家手裡救出李蓉清,並逃出江都國的。

    梁嘯很克制,沒有講太多的題外話,以免引起劉徹的懷疑。

    劉徹坐了很久,最後又一次邀請梁嘯入府。梁嘯拒絕了。劉徹沒有再說,在李當戶等人的簇擁下,消失在夜色中。分手的時候,韓嫣熱情的向梁嘯邀戰,有機會要和梁嘯比比騎射。

    送別劉徹一行,梁嘯收拾了一下,回到瓜棚。李蓉清點好了薰草,鋪好了草蓆,正在等梁嘯。薰草嗆人,而且薰眼睛,李蓉清被薰得淚水漣漣,不停的用袖子擦拭眼角。沒辦法,瓜棚裡蚊子太多,這時代又沒有蚊帳什麼的,只有靠煙薰。

    荼牛兒坐在一旁,捧著半片瓜,吃得汁水淋漓。

    「剛才是什麼人,談這麼久?」

    「平陽侯。」梁嘯解釋了兩句,抬手拭去李蓉清眼角的淚,笑道:「再堅持幾天,我們很快就要搬家了。」

    「為什麼?」李蓉清眼睛亮了起來。「你要去平陽侯府嗎?」

    「小小的平陽侯府,我才不去呢。」梁嘯掩飾道:「平陽侯娶的是公主,和天子關係很近。他如果在天子面前提到我,我就不能平步青雲了嗎?」

    「是嗎?」李蓉清將信將疑。

    「我騙你幹什麼。」梁嘯推推李蓉清。「天色不早了,你趕緊回去睡吧,明天就和阿母一起收拾收拾,做好搬家的準備。」

    李蓉清應了一聲,轉身去了。

    梁嘯盤腿坐在草蓆上,仔細回想著剛才的經過,確認自己沒有露出什麼破綻。當他想起李當戶以士射五十步為由,力主以五十步為距時,他笑了,心裡湧起一種久違的溫暖。雖然不知道原因,但李當戶對他的維護和鼓勵,他心知肚明,感激不盡。

    荼牛兒已經鼾聲大作,睡得像死豬一樣深沉。

    ……

    劉徹坐在馬背上,身體隨著坐騎的步伐前後晃動。李當戶、韓嫣一左一右夾侍著他。韓嫣眉飛色舞,還在念叨梁嘯的射聲技。李當戶卻一聲不吭,警惕的注視著四周的環境。

    衛青等人同樣不敢怠慢,個個睜大了眼睛,豎起了耳朵,密切注意周圍的一舉一動。

    「當戶,你怎麼知道此人有射聲技?」劉徹突然問道。

    李當戶不緊不慢的答道:「鄭當時給臣父寫過一封信,提到了梁嘯的師傅桓遠。桓遠當年是吳國的將軍,曾經給吳王提過一個建議,讓吳王搶佔洛陽、敖倉,不過沒有被採納。」

    「竟有此事?」劉徹大吃了一驚,半晌才道:「這人就是另一個李左車啊。虧得劉濞沒有採納,否則別說是周亞夫,就算淮陰侯也會感到棘手。如此說來,吳楚之敗,亦是天意。」

    「陛下所言正是。」李當戶又說道:「桓遠因年輕被老將排擠,不能**統兵,隨吳王戰於昌邑,以其射聲技射殺多名漢將,灌夫之父灌孟就是死在他的箭下。條侯無奈,命臣父出陣,與桓遠對決。」

    劉徹精神一振。「如何?」

    「臣父險勝。」李當戶苦笑一聲:「多年之後,臣父對此人還是記憶猶新,稱其為平生罕見之敵。其射聲技簡直是神乎其神,歎為觀止。」

    「那梁嘯的射聲技如何?」

    「他只是剛剛入門而已。」李當戶頓了頓,又道:「不過,梁嘯習射不過一年有餘,進步之快,令人咋舌。假以時日,此人的境界也許會在桓遠之上。」

    劉徹眉頭一挑,無聲的笑了起來。「箭術不好說,不過他至少有一點是桓遠無法企及的。」

    李當戶不解。

    「他不會像桓遠一樣明於射藝,暗於識人,否則他不會拒絕淮南王府的招納。此人雖年輕,卻知大是非,有主見,就像他射箭一樣,專注而且目標明確。」劉徹沉吟片刻,又道:「當戶,過幾日,你引他去見李將軍,請李將軍調|教調|教。」

    「唯!」李當戶躬身應喏。

    -
OSos 發表於 2016-2-17 10:40
第079章 李廣(求推薦,求收藏!)
    readx;    過了幾日,李當戶再次來訪。

    梁嘯正在瓜田間練箭,看到李當戶騎著馬遠遠的馳來,連忙收了弓箭,走到田邊,拱手相候。李當戶見狀,十步外便下了馬,將韁繩扔給一個身材高大粗壯的隨從,邁開大步走了過來。

    「梁兄,何必如此客氣。」

    梁嘯躬身施禮。「若非李兄愛護,某當日便要出醜,感激不盡。大恩不言謝,某銘記在心。」

    李當戶笑了,拉著梁嘯的手臂,親熱的說道:「你我一見如故,便如親兄弟一般,我甚是喜歡。我今天來,是奉平陽侯之令,引你去見家父,為你謀一進身之階。」

    「去見李將軍?」梁嘯又驚又喜。劉徹會安排他入仕,他早有準備,卻沒想到會直接成為李廣的部下。

    「是的,家父現任未央宮衛尉,你到他麾下任為郎,侍衛天子。」

    梁嘯大喜。未央宮是天子所居,未央衛尉主管未央宮的安全,重要性不言而喻。在未央宮外當差,有更多的機會見到天子和王公大臣,相對來說,出人頭地的機會也多一些。

    當然了,對他來說,他已經攀上了最粗的大腿,什麼王公大臣都無所謂。

    梁嘯不敢怠慢,立刻回到瓜棚,先向老娘梁媌匯報了一下。梁媌聽了,微微頜首,起身整理了一番,出了瓜棚,來到李當戶面前,欠身施禮。

    李當戶連忙還禮,雙手虛扶,敏銳的目光在梁媌臉上一掃,便笑道:「怪不得梁兄小小年紀,便如此沉穩,原來是有一位這樣的母親。觀夫人舉止,莫非出自官宦世家?」

    梁媌搖搖頭。「李君過獎了。婦人出身貧寒,不過見得些貴人,略知禮儀而已。梁嘯頑劣,禮節粗疏,入朝為郎,恐怕多有差錯,還請李君多多指點。」

    「夫人放心,我與梁兄一見如故,拿他當兄弟看待,必不會害他。」

    梁媌再謝,這才退回瓜棚。這時,李蓉清侍候著梁嘯穿好了衣服,荼牛兒也整理停當,背著梁嘯的弓箭走了出來,雄糾糾,氣昂昂,比梁嘯本人還要得意。

    李當戶吩咐隨從讓出座騎,供梁嘯騎乘。看著那沒馬鐙的馬鞍,梁嘯心裡有些發憷。李當戶見了,笑道:「不妨事,這馬是訓好的,性子溫順。你做了郎官,騎射是必修之藝。射藝你已經出類拔萃,騎術也要多多練習才是。這沒什麼難的,以你的悟性,多騎幾趟就好了。」

    梁嘯也清楚,要想從軍征戰,騎術是必須要練的。以前之所以沒練,是因為他家實在養不起馬,更別說能供騎乘的戰馬了。李當戶特地帶一匹性子溫順的座騎來,可謂是想得周全。

    在李當戶的幫助下,梁嘯姿勢有些難看的上了馬,兩條腿緊緊的夾著馬腹,手勒著韁繩,不敢有片刻放鬆。李當戶與他並肩而行,指點他騎乘的要點,荼牛兒和李當戶的那個隨從步行跟在後面。

    在李當戶的指點下,梁嘯騎著馬走了幾百步,慢慢的放鬆了些,略微鬆開了韁繩,兩條腿還是不太敢放。

    李當戶也不著急,陪著他慢慢的走。清晨出發,直到中午,他們才進了長安城,來到未央宮門外的郎官署。梁嘯下了馬,覺得兩條腿都不是自己了,像兩根木樁子似的,**的。旁邊有郎官經過,見他這副模樣,不禁哈哈大笑,搞得梁嘯很是尷尬。

    李當戶拉著梁嘯進了門,直入中庭。

    庭中人聲鼎沸,十幾個人身穿郎官服飾,臂縛箭袖,手持弓弩,正圍著一個年約四旬的中年人說話。那中年人身高八尺,國字臉,濃眉大眼,鼻樑挺直,一張闊口,一部又黑又亮的短鬚,身材壯實,一對猿臂甚是醒目。

    梁嘯進來的時候,他正手持一張硬弓,對著數十步外的箭侯連射數箭,箭箭中的,最後一箭更是將箭侯射穿。他哈哈大笑,將弓扔給隨從,指著一個苦著臉的壯年郎官說道:「喝酒!」

    有人捧過酒來,幾乎強按著那個壯年郎官灌了下去,壯年郎官被灌得直翻白眼,激起一陣興災樂禍的叫好聲。中年人也撫鬚大笑,看起來非常得意,甚至有些惡作劇的意思,神情與周圍的少年無異。

    梁嘯不禁皺了皺眉。看這對猿臂,這中年人應該就是李廣了。他身為未央衛尉,侍衛天子,責任重大,怎麼能在上班時間和部下飲酒作樂?

    李當戶悄悄的摁了一下樑嘯的手臂,將他領到李廣的面前。「父親,這就是我說的梁嘯。」

    李廣收住笑容,斜轉身體,上下打量了梁嘯兩眼,眼中閃過一抹驚訝的微芒。「你師傅是桓遠?」

    梁嘯躬身行禮。「將軍所言甚是。」

    「他可好麼?」

    「不好。」梁嘯搖搖頭。「我師傅為奸人所誤,被囚十六年,又壞了一隻眼睛,斷了一條腿,已是廢了。」

    「可惜了。」李廣輕嘆一聲:「你得他射藝幾成?」

    「嘯學射日淺,只得一二成。」

    「一二成?」李廣眉頭微蹙。他掃了李當戶一眼,眼神有些不悅。他指了指百步外的箭侯:「射兩箭看看,若能中的,便留下,不能中的就走人。未央郎護衛天子,責任重大,不留閒人。」

    梁嘯心裡有些不舒服。李當戶一團和氣,李廣怎麼如此無禮?一見面就提出這樣的要求,而且口氣如此生硬。他看了看百步外的箭侯,笑了笑,拱拱手。

    「告辭!」

    說完,他轉身就走。

    李廣愣住了,隨即勃然大怒,厲聲喝道:「放肆,哪來的野小子,你當這是什麼地方,任爾自由來去麼?」

    李當戶也急了,趕上兩步,攔住梁嘯,連使眼色。梁嘯停住了腳步,輕輕的推開李當戶的手,轉過身,打量著李廣,報以冷笑。

    「梁某的確是個野小子,不通禮儀。仰慕李將軍大名,一心想追隨將軍鞍前馬後,沒想到聞名不如見面,梁某大失所望,不如見此別過,免得相見兩厭。」

    梁嘯話音未落,旁邊的郎官們就怒了,七嘴八舌的喝道:「大膽,竟敢對李將軍無禮。」

    「哪來的渾小子,揍他!」

    「一看就是下里巴人,以為這兒和他們家一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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