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大明1617 作者:淡墨青衫(連載中)

 
uuuuuuuuuu 2015-8-18 16:37:5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63 353718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5-11-6 14:16
第一百四十九章 大城


    直到小半個時辰之後,努爾哈赤才又精神奕奕的走出來,這時在汗宮內等候他處斷政務的人越發多起來。

    皇太極當然排在第一順位,何和禮與費英東也列席旁聽。

    聽了一個開頭,努爾哈赤便令道:“叫阿哥阿巴泰並額亦都領六百人至科爾沁部,以兵脅之,問其罪!”

    一個侍衛領命而出,各人對老汗這樣的安排並不意外。

    後金處於武力上升期,很多事情直接以武力脅迫要比純粹的外交手段好用的多,用老將兼勇將額亦都,加一個擅長領兵的青年阿哥一起鍛煉增長經驗,這是很不錯的安排。

    阿巴泰論年紀比皇太極年長,領兵也很有一套,可惜其母身份低微,在努爾哈赤諸子中不受重視,現在的身份連小貝勒也不如,只是一個阿哥。

    待皇太極說完,也著重將張瀚介紹過後,努爾哈赤揉了揉太陽穴,陷入沉思之中。

    他年紀大了,精力有些不可避免的衰微。

    努爾哈赤向皇太極問道:“四貝勒怎麽看這件事?”

    皇太極道:“我們與明國的大戰來年必定爆發,因為此前做好準備,現在各種物資都並不很缺,如果打贏這一仗,我們下一步還要攻掠明國的沈陽和遼陽,盡得其三岔河以東之土,遼東,遼南,人口眾多,那時候的局面和現在就完全不同,如果完全沒有對外的馬市,我們恐怕會很緊張。”

    皇太極說話很婉轉,他只是向努爾哈赤提供自己的想法,完全由努爾哈赤自己去做決斷。

    提起與明國即將爆發的戰事,努爾哈赤的臉上有些陰沉。

    對明國的戰事是他這三十年來朝夕夢想的大事,建州衛原本的駐地不在此地,而是從北方和近朝鮮地方慢慢遷移過來,三百多年前開始遷移,明初時完成,那時的明朝國力強盛,建州部只得雌伏在大明皇帝的龍威之下,從猛哥帖木兒到王杲,建州衛從來沒有放棄覬覦大明遼東土地的野心,在成化年間,國力強盛的大明對女真各部進行了大征伐,女真各部受到了沈重的打擊,嘉靖到萬曆初年時,明軍實力依然很強,先後造反的王杲和阿臺,還有董兀堂都先後失敗覆亡,只有努爾哈赤的祖父和父親歸順李成梁,暗中替李成梁效力,加上部落實力很弱,在李成梁的扶持下慢慢發展。

    現在努爾哈赤已經做了自己想做的,但此時的他對打贏一兩次仗很有信心,但對真正一次又一次的擊敗明軍主力,完全占有遼東的土地仍然沒有真正的信心。

    努爾哈赤去過北京城,一方面看到了明朝朝政腐朽,文武官員無能庸懦,一方面也看到了明朝的廣闊與深厚的國力,他知道自己在以小搏大,必須贏得每一次戰事的勝利,明軍可以失敗多次,自己只要敗一次就完了。

    努爾哈赤緩緩道:“待我見過那個張瀚再說。”

    皇太極眉宇間露出一抹喜色,張瀚前來的消息由科爾沁早前傳過消息,不過後金上下並沒有太過在意,畢竟隔著幾千里由一個漢商建立供給物資的商道,怎麽想也不靠譜,而他鄭重其事的將張瀚帶到赫圖阿拉,如果努爾哈赤的態度如此前一樣,那麽對他的威信便是一次不小的打擊。

    “把撫順額附叫來。”努爾哈赤一臉疲憊的吩咐道:“我有事要交代他。”

    幾個騎士從汗王宮裡出來,然後沿著幾條大街分別向撫順額附的府邸和辦公的地方跑過去。

    皇太極也跟著出來,一隊披甲護衛跟著他,他們是正白旗下的護兵,回到赫圖阿拉後,出使的白甲們要麽是大汗親軍,要麽是正黃旗下各牛錄的白甲,他們各自回去,這一隊正白旗的旗兵充重新擔任皇太極的護衛。

    騎兵向譚泰家馳去,一刻鐘功夫便抵達譚泰府門前。

    皇太極自己先跳下馬來,一群穿著白色棉甲的護兵也趕緊跟上。

    張瀚和常威正在閑聊,看到皇太極進來,當然趕緊迎出去。

    “父汗已經答允見你。”皇太極笑吟吟的先說了個好消息,接著又道:“時間還沒有定,到時候可能幾個大貝勒均在,還有烏納格巴克什等蒙古將官,你的對答要小心……”

    皇太極看到張瀚認真聽著,他滿意的點點頭,最終道:“寧願謹慎小心些,父汗和其餘的大貝勒那裡也不會過份為難你,就算不信你也寧願多條路。我們現在與大明為敵,大明皇帝就要派兵來征討,大家的情緒都很緊張,只要你不把話說冒了,不會有人為難你的。”

    皇太極又道:“你是雪中送炭,父汗很重情義,你日後就算有什麽不妥處,父汗也會諒解,你過來的時機太好了。”

    張瀚道:“也是多虧四貝勒成全,不然沒有這般順利。”

    皇太極道:“我也是為了我們諸申。”他接著道:“你隨我來一處地方,我帶你去見個人。”

    張瀚沒有多問,和常威等人交代一句,不帶一個從人,只叫人牽了自己的坐騎過來,與皇太極騎著一併出發。

    在他們說話時,正白旗的護兵們將張瀚和他的隨員們隔開,也護住了皇太極,當然他們做得不是很明顯,不過張瀚的隨員都經歷過多次廝殺苦戰,對這些心知肚明,在張瀚上馬時,蔣奎和蔣義等人很想跟上去,但張瀚用眼神制止了他們。

    所有的騎兵風馳電掣般的離開,門口又是一片寂靜,梁興和常威等人站在門口看著,眼前的陌生城池一片雪白,只有積雪的路邊和院落裡被踩出了很多馬蹄印和腳印,露出了黑乎乎的地面。

    張瀚與皇太極並肩而騎,他落後了半個馬身,他們一路又馳回內城,折而向北,來回奔跑了三里來地,一直到內地最北處的地方才停了下來。

    這裡也是一樣有大片大片的木屋,女真人還很窮困,哪怕是赫圖阿拉這個被他們稱為“橫崗”的地方也是一樣,只有少數的最上層的貴族住著磚瓦的大屋和擁的木製的高樓,多半人住的房舍都是木製,只有各個房子裡都燒著竈,從屋角的煙囪裡冒出陣陣白氣的煙氣,叫人感覺到在這冰封雪地的木製建築為主的城池裡還有著人氣和人世間的溫暖。

    到了地方,遠遠看到一個大型的場院,裡頭站著不少人,外圍是披著棉甲的旗兵們在維持著秩序,人數不少,旗兵也很多,多半都是披著棉甲,也有少量穿著青色或灰色箭襖背著弓箭的普通旗丁,按努爾哈赤現在的等級劃分是分為九等,前四等是總兵副將參將遊擊,與明軍軍制相同,然後是第五等牛錄額真,白擺牙喇纛額真,備禦銜巴克什,第六等是白侍衛擺牙喇,代子備禦,棉甲人。

    第七等是白隨侍擺牙喇,紅擺牙喇首領,管牛錄千總,千總銜巴克什。

    第八等是披甲人,未攜甲而來,徒步的未等披甲人,騎甲。

    第九等是有騎的跟役和步行的無甲跟役。

    眼前這些未披甲的應該是徒步的披甲人或跟役,也就是後來的步甲或旗丁,穿著棉甲騎在馬上的便是披甲人,也就是後來的馬甲。

    披甲人身上的棉甲也會被漆成各種顏色,皇太極的部下就是純粹的白色棉甲,或是鑲白旗便有紅色的滾邊,眼前的披甲人身上各種顏色均有,顯然是由努爾哈赤派下來的公中差事,各旗都出了人手。

    看到皇太極過來,所有人都打千行禮,四大貝勒在天命元年就由努爾哈赤賜封,位高權重,不是一般的小貝勒或阿哥們能比的,底下才輪著輔政大臣和各旗固山額真。

    所有人都看到了張瀚,在全部穿著旗人裝束打扮的人群中,張瀚的漢人裝束十分顯眼。

    張瀚眼中卻是看到了一大群與他一樣留著頭髮和穿漢裝的人,不同的就是那些人全跪在泥濘骯髒的雪地裡頭。

    這些人也看到了張瀚,這是一個與他們完全不同的異類,張瀚的態度從容,甚至可以從容自信的站在旗主貝勒身後,盡管張瀚臉上和姿態也做出了一些恭謹的表情,但與其說是在奉迎,不如說是一些主動的叫人舒服的姿態罷了。

    這種骨子裡的自信從容,簡直就是異類中的異類,跪著的人群中有一點輕微的騷動,他們感覺到了一陣錯亂。

    在人群正前方,有一個四十餘歲的中年人原本坐在正中的椅子上,人群騷動時他順眼看過去,先看到了鶴立雞群般的張瀚,那人皺了皺眉,臉上滿是兇戾之氣,接著他又看到了皇太極,一張臉又是猛然間笑容燦爛。

    張瀚正看到了這一幕,他沒有料到人的表情能變化如此之快,又豐富到如此地步。

    “奴才見過四貝勒!”

    那人已經急步走了過來,他身上是湖南色的箭袍,裁剪合體,只是穿在這人身上怎麽看都有些彆扭,這人的女真話也說的很拗口,像是學著時間不久,雖然說得不錯,但一聽就知道不是他的母語,打千的動作倒是十分熟練,叫人感覺恭敬有禮,還透著幾分親熱巴結。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5-11-6 14:51
第一百五十章 挑細作


    “撫順額撫免禮。”皇太極發出爽郎的笑聲,扶起那人之後向張瀚介紹道:“這是撫順額附,你快來見過。”

    “在下張瀚,見過撫順額附。”

    所謂撫順額附便是李永芳,為了和西烏里額附佟養性區分開來而賜給的特有銜頭。

    在天命汗的汗宮中,這兩個投降的漢奸班次排在第十,八旗旗主和蒙古貝勒在前九名,第十位就是這兩個漢奸額附率領的漢臣,惟一排在他們班後的就是蒙古八旗,最少在這個時候,八旗裡有不少投降漢官漢將,還有大量的漢人降兵,在努爾哈赤發瘋之前,他是把漢人放在蒙古人前頭的。

    李永芳面露親熱的道:“張東主我知道,此前已經有過消息了。”

    他挽著張瀚的手笑道:“以前在撫順時我也見過關內來的商人,最近的不過是薊鎮或是京師來的,也有登州的商人,但從山西自草原一路東來,經數千里之遠再到大金國這裡來,張東主真是想前人之所未想,令人實在佩服。”

    張瀚笑道:“利之所趨,商人沒有不敢做的。”

    李永芳和皇太極聞言一起大笑起來。

    各人重新安座,皇太極對李永芳道:“撫順額附你可以繼續。”

    李永芳道:“這是大汗剛剛交辦的事,請四貝勒稍等。”

    李永芳又將臉轉向跪著的人群,那裡大約有一百多人,張瀚注意到這些人神色各異,打扮也完全不同。

    有的形態和衣著都貌似小販,有的是酒店的跑堂小二,也有的像騾馬行的夥計,還有的是小商人,也有軍人打扮,或是普通的平民百姓的模樣。

    除了生員士子外,幾乎大明境內經常出遠門或是能接觸到人群的各行各業,眼前幾乎都有。

    “你叫什麽名字,到京城做什麽事情,打算幹什麽營生,你父叫什麽,母叫什麽,分別住哪兒,家裡還有什麽人,都有什麽親戚?”

    “小人王得利,遵化人,父王寶,母王柳氏,現在都已經不在世了,家裡還有個舅舅叫柳子厚,是個童生,現在家鄉教書。小人還沒有娶親,到京城打算找個商家當夥計,小人以前當過夥計,會看帳算術,所以敢到京城商行來謀事……”

    李永芳認真聽完,看著答話人的神色,點頭道:“不錯,你下去。”

    那個王得利喜滋滋的走了下去,他的任務是到京師潛伏,先在商行幹著,過一陣給他銀子到六部買個幫閑的職位,就近打聽中樞的消息,他確實讀過書,也會算術,在後金的間諜中算是一個精英。

    又走一個上前,李永芳照樣問話,從籍貫到父母姓名,家住何處,再問親朋好友和本人的特長如何。

    有人對答遲了,李永芳立刻喝令拖下去打鞭子,一通鞭子打罷再問,還不會的便是下令拿去砍了。

    半個時辰不到,場中砍了六個腦袋,血淋淋的掛在一旁。

    所有人都面色如土,皇太極和張瀚卻是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似乎眼前的事絲毫不足以叫他介懷。

    待所有人都盤問過後,有人拿來各人的行李。

    也是按所有人的身份不同來發派,行李中有盤纏和路引,這些人分別往京師,遵化,三屯營,當然更近的沈陽和遼陽最多,廣寧和山海關也有,登州,濟南,保定,幾乎大明北方數得上的城池都派了細作過去。

    張瀚一邊應答著皇太極,心裡也感覺震驚。

    明末時後金方面擅長用諜報細作他也知道,但完全想不到是這樣的情形。

    戰爭還沒有開打,後金方面在諜報方面就已經下了這般的功夫,最少有幾百個細作派向遼東到京師和大明北方西北方向各處,打聽調兵和各地官員調動的情形,然後以渠道送回遼東這裡,用來給努爾哈赤和後金高層研判明朝的用兵方向和具體的實力配比。

    張瀚不知道,不僅是普通的民間細作,後金還收買了大量的在明軍中效力的蒙古人,叫他們充當細作的同時也在戰場上臨敵叛亂,還收買或是威脅了一些大明的士紳,商人,士子生員,在攻克廣寧一役中,光是生員就有好幾個預先跑到城中散布謠言,使城防力量大為動搖,人心十分浮動,後金在利用這些氣氛幫助他們收買明軍的高層將領,遊擊孫得功等人就是在這樣的情形下被後金成功收買,在戰場上反戈一擊,造成了極為惡劣的影響,直接使明軍慘敗。

    可以說,後金在情報方面的努力和投入還有收獲,甩了大明一百條街也不止。

    “張東主覺得怎樣?”

    皇太極一直觀察著張瀚,他向張瀚問道:“沒想到我等蠻夷也有這般詭秘心腸吧?不過這樣的事我們畢竟做不好,還是交給撫順額附這個漢人來做,他確實也做得不錯。”

    他指了指身後,張瀚隨著皇太極的手指看過去,看到幾個男子被剝了衣服,光著身子放在雪地上,身上已經凍得發紫,還有人在往他們身上鏟著雪,一鏟一鏟的積雪覆蓋在人的身體上,很快就把人體埋了大半下去。

    那幾人在用漢語求饒,聲調異常的淒慘。

    皇太極道:“那楊鎬到任後就派細作往我諸申來,他們輕易就被抓住,奈何抓了一批還有一批,只得用這樣的法子警告後來者。”

    張瀚微笑道:“那不是要饒得一人回去,不然這裡再怎麽處置那邊也不知道。”

    “說的正是。”皇太極答了一聲,說道:“帶那細作過來。”

    幾個棉甲兵走過去,押了一人過來。

    張瀚也不知道這人是幸運還是不幸,這人的兩腳都被砍了,雖是包紮了起來還是光禿禿的正在滲血,臉上的鼻子也被削了,只剩下兩個血窟窿。

    這樣的傷勢,無非有人參吊命,送到撫順關內要不了幾天就必死無疑。

    相比死在雪地裡的同伴這人多活了幾天,但現在受到的虐待又有過之了。

    張瀚一時沉默無語,皇太極也不多說,叫人押著細作離開,立刻送往撫順關一帶。那裡已經是後金與明軍的隔離地帶,雙方都各派有哨騎,這個細作很快就會被發現並且帶回。

    李永芳挑出來的合格細作也被帶出,由棉甲兵們押著,從各種不同的渠道送往遼東或京師各處。

    這種渠道不會當著張瀚的面展現出來,細作太多死幾個都不妨事,倒是把細作送往各處的渠道十分要緊,如果暴露的話影響頗大。

    李永芳辦完公事後變得十分熱情,他叫人備下酒菜請皇太極和張瀚喝酒,天色向晚,晚來風急,李永芳叫人準備銅爐涮鍋子,皇太極欣然答應,並且拉著張瀚進屋,張瀚知道自己一時脫身不得,也是毫無異議。

    “張東主真是雄心勃勃啊……”上菜之前,張瀚和皇太極分別坐了上下首,李永芳打橫相陪,他這處房子甚大,裡頭也收拾得十分齊楚,後金對李永芳這樣的降將還是很照顧的,當初在撫順時李永芳也是見機而動,能守住當然想守,後來見守不住就果斷投降,說實在的不是對後金方面看好,而是惜命,努爾哈赤當然明白其理,對李永芳極盡拉攏,先把阿巴泰的女兒嫁給李永芳,封了額附,又叫李永芳統領漢軍和與佟養性一樣做為漢臣首領,然後又把對明國的間諜戰一大部份交給李永芳一手主持,信任的態度不消多說,李永芳也自知他這樣率先投降的就算想再回大明也絕無可能,後金若亡,他不死必定被送往京師淩遲處死,首級傳首九邊,沒有一點僥倖可言,所以也是死心塌地的為後金效力。

    張瀚知道這人,與他說話時打起十二萬分的小心,不過他本身也毫無可隱瞞之處,與李永芳說起此行的來由與經過時,毫無虛飾與滯礙。

    “老弟你暫時不能回去了。”

    這時鍋子端了上來,白銅鍋子,羊肉被片成一片片的整齊的擺放在盤子裡,除了羊肉外還有牛肉,魚片,蘸碟也很豐富,還有一些口磨一類的蔬菜,只是在張瀚眼中,這水平也就是新平堡最尋常的館子的水準,在這裡卻是貝勒額附餐桌上的美食了。

    李永芳一邊讓著皇太極和張瀚開動,一邊沉吟著道:“聽人說老汗下令額亦都帶兵去科爾沁,短時間內那邊不會太平,不過蒙古人一嚇就軟,過幾個月老弟你回大同時再經過,那邊的態度定然與上一次不同。只是你夜襲插汗部的甲兵,殺戮很多,林丹汗絕不會放過你,只得從阿魯科爾沁再走喀爾喀五部,巴林奈曼敖漢那邊絕計不能再走了。”

    張瀚道:“若非林丹汗先設計對付在下,在下一介商人,也絕不會願意做那般撕破臉皮的事情。”

    張瀚心中頗感無奈,看來暫時真的無法回去,風聲平息之前就算喀爾喀那裡也有些危險,誰知道炒花會不會與林丹汗配合來抓捕自己,千辛萬苦到此之後,回程出了事才真是冤枉。

    李永芳看看皇太極,見他微微點頭,當下便道:“往大同雖遠,不過我可以先派部下替老弟帶封信過去,以叫家人放心些,得了回信,再交給老弟,也叫你安心些兒。”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5-11-6 14:57
第一百五十一章 召見


    這倒真是個好消息,張瀚上次設法送信回家還是在喀爾喀,叫了牧民設法到長城一線,找個走私商人再從薊鎮方向送到大同,雖然花了不少銀子,家信也未必能送回去,至於收到消息,那還是在青城的時候,周逢吉和梁宏等人聯名寫了封信來,說了說家裡和商鋪的情況,叫張瀚萬事放心,算算不通音信也是真的很久了。

    “多謝,多謝。”張瀚持壺斟酒,敬了李永芳一杯。

    李永芳開玩笑道:“莫謝我,主子在這裡,若是主子不同意,我也不會幫這個忙。”

    張瀚自是向皇太極致謝,皇太極笑飲一杯,放下杯子後便是向張瀚道:“張瀚我前兩日與你見面時,你看向我和庫爾纏的眼神有些敵意,不知道是我的錯覺,還是當時你真的在心裡隱隱將我們當敵人?”

    屋中的氣氛一下子就凝滯起來,李永芳笑而不語,眼神卻是變得無比銳利,他原本只是一個普通的關城遊擊,近一年來主持後金的情報工作,每日打交道的都是些間諜細作,做的也全部是詭秘隱晦的勾當,最要緊的就是要了解和窺視人心,時間久了就算一竅不通也漸漸成了老手,在李永芳的注視之下已經很少能有人坦然自若。

    皇太極當然也是故意的,他對張瀚的來歷和經歷已經瞭然於胸,也感覺毫無問題,惟一可慮的就是張瀚在科爾沁時若有若無展露出來的他不了解的氣息。

    張瀚先是感覺身子發緊,喉嚨發乾,精神上無比緊張。

    剛剛在屋外看的那些被打被殺的人的情形一下子湧了上來,那個被砍去雙足和削了鼻子的人更是在眼前浮現,若是自己內心所想真的被眼前這兩人所知,自己的下場又會如何?

    在草原上他只要防範住馬賊和狼群就可以,畢竟各部都要給卜石兔汗和那木兒面子,有這兩個盟友背書,各部都輕鬆而過,而他經過和結好的部落越多,別的部落想動他的可能性就越小,就算是經過察哈爾部時也是一樣,林丹汗也要考慮一下其餘蒙古各部的觀感,不會對張瀚明著下手。

    後金這裡自是完全不同,皇太極和李永芳此時就殺了他,損失的無非是一個未來的商業上的盟友和貿易的機會,當然可惜,可是與在蒙古人地盤時的情形是完全不同的。

    張瀚這時才感覺到真切的危機,自從穿越以來,他混得如魚得水,多次遇伏和遇險,但幾乎全部是輕鬆化解,從來沒有哪一次能叫他感受到真實的危險,這種危險不是小孩子過家家般的想像,眼前這兩人一個臉上帶著和善的笑容,另一個也是春風滿面,可張瀚知道,如果自己的對答不稱意,這兩人翻臉殺掉自己幾乎也不會有任何的心理負擔,女真人的危險和殘暴不是後人所謂的民族融合的想像,他們對敵人沒有任何心慈手軟的時候,一個很真切的數字就是女真在入關前統治遼東時期,遼東的漢人從七百萬人降到五六十萬人,那其中的六百多萬人不是一個簡單的數字,那是無數的家庭,有老人,有孩童,男人,女人,在後金崛起之前他們可能是貧困的軍戶,只求一口溫飽,可能是有土地的士紳,有特權的生員,世代相傳的將門世家,普通的民戶百姓,勤勉精明的商人,他們有著各自的生活軌跡,但在相同的時期,所有的家庭破滅,老人和孩子死的最早,然後是男子和婦人,不論是死在刀下或是被俘後死於苦役,或是死於歷次的戰事,死於饑荒和疾病,總之他們在十年之內全都死了。

    張瀚的回答有些慢,也很謹慎:“四貝勒說笑了,在下怎會有敵意?我仔細想了想,若說是緊張倒是有一些。”

    皇太極笑道:“張東主為什麽緊張呢?”

    “在下一路東行,蒙古各部說實在的都打點過了,而大金這邊卻毫無根基,且兩邊又在刀兵之中,在下一介商人,生死只在諸位一念之間,若是這般情形下不緊張,在下確實沒有這般的膽氣。”

    皇太極收斂了笑容,沉吟著道:“張東主是喜歡謀定後動的人,冒險也在自己可控的範圍之內是麽?”

    張瀚有些吃驚皇太極的敏銳,他仔細想了想,答道:“四貝勒說的是,在下就是這樣的人。行商的人,不冒險發不了財,但也不是隨意拿性命出來搏,畢竟做生意賠錢不怕,賠了性命就什麽都完了。”

    張瀚說得十分坦誠,皇太極笑了笑,說道:“看來是我有些多疑。”

    李永芳此時笑道:“現在雙方還是敵國,待日後老汗得了天下,張東主也剃了頭,管四貝勒叫主子時,大家親如一家,什麽緊張惶恐自然也就沒這回事了。”

    皇太極和張瀚聽著這話,均是一起笑起來。

    張瀚走時皇太極沒有跟著一起,只是叫一個披甲人送張瀚回譚泰的住所,待張瀚離開後,皇太極看向李永芳道:“撫順額附看這人是否可信?”

    李永芳道:“回主子的話,這張瀚的經歷定然是真的,提起那些生意上的事,沒有經歷過的人是說不了那些內行的話,裝也裝不像,要緊的是這人必定是當家主事的人,那種氣息更是普通人裝不來的。明國若是派細作來也是裝成采參的山民一類,怎麽可能有這般大的手筆。”

    皇太極輕笑道:“我也沒懷疑過他是明國細作,若明國有這般手段,我們還是趁早降了的好。楊鎬那人好大喜功,做事粗疏,凡事都是想當然而行之,他這樣的人馭下都難,況且能買通那麽多蒙古部落安插這麽個人過來?明國的兵部更是一群袖手無能的書呆子,這兩年我們有不少明國上層的情報,從他們的首輔到各部大臣都是一般情形,對我大金均是懵懂無知,中樞和邊臣皆是無能之輩,皇帝又懶於過問政務,汗阿瑪說,若是二十年前的明國,我諸申絕不能向大明擅動刀兵,現在麽,情形自是完全不同。”

    皇太極說完之後沉默了半晌,最終才道:“我知道了,他剛剛看向你和我的時候,眼看著我們的頭頂和辮髮,還有服飾,我知道那天看到的是什麽,終究這人是明國的人,他看我們的髮式和衣著心中有著反感和不適,適才張瀚沒有實說的話便是在這裡,他看我們覺得是醜陋不堪的蠻人。”

    李永芳道:“若這般的話,奴才將他逮起來便是。”

    皇太極搖頭道:“怎可這般?日後我們諸申占了遼東,治下漢人必多,不僅要約束諸申不能隨意殺人,用汗阿瑪的話來說還要恩養他們,漢人的衣著髮式確實比我諸申漂亮,但越是如此,就越得將他們剃髮易服,我諸申是主子,漢人均是奴才,豈有奴才不依主子髮式和衣著的道理?可惜這張瀚要回明國那邊,不然的話我就會將他剃髮易服,他心中最後的塊壘自然而然的也就不見了。”

    李永芳久居邊關,自小便是見著太多的女真人,本身武官的袍服也很緊湊,女真人愛穿的箭袍原本也是根據大明武人的服飾修改而成,所以他剃髮易服沒有覺得什麽大不了的,此時才明白過來,故國衣冠和髮式原本是祖宗傳承,是有別於異族的一種華章之美,而女真人要征服漢人,馭使和奴役漢人,衣冠髮式原本也是很重要的一環。

    皇太極想明白這一點,心情反而輕鬆的多,張瀚的這一點彆扭和異樣其實不算什麽,在未來征服攻占遼東的過程中,想必會遇到很多這樣的情形,只是遺憾一點,對普通的明國人可以用的手段在張瀚身上用不上而已。

    ……

    張瀚等人在閑住了十幾天後終於被努爾哈赤召見。

    已經過了十二月,這半個月來幾乎隔天就是一場大雪,赫圖阿拉的城中和城外四周都被積雪覆蓋,除了鑿冰捕魚外,一切的日常活動都停止了,只有在城中的一場校場裡,披甲人和擺牙喇們每天還在堅持拉弓練箭,也有人互相搏鬥,練習些基礎的格鬥技巧。

    普通的旗丁們很少出門,男子和婦人們一樣縮在屋裡,盡量呆在火炕上頭,用著炕上的暖氣來保持身上的溫暖。

    只有能穿著厚實毛皮的人才會在這樣的天氣裡出門,而且很多人都坐著狗拉的雪橇而不是騎馬,馬匹是女真人最珍視的財富,冬天這樣的季節裡戰馬開始疲瘦,都是盡可能的餵養精料,減少開春後戰馬的疲瘦程度。

    在張瀚等人趕赴汗宮時,路邊的屋子裡時不時的有人伸頭來看他們,這裡是內外城的交界,住著的多是各旗有身份的人,不少人都知道來了一個很有實力的明國商人,各人在觀察張瀚的時候眼中有明顯的吃驚神色,大約是沒有人能想得到,這個明國商人居然這般年輕。
bobo0702 發表於 2015-11-7 03:54
第一百五十二章 盟好
               
    “在下張瀚,叩見大汗。”

    身後是空敞的大門,碩大的雪花從天空不停的灑落下來,原本灰暗的天空陡然間變的明亮起來,張瀚的身邊坐著的均是各旗的旗主貝勒和固山額真們,輔政五大臣也俱是到齊,還有幾個蒙古使臣和烏納格這樣的投效蒙古巴克什,所有人都是按班次坐好了,努爾哈赤坐在正中位置,沒有太多的侍衛,只有在廊柱之間隱隱站著一些大汗親軍,他們負責保衛努爾哈赤的安全。

    張瀚心中不免有些緊張,努爾哈赤倒是一臉笑容,張瀚行禮之後,盤膝在椅上坐著的天命汗指指距離自己下首很近的椅子,用蒙語說道:“張東主請坐。”

    不提努爾哈赤現在僭稱後金國主和天命汗的身份,縱是在大明他也是賜封過的都督和龍虎將軍,身份地位仍然遠在張瀚這個商人之上,能叫這麼一聲“張東主”,顯然也是皇太極事前下了不小的功夫。

    張瀚謝過了坐下,他聽到自己對面的椅子上有人傳來冷哼聲,順著聲音看過去是一個異常魁梧的漢子,臉上和眼中滿是暴戾之氣,看到張瀚的眼神,那人便是惡狠狠的瞪眼看過來。

    張瀚知道這是三貝勒莽古爾泰,正藍旗的旗主,他對漢人向來有很深的成見,而且他和皇太極的正白旗頗為不和,旗下人一向爭的厲害,莽古爾泰對張瀚不假辭色也不奇怪。

    努爾哈赤和張瀚寒暄了幾句,他的聲調平和,中氣十足也不顯得過於高亢,他的態度也是隨和中帶著凜然難犯,自青年時代努爾哈赤就成為部落的主子,在青年到壯年時期他多次到北京朝貢,每次入貢萬曆多半會接見他,朝見過後還會叫某個侯伯或是駙馬設宴招待,明朝中樞對這些遠夷入貢都有一定之規,努爾哈赤多次入覲使得他見聞廣博,加上少年時在廣甯當過李成梁的家丁,成年後成為一部之主,三十年間廝殺征伐,身上自有一股常人難及的氣度。

    不過張瀚知道眼前這人和藹態度的背後是對漢人無止境的仇恨和難以消解的敵意,他少年時必定被漢人輕視和鄙夷,養成了很嚴重的逆反心理,長大後父親和祖父又死在明軍手中,而建州衛時降時叛,被明軍掃蕩過多次,不知殺過多少人,兵戈之下死傷必重,遼東明軍的軍紀向來也很差,建州部上下對漢人的仇恨由來也非無因,這樣氣氛下努爾哈赤親切的表情後隱藏著的東西就很可堪玩味了。

    短暫的沉默後努爾哈赤向張瀚道:“張東主你的商道之事我們已經商議過了,你供給我們糧食和布匹,還有生鐵,藥材,這些均是大金所需的物資,只是你的商道幾年內只能抵達喀爾喀部附近,距離我遼東仍然有兩千里長途,各貝勒議事後均言若是能將商道貨物一直送到科爾沁,于我大金而言才是真正助力。”

    張瀚躬身道:“大汗容稟,在下只敢保證現在能做到的事,對暫時做不到的事不敢胡亂承諾。”

    努爾哈赤點頭道:“這也算是老成謹慎。”

    他笑了笑,又道:“於你的年紀很不相當。”

    張瀚道:“先父早喪,在下也無兄長和近支長輩,凡事只得自己親力親為。”

    努爾哈赤點頭道:“當我父、祖均喪時,我如失倚天大樹,當時的心境現在想起還也覺得愴然悲傷,你也真是很不容易。”

    張瀚默然不語,臉上適當的露出些悲傷表情。

    坐在上首的代善和阿敏等人臉上露出怪異的表情,大汗對這個明國漢商真的算是十分客氣了,這超出他們的想像之外,各人又看向皇太極,均知這一次又被向來精明的老八搶了先機,大家就算此時與這漢商打交道也是晚了。

    努爾哈赤也看了看眾人,接著又向張瀚道:“你暫且在這裡住,來年我國會與明國大戰,若能獲勝,必定聲威震動草原,那時你回去就方便的多。另外我會派富爾格到喀爾喀各部去,說明我大金與你相善之事,再往西便非我能努力,仍然要靠你自己。”

    努爾哈赤站起身來,叫人取來弓箭的箭矢,折斷了說道:“今與明國商人張瀚會面,申明盟好貿易之事,凡我諸申之人均要與張瀚友好,善待他的從人,養育他的馬匹,不得欺淩,凡違我話的,定然斬首不饒!”

    所有在場的貝勒和阿哥們先站起來,蒙古使臣與大臣們也一併站起,所有人均照著努爾哈赤的話又說了一遍。

    張瀚知道此時他說話不便,努爾哈赤能以上待下的姿態說這一番話,他卻不能以盟好的態度來應答,以臣子或客人的身份均不適合,好在和裕升還在大同相隔太遠,不然他很懷疑女真人會不會塞個女人給他,叫他也當個額附。

    所有人坐下後,張瀚也退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皇太極坐在他的左上首,這時向他微笑點頭,滿臉欣慰表情。

    此時努爾哈赤開始斷事。

    去年攻破清河與撫順,各貝勒以下都私藏了不少財物,努爾哈赤道:“交戰之後,所獲牛羊,人丁,財物,金銀,綢緞,布匹很多,當時已經均分了下去,但我害怕各旗下的人私藏,這樣會損傷披甲士氣,壞我軍心,是以叫各旗互相查察,今已經查明了吧?”

    何和禮站起來道:“大汗的族弟瓜勒察,阿哥湯古岱,大臣費揚古,查明了是私藏金銀和綢緞,還有毛青布,翠藍布和貂皮最多的人,也是地位最高的。”

    被點名的人均低下頭,努爾哈赤掃視眾人,緩緩說道:“你們領兵出戰十分辛苦,要管束眾人親身做戰,所以給你們的賞賜不少,居然還不是滿足。既然這樣,就把你們私藏的財物全部沒收,交給旗下那些廉潔窮困的大臣吧。”

    眾人均無話可說,聽命俯身。

    何和禮又道:“瓦爾喀什路沒有被明軍阻斷,派人去查探還有一些女人沒有撤走。派了拔什庫沙金過去,撤回來一百多人。”

    努爾哈赤道:“婦孺非戰力,原本我不在意,但既然歸我大金管制,再由敵人帶走肯定不行,此事管理瓦爾喀什路的貝勒和大臣均有責任,你們怎麼議處?”

    何和禮道:“應該罰三貝勒駝盔甲的馬一匹,百姓十戶。罰輔政大臣扈爾汗二百個男丁。”

    莽古爾泰和扈爾汗都起身謝罪,努爾哈赤看他二人一眼,說道:“判的很合理,不過三貝勒有功,罰沒百姓和駝馬的事就免了,下去後思過。”

    他又向扈爾汗道:“我一向視你如子,用心養育你,你的待遇是別的大臣不敢想像的。古人說,挖井得水,養子得濟。我向來把你當兒子,你怎麼不盡心做事呢?按說對你的處罰很得當,應當罰你二百丁口,但罰你的丁口我又交給誰呢?還是給你管帶,不過你的行為叫我很失望,十天之內,不要到汗宮來吧。”

    扈爾汗露出慚愧之色,趴伏在地請罪,努爾哈赤也沒有理他。

    “葉赫部的金台石貝勒親率五百兵,攻破輝發城,殺我男丁五十人,掠走娼妓十六人,婦女和兒童七十人。”

    努爾哈赤冷哼一聲,說道:“年後再伐葉赫,暫且不理他。”

    “管理哨卡的牛錄額真阿爾布哈襲擊跑回撫順關種地的農民,俘虜一百多人,全數殺了這些種田人,只留一人割了耳朵去報信。”

    “這人沒有得到允許就這樣做,有違我的軍紀。”努爾哈赤道:“剝奪他的家產,一半給他的本主主子,一半給查清此事的人。”

    底下還有多件事,多半與各旗之下的練兵和儲糧,養馬等各事相關,還有打造鎧甲,頭盔,制弓箭,削箭矢,馬鐙,馬鞍,各旗的旗幟和甲喇旗,牛錄旗,拔什庫旗,在開春前,各旗要進行若干次合練,叫那些新丁學會怎麼認旗和在混亂的情況下找到本主,或聽從戰場上更上一層主子的命令等等。

    張瀚仔細的聽著,也在心裡與賴參將和在大同的總兵麻承恩,還有太原總兵那位張總兵,他們的帶兵和練兵張瀚多少也見了些,總結起來來看,不論是平時的這些兵務上的細則的講究和認真,還有兵源的來源,武器的製造和配給,戰馬的養護和使用,諸多情形上來說,大同或太原鎮的邊軍都在這些林林總總的方面遠遠落後于後金。

    簡單來說,後金是一個強盜集團沒錯,也是一個奴隸主們的樂園,就是一個半軍事化的奴隸制的國度,除了努爾哈赤和他的兒子們外,其餘的人都是奴隸中的一員,無非是得寵的地位高的奴隸和地位低的低等奴隸之分而已。但越是這樣,所謂的質樸之風保留的越完整,法度嚴密而執行迅捷,冷酷而高效,加上對軍事的重視,原本就很剽悍的民風和強盛的武力,雖然在文明層次上十分落後,就軍事而言,這樣的體制下打造出來的軍隊必定剽悍勇猛。
bobo0702 發表於 2015-11-7 03:55
第一百五十三章 真正的變化
               
    參加完全議後張瀚退出來,他在汗王宮的院外等皇太極。

    見到皇太極出來後張瀚上前道:“多謝四貝勒成全,今日之事若無四貝勒不會這般順利。”

    皇太極平淡的道:“年前無甚事了,你的心想必也放下來,且在這裡好生住著,這般天氣你也不能回轉。待年後我們破了來犯明軍和葉赫,你便能安然返回,不過在此之後,也望你的貨物能早日抵達應到的地方。”

    晉商與後金的合作應該是從天啟年間開始,張瀚不僅將此事提早呈現在後金貴族的眼前,並且規模遠超出晉商能做到的,皇太極或是努爾哈赤的重視也是理所應當。

    不過張瀚還是聽出了皇太極話語中的沉重之意,看來最近李永芳的情報工作做的很好,明軍的動向已經被這些後金貴族所知。

    算算時間已經是萬曆四十六年的年底,已經是十二月初二,距離明軍攻擊只有三個月不到的時間,而此時的遼東已經聚集了近十萬人的戰兵,想必還有大量的民夫,還有會被徵調的葉赫部軍隊和朝、鮮軍隊,各方會在開春時一起向後金的都城赫圖阿拉攻來,葉赫部的金台石已經迫不及待,而努爾哈赤暫時只能選擇隱忍下來。

    這一戰明軍動員的戰兵數量已經超過了女真人的全部丁口數,戰兵數字是後金戰兵的三倍還多,楊鎬也是一個素有威名的久鎮遼東的擅長領兵的文官,在早年前就和李如柏合作打擊蒙古,後來也參加了壬辰倭亂的戰事,現在以兵部侍郎的身份擔任督師,不論是明軍的統帥還是士兵的數量,對女真人來說都是壓迫性的。

    張瀚身處其中才真正清楚,赫圖阿拉的空氣有多麼凝重,後世的人替努爾哈赤父子吹噓,似乎勝前就有相當大的把握,其實並不是,他們也一樣在緊張和害怕著。

    張瀚道:“四貝勒放心,明年大金兵必定大勝,待我返回新平堡後,年底第一批貨肯定能抵達赫圖阿拉。”

    “但願如此。”

    皇太極騎在馬上,吐出了一口白氣。

    ……

    張瀚返回住所的時候,明顯感覺到了很多友善的目光。

    原本看守一樣的一隊披甲兵也被撤走了,努爾哈赤折箭為誓之後張瀚就是天命汗認證過的尊貴客人,張瀚不再是一個被懷疑的明國漢商,而是一個與大汗和眾貝勒盟誓過的盟友。

    譚泰遠遠就迎過來,最近他的差事就是照顧好張瀚一行,他壓力很大,開初時妻子都不理解,同僚也有嘲笑他的,譚泰自己也懷疑四貝勒是不是看走了眼,今日的大會譚泰也是最關注的一個人,聽到消息之後譚泰一蹦老高,興奮的不能自己。

    “張東主,恭喜恭喜。”

    譚泰操的是建州這邊的女真話,原本這語言和蒙語就有大半相通之處,這陣子張瀚等人閒居無聊,各人都開始學習,張瀚已經說的很溜,不需要譚泰用蒙語和他溝通了。

    譚泰學著漢人拱手,狗熊般的大漢叫人感覺很滑稽,張瀚笑道:“兩邊日後會有很多接觸的機會,譚泰你若有興趣,不妨到喀爾喀操持一個接貨點,我會好好替你吹噓一下,這樣你可以早點當年牛錄額真。”

    這倒確實是個捷徑,以譚泰的年紀和資歷,可能最少還得五年甚至十年才當的得牛錄額真,他心中歡喜,笑的合不攏嘴的道:“那就拜託張東主了。”

    “嗯,好說,好說。”張瀚又道:“日後我要在城中住一陣子,譚泰我可以隨便走走麼?”

    譚泰道:“內城一些地方,比如汗王宮和各貝勒的居處還是少去,儘量在外城走動,或是內城相熟的地方走動就無妨。”

    張瀚笑道:“難得到此,有機會當然要多轉轉。”

    後金上下沒有人覺得張瀚會是細作,譚泰欣然道:“這幾日我若得空,帶張東主出城轉轉,界藩,尚間崖,吉林崖,沿蘇子河坐著雪橇走走,沒准能掏到黑瞎子洞,這時候才剛冬眠,皮子又肥、又厚,給張東主帶張好熊皮回去。若是能打到大蟲,剝張好虎皮,那便更好了。”

    相處久了,譚泰的熱情和真誠一面便慢慢顯露出來。

    張瀚欣然答應,兩人又聊了一氣,譚泰很高興的告辭離去。

    ……

    譚泰離去後,常威和幾個年輕的鏢師笑鬧著進來。

    常威把頭發散了,後頭編成辮子的模樣,頭上戴著一頂暖帽,穿著箭袍,離遠了看,和普通的女真旗丁沒有什麼區別。

    在這裡住著無聊,各人每日操練之餘,又不好隨意閒逛,都是悶壞了。

    張瀚看了常威一眼,說道:“常威趕緊把頭髮盤好,下次莫要做這般模樣。”

    那幾個鏢師見張瀚神色不愉,趕緊偷偷溜了,常威趕緊取了帽子下來,叫了一人幫自己把頭髮盤好,用頭巾包好,然後再戴上帽子。

    張瀚吐出口氣,說道:“將副隊頭以上身份的人都叫進來。”

    “是,瀚哥。”

    常威趕緊跑出去,片刻之後,梁興和朵兒先進來,王一魁和李來賓兩人一併前來,李從業也是副隊頭了,跟著一起進來。

    張瀚的房間是主屋,不過屋子裡也沒有幾把椅子,各人只得都盤腿坐在坑上,李從業道:“一會我出去弄點木頭,做幾把椅子放在這。”

    各人都不大明白張瀚召集的意思,均是拿眼看著張瀚,沒有應聲。

    張瀚盤腿坐在正中,說道:“各人到了這女真地界,感覺怎麼樣?”

    眾人面面相覷,常威站在坑下先搶著道:“瀚哥,感覺不大好。女真人和蒙古人不一樣,雖然全是韃子,蒙古人感覺要樸實一些,有些人不喜歡咱們,多數人無所謂,聽說咱們是做生意的,最少表面上都是歡迎,把咱們當朋友來交。這裡不行,人人看我們都帶著敵意,眼裡十分冷漠。”

    李從業道:“還很提防咱們,這幾天上茅房都有他們的棉甲兵跟著。”

    朵兒道:“啐他姥姥一臉,當年這些死韃子先給咱們蒙古人當奴才,後來給大明當奴才,就是一群從北邊過來的野人,現在也敢妄稱一國,還和大明為敵,若老子還在邊軍當兵,沒准就被調到遼東來殺他們了!”

    朵兒若果真還在邊軍之中,這一次朝廷調集薊鎮和宣大的兵馬,沒准他這樣的夜不收真的能被調到這裡。

    張瀚道:“你們有這般的見解很好,女真人和我們大明現在互為敵國,我們做買賣的不管軍國大政,然而兩國相殺,彼此間仇恨漸深,將來也定然會影響到我們。今日我和老汗盟誓了,他們對我們的管束必然放鬆,你們可四處看看,對他們的旗號,金鼓,陣列,調兵,練兵,多看多學多記,但不要隨意說話,也不要與人起什麼爭執,將來回到大同之後,商隊深入草原,可能和馬賊廝殺,也可能會有蒙古部落起壞心,甚至女真人也會翻臉搶咱們一道,只有自己有強悍的武力才是真的,別的全是假的,我這一番話你們要牢牢記著!”

    在張瀚說話時,他兩手緊緊按在膝前,腰板也挺立的很直,所有人都感覺到了張瀚有一股氣勢,是一種有別于此前商人東主氣息的東西,這時所有人才發覺,不知不覺間眼前這位東主突然有了改變,所有人都感覺到了張瀚強烈的意志,身為東主,張瀚向來是眾人關注的中心,但沒有人發覺,這種變化是什麼時候發生的。

    各人出去後,梁興和常威沒有走,梁興向張瀚問道:“東主,可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是有些事情,叫我心裡有些變化。”

    張瀚對著自己表弟和最心腹的部下也不隱瞞什麼,坦然道:“我看到了很多事,眼前這城裡就有很多血腥氣,遮掩不住。那些被‘恩養’的漢人每天都被虐待,天天都有人被斬首,還有人被凍死,餓死,那天我看到一個年輕漢人看著我流淚,後來我想去找他,打聽了之後才知道他幹活不行被鞭子抽死了,這裡幾乎每個人都敵視我們漢人,想著要把我們變成奴僕,他們這種敵意很難化解,若他們再敗大明王師,奪得遼東,甚至覬覦遼西,窺視山海關門,到時連京師也危險。我們自邊鎮而來,現在的邊軍遠不是這些女真披甲兵的對手,我說的這情形很可能發生,到時候,我們一定要有自保之力。”

    張瀚轉頭看向一臉震驚的常威,慢慢將那日李永芳的話說了出來。

    他又向梁興道:“若有一日我要剃頭,跪下喊人家主子,主子喜我才能喜,主子怒我就得愁,主子有喜事我家裡死了親人也得一臉笑,主子不高興了我也得哭喪著臉,這般的日子,我是一天也過不得的。”

    張瀚臉上露出堅定的神情,他說的是真心話。

    此前他想過清兵入關後的情形,既然別人能剃髮易服,他當然也可以,了不起剃個光頭就是了,清初時不少漢人就剃了光頭假作和尚,如果不想留那一撮豬尾巴,剃光了便是。

    至於歸於異族統治,張瀚是後世來的人,感覺上是無所謂。

    雖然清初殘暴些,搞大屠殺,用文字獄鉗制人心,清末被列強打出屎來,但畢竟中國人又重新站立起來,沒有一蹶不振,既然如此,張瀚感覺自己是一個小人物,還是隨波逐流就好了。

    現在他的想法已經發生了改變,從大同鎮到張家口,再出塞到遼東,一路見識了中國之大,風光之美,他的實力在慢慢增長,見聞和眼界也變的十分開闊,同時見到了很多上層的大人物,所謂的那些大汗和台吉們,無非也是一個個普通尋常的人,張瀚感覺他們的能力並不如自己。

    在大同,他已經經營出一方天地,他的財力已經遠超常人,甚至未來可以敵國,他也有政治和軍事上的盟友,上到總兵和兵備道,甚至總督和巡撫他都能打交道,既然他已經有了這樣廣闊的舞臺,未來不可限量,為什麼還一心想著給別人當奴才?

    李永芳的話其實是拉攏,但刺痛了張瀚的內心——

    今天這章很長,也是主角內心發生了真正變化的一章,在很多上來就要殺韃子的書來說這書真是超慢的。我以前也沒這麼寫過,畢竟太慢,代入感剝離,但就這麼任性一回吧,我和我的編輯商量的就是這樣的路線,可能我寫的太拖遝了一些,只能保證往後去更新儘量快,然後情節也儘量快些,節奏再分明些。

    說這些,還是呼籲一些月票,給我一點支持吧。
本帖最後由 bobo0702 於 2015-11-7 04:15 編輯

bobo0702 發表於 2015-11-7 03:56
第一百五十四章 進軍
               
    “瀚哥,”常威的感覺很敏銳,他看著張瀚道:“咱們和女真這邊的生意還做不做了?”

    商道的核心利益不在蒙古在女真,這是張瀚早就定下來的基調。

    糧食,生鐵,布匹,蒙古人當然也要,也是多多益善,但蒙古人的購買力有限,草原上除了牛羊和馬匹外沒有別的出產,張瀚在很長時間內還是需要白銀,這東西女真人有,他們和大明打仗,破一城就掠走全部的金銀,遼東的出產也比蒙古人更好賣,人參,東珠,各種珍貴的皮貨,還有各種乾果,這東西運到關內就是和現銀沒有什麼區別,人參的作用近些年被越來越誇大,江南的富紳想方設法也要藏幾顆人參在家裡,人參與黃金等值,甚至拿著等值的黃金也未必買的到,這東西還不能久藏,隔幾年藥效揮發就沒用了,還得重買,貨源有限,真的是有多少賣多少,一直到幾百年後,闖關東的采參客還是暴利行當,只是危險也大,山林裡有兇猛的野獸,迷了路活活困死在山裡,還有遍佈東北大地的鬍子強盜,就算這樣,也是絡繹不絕的有參客進山,只要挖到一隻百年人參,一世人都不用愁沒有錢用,暴利之下,當然趨之若鶩。

    因為戰爭,女真人對糧食的需求量也不是蒙古人能比的,張瀚還知道過幾年就是一次比一次厲害的大饑荒,一石糧賣到二十兩銀子,最少也得四五兩銀子,算掉損耗還有十倍以上的暴利,范家等晉商也就是在這樣的暴利生意裡發了大財。

    張瀚道:“生意當然做下去,沒道理不做。”

    常威和梁興眼裡都有不解,張瀚也沒有解釋太多,有些事還不能與這些人說的太清楚。

    ……

    時間一晃而過,一場接一場的大雪不停的下著,萬曆四十六年的最後時光張瀚就是在一片雪白中緩慢度過。

    終於到了萬曆四十七年,也就是後金天命四年,西元一六一九年,這一年的年頭發生的這一場戰事改變了中國歷史的走向,最終影響到了未來三百年的華夏氣運。

    可以說,往後頭三百年的歷史,都是在這兩三個月裡決定的。

    在薩爾滸打響之前,努爾哈赤和他的兒子們有野心,想佔據遼東,但究竟能做到什麼地步,他們自己還是摸不著底的。

    他們攻克過撫順關和東州堡,馬根單堡,也打下清河堡,在攻打撫順時,明遼東總兵張承蔭率一萬多明軍來追擊,努爾哈赤還有一些膽怯,他對諸臣說:“明軍來只是做個樣子,向皇帝交代他們出擊趕跑了我們,不必理會他們。”

    意思就是直接撤兵,他有六萬多八旗旗丁,兩萬多披甲,但努爾哈赤沒有信心直接面對明軍的主力兵團。

    在他的青年時期,也是遼東明軍最為強盛的時期,努爾哈赤雌伏在李成梁的陰影下三十年,直到女真基本一統之後,李成梁有感于後金的威脅,主動撤出寬甸六堡之後,遼東明軍和李成梁本人的虛弱才被努爾哈赤感知到,並且助長了他的野心。

    現在後金要面對的是兵部侍郎楊鎬和他的十萬戰兵,在打仗之前,沒有人會預料到一定獲勝。

    戰後負責記錄的額爾德尼說出了一些心裡話,他認為天命在後金,因為兵力不如明軍,實力也在明軍之下,大金兵能戰而獲勝,就只能說明天命在金。

    ……

    今天是正月初二,但女真人不重視這些,從年前就開始籌備出兵,定下了日子就是今天出兵。

    張瀚和李永芳等人在一隊,他被允許帶一隊部下隨行觀戰。

    “見過額附。”

    張瀚和李永芳已經可以在馬上見禮,在張瀚拱手時,李永芳也在馬上抬手還禮。

    張瀚和李永芳相處的很好。

    都是漢人,張瀚現在也很擅長和高官顯爵們打交道,在大同和太原等地他錘煉出來的東西用在李永芳身上正好。

    一些剩下來的細綾羅綢緞,上等的十幾兩一匹的松江布,一些精美的金銀器玩都被張瀚送給了李永芳。

    張瀚沒有送禮給皇太極,他覺得皇太極不是能用金銀器玩打動的人。

    李永芳指了指身邊一個穿華貴毛皮的將領,介紹道:“這是總理漢軍事務的西烏裡額附。”

    張瀚下馬躬身:“見過佟額附。”

    佟養性在馬上還禮,口中客氣,臉上倨傲之色不減。

    這人明明是漢人世家,現在卻假託了自己是滿洲世家的名頭,千方百計要擠到真滿洲的隊伍裡,他家也是世代的遼東將門,結果女真一興兵佟家滿門都投降了過來。

    在佟養性身後是川流不息的人群,多以漢軍為主,漢軍在八旗這裡被稱為黑營兵,現在八旗能動員的兵力很多,主要原因也是使用了大量的漢人將領和漢兵,從去年到正月,明軍方向光是跑來投降的千總級武官就有五六個,他們還帶著自己的家人和親丁一起跑過來,努爾哈赤下令賜給他們房屋和用具,幫著這些投降的漢官安家,對俘虜或主動投降過來的漢兵也是單獨在各旗下編為漢軍部隊,張瀚最近在各旗間走動,他估計每個牛錄最少都編有六十人人以上的漢軍。

    整個八旗不到三百個牛錄,漢軍超過萬人,這也是努爾哈赤時代女真兵力反而可以動員更多的原因所在。

    到天命後期,努爾哈赤狂疾發作,隱藏起來的對漢人的仇恨和敵視暴露出來,漢官被排擠,漢軍全部被轉為包衣,一直到皇太極編成漢軍八旗前,女真的兵力序列中取消了漢軍。

    漢軍們多半沒有馬,大半也沒有棉甲,只有少量披甲和騎馬的漢軍,多半也是各級將領的直屬部曲或是親丁,在這裡他們還是保留著在明軍時的習慣。

    很多人衣衫破舊,甚至衣不蔽體,手中的武器也是淘汰下來的舊貨,戰場上繳獲的破舊兵器為主,也有八旗淘汰下來的舊兵器。

    在滿文老檔裡頭經常可以看到把破舊兵器和淘汰棉甲給漢軍的記錄,在這裡,眼前灰頭土臉的漢軍們就是一群標準的奴隸兵。

    這些兵士氣當然不振,農曆初二的天氣在關內已經是春天的開始,但距離柳條抽出嫩芽還得最少一個月時間,在遼東這裡更是冰寒一片,蘇子河仍然是被冰凍著的,捕魚活動也早結束了,放海東青捕獵也還早,過冬的候鳥群還沒有經過這裡,整個寒冬過來,野物都疲瘦了,人被凍了一冬,不少人都熬瘦了,眼前的漢軍中就幾乎沒有一個體形魁梧的人。

    張瀚見過形形色色的人,前世的,今世的,見過不少苦難寫在人的臉上。在新平堡時他見過一些乞丐流民,這些年天時不好,他們只能拋荒逃難,他們的臉上也有苦難,但總體來說還有希望,他們只是希望靠流浪乞討熬過最壞的年頭,然後還能回家繼續侍弄自己的土地,仍然可以養活自己和家小。

    在眼前的這些漢軍身上,張瀚幾乎看不到什麼希望。

    個子都很矮小,臉色臘黃,身體疲瘦,臉上是一種木訥與麻木兼併的表情,精神相當萎靡。

    這些漢軍多半光著腦袋,眼前的情形可不是在拍影視劇,沒有清一色的紅櫻大帽叫他們戴,女真人多半有暖帽戴在頭上,少數貴族在帽子上還飾著東珠一類的飾物,漢軍們則幾乎全是光頭,他們的頭皮被刮的坑窪不平,腦袋光著,只在後腦勺留著一小撮辮發垂在腦後。

    這時一個漢軍摔倒在泥濘裡,他用手中的槍柱地想爬起來,結果手中的長槍從半截折斷了。

    管隊的女真人跑過來,用手中的皮鞭劈頭蓋臉的打過去。

    張瀚對李永芳道:“這漢軍用的長槍也太差了些。”

    李永芳道:“這些人當不得什麼用,縱有好兵器叫他們使也浪費了。”

    這時皮鞭還在抽響著,那漢軍剛剛還在求饒,現在已經出不得聲。

    李永芳對張瀚道:“張東主莫怪我不求情,我等身份尷尬,這些事不能隨意說話的。”他歎口氣,說道:“我在撫順關時也會責打兵士,不過也沒有這樣打法。”

    張瀚沒想到這個鐵杆漢奸還有這般心腸,一時說不出話來。

    這時譚泰和常威一起趕過來,看到眼前的情形,譚泰縱騎上前,一腳將那女真人踢翻在地。

    “舒穆,你發瘋另外找個地方。”譚泰罵道:“沒看到堵路了嗎?”

    漢軍隊伍果然堵了一大截,有人松了口氣,將被打的漢軍扶過去,那個被踢翻的女真人也不敢出聲,恨恨的看了張瀚等人一眼後才離開。

    “這廝在攻打撫順關時本牛錄有人失蹤不知去向,被大汗免了牛錄額真的差事,”譚泰策騎過來解釋道:“舒穆他心氣不暢,遇事就會發洩出來。”

    張瀚的注意力已經沒有在這事上,他的眼光又重新放回眼前的場景上。

    漢軍,兩黃旗,兩紅旗,兩藍旗,兩白旗。

    數不清旗幟飄揚在半空,人和馬混雜在一起行進著,張瀚第一次見到這樣的進軍,他心思複雜,心潮澎湃。
bobo0702 發表於 2015-11-7 03:58
第一百五十五章 葉赫
               
    放著糧食的小車被旗丁和包衣們推在陣後,他們要等主陣走到差不多時才會出發。

    皇太極和代善這哥倆走的最早,兩人與一千披甲兵和各自的旗下擺牙喇兵在一起做為前鋒,他們在昨天就出發了。

    本陣還在赫圖阿拉城中,而前鋒已經過了吉林崖,從赫圖阿拉的高處看去,到處都是螞蟻一樣的小人和小馬在前行著,有人騎在馬上,那多半是塘馬,只有架梁和塘馬才允許騎行,春初的時候用兵,戰馬再被照料的很好也是難免掉膘,一場激烈的戰事過後,掉膘的情形會變的更加嚴重,而明軍隨時可能進襲,這使得八旗使用戰馬變的更加謹慎。

    牛錄額真管著拔什庫和壯達們,有不少披甲人和旗丁在各自的村落裡被集結出來,有騎兵沿著村落穿響海螺號來通知村中的披甲人出征,每村的甲騎出來時,身後還會跟著若干名旗丁,他們只有跟役的身份,多半是剛成年的青年男子,他們需要在戰場上證明自己的武力和勇氣之後才會成為正式的披甲人。

    擺牙喇們被集中起來,跟隨在各牛錄額真和甲喇額真身後,在戰場上他們可能被旗主聚集起來,用來斬陣奪旗,獲得關鍵性的突破,也可能分散在各牛錄中,增強各牛錄的戰力。

    蟻群般的軍隊不停的川流不息的向前行進著,潔白的山坡和道路很快出現了一個個數不清的小黑點,在人群經過的地方,雪地被踩泥濘了,沒有雪的地方更幾乎成了爛泥塘,這樣的天氣和道路情形下出征,努爾哈赤對葉赫部勢在必得。

    這時出現了山崩海嘯般的呼聲,汗纛出現在所有人的眼前,兩黃旗的幾百個親軍簇擁著大汗,在明亮的刀槍和明盔亮甲的護衛下,年邁的已經六十一歲的老汗身手矯健的騎著馬出現在所有人的面前。

    努爾哈赤的臉色赤紅,散發著異樣的光澤。

    眼前的場面他見過多次,只是兵馬從幾十人到幾百人,再到幾千人,最終是眼前這樣的六萬人的大軍。

    征討葉赫其實用不著這樣的全部八旗動員,努爾哈赤防患的是葉赫背後的明國。

    披甲人們和有馬或無馬的跟役還在繼續向前,努爾哈赤先還是看著,後來慢慢策動馬匹,混雜在隊伍之中,也往著葉赫部的方向,漸漸遠去。

    張瀚一直看著眼前的情形,心中不免有些激動。

    儘管這是敵人的軍隊,但看到這樣的大軍行動,仍然是難免叫人心懷激蕩。

    他和李永芳待漢軍走到一多半時才起行,走了兩個多時辰後在一處泥濘的窪地裡宿營,他們有牛皮帳篷可以休息,女真兵也多半有帳篷,漢軍要麼幾十人擠在一處,要麼倚在樹根下和衣而眠。

    走到第五天時,皇太極派了一隊披甲兵來加強對張瀚的護衛,這裡已經接近了敵境,偶爾會有葉赫部的人出來伏擊。

    領頭的正是被免職的牛錄額真舒穆,他一臉怒氣,但完全不敢違抗軍令。

    在半途中,一個哨卡額真因為戒備不力被努爾哈赤下令斬首,首級懸掛在路邊,使不少人心生警惕。

    當日晚間,張瀚看到遠處有火光,他和常威等人披著衣服走上一個小山崗,遠處大約五六裡的地方火光熊熊燃燒,最少是一個小型的城寨被點燃了,火光很大,直沖雲霄。

    李永芳和譚泰等人對這樣的情形似乎毫無興趣,他們早早就休息下來,張瀚回到營地裡時,帳篷裡已經鼾聲大作。

    四周邊角有插在地裡的表旗,各營之間的間隙都有嚴格的規定,立營時先立中軍旗,再立四邊表旗,然後放置一些標槍斜插在地,或是砍伐樹木立下木柵。

    張瀚看到葉赫部雖然武力很弱,對後金兵不構成大的威脅,各營之間的間隔和障礙都立的十分標準,這些東西都是和明軍幾乎完全一樣,努爾哈赤的師承果然是來自大明一脈。

    只是他們沒有挖壕溝來防火,也沒有固定的廚房區和廁所,路邊有不少野屎,旗兵和漢軍一樣,多半是只吃自己隨身攜帶的炒麵,就著附近不遠處河流裡的燒開的清水,每個人都按規定把自己的水囊打的滿滿的,戰爭緊急時披甲兵們最需要就是吃食和清水。

    冷兵器時代一場戰爭可能拖延幾天,緊張時刻能吃能喝才能保持住體能。

    天明時喇叭聲響起,所有卸下甲的披甲人重新穿上自己的棉甲,也有人根本沒有卸甲,直接翻身上馬。

    昨天駐營時,跟役們負責安營燒水等雜務,他們其實就是輔兵的角色,在跟役中有大量的生女真,索倫部,錫克族人,鄂倫春人,其實是各族均有,他們多半和女真人語言相通,只是詞彙匱乏,在八旗呆久了才能熟練的掌握蒙語或建州女真的語言。

    跟役中的強壯者被編成死兵,他們不需要做跟役的雜活,但也更加危險。

    每次戰事死兵是最先沖上去的一群,包括沖陣和登城,在八旗多年的征戰之中,死兵的死傷率一直高居不下,這些從密林中被搜括出來的丁口,往往還沒有享受到一天搶掠成功的好日子就直接死在刀箭之下。

    第六天中午,張瀚等人走到昨日被燒毀的城寨附近。

    到了近前才發覺這寨子很小,依山而築,緊鄰道口,應該是葉赫部的一個前哨城寨。

    寨子被燒毀了,外頭有過千畝的農田,薄薄的積雪下面是去年冬天種植的各種作物的幼苗,一大隊跟役騎馬在農田上頭不停的踩踏著,把農田全部踩踏毀壞。

    一隊披甲兵從遠處的山谷中過來,山頂的積雪和白雲在他們的頭頂浮動著,大群的牛羊在他們身後出現,這是搶掠而來的牛羊。

    城中的房屋還有殘火在燃燒著,時不時的爆出火星。

    張瀚靠近時看,發覺城寨門前有死去的守兵屍體,這些葉赫的兵衣著混雜,也沒有八旗那樣層次分明的軍旗,他們的武器也很差勁,現在隨意被丟棄在屍體旁邊,跟役們開始剝衣服和收撿武器和弓箭,葉赫兵的武器很差,弓箭卻是和八旗一樣的,合格的步弓要花費很多時間才製成,女真各族的所謂騎射的水準都差不多,山民們都要射獵,會走動就打獵,而努爾哈赤能兼併各部除了他確實有的軍事才能外,眼前這一切和軍伍之法才是最重要的。

    以前也有女真高層兼併各部,但只要求各部族長表面上的臣服,努爾哈赤的策略就是燒毀這些女真村寨,除了少量婦孺和男丁外,多半的人被編入八旗,遷移到建州女真的核心區域生活,編成一個個牛錄,加強對這些丁口的控制,男子為兵,婦孺為民,戰時則層層動員,平時也經常配合練兵,一場場戰爭打下來,建州部越打越強,便是這個策略的功勞。

    城寨內的房屋都被燒光了,這些村寨都十分貧困,茅草頂的木屋和泥屋為主,一場大火下來幾乎燒的什麼都沒有剩下來,張瀚和常威等人走在其中,看到一具具被殺死的男女老幼的屍體,感受著戰爭的殘酷。

    與眼前的情形相比,張瀚在靈丘,新平堡,甚至在草原上遭遇過的一切都不算什麼,只是小孩子家的遊戲罷了。

    在張瀚出城時,他看到幾匹塘馬從赫圖阿拉方向過來,塘馬騎到週邊,一個牛錄額真迎上去,雙方說了片刻話之後,牛錄額真搖動手中的小紅旗,張瀚看到李永芳策馬迎了過去。

    張瀚知道是有最新的情報從大明方向送過來,努爾哈赤將總理漢人軍民的職責給了佟養性,對明國的情報工作由李永芳負責,這個鐵杆漢奸確實付出了相當多的心血,除了對蒙古人的滲透和收買可能是女真高層負責外,其餘的情報事務已經基本上都是李永芳在一手打理了。

    李永芳很快趕到塘馬和牛錄額真那裡,雙方說了一刻鐘的話之後,李永芳又策馬回來。

    他趕到張瀚身前,笑問道:“文瀾,我要趕到老汗那裡,你同我一起去不?”

    張瀚笑道:“樂意之至。”

    他們這一次輕騎趕路,只每人多帶一匹馬,不象此前那樣跟著大軍行動,各人不停的在沿途的兵馬中穿行,時不時的看到一股股的旗兵在搜山捕掠逃走的葉赫部民,也有一些俘虜被沿著道路押解過來,葉赫部不愧是海西女真四部中最為桀驁不馴的,從貝勒到部民都對建州部充滿仇恨,這些俘虜很少有人哭叫,每個人眼中怨毒之色難解。

    從最週邊的城寨一路向內,沿途平地很少,到處都是高山和山谷交錯的地形,低矮的平原地方很少,有少量的平原地帶也沒有開發,是一片片的丘陵草原和林地交錯的自然風光景像。這裡的地形在後世人總結是八山一水半草半田,平原田地很少,除了山還是山,也有不少河流經過,這裡是圖門江和松花江的支流,境內有烏拉河等各條大河,方圓幾萬平方公里的地方生活著海西四部大半的人口,加起來也沒有超過十萬人,少量的女真人和更少的蒙古人生活在這麼廣袤的地方,張瀚和李永芳穿行在這樣的地域,不停的策馬向前,人們在馬上很難說話,風很大,而且特別的寒冷,地面上還有殘留的積雪,枯樹上只剩下枝條,落葉鋪在地上落成了厚厚的一層,年復一年,最終形成了腐殖層,在戰馬的四蹄踩踏到這些地面時,難聞的氣息在人們的鼻間彌漫開來。
bobo0702 發表於 2015-11-7 03:59
第一百五十六章 瀋陽
               
    黑土和落葉不停的被拋向半空,沿途見到的馬匹都開始變瘦,幾天辛苦的戰事下來,對戰馬是嚴峻的考驗,特別是在冬末春初這樣戰馬最為疲瘦的時節,一路上看到的披甲人和旗丁都牽著馬行走,看到這一隊策馬向前的人時,他們才趕緊讓開道路。

    這一次對葉赫的戰事動員了一半多的八旗丁口和全部漢軍,建州部與女真交界的地方幾乎到處可以看到行走的披甲人和旗丁,不時就可以看到牛錄旗和甲喇旗在半空飄揚,每隔一段距離就可以看到半山上有牛錄旗飄揚,這是設立在要害地方的哨卡額真,他們負責扼守要害,一旦發現警訊就臨機處斷,上報或是自己率部出擊。

    這陣子有好幾個哨卡額真被處罰,或是罰沒家產,或是被處斬,所有人都知道這一次對葉赫的戰爭不是致命的,大明的威脅近在眼前,大汗對每個懈怠的人都會嚴加懲罰,沒有寬恕的可能。

    努爾哈赤在距離葉赫大城不到六十裡的地方駐營,這是一個小小的谷地,四周都是沒有開發過的森林,張瀚知道在後世這裡肯定是鄉鎮和田地交錯,甚至可能會有礦山而有大型的採礦企業,會有公路,或是有鐵路,會有呼嘯而過的火車,可在此時只有一隊隊穿著棉甲牽著馬經過的士兵,有幾百頂大小不一的帳篷,也有幾幢采參或是採集乾果的葉赫部民修築的木制小屋,除此之外,只有靜謐的的密林和風吹過的呼嘯聲響。

    努爾哈赤端坐在大帳內,他的親兵挾著弓箭站在四周,在他面前鋪著地圖,旁邊的人正在說話。

    葉赫部對這次進襲採取的就是虛外實內的打法,在敵強我弱的戰爭中這種戰法十分有效,週邊的城寨幾乎就是被放棄的,努爾哈赤帶著幾萬兵馬一路進襲,到現在為止沒打過一場硬仗,二十多個城寨被毀,俘虜的葉赫部眾還不到一千人,搶掠的牛羊也很少,其中還有不少是科爾沁那邊過來放牧的蒙古人的牛羊,葉赫部將兵馬集中在葉赫大城裡,預計有一萬五千左右的人馬,當然這其中一半是老弱男子,但只要能走動和拉動弓箭的女真人就是一種威脅,這些人可以倚托營寨柵牆向外射箭,要拔下這麼一個集中了全數葉赫力量的城池並不是易事,

    努爾哈赤看到李永芳和張瀚帶著一小隊人飛騎而至,他等各人下了馬走到近前,問:“有什麼緊急事情?”

    李永芳回答說:“剛接到塘馬來報,葉赫部的貝勒金台石和布揚古向開原的明軍報急,明軍已經出城,塘馬來報的時候,預計已經出來好幾十裡,接近我們與明國的邊境警哨處。”

    努爾哈赤問道:“你看明國兵馬是不是真要來打?”

    李永芳用很確切和輕蔑的口吻答道:“開原一路不會超過兩萬兵,還有很多是輔兵,將士也是以原本的遼東兵為主,軍紀很壞,操練也很差,兵器多半朽壞,這些情形將領們都很清楚,這裡頭可能有一些從宣大薊鎮調來的兵,不過其餘軍鎮出兵打仗不會派出最精銳的兵馬,除非是當地的鎮守總兵親自出征,如果光是開原出兵,鴉鶻關沒有動靜,撫順關也不見兵馬的話,根本不足為慮!”

    努爾哈赤點頭道:“你說的很是,那麼你想,明國大兵出動,大約還要多少時日?”

    李永芳道:“若是能叫武將為經略,最少得再過一年才談的上用兵,蓄養戰馬,打制兵器,操練軍兵,各總兵將領間多加磨合,上下齊心才能出戰。不過大明向來是以文官為經略,彼輩又容易受朝廷掣肘,中樞並不知兵,皇帝又以錢財為重,近來聽到的風聲都是京中議論開銷太大,惟恐師老疲憊,徒耗糧草白銀,所以首輔方從哲和本兵黃嘉善的態度都是急著用兵,不會拖延,奴才預計,最多兩三個月,明軍必定會多路出擊來攻伐我國。”

    “嗯!”努爾哈赤臉上露出贊許神色,他向李永芳吩咐道:“你同額爾德尼商議,以我的名義給明國經略寫封信,大體上就說我要和他們和談。”

    所謂“和談”當然就是用來迷惑楊鎬的伎倆,楊鎬至瀋陽已經多月,一直關心的只是糧草與兵馬調動的事,還有就是向中樞要錢,對建州部的一切只是過往在遼東任上的一些粗淺瞭解,而楊鎬對已經調任的明軍將領也缺乏瞭解和尊重,據李永芳的諜報系統瞭解,楊鎬最倚重的就是李如柏,李家自李如松死後,李如梅和李如柏兄弟都是高級武職,李如柏現在也是總兵,楊鎬在遼東任職時得到李家的支持,楊鎬也投桃報李,現在的遼東諸將他獨厚如柏,可謂倚之腹心。

    李如柏恰恰是一個十分不合格的將領,他與努爾哈赤為首的後金一方關係也很曖昧,雙方一直在暗中保持著聯絡。

    就算以能力來說,李如柏懦弱膽怯,好色貪財,絕不是一個合格的將領。

    楊鎬對劉鋌的意見極大,甚至是彼此相仇。

    其餘的總兵楊鎬也不甚瞭解,總的來說,目前的楊鎬是既不知敵,也不知已。

    努爾哈赤措詞道:“就說明國如能消除我的七大恨,並且退兵以示誠意,再給我三百兩黃金,三千兩白銀,三千匹綢緞,那麼雙方就能和好,彼此罷兵。”

    李永芳趕緊應下來,努爾哈赤又令他儘量保持對明國高層的關注,特別是京師的邸抄和邊鎮各總兵的塘報,一定要定期抄送。

    張瀚沒想到眼前的老汗與自己有一樣的愛好,他不知道派在京師的王發祥有沒有李永芳的人這麼高效和能幹。

    努爾哈赤看了張瀚一眼,並沒有和他說話,李永芳輕輕扯了一下張瀚的衣袍,兩人一起行了個禮,轉身退了下來。

    ……

    楊鎬來到遼東已經好幾個月,轉眼便是萬曆四十七年的二月中旬。

    天氣漸漸和暖,每天陽光明媚的日子漸漸增多,日照的時間開始變長,積雪也幾乎都融化了,只有在瀋陽城牆往高處眺望時,偶然可以看到城南的人家屋頂上還有一些沒有化盡的殘雪。

    瀋陽有四個城門,城門的名字都與其餘的大明城門相差不多,相比較遼陽而言,瀋陽更是一個純粹的軍事要塞,城門高大,角樓和箭樓眾多,城垛都有射孔,城長九裡有餘,高兩丈五尺,每門還建有甕城,城外有護城河與攔馬牆等輔助設施,城中已經有駐軍近五萬人,僅從軍事角度來說,瀋陽是一座後金無法攻克也無法圍困的雄城。

    每天到了中午時道路會化凍,官道上黑黃色的泥土被翻湧上來,原本的夯土層因為年久失修,加上馬匹和車輛碾壓早就被破壞了,瀋陽城的四門分別通往好幾個重要的方向,身後是遼河河套,往北是開原和鐵嶺還有清河關,往東便是撫順關和女真地界,往南是虎皮驛白塔鋪和奉集堡,再往南便是遼陽城,每條官道都連接著大明在遼東的核心地帶,屏障遼河警備蒙古向來是瀋陽的重中之重,相比在遼中的遼陽,瀋陽在幾十前間見多了風雨,蒙古人多次入侵過這裡,但沒有一次能夠得逞。

    楊鎬自抵達瀋陽就住在中心廟附近,這幾個月他一直忙著催促朝廷在財政上的支持,上個月首輔方從哲寫了封書子派人送到瀋陽,信中向楊鎬明言朝廷已經無有多餘的錢糧,國庫一空如洗,戶部尚書和戶科給事中請皇上發內帑銀出來,皇帝說了一番冠冕堂皇的話,然後推說內庫一空如洗,叫諸臣自己想辦法。

    近一年前,遼事剛起時諸臣就因為國庫空虛向皇帝請過內帑,畢竟大家都知道皇帝有錢,這幾十年來萬曆皇帝精心的打理著自己的小金庫,內帑銀絕不在少數,而國庫因為三大征的關係用的一乾二淨,張居正在萬曆十年以前辛苦攢下來的那近千萬的家底早就被敗光了。

    十年之功,積累的大量財富被三次大的戰爭和平時的開銷用度使用一空,財政不堪重負,在萬曆下令清剿建州女真之後朝廷開始調集兵馬,於此同時就是銀子如水般用了出去,方從哲在私信裡向楊鎬抱怨財政不堪重負,其實也是變相的提醒,這一場戰事必須要從快解決,否則不僅皇帝不悅,中樞的同僚們也不會理解楊鎬,他們只會覺得是楊鎬在不停的找麻煩,從而影響對楊鎬的風評,甚至會招致嚴厲的攻訐。

    楊鎬收到方從哲的私信後就知道拖延不得,其實他本意也沒有在現在進兵的打算……畢竟他已經是在邊境為官多年的人,一些最基本的經驗告訴他此時進兵不合其時,首先天氣尚冷,士兵軍械不足,帳篷和禦寒的器物都不足,不必將領告訴他楊鎬也知道軍心不服,士氣不振,後金能連敗明軍,顯示了強悍的軍事實力,朝中的一些大臣把這一次的戰事和成化三年出兵五萬橫掃女真部落的舊事來相比,楊鎬也覺得不以為然。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5-11-7 23:09
第一百五十七章 不和


    楊鎬的想法卻是無關緊要……首輔方從哲和本兵連續催促,萬曆皇帝本人也傾向於立刻用兵……皇帝去年就把“防剿”的聖諭改為“清剿”,也就是從最初的防禦為主改為主動用兵,楊鎬老於世故,此時當然知道自己該如何做。

    城頭上風很大,強勁的北風從城樓的中間和空隙處不停的吹過來,將楊鎬紅色的官袍下擺不停的吹拂起來,他感覺一陣陣的寒氣吹在身上,剛過下午不久,太陽已經很快要沉到地平線下,仿佛是深冬的寒冷感覺又壓迫回來,楊鎬知道,天黑之後眼前泥濘的土地又會凍得如鐵一般堅硬,半夜後仍然有白霜,天色黎明的時候再登上城樓眺望,眼前所有的景致又仿佛是凜冬時一般無二的畫面,土地堅硬,樹木和茅草屋頂上一片雪白,人們都不會在這個時候出門,只有少數的住在城門附近的人進城來打短工,農民趕著驢車進城來收糞便,或是挑夫們挑著柴草進城來販賣。

    這時楊鎬看到兩隊人馬從兩條官道分別飛馳而來,兩隊人先離的很遠,在楊鎬眼中如同螞蟻一般,後來漸漸近了,可以看到每隊人都由二十幾個騎兵組成,沒有打著旗幟,楊鎬看不清楚是哪一個將領率著親兵前來,他原本打算直接下樓,現在決定再等一等。

    偏北方向官道馳來的人要近些,很快就飛奔到攔馬墻附近,繞過幾個堡樓和拉馬墻後漸漸變得清楚,這時一個眼尖的小校小聲向楊鎬稟報道:“督師大人,來的是管遼陽副總兵事參將賀世賢。”

    楊鎬微微點頭,他自己還在看另一路,他身邊的幕僚說道:“這必定是往撫順關的杜總兵回來了。”

    賀世賢是預備放在南路清河關使用的武將,主帥是李如柏,也是楊鎬最信任的一個將領,賀世賢所部是遼鎮精銳,核心是他的西北帶過來的家丁,論個人武勇來說,現在的遼東諸多總兵,副總兵,乃至參將,遊擊,論馬上擊敵之術,馬上騎射的弓術,杜松為名氣最大,其次便是這賀世賢。

    除了武勇過人,可以以一敵百外,賀世賢向來性剛而勇,遇敵時總是衝殺在前,膽氣之壯也不在杜松之下。

    杜松則是人稱杜太師,也是將門世家,以舍人身份從軍,在西北鎮邊時喜歡與套寇赤膊而戰,他勇力過人,手持漆金的重刀,遇敵衝殺在前,兩臂漆黑,人稱杜黑子,百餘戰而無不勝,他的戰法也是標準的明軍將領對蒙古人的戰法,遇敵率親軍輕騎而往,強襲而攻,挫敵而勝,只要膽氣壯而勇力過人就無往而不勝。

    楊鎬對杜松並不信任,在萬曆三十六年時杜松代替李成梁鎮守遼東,戰而不利,一怒之下自焚大軍糧草,因此事被彈劾去職,杜松去職不久楊鎬就巡撫遼東,他對杜松很了解,知道這人只是個勇夫,可環顧左右,領兵的大將幾乎都完全一樣,只要出名的都以勇力過人,國朝名將,已經不復有戚繼光和俞大猷這樣智勇雙全的大將了。

    兩路人馬都急著進北門,天色向晚,很快就要天黑,在路途中奔跑了很久,每個人都又冷又餓,急著回到城中到寓所中緩解旅途的疲乏。

    每個人都是急著趕回來的,楊鎬連發軍令,調集各路駐軍遊擊以上的將領前來沈陽會議,箭在弦上,幾乎不得不發,就算楊鎬還想努力再堅持一下,最少也該和這些統兵的武將們吹吹風了。

    人和馬都在城門處擁堵住了,兩邊的人都操著西北口音互相對罵起來。

    賀世賢是西北將門出身,他的親兵當然是西北帶過來的,杜松也是久在西北,親兵中也有很多陜北子弟,兩邊對罵倒也不怕對方聽不懂,不一會就是罵的精采紛呈。

    杜松穿著紫科花的披風,身上穿著冷硬的山文甲,他的馬匹高大雄駿,是一匹難得的良駒,那柄赫赫有名的金刀就懸掛在馬腹一側的插袋裡頭。

    在主持撫順關防務期間,杜松勇於進取,多次襲擊女真人在邊境上種地的村寨,殺死多人,當然這也招致了女真人的報復,雙方的哨騎曾多次遭遇,彼此也多有損傷。

    這種小規模的騎戰上明軍不僅不懼女真人,而且還頗有優勢。

    出戰的多是精銳哨騎或是將領的家丁,武力不在八旗披甲之下,甚至猶有過之,在沈陽之戰中,賀世賢就曾率著他的家丁與八旗兵血戰,賀世賢本人親手就殺死幾十人,明軍大將和家丁的個人武藝甚至超過了白擺牙喇。

    這些小規模騎戰的勝利使杜松心中更加自信,他決心使自己的地位更高一些,成為未來一路主帥,甚至可以在戰場上相機提調其餘各路明軍。

    因為這些想法,就算先到城門的是馬林或是李如柏,又或是劉鋌,王宣,趙夢璘,杜松也絕不會相讓。

    賀世賢面色十分難看,他沒有著甲,身上是二品武官的袍服,身後也是紫色的披風,在他戰馬的馬腹側的插袋裡放著的是兩截沉重的鐵鞭,他的臂力大的驚人,揮舞沉重的鐵鞭毫不吃力,杜松的官職比他高,他只是參將加授副總兵,杜松卻是總兵,如果杜松謙遜友好一些,可以叫賀世賢先進,賀世賢便會在甕城內等候,然後與杜松寒暄幾句再告辭,這件事叫賀世賢感覺十分難堪,可惜他沒有辦法,如果杜松上告到巡按御史那裡,或是以此事彈劾,眼前虧也是吃定了。

    賀世賢猶豫了片刻,用冷硬的嗓音向自己的部下道:“讓開,叫他們先進,遲進些死不了人。”

    杜松在部下的簇擁下先行進城,在城門處,他向著賀世賢冷冷一瞥。

    “將爺,咱這窩囊氣真是受大了。”

    陜北人的脾氣都不是太好,待杜松等人進了城門後,賀世賢的親兵們便鬧成了一鍋粥。

    “別急。”賀世賢冷笑道:“他杜瘋子一心要當大帥,立首功,咱們騎驢看唱本,走著瞧。”

    ……

    城門下的鬧劇均是被楊鎬看在眼中,他沒有多說什麽,使了個眼色,他的親兵急忙上前,和幕僚們一起簇擁著楊鎬離開。

    到了晚間時,楊鎬親筆寫了兩份帖子,叫人送到李如柏和賀世賢在城中的寓所,請這兩個將領到他的住處用晚飯,同時他交代廚房,做一些西北人愛吃的菜餚準備著。

    一個心腹幕僚悄聲道:“東翁看來是決定要扶持李總兵了?”

    楊鎬搖搖頭,說道:“杜松桀驁不馴,只得安撫李如柏和賀世賢,還有馬林等人,讓他一步,由這人來任西路總兵。”

    幕僚道:“東路自是由那大刀劉任總兵了?”

    楊鎬眼中閃爍寒光,他曾經因細故與劉鋌積怨,雙方都沒有和解的欲望和想法,劉鋌那時還很年輕,其父也是成名多年的總兵,劉家在西南很有勢力,家丁很多,所以並不把楊鎬放在眼裡,現在劉鋌已經是多年老將,經驗豐富,其實也很夠資格當西路軍的統帥,不過楊鎬已經決心把劉鋌放在東路,那裡從涼馬佃出邊,一路上全是密林和山谷,道路很難走,而且明軍已經撤出寬甸十幾年,從上到下道路都不熟悉,劉鋌很難立功,甚至會失期遲到,楊鎬私心打算就是叫劉鋌犯錯,然後他可以先把劉鋌關起來,然後彈劾劉鋌失期誤事,請旨將他處斬。

    這個打算楊鎬沒有同別人說,不過他的心腹幕僚總會看出些什麽,楊鎬的手諭命令還有正式的公文,奏折等等均是由他們一手打理,楊鎬的打算各人都是心知肚明。

    天黑之後,李如柏先坐著轎子抵達。

    他是將門出身,卻遠不是虎子,這一生沒有什麽拿的出手的戰績,只是靠著父親的餘蔭坐在如今的總兵官位置上,在朝中他還有個弟弟在當錦衣衛都督,也是握有實權的人物,李家在遼東還有很多門生故舊,李家還有好幾萬畝的土地,李如柏安享富貴,娶了二十幾房小妾,眼前的這場戰事也是他近期最大的心事……李如柏知道建州女真實力很強,努爾哈赤更不是好相與的狠角色,他只想守著邊境與女真人相安無事,不想費力去征討,萬一失敗,李家這幾十年的富貴可能都煙消雲散,他對戰爭的勝負看的無關緊要,最要緊的就是李家的實力和他現有的富貴享樂。

    落轎時,李如柏打量了一下門庭中的情形,只看到豹尾槍班侍立在甬道兩側,三軍司命的旗幟高高飄揚,還有堂屋正中擺放著的督師關防,幾個楊鎬的師爺已經笑呵呵的迎過來,到這時李如柏知道這是一場私人宴會,並不會有很多賓客。

    李如柏到二門時楊鎬出步出來迎接,他和李如柏是多年舊識,當年李如柏還正值壯年,一晃十餘年時間過去,兩人均已經是鬢角斑白。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5-11-8 20:16
第一百五十八章 聚將


    李如柏搶上一步,行禮道:“末將見過督師大人。”

    楊鎬攙扶住他,笑道:“肖城兄,你還和我來這一套?當年你家老太爺在時,整個遼東誰不懼他,你當年可沒給我擺什麽公子哥的架子。”

    他對李如柏以號相稱,並沒有擺什麽上司的譜,李如柏心中甚覺欣慰,同時心裡也有些憤然,李家風光不再,不少文官在他面前已經開始擺譜,要知道李成梁當年權勢盛時幾乎與遼東王無異,他的大哥李如松在宣府任總兵時與巡撫平禮,還曾揮拳毆打一個三品文官,這事引起軒然大波,最終還是叫萬曆皇帝強壓了下去,李如柏在心裡念叨了幾句世態炎涼,臉上還是擠出滿臉的笑容出來。

    兩人在房中對坐喝茶,楊鎬將京中的事略微提了提,最終道:“用兵之事看來不可避免,我會向京師中再陳情一二,不過若再催促恐怕就要立刻動手,肖城你回去後就要把兵馬時刻準備好,一俟朝命再下,就要擇期誓師進兵。”

    李如柏心中明白,朝廷現在進兵的決斷十分荒唐,朝中的文官並不知道建州部的實際實力,就連眼前的楊鎬也並不清楚,老奴經營多年,三十年間練成了一支所向無敵的強兵,甲胄精良,部曲嚴整,個人勇力和整體指揮都趨於完美,就算是遼鎮鼎盛時打這樣的對手也很吃力,需要別的軍鎮協助,更不必提現在的遼東明軍那稀爛的實力了。

    只是這樣的事他無法說出口來,連楊鎬他也不能直言,楊鎬好斷無謀,做事剛愎自用,而且心胸狹隘,當年在壬辰倭亂的時候就因為南軍和北軍的矛盾,還有楊鎬和麻貴之間的衝突導致蔚山明軍慘敗,當年之事李家上下知之甚深,因為李如松還曾經想過回朝鮮當主帥,若不是他在與蒙古人的戰事中不幸身亡,李如松和李府家丁也很有可能會再次踏上朝鮮的土地。

    想起自己的大哥李如柏便是在內心嘆氣,李如松的才幹能力均是出眾,而且深得皇帝寵愛,犯了多少過錯萬曆皇帝都包容了,朝鮮也是叫李如松為武經略,眼前這一仗如果不是眼前這楊鎬為督師,而是叫李如松為主帥,沒準還是有得一打。

    心中盡管腹誹,李如柏還是躬身道:“末將多謝督師大人信任。”

    楊鎬擺手道:“若依我,肖城你足可當得西路軍的主將,然則朝中諸公另有想法,再者,杜松也不是好相與的人!”

    李如柏有些怨氣的道:“杜黑子這陣子風光無二,他的部下已經與我的部下多次衝突,我叫人私下知會他,他理也不理我。”

    這算是私下同督師說小話,楊鎬沒有制止,而是展現出很有興趣的表情。

    這時有個長隨過來,躬身道:“老爺,賀副將來了。”

    楊鎬起身笑道:“他來了,我們還是席上說話。”

    楊鎬這裡的飲食在李如柏的身份看來實在平常,尋常菜餚,燴製也不精致,酒也普通,向來講究聲色犬馬的他實在提不起幾分興趣,倒是賀世賢說的話題,令得李如柏很感興趣。

    “這廝太不像話。”李如柏頗有幾分真怒,對著楊鎬道:“總兵,副將,相隔不過一線,我與賀副將在軍中時都是兄弟相稱,杜黑子這架子擺的未免太足。”

    賀世賢補充道:“也是不將我們遼鎮兵馬看在眼裡。”

    賀世賢的親兵雖然多是陜西人,但他其實是在遼東起家,所帶兵馬也是遼鎮兵馬,和李如柏自是能同仇敵愾。

    楊鎬沒有表明態度,但也沒有制止這兩個武官發牢騷和詆毀同僚。

    席終之後,賀世賢與李如柏一起出門,楊鎬把他們送出二門就回轉,在前門庭院中,賀世賢因是騎馬來的,站在當間由親兵幫他繫披風,李如柏的轎班在外等著,賀世賢向李如柏小聲道:“李帥,我以為督師大人是支持我們的,你意下如何?”

    李如柏道:“督師其實最惡的是劉鋌,其次便是杜黑子,今晚很明顯就是叫我們努力,他會替我們爭功,也是要我們和杜黑子別苗頭。”

    賀世賢拍掌道:“打仗咱不怕,和杜瘋子爭就爭。”

    李如柏笑而不語,他和賀世賢的家丁還算精銳,李府家丁所餘不多,年紀也大了,但瘦死駱駝比馬大,只要用好了還能發揮很大作用,賀世賢本人勇猛,調教出來的家丁也很厲害,但兩人所屬的兵馬武官數量不多,不像西路軍有大量的武將,武將一多,家丁數字就多,合起來的戰鬥力就強,另外南路軍兵馬總數是兩萬多人,比起西路軍三萬人看似差著不多,但西路軍和北路軍多是延綏固原和大同宣府兵,精銳程度比早就敗壞的遼鎮兵強的多,雖然調來的西兵不是各鎮的家丁主力,戰鬥力還是遠在遼鎮營兵之上,北路軍有葉赫兵為盟軍,東路軍有一萬多朝鮮兵,朝鮮兵從咸鏡道調來,也是朝鮮八道中唯一能戰的兵馬,算起來南路的實力只比東路稍強,這一仗想和杜松爭功,確實是難了些。

    賀世賢雖猛,心眼倒也不少,看到李如柏的模樣便知其心思,當下一臉鬱悶的道:“那怎辦,督師這頓飯咱不是白吃了?”

    李如柏微笑道:“督師的意思只是告訴我們他支持我等,不滿杜松和劉大刀,至於咱們怎麽做,他有說嗎?”

    “這?”

    李如柏一路走,上了轎,臨行時才擺手道:“明早軍議後再說!”

    ……

    賀世賢和杜松算是最晚到的,其餘的被召集的文官武將早就來到了沈陽城中。

    對沈陽城的人們來說也是很久沒有看到有這麽多的官員和將領被集中到這座二百多年歷史的衛城之中,城內還駐有大量的兵馬,這些時間下來城中的居民時不時的和官兵發生衝突,朝廷糧餉不足,經常拖欠軍餉,士兵們又不願總是饑寒交迫,搶掠民財或強吃強占的事情時有發生,因為軍餉不足,將領也不願過份的約束自己的部屬,這樣很可能導致兵變。自嘉靖以來,因為國用不足,或是文官壓迫過甚,兵變已經時有發生,在幾十年前的杭州,亂兵將巡撫都痛毆一頓,在勛陽,總兵被亂兵逼著跳墻,跑的晚了就可能會被打死。在十幾年後,遼鎮兵鬧餉逼的巡撫上吊自殺,大明的一切問題其實都是財政問題,然而真正有心探詢究里並解決這個難題的政治家卻是始終沒有。

    在督師行轅附近,戒備得十分森嚴,然而表面的警覺之下其實還是軍紀的疏鬆,楊鎬的目光從未認真的檢視過自己的部屬,不論是軍械的準備還是軍紀的管制,在行轅附近,前幾天晚上還發生過一次劫殺案子,今日正好是頭七,因為要召開軍議這一帶被布滿崗哨,死者的親屬也不能靠近,他們只得在不遠處的巷子口處點燃了帶來的紙人紙馬,並且發出低低的哀泣聲。

    轅門外,刀槍如林,旌旗飄揚,刀槍的槍尖在清晨的薄霧下閃爍著寒光,楊鎬的督師旗在轅門內丈六高的桅桿上高高飄揚,只是今天早晨無風,旗幟低低的垂落著,一如趕來開會的人們的心情。

    會議的主旨並沒有大張旗鼓的宣揚,但前來參加的官員們都是心中十分清楚,已經是二月,朝命幾次催促進兵,所有人都在內心認為此時發兵不合天時,天氣還是太冷,到處都還有沒有化盡的殘雪,這個時代正處於小冰期,遼東又是中國最冷的地方之一,二月的天氣只是比深冬時稍好一些,沒有一場接一場的大雪而已,在這樣的天氣進兵,不論是軍心士氣都不會高昂,另外所有人都明白,楊鎬能力不足,完全沒有把下屬的關係梳理清爽,對所有的部將也沒有了解,打仗時他這個督師也不會身臨前線督戰,只留在沈陽城中看著粗陋的地圖指揮,這一仗究竟會打成什麽樣,最少這些奉命執行的人心中完全無底。

    到了辰時初刻,第一聲號炮響起,接著督師行轅的大門洞開,人們穿過兩列門旗,再過站立著兩排衛兵的儀門,然後便是大堂所在,這裡與昨天李如柏和賀世賢過來赴宴時的情形已經完全不同,兩隊盔明甲亮的衛兵站在大堂階下,手中持著長刀和鐵槍等兵器,在他們身後是各色軍旗,兩行豹尾旗還擺在昨晚的位置上,旗桿尖頭是鋒銳的槍尖,這是軍機重地節堂的標識,文武百官沒有命令擅入節堂便是重罪,在號炮響起之後,包括從關內趕來的薊遼總督汪可受,遼東巡撫周永春,巡按陳王庭在內的文官大吏,與所有的武將均是站在二門之外,等候以兵部左侍郎領遼東督師的楊鎬召見。

    眾人沒有等候太久,第二聲號炮接著響起,穿著大紅官袍,胸前繡著孔雀補服的楊鎬在幕僚和侍衛的簇擁下從屏風後走出。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uuuuuuuuuu

LV:9 元老

追蹤
  • 195

    主題

  • 91908

    回文

  • 25

    粉絲

就是愛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