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大明1617 作者:淡墨青衫(連載中)

 
uuuuuuuuuu 2015-8-18 16:37:5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63 353748
regn13 發表於 2018-4-11 17:53
第一千四百九十九章 俘虜

    “我要預先聲明。”張子銘正色道:“我晚上不喝蕃薯燒酒,我要喝南酒。”

    “我也不愛喝燒酒,太烈,燒嗓子。”

    “天知道俄羅斯人怎麼這麼愛喝燒酒。”

    “咱們大明也有愛喝燒酒的,不過都是下苦力的人,一則缺錢,買不起南酒,二來就是燒酒勁大,解乏啊。”

    “原來如此。”

    眾多的商人們情緒漸漸平復,談起生意經來他們都能平靜下來。

    菸草的種植面積大幅度的增加了,氣候不是很適合,但你也不能要求太多。棉田擴大了,對俄羅斯人的布匹貿易也增加了,但大頭是和記的,別的人喝湯也不錯。

    最賺錢的肯定是燒酒買賣,每個俄羅斯人到買賣城的第一件事並不是做買賣,而是先把自己灌醉,喝個飽再說。

    然後他們用大車裝著整車的酒離開,留下半車的銀盧布。

    是的,燒酒價格不菲,當然比俄羅斯人自己的伏特加要便宜的多,相對於其原本的實際價值,每個商人都會在半夜裡笑醒。

    沒有什麼比能賺錢更叫人心情愉悅,當然身處這樣歡樂的海洋,對人們的情緒有著格外的加成。

    受降台上張瀚開始向人群揮手致意,這時所有人都站了起來。

    在台上的中層官員們,將校們,還有蒙古貴族和來自各處的商人代表們。

    整個台上坐著不到千人,四周圍著幾百名護衛人員,再就是外圍的軍司人員和士兵們,人潮相當的密集,但並不擁擠。

    因為地方相當的大,並且各部門和駐軍事前有過多次演練,所有人都知道自己的位置在哪裡。

    在這方面,連漢商們在此之前也不是太理解,感覺和記的做法太瑣碎了些,現在他們一下子明白過來了。

    要是沒有事前的組織和準備,眼下這幾萬人還不知道會亂成什麼模樣。

    從這麼一丁點的小事來看,和記能獲得眼下的這樣的輝煌成就也就不奇怪了。

    在雷鳴般的掌聲和鼓點聲中,押解著俘虜的大隊人馬終於抵近了。

    一面面軍旗指引著龍騎兵們逐漸向前,並且將俘虜們分開。

    抵近受降台之後,大片的黑壓壓的俘虜形成了一條長龍般的縱隊。正面相當寬大,三十多到四十人形成了一個排面,首排俘虜的身後是蜿蜒如長龍般的隊伍。

    張瀚粗略一算,知道俘虜大約押過來三萬多人,這大約就是要強制處理的人數。

    其中有台吉們的心腹和他們的家屬,部民,還有察哈爾人的甲兵和桀驁不馴的壯漢。

    這些人會被集中在一起管制三個月,半年,一年,或是兩年左右的時間。

    如果兩年之後還發現心存異志和不滿,那兩年時間也就是其人的緩刑期而已。

    對死硬份子,和記向來也不會過於憐惜,在這個時代,人們都願意可以做一個強者。歐洲的殖民者可以冒著九死一生的危險橫渡大西洋,可以幾十人幾百人就和成千上萬的土著血戰。可以餐冰臥雪,可以在茫茫雪野中奮戰,可以在槍林彈雨中聽著輕快的樂曲邁向死亡。

    人們對自己狠,對別人當然也更狠。

    這個時代還沒有太多的脈脈溫情,童工廣泛存在並被認為是合理的。

    每個人都得負責養活自己和家人,如果辦不到也只能這樣,沒有太多的同情和幫助。

    這是一個奮進的時代,開拓的時代,發展的時代。

    和記的商團軍人和官吏們,還有屯堡的屯民們,工場的工人,礦場的礦工們,所有的人們也充滿了進取的精神。

    當然可以殘酷的對待敵人,很有理由和沒有什麼猶豫的就殺死死硬的敵人。

    在殖民的過程中,強硬的傢伙總是死的最早的一群人,沒有例外。

    張瀚知道,二十年不到之後,建州女真南下的過程中就屠殺了一個又一個敢於抵抗的城市和鄉村,無數為了頭髮和尊嚴的漢人死在屠刀之下。

    所以仁慈很需要,因為要維繫統治,但殘忍也很需要,也是因為要穩固統治。

    大片的俘虜走的很近了,明顯都是很疲累的樣子。

    確實是如此,蒙古人生下來會走路就在騎馬,他們在馬背上一整天也不會太累,甚至沒有什麼感覺。

    對漢人來說騎一天馬就相當疲憊了,對新手來說堪稱酷刑。

    而眼前所有的俘虜都被騎馬的龍騎兵押解著步行,從察哈爾人的地盤繞過西拉木輪河,再往受降城,距離大約是三百多不到四百里的樣子,都是成片的荒草和灌木區域,有一兩條小河,不怎麼影響大隊人馬經過,還能幫助補充水源。

    每個蒙古人身上都有一個乾糧袋,還有一個皮製的水囊。

    都是工業化流水線的出產,相當的樸實無華,但十分管用的東西。

    這些當然是和記配發下來的物品。

    幾萬俘虜,將來還得分散到幾千里方圓的工地和屯堡還有兩個銅礦裡去,他們會在棉田裡采棉花,在屯堡干很多力氣活,在銅礦裡下幾十米上百米深的礦井,在野外用沉重的工具修路,從現在開始到未來幾個月乃至一兩年,他們都是日復一日的重複勞動,不過勞動不是最主要的目標,他們會融在漢人為主的團隊裡,學漢語,學習漢人的思維方式,學習和記的管理辦法,瞭解各種法度和規矩。

    當這些傢伙從遠方回到家裡的時候,會發覺他們原本的牧場和部落也不存在了,可能分在套部某個區域,可能是在漠北的某個牧場。

    還好,妻兒還在,牧群也在,這是和記給他們的一個底線,如果一切都不存在了,和記最好還是現在就表演一場大規模的坑殺比較好。

    一個健壯的牧人發覺家人和牧群都不在了,他會做什麼?

    這答案當然是顯而易見的,所以要避免這種事情的發生。

    三百多里的路程,每天行程四十里以上,每小時走五六里路在大規模的行軍中算快了,一天要走八到十個小時,除了吃飯睡覺和短暫的休息外就是都在走路了。

    每個俘虜看起來都是相當狼狽,風塵僕僕,一臉疲憊欲死的表情,在速度放慢之後,這些人都知道事情差不多快了結了,臉上反而露出放鬆的神情。

    帶隊的和記軍官一再向他們保證,到了地方就有俘虜營區安置,然後逐漸甄別人群,最早也得十幾天後才會繼續出發,不過到那個時候多半是坐馬車走……倒不是和記心疼這些俘虜,而是時間就是金錢,這些傢伙早幹一天的活就相當於給和記省了幾萬人的工錢,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

    鼓聲和人們的歡呼聲暫時停止了。

    這是高層的示意,張瀚按了幾下手,然後命令傳揚開來,一個閘門被關上了。

    並沒有人不滿,因為所有人都發覺這樣的效果更好。

    俘虜們走在草地上的聲音是春蠶食葉般的沙沙聲,開始時鑼鼓很響,四周很嘈雜,俘虜們在烈日下走了好多天的路,天氣很熱,他們的衣袍濕了又幹,幹了又濕,但這些傢伙不敢脫下來,草原白天和夜裡的溫差相當的大,如果不小心就會著涼感冒,體感也會很難受,會凍的他們徹夜難眠。

    在受了這麼多罪,腳上走出了一層層的血泡之後,在嘈雜的環境裡俘虜們很能適應。畢竟已經被俘虜十幾天了,也早就適應和習慣了。

    可是鼓聲和喧鬧聲一下子停住了,很多俘虜茫然的抬頭四顧,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更多的俘虜發覺了大批圍觀他們的人,他們這時才感覺到無比的羞愧和尷尬。

    四周是數不清的人群,最少有五萬人以上,大量的漢人加上科爾沁等部落的蒙古人都在,綠意盎然的草原上像是撒了一層厚厚的胡椒面一樣,由於人群過多草原的顏色都被改變了。

    大量的牧民騎著馬遠遠的觀看,並沒有敢過於靠近,但察哈爾人的羞愧和尷尬明顯是因為這些來圍觀的牧人。

    還有喇嘛,各部落的將領和普通的貴族們。

    察哈爾人曾經是這一大片土地的主人,或者說他們自認為是這樣。

    他們曾經趾高氣揚,看不起那些小部落的人,不管是依附於察哈爾人的八鄂托克各部,還是內喀爾喀五部,又或是科爾沁人,這些部落都在察哈爾人的羽翼之下,在他們的陰影之下。雖然權力是大汗的,是高貴的黃金家族的傳人們的,但並不妨礙察哈爾人普遍的感覺良好。

    在最少這幾十年間,不管速巴亥或是炒花有多風光,但真正掌握這一片廣袤土地的還是察哈爾人。

    插漢部,土蠻部,這些是大明對他們的稱呼,在明史最後幾十年的記事裡,這幾個字經常性的頻繁出現。

    對遼鎮和薊鎮的戰事,幾年一次的大規模的打草谷,對抗遼鎮和世鎮遼鎮的李家。

    這些事情都是歷任察哈爾汗帶著內喀爾喀五部,還有八鄂托克一起做下來的豐功偉績。

    在俺答汗有感於明軍防禦的增強而放棄軍事政策的時候,察哈爾人由於驕傲和黃金家族最正統延續尊嚴拒絕與大明議和,戰爭狀態其實一直在延續著。

    他們對漢人的鄙夷和輕視也是烙在骨子裡的。

    現在這些高貴的察哈爾人,包括牧民,甲兵,將領,還有貴族們,他們感覺自己像是被剝光了的婦人,四周是一群粗魯的漢子在圍觀,他們被評頭論足,指指點點,自尊被如衣袍一樣剝了個精光,一絲不剩。

    所有過往的榮譽都完蛋了,一丁點兒也沒有留下。
regn13 發表於 2018-4-11 17:53
第一千五百章 激盪

    更叫察哈爾人羞愧的是他們的大汗,在過來的途中林丹汗和他的家人們還是受到優待的,他們可以坐車,還有熱食可以享用。

    但到了接近受降城的數里之外,所有人都被叫下車步行,也包括林丹汗在內。

    林丹汗還處於年富力強的年齡,走幾里路對他這個養尊處優的大汗也沒有太大的體力問題,最大的問題來自於心理。

    這個蒙古人的共主大汗,成吉思汗的血脈傳人,此時此刻已經羞愧到無與復加的地步了。

    他和低賤的牧民一起步行著,身邊是他的妻妾和兒女們。

    牧民們自覺的離開大汗的家庭幾十步遠,這樣反而更加糟糕,因為相隔的這麼遠的距離範圍實在是太明顯了,這叫林丹汗一家子更引人注意,更加的顯眼了。

    受降城相當的顯眼,林丹汗都忍不住看了好多眼過去。

    大片的營房區,關押俘虜的柵欄區,沿河的房舍一直綿延不絕到大片的城防工事,鹿角拒馬箭樓炮台一應俱全,夯土包磚的城牆帶甕城和城樓,這樣的一座城池不是蒙古人有本事修的出來的,它的出現只能說明一點,蒙古人的地方已經為漢人所有,並且永久性的留下了這麼一個相當宏偉和傑出的證明。

    哪怕是幾百年上千年後,這座城只剩下斷壁殘垣,這仍然是每個蒙古人無法迴避的景像,這裡被佔領了,徹徹底底的佔領了。

    林丹汗流下淚來,他曾經以為自己已經灰心絕望了。

    他聽說過火落赤還有額麟臣還有卻圖汗等人的遭遇,還好,他們過的還挺不錯。林丹汗已經準備安心被關押軟禁,只要能活下來將來總會有指望。

    可是當他看到這座城池還有眼前這一切的時候,他終於明白自己一直志大才疏,眼高手低了。就眼下的這事情,就算再過幾十年的苦心經營,林丹汗也不覺得自己能辦得到。

    曾經的圖門汗不行,俺答汗也不行,達延汗也不行。

    在指引下這幾萬察哈爾人如黑色的潮水般湧進來,分別站在指定的區域,很快,受降台下都是一片黑色和灰色的海洋。

    龍騎兵們騎馬把這些俘虜隔離開,雖然這些傢伙已經耗掉了大半的體力和精神,並且早就被打服了,而且赤手空拳,可是很難保證會不會有意外發生,龍騎兵們還是相當的警惕。

    一個龍騎兵軍官策馬慢慢走向前方。

    十幾萬人看著他,大量的軍旗和軍服還有人們的袍服,加上藍天白雲和綠色的草地,灰黑色或紅色的建築群落構成了一片絢麗無比的色澤圖案,這是一副相當動人的圖案,深入人心,很多參加過這事的人們在幾十年後還對這樣的場面津津樂道,銀錠台吉根據現在的場景在多年之後進行了精心的構思,從而創作了一副名畫《皇帝在受降台上》,就是根據眼前的場景繪製而成,這畫成了一副名畫,被後來的華夏奉為國寶。

    中間高大的受降台上,孫敬亭等人退後一些,張瀚一個人當風而立,微風吹動了他的衣袍,整個人都有一種凌駕於他人之上,或是凌駕於眾生之上的高高在上的上位者的感覺,讓人油然而生一種敬畏感。

    蒙古人是敬畏強者的,他們也搞不出眼前這種莊重的儀式,對他們來說,太複雜和繁瑣,他們根本就駕馭不了。

    對他們來說眼前的情形是莊嚴和令人悸動的,哪怕他們是被侮辱和傷害的一方都是一樣。

    騎兵軍官緩緩向前,是三十來歲的漢子,滿臉的絡腮鬍子,眼神很銳利,整張普通的臉都變得生動起來。

    這是典型的軍令司塘馬傳騎的形象,精明,瘦削,身體都很有勁力的感覺。

    “大人,”三十來歲的塘馬策馬馳近,一個漂亮的駐停動作之後馬匹被帶住了,然後塘馬一個敬禮,朗聲道:“最新的軍報。”

    張瀚道:“直接口述報告。”

    “是,大人!”塘馬又敬了個禮,然後大聲道:“中路指揮使周耀報:我軍對察哈爾部戰事大獲全勝,中路戰役計七天打完,現已佔領察罕浩特,由獵騎兵第二團負責駐守防禦,獵騎兵第一團往西北方向,與龍騎兵第三團前鋒人員匯合,徹底梳理邊界地區。槍騎兵第一團與第二團沿進兵路線駐守,投降的察哈爾人先就進安置,就有丁口合計七萬人,牛馬牧群並未清點,俘虜人員決定先行押解來受降城的計有三萬餘人,其中有林丹汗並其妻妾,還有諸多察哈爾台吉,其部被我軍兜剿,重要人員無一漏網!”

    “做的好!”張瀚大聲道:“前方的將士們辛苦了,你們理應受到嘉獎,得到榮譽,我為你們感覺驕傲和自豪!”

    塘馬匯報當然是用漢話,並沒有刻意用蒙語,不過現在蒙古人通漢話的還真是不少,在塘馬報告的時候已經有很多人在做著同聲翻譯。

    眼前的一切都充滿著莊重的儀式感,令人感覺到一種與眾不同的東西。

    高聳入雲的高台,高高在上的人主,天可汗,和記的東主,大明的衛所指揮,名臣之後,成功的商人,現在則是征服者,草原之主,天空的雄鷹……

    無數人用仰慕的眼神看著這一切,聽著張瀚的聲音,這種高台是經過巧妙設計的,可以擴大人的聲音,張瀚並沒有太聲嘶力竭的大喊大叫,但他的聲音也是傳播的相當廣泛,加上人們的自覺傳播,很短時間內就被所有人知道了。

    商團軍的將士們再次歡呼起來。

    張瀚沒有說別的事,直接先肯定和慰問了前方將士的辛勞。

    一如既往,沒有變化,令所有的士兵和軍官們感覺欣慰,驕傲和自豪也是理所應當。

    這就是和記商團軍人和他們的統帥的互動,簡單直接,但有尊重和情感,激動人心,也感染和溫暖人心。

    人們都知道,底下就是獎勵立功的將士,並不需要銀錢賞賜,但會有集中的會餐和賜酒,會有軍官們逐一向將士敬酒的環節,商團軍在平時是嚴格禁酒的,只有在假期外出的士兵和軍官才能飲酒,並且絕對禁止酗酒,一旦發現軍官和士兵有酗酒行為就會被革除軍籍。在慶功會上人們則可以放量暢飲,並且軍官們會帶頭向那些表現優異的士兵敬酒。

    在這種愉快的環節過後,會有勛章發放,計算軍功來給軍官升級,給士兵升等,不一定會立刻提升職務,因為立功的人數不少,可是功勞就是功勞,記在那裡,等排序也會排到更高的職務。

    所有人都有野心,這是一個風雲激盪的時代,人們不怕流血犧牲,他們害怕的是跟不上時代的變化和追不上別人的腳步。

    特別是,很多人害怕叫張瀚失望。

    這不是笑話,而是真正的事實。

    張瀚的威望大到了叫他自己難以想像的地步了,種種事情的細節鑄造出了如今完美無缺的形象,人們可能會嫉妒身邊交了好運的人,但對真正的強者只會佩服和跟隨,張瀚就是人們眼裡真正的強者,值得性命交託的真正的上位。

    “請示大人,林丹汗並其部下,如何處置?”

    精悍的塘馬軍官仰面向高台看去,陽光有些刺他的眼,但他並不在意,兩眼圓睜,努力看向張瀚所在的地方,高聲請示著。

    這時孫敬亭走上前半步,高聲道:“問著林丹汗,願降否?”

    幾十個護兵站在高台兩側,高聲齊呼道:“林丹汗,願降否?”

    幾百上千個和記的官吏在高台兩側一起喊叫起來,很多人是滿臉的怒容,儀式的莊重和威嚴感染了他們,使得他們感染了相當強烈的情緒。

    過萬名和記的士兵也是一起高呼起來。

    整個過程很快,事前其實並沒有太多次的演練,但人們掌握的相當嫻熟老練。

    這種威勢突如其來,令得察哈爾人和科爾沁人都相當震怖,很多察哈爾人在原地都嚇的跪了下去。

    如果商團軍人們願意,在短短時間內就能把這幾萬察哈爾人全部殺光。

    他們幹起來不會有什麼技術上的難題,相當容易,並且不會受到嚴厲的指責,其餘的蒙古部落,不管是貴族還是牧民都被征服了,他們絕不敢指責什麼,甚至不敢稍微的表示一下反對和同情。

    在屠刀之下,什麼反抗的聲音也不會有。

    林丹汗繼續向前走著,他身後是他的福晉和兒子額哲,他們都在看著他。

    四周的官吏和士兵在看著他,林丹汗還看到了高台一側低一些的地方有大量的台吉們,其中當然有不少熟人,炒花這老不死的正瞪眼看過來,他們最後一次見面時炒花請他出兵幫忙一起打女真人,林丹汗當然拒絕了,他不想再為各部折損自己的兵馬和聲望了。他想的是兼併各部,壯大察哈爾人的力量,內喀爾喀人打輸了正好,可以把這死老頭子的部下和牧民們都抓過來……

    林丹汗到現在還記得炒花那失望的眼神,記憶猶新,老頭子那張臉的表情也相當精采,有不解,疑惑,當然更多的是遺憾和隱隱的憤怒。

    距離很近,林丹汗完全能看到炒花的面部表情,老頭子板著臉,完全看不出任何情緒化的東西。

    扎薩克圖汗多爾布,土謝圖汗袞布,他們倆人的臉上明顯是擠出來的笑容。

    還有一些陌生的貴族,他們其實多半都是達延汗的嫡脈子孫,彼此都有血緣關係,但幾代下來,就算是親戚也淡薄的很了。

    林丹汗看到了一個身量不高,臉上滿是由衷笑容的小胖子,他知道那是張瀚扶立的新順義王,新的土默特汗。

    林丹汗看到對方眼中的淡漠之色,對自己和察哈爾人的遭遇,這個土默特汗絲毫不關心,也不覺得屈辱——

    明天更三章,今晚有些事。        (https:)
regn13 發表於 2018-4-11 17:53
第一千五百零一章 罪臣

    更多的熟人和台吉們出現在林丹汗眼前。

    有一直桀驁不馴的科爾沁的人們。

    鬚眉皆白看上去比炒花還老的明安台吉,這個老人臉上滿是苦笑……

    林丹汗突然想起自己幾歲大的時候,有一天剛學會騎馬,興高采烈的跑到父汗那裡,父汗一臉慈愛的把他抱在懷中,在四周似乎有很多地方跑過來朝覲的台吉們,其中就有正在壯年的明安台吉。

    在父汗介紹自己時,這個明安台吉的臉色相當鄭重,林丹汗還記得,明安台吉正色道:“小台吉是未來的大汗,全蒙古人的主人,我應該用正式的禮節來參拜。科爾沁人一直是達延汗和他的後人們的羽翼,請允許我代表部族表達一下忠心。”

    林丹汗記得父汗當時笑著允許了,科爾沁人們用正式的禮節參拜自己。父汗在當時只有他一個兒子,對他十分寵愛,並且承認他就是未來的大汗,沒有爭執和疑義。

    很多人都對林丹汗寄予厚望,因為他很聰明,且身體健康,不像他的父祖輩,都是英年早逝,沒有完成西遷回到原本駐地的偉業。

    現在一切都完蛋了。

    林丹汗在此之前一直有一種錯覺,似乎一切都還可以挽回,只要自己知道是哪裡錯了,將來改掉錯處,然後徐圖恢復,察哈爾人還有他這個大汗就會有重新扳回這一局的可能。

    現在看到這些熟悉或不熟悉的臉龐,他才赫然驚覺,從東到西,包括林中和河畔的野人部落,西邊的套部,火落赤,赫赫有名的大台吉,土默特人的強大分支,最後的勇士,現在也坐在觀禮台上。

    和記判了他罪,對火落赤進行嚴厲的懲罰,但又把他從青城弄了過來,並不是要羞辱,只是要告訴所有人,一切都完蛋了。

    一切都完了,卻圖汗也在,漠北三汗也在,套部和鄂爾多斯的人也在。

    看順義王,笑的多麼開心和由衷,看那些奴顏婢膝的台吉們……

    林丹汗感覺一陣心悸,像是有一把利刃猛然戳進了他的心口,並且在胸膛裡攪來攪去……這種痛楚真的難以用語言來形容,林丹汗佝僂下去,兩個護兵上前扶住了他,發覺這個精悍的蒙古大汗渾身顫抖,兩眼圓睜,額頭上全是汗水,身上的衣袍也快被汗水給淋濕透了。

    這是純粹的精神傷害,眾人只得暫停,叫林丹汗緩一緩。

    察哈爾人中有一陣輕微的騷動,在龍騎兵們的喝斥下很快就平靜了下來。

    過了半刻鐘左右,林丹汗平復過來了,臉上也恢復了真正麻木的表情。

    這是完全明白過來了之的認命的表情,從此之後,那個狂傲的林丹汗不見了,那個含著金湯勺出身,剛會走路就是十幾萬人大部落和整個蒙古部族之主的少年也不見了,那個躊躇滿志一心想恢復祖業,不願受活佛們牽制的青年大汗也不見了。

    那個把努兒哈赤的使者抓起來,並且侮辱女真人的強悍大汗也不見了。

    現在代之而起的就是一個認命的中年蒙古人,一心只想活下去,也想照料好自己家人的普通男人了。

    步履並不從容,但也沒有太多的困難。

    等林丹汗走到指定的位置時,他看到的就是受降台上那唯一的高高站立著的人影。

    儘管張瀚要求孫敬亭多多表現自己,但這樣的事情孫敬亭還是不願意,在這個時候,所有的光彩當然只屬於張瀚一個人。

    “罪臣林丹巴圖爾,叩見天可汗。”

    在高台之下,林丹汗終於跪了下去。

    這一刻任何的禮節其實都無所謂,但最好的叫人覺得徹底征服的辦法還是叫曾經的敵人下跪,這也是和記所有高層的一致意見。

    就算張瀚覺得跪拜之禮並不合適,在內部他已經不允許人們跪拜了,但對林丹汗這個敵人來說,叫他跪拜,象徵性的意義大過於禮節本身……

    這是一次完美的收官,對察哈爾部落的戰爭是張瀚征服整個蒙古的戰爭的收官之戰,而林丹汗的高台之拜則是這一切的完美尾聲。

    從張瀚被迫在草原上修堡壘來對土默特人開戰為開始,接著這幾年來一直陷在對蒙古人的戰爭之中。

    平均每年最少三四百萬兩白銀的戰費開銷,和記這幾年的利潤都被丟在草原上了。

    一柄柄毀損的兵器,破損的鎧甲,死亡的戰馬,消耗的彈藥和糧食,幾次大戰爆發的地方估計幾十年後都能撿到破損的鐵盔和兵器,當然更多的是沒有收回的炮彈,還有那些消耗的火藥和彈丸,那些大量生產的罐頭,日常訓練的開支,大量徵兵帶來的開銷,士兵們的軍餉和賞賜,還有受傷殘疾退伍軍人的安置,陣亡將士的撫卹等等。

    一場接一場的戰鬥,一次接一次的謀劃,現在終於結束了。

    除了衛拉特人和北方的那些假蒙古人,整個草原,包括成吉思汗的起家之地都落入了張瀚與他的和記之手。

    不需要多少語言,張瀚能夠站在這裡,本身就是最好的證明。

    “林丹巴圖爾,你可知罪?”

    “你可知罪?”

    又是無數人山崩海嘯般的怒吼,如狂風吹過林梢,整個樹林都發覺尖利的呼嘯聲一樣。

    林丹汗無可奈何,他不知道自己的罪是什麼。蒙古人原本是這片土地的主人,他才是這片土地至高無上的統治者,但他現在被人擊敗了,他老老實實的跪在高台下,四周是十幾萬人饒人興致的看著這一切,問他知不知罪,他就必須得知罪。

    林丹汗叩頭,口稱知罪,一樣被大聲回覆了上去。

    高台上風很大,烈日之下吹的人很舒服,不舒服的就是毫無遮掩,陽光直接曬在身上,哪怕穿著輕薄的綢制短袍也是一樣會叫人出汗。

    張瀚額頭有汗,但他心裡很舒服,就像是在烈日下有人送他一**冰鎮過的,**子上還結著水珠的啤酒,一口下肚,乾涸的嘴唇和喉嚨都得到了滋潤。

    這種感覺相當的好,雖然現在沒有冰,也並沒有啤酒,但張瀚感覺自己相當的有力量,只要想得到什麼就可以得到,比如腳下的那個卑微的人,此前一直是個威脅,也自視很高,在大明,女真,蒙古,這三方面林丹汗都是一個大人物。

    努兒哈赤試圖討好他,尊敬他,主動派使臣來向林丹汗致意,被察哈爾人多次侮辱,女真人也並沒有直接派兵過來,而是選擇了隱忍。

    大明方面則希望林丹汗幫助自己,每年拿出銀兩和糧食來賄賂察哈爾人,希望這個大汗能幫助大明打敗女真人。

    在蒙古人眼裡林丹汗就是黃金家族的現世代表,至尊無上的大汗。

    現在這個草原上最尊貴的人匍匐在自己腳下,哪怕張瀚向來冷靜的性格,也是忍不住有點飄飄然的感覺。

    而緊跟著的,就是林丹汗獻上的玉璽。

    這一塊玉璽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目光,林丹汗身為舉起玉璽的悲情人物,在這一刻反而是被人遺忘了。

    “這就是傳國玉璽?”李貴的呼吸也有些沉重起來,這塊玉璽相當的具有傳奇性,據說是元世祖傳下來的,元初又是從趙宋的宮裡取出來的,趙宋得自五代,而最早的傳承就是秦始皇手中的那塊從趙國得到的和氏壁。

    如果是真的話,那可真的就是無價之寶,任何所謂的寶貝都不能與之相比。

    這塊玉,還有這塊玉璽不光光是一塊玉和一塊代表帝王行使權力的印信,它是傳奇,整個華夏文明的傳奇。

    故老至今,口口相傳,連漢家的小孩子都可能知道和氏壁,知道傳國玉璽,並且也明白這傳國玉璽所代表的意義。

    如果是張瀚得此玉,得此玉璽,其象徵意義就太大了,並且能將張瀚這幾年來養的聲望,又往前大大的推進一截。

    “可惜……”夏希平搖頭道:“不是那塊傳國玉璽,和氏壁雕成的那塊漢之後就失傳了,再無下落。”

    “那太可惜了!”李貴簡直有些痛心疾首的樣子,林丹汗跪降給他帶來的快樂都像是減低了不少的樣子。

    身為侍從武官,李貴當然知道張瀚下一步的打算,並且也明白這樣做的必要性,可是如果能得到傳國玉璽,可能這種痛苦的過程就要減低不少。

    “放心吧。”夏希平笑一笑,說道:“林丹汗手裡有傳國玉璽,並且落在我們手中的消息,文宣司一定會大為宣揚的。到時候我們含糊其詞好了,會有不少人心存聯想的,能達到這樣的效果就足夠了。”

    “一塊死物而已。”夏希平補充道:“只要能利用的上,它的價值就體現出來了。”

    這時吳齊已經從高台上疾步而下,並且從林丹汗手中接過了玉璽。

    這塊傳國玉璽的傳說最少在九邊已經流傳了二百多年,大明滅元因為並不是很徹底,殘元勢力在草原上還傳了幾代,到藍玉滅殘元時,還是有相當多的蒙古貴族趁亂逃脫,蒙元的玉璽並沒有完全落在朱元璋的手中。

    這也是傳國玉璽傳說的來源,大明雖然得國很正,但沒有得到前代的玉璽也是事實。

    至於林丹汗手中的這塊,風聲其實自百年前始,這塊玉璽一直在達延汗的嫡脈手中流傳,漸漸的有了一絲神秘的色彩。

    大明那邊有識的士大夫肯定也知道這玉璽定然不是廣泛意義上的傳國玉璽,但應該有相當多的無識之士,還有普通的百姓會認為就是那塊歷代帝王相傳的玉璽,這種誤會會給張瀚還有和記帶來很多神秘色彩,會使張瀚的聲望被推高好幾個層次,這樣其實就足夠了——

    今晚更三章
regn13 發表於 2018-4-11 17:54
第一千五百零二章 高舉

    “原來如此!”李貴笑道:“要是這樣說的話,死物也有死物的用處啊。”

    “正是。”夏希平神色平淡,點頭道:“玉璽關乎人心,但又無關乎人心。”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們有很強的力量,玉璽會收攏更多的人心,如果我們的力量不夠,玉璽則毫無用處。”

    “對嘍。”夏希平誇讚道:“你可真長進了。”

    李貴苦笑攤手,說道:“和你怎麼比?”

    夏希平微笑起來,他和李貴都是從新平堡的學堂畢業,從十歲出頭的少年在張瀚創辦學堂時就進去了,開始時是以為進去學算術經商,將來從小夥計幹起,如果能在和記商行幹到大夥計或掌櫃,感覺人心的目標就圓滿了。

    很多孩童的父母就都是這樣想的,當初張世雄,馬武,還有李貴吳齊,當然還有李平之,夏希平,都是懷著這樣的夢想進入了新平堡的各個學堂之中。

    三年左右的學習時間已經夠久了,如果不是從小學時慢騰騰的教起,而是在幾年時間內教給一個十來歲的孩子有用的知識,學習刻苦一些的孩子足夠學到安身立命的本事了。

    現在的學堂學制改為了五年,還有各種專門的學校,醫學,兵學,算學,將來可以分為若干個專門學校,為和記的專精化的管理體系儲備更多的人才。

    夏希平和李貴等人都是最早期的學員,他們的忠誠和能力,學習的精神都遠比普通的青年人要強的多,在和記效力的這三四年的時間,很多人從一個學徒到位至高位,時間很快,這原本就是一個效率極高的團體。

    此時高台上的張瀚已經把玉璽高高舉起了。

    這是一塊制誥之寶,肯定是大明皇帝遺失在草原上的天子之寶,始作俑者肯定是大明英宗皇帝,這個頗具傳奇性的皇帝,少年即位年少無知,信用王振擅自親征,幾十萬大軍葬送,自己也被俘虜,以皇帝的身份被俘,然後還沒有被殺和虐待,同時自己身後的帝國還安然無事,並且在幾年後又將他迎了回去。

    原本有戒懼心理很強的弟弟,英宗皇帝已經不指望能奪回帝位,如果代宗對他的親哥哥好一點,不至於叫英宗能飯也吃不飽,恐怕英宗復位之後,對自己的親弟弟也會有一點憐憫和寬容了。

    這塊玉璽應該就是英宗陷於草原時遺失的,然後被蒙古人發現,當寶貝一樣供奉起來,接著又是皇太極迎得這塊玉璽,並且有了稱帝的本錢和資格,在得到玉璽後不久,皇太極把天聰年號改為崇德,並且改金為清,名正言順的成了大清皇帝。

    張瀚盯著手中的這塊玉璽,色澤並不怎麼好看了,在草原的土地裡埋了最少百年,玉色已經暗沉,原本肯定是好料子,給皇帝制寶璽的料子怎麼可能會差,但經過歲月風霜的消磨,光滑的玉璽已經是毛邊多刺的暗黃色的石頭而已。

    他把手掌翻了一下,看到正面的“制誥之寶”字樣,不覺微微一笑。

    在高台之下,無數人屏息看著眼前的這一切,看著張瀚翻轉玉璽的動作。

    張瀚沒有說一個字,並沒有宣佈這是傳國玉璽,對“傳國”這兩個字,似乎在很多人心裡有著特殊的魔力,張瀚不願騙人,當然更不會蠢到宣佈這就是一塊普通的天子制誥之寶而已。確實很貴重,制誥之寶的等級還在皇帝之寶之上,天子六寶,各有專門用途,但不管制誥之寶怎麼重要,和傳國玉璽是沒有任何關聯的。

    張瀚只是做了一個極為簡單的動作,他把玉璽給舉了起來。

    就像是一鍋沸油之中被淋了一勺子水,整個油鍋都炸響了!

    人們轟動了,所有人臉上都是興奮之極的表情,一些二十左右的青年將士甚至在原地跳了起來!

    傳國玉璽落入和記還有張瀚之手,這其中重要的意義就不必多說了,在場的人哪怕是不願讀書寫字的陝北過來的新兵,也都在眼中流露出掩不住的興奮之意。

    人們歡呼,也有人在大聲議論,交頭結耳,有些話畢竟還是不好明說的,但所有人都知道這玉璽包含的意義。

    當然更多的人還是冷靜的,和記現在大勝之餘確實士氣高昂,但也遠沒有到因為一塊玉璽就能宣佈向大明用兵的地步。

    狂熱的情緒是一時的,要把這種情緒堅定下來,逐漸發展成一種信念,再營造出一種戰略上的絕對優勢。

    很多軍官不停的看向高台,看到張瀚將玉璽收起來之後並沒有特別的表示時,一個炮兵軍官鬆了口氣,由衷的道:“大人就是大人,真的是令人折服。”

    另一個軍官道:“得意而不忘形,這一份自制的本事,常人就不能及也。”

    “但總會有那麼一天的。”一個龍騎兵軍官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心理,現在的和記蒸蒸日上,大家已經堅信不疑,遲早會有和大明動手的一天了。

    待玉璽收起後,張瀚再次面對跪伏的林丹汗,沉聲道:“該犯已經知罪,先行拿下,然後再行發落!”

    在這樣的場合是不必要宣稱林丹汗的罪行的,太長,沒有必要。在此前的討伐檄文上張瀚已經把林丹汗的罪過好好的數落過一通了。

    現在要做的就是最後一步,拿下這個已經被俘虜,並且宣佈知罪的犯人,把這一件事做一個完美的句號。

    林丹汗自己會明白,在場的貴族們也會明白,和記不會殺掉這個人,和此前的那些大汗台吉們一樣,青城是一個很好的地方,城池小而堅固,沒有多少蒙古人住在裡頭,大量的軍司人員和駐軍在,林丹汗會得到一個不錯的宅邸,可能是某個小型的寺廟改制的,有院落,天井,樓房,還有小花園,或許還有個小池塘,要看蒙古人需不需要,但不會有馬廄了,這個曾經的大汗會被軟禁在宅邸裡頭,除非和記有事要叫他出面,否則的話一直到林丹汗死後人們才會再次聽到他的消息,在此之前,會有很多人都一樣,火落赤,額麟臣,包括炒花在內,這些故往的風雲人物都是一樣的下場,在和記征服的過程中他們一一落網,最後如被養在籠中的鳥兒一樣,偶爾有一兩聲叫喚,也就僅此而已了。

    林丹汗被押下去,更多的俘虜如羊群般的被引導向那些俘虜的營區去了。

    如果是萬曆皇帝的午門獻俘禮,會有官員請旨曰:人犯合該押往市曹行刑,請旨。

    然後萬曆皇帝曰:拿去。

    左右官員一併重複,一直到三百六十名大漢將軍一起高呼拿去。

    其聲震天動地,午門一帶的過萬官吏將士都會聽的相當真切。

    京城居民,也都聽的相當清楚。

    午門獻捷是大禮,有明一代多次在午門獻俘,但只有萬曆皇帝四次親臨午門主持獻俘禮。

    當然都是在萬曆中期之前,中期之後萬曆皇帝連外朝門都很少出去,更不要說到午門接見大量的官兵將士了。

    在皇帝宣佈拿去之後,大量的俘虜被引導到東市,被揮刀斬首。最轟動的一次就是壬辰倭亂之時,獻俘的明軍在午門集結,皇帝下令將六十一名俘虜拿到市曹開刀問斬,算是對平定倭亂的一個完美結局。

    這一次的受降台獻俘禮,注定也將成為一個相當偉大的歷史事件。

    事實也正是如此,在此後不到數年內,圖畫和文字記錄就相當的多了,十分詳細,配上圖畫的文字生動詳實,令人神往和激動,文宣司的工作相當的紮實,他們發覺最好的形式就是大量的圖畫配少量的文字,文字要精準,不一定要複雜,有時候簡單反而更有力量。

    因為最有力量的是事實,所有人都知道和記拿下了蒙古,不管受降台的細節是怎樣的,人們都會願意相信類似的宣傳,所有人都知道林丹汗被活捉了,跪在受降台下,別的細節都無所謂了,人們相信他們願意相信的,哪怕是相當奇幻的說法也是深信不疑。

    “文瀾有何想法?”孫敬亭站到張瀚身邊,和張瀚一起笑看林丹汗一行被押走看管起來。

    “往下去你要辛苦了。”張瀚不動聲色的道:“把林丹汗一家子關到青城去,還有重要的俘虜分別送往預計的地點關押起來。安排他們進入狀態,開始在各地做工,同時清點察部的財貨,點算之後交財稅司老田,牧群按比例我們取走,很快就要過冬,他們少了不少壯丁,乾草束和豆料幫他們多備一些。有一些家無男丁的家庭,軍司不僅要提供物資援助,也要給人力援助。務必不要凍餓死人,牧群也不要折耗太過,要很快恢復正常的放牧生產。從明春開始慢慢遷移察哈爾人至各處,將察哈爾地方分郡,也可以考慮分縣,一郡三縣到四縣,我們有很多事務性的人才,完全可以夠安置和進行精細管理了。要緊的是通信,地方太大,所以舊中都的修復要抓緊進行了,從南北到東西,舊中都的位置都很恰當,每一處都可以很快把信息傳遞到中樞,最遠的卻圖南城也可以很快傳來消息。冬天大雪封路是極端情況,在正常情形下,我希望最遠處傳消息的速度不超過十天,軍令司驛傳局要把這事給做好,驛站和維修點是不是可以重疊,如果有必要,三十里或五十里一個站,一定要做到。修路的事不能耽擱,財稅和軍工司做個預案出來,你來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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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五百零三章 消息

    張瀚一口氣說很多,正想再說下去,突然又是自失一笑。

    他對孫敬亭道:“你當我沒說,這些事該是你考慮的事了,你去辦,然後彙總來給我看就行了。”

    “那你做什麼?”孫敬亭瞪眼道。

    “我確定相國制度就是要自己清閒一些,我先回青城到小黑河邊釣魚去。再一則,我也該和家人多呆幾天了,這幾年忙忙碌碌,兒子都快不認得我了。還有……”

    張瀚看著孫敬亭,相當誠懇的道:“相國制度,就是君主挑一個信的過的人選來幫助處理國政。說句大話,現在處理起軍政事務來,我大約不比孝征兄差,可是我的兒子們會不會也這麼有出息,我不敢保,孫子輩呢?人都是一樣,能過的舒服,沒有人願意吃苦。如果我立下的制度可以叫兒孫過的舒服又安全,又是天底下最尊貴的家族,我想也沒有必要叫他們太辛苦,何況他們自己也不會想吃辛苦了。皇明太祖和太宗到仁宣,都算是能吃苦的帝王,就算這樣,太祖的那種精神兒子輩就比不上了,孫兒輩已經講享樂了,到成化年間,天子已經把大半的精力用在內廷,我不希望兒孫輩在內廷和閹人打交道,將來的宮廷是開放的,和貴族,名流,運動家多打交道,和成天混在宮女和閹人群體裡要健康的多。我也不指望兒孫輩個個都很勤政又愛民,而且知道做事要慢慢來,並且能洞悉人心變化……我就要他們抓著兵權和得到民心就好了。事情宰相做,功勞皇帝得,如果事情辦壞了就把宰相換一個來平息眾怒,你看,這樣多好,何必一定要攬權呢。”

    孫敬亭呆呆的看著張瀚,知道這一次這位算是把內心深處的話給說出來了。

    不管怎麼雄才大略,怎麼心存大抱負,眼前這位的內心深處,仍然只不過是一個慈父而已。

    張瀚笑道:“是的,我也是在為兒孫打算。皇明太祖也這樣做過,不過以他的經歷見識,他設計的大明的這一整套的體系,包括親藩的體系都不對頭。現在地方上的百姓最恨的就是那些宗室了,我的兒子不能落到這種地步。他們既要享福,也要有節制,更不能弄到天下騷然,人人痛恨的地步。否則當屠刀臨頭的時候,後悔都嫌太晚了。這些想法和思路,我會整理起來,不僅是祖訓,也算是一種精神。”

    孫敬亭笑道:“不弄成大誥?”

    “還是算了。”張瀚笑道:“要是願意聽不是大誥也是大誥。時勢變化了,不聽的話就是廢紙。什麼成法不可變?沒有不變之法,否則現在我們還是井田制呢。因地制宜,根據時勢的變化而修改,但我希望他們能理會到我的核心精神……並不難理解吧?何況從集權到專權是制度使然,如果按我現在的制度走下來,分權和互相尊重在幾十年間也會形成牢不可破的傳統。”

    “我倒是希望把一任任期改為四年,最多兩任。”孫敬亭鄭重道:“這種大權在握的感覺太可怕。而且軍隊並非孤立,權相會有多種辦法影響到軍隊,但不要給他佈局的時間,兩任八年,很難徹底掌握軍隊。”

    “這只是細節。”張瀚道:“希望舊中都修好的時候,我可以正式拜相。”

    “怎麼說呢?”孫敬亭道:“這事當然是我的責任了。”

    “看。”張瀚讚道:“這就是我們的孝征兄啊,勇於任事,也敢於擔責任,我沒有選錯首相的人選!”

    ……

    青城收到消息是四天之後。

    準確的說是四天之後的傍晚,傳令騎兵趕在青城的城門關閉之前進入了城中,並且找到了留守司主官,政事官李慎明。

    報捷文書直抵李慎明之手,也是趕在了他下值之前。

    因為城中駐軍較少,蒙古人雖然被大量分流,而且由於要在受降城舉行大規模的典禮,所以留在城裡的台吉很少,甲兵數量就更少了。

    就算如此,城裡還是提高了戒備等級,到了晚上九點之後宵禁,除了巡邏的治安警和軍隊之外,任何人不得在街市上行走。

    青城已經建起了高大的鼓樓,晚上會有鐘鼓樓隔半小時報一次時,全城都聽的到,不再需要更夫在街道上行走報時了。

    早晨時那些和尚和尼姑都失業了,他們原本的報時業務沒有太大用處了,好在城中的人多半家境殷實,養的起這些不事生產的人,只是數量也較此前大大減少了。

    傳騎在城門關閉前進來,當然還沒有到宵禁時間,街面上人流還算密集,只是不如大軍出征之前熱鬧了。

    不僅張瀚離開了,還有大量的文武官吏和駐軍離開,青城內一下子空了不少,酒樓等娛樂場所的生意也降低了不少收益,看到有人騎馬經過時,一些坐在酒樓外長凳上的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子站起來,想揮動手帕招手,不過看到是塘馬傳騎之後,她們也就直接放棄了。

    李慎明每天都在等這份塘報,已經有明顯的心浮氣燥的感覺。

    擁立張瀚為天可汗,然後修復舊中都,一系列的動作毫無疑問李慎明都是重要的推手,也可以說他是最為重要的推手。

    李慎明跟著張瀚混之後,從一個替總兵打理生意的商人已經成了和記的最重要的高層,他已經得到很多,但毫無疑問他想著要得到更多。

    孫耀近期從套部前線返回,前方的一切都穩定下來,他這個參謀司的長官也可以回青城來歇口氣,但參謀司最關注的就是前方的戰事,孫耀每晚都在參謀司的值班室工作到很晚,另外外貿司的劉鵬和軍工司的李東學都每天在軍司值班,他們也有幸成為第一批知道消息的人。

    每個人都激動不已,這比收復套部和拿下漠北更令人激動。

    林丹汗被俘,察哈爾降服,科爾沁降服,這一系列的好消息都是叫人激動不已!

    “這是最好的消息!”李慎明笑容滿面,重重一拳打在桌子上,幾乎高興的難以自持。

    孫耀和李東學都是內斂性格的人,雖然也高興,但卻不像李慎明這樣外放的表達。

    劉鵬笑道:“這仗打完,對北虜的戰事算是真正的宣告結束了。”

    “但不要想著馬放南山,這是一種危險的思潮。”李慎明尖銳的道:“各軍司部門一定要注意這一點,軍令司方面孫孝征有數,他會督促各部門主官要抓好軍隊的思路,不要以為打完了北虜事情就完了,底下還有得仗好打!”

    在座的人都會意的互相交換眼色,李慎明對大明和建立一個大一統帝國的野心是昭然若揭,他也從來不隱瞞這一點。

    李慎明也沒想過要當蕭何或是李善長,他不喜歡太操勞。

    倒是大唐高祖年間的裴寂和李淵的交誼叫他很喜歡,裴寂權傾一時,也沒有多辛苦,每天就是陪著高祖喝酒聽歌看舞就算是工作了,高祖待裴寂如老友,兩人經常共坐一張胡床,如果不是玄武門之變,只要高祖掌權一天,裴寂就會舒服一天。

    李慎明不打算當蕭何或李善長,蕭何還不錯,可是很快後代被除爵,李善長就不提了,生前就身敗名裂了,家人下場都很不妙。

    如果不是裴寂,最好是鄧禹,和光武帝的交情不必提,光武帝本人又是那麼出色,一手打下天下,對功臣始終如一,恢復大漢宗廟之餘,使天下士人歸心,這也是李慎明相當覬覦和願意擔當的角色。

    張瀚本人的性格擺在這裡,將來不是劉秀也是趙大,很叫人放心,功臣們可以跟著張瀚打下天下,並且享受富貴,還能傳諸子孫。

    當然張瀚也是有言在先,日後的權貴絕不會如先秦那樣封建,也不會如大明的親藩和權貴那樣多行不法。

    富貴,有限制,要富貴就不得安閒,很難兩全。

    “裡頭也知道了。”侍從官們多半跟著張瀚出徵了,剛剛財稅司的周瑞聽到了喜訊,自告奮勇的往張瀚的府邸去報喜。

    “進了內宅沒有?”

    “進去了。”周瑞笑道:“我好歹跟著大人近三年時間,內宅也常去的,大人的三位夫人都出來了,聽說打贏了,還俘虜了林丹汗,三位夫人都高興,也著實誇了眾文武幾句。後來又到後宅佛堂見了老太太,老太太聽說打贏了,真是高興的了不得,當場賞了我一錠銀子,然後去給老太公太爺上香去了。”

    “哦,除此之外,老太太說什麼沒有。”

    “倒是沒有。”

    周瑞手中確實有一錠十兩重的銀子,拿在手中笑眯眯的一拋一拋的,李慎明笑道:“銀子是小事,老太太大約也不知道你一年賺多少,甚至拿你當和裕升的夥計來看,你可別出去宣揚什麼。”

    “知道。”周瑞肅容道:“老太太就是高興的,在下不會亂說什麼。”

    “很好。”李慎明一語雙關的道:“後宅有什麼事情,大家千萬不要出來亂說的好。”

    這話也是意有所指,前一陣子有一個內宅的下人出來傳消息,蒲州的來人是先到青城,到後宅見了張母常氏,常氏當然要敷衍幾句,她到底是蒲州張家的媳婦,對這些長者還是要有相當的尊重。

    常氏有一句話就是:若老太公或太爺在就好,兩邊要少很多誤會,一切事情不妨好好商量著再辦。

    這一句話原本也沒有什麼,無非是客氣話。

    傳揚開來,就成了張瀚有些桀驁的感覺,似乎家中無有男丁長輩,所以張瀚行事才會這麼肆無忌憚。        (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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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五百零四章 煙火

    居然有人敢洩漏張瀚內宅事!

    李慎明聽聞之後大怒,立刻令軍法司派人把這廝抓了起來。

    和記不是皇宮大內,沒有“洩露禁中語”這樣的罪名,但也有相關的規定,比如按保密等級來確定罪行,張瀚內宅動向算是相當高的密級,這人犯了洩密的罪,法司三審定案,報給張瀚知道,那邊也是用塘馬立刻送回張瀚手批。

    絞刑,立絞不待時。

    等那個洩密的人掛在風中搖擺的時候,所有在張府服役還有軍司內服役的才明白過來,這事兒開不得玩笑,有些事情,是要拿性命來賠補的。

    “文宣司也要注意。”李慎明正色道:“絕不允許各部產生消極,懈怠,或是厭戰的情緒,要明確宣傳並百分之百的確定,對東虜不僅有一戰,而且時間不會太久。在寬甸和十三山,我們的將士都還在與敵奮戰。在台灣,日本,呂宋,渤泥國等處,都有我們的敵人,海上的戰事也方興未艾。未來二十年乃至五十年,都是勇士用武之時,商團軍絕不會放下刀槍,我們的武備要貫穿未來一百年,二百年,三百年,五百年,漢家的尚武氣息,將會在未來的和記永遠流傳下去。”

    李慎明的話其實張瀚再三強調過,甚至有的用詞就是張瀚的原話,各人都是起身答是,凜然遵從。

    到李慎明等人從軍官官邸出門時,張府之中到李府,還有孫府,各家大府邸先放煙火,爆竹聲十分的響亮,朵朵煙花絢麗無比,將青城的夜空點染的異彩紛呈。

    接著是普通的官吏家庭,各個部門的辦公場所,普通的居民,後來就是蒙古人和喇嘛們,和尚道士們,尼姑和天主教耶蘇會的傳教士們,到處都是煙花爆竹的聲響和奪目的光彩。人們在夏夜的星空下盡情宣洩著興奮之情,儘管各部門都在強調商團軍還會打仗,備戰不停,但對很多人來說,這確實是對北虜的最後一戰,這一仗象徵性意義大過於實際的意義,林丹汗這個共主大汗被俘,察哈爾人宣告失敗,整個對蒙古的戰事也就可以正式宣告獲得了完勝。

    自此之後,草原上再也沒有和記的敵人了,一切的潛在威脅都消失的乾乾淨淨。

    蒙古人,野狼,馬賊,全都倒在了商團軍的戰馬和火槍之下。

    不管對大明的態度如何,不管將來會不會有可能開戰,最少在此時此刻,人們感覺完成了一樁大事,不是一個句號,但是一個重要的節點,一個轉折點,一個人們心裡樂意相信的東西。所有在和記麾下的人無不希望它的成功,相比於虛幻的對大明的一統之戰,人們更希望和記在草原上能獲得酣暢淋漓的勝利。

    和記的人,特別是在草原上的人,九成以上是九邊的背景出身,哪怕現在是與蒙古人和解為主,但也有相當多的人保持著對北虜的敵視態度。

    就算表面上沒有,內心深處與北虜仇怨難開的還是不在少數。

    所以不管如何,此時此刻人們的歡喜之情出於內心,是一種完全的放鬆和釋然。

    在草原上畢竟是在蒙古人的地盤上,這幾年和記持續不停的從宣大遷人進來,把大量的武裝力量和工場學校還有屯堡搬過來,除了李莊核心區還有田莊之外,和記留在宣大地方的東西已經不是很多了。

    人們在草原上生活,初始時定然是有些擔心和害怕。

    事實上也是有很多人寧願放棄和記的工作,也要堅持留在大同不肯到草原上來。雖然這樣的人是少數,但還是能反應出人們的情緒。所謂君子不立危牆之下,這種說法令很多士紳和生員階層都留在大同觀望,並且影響了普通的工人和農民,也包括士兵的家庭。還好和記的文宣工作做的很好,當然更重要的是和記一直在獲取勝利,並且待遇優厚到人們不願捨棄在和記工作的程度。

    到現在,靴子終於落下來了,懸在人們心裡最後的隱憂被解除了。就像是有一件事一直懸在心裡,理智上來說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但有強迫症的人會一直去想著。

    在草原上生活的人或多或少會有一點危機感,無關於兵力的強弱,而是身處異地,到處都是和漢地不一樣的風情。

    不管是那綿延萬里不絕的草地,還是一條條陌生的河流,或是偶然出現在人們眼前的稀疏的林地,還有曾經開發出來的土默川的土地,這些東西構成了完整的蒙古,漢人前來之後才有了軍堡城池和屯堡村落,有了一條條道路,才有了傍晚裊裊升起的炊煙。

    身處異地的感覺並不是很好,最少叫人始終有內心不安的感覺,特別是一聞戰鼓之聲,對沒有經歷過兵戈之事的平民來說,更是一樁令他們心懸不已,擔憂害怕的事情。

    如是在大同還好,北方有邊牆和守兵,人們也習慣了北方的威脅,可是感受到威脅和身處於其中是兩回事情,不緊張是不可能的事。

    現在,一切都結束了。

    李慎明相當的明事理,也很體恤下頭的心思和想法,天黑之後,街角上到處都有傳令的人,今天青城解除宵禁,人們可以理直氣壯的在酒樓或各種地方廝混到天明,不必擔心犯禁而被抓起來了。

    “拜見李大人。”

    “見過李兄。”

    李慎明在府裡擺了家宴,請孫耀和李東學,劉鵬等人赴宴。

    軍司人員也都很高興,這些上官和李慎明一樣體恤下屬,叫所有人都回自己家裡和家人朋友們一起慶祝去了。

    李府的下人在燈火通明的花廳裡擺桌,李家好歹也是大同的士紳世家,現在家大業大,僕人比以前多了十倍都不止,但忙而不亂,家中一切還是井井有條,李慎明又是個好享受的,蓋的屋子用的工料都十分考究,牆壁上都是像樣的古董和名畫,擺放的並不堆砌和雜亂,偶見點綴,足見用心,令人有一種心曠神怡的享受感。

    種種器物用具也是盡善盡美,從汝窯的瓷器到紫檀木打的托盤,黃花梨的圈椅和小幾,再到花梨木的大書案,一切均是毫無瑕疵。

    張瀚也是世家子弟出身,但家風比李家可是要樸實的多了。

    外間煙火不停,天空星斗分明,庭院間有挑高的氣死風燈和月色照亮,把夏天時怒放的各色鮮花襯托的更鮮豔奪目了。

    花廳的窗子被打開了,鮮花的香氣和些許的硫磺味道傳進來,不過人們並不以為意,在互相見禮之後,李慎明請客人寬去大衣裳,換成短綢衫,大家一起站在窗子邊看外頭的煙火。

    “如果不是天氣炎熱的話。”李慎明笑道:“我還以為過年了。”

    “塞外什麼都好。”劉鵬皺眉道:“就是他娘的天太冷了。我們大同已經算冷了,草原地方還要冷過十倍。”

    “要是和台灣一樣,一年四季都溫暖就好了。”

    “聽說台灣的夏天可是叫人受不了,一動不動坐樹蔭下都滿身的汗。還好海島有風,但有風就帶來潮氣,屋子裡被縟都能擰下水來。”

    孫耀笑道:“我們參謀司派過去的小子們也是這樣說,天熱的時候又潮,確實難熬的很。冬天是真好,想想我們這裡萬里冰封出門都得涂一手一臉的油脂時,人家那裡還是穿著單棉襖就行了,所以這就是所謂的有得有失,不能什麼好處都叫他們佔了。”

    眾人皆是大笑起來。

    現在台灣那邊的情形也是廣為人所知了,主要還是孫敬亭回來之後下令兩地的文宣部門多加交流和溝通,把兩邊的軍政大事,只要不是保密的就互相宣傳和介紹,還有生活上的種種細節,比如台灣的美麗,大海的磅礴和捕魚的樂趣,而草原和遼東那邊則是廣袤的草原和捕之不盡的獵物,還有美如寶石的湖泊。冬天時,遼東的道路全是冰雪,而山坡上和密林全部籠罩在冰雪之下,每顆樹都是白色的,枝條和樹幹上掛滿了雪,有個文宣司的畫家把遼東寬甸一帶的景色畫了很多,引發了台灣那邊南方佬的無比羨慕和嚮往。

    至於台灣的高山和蔚藍的大海,當然還有一年到頭溫暖如春的氣候,這也是叫草原上的人羨慕不已的地方。

    “各有各的好處。”李慎明不動聲色的道:“將來我老了,冬天到台灣過,夏天回青城,豈不妙哉。”

    “怕就是太趕路了。”

    “是啊,不現實。”李慎明喟然一嘆,說道:“文瀾曾經說過,他夢想能把蒸汽機器造出來。不僅是用來紡織,還可以用來拉動馬車,一天行幾百里。像我們到福建,三天就到了,那時候我說的話就不是做夢了。”

    孫耀笑道:“我是個武夫,當時也曾經聽大人說起來過,不過我當時的想法可沒有李大人這麼好,我就是想有了大人說的蒸汽機車,以後調兵就方便多了,真的是一日千里。”

    李慎明笑道:“果然是武夫,一點兒不假……來,大家入席吧。”        (https:)
regn13 發表於 2018-4-11 17:55
第一千五百零五章 部門

    下人們早就把酒席擺好,每人面前一張几案,擺放著一模一樣的菜餚和一壺酒,在士大夫家裡現在主流還是分餐制,和皇室保持的習慣一樣。在成化之前,民間和官場的風氣都很質樸,有當時湯餅會的記錄,菜餚和飯食都很簡單,而且是分餐制,乾淨衛生,同時也不會過於鋪張浪費。

    成化之後,逐漸流行類似八仙桌式的宴桌,開始有合餐制,不過在明末之時,講究一些的人家還是分餐制,保持著上古遺風。

    李府的菜餚簡潔不簡單,幾道菜均是相當的名貴和費時費力,不過眼前這幾人都不是怎麼貪圖享受的,各人持筷之後也就是略微嘗一嘗,照例誇讚一番主人家的廚子優秀,李慎明知道這幾人也不是普通的客人,當下笑著道:“咱們不必虛客氣……倒是嘗嘗這酒吧,我知道各位也不喜歡喝烈酒,但今天的酒得嘗一嘗,這是工商司下酒類局釀造的蕃薯酒,味道還不壞,諸位可以嘗一嘗。”

    “還不錯。”孫耀黑著臉哈出口酒氣,看起來相當難受,嘴裡的話可信程度當然就是相當的低。

    燒酒看著清洌,但入口火辣,從喉嚨下去之後更是如一條火線,酒量不大,不是很常喝的人並不太容易接受。

    中國人在宋時就會釀燒酒了,但這種酒的接受度很低,那些想著回古代釀酒賺錢的人,要麼因為私釀被逮起來砍腦袋,要麼就得破產賠個精光,沒有第三種可能。

    時人都喜歡喝所謂的濁酒,就是低度酒,還很甜,最受歡迎的是各種果子酒,清洌爽口還很香甜,最受有錢人的歡迎,普通的百姓可喝不起那麼昂貴的飲料。

    “哈哈,不為難大家了。”李慎明見狀拍了拍手,有僕人進來將蕃薯酒收起來,同時開始給眾人倒葡萄酒,用琉璃**子裝著,每人的酒盞也是用琉璃盞,接近透明色,每個酒杯裡還放著冰塊,當然是從李家的地庫裡取出來的,在這樣的盛夏,能喝一杯冰鎮的果酒,實在是一種無上的享受。

    “今年酒類出口占七成。”李慎明淺飲著手中的紅酒,對著劉鵬道:“北方市場佔三成,這三成中京師又獨佔七成,我們的蕃薯酒產量很高,不能太依賴出口,否則將來俄羅斯人遲早會和我們講價格。”

    劉鵬點頭稱是,李慎明又道:“我手中的這葡萄果酒要分幾個檔次,罐子裝的最低檔,賣給普通的士紳,還有琉璃壺的賣給富商一類,銀壺的賣給京師的權貴高官們,這東西釀造比蕃薯燒酒要難,關鍵是葡萄要好,顆粒要飽滿,含糖量要高,另外釀造時也比較在意細節,價格賣高些很合理,但要叫他們心甘情願的多掏錢,文宣部門的宣傳配合也很重要。”

    劉鵬轉頭向張永安笑道:“這得拜託張兄了。”

    “份內之事。”張永安笑道:“喝葡萄酒也是早就有的事了,葡萄美酒夜光杯,我想以銀壺配琉璃杯,這是比較好的選擇。”

    劉鵬道:“這事小事,我們有專門的人負責設計。”

    李慎明插話道:“我們的設計就是花少量的錢,儘可能的把東西弄成昂貴的感覺。工藝和製造水準要跟上,這就是軍工司和研究所的事情。”

    李東學一笑拱手,說道:“軍工司和研究所一定會盡力的。”

    李慎明又道:“東學一個人兼領軍政和軍工兩司辛苦了,不過現在工商司已經把不少原本軍工的東西接收走了,但我們明白,真正最好的研究人員和匠人都在軍工司,所以東學還得多辛苦看顧,不要有怨氣。”

    李東學肅容道:“東學不敢。”

    李慎明點了點頭,表示滿意。

    近來有傳言軍政司要換一個主官,和記諸司原本就幾個司,到現在越分越細,正在往張瀚設計的精細化管理的道路上堅定而行。

    侍從,軍令,軍政,這三個司原本是最早和最重要的,現在軍令司類似兵部,軍政司則偏向軍籍和軍人福利體系,原本的責權分出了很多,比如軍工司是從軍政分出來的,還有軍需司,軍法司,當然還有現在也相當重要的軍訓司。

    軍政負責動員,募兵,復員,安置,也有軍籍管理等等。

    軍政官們負責的大體也是這些,每個軍政官都掌握著每支軍隊每個士兵的想法,同時要照料好這些傢伙,軍隊主官負責打仗和把手下的兄弟拿出去賣命,軍政官們則平息軍中所有不好的想法,儘可能的滿足士兵們合理的想法和要求。

    如果軍隊主官有的受到尊敬,有的則是被痛罵,比如李從業和周耀,軍政官則廣泛的受到尊敬。

    但不管如何,軍政司的職權確實變弱了,比起當初的風光差了很多。

    曾經有段時間李東學只領軍政,後來又叫他專領軍工,現在是把軍政和軍工都交給他一個人管,不管怎樣也是說明部門權力的變化並沒有影響到李東學在張瀚心裡的地位。李東學仍然是和記創業之初就跟隨著的能幹夥計,然後等於是手握大權的青年掌櫃,現在更是張瀚倚為心腹的重臣,對自己手中的責權變化,李東學當然不會表現出有什麼意見和疑義。

    “來,大家多飲幾杯。”李慎明紅光滿面,並沒有繼續說正事的打算了,花廳花響起絲竹聲,已經有戲子在外咿咿呀呀的唱了起來。

    ……

    在李府的酒宴雖然奢華和舒服,張永安卻沒有投入多少,甚至回到住所之後他還感覺到肚餓。

    廚子還沒有休息,從外頭遊玩剛回來,張永安叫著一個僕役吩咐道:“叫廚房下一碗雞絲麵,不要油太多,要清淡些。”

    僕役答應著下去了,這時吳伯與聽到聲音從屋中走出來,對著張永安笑道:“今天大夥的情緒都很不錯,看來張兄也是胃口大開,喝了酒宴回來還要加餐不成。”

    “瞎。”張永安搖頭道:“酒宴上盡顧著說話了,誰還能顧得上吃東西,那不成笑話了!”

    “說啥了?”

    “一言難盡。”

    等張永安把在李府的事一五一十的說完,他看著吳伯與,對這個老搭擋道:“其中的變化,你看出來沒有?”

    “看來是有變化。”吳伯與沉吟著道:“以前李遵路是什麼事都管,但都很空泛。他這個政事官向來是有點象甩手掌櫃。這一次看似還管的寬泛,但其實主要是在工商貿易經營這一塊。我看,和記的官場,是要有大變化了。”

    “你的意思是,”張永安皺眉道:“一直傳言政事會議要有變化,也和張大人退隱有關,是不是?”

    “當然是了。”吳伯與道:“當今皇上也是有趣,幾招散手下來,逼的張大人不得不做出更高的姿態來應對。就像是皮影戲一樣,雖然大家都知道是戲,但這戲也要唱的精采,唱的逼真,不能敷衍了事。張大人的歸隱不能弄的太假,政事會議得有一個當家主事的人,把日常政務都抓起來。”

    “看來就是和記要有相國了。”

    “不是我們大明的首輔。”吳伯與心思靈動,想事情非常的快,平時也注意收集各方面的消息,文宣司的工作來說,張永安掌總,但主意多半是吳伯與出。兩人配合的相當出色,這也是兩個被俘人員幾年時間在和記能逆襲的關鍵所在。

    如果說兩人都是舉人身份,這在現在的和記根本就不足為奇了,隨著和記在大同一帶的強勢,包括榆林陝西山西各鎮都有相當強的實力,如果不是這樣,天啟皇帝也不至於一直在北方的各個軍鎮大動干戈,重新洗牌把所有的總兵和副將都幾乎換了個遍,就算這樣,對和記的影響也不大,皇帝再厲害也不能把九邊的幾十萬邊軍和所有的軍官都換掉,只是換了上層,和記的活動受到了一些影響,如此而已。

    “從大人的聲望考慮。”吳伯與微笑道:“以退為進是一步好棋,妙棋。”

    “如果大人長期不掌權力,不在中樞,會不會有大權旁落的風險?”

    “怎麼可能?”吳伯與大笑道:“和記這一攤子,除了大人誰弄的起來?不提人心和大人的威望,就拿待從,參謀,軍訓,軍法,治安,這些各司對軍令司的牽制,還有各地的行軍司,也是在分權。雖然執掌大權者能號令諸司,可是肯定有兩部門是獨立的,只對大人負責。”

    “哪兩部份?”

    “侍從司,負責大人的安全保衛和上下信息的通達,這個部門不管是現在還是將來以後,始終肯定是大人最信任的人來執掌。不一定是李遵路,換別的人也定然是親信中的親信,心腹中的心腹。算是漢時的中書令,對內不對外,執掌外事的權力再大,對待從司也不可能染指,這是一個底線。再有一個,是軍隊不會叫執政者介入,軍隊始終會由大人一手掌握,不管是軍令司還是軍政司軍訓司參謀司,也可能會成立一個新部門來統一管理,派一個威望稍遜但通曉軍隊事務的人去管理,軍政一分,還怕什麼?”        (https:)
regn13 發表於 2018-4-11 17:56
第一千五百零六章 論制

    張永安皺眉道:“那樣軍隊的權力是不是大了?”

    “軍隊,按大人的設想就是日常管理,調度用兵,後勤軍需和軍工生產,這幾塊一分,沒有人能有異動。如果管理得當,信息傳遞的快,一個團指揮沒有指令連一個連也不准調動,誰敢動,軍政官直接可以否決,並且派軍法官帶鎮撫兵把犯法的軍官抓捕起來。當然這是理想的狀態,軍官的任命和軍隊的駐紮也要有講究。另外,中樞就得用侍從司,外頭用戰兵和輜兵來平衡。說白了,就是象大明一樣,三大營在外,皇城上三衛和御馬監四衛營彼此牽制,用勳貴,文官,太監彼此制衡。我和記還沒有太監,但用各衙門來彼此制衡已經很明顯了。張大人英明神授啊,我實在是佩服,無比的佩服!”

    “你的意思是說,以後張大人把近衛,兵權,政權一分為三,自己可以穩坐中樞,不必擔心大權旁落。同時把日常的事務還交出去了,是不是這個意思?”

    “最要緊的就是把近來對和記還有張大人不利的輿論也交出去了。”

    “我看李遵路想的也與你差不多。”張永安誇讚道:“如果你今天在,侃侃而談,怕是李遵路要請你上座細談了。”

    “他自己也會考慮。”吳伯與笑道:“況且人家身邊也有得力的幕僚,我這點三腳貓的功夫算什麼本事?”

    “這樣就很明顯了。”張永安兩手搭在肚皮上,很安閒的道:“李遵路還是主持侍從司,不受政務官的管制,同時還兼顧商務之事,算是在政務體系裡插一把手,是不是這樣?”

    “對,很對。”吳伯與笑道:“所以愚弟說李遵路也有自己的考量,身邊也有幕僚可用。政務方面,上位是肯定要交給孫孝徵了,他最合適,李遵路就算有心振作來搶一搶,一時半會也是搶不過的。從李遵路的動作來看,還是不太甘心,總要有自己的一畝三分地。農林漁牧,這一塊是孔至之的,誰都搶不走。軍工軍政,李東學經營多年,誰能有信心做的比他更好?軍訓軍學,這一塊是周耀和王長富的,梁興在外任副政事官,一時半會不到中樞來,到中樞也是軍職了。放眼軍司高層,十年之內,肯定是孫孝征的天下。李遵路要做的就是好生經營自己的影響和人脈,如今日之事,說是置酒慶賀,其實還是有所選擇。”

    張永安有些不安的道:“將來這兩位會不會鬥起來,咱們在其中可為難了。”

    “無妨。”吳伯與安然道:“文宣這一塊,和軍情還是有勾連,軍情和內情還有特勤,這三部份都是張大人特別注意的部門,既不會歸政務,也不會歸軍務,定然是張大人親自管理。我們只要把自己的份內事做好就可以了。再者說,萬事上頭還有張大人居中協調呢。”

    “我還是很佩服張大人的。”張永安道:“大權在手卻給別人掌握,漢唐舊制,相國權柄極重,大明廢之,代以內閣。張大人早就有言在先,內閣名不正言不順,所以權力有限。和記的政事堂和政事官,將來要以諸司為部下,令行禁止,中樞就是再復用宰相制。這是何等的恢弘氣度,權力在手,就算有制衡有把握,諸事皆交給別人來行,就算是好友和親戚,歷朝歷代,有幾個君王能夠放心?光是和記的這些制度,還有張大人的契約論和工商論,我就敢斷言,如果和記建立新朝,將會是完全不同的一個新朝,勳戚,太監,後宮,還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會被改變,重商,也重教育,外事委以相國,內事則抑制勳貴和宗親。你知道嗎?張大人多次說,不管將來他到何地步,絕不會再用一個閹人。殘人肢體供自己馭使,這比馭使人當牛馬都過份的多。張大人連轎子都不肯坐,不願以人為畜,更不要說叫人殘害自己肢體來服侍他了。除了不用宦官,宗親也不一定全部封王,封王的也不允世襲,除了對國有功之外,普通的皇子最多封侯封公,也不世襲,歷代降封,直到成為普通的鎮國中尉為止。到中尉之後就是平民,國家並不負擔宗室開銷,王室應該有王產,固定下來,政府負擔一部份,王室負擔一部份,王室的成員可以拿一定的好處,可以比普通人過的好,但不要想魚肉百姓了。大明的親藩宗室最為人所恨,除了一年拿走稅賦一半的收益,還在地方上巧取豪奪,最令人不恥。張大人多次說痛恨這種宗親制度,宗親沒本事就領一點閒錢當富家翁,有本事就自謀生路,除了不能干犯律法,以皇親欺人之外,愛幹什麼就干什麼去。”

    “聽說要以宗親勳貴領兵?”張伯安不安的道:“國初靖難故事,還有寧王故事,不可不防啊。”

    “宋人還以宦官領兵,可是你知道宋人有太監為禍的事嗎?唐宋制度不同,結果就截然不同。我大明的太監為禍也和漢唐不同,仍然是制度。象宗親從軍也不是領兵,看張大人意思,也就是從中隊長一級的做起,是叫宗親尚武和知曉軍隊,軍隊和將來的皇室也加強勾連,彼此認可。要說真正帶兵,肯定是從軍校畢業又有戰功的軍官來帶,皇室在軍中多半是禮儀性質,況且還是那句話,有制度在。張大人說泰西那邊多以貴族和宗室領兵,還真沒聽說過有宮廷政變造反奪位的。”

    “張大人還真是一位制度迷啊,這幾年聽他說了不下一百遍了。”

    “你不覺得我們現在說話的風格都變了?”

    兩人一時有些愕然,突然又是忍不住大笑起來。

    外邊星光和月色越來越明亮顯眼了,四方型的天井院落如同早晨時的那麼明亮。但又與陽光不同,像是每個景色都被蒙上了一層薄紗,朦朦朧朧的看不太真切,但又叫人感覺很明亮,這種亮色給人一種很愉快的感覺,特別是外間的道路上還有持續不斷的歡呼聲,還是陸續有煙花升上天空炸響。

    “今天青城的煙花商人笑死了。”張永安道:“本來是為了年底前備的貨,今晚一晚上全出去了。”

    “中樞政體要變,地方政體也要改變。”吳伯與突然道:“老兄,有沒有興趣出去當一任郡守?”

    “郡守?”

    張永安沉吟片刻,搖頭道:“現在還不是太明朗,也不知道這種過度是好還是壞。我們已經在文宣司挑大樑了,雖然都不是正職司官,但也掛了副司官的名義,如果過度一下能幹上正職,倒也不壞。但如果是瞎耽擱功夫,那我覺得還不如留下來比較好。”

    “老兄仔細想想,梳理一下大人的思路就明白了。以後中樞是大政府,大格局,精細化。對應地方,則地方也是大政府,以前的地方官,到任之後先拜上官,然後結好巡按御史,過路的官員和名士不要得罪,地方上再和大宗族大士紳搞好關係,每年的年底能收上來七成以上的錢糧,不要出忤逆不孝有傷名教的大案子,三年一任,定然考評上等,最不濟也是中等,能安然的繼續混日子。什麼刑名錢糧倉儲文教,不過就是看和地方上大士紳相與的好不好而已……以後就完全不同了,郡守就是漢之太守,各司在各郡肯定會有垂直的管理,但郡守的權力肯定也會遠遠大過於現在的知府,漢之郡守是十分貴重的要職,李廣等名將,皆為兩千石的郡守耳。”

    張永安笑道:“叫老兄這麼一說我還真是動心了。不過,再貴重,和記的郡守和漢唐的太守和刺史還是有不同的吧?”

    “不同大了!”吳伯與道:“所謂出將入相的老話不必提,但我敢打保票,二十年後和記的宰相,必定會有地方從政的經歷。”

    聽到這裡,張永安感嘆道:“我大明內閣的輔臣,無一人有地方任職的經歷,皆出於瀚林和京官,為政者能知曉地方民情,曉暢政務者,太少了!”

    吳伯與笑道:“前漢擔任過太守的由一百一十八人中,五十七人有過兩郡以上太守的經歷,其中最多的“飛將軍”李廣甚至當過八個郡的太守。可見,西漢在太守上下及橫向交流上十分通暢。”

    張永安道:“老兄的意思我懂了,日後中樞用人,多以地方交流而任職,中樞可至地方,地方也可任中樞要職。不像現在,大明官員以科甲定前途,考的越好,就越是可能留在中樞。一旦留任中樞,除非不入翰林者才有可能直接以侍郎身份外放為總督。若是到尚書一職,其實也就是漢之九卿,則絕對沒有可能外放。一旦要外放,就是貶斥,如果坦然任之,會被人瞧不起的。”

    “正是,君所言者,就是楊一清故事。”

    楊一清就是大明二百多年來唯一以閣臣身份又出外的大臣,儘管任職是十分重要的三邊總督,仍然為時人所嘲諷,認為他過份戀棧權位,從閣臣出外就理應辭職回家,漢時的九卿出外為太守,或是唐時的宰相出為節度,在大明這種情況已經不復存在了。
regn13 發表於 2018-4-11 17:56
第一千五百零七章 急報

    “確實是本朝的一大弊政!”

    “我明白了。”張永安叫僕役送進來一壺南酒,替吳伯與斟了一杯,說道:“以後和記的郡太守,權位極重,可能優秀者直接封爵,又或是有名望的郡守,可以直接入中樞為要職。”

    “對。”吳伯與道:“然而並不是太容易,光是草原上就幾十個郡了,我想以後可能還是要分省,各省也就是對應現在的行軍司,五六個乃至十來個郡並不大,或是力量也並不太強,可以分省,各省再任主官,可能是總督,也可能是巡撫,名義無所謂,那時候的各省的主官,才算得上真正對應兩漢的郡太守。”

    “原來如此。”張永安輕輕啜飲一口,笑道:“那就再看看風色,等一等再說。”

    “一開始的郡太守,還是有優勢的,易陞遷,將來分省,各總的主官,肯定也是以任過郡太守職位的為主。”

    吳伯與嘆道:“唐之刺史其實也對應更大的郡太守,兩漢時國家不大,郡守不多,以名臣任顯職可以。唐時州郡數量太多,朝廷已經不能有效管理了,只能再分道選任刺史。唐初時國勢強,和刺史人選和地方優秀的人才很多相關。到大唐中期後,節度使和觀察使冒起,並且權勢太大,刺史成為其下屬。中樞用了很多辦法也沒有辦法解決,刺史弱了,地方上節度使成為藩鎮,格局不同,中樞的力量自然就弱下來了。唐時想加強刺史,削弱地方財權和拿回人事權,都不奏效。想叫宰相出任節度,效果也不是很好,到了唐末,很多中樞出鎮地方的節度一樣割據。可見用人不是關鍵,關鍵的還是張大人所說的,在於制度。而宋人則從唐人手裡吸取了教訓,把地方兵力,財權,政權,法司之權一律收回,中樞太強,地方太弱,也是出了極大的偏差。地方對外來的敵人毫無抵抗,直搗中樞後國家就完了……張大人說,自古以來滅國千奇百怪,亡國如北宋那樣憋屈的,千所未有,大約也後無來者,我也是深以為然。”

    “總之。”吳伯與最後道:“郡太守制和中樞的改相國製對應,財、政、軍、法,地方有很大權力,太守也有權威,但最終還有節制,達到一個良性的效果,具體怎樣,確實如永安兄所說,還得再看看。”

    “張大人才是有大胸襟大抱負的雄主,真是五百年都不一出。”張永安激動的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大笑道:“不管怎樣,本人對和記的未來還是相當看好,我二人能有幸到和記效力,也真是三生有幸。”

    吳伯與這一次沒有說話,只是舉了舉杯,也是和張永安一樣,一飲而盡。

    ……

    已經打了二更更鼓,宮中原本應該四處寂寂無聲才是,只有值更的宮女會不停的搖著鈴鐺四處值更行走。

    乾清宮像是矗立在黑夜中的怪獸,龐大而危險,到了夜晚這裡守備相當森嚴,不少拿著銅拂塵的小宦官在守備太監的帶領下把這座宮殿和別的區域隔離開來。

    夏夜的風很大,夜風呼嘯而過,在碩大的乾清宮殿前的廣場上過來一隊打著燈籠的趕路的身影,從他們的行進路線來看從是會極門那邊穿梭而來,幾十個人提著燈籠趕路,在黑漆漆的有風的夜裡,燈影被吹拂的不停擺動,像是在暗夜裡穿行的鬼魅一樣。

    聽到聲響,高潛起怒聲道:“是誰,這時候敢在宮中隨意行走?”

    這樣的起更之後的夜裡,幾十人明火執仗的在宮中行走,並且走到乾清宮這邊,到了明天就會引發軒然大波,天啟皇帝定然會震怒,並且外朝會知道消息,一定會有御史上書要求皇帝嚴明宮中風紀,以防小人生事,引發不可測的後果。

    就是說,這事情不小,處置不當要死很多人。

    高起潛身上的汗毛都炸起來了,他的第一反應是怒斥,第二反應就是想轉身逃跑!

    如果來者不善的話,他們這些人將會是第一批被殺掉的,死在這漢白玉的台階下,死在天子寢殿之前,似乎也算是死得其所了,但無論如何,能不死的話還是不想死。

    隨著高起潛的怒斥,數十個拿著武器的小宦官也圍了過來,各人都壯起膽子站在高起潛身側,不論如何,高起潛相貌威武身材高大,在宦官中是異類,給這些小宦官相當的安全感。

    “吵什麼。”不遠處傳來熟悉又威嚴的聲音,聽到這聲音,高起潛和所有人都鬆了口氣。

    “拜見公公。”

    “拜見廠公。”

    儘管魏忠賢已經自稱九千歲,外朝很多人都奉迎魏忠賢,稱九千歲而不名,但在宮中和外朝是不同的,天子駕前腳下,沒有人敢拿這種相當不恭謹的稱呼來奉迎魏忠賢,魏忠賢也不會這麼要求。

    “各人免禮。”

    魏忠賢神色青白不定,似乎是受了驚又冒了風的樣子,四周打著燈籠的太監宦官們也是神色不善,有個太監似乎也是司禮監的,應該是今晚攤著輪值,出了事之後親自提著絲料宮燈,和魏忠賢一起往乾清宮來。

    看到是高起潛,魏忠賢斜眼瞟了這個已經不怎麼聽話的小傢伙一眼,宮中好幾萬宦官,大家心思各異,各有山頭勢力,魏忠賢只能整合起最大一股勢力,但宮中肯定有相當的太監保留著自己的勢力範圍,並且皇帝也鼓勵和允許這種行為。

    魏忠賢可以替皇帝管外朝的事,操持很多大事,宮中他也很有勢力,但他就是不能當司禮監的掌印,同時也不能在宮中一手遮天。

    這是涉及到皇帝安危的大事,沒得商量。

    高起潛早期也曾經依附過魏忠賢,但現在已經和信王越走越近,對信王依附的很厲害。如果是這一個人也罷了,自皇帝身體不大好之後,宮中選擇親近信王的人已經越來越多。魏忠賢相當悲哀的發現,自己身邊的人也漸有這種心思,魏忠賢嚴厲的制止了他們。

    皇帝尚在,他們是皇爺心腹中的腹心,皇爺信之任之,如果這時他們就跑去奉承信王,皇爺心裡會怎麼想?

    不要沒有巴結到信王,再把皇帝給得罪了!

    “皇爺睡下了吧?”魏忠賢只是瞟了高起潛兩眼,便是又再次問了早前的問題。

    “已經睡了一個更次。”高起潛感覺魏忠賢的眼神有點冷,他心裡一驚,似乎被這權閹看出來什麼?他趕緊低頭,畢恭畢敬的回答著。

    至於魏忠賢為什麼來此,來此何事,這可不是他這身份的人該過問的。

    “那也沒辦法啊。”魏忠賢轉頭對那個司禮太監道:“你的意思怎樣,要不要叫醒皇爺?”

    “得叫。”那個司禮太監說道:“不能耽擱。”

    “那好。”魏忠賢道:“我親自去吧,皇爺近來有些感染風寒,不能再叫他受了驚。”

    天啟從上次落水之後就一直身體不好,皇帝的體虛是胎裡帶的,也有後天的原因。

    當年光宗皇帝還是皇太子時,神宗皇帝不喜歡他,想換太子是明擺的事,可是文官沒有敢和皇帝合作的,哪怕是閣臣這種內外兼顧的大臣也絕不可能同意換太子。

    東宮之中,用度是經常性的缺乏,光宗本人當然不會餓著,朱由校和朱由檢哥倆卻經常餓肚子,在東宮最危險的時候,經常是用度一拖半年一年,皇太子得賄賂官員太監才能拿到自己宮中的用度開銷的銀子,整個東宮都是一種破敗衰頹的感覺,兩個皇子都缺乏教育,甚至是營養不良。

    如果正常家庭,一個富足的爺爺叫自己兒子和孫子上不起學和餓肚子,顯然是不可能的事情,而在天家,這事情太正常了,大明還算是講親情的,擱漢唐的時候,子弒父,父殺子都是常有的事,不足為奇。

    在絕對的權力面前,不僅有絕對的**,也會有絕對的冷酷和殘暴。

    天啟胎裡帶出來的稟賦較弱,加上落水受涼,還有一些別的慢性病纏身,這一年來身體確實明顯處於不太健康的狀態。

    但魏忠賢怎麼也不會相信皇帝熬不了太久了,天啟皇帝才二十出頭的年齡,正處人一生中最健康和最有活力的年齡,皇帝是一時虧欠了本源,只要徐徐調治,慢慢保養,遲早就會好起來的。

    按大明皇帝的平均壽命來算,皇帝最少也還能活十來年哩。

    在魏忠賢的示意下,東暖閣裡把守的太監們打開天子寢殿之門,其實應該是值班守夜的太監負責喚醒皇帝,不過以魏忠賢的身份和地位來做這樣的事也沒有什麼不妥的,一群同樣睡的迷迷糊糊的太監們小心翼翼的讓在一邊,由著魏忠賢走到碩大的床榻邊緣。

    “皇爺,皇爺?皇爺醒醒……”

    魏忠賢小聲的一聲聲的叫喚,十幾聲過後,床上才傳來動靜,隔了一陣子之後,傳來天啟平靜的聲音:“是魏大伴?”

    “是老奴。”

    “這時候叫醒吾,是宮中走水了嗎?”

    “不是,皇爺放心,宮中一切如常。”

    “哦?”天啟微微一詫,這個時候把他從睡夢中叫醒,按皇帝一醒來的想法必定是宮中走水了,這種情形並不罕見,宮中失火的記錄相當的多,在嘉靖到萬曆年間,三大殿都被燒燬過,那一次好像是雷擊。

    嘉靖皇帝過的最慘,在大內差點被勒死不說,後來還經常困於雷擊和火災,到處躲著居住,相當的窘迫。
regn13 發表於 2018-4-11 17:56
第一千五百零八章 天妒

    “不是走水?”天啟只穿著中衣坐在床上,殿裡把窗子打開了通風,殿閣又高,透氣很好,冬天會太冷,夏天還好,就算這樣,皇帝的額角也有一些微汗,這是體虛的表現,但天啟沒有在意,也不曾叫人來換衣,他沉浸在一種震驚的情緒之中。

    沒有走水,那就肯定是急報。

    東虜剛打遠遼西,老奴又帶兵在和東江打,東江隔幾天就會送一個塘報過來,並且總是宣稱大捷,如果按毛文龍的捷報來算,東虜現在已經差不多死光了吧。

    天啟皇帝對東江塘報的奏捷已經不以為意了,他也有點理解毛文龍,孤懸海外,後勤補給很難,到現在朝廷還沒有給東江正式開鎮和軍餉,靠內帑和勒索朝鮮來過日子,東江的艱苦可想而知。

    如果不吹一下牛皮,提振一下士氣和吸引朝廷的注意,東江又能怎樣?

    不管怎樣,在遼西不敢一戰,守城都守不住的前提下,東江鎮敢於三路出擊,引起建虜的警惕和注意,這就相當的難能可貴了。

    就用朝中不喜歡東江的大臣的角度來說,制奴不足,而牽奴有餘。

    不是遼西,當然也不太可能是有內部的叛亂,天啟沒感覺到任何不妥,那麼唯一的消息來源就是從北邊,從草原方向而來。

    早在半個月前,聽說張瀚已經親自領兵赴察哈爾地方時,天啟就叫薊鎮一帶的文武官員留神從草原傳過來的消息,並且再三吩咐,一旦有確切消息就要第一時間急報到京,天啟只不過是一楞神的功夫,立刻就在頭腦裡梳理出了事情的脈落,並且確定是草原方面的最新急報。

    果然魏忠賢已經從懷中掏出一份火漆封好的奏摺,小聲說道:“從宮門縫隙裡遞進來的,是薊鎮送過來的急報,守城門的不敢怠慢直接放進來,宮門沒有打開,從門縫隙裡遞進來的。”

    兩個太監撩開帳幕,散著頭髮的皇帝坐到了床榻邊緣,皇帝一邊接過急報,一邊有些懵懂的道:“由宮外自宮門縫隙遞入急報,開國之後,這似乎是第二回?”

    魏忠賢對宮中故老相傳的故事還是相當熟悉的,當下果斷的道:“確係第二回,第一回是太監曹吉祥反叛的事情。”

    天啟看了魏忠賢等人一眼,問道:“宮門今夜是誰守備?”

    魏忠賢道:“是襄城伯,他在外值守,遞入急報之後就到乾清門遞入,奴婢親自去接,問明經過之後不敢耽擱,直接來奏報皇爺。”

    “是薊鎮總兵送來的?”

    “是鎮臣黑雲龍送來,聽送塘報的說,一聽聞消息並多方打探之後,黑雲龍未敢耽擱,直接派人送急報至京。”

    “此人操守怎樣?”

    “還算恭謹。”

    黑雲龍和張瀚還有和記牽扯不多,在救援十三山成功之後半年此人奉調鎮守錦州一帶,和麻承恩等人搭擋守備遼西最外圍的防線,其部下哨騎家丁經常與小股的建虜交戰,算是一個很得力的老將。

    天啟皇帝心中稍安,然而內心的驚悸感還是很強烈的。

    天啟的惶恐只有相當短的時間,天子也知道自己過於多慮了。

    皇帝現在更關注的是手中的急奏,從黑雲龍的奏報裡來看,察哈爾部是全完了。

    雖然和記兜住了九成以上的牧民,跑掉的一成也有近萬人了,他們輾轉逃散,在消息沒有確定之前四處逃散,有往巴林和科爾沁地方跑的,當然也有往西邊或北邊逃竄的。

    最少有好幾百人跑到薊鎮邊牆一帶請求庇護,察哈爾人也知道大明這邊會收容一些蒙古降人,當成韃兵來用,各個總兵和以下的將領都喜歡用蒙古內丁,因為他們是天生的騎兵,騎射俱佳,只要練一些馬上搏殺的技巧和確定忠誠度,然後給他們好馬和戰甲,這幫蒙古人就是身手相當不錯的好騎兵,用來當內丁完全夠格。

    幾百人規模的察哈爾人已經可以證明了察哈爾人慘敗的消息了,黑雲龍還是相當持重,又得到了科爾沁和巴林等部眼線的確定,確實了察哈爾戰敗,十萬人煙消雲散,光是押往受降城的俘虜就有近四萬人的消息,而且從林丹汗到其妻妾和兒女,還有腦毛大等台吉,兩翼大總官,察哈爾內部能叫的出來名字的都是全部選擇了投降。

    這樣就可以確定,最後的共主大汗,蒙古最強的一支力量被漢人給征服了,連同他們的大汗在內,所有人都被征服了,一切全完了。

    天啟一時茫然若失,半天都不知道說什麼是好。

    “這事看來就這樣了。”皇帝斟酌著道:“從奏報的時間來看,和記都已經辦過受降儀式了,當眾將林丹汗看管了起來,察部的部民也要分批次分時間來安置。短期之內,九邊無事。哦,北虜那邊也無事了。”

    想到北虜幾十萬人那麼多的部落,那麼多的大汗台吉臣服於張瀚靴底,天啟皇帝不得不承認自己也有點嫉妒了。

    “張瀚什麼樣,朕都不太記得了。”皇帝還是坐在床上,下意識的說道。

    “奴婢也不太記得了。”

    魏忠賢其實記的很清楚,高大的個頭,爽朗的笑容,眼神很自信,有一種久於上位的自信感。

    長相則很普通,但明顯是有教養的世家子弟的氣質,沒有太多的商人氣息,並不顯現出市儈模樣。

    西商魏忠賢見過不少,有點權勢又沒有真正發達的時候,勒索商人是來錢最快的事。和錦衣衛還有東廠的人一勾結,找個富商隨便安個罪名,錢便是到手了。

    京城富商沒有上萬也有幾千,有權勢的人視他們為羊群,隨時可以下手。

    等張瀚出現之後,魏忠賢其實也是拿他當普通商人一樣的看待。

    也就是想要張瀚的錢財而已,另外就是張瀚當時和東林對抗,魏忠賢拿此人當一個招牌,只要有人願意對抗東林,魏公公都會護著他。

    張瀚也識作,奉上了大筆錢財,魏忠賢表示滿意,閹黨成了和記在京師的護身符,結果短短時間,張瀚已經成了整個大明的威脅,並且早就和閹黨做了切割。

    一想到自己居然把這麼厲害的人物視為肥羊,魏忠賢就感覺臉上火辣辣的,再想到機會難以復得,張瀚再也不可能出現在京師,魏忠賢也是悵然若失。

    “大伴可有什麼想法?”

    天啟在幽暗的帳幕裡看著自己委託國政的心腹大伴,看到魏忠賢也是緊鎖眉頭的樣子,皇帝心中略覺欣慰。

    不管怎樣,家奴比外臣靠的住,辦大事可以靠家奴,如果名聲弄的太壞,就祭出去平息眾怒……這是大明皇室家傳的帝王心術!

    “奴婢不敢亂說。”事涉關係到大明生死存亡的軍政大事,魏忠賢的臉色發白,並不能提供什麼有用的思路。

    天啟微微一嘆,閹黨治政看來還是依靠群體的力量,魏忠賢本人的水準還是相當有限。

    天啟認為和記可能會暫時休兵,畢竟連續多場的大戰剛剛打完,在短期內不會有對大明邊境有實際的威脅,但皇帝不敢確定,他需要更多的幫助。

    “明早急召內閣諸先生到會極門見面,商討此事。”天啟對魏忠賢道:“廠臣覺得要不要召六部九卿與會?”

    內閣現在完全處於閹黨的控制之中,六部則並不然,六部最少有一半並不受控制,還好近來把不聽話的王永光換成了馮嘉會,魏忠賢答奏道:“事涉要務,奴婢以為要謹慎一些的好,可召內閣諸先生並兵部尚書在御前奏對,如事再有變,可召六部九卿並都御史,各科掌事一併朝會,各抒已見,以備上聞。”

    “哦,那就這樣辦吧。”

    ……

    天色微明時,宮城中雞人報時後不久,住在小時雍坊近長安左門外的周奎就被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驚醒了。

    女兒周氏嫁給信王之後,周奎的人生際遇立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拿這個宅邸來說就是最明顯的證明了。

    這座三進帶花園馬廄的房子有四十多間屋,在寸土寸金的小時雍坊最少值七八千乃至上萬兩白銀才能買到。

    打知道和記在草原還有好幾十萬人之後,周奎已經徹底熄了安心當大明國丈的心思,現在的他成天擔心“那一天”的到來,有時候他很煩燥,恨不得那天早點來,有時候又很害怕,唯恐那樣可怕的日子真的來了。

    每當有什麼異動時,這個被嚇壞了的前算命先生都會相當的緊張,周奎相當的懷疑,像今天早晨的事情再出幾次,自己非得被嚇的精神失常不可。

    不過這也不能怪這個親王老丈人,宮城和皇城有人馳馬出來是相當罕見的事情,事出反常必有妖,周奎的緊張並非沒有道理。

    等周奎走出府邸的時候,街道上的人還是很少。

    多半是扛著扁擔出來攬活的人,不管天氣炎熱或是寒冷,這些打短力工的漢子是最能下苦的,在城外的菜農和力工們還沒有進城的時候,他們就早早起身,帶著一些工具到固定的場所攬活,無非就是搬搬抬抬的活計,一天苦活做下來能賺十幾二十個銅錢,按此時的物價,只要有工可攬就餓不著,還能養活一家老小。

    但如果不幸不巧,連續幾天攬不到活,這些最底層的漢子也可能得餓肚子,畢竟他們的收入有限,家裡的儲糧也相當的有限。

    這些力工漢子起的比報時的尼姑還要早的多,在天濛濛亮的時候他們已經吃罷簡單的早飯出門了,周奎一臉迷糊出門張望的時候,幾個力工漢子正小心翼翼的從一堆污水和街角的糞堆旁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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