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大明1617 作者:淡墨青衫(連載中)

 
uuuuuuuuuu 2015-8-18 16:37:5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63 353738
regn13 發表於 2018-4-11 18:10
第一千五百五十九章 請教

    聽了孫承宗的話,在場的人都是點頭。

    這是一段公案過往,主張白桿兵守關門的就是孫承宗。

    當時遼西殘敗,不僅士兵沒有戰意,損失慘重,將領也完全失去信心。比如王在晉主張盡棄關外土地,盡遷百姓於關門之內,祖大壽等遼西將門也是同意的,並且相當擁戴。哪怕寧遠等地有大量土地和利益,可是剛從廣寧戰場上敗逃回來的祖大壽等人已經嚇破了膽,連寧遠老巢也不敢要。

    孫承宗趕走王在晉之後,調客兵和遼兵混編,充實關門,逐漸收復失土……

    傅宗龍怕老師過於感懷,又接著道:“湖廣駐軍無足觀者,大府有千餘人,州縣極少駐有兵馬,且營兵失訓,衛所崩壞無人,與北方並無區別。整個湖廣地方,若有流賊千餘人就能橫行無阻了。至勳陽鎮要好一些,好的也有限……”

    孫元化道:“所以奢安之亂,雲貴地方不能平,調集南方六七個省才湊了十幾萬兵,還是以四川土司兵為主,若非如此,哪得這麼順利平定。”

    “北直地方,老師也是清楚,河南原本和山東都是京師班操兵的來源,現在以學生看來,地方也無兵矣。”

    孫承宗頻頻點頭,他還有另外的消息渠道,所知不比傅宗龍少什麼。在南方,除了鎮雲貴的黔國公府和其掌握的兵力外,主要鎮守力量確實是靠川兵。

    不管是平定雲貴還是湖廣,川兵都是主力。閩浙兩廣,靠的是福建的水師還能打,廣州就不行了,幾乎沒有什麼像樣的兵力。

    川兵,水師,黔國公府,還有勳陽鎮,這幾個地方是南方的重要的戰略點,然後最終彙集到南京,南京還控制著九江和鳳陽,還有淮安,也是屏障南京的幾個重要的戰略要地。

    南京不僅有操江提督,還有守備太監,帶兵部尚書銜鎮南京的文官,提調和指揮整個南方的防禦。

    孫承宗還是保持著當年在中樞時的老習慣,喜歡聽各地的消息,歸納彙總下來,這樣使自己對各處的軍政事務都不是太陌生,甚至都能掌握於心。

    對南方大明駐軍的各種消息,老孫頭也是向來很關注,朝廷上層和他一樣關注的當然也很多。

    川兵能打,這也是朝中的共識,從當初的薩爾滸一役中就有大量川兵開始,到後來渾河一役川兵的悲壯和決絕令很多人印象極為深刻。

    再有川兵守山海關,支撐住慘敗後的殘局,甚至到了崇禎年間,還有秦良玉這樣的川兵女將數次勤王,得到崇禎賜詩的獎勵。

    可惜川兵就是以土司兵為主,且精銳不多,越打越少,四川經過蒙元之屠一直沒有恢復唐宋時的元氣,到了大明時也是相對窮困的地方,到張獻忠入川後折騰的也不輕,川兵抗不住流賊也沒有抗住入侵的清兵,不像在南宋時,四川一地就抗住了蒙元的主力,還在釣魚城殺傷了蒙元的大汗。

    眾人進了屋子裡坐下,喝了一巡茶之後,孫承宗正色道:“孫初陽至此,是替他老師送我農政全書,老夫於今在高陽只管讀書耕田,玄扈公真是高義。”

    孫元化躬身道:“老師南下之前再三囑咐,愷陽公這裡一定要早點送到。早點推行蕃薯,於國計民生都有大利。”

    孫承宗內心深處並不是很相信新作物,每個人都有其侷限性,孫承宗已經六十多歲,人生的經驗已經相對的固定和僵化。

    就像蕃薯,進入中國也有不少年頭,房前屋後種一些是可以,耐旱,不需要精心照料,總會有些收成,但相當有限。

    吃起來倒是不錯,略甜,肯定不及後世的甜,後世的蕃薯都是精心選育過的良種,這時候的蕃薯口感定然不及後世,但對從來沒機會吃一口糖的大明普通人來說,蕃薯也簡直可以算是水果的一種了。

    正因為有這種認識,孫承宗對推廣蕃薯的事並不熱衷,甚至內心是很有牴觸的。但政治人物就是有這一條好處,對盟友或相對友好的關係,總是要出一份力來維持。

    既然徐光啟說以新法種植為增產不少,草原上也是種了大量蕃薯來釀酒,孫承宗也就不介意拿幾十畝地出來試一試。孫家沒有大舉兼併高陽的土地,但幾千畝地好歹還是有的,拿幾十畝出來試種一下,然後把經過寫信告訴徐光啟,也就算完成了一件事,真真是件無所謂的小事情。

    孫鉁和孫矜幾個也都到城外的莊子去看過了地方,選定了大規模種蕃薯的土地,鄉農對此並不是很贊同,他們就把佃農的田租按畝數減免,說定了按規定的辦法種植,收多少都歸佃農所有,這才把人心安撫下來。

    這時聽到父親提起這事,幾人都是搖頭一笑,渾然不以此事為意。

    孫承宗倒是接著道:“蕃薯篇外,尚有荒卷,於當今的情形來說較為有用。還是叫人抄上一遍,送到河南那邊給老大送過去。那邊的官員有想要的,叫他們自己抄!”

    天啟六年災害開始有擴大化的趨勢,不再僅是遼東到山西陝西的北方沿線受災,而是開始向南方蔓延,除了江北地方水災外,山東一部份地方和河南大半地方都有災情。而河南特別嚴重,由於遼餉徵收時河南並未算災區,所以不像陝西那樣免除了遼餉和有一定的賑濟,河南不僅受災重,而且賦役不減,地方的壓力一下子比陝北還要重的多。

    孫鉁欠了欠身,說道:“這事兒子回頭就辦,玄扈公有心,初陽兄辛苦了。”

    孫元化擺了擺手,說道:“但願是用不上……”

    在座的人都閉口不語,各地的災情是相當明顯的,荒卷不僅有用還要大用,哪能說用不上的話。

    孫元化又道:“元憲兄上任,恐怕也要重修軍堡敵台。先要勘測各處邊牆,想來要辛苦了。如果需要鑄炮,過一陣子我親自去一趟宣府。”

    傅宗龍知道這是彼此的交情不淺孫元化才有這樣的表示,從甘肅到薊鎮,大家都在重修邊牆,主要是這幾十年來沒像樣修過,很多軍堡敵台和邊牆都破敗不堪,要修的話還得修整個配套的防禦體系,工程量太大,耗費也不小。

    各處都折騰的雞飛狗跳,但叫嚷的多,辦成事的少。

    “此次若上任當然是先踏看各處軍堡火路墩。”傅宗龍肅容道:“不知道老師有沒有什麼教誨,弟子洗耳恭聽。”

    傅宗龍被天啟皇帝急著從貴州召到京師見面,再下一步就是到宣府上任,現在大同巡撫洪承疇,宣府巡撫用傅宗龍,薊鎮巡撫用朱大典,遼東巡撫袁崇煥,薊遼總督並沒有換人,袁崇煥資歷不夠,看來是想保持強勢的巡撫和弱勢的總督,免得督撫不和。

    宣大總督用前兵部尚書馮嘉會,和盧象升一樣都駐在陽和城,從霍維華對盧象升的交代來看,閹黨高層對馮嘉會不是很信任,馮嘉會的操守不差,但年老固執,精力衰頹,天啟用他到宣大主要是信任其操守,而不是能力。

    甘肅巡撫和山西、陝西巡撫還有巡按也大多換人,鎮將和副將們幾乎全部易人,西北將門這一次幾乎全軍覆沒,出任總兵副將級的幾近全免,只有中下層的軍官還用將門的人,算是朝廷給他們一次機會再博得信任,如果還繼續與和記眉來眼去,象張全昌和麻承恩,還有尤世祿等人,恐怕其和身後的家族都會受到嚴厲的清算,大明已經是視和記為第一大敵,只是和記未露反跡,連自立的跡象都沒有,所以還不算撕破臉皮,真要到了撕破臉皮的那天,那些與和記合作過,彼此相當密切的官員和武將,恐怕會受到相當嚴厲的懲罰。

    也就是擔心有這一點,麻承恩和鄭國昌等人早就把家小送到了青城,他們光桿司令,一個往北跑一個去台灣,倒並不是太擔心。

    傅宗龍是一個性格相當嚴謹端莊的人,他不會考慮太多額外的東西,在貴州時他薦舉或彈劾官員也多是從公義出發,得到了廣泛的讚譽。

    孫承宗也是類似性格的人,既然學生問,他便認真思索了片刻,答說道:“張瀚這人,其實我在京城時就見過他,當時可真是瞧不出來他有這般本事。現在不提以前了,和記既然有坐大威脅大明的這一天,我輩為大明臣子就要替君上分憂才是……元憲你到宣府,除了找戶部要錢糧,也要自己設法,當地的豪紳大戶也未必不害怕和記打過來。做事可以多依靠地方,不要想著人人可疑,如果你懷著這樣的心思,那麼宣府地方也就是人人自危了,不能把力量給自己用上,反而推給別人,這非智者所為……”

    這不愧也是當世頂尖人傑的話,鞭辟入裡,說的相當精準,言簡意賅,直接將傅宗龍最擔心的也不知道怎麼做的事給說的相當清楚明白。

    到宣府上任,傅宗龍不會擔心別的事,錢糧撥付,修復防禦,實兵實餉,操練兵馬。這些事他都有把握去做,並且能做好。

    一個優秀的地方軍政全才的政客,對自己的能力是有一定的信心,並且知道在地方上行政從哪裡著手,怎麼在短時間內做出成效,逐漸的真正掌握地方政務的主動。
410555 發表於 2019-8-15 05:17
第一千五百六十章 寄望

    對宣府軍政之事,傅宗龍都有極大的信心,但他最沒有信心的就是怎麽區分和記在地方上的勢力。

    有的是鐵心跟著和記走的,也有的只是跟著占便宜,有的膽大,有的膽小,似乎不能一視同仁。

    而地方官員要做好事情,就非得借助地方上的力量,宣府巡撫距離張家口堡很近,那裏可稱是和記的大本營,特別是張家口的晉商和西商們,更是堪稱和記的堅實擁護者。

    在文官眼裏商人重利無義,但張家口地方相當特殊,馬市盛時,朝廷仰賴其力很多。現在地方發展起來了,山西陜西乃至北直都有大量貿易經過張家口,如果不分良莠一律打壓,影響的可是包括京師在內的大局。

    換句話說,漕運是京師的大血管,張家口這些地方就象是毛細血管。

    京師一年需要用的鐵器,布匹,藥材,包括肉食,都是從西邊過來的為多。

    京師一年最少需要五百萬頭豬羊才能解決肉食需求,對一個一百五十萬人口的龐大城市來說並不算多。

    光靠京師外郊外的百姓放的那幾頭羊,幾口豬,連十分之一的需求都滿足不了。

    每天從西邊到京城的駱駝客也是一景,他們會趕著大批牛羊,或是帶著大量的毛皮,甚至駱駝也在販賣之列,這種景像從大明中期開始,一直持續到清末民國,不管是戰亂還是饑荒,駱駝客這個群體從出現就沒有停止過。

    因為需求就必有供給,傅宗龍不是蠢貨,從來沒想過要徹底斷絕張家口的貿易商業中心的地位,一旦真的出了大風波大亂子,朝廷絕對會拿他出來頂鍋。

    但放著不管也是不行,朝廷一樣會大為不滿。

    宣府巡撫這個位子,最不好坐的地方就在於此。

    “老師的話,令學生有如醍醐灌頂。”傅宗龍起身長揖,說道:“這一下學生去宣府上任,心裏就有底了。”

    “你能聽的進我的話就很好了。”孫承宗笑道:“也不必老是這麽客氣,你我師徒之間不要太生份了。再者,具體怎麽做還得看你自己的本事,老夫唯有在高陽默祝你成功而已。”

    “恩師提攜照顧之恩,學生已經永志難忘了。”

    孫承宗神色嚴肅的道:“雖然元憲你是我的門生,但我向國舉才只看能力,不管其它。錢受之也是我的門生,文名傳於海內,我就不能向國家舉薦他,因為軍政事務,我暫且未看的出來他的才幹。”

    錢謙益每隔十天半個月就會有信到高陽,與孫承宗往來甚密。錢謙益當然也有自己的人脈網絡,除了東林黨為主外,在內廷的太監裏也有一些交情在。

    維持師徒關系不需要太刻意,錢謙益的刻意只能說明他不想放棄任何一線起覆的機會。

    錢謙益有大好前程,當然不想就此閑廢,但孫承宗考慮的也很清楚,錢謙益沒有疆材,不能放到地方,現在的中樞東林勢力又被清除一空,錢謙益回去當京官能有什麽好處?到南京任個閑職,和在家裏閑居有什麽區別,還被人笑太熱衷,憑白壞了名聲而已。

    而傅宗龍就不同了,有疆材,為人幹練精明,敢於擔當,對這個弟子孫承宗是相當的滿意。

    又閑談了幾句後,傅宗龍終於問道:“老師,張瀚退隱的事,不知道是不是屬實?”

    “是屬實了。”

    消息傳到京城再到高陽,時間已經過去十來天,人們已經把夾袍換了薄棉袍,每天都是北風呼嘯,夏天剛過去不久,秋天眼瞅著就要被冬天給取代,這個小冰期的時代,原本就短暫的秋天變得更短了。

    張瀚上疏之後,大明朝廷用兵部的名義借口關防不易,拒絕了將林丹汗押赴京師獻俘的請求,對林丹汗怎麽處置,朝廷也是含糊不清,畢竟人不是自己抓的,怎麽處置也不好多說,只要求張瀚對林丹汗嚴加看管。

    辭官之事,朝廷倒是允了,說是張瀚勞苦,衛所指揮一職事涉要緊,不可長期無主官坐鎮,堂而皇之的將張瀚免了職。

    不過朝廷也沒有做的太難看,到底是功臣,正經的官職沒有了,張瀚還是升官了,升都督僉事官職,武勳加到上護軍,散階則是驃騎將軍。

    孫承宗聽到這消息則評價為小氣……張瀚掃平北虜無論如何是潑天般的大功,換了國初一個國公是跑不掉的,就算其已經成了大明的威脅,但最少表面上來說和記還是大明內部的商家所辦的團練,功績照樣可以算大明一份子,就算朝廷怕將來難看不給張瀚封爵,最少加到都督特進光祿大夫上柱國,這些東西又不要錢,這麽小氣做什麽?

    孫元化接口道:“張文瀾已經帶著家小在路上了,很可能已經到了新平堡。”

    傅宗龍有些意外的道:“這麽快?”

    “不算快了,奏疏是剛到京師不到二十天,其實他人早就在路上了,半個月時間慢慢巡行到青城,十來天時間準備從青城到新平堡,已經算慢了,估計搬了不少家當。他在青城的住處和新平堡的住處我都去過,新平堡的比青城的住處要小的多……”

    孫元化侃侃而談,他倒是真不介意給人知道自己和張瀚還有和記合作過。

    孫承宗無奈搖頭,說道:“初陽,你要慎言。”

    “我們老師和同門已經早就為人所知。”孫元化攤手道:“我倒不明白不說有什麽意義?當初與和記合作的時候,他們可是人不過千余,只是一個大商家,後到草原上打北虜也是朝廷同意的,誰知道會演化到如今地步?我如今在大明為官,難道還會心向和記不成?”

    孫承宗這才明白過來,為什麽徐光啟在給自己的信裏是叫他關註一下孫初陽,原本孫承宗還是奇怪,孫元化除非外放,不然的話幾年內也不要想再升官,原來徐光啟的關照並非再提攜這個弟子,而是要叫孫承宗管一管他的大嘴巴。

    “初陽!”孫承宗板著臉道:“有些事可以做不可說,有些事不可做也不可說。你與和記的這些事,是當初可做,現在不可說。你要記得,如果是嘴巴惹出來禍事,那就太不值得了!蘇東坡的烏台詩案,好歹是做了詩出來,你這亂說話,值得麽?”

    孫元化內心並不是太服氣,不過以孫承宗對他的恩德和地位,這麽板著臉訓他一通也只能忍受。

    身為一個標準的技術型人才,孫元化也一直努力在學習做官的城府和格局,可是天生的不足還是限制了他。

    “學生知道了。”孫元化拱拱手,說道:“以後一定記得會慎行慎言。”

    “好……”孫承宗臉上露出笑容,也不糾纏這個話題,轉頭又對傅宗龍道:“你在宣府那邊,關註的是張家口,不要使張家口的商人生出亂子,要保持地方平靜,慢慢調理。若再能修堡,練兵,實兵足餉,你這巡撫就算合格。多余的事情,你不必去想,更不必去做,你上任之前,我能叮囑你的也就是這麽多。”

    “學生明白了。”傅宗龍一臉感激,和記在宣大地方可稱樹大根深,要搖動的話實在太難,就算朝廷有所展布也要徐徐為之,否則直接派兵剿了張家口,等於是在自己肌體上重重捅上一刀,現在是秋季,要是傅宗龍這麽做,冬天京城的毛皮要漲一倍價,這還罷了,畢竟買毛皮的都是有錢人,最少也是中產之家,妨礙不大。要是各種肉類,也漲三五倍價,布匹和藥材,鐵器統統漲上一兩倍價,京城百姓恨的肯定不是張瀚,而是他傅某人。

    從道義上來說,也不能良莠不分的把整個張家口的人都當成附逆之徒,總有普通商人與和記沒甚牽連和關系的,官府做事,總要有一個道理在,現在又不是亂世。

    “張家口的商貿是幾十年的馬市帶來的,馬市其實早關停了,現在是走私貿易和對北方其余地方,學生到了之後,可以盡量的先分散商人,將一些商行引到別處去,一兩年後,將整個張家口商行都梳理一通,還是辦得到的。”

    “你這樣算明白我的意思了,這樣我就放心的多。”

    孫承宗知道要針對和記,在內地的和記商行肯定在關照和打壓的範圍內。

    預計要三年左右的時間,將大量的商行遷轉,分散,對和記自己的商行進行逐漸的關門停業,這才不會使整個北方大亂起來。

    天啟皇帝在很多事情上會征詢孫承宗的意見,對皇帝的這個安排,孫承宗也感覺沒有什麽錯漏,既然要幹就一定要幹,在此之前,皇帝沒有想到和記會發展的這麽快,完全是目不暇給,才剛剛打算限制一下,和記已經一統草原,再耽擱下去,怕是真的要弄到有心無力的地步了。

    孫承宗記得自己的皇帝弟子今年二十一歲,對外重振九邊,對內開始限制和徹底關閉和記商行,這些事有兩三年時間就好,如果下定決心,就算與和記開戰也要關閉其商行,這事情做起來也沒有多困難。

    皇帝還年輕,和記就算是一個大威脅,只要皇帝和中樞把這事當成最緊要的有關大明存亡的大事來辦,孫承宗也不覺得大明這邊毫無機會。

    到底來說大明這邊也是歲入千萬白銀,還有兩千多萬石糧食及各類物資的龐大帝國,在冊的軍隊超過百萬,和記無非是靠火器在北方草原上成功,大明現在也可以大量的鑄成重炮,各地的軍台軍堡放上重型火炮,和記又能怎樣,還不是要和東虜一樣無功而返?

    而有袁崇煥,朱大典,洪承疇,盧象升,大明皇帝一番振作,選用的文官武將都相當得人,孫承宗對袁崇煥十分信任和倚重,對盧象升也較為了解,更知道朱大典是浙黨中難得有的邊才的能臣,這一次朝廷選用官吏就是從名聲還有實學才幹這兩方面出發,而不顧黨派有別,所以選用的都是大明最頂級的人才,孫承宗對此感覺滿意,內心也覺得相當的振奮。
410555 發表於 2019-8-15 05:18
第一千五百六十一章 返鄉

    在這種心理之下,他對傅宗龍這個弟子也寄予厚望!

    針對張瀚的事,輪不著宣府巡撫出手,最多打打下手,主要還是大同巡撫那邊發動。孫承宗已經不在中樞,對此事不是很知道細節,不過可以確定一定要在新平堡將張瀚解決掉。

    就算孫承宗飽學之士,是正經的純臣,儒臣,這時候對大明悍然殺掉張瀚也不會反對。

    張瀚要求名,大明這一次就要得實利,只要殺掉張瀚就能再得幾十年平安,就算青史上留下對他們這些大臣的罵名,那又怎樣?

    孫承宗已經有所打算,一旦真的動手圍殺張瀚,他一定要上疏主動將這事攬在身上,群臣挨罵都不要緊,只要對皇帝的聖德無礙就不打緊。

    這時孫元化又忍不住唏噓道:“張文瀾是聰明人,這一次居然這麽蠢,真是萬萬想不到的事情啊。”

    在座的有幾個孫家子弟無不點頭……孫鉁已經是舉人,腦海裏頓時想起很多例子,只是嘴唇動了幾下,看到其父的大胡子已經在飄動,那是相當憤怒的跡象,他頓時就住了嘴,不敢說半個字出來。

    “此人大偽若真,大奸若忠。”孫承宗鐵青著臉道:“他不過還是想繼續博名,朝廷以前對和記過於優容,皇上一再獎掖其先人,無非就是想激發其天良。現在其反手又要將朝廷一軍,無非還是以為朝廷要顧全大局,對他繼續隱忍下去。這一次,元憲等人紛紛上任,梳理好九邊,不給和記機會。至於他本人,已經冥頑不靈,不值得多談了!”

    面對憤怒的孫承宗,孫元化也有些膽怯,他內心很想說張瀚並不是眾人以為的那樣,這人真的是能做大事,並且馭下嚴格,對治下百姓相當好的一位上位者。

    如果不是有種種優點集於一身,張瀚也不可能做到眼下的這種地步。

    但這樣的話只能藏在心底,孫元化再遲鈍也是能感覺到,朝廷漸入多事之秋,對東虜現在還是一籌莫展,大家都徹底不提反擊的話了,而是以守住遼西和關門就為滿意。

    而東虜是不是真的能老老實實的呆在遼東不動,也是很值得懷疑的事情。

    明春時孫元化會再赴遼西,看錦州等城池的鑄炮有無問題,有了重炮守住寧遠的成功範例,現在大家都拼了命的想在自己守備的城池上方加鑄重炮,似乎有了重炮就能解決一切麻煩和問題。

    孫元化本人對此並無意見和疑問,但對這種風潮之下鑄炮是不是能趕的上進度,很有擔心,甚至更擔心在過於催促趕工期的情況下,這些重炮的質量是不是能經的住考驗。

    不管是對東虜還是和記的戰事現在都指望火器,朝廷不管對哪一方都沒有野戰獲勝的把握,甚至可以說是毫無信心,似乎修築城堡,廣立重炮,就能把兩邊的敵人都擋住……孫元化不是當巡撫的材料,但不能說他是蠢貨,能成為明末有名的兵學家和鑄炮專家,這個人怎麽能是蠢貨?他隱隱感覺到這樣的想法和做法十分不妥,但設身處地的想一想,以朝廷現在手中的籌碼和真正的實力,還有關系到天下大局安危的宣大和遼西防線,似乎還是以眼下的做法最為妥當。

    “我月中去宣府……”孫元化道:“先去元憲兄的地方看看,安排鑄炮的事情。然後還要去陽和與盧象升和馮嘉會見面,再去大同,這一圈繞回來怕就要過年了,年後就去遼西……”

    “初陽要辛苦了。”孫承宗一聽就知道是徐光啟告病返鄉之前的安排。抓住了孫元化鑄炮專家的長處,四處奔走只管鑄炮後,朝中軍政事務不插嘴不多話,也不在地方任軍政要職,朝廷也不會考慮將他放在地方上任用,畢竟以前只在京師和遼西鑄炮,朝廷的工匠還夠用,現在宣大薊鎮到處都要炮,就算加大對工部的投入,熟練工匠的人數也並不足,需要孫元化這個專家的地方很多,一年到頭在外跑,名聲越來越大,還有得到上頭的認可,這都是孫元化本人沈甸甸的功勞和名望,對他的將來很有幫助。

    “到地方上也不要胡亂說話。”孫承宗告誡道:“你的師弟孔至之到底在和記,你要避一些嫌疑……”

    “是,學生省得。”孫元化對大明官場這一套越來越有些厭煩,當然他對孫承宗本人還是充滿尊敬,當下畢恭畢敬的答應下來。

    ……

    遼東和大明內部已經亂成了一鍋粥,張瀚本人卻是安然無事的進了新平堡。

    從關門進邊墻,一路上守備的兵馬都是對張瀚本人畢恭畢敬,五體投地的敬服模樣。

    一個千總武官親自帶人在門關兩側迎候,臉上充滿著敬服和憤怒夾雜的色彩。

    這些低層的武夫對張瀚只有敬佩,而不論其它。

    以商團團練進入草原,幾年時間把北虜打的灰飛煙滅。

    多少成名幾十年的北虜大汗和台吉現在被張瀚狗一樣的牽著,叫往南就往南,叫往東不敢向西。

    這是多叫人心情愉快的酣暢淋漓的勝利!

    打了這麽多勝仗,和記又沒有對大明動過一刀一箭,甚至當年榆林被圍,不是和記派兵救援,怕是榆林那一回能叫火落赤給打下來。

    這些當兵吃兵糧的,哪會知道上頭大人物的想法和做法,他們所想的就是做人不能太沒良心,和記救過大明的邊軍,就是大夥的恩人,更不要提和記紮根在宣大,對本地的百姓和邊軍一向照顧有加,這幾年大家的日子比以前好過的多,還不是仰賴和記?

    靠朝廷?就三個月半年一次發下來的那些黑透了的黴爛銀子?

    要真的全靠朝廷,當武官的還能混口飽飯吃,底下的兄弟們怎麽辦,都是把媳婦往妓院裏頭送?

    這可不是說笑,宣大兩鎮還好,山西,陜西,甘肅,也是幾個月發一回餉,平時發的糧食也是摻雜著很多雜質,量也不足,邊軍自己都不夠吃,還得養活一家老小,這豈不是在說笑?

    這是叫人笑不出來的笑話,眼前的這些大同軍人可萬萬不想落到陜北和甘肅那邊同袍們的下場。

    和記對他們的照顧是相當到位的,每個月每人都有銀子領,普通的將士一兩銀子,隊官加倍,千總一年好幾十兩銀子的好處可拿。

    當然並不是說人人都有,否則大同鎮就是和記養起來的,是說這些駐在要害地方的軍隊,普通的大同鎮軍,從將領到中低層武官都有銀子拿,但並不一定能拿多少,得看在什麽地方駐軍,與和記的關系有多密切。

    駐新平堡和關門一帶的就是按月給銀錢,這兵等於是和記在養著了。

    眾人可不管上層是怎麽想的,他們領著和記的銀子,又眼看著和記立下這麽多叫人難以想象的功業,張瀚在他們心裏早就與天人無異,對張瀚只有敬佩和畏懼,哪能想其它那些有的沒有的?

    “大夥兒辛苦了。”張瀚一臉柔和,完全沒有高高在上的上位者的淩厲感,當然也沒有所謂下野回鄉的沮喪,他向一百多明軍將士點頭微笑,就象是在檢閱著自己的部下,見眾多明軍激動的想哭似的,張瀚又道:“晚上叫人送兩頭羊過來,大家打打牙祭……平日裏當兵是最辛苦的事情,吃的也差,我知道朝廷給大家開的鹽菜銀子肯定是不夠的,但我和記也不能把這事管起來……只能偶然為之。朝廷原本就疑我疑的跟什麽似的,再叫你們吃好穿好,那些大官們更要睡不好,吃不下了。”

    張瀚說話很有講究,和文人高位者說話是一種口吻,對著這些大同鎮的丘八,倒不如真真假假的說一些實話。

    其實對這些人也不需要他親自拉攏,主要也是因為這些駐軍裏有不少就是新平堡的人,或是附近的軍戶應募當兵,對家鄉人張瀚還是有些客氣,也是這年頭的慣例,否則會被人說成是不近人情。

    底下的人哄堂大笑起來,一個隊官模樣的粗豪軍漢笑著道:“張大人放心,俺們這些人卻是有良心的,和記和張大人對咱們怎樣,大夥心裏清楚的很。

    這人身上是破舊不堪的鴛鴦戰襖,也沒穿網裙,當然更談不上束甲,旁邊的兵丁也多是如此打扮,一身戰襖怕不都是祖傳下來的,最少也好幾十年,縫縫補補只要不徹底爛掉就能這麽一直穿下去。

    千總官並不怕部下多嘴,只是位子高些知道的事也多些,當下有些擔憂的道:“張大人回新平堡,我們這些本鄉本土的人當然高興,就怕外鄉人過來不清不楚的……”

    “這事你們放心。”張瀚微笑著道:“守好關門,做好本份就是。”

    “是,多謝張大人提點。”千總也很講究禮數,屈膝半跪了一下,四周的守關兵丁也差不多,百來號人分散著,但都是對張瀚行了一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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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五百六十二章 選邊

    張瀚已經辭官,朝廷也是允準了,按說其實已經沒有官職在身,還好有勳、階還在,所以從關門進來,到一路新平堡的北門這裏,路上的行人和一些商人,還有駐軍都是畢恭畢敬的向他行著禮。

    這一次回來算是輕車簡從,既然要歸隱就得有個歸隱的樣子,從關門進來時守北門的將士就看到了張瀚一行人,一共有數十護衛,六輛大車,就這麽幾十人的馬隊簇擁著行駛在中間的大車,往著堡門處過來。

    打頭的車似乎還坐著兩個小男孩,趴在車窗子上看還不夠,後來竟是從車窗子裏伸出頭來,旁人勸說也不聽,後來還是張瀚騎馬過來,板著臉說了幾句,才把兩個淘氣小子給趕回車子裏去,這一下城樓上的人都能確定下來,張瀚不僅是自己回新平堡,連著把兒子們也都帶回來了。

    時近深秋,山西北部這時候的天氣可是不比草原上暖和多少。就算幾百年後這裏也是動輒零下二十度以上的惡劣天氣,說是秋天,其實感覺已經是初冬,只要一場雪落下來,冬天就算是正式到來,並且會在五個月的時間裏盤恒不去。

    天已經冷了,在北城城樓上的賴同心卻是滿頭大汗,他不停的用手絹擦拭著額角的汗水,這種天氣流汗,實在是因為賴同心太過肥壯,精神也太過緊張之故。

    現在的局面演化成這樣,一些將門世家出身的重將都被投擲閑廢,也有一些副將和參將調走了,賴同心原本已經在等交接,他準備花大筆銀子賄賂大同巡按和巡撫,最少也是巡撫身邊的幕僚們,結果一兩銀子也送不出去。

    後來才知道賴同心已經簡在帝心,連皇帝也知道這個和記起家之初就和張瀚合作相當密切的參將。

    上頭有人關註,巡撫巡按都不收禮,賴同心急的如熱鍋上的螞蟻。

    還好張瀚要北歸的消息傳來,朝廷反而暫時不能再動他,近來堡中來了很多生臉的武將,駐軍人數也有所增加,但人數並不多,加了三個守備,各帶馬戰兵百二,步戰兵八十,俱有弓箭,戰馬,並且束甲,一看就知道是內丁精銳。

    這三個守備估計也不是守備,而是某都司或遊擊將軍化名帶馬步兵而來。

    城中原本只有千余守堡兵,平時還分散出去一些,現在城中一下子就多了六百多馬步戰兵精銳,還有幾個文官帶著的隨行護兵,人數增加近千,分散駐在城中各處軍營和一些大戶的住宅之內。

    新平堡也是九邊的諸堡之一,大同鎮以大同府為核心,在國朝立國的百余年間只有一個任務:拱衛神京。

    永樂年間將太祖皇帝在草原上的布置完全廢棄,防線大為收縮,大同成為最要緊的前線軍鎮,承擔了相當多的攻擊。

    可以說大明九邊中,大同在前一百年是最重要的軍鎮,沒有之一。

    各處的邊墻軍堡上,怕是都能挖出大量的箭頭出來,最開始是也先不停的攻擊大同鎮,後來北虜的歷代大汗,包括俺答汗在內,由於蒙古人湧入河套,與大同鎮的戰事就幾乎沒有停止過。

    整個大同鎮有八衛,七所,五百八十三堡,邊墻防禦的範圍長達一千多裏。

    五百多個城堡中當然多半是那種小型的軍台式的城堡,只能駐守相當有限的駐軍,新平堡這種大型軍堡最多幾十個,象新平路這裏是以新平堡為核心,四周還有五個小型的軍堡,六堡合一就是一個完整的防禦鏈條,以一個參將率兵駐新平堡,組成了新平路防禦體系,參將之後就是陽和道和道標營,還有分守道的標營,再加上陽和路參將,還有相關的遊擊將軍,如果營兵體系正常的話,可以動員一萬人以上的兵馬,配合軍堡和大量的火路墩防守,正常來說是城池陷落是不可能的事,並且能給穿插進來的北虜兵馬大量的殺傷,甚至無視墩堡進入的話,很有可能被守兵堵住前行的道路。

    當然這只是理論上最理想的情況,事實上多數時間守兵是龜縮不出,所以百年之間不僅邊塞諸堡被多次攻擊,大同以南的地方被突破騷擾的例子也並不少。

    數年前和記崛起之前,還有土默特部幾個台吉突破新平堡防線,直撲李莊的事情,不過在和記的防線之前碰了個頭破血流,這也是和記辦團練的最大的理由,商家要追求貿易和地方安定,北虜破口而入,張瀚有財力來辦團練自保,朝廷也不必反對,就是當時大同的巡撫和巡按,還有陽和兵備都不是張瀚的人,辦團練的事情也一定會批下來。

    用名臣之後在地方辦小規模的團練,彌補地方正兵數量的不足,原本也是大明的成例,只是沒有人會想到,一個普通的商人能把團練辦到這樣的水準。

    站在賴同心身邊的是兩個文官,左衛兵備道王點資歷較老,原本是大同巡撫的有力竟爭者,但朝廷考慮到他在大同日久,雖未有明顯的與和記勾連的跡象和證據,用在巡撫位上也並不放心,所以仍將其留在左衛兵備的位子上。

    另一位則是兵科給事中王汝槐,在出京前此人正在巡視京營,每年都會有給事中和禦史巡視京營,核查三大營的武庫,額定京營兵數字,看操練情形,然後據實具奏,這是大明朝廷中樞對京營的控制加強之舉。

    太監管武庫,勳臣負責日常管理,還有文官為協理京營戎政,一般用兵部侍郎來擔任,是勳臣的副手和監視者,再加上禦史與給事中定期巡視,以防生事。

    這一套體系相當成熟,也是曹吉祥之變以後大明再無內亂的原因所在。

    勳貴不準在京師內藏甲,不準蓄養家丁,給勳臣占役一些京營兵額也算是皇家的妥協,京師內只有皇帝直接控制武裝力量,分而制之,所以哪怕主少國疑,也絕不會有陳橋兵變,某個大將黃袍一批就能造反成功的事情,在大明絕對不可能發生。

    文官控制政府之余,也完全壓制住了軍隊,在戰鬥力上肯定有損失,但在朝廷內部的穩定上還是有相當大的成效。

    王汝槐只是從七品的官員,但在場的賴同心也好,還有左衛兵備道王點,都是對王汝槐相當的尊敬。

    此人如果差事辦的好,很有可能留下來就地轉為巡按,雖說巡按不如給事中在朝中發揮的影響力大,但此時能在大同任巡按卻非在京為給事中可比,最少也是簡在帝心,能力和操守都被信任的才會有這種機會,從王汝槐的表現來看,此人也對這個位子有相當大的興趣。

    “可以確定張瀚是帶著家小回來了。”王汝槐放下手中的望遠鏡,一臉輕松的道:“賴將軍,你可以去迎接他了,不過,要記得自己的職責才是。”

    賴同心汗出如漿,吶吶道:“末將和張瀚並不相熟……”

    王汝槐目光森冷的道:“這話賴將軍想騙誰?”

    賴同心要哭出來了,當下也不顧北門上有很多將士看著,立刻跪了下去,垂首不語。

    “我知道賴將軍有為難處……”王汝槐沒有把賴同心拉起來的意思,他就是有意要敲打一下這個地頭蛇參將,也要叫將士們看看,大明天下到底是武夫說了算,還是文臣說了算!

    王點在一邊皺眉看著,賴同心也是將門家族出身,如果不是害怕朝廷逮拿問罪和連累自己身後的家族,賴同心這樣的地頭蛇也未必會有多畏懼王汝槐,這樣的做法,似乎是有點過份了些。

    “沒有難處,末將這就過去,請王大人派人跟著……”賴同心知道自己絕對不能再騎墻,朝廷與和記只能選擇一邊,當下只能咬牙應下來再說。

    從感情上來說肯定傾向和記,和記這麽多年不知道送了多少禮給他,兩邊人員往來不斷,三節和婚喪嫁娶都有往來,又是本鄉本土的人,肯定比外來的官員更值得信賴。

    關鍵是和記也相當強大,強大到了足夠威脅大明的地步,很多大同地方的武將都有些猶豫,在這種時候選邊錯誤,可能影響家族未來二百年的發展。

    只是朝廷這一次的行動相當迅速,派出來的官員也是精明幹練者為多,並且相當一致的不收賄賂……慣例的接風宴還參加,也拿地方上給的土物一類,但賴同心四處鉆營打點,卻是沒有一個文官收他的銀子。

    這一下賴同心才明白過來事情大壞,已經到了必須重新選擇的時候。

    王汝槐叫賴同心去迎接張瀚當然故意逼他,賴同心想假撇清,就非叫他坐實了和張瀚相熟的過往之事,敲打一下,底下才更好辦事。

    賴同心倉惶走下城樓,王汝愧對王點笑道:“王大人是否覺得下官有些過份逼迫這賴同心了?”

    王點道:“賴同心手裏的千余人馬不足一顧,除了那幾十個內丁外余者全無戰力。但此人在地方經營很久,消息靈通,似乎還是要給他稍留體面。”

    王汝槐冷笑道:“就因為此輩向來奸滑,如果不加以逼迫敲打,又怎知道厲害?叫他坐實了與和記交情的過往,也是要他明白,朝廷現在不拿辦他,就是等著他戴罪立功,還想著左右逢源,不要說榮華富貴了,很可能逃不過西市那一刀。”
410555 發表於 2019-8-15 05:19
第一千五百六十三章 放行

    王點默然不語,從京師裏剛出來的清流官就是這樣,趾高氣揚,目空一切。

    對賴同心肯定要敲打,但也要顧忌到新平堡裏的將士們的臉面,還有和記在這裏的經營之功。

    王點進新平堡已經有些日子,能深刻感覺到百姓到駐堡將士都對自己等人充滿敵意。在普通人眼裏,甚至是生員士紳們的眼裏,自己這些人就是嫉妒張瀚的功勞來故意迫害和記。就算是天啟皇帝也招致了一些不滿,不過人們主要還是針對下頭的大臣們,也就是文官們。很多人已經擔心張瀚會落到與岳飛相同的下場,甚至張府的府邸之外每天都有一些人自發的站立著,就是人們自願前來替張家看守門庭。

    可想而知,和記在這裏有多麽得人心,哪一個階層都是和記的盟友,不管是將領和駐軍,還是士紳和生員,或是普通的商人和最底層的百姓們。

    王點能感受到這樣的壓力,王汝槐似乎沒有這種感悟,又或者是從京師出來的清流,對地方上的這些人和事根本不屑一顧。

    在京師的清流向來不會與商家往來結交,就算是李國賓在京師經營多年,最多就是年節時送一些慣例的銀子,平時清流之間的往來,李國賓絕對沒有資格被邀請。

    比如黃道周在京師的府邸,李國賓從來沒有機會登堂入室,王汝槐這樣的清流可能對魏忠賢俯首躬身,但一轉身,就是對普通的濁流官趾高氣揚,對文官同僚都是如此,更別提對地方上的武夫們了。

    王點輕輕一嘆,知道自己不必再勸,他這個左衛兵備原本夠格當巡撫,現在被按了下來,朝廷是什麽想法還用多說?再得罪王汝槐,給事中奉旨出京巡視山西大同軍務,等同欽差,又怎麽能輕易去得罪?

    為了一個賴同心,王點半個字都不會說,但他考慮的是新平堡的軍心士氣,現在看來,王汝槐對此也毫無顧忌的心理,看來就算是要在新平堡針對張瀚,也不可能用賴同心和他的部下們了。

    張瀚看到一臉晦氣色的賴同心領著一百多馬步兵迎上來時,臉上已是露出微笑來。

    熟悉他的人才知道這是譏嘲的笑容,對於賴同心來說,就算他看不出來,也是感覺到相當的難堪。

    “賴將軍。”張瀚在馬上拱手,高聲笑道:“這一向久違了啊,說起來好幾年沒見面了。”

    賴同心垂頭喪氣的一拱手,說道:“張大人,末將要失禮了。”

    張瀚微微一笑,說道:“按例入堡的商旅就是要檢查,本官從小在新平堡長大,這事見的多了,請賴將軍隨意。”

    這麽一說,謙和隨意,與王汝槐的那種囂張跋扈的嘴臉判若兩人,跟著賴同心出來的那些駐守兵馬原本就與和記一條心,他們等於在和記手裏領了幾年的餉,早就把張瀚視為真正的恩主。

    這年頭可沒有什麽大義可說,領誰的銀子就是認誰為主,大明天子高高在上,不知道底下的邊軍將士們也要吃飯和養活家小,那些文官們滿嘴仁義道德,一副悲天憫人的嘴臉,可有誰在孩子半夜餓的直哭的時候給過他們這些武卒家裏半袋小米?

    整個大同地方,相比陜北和山西和宣府的其余地方,百姓和駐軍這幾年不知道少受了多少苦楚,受了和記多少恩惠。

    新平堡這裏,幾乎人人都能與和記牽扯上關系,或是有親人在和記商行做事,或是在和記的工場裏做工,要麽就是有親戚移居草原上真正成了和記的人,或是有親人在替和記種地,替和記放羊養鴨。

    要說在大同地方找到一家一戶與和記完全牽扯不上關系,那恐怕只有那些外來的官員和外地調過來的武將和士卒。

    除此之外,再無一人與和記拉不上關系。

    看到那些士兵扭扭捏捏的走過來,一個個都是不情不願的樣子,張瀚臉上的笑意更濃。

    朝廷也好,天子也好,那些謀算他的大人物們都想不到這一點,和記在地方上的根深葉茂絕對不是解決一些文官和武將就能解決的。

    除非朝廷有本事把大同的二百萬軍民都遷移走,否則和記就是紮根在大同,天子這強龍也壓不住和記這個真正的地頭蛇。

    何況蛇已化蛟,擁有整個草原,更加勢大難制。

    “你們去吧。”張瀚對那些不情不願圍攏在馬車旁的士兵們道:“好歹要做個樣子出來……”

    賴同心臉色漲紅,他知道身邊那個蒼頭就是王汝槐的長隨,派出來監視他的。

    叫賴同心下來“迎接”,無非就是要當著所有人的面給張瀚一個下馬威,當頭一棒,叫他知道今時不同往日。

    結果卻是這樣不如人意,但賴同心又有什麽辦法?

    他能做到站在這裏,監督士兵們上去檢視車隊,已經是做到極致,不知道這一次回去會被人罵成什麽模樣。

    張瀚一臉的雲淡風輕,他當然知道北門的城樓上站著什麽人。他對此毫不在意,根本不曾將那個京師來的給事中當一回事。

    倒是大明天子換的一系列的地方主官還是叫張瀚眼前一亮,四周形成了一道牢固的鎖鏈,天子試圖將和記牢牢的鎖在新平堡到李莊這一塊狹小的地方之內,理論上來說天子和朝臣們已經盡可能的做到最好。

    然後就是傅宗龍這樣的在雲南和貴州展現出相當強才幹的疆吏任宣府巡撫,很明顯就是要持續的打壓和削弱張家口的北方商貿副中心的地位,將其商業基礎逐漸轉移,為把整個和記商行吃下來或全部關停做準備。

    這說明朝廷已經不惜一戰,近來大同宣府一帶已經有相當多的地方在開工修築那些破損的敵台和火路墩,朝廷對和記的敵意已經相當明顯了。

    張瀚的歸來令和記在輿論上重重的扳回了一分,甚至算是極為淩厲的反擊。

    原本張瀚的形象就是幾近完美無缺,和記文宣部門的造神運動相當的成功,當然張瀚也有足夠多的本錢拿出來被宣傳神化,甚至在很多地方,張瀚身上充滿著神秘色彩,有點應運而生的感覺。

    這也是很多不得志的儒生跑到草原上的原因,時近亂世,這些家夥也是嗅到風色,想著要早早的做投註。

    在拿下林丹汗之後,張瀚的名聲受到了朝廷反擊的抹黑,在很多地方變得過於淩厲和咄咄逼人。

    在中國歷史上不乏這一類的人物,在奪權之前表現的很好,得志之後就殘民以逞,甚至變得十分殘暴無情。

    如果一個人能隱忍和欺騙,那麽他的人品就定然不好。

    和記在大明的監管下能發展到如此地步,那就說明張瀚野心渤渤,定然不是好人。

    這是一種相當渾蛋的邏輯,但在民間卻是有相當的市場,對此張瀚也是無可奈何。

    以退為進是一個大殺招,沒有人相信張瀚回新平堡能真正保證自己的安全。這一下所有的汙水都洗的幹幹凈凈,連很多朝中的大臣和地方上的文武官員都心存疑慮,如果一個人有操、莽之志,怎麽敢在這種時候丟下自己在草原上的十萬大兵,帶著家人返回大明控制的新平堡?

    如果一道詔旨下令逮捕張瀚,張瀚將何去何從?

    有一些腦子讀堵了的儒生堅稱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更多的人還是感覺張瀚太委屈,如果真的有什麽詔旨下來,更多的人傾向於能看到張瀚逃奔回草原。

    只要和記不南下攻打大明,弄到兵禍連接,和記就算是自立也能為人所接受了。

    很多時候,輿論的變化和人心的變化就是這麽簡單和易於操控,但也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沒有張瀚的把握,哪個梟雄敢拋下基業,把軍政大權留在身後置之不顧?

    沒有絕對的把握,誰敢把辛苦十年奮鬥出來的基業拱手交給別人暫管?

    沒有絕對的把握,誰敢如張瀚這樣,帶著妻小就這麽堂而皇之的回到新平堡裏居住?

    哪怕是眼前的賴同心,還有北門城樓上的兩個文官,大量的替張瀚憤怒和委屈的新平堡的官紳士民,還有那些一直在和記手裏拿好處的駐軍將士,哪一個不是替張瀚懸著心?

    這一手,看似簡單,輕易就把輿論扳回來了,沒有強大的自信和張瀚自己一手創立的團體和確立的制度,又怎麽敢行眼下此舉?

    士兵們就象征性的在馬車邊上轉了一圈,就算是核查過了,幾個把總和千總官也不願被人戳脊梁骨,也沒有人認真督促。

    北門城樓上和堡裏的高處可是站著密密麻麻的大片的人,不要說自己心裏不願意做這樣的事,就算是願意,也得顧忌那一雙雙充滿著怒火的眼睛。

    賴同心後背一陣陣的發麻,他在新平堡這麽多年了,一向得意,依附和記之後更沒有什麽煩心的事,沒有外患也沒有內憂,這參將當的太舒心了。

    過了這麽多年的舒服日子,萬沒有想到會有今天這樣的場面,真可謂千夫所指,無疾而終。

    要是眼光能殺人,賴同心毫不懷疑自己和麾下將士會悉數死在這裏。

    張瀚的仁義不是嘴上說說,是光照整個大同,張瀚的功勞堪比當年的中山王徐達和涼國公藍玉,甚至猶有過之。

    這樣的英雄人物,他賴同心居然敢帶著兵丁在城門口裝模作樣的檢查,想起來賴同心都恨不得抽自己幾個嘴巴子。

    好在這樣的尷尬局面維持的時間並不長,兩個千總裝模作樣的看了一會,回身稟報道:“參將大人,並無違礙物事也無北虜細作。”
410555 發表於 2019-8-15 05:19
第一千五百六十四章 舊居

    “好,好。”賴同心趕緊說道:“既然這樣就趕緊放行。”

    眾兵丁忙不叠的散開,一個守堡門的小隊在隊官的帶領下趕緊把原本半掩著的北門打開,士兵們分列兩隊,不象是在守門,反而象是在接受檢閱。

    在通過北門的時候,張瀚放慢馬速,蔣義率領護衛先進入城門甬道,張瀚看到兩輛馬車的車窗子打開,三個婦人各自用目光投向自己,兩個小孩子則是用好奇的眼光打量著四周……張彬和張楨都在新平堡住過,不過最近這兩年都是在青城內長大,小孩子的記憶能力相當有限,他們已經不記得自己居住過的地方了。

    至於李莊,估計這兩小子壓根不知道那樣的存在了。

    就算張瀚自己,看看新平堡裏也是有些熟悉的陌生感。

    他今生今世確實是在這裏成長起來,並且一手創立了現在的基業。這裏和任何地方相比都算是普通的一個大明軍堡。

    在建築之初就是純軍事用途,只有設計兵營和駐軍,只有軍事用途。

    後來守堡軍官的家屬進入其中居住,又有各種官衙和廟宇,再後來軍士們的家眷也進入堡中居住,然後有了商人進來。

    再就有了學宮便於儒學的學習,由於馬市大開,新平堡成為大同鎮的幾個重要的馬市交易地點之一。

    開馬市的時候一下子就有好幾千商人參加,這在本時代是相當龐大的商業中心,在整個北方除了京師和撫順馬市還有張家口馬市外,新平堡的馬市規模也是相當的龐大了。

    張瀚的祖父就是在開馬市之後到新平堡做生意,並且在這裏紮下根來,並且逐漸創立了一個規模不算小的商行。

    張瀚一出身家境已經很不錯了,畢竟身家好幾萬兩白銀在北方也算大財東,生活條件比起普通人強出許多。

    當然張瀚家族原本就是世家,不要說祖父,就是祖父的祖父那輩子就是大戶人家,已經發達過百年的龐大世家。

    張瀚從小在新平堡裏出生和成長,盡管兩世為人融合了兩個靈魂,在離開這裏好幾年之後,乍進堡門,看著一些熟悉的街道和建築,心中也是忍不住有些激動。

    更叫他眼熟的還是北門附近的那些和記的建築。

    北街的大片的倉儲區,還有騾馬行總部仍然在這裏,仍然每天有大量的車馬和鏢師出入,整個沿大同到陜西和張家口一線的騾馬車行仍然是以這裏為核心。

    新平堡原本就是在一條大型的防禦線上,沿著這一條線又有相當重要的官道用來調兵,原本就是重要的國防線,沿著這條線又有大大小小的馬市用的軍堡,在這條線身後才是天成衛城和靈丘等大同的州縣和衛城,算是第二防線。

    新平堡有得天獨厚的地理優勢,也是張瀚當初搞騾馬行能迅速成功的基礎所在,如果不是這樣,也沒有那麽容易發展起來。

    特別是從新平堡往西沿著大道一直走就是張家口,這個優勢是別處地方沒有的,騾馬行總部還留在新平堡,也是最為合理的選擇。

    從張瀚車隊進堡之後,大量的騾馬行的人員就都湧了出來,吏員和車夫們多半叉手躬身,鏢師其實就是軍人,他們也是向著自己最崇敬的首領行著和記的軍禮。

    每個人都是神情肅穆,充滿著莊重無比的感覺,不是每個人都明白張瀚的打算和軍司的安排,在很多人看起來張瀚這是自投虎口,為了虛名輕易回到險地,實在是太不值得了。

    騾馬行現在是一個叫錢小五的掌櫃在打理,同時屬於貿易司管轄,包括和記商行在內也是一樣。

    除了騾馬行外,商行和庫房的幾個負責的管事站在隊伍前頭,錢小五上前一步,對著張瀚躬身道:“大人回來了,一路辛苦,各處的管事都在這裏,堡裏有各處的掌櫃和夥計還有車夫,鏢師一千零七十三人都在堡內,大夥兒一起來迎接大人。”

    新平堡裏和記的直屬人員有一千多人,以前還有各司的分司機構,現在都撤走了,大量的家屬人員都搬到草原上去了,留下來的都是必須的人員,有一些人員夠資格的也把家安在了草原上。

    形勢險惡,不由得人們不早做打算,軍司高層也是有此共識,就算和記不擔心將來打起來會吃虧,但為了安定人心,還是盡早把家屬和學校等重要的部門搬到草原為佳。

    因為早做好打算,和記的行政效率也高,現在留駐新平堡的人員已經不過一千余人,對曾經在堡內有數千人的和記來說,這人數已經是降到最低點了。

    “我們已經有所打算……”錢小五有些拘謹的道:“夥計和掌櫃們分為兩班,一班繼續做事,一班在大人府外輪值,在大人府外的再分為三班,每班八個小時。這樣隨時可以保證大人府外有三百人左右的規模。同時鏢師們不再接遠行的買賣,以在大人府外輪值為主。”

    張瀚笑道:“要是害怕我不能帶一兩千商團軍回來?你們這樣太礙眼,會被人抓著把柄胡說八道。”

    對這個說法錢小五當然不讚同,他也有些著急,忍不住大聲道:“我們都是商行的夥計,給主家看門護院不是該當的?走遍大明天下也說不過這個理。如果大人不要我們輪值守備,我們都夜不能寐,還不如在府外站班值哨舒服些……”

    張瀚想了一想,知道如果一味拒絕會傷了這些漢子的心,另外自己這邊一點兒不做防備也太反常,當下含笑道:“既然這樣也就隨你們吧,就是要辛苦些,輪值的要給辛苦錢,要是誰不收就不要他來站班,就這樣!”

    錢小五等人原本是想拒絕的,給大人站班值哨誰敢提要錢?但張瀚這麽一說,在場的人也都聽到了,當下也只能應承下來。

    和記商號的老店還是在路南,門臉還是和幾十年前一樣,也是張瀚堅持不要改。但四周的建築和空地基本上被和記買下來了,四周幾百間屋子俱是和記所有。

    再往南就是高上帝廟,西側是岳王廟,往北是鼓樓和衙前街,幾座重要的衙門都在那裏,再往西北一些是舊日大同和宣府總兵馬芳的舊居,在幾百年後也是新平堡裏有名的旅遊景點之一。

    張瀚的府邸就在南北街的東北段,原本只是不大的普通宅邸,後來經過擴大改建,買下了相鄰的兩幢院子,打通之後重新規劃,面積已經比原本大出許多,這樣還是常氏阻止張瀚不準他太過份,不然的話把附近幾十家鄰居的房舍都買下來也不是什麽難事。

    在張瀚一路回家的路途,熟臉的老鄰居逐漸多起來,各人紛紛躬身或是叉手,有些年齡大的只是笑著向張瀚打著招呼,張瀚則是一一回應,笑臉相對,於是更使得這些人感覺很好,大夥更加的高興了。

    馬芳雖然在新平堡住,可原本並不是新平堡的人,而是從蒙古地界跑回來的外來人,當時人的鄉土觀念極重,對馬芳可沒有對張瀚這樣真心的擁戴和歡喜。

    這是新平堡出來的大人物,真正的土生土長的新平堡人!

    “看到沒。”一個四十來歲的漢子懷裏抱著個吃奶娃,漢子一臉自豪的道:“這就是張大人,咱新平堡的人,他小時候在巷子口玩,我還給他逮過蛐蛐!”

    “你給張大人逮過蛐蛐?”旁邊另一個五十來歲的笑道:“張大人的親爹在巷子口玩泥巴,我還給他尿了一泡尿呢。”

    旁邊眾人都忍不住大笑起來,新平堡裏能住在張瀚家四周的無一不是軍情和內情司調查過的知根知底的老住戶,稍有不妥的早就被想辦法清理出去,左右就是給銀子的事,相當的好辦。

    府邸門前只有十幾個漢子站著,打扮是以長隨家仆為主的短衣青袍,見到張瀚一行過來了,這些人便搶著上來牽馬,張瀚在馬上不動,待白馬在拴馬石上扣好之後,便自己側身下馬,卻沒有直接進屋,而是到常寧和玉娘娘幾個的大車前,等著婦人們下馬。

    常寧先下,打開車門之後看著新平堡的老宅,也是忍不住說道:“青城那邊雖大,反不如這裏住著舒服。”

    玉娘在其後,聞言大為讚同。

    張瀚笑道:“要是這麽說,將來我去中都城住,你們別跟著。”

    玉娘聞言忍不住白眼相加,常寧嫣然一笑,說道:“這不行,你到哪兒,我們就跟到哪兒!”

    楊柳從另一輛車上要下來,懷裏還抱著小孩,張瀚不叫旁人,自己迎上去接了老三,楊柳也翻著白眼,說道:“孩子們都大了,一天兩天的瘋玩,你這當爹的不鎮著,真養出一群二世祖出來,你到時候就哭吧。”

    張瀚知道後宅婦人們的厲害,要是由著她們這麽說下去自己準得給噴死,這也怪他自己,一直不喜歡在後宅立規矩,由著各人的性子說話和做事。和記的人常笑話,張大人的後宅真是標新立異,妾侍不象妾侍,和張瀚說話也是完全的沒規矩。

    但張瀚就是覺得這樣挺好,這時代的婦人也不一定都是低眉順眼說話嚶嚶嚶嚶的,那樣反而沒甚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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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五百六十五章 韜晦

    “你們就翻白眼吧。”張瀚扯開話題,說道:“小心把魚尾紋翻出來。”

    翻白眼是女人特技,不過擔心皺紋更是女人的天性,盡管眼前這幾個都只二十左右的妙齡,在後世還是小女孩,在現在雖是一個個當了娘了,愛美之心卻是和後世的小姑娘沒有什麽區別,當下果然沒有人再給張瀚翻白眼,玉娘先說道:“不和他說,我們進去看看打掃的怎樣了。”

    張瀚一個個將三個老婆扶下來,在他心裏對這幾個一視同仁,不過有外人在場的情形下,還是選擇先扶下常寧來。

    張瀚懷裏抱著老三,先後扶下婦人,四周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看,一時間不少男子看的呆征了,萬萬沒有想到,傳說中的大英雄大豪傑,智深如海,算無遺策的令人感覺無比敬畏的當世奇男子,居然是這般的作派,實在令人萬萬難以想象。

    待兩個小男孩一蹦一跳的走進府邸大門,張瀚帶著妻妾們也進了宅邸,四周猶有數千人在街道上戀戀不舍的圍觀著。

    當然除了高興和自豪感之外,新平堡人最大的感覺就是替張瀚擔心。

    由不得他們不懸心,張瀚身邊只有幾十個護衛,府邸裏最多也就幾十人。

    朝廷在新平堡的駐軍就有過千人,要是皇帝和大臣們真的起了什麽壞心,到時候張瀚可真是插翅難逃。

    人群中傳來嗡嗡的議論聲,人們也知道應該避諱談論這事,可是不管怎樣還是忍不住。

    也有人堅稱當今天子聖明,追謚張瀚先祖就是天子對張瀚功績的肯定,只是張瀚自己立下這功勞,天子卻也不便大張旗鼓的封賞,否則朝廷臉面上有些難看。

    就算張瀚辭官,歸隱,回新平堡,還是有很多人願意把事情往好處想。

    人們都是這樣,只有真的發生了最壞的事情時他們才會醒悟過來,並且萬分痛恨,但那時候普通人的義憤毫無用處,根本於事無補。

    不遠處王汝槐和王點等人也看到了張府門前的這一幕,兩個文官都是一臉的不可思議的神色,似乎萬萬沒有想到,張瀚居然是這樣的做法。

    半響過後,兩個文官先後把手中的望遠鏡放下來,王點搖頭不語,王汝槐面露譏嘲之色,說道:“就算是要韜光養晦,這麽做也是太過份了一些。”

    王點讚同,說道:“大庭廣眾之下,如此扶著自家妻妾下車,一同進門,實在是太沒有規矩了一些。”

    “張家也是名臣之後,就這麽沒有家教?”

    “聽說張瀚從祖父輩就遷移到新平堡,自此成為普通的商家,可能也確實是沒有了鳳磐公的家風培育。”

    王汝槐冷笑道:“就算是商人之家也沒有這樣的規矩,那些大商家也可算是詩書傳家,哪有這樣不講體統面子的,這麽多人看著,也虧他做的出來。”

    張瀚的行為,在後世很正常,在當世可算是有點離經叛道,其扶下妻子的一幕,並不會有人說暖心,而多半會認為是狎昵不雅之舉,將閨房之態,呈現於大庭廣眾之下。

    “此人真是為了韜晦不計其它了。”王點有些感慨,忍不住又點評了一句。

    “他如此害怕,不如……”王汝槐話說了半截,意思卻是相當的明顯了。

    王汝槐知道的消息更多,但也沒有確定下來,他和王點都算是過來監視,更多的事還輪不到他們做。

    但王汝槐的心理已經變得相當的熱切,現在他和王點掌握著幾百馬步兵,都是王點這個兵備道從左衛那邊帶過來的,栽培多年,應該靠的住。

    就算賴同心的人不肯合作,憑眼下的這幾百馬步,是不是能沖進張瀚府邸內抓人?

    王點看到了王汝槐眼中的熱切之色,他初始也有些動心,不過後來還是對著王汝槐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不會跟著一起做這件冒險的事。

    大同鎮除了巡撫和總兵之外,尚有左衛兵備道和陽和兵備道,左衛距離很遠,王點是陽和道缺人的時間被臨時抓差派過來的,盧象升已經上任,王點即將回任。同時還有翼北分巡道和分守道,這兩個分守道的權力遠不及兵備,所以不必放在心上。

    從職權範圍和接到的命令來看,王點都不打算冒險。

    張瀚表面上帶的護衛不多,但和記在新平堡經營的時間太久,王點還註意到適才最少有過千名和記的夥計在北門迎接,都是體格相當健壯的漢子,賴同心的部下明顯不會動手,叫他們檢查一下張瀚的車隊,那幫人從武官到士卒都是死了親娘老子一樣的嘴臉,看起來相當的不可靠。

    關鍵是沒有名義,哪什麽名義抓人?

    張瀚是立了大功回來的,說他有不軌不臣之心也是有意潑臟水,張瀚不回來算是能落實了不臣之心的罪名,可是人家就帶著一家老小回新平堡了,整個人心都站在張瀚一邊,這還怎麽動手?

    不光是這個原因,朝廷沒有旨意,自己等人擅自下手,成功了也未必能落得好處,恐怕會被天下人罵死,朝廷肯定推出來背黑鍋,有自己等人主動把這迫害天下人眼裏大英雄的黑鍋給背了,朝廷裏的大佬們怕是要把嘴巴笑歪。

    王點又看了一眼王汝槐,心中把對方歸結到二楞子的行列裏去。

    立功的心是要有,但哪有這麽急切的,簡直是傻子。

    王汝槐也不是笨蛋,現在已經醒悟過來,也叫王點的眼光看的有些臉色發紅。他發了發狠,低聲道:“學生這就去大同府城,當面去見巡撫軍門,看看朝廷到底是什麽章程。這裏就勞兵備大人盯著,等學生回來之後再說。”

    王點淡淡一笑,點頭道:“陽和道已經上任,學生在這裏呆不了多久,拾遺要早些回來才是,不要叫學生久候。”

    “這是自然。”王汝槐一心要做好這件大事好名留青史,他感覺張瀚的好名聲只是一時,天下人受了哄騙而已,待抓住此人不妨將他所做之事都宣揚開來,時間久了,清者自清,自己會成為撥亂反正,為大明消除掉一個大奸大惡的隱患的功臣,未來千年之後,都會稱讚自己的臨機決斷。

    只要巡撫首肯,並且派兵配合,就算是一口黑鍋,王汝槐也打算背下來,文官了不起被貶斥,有這樣的大功勞在身上,不愁將來翻不了身。

    ……

    張瀚一路把妻小送到後宅去才折身返回前院。

    新平堡的宅子當然不會不打掃,平常就有不少人留在這裏看家,灑掃庭院和清潔室內分別由一群仆人和丫鬟婆子們分頭做,真不需要常寧再操什麽心。

    這裏一草一木張瀚都很熟悉,書房裏的筆墨紙硯也照原本的擺放順序擺放著。

    書角一處還有一道明顯的斬痕,那是張瀚第一次考秀才落第之後憤怒之下用劍砍的,當時十來歲的少年心氣比天還高,一心想連捷中式,從秀才舉人到進士一路考上去。當初那個張瀚因為父、祖死的早,生意上的事插不上手,其實相當的不自信和有些自卑,想在科舉上走條路子出來也不能說錯,畢竟做買賣要經驗,人脈,能力,還有時運,缺一不可。而科舉主要還是靠自己在書房裏苦讀,是最省事也最風光的路子。

    不過張瀚不知道的就是科舉也有很多關鍵之處,也一樣要經營人脈,也需要一定的財力。名師,人脈,缺一不可,有人脈可以在中舉的路上少走彎路,要花錢請名師,研讀墨卷才能事半功倍,當年那少年張瀚啥都不懂,就知道埋頭苦讀,童生是叫他中了,縣試就落榜了,要是繼續考下去,三十來歲能中秀才就算不錯了。

    還好走了另外一條道路……

    撫著書桌上的缺角,張瀚臉上浮現出笑容來。

    外間傳來腳步聲,張瀚聽了無數次了,知道是蔣義過來,他將桌前的窗子推開,說道:“蔣義,是不是楊秋過來了?”

    “正是楊大人他們過來了。”

    “哦,叫他們進來吧。”張瀚說道:“我有些餓,叫廚房給我下一碗混沌來吃。”

    蔣義應了一聲就走了,這邊改造過,主要是防止人從附近的高處看到張瀚來偷襲,書窗外頭並不是庭院,而是加築的遊廊,把人的視角給限制住了,四周都又加了院墻,除了正門外還有一個月洞門,從夾墻裏可以直接去後院。

    府裏每一處都有侍從司的護衛,這些護衛都是從軍多年的老手,經過重重審核,身家和經歷還有品性性格都毫無瑕疵的才夠資格調入侍從司當護兵。待遇上護兵和炮兵和槍騎兵等同,都是月俸四兩五到五兩五不等,這已經是高俸,遼西馬兵一個月的月俸不過一兩八,這邊已經高出一倍還多。

    不過考慮到大明將領身邊全是內丁,內丁不光是高俸,家主還會劃給田畝和佃農,算成內丁收入的一部份。

    用後來吳襄的話說就是養三萬營兵的銀子拿出來養三千內丁,都是廣置良田美宅,平日細酒肥羊的供養,這可是大明總兵在朝廷奏對時說的話,可信度相當的高。

    也就是說一個普通內丁的收入最少是營兵的十倍以上,一年一二百兩銀子的收入相當平常。這也就怪不得將領們只重內丁,花大價錢養出來的好手,戰場上要指望他們立功或是保命,不把這幫內丁當大爺養著,怎麽能叫他們在戰場上拼命?

    侍從護兵雖不等同內丁,張瀚也絕不允許自己或任何人蓄養內丁,不過待遇上還是要從優一些,入選之後,除了拿等同鐵騎兵的餉俸之外,又額外在年尾加給一個大紅包,最少都有百兩左右。

    用來酬謝身邊的護衛,這樣也就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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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五百六十六章 全力

    張瀚就算不給銀子也不會影響到這些護兵的忠誠,他們都是從部隊裏挑出來的,一般是以戰兵和老資格的騎兵為主,品性純良和武藝高強者優先。

    護衛人數原本很少,現在逐漸增加為一個加強的連隊的水準,四個中隊,分為近身侍衛中隊和破敵,突圍等多兵種,各中隊都接受完整的護衛訓練,幾乎每個月都有新的訓練大綱下來。

    比如遇到敵襲,怎麽判斷需要突圍或是固守,怎麽掩護張瀚逃離或是護衛起來,怎麽防止投毒,放火,甚至美人計之類的張瀚感覺滑稽的東西。

    孫敬亭和李慎明還是感覺護衛力量有些薄弱,正好新的最高政事官制度出、台之後,軍政和侍從體系要彼此制衡,侍從這一塊現在看力量有些薄弱,孫敬亭等人的打算是要在遷往中都時就勢大為增強侍從司的武力體系,初步打算是增加到一個營,分為近衛戰兵,重騎兵,輕炮兵和火銃手四個連隊,這樣一個營或一個半營的兵力,完全有獨立做戰的能力,甚至可以在幾萬北虜的包圍下突圍。

    加強的侍從護兵主要的目標並不是對外,而是對內。

    最少要有幾千武裝隨時拱衛在張瀚身邊,以防有可能發生的軍事叛亂和政變。

    整個商團軍的反叛不可能發生,這是很難想象的事情。但一兩個有野心的將領未必就始終不會出現,有這強力的護兵近侍在張瀚身邊,對潛藏的野心家是有效的震懾,並且能完成張瀚行政、軍務、法務,還有近侍體系彼此獨立制衡的構思。

    對孫敬亭的布置張瀚當然不會反對,甚至大為欣賞。

    孫敬亭不愧是張瀚相中的最佳的相國人選,不遲疑不猶豫,也不因為避諱而等著這事由張瀚自己去做。

    而且也知進退,侍從司擴編只是由孫敬亭提出來,撥付錢款確定體系,而軍官人選,包括隊官級別的軍令司都不會插手,一切由張瀚和他的侍從司親力親為。

    孫敬亭的意思也很簡單明了,這事我幫你做,但我不會往這裏面摻一粒沙子。

    不僅是孫敬亭,還有李慎明,王長富,梁興,李從業,軍方的大佬們也是一樣的想法,侍從司是相當敏感的地方,除了張瀚本人之外任何人也不敢在侍從司動什麽手腳。

    就算是周耀的軍訓司也是一樣,只編練訓練計劃,怎麽訓練怎麽安排,周耀也只負責監督,具體事務絕不插手。

    只有軍法司對侍從司的管理一樣嚴格,不過就算有侍從人員犯了軍法也是要提請張瀚本人處理,軍法司絕不會擅自逮捕關押任何的侍從人員,只是不代表侍從人員犯了法沒有人去管,事實上張瀚對身邊的人管的更加嚴格,犯了軍法的絕對不會姑息。

    軍情司也不會和侍從司打交道,更不會放軍情人員在侍從司。

    倒是內情司對侍從司一樣會關註,只是有什麽動向也會第一時間上報給張瀚。

    現在整個體系逐漸分明,侍從司會和政事會議還有樞密會議鼎足而立的存在,用大明來打比方的話,政事堂就是加強版的內閣,也是唐時中書省和尚書省的合並。

    樞密會議則是強化版的五軍都督府,被文官侵奪的很多武官的權力又重歸樞密,當然樞密使的高層不一定全是武將,可以如宋人那樣選擇知兵的文臣和武臣來承擔。

    用現代的體制解釋就是政事堂是現代的內閣,專掌政務,兼顧軍務。而樞密院就是參謀長聯席會議,專掌軍務。

    軍情和內情就是對外的諜報組織和對內的特務機構,直屬張瀚指揮。軍法司將來應該歸於政事堂,算是文官節制武將的有效手段。

    張瀚是一個體制迷,他一向就認為最壞的體制也比沒體制要強。

    只要把體制確定起來,很多事情就會有章可循,不會陷於人事鬥爭或內亂。

    當然現在的體制也是摸索中逐漸確定下來的,張瀚再強也是從一步步摸爬滾打才確定下來眼下的這一套體制,從目前的和記來說,眼下的這一套最為合適不過,能人盡其用,各部門和地方對接良好,發揮和記行政效率高和有能力精細化管理的長處。

    若是將來真能混元一宇,可能還要在地方行政和監督上有所變化,畢竟到那時統治的地域太大了,也太覆雜,眼下這一套未必就能很合適放在整個天下來用。

    在蔣義離開之後,幾個護衛照樣站在側門和正門兩側,同時還有遊動哨在院中遊走,在高處也有監視哨位,從高處用望遠鏡俯瞰,可以判定大半個軍堡裏的情形,真有什麽不對可以立刻發現。

    從關防上來說算是外松內緊,張瀚帶回來的護衛都是精中選中,外穿布袍內藏鐵甲,剛剛真有什麽不對,賴同心和他的百多部下根本經不起這些護兵的一輪沖殺。

    蔣義出去不久就帶著楊秋和王長富還有張春王勇張瑞等人一起過來,眾多大漢都是氣宇軒昂的模樣,張瀚看了微微一笑,隔著窗子道:“你們別進來,現在太陽還好,我們在院子裏談。”

    眾人聞言都停了腳步,幾個護兵趕緊到廂房搬了椅子出來,各人都在庭院中站著等張瀚出來,房頂上又上去兩個護兵,張瀚等人在院子裏,風險程度肯定比在屋子裏要大的多。

    “長富坐。”張瀚走出來,接過護兵送上來的混沌,笑著對王長富道:“你剛到我這裏的時候我們經常在這院子裏聊天,你坐在階下端著碗吃飯,吃的那叫一個風卷殘雲,稀裏嘩啦一碗面條就幹下肚,我就笑你餓死鬼投胎,你說當邊軍幹腳夫哪一個不挨餓,現在但求吃碗飽飯就行了……”

    王長富眼圈一紅,也是想起了剛到和記時的情形。他們一群腳夫是被張瀚帶著人幹趴下,後來投效過來,張瀚一視同仁,當時的和記還很弱小,很多地方壓根不知道和記為何物,所有的車馬行的路線都是張瀚憑著關系加銀子,還有腳夫們的拳腳硬生生的打下來。

    設車行物流站,開始設帳局,再開鐵礦,和記用不到十年的時間不僅成了大明第一商行,更是成了破天荒的一統草原的漢人勢力。

    猶記得自己當時說但求一碗飽飯時張瀚大笑的樣子,老實說當時王長富對這個東主雖然已經服氣,但內心深處還並不覺得張瀚能領著他們做多大的事業……當時的張瀚下巴上都沒長出胡須,一個白臉小子,二十不到的年齡,不過是父、祖不在世了,這才由得他當家。踢騰出一些基業出來,到底還是有父祖余蔭,不能完全說是張瀚自己的能力。

    到現在才知道自己大錯特錯,張瀚的能力不僅遠超其父祖,甚至在已經讀書多年,飽覽史書的王長富,在過往的歷史中也找不到一個能與張瀚比肩的人物。

    只能說是英明天授,除此之外沒有別的解釋了。

    王長富吶吶道:“還是屬下格局太小……”

    “這還是格局小?”張瀚笑道:“大明天下億萬生民,要是人人能吃一口飽飯,這志向還真是太大,我也不敢說一定能做好。”

    這麽對答幾句,王長富心裏的疙瘩小了很多,他這一年多來一直被外放排擠,遊離在權力核心之外,有一個官校副校長的牌子加副政事官,算是對他早年投效的酬勞,除此之外就沒有多少實權了。

    現在看來,張瀚畢竟還是記得過往之事,對這個老夥計只是敲打,雖然未必還會再受重用,但畢竟將領們都已經在大戰中經受了考驗,王長富已經年過四十,鬢角滿是白發,這是早年受苦之後的後遺癥,再過幾年就會精力衰頹,不要說張瀚未必放,就是王長富自己也沒有多少心氣去前線指揮大軍作戰了。

    就現在這樣也還是挺好,只要張瀚信任不失,自己在中樞的位子也就是穩的,將來也是勳臣中的一員,並且排名肯定會相當的靠前。

    張瀚和王長富說了兩句,自己開始專心吃混沌,楊秋和王勇對視一眼,楊秋先開口匯報在新平堡和外圍的安排。

    “新平堡我們安排了二十一個行動組,十三個情報組;在外圍的諸堡,東到張家口,西到殺胡堡,南到靈丘,以大同府城為核心,還有左衛城,陽和城,我們共安排了九十一個情報小組。做到了千總以上和所有的有品級的文官都有人盯著……”

    張瀚停了筷子,有些吃驚的道:“你們把全部人手都弄到大同這邊來了?”

    “宣府和京師薊鎮關門還是有一些人手留著。”楊秋道:“不過九成以上的人手都到大同這邊來了,其中行動組人員在新平堡的最多。”

    張瀚點了點頭,並未反對。

    這一次回新平堡不管怎樣都算是一步險棋,是把自己放在最危險的地方,軍情司把大部份力量放在保護自己安全上並沒有什麽不妥。

    每個行動組人手不一定,小規模刺殺行動三個人五個人就能行動,有的大規模刺殺行動象對努兒哈赤的那次,一百多人分三隊,這就是大規模大編制的行動組。

    當著眾人楊秋沒有說每個組的具體人數,但張瀚知道應該不低於二十人一組,也就是說軍情司最少在新平堡就布置了近七百人,對總人數不超過兩千人的軍情司來說,其還要維持在遼西到寬甸和遼東各處的情報線,甚至包括一路南下到福建和台灣的情報線,能抽調出這麽多的人手,足可證明楊秋是全力以赴。

    甚至楊秋本人也在新平堡公然露面,也是拉一些關註在自己身上。
410555 發表於 2019-8-15 05:21
第一千五百六十七章 內外

    孫敬亭和李慎明還有孔敏行等和記大佬都留在草原上沒有南下,張瀚身邊最有地位的就是眼前這幾個人,不僅楊秋出來拉仇恨,王長富和王勇等人也是在堡中公然出入,希望把關註的目光分一點在自己等人身上。

    不過張瀚知道並無用處,他一回新平堡,不僅是堡中的各色人等,包括在陽和的宣大總督和大同的巡撫,地方的兵備道和遠在京師的天啟皇帝,包括那些閣臣顯官,勳貴太監,甚至稍微消息靈通一些的官紳和百姓,都會把目光投註在新平堡這邊,只會放在張瀚一個人身上。

    “內情司安排了三百多人在堡裏……”王勇道:“還有一部份人手也放在大同等處,希望能彌補軍情司人手不足的空檔。”

    內情司是專門對內的,其實就是對內部監察為主,和軍法司似乎有些權職重疊,但其實是分的很清楚。

    “暫時有什麽動靜沒有?”

    “沒有。”楊秋答道:“大人臨行之前和回到堡中,到目前為止,朝廷那邊並未派來宣旨人員,不管是文官,或是校尉,或是太監,我們在京師安排的人員不僅盯著朝堂之上,也有專人負責盯著京師到大同,從京師出來的人我們都盡量掌握其行蹤,到了張家口就分的更細了,到新平堡這邊和大同,幾乎我們可以確定每個人的身份,並且做到對一些人進行更進一步的跟蹤和情報分析。從目前來看,朝廷是放了一個王汝槐帶著四百馬步進新平堡,也是為了壓制賴同心。陽和兵備用盧象升,上任之後立刻組建標營,原本的標營被革除了大半將士,還好盧象升不是那種行事沒譜的人,革除下來的都叫各堡守備們給分流吃下來,沒有給人鬧事的機會。然後他又從各堡裏叫守備們推舉敢戰的將士,將各處的人手重新匯集到陽和,他自己親自選人……”

    張瀚想了想自己腦海中對盧象升的印象,感覺到這個歷史名人確實是有不凡之處。

    雖然有權力和錢糧,能迅速的把局面打開,並且無畏人言和軍伍嘩變,行事剛毅果決的同時又考慮到盡可能的安撫人心,同時還把自己想做的事情給做好了,這人的能力確實是相當的強勁了。

    “就算這樣。”王長富點評道:“以大明邊軍的能耐,盧象升想練成一支指揮如意的精兵,沒有半年到一年時間是斷不能行的。”

    “大同也在練兵。”楊秋接著道:“大同以巡撫洪承疇練標營兵為主,其次是總鎮黃得功練其正兵營。由於錢糧充足,吃食和餉銀都供的上,已經練了一個多月。三日一小操,五日一大操。職下去親自看過,總兵正兵營和撫標營加起來近六千人,會操時聲勢不小,吶喊聲整個大同都聽的到。不少大同人說,已經好幾十年沒有聽到這樣大的動靜了。”

    “好幾十年?”張瀚放下碗,搖頭笑道:“四十年前隆萬之際,大同總兵是馬芳,確實還在操練兵馬,不過也就是以其內丁和正兵為主,最多幾千人,一些將領在其帶動下也練內丁,馬芳每次入草原而戰,一次也就是帶幾千騎兵而已。就算這樣,已經是馬總鎮帶兵的極限了。要說真的兵戈之聲相聞,千裏之境兵馬不絕,那還得是仁宣到成化年間的事了,那時候大同鎮十幾萬兵馬,俱是精銳,否則也抗不住也先的攻擊……嗯,這樣也好,我們和記算是促成了大同鎮在內的大明九邊的重振,也算是一項大功勞了……”

    眾人皆笑起來,王長富這個老邊軍的笑容中也是有一些苦澀。

    大同又覆聞兵戈操演之聲,據楊秋的報告還在鑄炮,大明對火器監管甚嚴,在遼鎮之前任何一鎮都不能自行鑄炮,現在除了遼西在鑄炮之外,薊鎮,宣府,還有大同都開始鑄炮了。

    “朝廷這樣做,所為何來,我當然清楚的很。”張瀚看著幾個心腹,正色道:“沒有一支可靠的兵馬之前,他們不會想著要動我的手。所以我就帶著一群護兵回來,看似險棋,其實再保險不過。憑新平堡的這些兵馬想動我的手就是癡人說夢……”

    “大人,我們下一步怎樣?”楊秋道:“要不要叫槍騎兵團再近一些?”

    張瀚回歸之前,槍騎兵第一團給朱大勇帶著從青城向南來,越過小黑河和小黑河堡,也繞過集寧堡,這都是張瀚與商團軍初到草原頭一年修的軍堡,現在還有相當的戰略意義。越過這些軍堡,在距離邊墻不到百裏的地方駐紮著。

    除了槍騎兵團之外,還有獵騎兵的兩個營,分別駐紮在對應宣府邊墻和殺胡口外。

    這是準備事急時用來騷擾邊墻用的,一般來說怕是也用不上。

    軍司高層原本還打算在紫荊關外和古北口外都放上重兵,一旦有需要就直接破口而入,不過張瀚感覺如果真到那一步自己鐵定都已經出事了,還是不要鬧到那種地步比較好。

    也就是說,不要給朝廷犯糊塗犯錯的機會就好了……

    “繼續盯著洪承疇和黃得功,還有死盯著盧象升,張家口堡的周遇吉,還有宣府鎮城的傅宗龍。”張瀚對楊秋道:“朝廷要發動,未必京師會有什麽大動靜。他們並不蠢到這種地步,悄悄派幾個不相關的人,或是就在朝廷的塘馬裏夾帶私信,然後幾方一起動手,你在京師布置的人能發覺什麽?要針對我,只會有當今天子拍板決定,魏忠賢和少數幾個心腹參讚和執行,我們在這些人家裏最多買通個門房廚子,想獲得真正確切的消息,談何容易……”

    楊秋默默點頭,在京師的諜報網已經經營多年,很多官員乃至太監和勳貴武臣的家裏都有和記的人,王發祥做事相當得力,京師的很多消息都可以傳遞回來。

    比如盧象升上任前去過黃道周家裏,並且見過霍維華。

    霍維華和崔呈秀等人在魏忠賢的府邸參加會議,一直商量到很晚。

    包括近來皇帝身體好轉,比去年冬天時咳喘不停的狀態要好的多,可能是經過一夏天的調養的功效。

    入冬之後也不知道會不會舊疾重發,從現在來看,皇帝的精氣神和身體狀態是比以前要強出許多,最少不是每天都咳喘不停。

    太醫院也不必隔一陣子就發布一次脈案,京師和天下人心稍定。

    天子太年輕,又沒有皇子,雖然有信王,但信王也還太小,脾氣性格什麽的都沒有定下來,人們肯定更願意皇帝能在位久一些,還好目前來看,皇帝暴疾而亡的可能性不存在,至於喘咳之癥,估計就是胎裏弱,很多這樣的人拖個十幾二十年都很正常。

    以皇帝的年齡和在位時間,再拖十幾年國朝估計就差不多能解決和記或是東虜,很多樂觀的人就是這樣想的。

    天啟也確實是振作起來了,近來召見大臣的次數明顯增加。

    雖然還是信用閹黨,包括孫承宗在內的很多天子喜歡的大臣都不能夠起覆,但在中級和底層官員的任用上,黨派的色彩已經淡薄了許多。東林的黃道周出翰林開坊就是一個明顯的跡象,說明皇帝對東林出身的儒臣沒有以前那麽厭惡了。

    再有就是盧象升和洪承疇等疆臣的任用,有東林黨人,也有完全不是閹黨的中立派,遼東巡撫則是袁崇煥,東林出身,和閹黨的關系也不差,但朝廷用他主要是因為其在遼西經營日久,將門完全接受了袁蠻子的指揮,袁本人的資歷和能力也完全配得上。

    遼西和薊鎮對新平堡這邊是夠不上,但天啟連續出招,將新平堡四周的文武官員全梳理了一遍,又有盧象升等人上任之後就重組邊軍各營,所圖何來就相當明顯了。

    可能朝廷中人還以為做的相當隱秘,殊不知在和記軍情司的努力下,很多地方等於透明,張瀚等於是開了戰爭迷霧在作弊玩遊戲,敵人的動作一清二楚,所以他才敢堂而皇之大搖大擺的進新平堡,如果是敵情不明,他的“退隱”最多在青城一帶就可以了,做個姿態就行,不能取信於人也只能以安全考慮為第一。

    現在一切明朗的很,朝廷要動手非得有兵,洪、盧、傅三個文官,加上黃得功和周遇吉兩個武將,可能在某一天從好幾個地方一起圍殺過來。新平堡內原本就有大量的大明駐軍,張瀚想據堡固守待援都做不到,果然也算是好算計了。

    “屬下一定緊緊盯著……”楊秋道:“官道上和各城、堡間也派人,一有動靜就可以立刻知道。另外要盯著發錢糧的官,一旦出現大量發錢糧的事,就說明快動手了。”

    “大善!”張瀚誇讚道:“楊秋說的很是,就這樣辦吧。外松內緊,諸般事小心謹慎,對外不必弄到草木皆兵,我們這樣,反而是他們摸不著頭腦。”

    王長富起身道:“我還是去李莊,在那邊組織武備官校生和留守軍人,還有軍訓司的人,一起對屯民和工場的工人還有礦工進行大規模的軍訓。”

    “嗯。”張瀚點頭道:“這事長富去做很好,聲勢可以搞大些,叫他們以為我倚仗的就是李莊那邊就好了。”

    楊秋道:“盧象升他們並不蠢笨,我懷疑他們會派夜不收哨騎往邊塞去。”

    “由得他們出去,不過不要叫他們太過深入。”張瀚道:“文宣那邊可以放一些假消息,就說漠北不穩,我大為震怒,令軍隊開往漠北平叛……信或不信由得他們,只是給他們一個放松北邊的借口。”
410555 發表於 2019-8-15 05:21
第一千五百六十八章 底氣

    和記在草原上的力量太過龐大,朝廷已經努力在恢覆九邊軍鎮的實力,但與和記相比肯定還差著好多個段落。

    甘肅榆林陜西山西加上宣府大同薊鎮,加起來可用之兵也就十來萬人,連同遼西的十余萬駐軍和山東鎮河南加北直等處駐軍,朝廷可動用三十萬軍隊,再加上京營現在有四衛營和勇士營的兵力,帳面上的百萬大軍,動起來在半年內朝廷能調度的有三十多萬。

    看起來是不少了,可這三十多萬兵裏頭最多只有不到十萬人堪稱精兵,更關鍵的是朝廷的錢糧儲備根本支撐不起三十萬人以上規模的會戰。

    從一場場戰事的記錄來看就知道了,薩爾滸十四萬人,遼陽和沈陽之戰十四萬人,廣寧之戰六萬多人,洪承疇統帥的松錦之戰十四萬人。

    並不是明軍只能出動十四萬人,而是國家財賦的支撐點最高點就是十來萬人。

    兵馬一動,大量的錢糧就得先供給上,崇禎二年時宣大甘肅兵援助京師勤王,京師兵部的人沒有及時供給錢糧,飯令都保障不上,結果來勤王的邊軍餓著肚子打個屁,一轉身就有不少邊軍嘩變,更有一些直接成了農民軍裏的主力,是農民軍老營兵的基礎所在。

    和記的動員能力遠在大明之上,當然這是現代軍事體系和實際情況的結合,和記在這方面已經有相當多的經驗,論大規模會戰和調兵的能力把大明甩開十幾條街。

    薩爾滸一役,明軍宣大兵早就在沈陽駐紮了,川兵才走到河北,還得再多等三個月才能開打。其間的物資供應,軍需供給,後勤保障都是一團糟糕,軍隊的戰鬥意志,士氣,士兵的體能都受到嚴重的挫傷。

    和記還經常搞百公裏規模的大兵團拉練,沒事就組織幾萬人規模的幾百裏路途的的拉練跑著玩,大明這邊實在是相差太遠了。

    明軍根本沒有多少車輛,更沒有完整的後勤體系。

    所謂大軍未動糧草先行更多的是出現在話本和說書人的嘴巴裏。將領們可以開小竈,對士兵們最多提前準備一些幹糧,沿途再指望各州縣的文官提供補給,軍隊沒有自己的補給體系,也完全沒有相應的部門和相關的人員管理,從這一點來說明軍連秦軍都不如,相差的太遠了。

    在同時代,一六零二年的荷蘭人都比明軍要強出百倍,在這一年,荷蘭將領莫裏斯在布拉班特舉行兩萬人規模的戰爭,在同時代的歐洲這也是相當大規模的會戰。為了這場戰事,除了有專門的後勤文官和軍官來負責外,光是為了運輸糧食莫裏斯就準備了三千輛大車,有兩匹馬或四匹馬的四輪馬車組成了龐大的運輸車隊,用來保障兩萬四千名荷蘭士兵的後勤補給。

    換了明軍的會戰規模,十四萬人就需要兩萬輛四輪大車來提供補給,荷蘭人的補給線路其實很短,而大明的調兵經常從四川調兵往遼東,兩萬輛四輪大車都是往少了說的,因為大明的道路更差,路途更遠,其實需要更多的車輛,可悲劇的是,往往一支幾千人的明軍最多有幾十輛笨拙的兩輪大車,運輸能力十分的低下。

    和記就是完全不同,現在擁有的大車不分軍用和民用加起來肯定超過兩萬輛,估計會在幾年內超過三萬輛。

    這其實還算普通,荷蘭人號稱海上馬車夫,人家是有超過兩萬艘的海商船和戰艦,一次陸地戰事也能調動幾千輛四輪馬車,相當輕松。

    這才是真正的強國底蘊,荷蘭在歐洲大陸還只是普通國家,只是海上勢力強盛,可是人家在一次戰事裏也能調動幾千輛四輪大車,這是什麽,這才是國力的體現。

    大明朝廷對和記的商團軍戰力肯定有認知,也相當忌憚,可是他們對和記的軍隊組織和訓練強度,還有軍隊的聽話程度和調動的能力應該都是一無所知。

    可能到目前為止,大明天子還記得援助十三山時和記出動了千多輛大車,這已經是相當令人驚嘆的實力,如果天啟皇帝知道現在的和記能調度的車輛數以萬計,超過萬輛四輪大車運送軍需物資和軍隊快速轉移,機動能力十倍於明軍,恐怕對皇帝眼下的決斷也會有相當大的困攏。

    有敵人不怕,可怕的就是有一個完全沒有辦法抵抗,甚至連抵抗的意志都被摧毀的時候,那才是最絕望和最可怕的。

    張瀚當然不會把和記的實力全暴露出來,這一次他的退隱也是在等候機會,在“養望”和避嫌的同時,也是要看看天下大勢的轉變。

    在目前的這一兩年內,和記要消化在北方草原上的成果,確定郡縣制,同時加大與俄羅斯人的貿易規模,把各方面的成果消化一番,更進一步的擴大軍隊和更新裝備。新一年的財報要到年尾才能出來,預計天啟六年因為接連幾次的大規模戰事,財政赤字不會小,但到天啟七年之後,一年的盈余肯定相當可觀。

    在這種時候,盈余是不可能留下來的,一定會用在更新火炮,兵器,造出更多的鎧甲和購買更多的馬匹,建造更多的大車上。

    甚至在草原上修路也是重中之重,沒有人會嫌路多,只會希望各處相連的道路越來越多。

    軍工司最有雄心的計劃就是打算在天啟七年到八年,利用兩年時間從青城到卻圖南城,一共三千多裏的路途修成夯土路,這是一個相當偉大的工程,因為這一段路途雖然不似漠北有沙漠和戈壁區,但更加的地廣人稀,很多地方是幾百裏路都見不到人煙,比當時的漠北還要荒涼的多。

    如果道路修成,等於深入西部蒙古的腹地,如果十幾二十年後對衛拉特人發生戰事,這條道路和庫倫到卻圖北城的兩條路就是兩條大動脈,足夠支撐起南北兩面的軍事行動。

    和記在草原上會有相當長一段時間的潛伏期,甚至在剛剛打完大仗的這個階段,和記要杜絕再有大的動作,畢竟田季堂的壓力和擔子也是很重,連續打仗,修受降城,修路,還要沿著科爾沁人的地盤一路把軍堡墩台修到義州衛,將科爾沁草原和義州衛一帶連接到一起,形成一個穩固的堡壘帶,加上對嫩江和黑龍江還有松花江流域裏的那些小部落的有效管制,後金就被牢牢鎖死了,從遼西的寧遠和關門是一道鎖,廣寧十三山到科爾沁又是一道鎖,東江和朝鮮牽制其後,後金的戰略態勢前所未有的惡化起來。

    關鍵是和記還在支持那些林中百姓抵抗,女真人減丁也減的厲害,連年征戰沒有不死人的,明軍再廢物也不可能對女真人毫無殺傷,皇太極在內的女真親貴每隔一兩年就會深入北方的密林,抓捕那些魚皮韃子來充實女真八旗的丁口,如果沒有索倫人和鄂倫春人,鄂溫克人對女真八旗的補充,估計此時女真丁口最多不過五萬人左右,清軍入關之後沒有親貴在林中抓捕生女真來補充丁口,到順治年間丁口一度減到五萬出頭,再打下去準保降到四萬,要不是明軍爭先鞏後的投降,剃了頭之後戰鬥力直接增加十倍,舍生忘死的替滿洲人打天下,只有四五萬丁口的女真人想一統全國,幾近癡人說夢。

    朝廷不明白和記的動員機制和軍隊的機動能力,應該是判斷和記的主力還在察哈爾和科爾沁等處,要調動回來按大明的判斷最少也得一兩個月,現在宣大地方算是和記軍事力量的真空,朝廷一定想抓住這個機會,將張瀚斷然處置,這樣蛇無頭不行,和記的問題就解決了一大半。

    王長富等人站起來向張瀚行禮告別,各人心裏隱約的不安感都減弱了很多。

    王勇笑道:“此前還是有些擔心,現在心裏篤定的很了,我們對大明那邊了如指掌,他們撅起屁股咱們就知道拉什麽屎……”

    張瀚笑罵道:“能不能不要說的這麽惡心。”

    楊秋道:“現在看來陽和道恐怕是重中之重,我現在就去陽和,不分晝夜的盯著盧象升……”

    王勇道:“能不能想辦法刺殺他?我估計機會不少。”

    楊秋把目光投向張瀚,張瀚思索片刻,搖頭道:“刺殺要員是不得已而為之的手段,沒有歷史大勢是因為一場刺殺能改變的。殺了盧象升,朝廷正好能找到借口抹黑我,那我退隱的意義就削弱了,還不如在草原上不回來。況且殺掉一個,朝廷好幾萬文官,挑不出一個得力的來陽和?要緊的是我們自己把自己的事做好就行了。”

    幾個部下一起點頭,說起來張瀚就是要把自己當魚餌,就象當初在集寧堡裏引卜石兔汗帶大軍來攻,把所有的矛頭都引向自己。

    張瀚在新平堡,朝廷的目光就一直盯著這裏,諸般舉措也是針對新平堡和張瀚。

    等朝廷真的做了什麽事出來,和記趁勢一擊,就算不就勢伐明,也是占據了大義的制高點,以後和記再有什麽機會就可以牢牢抓住。

    最要緊的就是張瀚經此一事,養望算是基本上養成了,大明折騰來折騰去,明顯的是把張瀚當成敵手而不是臣子,按張瀚的想法,按正常的歷史走勢天啟不久於人世,崇禎上台之後就會有大規模的農民起義,天下大亂之時可能就是和記的機會來了,到時候水到渠成,比現在冒險一搏要容易許多。

    張瀚又微笑道:“恐怕朝廷死也不會明白,為什麽我這麽有把握回新平堡。”

    楊秋等人俱是一笑,情報做的好,大明地方文武軍政的動向盡在掌握。

    除此之外,地方的駐將,軍官,士兵,俱都與和記有千絲萬縷的關系,難道盧象升能憑空大變活人?只要他還在大同募集士兵和任用將校,他的軍隊就必然還是與和記有脫不開的關系,根本做不到令行禁止,盧象升想要做的事,根本沒有成功的可能。

    這也是大明天子或魏忠賢,又或是內閣諸臣不能明白的地方。

    論起情報能力,對地方的文宣和組織能力,和記能甩現在的大明一百條街,兩者根本不在一條水平線上。

    張瀚回新平堡,看似危險,其實如在青城一樣,這一點和記上下都相當的清楚明白,否則李慎明等人打死也不敢叫張瀚回來,張瀚更不可能帶著家小這麽大搖大擺的進入新平堡。

    從這一點來說,大明天子和他的群臣也相當的可悲,事實上這個鍋也不能完全叫天啟皇帝來背,明朝從立國之初到現在,一直對地方沒有實施過真正有效的統治,天子與文官同治天下,文官則是與士紳和宗族同治,對地方的影響不外乎就是利用士紳生員階層和宗族勢力,當張瀚在大同宣府一帶利用商業和工場還有車馬行摧毀了舊有的士紳和宗族勢力,又重新將地方整合組織起來,現在大同地方雖不似草原上有嚴密的和記組織,大體上的運作方式和核心卻是和草原上沒有太大區別了。

    這就是張瀚最大的底氣所在,他在新平堡,說是在大明境內,其實與在草原上並沒有太大的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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