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大明1617 作者:淡墨青衫(連載中)

 
uuuuuuuuuu 2015-8-18 16:37:5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63 353775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6-5-10 09:05
第四百二十九章 膏藥


     “啊?”

    趙立德等人俱是張大嘴巴,一時都不敢相信這樣的話。

    “巡撫大人認為東虜不堪一戰,連同諸堡守兵,廣寧一帶有王師十四萬人,戰兵也過十萬人,俱是各鎮精銳,虜兵八旗一共才六萬餘人,戰兵最多三萬人,以三倍之數往擊之,我軍兵甲俱利,士氣也很高,此戰必勝。”

    趙立備道:“參議大人也是這般認為?”

    這個兵備參議苦笑一下,並沒有回答。

    王化貞這人擁有超強的自信,平時並不看兵書,但所有人承認他有機斷,膽子大,而且經常說大話,雖然識者鄙夷,但也叫他鼓勵起軍心士氣,在此前沈陽和遼陽均失,廣寧只有一千多兵,城中人心惶惶時,王化貞靠著這種勇氣和勁頭收拾殘卒,匯集兵馬,最終保有廣寧,並且聚兵萬人,也正因如此,東林黨舉薦他時並沒有遭到太多的反對……盡管王化貞其實毫無邊才,但東林黨人認為他勝在膽略過人。

    現今虜騎攻打諸堡甚急,河西諸堡較遼東各堡要狹小的多,難以固守,但只要厚集大兵於廣寧,失堡亦無關大局,王化貞在此時決定主力與虜決戰,誠非善招。

    各人出使受辱,又聽聞決戰在即所有人心裡都是七上八下,各人都從屋中出來,看著大堂那邊的甬路上,那裡儀衛十分莊嚴,過百兵丁從大堂一路排出到衙外,巡撫的三軍司命大旗高高飄揚,朔風凜洌,大旗在半空中不停的飄擺著。

    又等了小半個時辰,各人看到大將紛紛退出,俱是盔明甲亮,佩劍而出。

    趙立德注意觀察了祖大壽的情形,見這人神色平淡,舉止如常,並沒有太多特異的表情。

    其餘的各副將,參將,遊擊,有人面露喜色,有人滿臉憂色,也有人喜憂交雜。

    各人暗暗點頭,從將官們的反應來看,這一戰最少還有最基本的士氣,不像遼東楊鎬要出征時,各將紛紛勸阻,士氣十分低迷。

    將官出來之後,各人看到穿著紅袍的王化貞將高邦佐和方震孺等文官送出來,到滴水檐下王化貞稍微彎了下腰,各文官還揖請回,王化貞便回身入內。

    那個兵備參議道:“好了,我去稟報軍門,各位稍待。”

    過不多時,一個武官過來,請趙立德等人過去。

    “炒花見汝等沒有?”

    一見面,王化貞劈頭便問。

    趙立德道:“未曾見,不僅未見,還發言侮辱我等,說是癡人說夢,我大明無能,乞師於蒙古……”

    “夠了!”王化貞面色有些難看,拂袖止住趙立德的話。

    半晌過後,王化貞氣呼呼的道:“北虜畢竟也是韃子,沒有信用也是難免。”

    雖然說這樣的話,王化貞的眼裡還是有些迷惑之色,他確實搞不清楚,為什麽炒花和虎墩兔都一再向他保證會出兵,四十萬騎兵可為大明所用,只要他籌賞幾十萬兩軍餉就可,結果到真需用的時候,這些北虜卻是這般無禮。

    趙立德躬身道:“軍門大人是否還要再努力一試?”

    “不必。”王化貞恢復了鎮定,說道:“大軍已經要開拔,決意去援助西平堡,總兵祁秉忠,劉渠等已經奉命開拔,大軍士氣高昂,六萬人都足可將虜蕩平,又豈需待毫無信義之北虜來援?”

    王化貞和熊廷弼這一年來也是在拼命收攏兵馬,朝廷撥鉅款數百萬銀,神宗逝後,光宗一次就撥款二百萬兩內帑,都是萬曆辛辛苦苦數十年間積攢的私房錢,朝廷毫不心疼的全用在了遼東,連姚宗文這樣的騙子都能領到二十萬兩,可想而知朝廷在遼東的決心有多大,花費又有多高。

    在龐大的財政支持下,一年來匯集在遼東的兵馬終於到達了十四萬人……這是一個明朝集結兵力的頂點,薩爾滸是這個數,遼陽和沈陽之戰是這個數,廣寧之戰是這個數,洪承疇指揮的松錦之戰又是這個數……這就是明朝這個龐大的擁有億萬人口的大帝國在遼東的戰爭潛力……十四萬人!

    王化貞是從數字來比較,當然他忘了薩爾滸,也忘了沈陽和遼陽,別人的錯誤都是別人蠢,自己當然不會犯錯……十幾萬精兵與六萬丁的東虜會戰,大約怎麽打也不會輸吧……

    ……

    趙立德出門後回到自己的居處,將這幾日的經歷寫成了詳細的匯報,他的身份除了是王化貞治下的佐雜官員外,同時也是錦衣衛在廣寧分支機構的負責人。

    在錦衣衛的盛時,不僅是在全遼東有分支機構,就是朝鮮也是有錦衣衛在活動,在大明北方和南方也有錦衣衛的暗探。

    到了此時,也就是廣寧和山海關還有錦衣衛,並且已經不受朝廷重視,連趙立德自己也感覺寫這個報告並沒有太大的用處,也不知道到了京師之後,會在哪個大人眼裡掃上一眼,接著就被置之高閣。

    寫完報告後趙立德仿佛卸下了最後的擔子,整個人都變得輕鬆起來。

    他脫了綠草色的官袍,換上一身寶藍色的直綴,下擺繫了起來,腰間束帶,人也幹練許多。

    出門後趙立德騎了匹馬,吩咐僕人照常看家,然後他騎馬趕向和裕升分號所在的方向。

    到了和裕升後,趙立德果然看到商號已經關門,他熟門熟路的走向側門,從側門進入商號內部。

    “徐掌櫃,成掌櫃,你們要走?”

    趙立德是庫大使,藉著給廣寧軍采買物資的名義經常到和裕升這裡來,和成方還有徐名都很熟悉,不過此時看到趙立德,兩人還是十分的意外。

    “正是……”徐名笑呵呵的道:“兵慌馬亂的,我們暫時歇業,預備到右屯那邊暫避一時。”

    “右屯?”趙立德道:“熊經略那裡除了少數親兵,一點駐軍也沒有,真要東虜獲勝,你們到右屯有什麽用?”

    熊廷弼先駐山海關,近來駐在右屯,不過趙立德此時還不知道熊廷弼已經抵達閭陽堡,他這個經略已經遠不及第一次撫遼時那般有威勢……王化貞是巡撫,按理來說熊廷弼可以指揮王化貞,但現在主客倒置,王化貞的一系列舉措根本未經熊廷弼的同意,熊廷弼反而得配合王化貞。

    去年底年,王化貞五次派人攻襲海州,全部無功而返,熊廷弼上奏說請朝廷制止撫臣這樣孟浪行事,毫無章法的亂打,憑白損害了他的威信,結果朝中已經是葉向高當首輔,葉向高正是王化貞中進士時的座師,當然沒有可能支持熊廷弼,現任的兵部尚書張鶴鳴也是老牌的東林黨,視黨爭在國事之上,對王化貞百般吹捧,對熊廷弼多般指責,去年就打算把熊廷弼免職,結果年初東虜就渡河交戰,戰事一起,更換熊廷弼之議才停止。

    熊廷弼這個經略,不僅喪失了前方的指揮權,身邊更是無兵可派,駐地也是頻繁更換,實在無奈的很。

    “如果右屯不好容身。”徐名從容笑道:“我們打算去山海關。”

    “胡扯!”

    趙立德一聲斷喝,厲聲道:“你們想騙別人容易的很,騙我,卻真是笑話了。”

    徐名和成方面面相覷,徐名攤手道:“在下實在不知道趙大人的意思是什麽?”

    “你們是不是一直在十三山搞什麽花樣?”

    一聽到趙立德這話,徐名眼中精芒四射,成方已經把手放在腰間,並且用眼神示意四周戒備的夥計……

    趙立德也把手放在腰間,冷笑道:“本官是錦衣衛世家出身,自幼習武迄今過二十年,手頭也有十條八條人命,鬧起來你們就算殺了本官,動靜也是極大,看看會不會耽擱你們的事情……”

    徐名止住四周異動的夥計,冷眼看著趙立德,說道:“趙大人,我們也知道你是錦衣衛,不必拿這大牌子來嚇唬咱們,說吧,你盯上我們,到底要做什麽?”

    “最近三個月,”趙立德道:“你們最少運了五千石糧食囤積在十三山的幾個寨子裡頭,還有大量的武器,弓箭箭矢和鳥銃子藥都有,我想你們早就看出來廣寧守不住,不得不叫人佩服你們和你們東主的眼光,王軍門這人,好大喜功,毫不知兵,偏偏朝中大佬賞識,熊經略是知兵的,可惜沒有權柄,這一次沒有脫身,我怕他自身難保。廣寧和諸堡一失,連帶遼西各堡也守不住,恐怕我大明只能擁有山海關一地,這時候你們不思脫身,反而往十三山囤積糧食和物資,我想來想去也想不明白……我這人有個毛病,就是弄不清楚的事就一定要弄清楚,現在你們到哪兒,我都跟著。”

    徐名和成方對視一眼,成方搖頭道:“趙大人,你就是錦衣衛,最多懷疑我們通虜,要怎樣就怎樣,事情沒有你說的這個道理……”

    “你們別把我當錦衣衛吧。”趙立德道:“我和京師已經斷了聯絡,此後就是我個人的事情,廣寧若失,官員必定四散而逃,你當我是個逃官就罷了。”

    趙立德擺出這副無賴嘴臉,成方和徐名俱是頭痛。

    這人若是個沒身份的,一刀殺了就是,偏偏是錦衣衛加官員的身份,另外還有一身武藝,殺不得也甩不脫,這倒是塊好牛皮膏藥。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6-5-11 08:56
第四百三十章 上山


     “趙大人要跟著也不是不可,”徐名決斷道:“只是我等要做的事,將來可能犯忌,若趙大人不想怎樣也還罷了,若是有什麽不該有的想頭,那時候我們可不會客氣……”

    “當然,”趙立德微笑道:“我已經脫了官袍,你們以為我在是和你們講笑?”

    徐名無奈的道:“還真沒想到有這麽一齣……趙大人,你當初一直和我們做買賣,等的就是現在這時候吧?”

    趙立德微笑起來,不過在徐名和成方眼中,這微笑卻是怎麽看,都有一點兒淒涼的感覺在裡頭……

    被趙立德這麽一打岔,各人收拾的手腳都快了很多。

    成方告訴趙立德,根據和裕升的判斷,廣寧城和依托廣寧的駐軍都會大舉出動,幾十個堡驛區的主力明軍都會參加會戰,戰爭的結果十分不樂觀,這樣主力會戰失敗的結果就是從廣寧到遼西都再無可戰之兵,也就無可守之堡,而和裕升選擇十三山這個離廣寧不遠的山區暫避一時。

    趙立德聽完之後微微一笑,說道:“對你說的話,我連一個字也不信。”

    成方無語,徐名反而大笑起來。

    黃昏時分,和裕升的人準備完畢,除了車隊之外還有相當多的人騎馬而行。

    到這時趙立德才發覺和裕升的車馬和人手之多,完全超過了自己的想像。

    不止是人多,而且人員多半是十七八到二十多歲的青年,幾乎很少有三十年紀以上的人員。

    趙立德譏刺道:“和裕升的廣寧分店還真是有意思,過百人在這裡也不做什麽生意……”

    “彼此彼此,”成方還擊道:“趙大使似乎也不大喜歡做自己的份內事。國難當頭,不也是棄官先逃。”

    趙立德一滯,這才無話可說。

    眾人逶迤而出,從城門出來時才發覺軍隊還沒有走完。

    這一次主力匯集了好幾萬人之多,另外還有幾支軍隊從別處趕往西平堡一帶,預計都要經過沙嶺和平陽橋。

    主將當然是幾個總兵,出動的參將也很多,包括參將鮑承先,參將黑雲鶴,參將江朝棟等人,丈二的參將旗下匯集了大股的數百人一股的騎兵,然後是遊擊將軍的將旗,各人看到孫得功和祖大壽的將旗下人馬最多,特別是祖大壽的部下特別精銳,不僅全是騎兵,而且號令森嚴,甲胄也十分精良。

    在祖字大旗的指引下,數千騎兵有條不紊的行進,揚起煙塵,很快就消失不見。

    趙立德也是忍不住心中感慨,如果廣寧軍的兵馬俱是如祖大壽的麾下這般精銳,這一仗倒是真的很有機會……

    十三山距離廣寧很近,自山道以下還有不少人家附山而居,都是一些山民,有些人在地裡做著農活,有人已經在忙乎晚飯,有一些獵戶自山上下來,肩膀上扛著野山雞一類的獵物,各人說笑著,慢慢回轉自己的家。

    從山道一路上去,車馬漸漸不能行,好在和裕升有事前準備好的停車地點,將車停靠後,人騎著馬繼續往上。

    這時候整個廣寧城已經似乎在腳下,廣寧原本就是依山而建,是一座軍事要塞式的城市,此時城中一片燈火通明,趙立德和成方等人不約而同的停住了馬,停在山道上看著城中的景象。

    半晌過後,成方突然道:“當年我在開原逃出,東虜來攻之前的夜晚,開原也是這般模樣,晚間人家開始點燈,燒飯,孩童在外玩耍,男子小酌幾杯,不管日子過的怎樣,好歹是太平光景。東虜一至……”

    成方沒有說下去,不過在場人人都是知道,開原與鐵嶺之屠,幾十萬軍民幾無遺類。

    “走吧。”徐名道:“凡事但在人為,我等今日上山,難道不是為了抗擊東虜嗎?”

    ……

    “沙嶺之戰已經打完,二十三日廣寧失陷,仗已經打完了……”

    張瀚等人坐在軍情室裡,各人的臉色都是十分凝重。

    “王化貞當真該死。”孫敬亭捶桌罵道:“妄言浪戰,根本不知彼也不知已,他信任的蒙古人一兵一卒未至,他信的孫得功原來是內奸,他最信的祖大壽率部先逃,一聽說前方敗陣,他立刻率兩個家僕先逃,這樣的巡撫,簡直是我大明讀書人之恥!”

    廣寧之戰的結果一出來,幾乎叫所有人都覺得憋屈和意外。

    如果說薩爾滸是因為明軍互相策應不齊,各路力戰而敗,沈陽和遼陽也是戰場上力敵不過,包括川軍和浙兵都是力戰之後敗亡,結果廣寧卻是輸的這般窩囊和恥辱。

    明軍主力去援西平堡,結果剛過平陽橋就遇到後金兵主力,明軍勉強排出滿月陣攻擊,結果左翼的孫得功先逃,然後祖大壽跟著就跑,明軍因此而大亂,後逃至沙嶺時中了埋伏,數萬大軍被屠戮的乾乾凈凈,後金兵的損失卻是可以忽略不計,明軍伏屍數十里,幾十年後人們都不需要打著燈籠經過,那裡磷火片片,完全可以拿來照明引路。

    王化貞在廣寧城中還不知道經過,孫得功已經率部返回,如果不是參將江朝棟帶他出逃,恐怕王化貞會成為第一個被俘虜的大明巡撫。

    逃到右屯後王化貞遇到熊廷弼,熊廷弼取笑他道:“當初說六萬兵就能蕩平東虜的呢?”

    王化貞無話可答,後來他與熊廷弼一起帶著百姓逃入關內,在他們身後,義州,平陽橋、西平堡、西寧堡、大淩河驛、鎮武堡、閭陽驛、小淩河、十三山驛、松山、杏山、牽馬嶺、塔山堡等四十多個驛站軍堡並幾乎全部遼西的土地都被丟的一乾二凈,努爾哈赤不僅獲得了五十萬石的糧食和大量軍械,還俘獲了幾十萬遼西軍民,並且在最短時間裡用強迫的辦法使他們渡過遼河,成為後金國的包衣。

    廣寧敗後,內喀爾喀五部和察哈爾本部,附庸八部,科爾沁諸部都直面後金,蒙古開始進入後金的下一步打擊範圍之內。

    “時間越來越緊迫了……”

    張瀚面色中也難得有緊張之色,他做的越多,越是感覺自己的力量還是遠遠不夠……後金兵經過這一系列的戰役,確實是越打越強,從冷兵器軍隊的水平來說已經把明軍遠遠拋在身後了,而且到此時後金幾乎占有全遼,治下有數百萬漢民百姓,八旗的動員能力和丁口數大量增加,雖然在天啟四年後努爾哈赤倒行逆施,殺害了大量漢民,削弱了漢軍,但皇太極很快扭轉了這種被動局面,幾年時間就使蒙古歸附,很快又編成漢軍八旗,實力大大增強,到崇禎年間時後金已經成為龐然大物,已經不再是大明士大夫眼中的蠻夷小國了。

    “我要親自大小黑河那邊……”張瀚起身道:“那邊的軍政需要人主持……”

    “文瀾你還是坐鎮李莊和衛城,”孫敬亭道:“前方確實需要人,我想還是我去。”

    李慎明也道:“文瀾莫要自亂陣腳,李莊和衛城暫時都離不得你,就算不是孝徵去也該是我去才是。”

    李東學道:“大人確實不能輕易外出,現在各司幾乎都在奉命北調,我們和裕升此前一直震著各方不敢擅動,如果一旦主力外出,很難說會不會有什麽意外發生……”

    張瀚只得坐下,仍是皺眉道:“至今為止,調動了一萬八千多民夫,輜兵營一個營在役,一個營在訓練,還有三個營在集結,調了六個司的兵力北上,還有三個司在調集,人員就是這麽多,糧食運上去兩萬多石,還有各種蔬菜肉食,還有各種器械,輜兵人手一柄,不……人手兩柄輜兵鏟,還有各種鎬鍬鋸等工具,為什麽到現在小黑河堡還沒有建成?軍臺倒是建成了兩個,墩堡建成十五個,初步保障了從新平堡到大黑河,張家口到大青河的安全……但這個速度太慢,太慢了!”

    李慎明一臉無奈,也是道:“前一陣天氣返寒,下了雪,後來就是說趕工,然後各處開始被騷擾……此前阿成台吉他們放棄了會戰,不過轉為騷擾的更加激烈,眼看就是三月,天氣已經和暖,前日孫耀同我說,參謀司已經聽取軍情局匯報,草原上各台吉近期會面明顯增多,一個月到兩個月內,必定會爆發大規模的戰事,在此之前,軍堡一定要修好才行,不然的話我們就太被動了……”

    張瀚和部下們的策略就是用軍堡不停的向前修,最終要抵達青城和板升城,東西兩路,沿著各條河流向前的軍堡只要修成,就能如同兩隻大鉗,將青城在內的西蒙古各部牢牢鉗住,並且護衛好往東邊的商道。

    “時間,一定要搶下來。”張瀚道:“孝徵兄趕緊去,望你用盡一切辦法,亦要在入夏之前,將幾個重要的軍堡修成。”

    “是,請放心。”孫敬亭道:“我現在就到軍令司,挑選隨行人員,然後交辦一下事情給副手,立刻就出發。”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6-5-11 09:01
第四百三十一章 信任


     張瀚道:“不要給嫂夫人交代一下家事?”

    “我有什麽家事?”孫敬亭道:“況且事情這麽緊急,還有什麽家事不家事的。”

    孫敬亭說著便出去,李慎明有些擔心的對張瀚道:“孝徵的能力是沒得說,當初在東山會管幾千礦工也是拿捏的很好,但孫家一向對礦工仁義,現在要趕工就得逼著大夥兒拼命,我擔心孝徵在這上頭狠不下心來……”

    “適才我也有些擔心這個……”張瀚道:“不過孝徵兄向來識大體重大局,我倒是覺得,這一次也是改變他的一個契機……”

    “啊,我明白了。”李慎明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說道:“你真是什麽都算盡了。”

    ……

    板升城其實是一個大型的漢商和漢民的聚集地,比起蒙古人聖地一般的青城要小許多,只是一個方圓數里的小型城市,內裡也沒有如青城汗宮那樣金碧輝煌的建築,甚至民居建築也是北地漢人民居的普遍式樣,在土默特部強盛時,除了青城,俺答汗其實修築了很多小型的漢城,板升城只是一個統稱。

    以三娘子和素囊所居的這個板升城為核心,四周數十里有大大小小的漢人聚集地,有四姓漢人為最多,當初大明和俺答汗議和時,宣大總督王崇古的議和條款其一就是令俺答歸還板升城和諸多板升地中生活的漢人,不過條約並未答成,數萬漢人還是生活在此,並且繁衍生息,到清末時,發生了蒙漢相殺的暴亂,不論是漢民還是蒙古人都死傷慘重。

    自和裕升進入草原後,漢商和漢人們算是有了主心骨,蒙古人雖然依靠他們行商和種地,但骨子裡的歧視是免不了的,漢人地位低下,時不時被搶掠和虐待毆打,素囊被擊敗殺死後,和裕升按著草原的規矩接收了素囊在板升城裡的財物,並且驅趕走了習令色等人,現在這個小城中幾乎只有漢商和漢人,蒙古人已經很少。

    這樣純粹的漢城出現在草原上,原本是一個奇跡,也是叫城中的漢人們舒心暢意的一件事情,但自從和裕升與土默特的合作出現問題,雙方氣氛變緊張,甚至和裕升開始推進修築軍堡臺墩,土默特各部已經在各自備戰……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時,板升城中的漢人們就是格外緊張起來。

    張子銘被人請到一個漢商的宅邸裡去議事,這個漢商姓趙,在俺答汗時期就投附了蒙古人,甚至稱俺答汗為天子,現在垂垂老矣,不過在板升城裡仍然是地位極高的漢商之一。

    “後生可畏啊……”趙榮抬起眼皮看著張子銘,嗓子呼嚕了幾聲後才又道:“聽說子銘已經開設多家分號,在和裕升創立的青城商會也是理事,真正是叫老朽感覺自己已經是過時的人了……”

    “老狐貍……”張子銘在心裡罵了一聲,臉上卻露出恭謹之極的神色,他躬了躬,答說道:“老東主拿後輩說笑了,在下這一點成就,如何能與老東主相比呢。”

    “客氣說不多說了……”召集人傅青銘也是有實力的大商人,主營是布匹,他不耐煩的道:“眼下局面這麽緊張,咱們總要有一個章程是不是?”

    有人答道:“咱們一群漢商,不論是蒙古人還是和裕升都是咱惹不起的,咱們能有什麽章程?”

    “話不是這樣話,真的大打起來,不論是哪一邊得了勢,咱們沒有事先站好隊的,將來必定會吃掛落。”

    “站隊也不是好站的!”有人大聲道:“和裕升確實厲害,也控制了咱們的貨源,可他們再能打,真的能打的過土默特全部落的力量?”

    “素囊和布囊不是被打的很慘?”

    “這兩人加起來才不到兩萬丁,不足兩千披甲,可土默特所有的舊三萬戶現在最少十幾萬丁,如果土謝圖和紮薩克圖還有哈喇慎再支持,二十萬丁以上的軍隊也湊的出來,這叫和裕升怎麽打,他們的軍隊確實練的好,比大明邊軍還強的多,可螞蟻多也能咬死象,何況蒙古人又不是螞蟻!”

    右翼三萬戶是鄂爾多斯,土默特,還有永謝布部,土默特就是俺答汗的嫡傳,鄂爾多斯部現在是濟農斯楞額爾德尼管理,鄂爾多斯部的丁口也很多,濟農斯楞額爾德尼和卜石兔汗的交情極好,有事必定支持卜石兔汗,而永謝布部力量較弱,分為喀喇沁和阿速多部,主要是張家口到薊鎮外的範圍,已經多年不曾有過戰事,其哈喇慎鄂托克大半是把都兒台吉在管理,把都兒已經逝世,現在的繼承人軟弱無力,哈喇慎和喀喇沁部已經多半被白洪大台吉掌握在手,前次阿成台吉率部騷擾和裕升築城,白洪大台吉肯定也是知情並默許的。

    為了自己的利益,喀喇沁部不大可能直接向和裕升動手,不過肯定也是站在土默特這邊。

    和左翼察哈爾部的分裂情況不同,土默特為首的右翼三萬戶保持了多年的團結,俺答汗在時真是一聲令下,數十萬騎匯集在汗帳之下,右翼雖然奉左翼為主,承認左翼察哈爾大汗的蒙古共主地位,但風光遠過左翼,大明朝廷一直嚴防死守,十分重視的也是右翼蒙古。

    再加上漠北的三部,車臣部與左翼較近,紮薩克圖和土謝圖部一直與右翼聯絡緊密,現在的土謝圖汗袞布與卜石兔汗也是聲氣相連,彼此支持。

    這一次眾漢商感覺和裕升很難挺過去……主要原因就是這一次是卜石兔汗主導的敵對行為,雖然卜石兔並不堅決,甚至可以說是被阿成等台吉綁架,但涉及到和裕升在草原上的反客為主,甚至轄制蒙古各部,卜石兔汗身為右翼三萬戶之主也是不會坐視不理的。

    說到底,這一次看似是因為素囊惹出來的麻煩,其實還是和裕升在草原上擴張到了一個叫蒙古貴族們容忍的頂點……

    張子銘這時道:“若說大汗出面肯定是比素囊強,這個我信。若說漠北三部和其餘各部全都能出動大兵幫咱們大汗打生打死的,這個我不信。”

    傅青銘點頭道:“子銘兄說的在理,我也不大相信。蒙古人分裂已久,關鍵是現在的大汗軟弱無能,各人都不相信他能做什麽大事,要是換了俺答汗當年,我就勸大家趕緊與和裕升割裂關係,現在麽,倒是真的不妨再看看。”

    傅青銘說完後,向張子銘點了點頭,表示了足夠的善意。

    張子銘也是會意,傅青銘也是商會理事之一,並且是草原的大布商之一,他自己就有相當多的收布渠道,草原上各地的板升城只要有種棉花和紡織的,出來的布匹多半是傅青銘收走了,他還有從張家口進布的渠道,各種布都有,貨物的量也很足,和裕升在一開始並沒有對漢商趕盡殺絕,而是允許各人保留自己的買賣,開始就結下了善緣,傅青銘這時支持和裕升也就在情理之中。

    另外張子銘也是知道,近來布匹和糧食的價格飛漲……據說和裕升最新的一次車隊,糧食賣到六兩一石,布匹來說最差的土布平時不過幾錢一匹,現在也賣到三四兩一匹了,托了和裕升的福,車隊上也有商會的貨物,傅青銘等人是賺的盆滿缽滿。

    趙榮這時道:“大明天子是天子,蒙古的大汗也是天子,當年我說過這樣的話,現在還是這樣說,自古兩國交戰猶有勝負,也有揭竿而起終得天下的,可真是沒有說過,商人匹夫對抗天子可以成功的。大明立國之初,沈萬三有敵國之富,比現在張東主厲害的多,那又怎麽樣了?”

    這人老邁不堪,不過畢竟曾是漢商首領,在他說話時,各人都是靜靜的聽著,並沒有人打斷趙榮的話。

    “再者……”趙榮慢悠悠的道:“不論和裕升與蒙古人鬧到何種地步,只要開戰,板升城這裡就會是攻擊的重點所在,我等身家性命都在此,難道真的要跟和裕升一條路走到黑嗎?”

    張子銘靜靜聽完,起身道:“北虜視我等如羊群,牧之養之,而時不時的掠奪我等的財富,如同剪刀剪掉羊毛,這麽多年來,漢商和種地的漢人都是苦熬過來,前些年每隔幾年就有掠來的漢人丁口,北虜視之為奴,強姦、虐待都有,我等看在眼中,豈能毫無感懷?如果沒有和裕升,當然只能熬下去,現在有了選擇,在下不論如何也是選擇與和裕升共進退的……在下告辭。”

    傅青銘臉上陰晴不定,利之所在,他當然願跟隨和裕升,不過趙榮說的也對,一旦開戰,板升城已經等於是和裕升掌控,可想而知這裡必定是被圍攻的重點。

    “老兄,到底如何打算?”傅青銘將張子銘送到門口,小聲的問。

    “現在我也不知道。”張子銘面色堅定的道:“我只知道信任張大人還有和裕升,他們不會拋棄自己人,當然更不可能拋棄我們。”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6-5-12 09:23
第四百三十二章 耗費


     “這倒也是……”傅青銘還是有些猶豫,他也知道和裕升從來不拋棄傷兵和病患,每個傷病都是花費重金救治,有幾次和裕升的車夫失蹤,都是花費很大代價動員大量人員尋找,要麽找到人,要麽也找到線索……有兩個倒黴車夫起夜時走遠了,被狼群給吃了,只剩下幾片殘布和鞋子,和裕升動員了幾千人沿著失蹤的路線尋找,最終確定了車夫遇害,然後才開始撫卹程序……這件事在草原上被廣為流傳,牧民們驚嘆和裕升的錢財多如流水一般用不光,而且做事太傻,在有心人眼裡卻是解讀出了另外的味道……

    “我知道大道理說了也沒有太大意義。”張子銘嘆口氣,說道:“如果一直被人當奴才,習慣了也好,可現在我已經習慣了當人,再轉過頭當奴才,實在也是低不下腰來了。再者,和裕升信得過,我是堅決跟著和裕升走,老兄如何我也不會勸,由老兄自決。”

    張子銘說完便走,剛走了沒幾步便是眼看傅青銘追了過來,與他一起出來的還有大量商人,留在趙榮那邊的只有寥寥幾人。

    傅青銘臉漲的通紅,大聲道:“子銘,他娘的,我跟著你一起。”

    張子銘聞言大笑,不過突然醒悟,笑道:“老兄怎麽出來了,那邊可是你自己的家。”

    “老頭身不味道不正……”傅青銘笑道:“不想和他一起待著,這老頭,真是當狗時間久了,已經不會說人話。再者,我也想去和裕升那邊打聽打聽,看看他們到底是怎麽個章程……”

    “也好,我們一起去。”張子銘雖然義無反顧,心裡又豈能沒有擔心?兩個兒子一個剛成人,這一次跟著和裕升的車隊往東邊去了,另一個還是半大小子,還有妻子,一家四口的安危都在他的決斷之下,張子銘心中也是七上八下的不安。

    眾漢商出門後,趙榮待著無趣,也是手握著拐杖慢慢跨步出來。

    趙榮畢竟也是老漢商,有一些沒有加入商會的小商人決意站在他一邊。

    出門之後,看到傅青銘和張子銘等人離開,趙榮滿是皺紋的臉上露出冷笑,眼看著張子銘等人的背影,趙榮緩緩道:“我好歹多吃了幾年鹽,這些後生年輕氣盛,不知道厲害啊……當年俺答汗盛時,大明天子都被嚇的躲在城裡不敢出來,現在蒙古人才消停幾年,一個商人就敢和大汗對著幹了……看吧,這才真是叫,騎驢看唱本,走著瞧……”

    ……

    孫敬亭知道事情緊急,真的連家也不回,連路上帶的換洗衣服都是叫人跑到家裡去取,他執掌軍令司,向來馭下以寬仁為主,只有偶然才會發火訓人,司裡的人不論地位高低,家裡有了事孫敬亭都是要管,此時他挑人整個軍令司都是沸騰起來,各個都巴不得自己被挑上。

    “你們不要以為這是去遊山玩水……”孫敬亭大步走著,一邊走一邊用硬筆簽署著幾道命令,將軍令司臨時交給自己的兩個副手,另外把幾份急件給簽了,他的面色冷峻,看著那些小夥子道:“這一次事情緊急,我會對底下的人從嚴管束……”

    話是這樣說,孫敬亭一向的形象卻是叫人心生敬重和親近,不像張瀚,各人是尊敬到如對神明,很難有太多的朋友般的情感,而李慎明又是有些城府過深,令人不敢相交,其餘還有軍政司的李東學是工作狂,根本不會說笑的木頭人,參謀司的孫耀謹慎小心,生性多智而縝密,相比較而言,孫敬亭確實是最叫人覺得親厚的一位。

    只過了兩刻鐘不到的時間,孫敬亭已經把所有的事情交辦完畢,並且挑了十幾個隨員,等他步出營區大門時,一個旗隊的胸甲騎兵加三輛輕便的四輪大車已經準備好在營門口了。

    “這就出發,走了。”

    孫敬亭看到渾家和兩個孩子從遠處趕過來,他很想等一等,當面再交代幾句話,不過算算要憑白再等一刻,當下狠狠心腸,直接上了車,右腳一跺,喝道:“起行!”

    三輛大車立刻起行,胸甲騎兵分開批次展開隊列護衛,路邊已經有不少人在農田裡忙活,正好還有工場裡倒班的工人出來,大隊的人群都聚集在一邊,他們以為是張瀚出行。

    等孫家娘子趕過來時,馬車已經越過了北邊的工場區,沿著大道一直走,並且過了北河的橋,已經往更北的方向進發了。

    ……

    “過了二月,果然連草原上也暖和多了啊。”

    李從業騎著一匹沙青馬在前,四周是一隊護兵,參謀官李貴和幾個青年參謀聚集在一起討論軍情,他的副手王一驥被留在駐地留守。

    現在大黑河堡這裡有天成司,鎮虜司,還有李從業的靈丘司和王長福的第一司同時駐守。

    不僅有四個步兵司,另外還調來三個旗隊的新訓成的胸甲騎兵,各部的塘馬和架樑馬也補充了,如果集中使用的話也有近二百騎兵,在關鍵時刻也是可以拿出來頂一下了。

    今次會議是王長福召開,梁興的第二司和新平司兩個司在大青河畔和大量的民夫和少量輜兵也在修築軍堡,楊泗孫率大半個司連同騎兵還在東路,八個步兵司和兩個騎兵司幾乎全部在草原上,留守李莊和天成衛新平堡的只有張瀚的近衛和少量的步兵,另外就是軍營中訓練著的騎兵和輜兵新兵了。

    天啟二年戰兵擴充是緩慢的,只有騎兵和輜兵,炮兵在不斷擴充,新兵營裡只有這三個兵種,步兵只有軍官訓練班的成員還在軍營之中。

    李從業在經過的地方,到處都是輜兵和民夫,也有步兵在行動,大黑河畔已經聚集了近兩萬人,一個大型軍堡加十幾個軍臺和幾十個墩堡同時在開工中。

    眼前有一個快要築成的墩堡,灰色的建築已經修了兩丈左右高,下面一層到上面一層間修有碟臺,一層比一層小,幾十個民夫和輜兵正在搭好的架子上往上修第三層。

    李從業緊了下韁繩,帶住戰馬,看著這墩堡,眼中流露出自豪的神采。

    墩堡最小也是可容納十幾人守備,同時有外圍的院墻,墩堡高三丈多些,頂層也可站立幾人,可以堆積乾糞和柴草,發現敵情後可以在墩堡的頂層點燃,及時報告警訊。

    墩堡還會有一隊守兵,這些守兵當然不能正面對抗敵人的主力,在敵人主力經過時據墩而守,點狼煙報警,然後相機偷襲敵人的塘馬和後勤人員,騷擾敵人的後方。

    這種墩堡其實是很好的軍事學的設計,少量軍隊攻不下,墩堡的門一封只有爬墻而攻,十幾人在堡中據守,可以給敵人帶來極大殺傷,外圍是有矮墻,大步隊不易展開,要是拆墻的話堡裡的人可以盡情用遠程武器攻擊,給敵人帶來巨大傷亡。

    大明這二百多年來,在武力強盛時,一個個墩堡就是一顆顆釘子,足以叫胡馬不敢隨意深入南下。

    不過如果墩堡中駐守的是不合格的軍人,只能龜縮於其中不敢出戰,那軍事上的意義就十分有限,最多只是起一個警訊的作用。

    “五里一墩,從大黑河到新平堡外圍需立堡處是一百七十里,足足五十個墩堡。”

    李貴也是一臉驕傲,他向著向邊的同僚道:“一個墩堡平時要放兩石糧,幾十筐鹽菜,還要打一眼井,駐軍一隊十二人,五十個墩就得六百人,還得有相當多的物資,然後就是軍臺,每十里一臺,每臺駐守兵馬一個旗隊,還有半隊的騎兵編制,就得有相當多的戰馬和馬料,糧食和物資要多上數倍,每軍臺四十人計,也得六百多人,光是大黑河到新平堡這直線距離就得一千二百人的守軍加上近百匹戰馬和騎兵,修築的費用還不算在內……”

    聽了他的話,李從業也默默心算了一下,感覺光是這一條線就是花費了天文數字。

    五十個墩,十七個臺,一墩的建築費用最少千五百兩,要是在內地可能三百兩銀子就修出來,但這裡是隔著一百七十里路草原,所有的費用都是加了數倍以上。

    一個軍臺最少五千兩的修築成本,一個三里周長的大型軍堡最少五萬兩。

    李從業臉上驕傲的神采褪去,臉色也變得凝重起來。

    根據計劃,最少要修十二個軍堡,一百以上的軍臺,五百以上的墩堡。

    光是建築費用就要過百萬!

    “日常的駐守兵馬怎麽來啊?”一個年輕侍從官臉有些發白,似乎是被李貴的分析給震驚了。

    一個參謀官道:“總不能叫輜兵去守城?這一次輜兵營由三千改五千人,今年要編滿四個輜兵營滿兩萬人,這麽多輜兵,是不是還打算用輜兵守備城池?”

    李貴道:“算算就知道,小黑河大黑河,大青河二龍河,舊豐州地,舊興和守禦所,集寧海子,下水海子,未來在青城和板升各地的腹地也要修堡,用來保護板升地漢人,最少二十到三十個軍堡,六十到八十軍臺,近千火路墩,這樣的範圍比大同鎮還要大些,幾乎要趕上宣府大同兩鎮還加上延綏一小塊地方,大同宣府延綏三鎮舊制是近四十萬人,現在額兵也有近二十萬人,咱們現在戰兵八千七百人……哦,加上騎兵和炮兵應該近萬了,這麽點人,用在這麽大的地方,不是撒胡椒面一樣?就算是兩三萬輜兵來守各堡,人數也是將將夠,還是得有相當數量的騎兵來做機動……”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6-5-13 08:49
第四百三十三章 混亂


     李從業這時忍不住回頭,笑罵道:“李貴,你他娘的要是在大同鎮軍,最少也夠格當個總兵了。”

    李貴嘿嘿一笑,說道:“麻總爺咱見過,肚裡還有些墨水,不過他除了帶部衝鋒,別的事可是兩眼一抹黑……”

    “說你胖,果然就喘起來了。”

    李從業又笑罵一句,不過也是感慨道:“算從戚帥身後,我大明的將軍真的是一代不如一代,沒準麻總兵真的不如你這小子……最少為將者要知憶知彼,熟知地理,當地政治,人情,軍備,要知道自己的糧道,不光光是在戰場上排陣衝鋒……麻總兵還算好的,宣府總兵,副將,參將以下,識字的少,怎能做統籌全局的大帥?”

    其實武將的情形,也不光是將領們自己的責任,文官的責任也是很大……統籌全局,規劃戰役,戰守和這樣的方針大政,還有後勤的管理和統籌,這些都被文官們拿在手裡頭,武將的職權被縮小到只練兵和打仗,文官們巴不得武將們都是所謂的萬夫不可擋的武將,戚繼光和俞大猷這樣的將領是不被喜歡的,打仗打的好,統帥十萬兵毫無壓力,後勤管理一把抓,還能建長城,修空心敵臺,編練車營,還能寫兵書,著書成稿,還能賦詩,詩才還很不錯,這樣的將領會給文官什麽樣的感覺?

    前方出現了大片的營帳區,第一司和另外兩個司的主力都駐守於此,營地縱橫豎直,規劃的很好,還劃了校場,士兵們多半在操練,還有一些騎兵在校場外的空地上打馬球……草原上別的沒有,帶草皮的空地卻是有的是,騎兵已經恢復了唐宋時的馬球傳統,規則都是從唐時傳下來,騎兵們分成兩隊,手執木製的球桿,不斷的將馬球揮在半空,落下之後再搶……這樣的方式是對騎術有很高的要求,不知不覺間人們的騎術就會練的很高超,這樣比強迫練習的馬術科目要更具娛樂性,最少不那麽單調。

    張瀚還打算把現代足球用蹴鞠的形式在軍中推廣,不過一時還沒有開展,步兵現在還是以訓練科目為主,士兵們每日都流汗不止。

    軍營四周是大片的窯廠和曬磚區,幾乎一眼看不到頭,民夫們如螞蟻一般活動著,四周方圓幾十里到處都是這樣的場景,光是在這裡就有一個大軍堡和六個軍臺幾十個火路墩,工程量十分龐大,軍事設施也是十分密集,畢竟大黑河控扼在幾個部落往來之間的要道上,避開了一些丘陵和灌木區域,在後世也是公路交通的要道,把第一個軍堡的地址選在這裡,張瀚和參謀司也是反複推演過的。

    軍營裡井井有條,外面卻是十分混亂,工地亂糟糟的,這時半成品的軍堡已經矗立在李從業的眼前了,然而李從業感覺最近這十來天工程進展並不算大,與想像中的急迫條件下的快速推進似乎還是兩回事。

    懷著這種心思,李從業心事重重的穿過民工區,進入營地。

    不少民工正在吃飯,炊事兵燒菜燒湯熱餅子,民工也是編隊來領食物,很長的隊伍排成一條長龍,只是不比軍隊,隊伍混亂不堪。

    李從業馬前突然有幾人打了起來,顯是插隊起了爭執,先是幾人打,後來十幾二十人開始推搡起來。

    “把他們都趕開。”李從業陰著臉下令。

    護兵們驅馬上前,把那些鬧事的人都趕了開去,民夫們還有些不服,他們知道商團兵的軍紀好,不打平民,所以還是在吵吵嚷嚷的,好在都沒有繼續動手,李從業陰著臉策馬前行,過一陣子身後終於安靜下來,傳來成片的稀里嘩啦的喝湯吃餅的聲響。

    “亂!”

    李從業一進中軍大帳,屁股一坐下就是好一陣抱怨。

    “怎麽辦?”王長福盤腿坐在中軍帳的正中,王一魁和李來賓等人坐在兩側,各人的臉色都不太好看。

    王長福皺著眉道:“我是西路軍事指揮,梁興是東路指揮,在軍事上我們倆各負責一路,彼此通消息,商量戰事,這還沒有太大的毛病。輜兵現在雖然已經不止一營,但有不少還在李莊訓練,就算在這裡也有不少在訓練的,剩下的都是歸趙世文管,也還好。民夫卻是咱們和輜兵營加軍政司的吏員,三塊都能管,都能調用,咱們的營地倒是民夫幫著挖,然後就是製磚,製窯廠,燒磚,造城,這些事是軍政司在安排,民夫的伙食,營地,這是輜兵營負責,工錢,又是軍政司負責,千頭萬緒,亂七八糟!”

    王一魁沉著臉道:“這些民夫感覺有些被咱們慣壞了,這才幹幾天,各處都吵著要工錢,不給工錢不幹活。伙食有一點不好了吵著要歇著,幹一陣,磨一陣,又不能打罵……”

    自張瀚兼並靈丘鐵礦之後,就是大力改善了礦工的生存條件,加上李莊的佃戶也是一樣,還有軍隊的待遇,和裕升和商會人員的待遇,這一切都是叫這個團體有了很強的向心力和凝聚力,人們發自內心的擁戴張瀚……這也形成了一個傳統,整個和裕升的團體都是這樣,這一次對民夫也是十分厚待,不論是吃喝還是工錢都相當優厚。

    固然這樣優厚的條件利於吸引人們報名投效,但現在也是有明顯的反作用……各人都發覺一點,不論是商行的夥計還是商團的軍人,這些人拿到優厚的待遇前都經過嚴格的挑選,還有殘酷的訓練,沒有被淘汰堅持下來的人才成為團體的一份子……包括佃農也是,都是要照要求來做活,礦工的組織性更強,更易管理。

    眼前這些民夫卻是全部由農民組成,急急招募而來,自然也是問題百出……

    王長福也是有些鬱鬱不歡,他沒想到眼前是這樣的局面。

    當初大家分別想爭北上的主帥之職,沒想到北上的規模這麽大,不僅王長福本人來了自領一軍,梁興也是領兵北上,還有這麽多的輜兵和民夫,規模太大,不僅李從業等人沒有指揮這麽多人的經驗,就是王長福也沒有。

    局面一亂,大家都感覺肩膀上的責任很重。

    要緊的是,天氣快轉和暖,過兩月夏天一至,與北虜的大戰就是一觸即發。

    “召大家來,除了議一議最近的各司防禦的區域調整外,就是通知大夥兒……”王長福手中拿著一紙文書,抖了抖道:“侍從司並軍令司轉大人天啟二年軍令第十一號,令軍令司孫敬亭至大黑河軍前,主持一切軍政事務。”

    “一切軍政事務?”李從業一楞,說道:“孫孝徵雖然是很能幹的人,主持軍令司也很得當,不過,他對戰事也能主持嗎?”

    王長福哼一聲,說道:“聽說原本大人打算親來,孫孝徵自己請纓,我想,他來也好,最少民政這一塊他能料理的開。”

    王一魁和李來賓等人聽著只是一笑,他們卻沒有王長福的抵觸心理大。

    王長福站起來,板著臉道:“不論是出身巡檢司還是鏢師,或是商團,我和裕升旗下之軍最講的就是令行禁止,諸位聽著,不論如何,孫大人所言就代表我們大人的意志,各人自當凜遵而行!”

    “是!”

    王長福這話說的是正理,各人不論是什麽心思,都是迅速起身,齊齊應了一聲。

    ……

    孫敬亭初九日出發,當日傍晚抵新平堡,做短暫停留後連夜上路,騎兵皆持火把,車身上插火把趕路,十一日黃昏時,已經行路過半。

    沿途有火路墩和軍臺在建築,用工不多,軍臺基本上只建了一個臺基。

    大石都是預先早就備好的,軍臺,軍堡,底基都用大塊的條石,火路墩則全部用燒製的青磚所砌。

    “這才申時末刻,這就停工了?”

    工程每十里有一個輜兵營的軍官負責,配一個民夫千總來管理民夫,軍官也是從輜兵營裡調,孫敬亭眼前是一個輜兵旗隊長和兩個民夫千總。

    “回孫大人,”旗隊長打了個軍禮,一臉無奈的回說道:“民夫們越來越懶,打又打不得,罵的輕了沒用,罵的重了他們敢和咱們齜牙咧嘴的吵,怎麽辦?”

    孫敬亭眼光看向兩個民夫千總,兩個千總也俱是搖頭,說道:“越來越奸滑,氣的人牙疼。”

    “我知道了。”

    孫敬亭沉著臉走向民夫營地,一個軍臺和三個墩堡的施工隊伍都匯集在這裡,軍臺外的磚塊扔的滿地都是,各種施工用的工具也是隨手亂丟在地上。

    營區裡更是滿地的鐵鍬鐵鏟,放的滿地都是,因為民夫們下來早些,炊事兵們還沒有將飯做飯,上千人聚集在一處,到處是不滿的叫喚聲,嘈雜的要命。

    “你們帶的好人。”孫敬亭轉身對兩個管民夫的軍官道:“為什麽允許他們這樣?”

    “一言不合就要算工錢回家。”軍官們一臉慚愧的道:“又不能用軍法管,也沒有管他們的條例,再說又怕耽擱事,他們都是抱團來的,要麽是整莊的男丁一起,要麽就是按姓氏在一起,一聲走就是幾百人一起走。”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6-5-13 08:53
第四百三十四章 嘈雜


     孫敬亭沒理他們,轉頭對自己的隨員們道:“現在侍從司的人和軍令,軍政兩司人員合作,立刻編官一個對民夫的管理條例細則,給你們半個時辰,夠不夠?”

    “夠了,”極力陳情才被帶出來的李夢年微微一笑,說道:“我們會參考軍中的條規,主要是輜兵條例,然後再結合礦工那邊的管理細則,擬一個差不多的出來,應該用不了太多的時間。”

    孫敬亭點點頭,轉身對軍官們道:“這件事軍令司沒有事前準備好管理條例,這是本官的失職,在這裡向你們道歉。”

    孫敬亭真的向管理民夫的軍官們鞠躬一禮,眾軍官先是手足無措,接著臉上露出感動的神色,各人齊涮涮的回了一個軍禮。

    孫敬亭又道:“隨我來。”

    剛剛還一臉晦氣的軍官們都是昂首挺胸,大步跟在他的身後。

    一個掛民夫千總銜的軍官悄聲道:“一向聽說孫大人對人溫和親厚,沒想到還有這樣雷厲風行的一面。”

    “還要再看看……”另一個軍官道:“對咱們雷厲風行沒啥,關鍵是要伏住眼前這些混蛋。”

    “這幫傢伙,在家裡務農時一個個老實巴交的,聚集成團就是成了一群混帳。”

    “沒有受過訓練,也不像礦工那樣有組織,怪不得咱們大人招兵主要是以礦工為主,然後才是農民,最後是住城裡頭的。”

    “這也是戚帥當年說過的,有專門的招兵法子,上補習班時不是講過?”

    “嘿嘿,當時我可能走神了……”

    戚繼光的招兵辦法,林林總總有很多,包括看身骨,臉色等等,張瀚覺得最重要的還是軍隊成份的分析和實施。

    戚家軍的最主要成份就是義烏礦工,戚繼光是衛所軍官世家出身,世職是指揮僉事,衛所軍職並不低,然後他進京補職後就在京營效力,在京營當到了中級軍官,也曾經到邊軍中待過一陣子,對當時大明的軍隊,不論是衛所兵,還是京營兵,邊兵,都有相當清楚的認識。

    戚繼光抗倭初期就是用衛所兵為主,每戰必有逃兵,就算用斬刑也不管用,殺良冒功和搶奪首級更是家常便飯,軍中的軍法甚為酷烈,然而那些兵油子絲毫不懼,斬不勝斬。

    後來戚繼光吸取教訓,裁撤了軍中的衛所兵,以義烏礦工為軍隊主體,果然練成了一支所向無敵的強兵。

    張瀚挑兵,自然也是礦工為主,樸實的農民為輔,軍戶子弟雖然掛名在衛所,其實和農民並無區別,也是兵源的候補。

    孫敬亭走過去時,民夫們還在吵鬧著要吃飯,他們臉上多半是笑容,倒不是真的認真鬧事,只是閑敲著手裡的鐵飯盒,嘴裡還和身邊的同伴說著笑話。

    出塞這麽多天,人人都沒顯出勞苦模樣,多半人的臉上還長出了肉,身上也明顯有些發胖的跡象。

    主要就是伙食太好!

    每個人一頓飯都可以吃四五個麥餅,是用精麥和雜糧摻起來的餅子,一個二兩重,這些民夫一頓能吃四五個,加上青菜和鹹肉一起煮出來的肉湯,每人都可以打一飯盒……飯盒也是和裕升發給他們的,鐵製,有些像後世的大茶杯,有柄,稍微有些彎曲,不管是打米粥還是菜肉湯,或是燒的菜,這種鐵飯盒都很方便,吃完後一涮,可以和勺子筷子一起放在一個小包裡,繫在腰間。

    輜兵和戰兵們的吃飯傢伙和這些民夫一樣,從這一點來說,和裕升真的是太不缺鐵了。

    這東西商會也是拿到別的地方賣,一個飯盒要賣一錢五分銀子,光給這些民夫發飯盒就花費不小。

    孫敬亭過來時,一隊胸甲騎兵步行護衛,民夫們還是情不自禁的讓開了道路,他們還是很敬畏孫敬亭的官威。

    有一些人則是在猜想孫敬亭的身份,他們來的地方較遠,沒有在李莊看過孫敬亭,他們只看出來孫敬亭穿著的是儒生的袍服,而且裁剪的方式似乎是把袖子縮了,上身領口很緊,腰間束帶也緊,下擺縮短,這樣利於騎馬,但和純粹的瀾衫有一些不同,這個人並沒有穿著官袍,顯然不大像是有正式的朝廷官職,這叫很多人鬆了口氣。

    和裕升的人都很和氣,也不打人罵人,更不提虐待或是殺人,如果是朝廷派了官員就是兩回事了。

    “你們先不要放飯。”

    孫敬亭看到炊事兵要放飯,當下止住了他們,說道:“先放著,過半個時辰再發。”

    一見炊事兵們停住了動作,剛安靜下來的民夫們又混亂起來。

    孫敬亭爬上一輛大車的車頂,叫人拿來一個鐵皮捲成的話筒,大聲道:“我是和裕升的軍令司司正孫敬亭,我們雇傭爾等千里出塞,不是來享福的,再做半個時辰工,天黑了才能吃飯,吃罷了飯早些休息,明早天一亮再開工。”

    聽到孫敬亭的話,底下頓時混亂起來。

    有人無所適從,也有人感覺吃驚,更多的人突然湧起莫名的憤怒情緒。

    大家就是這麽做活,這麽多天也沒有人說什麽,這個姓孫的一來就要叫大家多做活趕工,實在令人難以接受。

    “天黑了怎吃?”一個壯漢在下頭壯著膽子叫喊起來。

    “天黑了你怎吃?”孫敬亭大聲回應道:“你在家吃飯未必還塞到鼻子裡去?”

    不少人想笑,不過看到別人的臉色,卻是無人笑得出來。

    孫敬亭又道:“一會本官就叫人打起火把,你們回來後不要亂,按各自的小隊,百總隊,千總隊分別排隊來吃,這麽擠成一團,原本很快可以打著飯的,自己擠亂了,憑白耽擱時間,招你們之後,一路過來,沒有教你們?”

    人群先靜了一會,接著有人在隊伍中喊道:“我們不去,要去就加錢。”

    “和裕升有的是錢,賺我們大同百姓的血汗錢,做工多給幾個能怎樣?”

    “老早聽說張東主仁義,你這姓孫的不要壞他的名聲。”

    孫敬亭以前管束過幾千礦工,卻是頭一回遇到這樣的場景,他先是有些呆怔,接著便是面沉如水。

    軍政官聶磊向孫敬亭道:“大人莫要生氣,他們一直就是這樣,有理無理先攪三分。”

    孫敬亭道:“我倒是沒有生氣,不過有些吃驚,他們居然忘恩負義至如此地步。”

    聶磊道:“其實人都是這樣,每人都有私欲……我們和裕升沒這樣的事是因為薪餉豐厚,訓練也嚴格,大家跟著大人有奔頭,這些人卻不是,最近屬下打聽過,這些民夫感覺和輜兵做一樣的活,工錢卻拿的少,早就心懷不滿,又有一些人在暗中起頭挑唆,漸漸就成如此模樣。”

    “為什麽有人要挑唆?”

    “有一些民夫是少數人招來,事前說好就是要給這些招募的人分一些工錢,如果鬧餉鬧成了,這些人也拿的多。還有一些是宗族裡有地位的人,說好了要募錢修祠堂蓋族學,也想多鬧一些,民夫拿的多,他們就拿的多。”

    孫敬亭咬牙道:“簡直是混帳透頂。”

    李夢年這時道:“孫大人打算如何?這樣僵下去恐怕會出事!”

    人群確實有不穩的跡象,一開始人們忌憚孫敬亭的身份地位,也害怕四周的輜兵和騎兵,吵了一陣看孫敬亭沒有什麽反應,於是吵鬧聲更響,幾百人拼命敲著飯盒,還有人推搡起身邊維持秩序的輜兵。

    趙世文這時聞訊也趕了過來,孫敬亭見他來,先擺了擺手,在車上叫道:“剛剛有誰要加工錢,現在先排隊記下名字,然後去工地做事,等明早就按加三成的比例給你們發錢。不要加錢還按原本約定繼續幹的,留下來等我給你們訓話。”

    各人開始只是鬧騰,卻沒有人想到孫敬亭真的會發錢,大群的民夫們先是楞怔,接著不少人歡呼起來。

    這一次自然是不會有人有異議,人們放下飯盒,魚貫而出。

    這個營地有三千民夫,負責兩個軍臺和十一個墩堡的建設,孫敬亭看到人們不斷的走出營地,拿著工具走向夕陽下的軍臺,他抿著嘴,靜靜的看著。

    整個營區走出了近千人,還有兩千來人沒有出去,場地空出來不少。

    孫敬亭看著他們,問道:“你們怎麽不去?”

    有人叫道:“說好了一兩一個月,包吃住,俺們不好意思鬧騰要加錢。”

    “俺是張大人的佃農,大人待俺不薄,不能在這個時候做這麽不仗義的事。”

    “加錢也是叫人拿去,不費這個事。”

    “做的活輕省,吃的又飽,哪好意思叫加錢?”

    回答的答案倒不一定一致,不過仍能聽的出這些農人民夫的好意。

    一個軍官在孫敬亭身邊哼了一聲,說道:“還他娘的還有些人味。”

    各人都看向孫敬亭,想看看他說些什麽。

    “凡事無規矩不成方圓,”孫敬亭沒有說一句客氣話,他聽完人們的理由後直接道:“我們和裕升的商團最講規矩,礦山礦場裡的礦工也有規矩,工場的工人,佃農,都要講規矩。此前我們有疏忽,不曾教導你們,這是我們的錯。從明早起,會對民夫有管理的章程,你們的言行舉動,都會有條例管著,比如吃飯要排隊,要按規定上茅房,不能隨地便溺,還有怎麽洗衣服,上工怎麽做事,下工的時間,都有規定,你們要愛護你們的工具,這些都是和裕升花了大價格製造出來,不能隨地亂丟,若是各人保管不好自己手頭的工具,丟了,壞了,要照原價賠償。大體就是這樣,以現在為期,如果你們在一個月內完成規定的活,我在這裡當家給你們漲三成工錢……就是這樣,各人散去,按自己的編隊慢慢離開,然後各個隊派一人挑著桶過來打飯,不要這麽多人一起來擠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6-5-16 08:57
第四百三十五章 狠手


     孫敬亭的話語速不快,但語氣十分的堅決,他說完後場中一時有些亂糟糟的,這些民夫感覺有些異樣,他們好意留下來,這大人並沒有說一句好聽的話,反而都是說些管教他們的話。有一些人感覺對趕工期動心,不過一想原本的活計是兩個月完成,一個月完成就得付出比現在一倍的辛苦,他們也有些猶豫。

    眾人三三兩兩的散去,都是面色不悅。

    趙世文也不太高興,等孫敬亭下來後他道:“孫大人,雖然上頭令你主持軍政全局,不過屬下還是要提出反對。”

    孫敬亭道:“你是反對我給他們加錢?”

    “是。”趙世文道:“月餉一兩,還包三餐,還發給衣服工具,這樣的做活,他們在家裡想也不要想,再加三成,薪餉快趕上邊軍的家丁,咱們就算有錢也不能這麽糟蹋著用。要是如大人後來所說,趕工期趕成了,加錢三成,這還差不多。”

    孫敬亭道:“剛剛直接走掉的人,記下來,明早給他們結算到目前為止的工錢,然後分批送回去。”

    “啊?”趙世文一驚,連同在場所有人都是一驚。

    “大人,”聶磊道:“剛剛走掉的有小一千人。”

    “剛剛我已經下了決心,”孫敬亭道:“就算人全走光,也是走多少開革掉多少。”

    趙世文沉思了一會兒,臉上露出敬服之色,他道:“確實這是最好的辦法,咱們又不能對他們用軍法,對那些混蛋,開革了也好。”

    李夢年笑道:“這一次人多,下次估計就不會革這麽多人。日後細則出來,犯者立革,規矩立下來後,也就不會這麽亂。”

    孫敬亭點點頭,說道:“民夫日後就是這般管,此前沒章程也罷了,再亂,就是你趙大的責任。”

    “是,請孫大人放心。”趙世文笑道:“這幫傢伙,只要有拿捏他們的東西,絕對比誰都好管。”

    孫敬亭沒理他,目光凝視前方,半晌過後才道:“此前我們沒有做這樣事的機會,這一次也算一個難得的教訓吧。”

    “大人這般雷厲風行,實在叫人佩服。”趙世文笑道:“就是一下子革這麽多,將來也用開革的辦法管理,會不會造成人手不夠?”

    “不會。”孫敬亭看看身邊的人,對李夢年道:“夢年來說一下看法。”

    李夢年也不謙詞,笑了一笑,說道:“是不會……一則,有革退就有更多留下來的,想留下來就會拼力表現,不像現在這樣磨工做事,效率反而提高了。二來,流水不腐,人有的是,開年後流民不僅未少反而日趨增多,可能李莊這邊對流民的態度傳揚開來了,現在連偏關那邊都有陜北的人往咱這邊跑,可用的人力會越來越多,不會變少。”

    ……

    盧大被調到訓練營又苦訓了二十天,雖然訓練時間才滿一個月,不過好歹是有了軍人的樣子。各處的工期很緊,都需要人手,又有一批新工具從新平堡北上,上頭調了一個局的輜兵去接收,盧大這一隊被點中了,所有人都是興高采烈。

    從新平堡外接了這批輜重,各人又趕緊押著車往回走,盧大每天跟著走,有時候也能坐車恢復體力,走兩個時辰休整一會兒,早中午吃飯的時候定點停下車隊吃飯,這時盧大等人就開始忙活,普通的輜兵在路程上很輕鬆,各人圍成圈坐在地上等著,人們神態都很輕鬆,不過盧大發覺各人的腰桿都情不自禁的挺直著,坐著也是按小隊來坐,說話時也不再搶著說,聲調都不大……盧大忍不住哼了一聲,說道:“好歹都有個兵樣子了。”

    “警備!”

    不遠處哨兵叫了一聲,接著隊官和旗隊長,局百總都下令戒備。

    盧大一下子跳起來,顧不得正在燒的大鍋,趕緊把自己放在一旁的長槍握在手中。

    大半輜兵都用長槍,他們按小隊趕緊結成了一個橫陣槍陣。

    少量的輜兵拿著火繩槍,他們吹亮火種罐,點燃火繩,然後夾在龍頭上。

    做這些的時候,盧大身體情不自禁的有些發抖,好在隊伍中的軍官都是老兵,看到軍官們都很鎮定,大夥也都鎮定下來。

    盧大心道:千萬別是韃子來襲!

    他有些為自己這念頭感覺羞愧,有些愧對軍餉俸祿的感覺,但盧大還是情不自禁的害怕,希望來的不是敵人。

    “好了,是返鄉的民夫。”

    軍官們有人站在高處,拿著望遠鏡打望遠方,直到確定之後,解除了戒備命令。

    盧大鬆了口氣,感覺自己兩腿有些發軟,後背心和額頭上全是汗珠,他有些慶幸,也恨自己太膽小,不過更多的還是慶幸。

    近來天氣漸轉和暖,上頭已經下發警告,輜兵已經開始多次遇伏,人們的心理確實十分緊張。

    民夫們三三兩兩的走過來,草原上也沒有什麽道路,他們走的是和裕升車隊慣常走的路,車轍在草原上壓出了明顯的車輪印痕……各條商道都是蒙古牧民在轉場和移動時慣常走的路線,都是各部之間最短的直線距離,有時候不一定是直線,因為地形的關係,可能有山,也可能是丘陵或是戈壁,也有可能是海子或河流阻路。

    這些民夫身側有一些補給車,輜兵們也知道他們是被革退的人,孫敬亭一路走一路整頓,加起來可能革退了兩千人以上,近來革退的人漸漸少了,但往回走的民夫還是很多。

    這些民夫也看到了輜兵營隊,他們的眼神很複雜,原本他們和輜兵混在一起,吃穿不愁,還可以按月領銀子,這在家裡是想不到的好事,結果被他們自己給弄砸了。

    離的近些,盧大聽到這些民夫嘴裡在罵罵咧咧,多半人都在罵孫敬亭,也有小半人在罵張瀚。

    盧大聽的心頭火起,手緊了緊,恨不得拿長槍去捅死一兩個。

    軍官們冷著臉,不叫輜兵動彈,民夫們很快消失在眼前,他們身上只有舊衣包,和裕升還提供給他們帳篷和餐具,也沿途提供食物,不過到了地頭就把帳篷和飯盒等一切都收回,所有人都覺得這樣做很對。

    “狗日的!”盧大向著不遠處的民夫狠狠罵了一聲,又吐了口唾沫。

    很多人有樣學樣,還有人解開褲帶,往那邊撒著尿。

    “行了!”軍官們忍著笑,喝罵道:“他們也是咱們大同的人,革退了又不是敵人,犯不著這個樣子。”

    盧大直著脖子叫道:“他們罵孫大人也算了,孫大人這一次做事真的狠手。不過他們罵張大人,俺實在聽不下去。”

    一個軍官冷笑道:“你放心,很快會有人收拾他們。”

    ……

    孫敬亭走到半途之後,往北的路線從直線變成了之字形,等他到大黑河堡的時候,身後已經是一片罵聲。

    除了有了民夫章程,孫敬亭還把很多部門的職責理順,詳加規定,等他到大黑河時已經是傍晚,天很快就黑,但城堡的工地上還是有如蟻群般的民夫和輜兵在搶工,整個工地全是人影,已經有人打著松明火把在照明。

    不管怎樣,搶先完工連軍官到士兵還有民夫都有獎賞,怠工的則是重罰,人們到此時才明白事情的急迫性,同時也意會到和裕升不是善堂,所以每個人的幹勁都很足。

    王長福在北岸,他帶著一眾軍官在巡邏,看到這樣的場面,他往地上啐了一口,罵道:“人就是賤,對他們好,不領情,非得拿鞭子抽!”

    王一魁笑道:“就是沒想到這一次孫大人能下這樣的狠手,一革就是小一千人,這魄力一般人沒法有。”

    王長福哼一聲,似乎不以為然,不過他沒有反駁,只是摸著下巴看著眼看就完工的軍堡。

    這軍堡是張瀚親自設計,之前第一稿是張瀚記憶中標準的棱堡,後來經過研究探討,感覺暫時達不到棱堡需要的火力配置……要守棱堡,凸出面一定要配給大量火器,特別是火炮……後來經過軍政司和參謀司花費很大精力改造圖紙,最終出來的就是眼前這個堡壘。

    完全圓形的堡驛,不像大明的城堡是四方形,大黑河堡是個小堡,周長一里零百步,城堡每面都是斜面,底基厚實,用條石,然後往內斜,好像是一個一直往上的斜坡。

    城墻的面都是夯土,外層再包磚,現在正在進行包磚工程,工匠們調勻了大量的米漿,用米漿來粘合磚面。

    再上就是女墻垛口,墻面上和傳統的城墻有所不同,開設了大量的射口。

    城堡四面都有突出部,並不同於傳統的甕城,在這裡是放置火炮和配置火器部隊的地方。

    這並不同於張瀚畫的多部突出成夾角的棱堡,但也有凸出部用來與城墻正面進行火力配合,進行多方面的火力打擊。

    “這城堡,易守難攻……”王長福滿是風霜的臉上盡顯滿意之色,他道:“有此堡,千軍萬馬也難攻破防守!”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6-5-16 09:01
第四百三十六章 拼搏


     “要緊的還是守備的兵馬。”王一魁道:“能攻方能守,不然就是死城。”

    王長福哼一聲,說道:“輜兵的訓練還是不能鬆,訓練滿一個月的調職兩個月,再訓一個月,這樣輪換,一直到如戰兵的訓練科目全部完成為止!”

    軍訓是軍令司的事,幾個軍令司的吏員答應下來。

    他們負責編制計劃,具體的工作是軍官們去幹,軍令司負責調配人手,自從孫敬亭到草原上之後,各部門間混亂的情形終於逐漸明朗起來。

    “孫大人來了。”

    城堡的地址挑在一個小丘陵上,幾乎有依山而築的感覺,等主體完成,還要在城堡外圍修築工事,從高處往南邊看,果然看到三輛馬車和幾十個胸甲騎兵護衛孫敬亭前來。

    “嗯,我們去迎接。”王長福板著臉下令,他們事前知道孫敬亭今日到,所以預先在此集結。

    李從業等人沒有過來,他們原本就駐守在南岸,北虜又不是全在北岸,也可能從南岸進擊。

    河面上還是有多個浮橋,蟻群般的人群不停的在橋上經過,孫敬亭趕到河邊時,李從業率部下在河邊迎接,一個局的輜兵和車隊,還有不少民夫也在橋邊等著過河。

    幾個軍官到橋邊肅清人群,預備給孫敬亭等人先過。

    孫敬亭也看到了王長福等人,他向李從業點了點頭,說道:“李把總辛苦。”

    李從業笑了一笑,說道:“都是替大人做事,談不上辛苦。”

    “近來虜情如何?”

    “小規模騷擾還在增多,不過主要還是針對我們的商道和運貨車隊。”李從業有些頭疼的道:“我們騎兵不足的劣勢已經顯露出來,為了保障城堡築成,我們大隊人馬在此,護衛商道的力量反而有些不足,雖然往漠北和土默特各部的商道已經停了,但壓力還是很大。”

    “新平堡和李莊那邊,會再設法調配一些騎兵過來的。”孫敬亭說了一句,步向前方,指著浮橋道:“我們等輜重和民夫過了再過河。”

    李從業道:“大人何苦,也不在意這點時間。”

    “不,要立下規矩。”孫敬亭道:“戰時當然是戰兵優先,現在是建設時期,要以輜兵和民夫優先。”

    “好,我叫過河的戰兵讓開,孫大人也請在河邊稍候。”

    李從業令自己的一個親兵跑去傳令,同時通知對岸的王長福他們等一等,浮橋上下原本有不少要過河的戰兵,這時都被下令讓開,由輜兵和車隊還有民夫先過。

    所有的民夫和輜兵都知道孫敬亭,人們有些畏懼他,也是對他充滿著好奇……眼前這個人,穿著青色的舊袍服,看起來合身又利落,人也高大,下巴上留著短鬚,兩眼十分明亮,就這麽站在河邊同李將爺說話,似乎並沒有太大的架子。

    眾多輜兵趕著車先走,身後跟著商會的車輛和民夫,近來貿易縮水的多,不少商會車輛也被軍方調用……商會在北方擁有近兩千輛大車,這是對軍用車輛強有力的補充。

    李夢年突然道:“眼前情形還真像那句詩:車轔轔,馬蕭蕭,行人弓箭各在腰……”

    孫敬亭臉上露出一絲自豪神色,大明對外向來強硬,漢唐雄風向來為人稱道,人們都瞧不起弱宋,現在他以一介文士,置身於草原之上,豈能無自豪之感?他在心裡笑著說:“雖未能封狼居胥,不過相信也不遠啦!”

    “車要翻了!”幾個民夫突然驚叫起來,他們眼前有一輛大車傾斜了,眼看就要側翻到河裡去。

    輜兵們過了一輪,車上都滿載著軍資,浮橋被壓的有些傾斜,商會的大車和民夫們一過來,浮橋一側受力太多,便是向一側慢慢斜倒。

    “下水,快下水!”

    一個輜兵旗隊長叫喊著,自己也是先跳了下水,用肩膀頂住傾斜的浮橋。

    幾個輜兵一起跳了下去,不過浮橋受力太重,橋身還是在往一邊歪,民夫們反應不及輔兵,都站在橋上發楞。

    孫敬亭沒有猶豫,連外袍也來不及脫,直接便蹚水下河。

    “哎……”李從業叫了一聲,也是趕緊跟了上去。

    李夢年等人也是跟著,更多的士兵和輔兵都跟著跳下水。

    “日你們娘的,”一個軍官對橋上的民夫們罵道:“不趕車的趕緊跳下來,這河淹不死你們。”

    民夫們這才恍然大悟似的,下餃子般的跳了下來。

    人們不停向前,橋傾斜的地方在河中央,孫敬亭先用肩膀扛著,感覺身子都在顫抖,橋身太重了,後來李夢年和李從業等人,還有更多的人都擠了過來,人們紛紛用肩膀頂住橋身,孫敬亭感覺身上的壓力越來越小,最後那浮橋終於停止了傾斜。

    王長福等人正好趕過來,看到這樣的情形先是發呆,接著才驚醒過來,各人趕緊安排車輛上岸,一輛輛大車從浮橋上了北岸,南岸又停住車輛和人員上車,一場險情算是排除。

    惹禍的車夫嚇的臉色慘白,他知道孫敬亭等人的身份,他滿以為自己會被斥責,甚至革退,鞭打,誰知道人們繼續匆忙向前,並沒有人來理會他,最後一個軍官看不過眼,對他笑著道:“驢日的憨貨,趕車也不會,還不趕緊撒開,等人誇你?”

    車夫這才如蒙大赦,趕緊駕車離開。

    河岸上聚集了大量的輜兵和民夫,不訓練的戰兵也聚集過來看熱鬧,人們看向孫敬亭的眼神都充滿了敬佩,哪怕此前對他很敵視的人,此時也不得不承認這人算是條漢子。

    那車若是翻了,可是要直直砸在人的身上,說是拿命來拼,也不為過!

    “孫孝徵!”王長福走到換衣服的孫敬亭身邊,破口大罵道:“你他娘的要是被一輛車給砸死,我怎麽對大人交代?”

    孫敬亭道:“我還要繼續北上,大黑河這裡差不多要完成,我們要趕緊再向前,一路直接推到小黑河!”

    王長福道:“大黑河到新平堡不到二百里,小黑河到新平堡可是三百四十里,中間除了要過大黑河,還有幾條小的支流,倒是沒有高山和丘陵地貌,一路平坦,但這一下進的猛了,如果北虜不等夏初,現在就突集大兵,我們就被動了……”

    如果從後世的地圖來看,大黑河就是在新平堡直北,沿著高速一兩小時就到,兩邊都是平地,往小黑河去,卻是要從北部再折向西,中間要越過一些河流,也有一些丘陵地帶,地形不象此前那樣平坦。

    “那也要向前推……”孫敬亭用堅定的語氣道:“大黑河,興和守禦所,集寧海子,都是在小黑河身後,小黑河再往前一百六十來里就是歸化城,一百二十里不到就是板升城,中間是好幾萬人的漢人板升地,如今我們要和北虜開戰,漢人如助我們,在草原上我們要省多少心力資源?少則三萬,多則五萬,這些漢人有一些是自己逃到草原上,有一些是被掠來,也有一些是世代相傳的行商,但不論如何漢人總歸是漢人,北虜用他們,也防他們,我知道漢人在草原上地位很差,如今我們只要推到小黑河,那些漢人就有了主心骨,小黑河堡也是大堡,關鍵時可以庇護數萬人,我看大黑堡,還有興和堡都快修成,另外幾個堡也在修築,但可以緩緩,小黑河堡才是最重要的軍堡!”

    王長福眨著眼認真聽著,他心中想道:“嘿,孫孝徵還真是不白給,軍事上居然也鬧的這麽清楚!”

    “怎麽樣?”孫敬亭看著王長福,說道:“軍政大權,文瀾是交給我了,然而軍事上的決心,需要你來下!”

    王長福想了一下,問:“孫司官是不是確定能保證在兩個月內完工?要知道大黑河堡周長一里,小黑河堡的設計是周長三里。”

    “此前我已將各處梳理一番,並且囑咐各地的管事者遲快抽身,並且預備將大量人員和物資往小黑河畔調集,只要軍隊前推,對北虜保持壓力,工期在兩月內定然能夠完成!”

    孫敬亭看王長福還有些猶豫,趕緊又道:“長福,你是薊鎮兵出身,可知道現在我們做的事是大明九邊重鎮加在一起也沒有敢做和能做的事?他們是沒有辦法調集幾千輛大車,幾萬民夫,兩萬輔兵和一萬戰兵到這裡修築堡驛,也沒有辦法保障這麽龐大的物資供給,更不必提上百萬乃至數百萬兩白銀在短時間數年內的開銷,連朝廷也負擔不起的龐大工程就在我們手中,豈能不提起十二分的精神去做,去拿出性命來拼?”

    “好吧好吧……”王長福笑起來,他對李從業道:“第一司臨時交給你,我帶天成和鎮虜兩司在此,俟軍堡駐成,兩司才能繼續西向,此前你要率靈丘司和第一司配合青城司,以三司主力扼控小黑河,一直待軍堡築成。”

    李從業道:“那裡距離青城太近,只怕會有嚴重的騷擾,築成之後,也會是直面敵軍的第一條防線,兵力還是有些吃緊。”

    “我會稟明大人,盡量再給你派些騎兵過去。”

    “這樣的話,還得把大炮盡量多給我一些。”

    王長福揮手道:“連湯望宗在內都給你!”

    一個司有一個局的火炮配合,兩個司西進就是八門火炮,湯望宗本人還有兩個局,四個局十六門四磅炮,已經可以形成足夠的火力壓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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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七章 舊地


     “軍堡築成之後,孫大人也要盡快安排新鑄成的火炮放置入堡……”

    孫敬亭道:“軍政司已經有所安排,別外炮兵一直在訓練,人手也是足夠,這你可以放心。”

    “既然這樣。”李從業立正後行了個軍禮,說道:“末將願受調遣,並保證完成任務。”

    “很好。”王長福深深看了李從業一眼,鼓勵他道:“此役我和裕升拼盡全力,李把總務必要拿出全部的本事來。”

    話到這時,王長福才又看著孫敬亭,笑罵道:“孫大人,你剛剛的事,可一不可再,如果再有這樣的事,我只好打報告,請大人調你回去……”

    孫敬亭聞言也是自失一笑,他看著前方,由衷道:“我在這裡待幾日,然後再去板升城主持那邊的事,你們看眼前碧草連天,江山如畫,我等男兒志士,能在這裡做一番事業,怎能過於在意自己的安危呢!”

    各人都是有些被孫敬亭的話打動,眼前確實是一番美景,全副武裝的胸甲騎兵在四周巡邏,胸前的板甲散發著波光一樣的粼光閃爍,草地綿延無邊無際,一條玉帶般的河流在眼前沽沽流過,蒙古人敬畏水,河水幾乎沒有被使用過,清流見底,而眼前是大片大片蟻群般的漢人,這一塊土地一直屬於北方的遊牧民族,少數時間被強勢的漢文明納入統治,上一次歸漢人統治還是盛唐之時,屬於安北都護府的地盤,現在事隔千年,終於又有漢家子弟踏入此地,各人的心中都是時不時的有異樣之感。

    “怎樣?”不遠處坐在車頂上一直旁觀的盧大咧著嘴直笑,對旁邊的幾個輜兵道:“李富,黃三,你們幾個對孫大人服氣沒有?”

    “服啦。”幾個輜兵紛紛道:“咱之前還怕他性子太好,手腕太軟,現在看來,張大人把他派來真管用。”

    盧大一直點頭,很高興的道:“咱們這些軍堡,一定能築成,騷韃子,躺倒挨捶吧!”

    ……

    銀錠自年初搬入板升城,接著慢慢把自己的資財和得力的護兵和家人都搬取過來,他的牧場和牧民並沒有動,自從與和裕升合作之後,銀錠已經不大需要牧場的收入,各個台吉的牧場幾乎是固定的,並不是有錢就可以擴大,倒是他的護兵從幾十人擴充到了二百來人,實力有了質的飛躍。

    這一個多月來,風聲越來越緊,各處的台吉都慢慢開始召集和訓練人馬,草原上已經許久沒有這樣風聲鶴唳的情形,這也叫銀錠格外的緊張,心裡也有說不出來的滋味。

    如果不是他和張瀚綁的太緊,現在的他也應該是動員兵馬準備與明國人開戰的諸台吉中的一員,可銀錠自己也明白,不論是阿成台吉還是卜石兔汗,或是習令色,這些台吉都是視他為漢人的盟友,他們信不過銀錠,甚至對銀錠抱有強烈的成見和敵意,這樣就算銀錠想回頭,也要考慮別人是否接受……銀錠為著這事,近來茶飯不思,每日都是憂心忡忡。

    這時他看到拉克申走進來,這人被他任命為百夫長,銀錠叫他每日帶著兵馬訓練,只是蒙古人都安逸日久,護兵們每日跑幾圈馬,射幾輪箭就算練過了,最多再練習一下摔跤一類的搏戲,比起和裕升在城中的兵馬明顯相差很遠。

    銀錠直直的道:“拉克申,你怎麽不練兵?”

    拉克申也直筒筒的答道:“我們的兵練又有用?咱們二百多甲兵,各處台吉加大汗能動員二十萬丁,二百對二十萬,台吉你覺得有用?”

    銀錠眼盯著這人,說道:“你說這話是何意?”

    拉克申道:“從青城有人過來,想見見台吉,說一些話。”

    銀錠覺得自己的心砰砰跳,拉克申見狀,說道:“見一見又不是叛賣朋友,總得聽聽別人是怎麽說的!”

    “好,”銀錠道:“你帶他進來。”

    過不多時,銀錠帶著一個高壯漢子進來,進屋後這人脫了帽子,向銀錠鞠躬行禮。

    “哦,是塔布囊。”

    銀錠認得這個漢子是素囊部下的精銳,尖哨頭領塔布囊,現在歸阿成統管,他對塔布囊道:“阿成台吉有什麽話要說?”

    塔布囊盯著銀錠,說道:“台吉並不是要勸銀錠台吉回去……大夥都說銀錠台吉是漢人的好朋友,已經背叛了部族,不再受長生天的眷顧,如果台吉就這樣回去,恐怕很難得到眾人的寬宥。”

    “那阿成台吉要我怎樣?”

    塔布囊眼神十分銳利,看著銀錠道:“阿成台吉想知道板升城這邊的具體情形,最好還有和裕升下一步的打算。”

    銀錠笑了一笑,說道:“你們想怎樣做?”

    塔布囊躬身道:“只知道入夏前後,大汗會下令和裕升禁絕往漠北和西邊的商道,與我部的貿易只限於在大黑河畔為止,東邊方向,大汗不會管。”

    “另外……”塔布囊接著道:“漢人來賺我們蒙古人的皮毛和牧群,賺走各家最後的一點金銀,還有殺害素囊台吉的事,各個台吉都說要給那張瀚懲罰,日後貿易,和裕升要給各部的台吉繳納一定的使費,如果張瀚同意,各部可以不與漢人交兵。另外,就是和裕升最近在各處修軍堡臺墩,阿成台吉說,這些都要拔除。還有,台吉說,不要以為修幾個墩堡軍臺就能對抗二十萬騎兵,這裡不是九邊!”

    銀錠點點頭,說道:“如果是我同意這些條件,大汗和台吉他們準備如何對我?”

    塔布囊道:“台吉可以回到自己的牧場,不能到青城居住,也不能再與和裕升合作,把持商道。”

    “好,我知道了。”銀錠道:“這些條件我都拒絕,塔布囊你和阿成台吉說,勝負並不是他像的那樣唾手可得,叫他還是小心些,不要叫右翼三萬戶那邊看笑話,那些衛拉特人也巴不得咱們丟臉。”

    塔布囊咬著牙,手按在腰間,冷冷道:“既然這樣,在下就回去這般答覆了,希望有一日能在戰場上遇著台吉。”

    銀錠哈哈大笑起來,塔布囊見狀,戴上帽子,恨恨退了出去。

    拉克申一臉絕望,不過他也沒勸銀錠答應條件,阿成給的條件確實太苛刻,要求銀錠做奸細,這種事蒙古人最瞧不起,另外還被禁絕貿易,趕出青城,銀錠連五十人的甲兵都養不起,以後隨便哪個台吉想起什麽不高興的事來,銀錠就只能等死了。

    “哼,他們真以為和裕升是好拿捏的?”銀錠霍然起身,說道:“備馬,我要去商會那邊。”

    ……

    孫敬亭一行經過小黑河時,還在選定好的修築城堡的地址停了一下。

    城址選在河畔邊上的一座小山上,大明的軍臺和軍堡一般都會選在地勢險要的地方,這一點和倭國的山城有異曲同工之妙,這一次的城堡也是在設計上博采了眾家之長。

    渡過小黑河口之後,往前就是舊豐州地。

    眼前還是一馬平川,不過已經不是純粹的草原形態,而是被耕作出來了大片大片的土地。

    一個個板升地都是俺答在位時建立,不管是自己跑來的漢人還是強搶過來的漢人,俺答給他們的任務一般就是種地。

    大片的土地呈黑黃色,這裡的土地十分肥沃,孫敬亭等人看到不少漢人都是騎馬拉犁,在他們身後翻出波浪般的地形出來。

    “這怎成?”一個農民出身的軍官搖頭道:“馬耕的太淺了。”

    “這是講效率。”李夢年道:“若是用牛耕確實是深耕,不過牛耕的慢,還要倒晌反嚼,水牛還要泡水,馬吃的少,不像牛那麽慢騰騰的,一下子能耕大片地,只是耕的淺,而且馬是紙紮馬,把它當牛使,不小心就死給你看……”

    “天熱了用馬不如用牛,牛能泡澡,馬不能熱著,在地裡還得小心割傷馬腿。”

    “水田也不能用馬,只能用牛。”

    “不過若是眼前這般大塊的旱地,種的是豆子或是苜蓿一類,還是用馬好,一馬淺,可以套雙馬,又快,還能拉深一些。”

    各人七嘴八舌的議論著,孫敬亭也不打斷他們,他自己也在凝神細思。張瀚在以李莊為中心的地方弄到了十來萬畝地,就算有水利工程也不便種稻子,水還是太過緊張,原本想一年兩熟,一季麥一季稻,後來發覺是辦不到的事情……只能種一季麥,一季雜糧,豆子,小米,番薯,玉米,特別是後兩樣,因為耐旱,產量也在提升,對土地的肥力要求也不高,李莊的地要大量的種雜糧和麥子,張瀚近來又有新的打算,眼前這大片的土地其實都很肥沃,雖然多是旱田,不過只要種的作物不是太需要水,旱地的問題總是能解決。

    他想一想,心裡道:“難道俺答這北虜大汗用搶來的漢人也能種出幾十萬畝地,咱們反而不如他?”

    孫敬亭對眾人道:“好生思謀,最好能把你們的想法寫成條陳,送到侍從司,我相信大人一定會看。”

    眾人這才知道孫敬亭開始說話就是要考較大夥,而且可能涉及到和裕升的大政方針,各人的臉色都是變得凝重起來。

    孫敬亭指著眼前的地方,鄭重的道:“這裡是漢之五原郡,隋之定襄,唐之豐州,後來就歸屬了胡人,現在咱們要在這裡建設軍堡,從小黑河到大黑河,再到其餘各堡,這是方圓千里的地方,這是多少畝地?北虜肯定不甘心,不過只要我們搶下來的就是我們的,在這裡種地,我看很好!祖先能做到的,我們當然也能做到!”——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6-5-17 16:12
第四百三十八章 臺階


     李夢年的神色有些激動,他知道張瀚早就決定不在大同買地,沒想到居然是打的北虜草原地方的主意?

    這一大片地方,和裕升要是真搶下來,從新平堡到小黑河這裡,先往北近二百里,再往西一百六七十里,然後是集寧海子等地,是往東又一百五六十里,這是多大的地方?比現在天成和鎮虜加陽和三衛再加靈丘縣廣靈縣加起來還要大的地方!

    這裡又全部是草原地方,草皮下就是肥沃的土地,後世其實也基本上成為了農業用地,在這裡不僅有城市,也有大片的耕地,後來對環境有了更高標準後才搞了退耕還牧,不過以此時的耕作和人力水平,絕不會弄到退耕還牧的地步。

    這可以說是千畝級別的良田……完全可以隨心意挑最好的地方,當然是挑選大黑河小黑河大青河二龍河等地方,靠近大河,便於引水。

    千畝不好開出來,良田十畝,一年就可以出現在各人眼前,數年之後,百畝地可得!

    “文瀾做到這一步,成功的話,也和南面為王差不多了……”看到身邊青年們沒有絲毫異樣,都是眼神熱切的模樣,孫敬亭的腦海中竟突然是這樣的想法。

    ……

    “孝徵兄是把黑鍋給自己結結實實的背上了啊……”

    張瀚與李慎明一人一騎,前往許家莊堡的路頭,預備在那裡替孔敏行送別。

    他們已經知道了草原上發生的事情,高興之餘,當然也有很多的感慨。

    李慎明無所謂的道:“和裕升的事業就是你的,商會也好,巡檢司,天成衛這些都是幌子,要緊的還是你本人,我和孝徵,算是以朋友身份替你做事,還好你一直也沒和我們端什麽架子……”

    張瀚失笑道:“遵路兄莫講笑了,你是舉人身份,總兵的幕僚,能來幫我的手已是萬幸,我還敢在你身上拿什麽架子?”

    李慎明呵呵一笑,說道:“文瀾你現在的基業,十個總兵也不及你了……”

    “那亦是諸位相助之功,我從未想過這一切是我自己一個人的功勞。”

    “嗯……”李慎明沒有就這個話題說下去,只是道:“我的意思,就是我們這些當部下的,就算你以友道相處之,但是我們自己卻是要以主公之道待你了。替你做事是一回事,擔一些誹謗也是一回事啊。”

    李慎明有一些誅心之論沒有說,他感覺孫敬亭這一次也算是故意為之。

    張瀚一向以仁德形象待人,這也導致了這一次民夫們尾大不掉,軍營裡管束的嚴,對工場的工人,佃農,都有些失之過寬。

    有些事,張瀚固然是好意,不過李慎明和孫敬亭私下說起來,都感覺和裕升走的有些過頭。

    現在有必要把佃農和工人,加上民夫,待遇下降不可能,但管束要嚴,做的活計也要多,這樣才顯示出軍隊的特殊性……軍隊才是和裕升在大同的立足之基,這一點李慎明和孫敬亭等人都已經十分清楚和明白了。

    這些事要真的做起來自然要招怨的,於其怨至張瀚身上,當然不如由部下們分謗的好。

    “來了。”張瀚指著西邊,那裡來了一輛大車,從孔敏行居住的村落駛向大道。

    自許家莊堡走,然後折向北,從張家口入京師,沿途都有和裕升的補給站點,道路條件也好,孔敏行這一次赴京趕考,應該是他最舒服的一次。

    “至之兄你又何必帶上家小?”張瀚用埋怨的語氣說道:“進京趕考是何等大事,當然要全力以赴,難道你擔心咱們會薄待你的家小麽?”

    孔敏行臉上露出笑容,答說道:“這一次去當然是要投奔恩師,也是住在恩師府上,我這幾個人,應該不會太過打擾他老人家。”

    “若是這樣也好。”張瀚道:“嫂夫人在身邊,好歹你也有人照顧起居。”

    李慎明這時叫人送上一個托盤,笑著道:“知道多了至之你不會要,這二百兩應該是恰當的數字,取之並不傷廉,這是我和文瀾共送的儀金,也有孝徵的一份,不過他北上了,不及送你……”

    孔敏行十分感動的道:“確實有些多,但,諸位情義如此,我只能愧領。”

    當時舉人進京也是要有很多花銷,窮舉人也有,但那是極少數,多半的舉人除了研磨文章外,還要與同年們會文,交結,除了自己日常的花費外,這些才是開銷的大頭。等考中之後,也是一時半會不得官俸,諸多開銷都很大,所以一般舉人進京,最少也要帶數百兩乃至過千兩銀,要視各人的家境來定。

    一般舉人出行,同年好友和宗族長輩都會饋贈儀金,數兩到數十兩上百兩不等,也算積少成多,略作幫襯,如張瀚和李慎明這個數字,結合二人身份,確實不算很多。

    孔敏行收下之後,不免道謝,張瀚笑道:“你何須這般客氣?進士及第之後,我們也算多個在朝為官的盟友。”

    孔敏行正色道:“文瀾做的都是有利國計民生的事情,將來若我僥倖得中,定然會為文瀾鼓與呼,現在朝中知道文瀾的還是太少。”

    李慎明與張瀚對了個眼色,兩人都微微點頭,李慎明道:“我便不遠送了,孫孝徵在塞外辛苦,我也不能獨善其身,李東學走不開,只好我去集寧海子一帶主持。”

    孔敏行道:“我亦聽說了孝徵行事,只怕會招來不少浮議,遵路兄前去,可不能如孝徵那般行事冒失。”

    李慎明笑道:“孝徵是招了不少罵……”

    孔敏行道:“也有議論文瀾的,當然,還是說孝徵的人多。”

    張瀚道:“事在人為,日久見人心,我倒不怕流言浮議。”

    孔敏行道:“到底還是要小心輿論,此前,文瀾你不論是在商人還是百姓之中,名聲都是毫無瑕疵,還是要小心些好。”

    他有些話沒有明說,不過張瀚自己也明白,士紳之中固然有不少說他好話的,但罵他的也是很多,特別是黃玉成等人,糾結一起十幾個生員上,說張瀚欺淩士紳,兼並田畝,壓榨軍戶並百姓,令地方苦不堪言云云。

    這事情張瀚也不曾放在心上,在大明為官,叫人罵是很正常的事,若是驚動一些御史出面,被人彈劾更是好事,如果地方上千篇一律說自己好話,倒是會令人起疑,在大明當官,一生未被人彈劾的,恐怕沒有。

    要緊的還是有沒有關係,能不能擺平御史的彈劾之後下一步的動作,這才是要緊的。

    這時孔夫人在車上向張瀚道:“外子一向受張大人照顧,舍下也收受了不少東西,有一些用了,還剩下不少,均是封存在家裡,大人可以叫人搬取走,自行處置。”

    孔敏行道:“文瀾你叫人送的魚肉米糧太多,我一家數口能吃用多少?封存起來的還是趕緊搬走,免得壞了浪費。”

    張瀚含笑應了,心中隱隱對孔敏行這樣的讀書人和他的家庭也是有些敬意,大明的官員和士紳叫人失望的多,要麽顢頇無能,要麽滿口義理仁義,背地男盜女娼,孔敏行這樣的士大夫才是這個民族傳承文明的脊樑,他們不僅不是腐儒,在道德上也是對自己高標準要求,不像南方的一些士子,照妖鏡只照別人,不照自己。

    兩人將孔敏行一家往北送了十里,互相道了珍重後看著馬車離開,李慎明唏噓道:“真是不忍心啊……孔至之要是知道你的安排,能把你恨死……”

    張瀚大笑道:“等我死後再解密,你只要不說,他想知道就只能等我死了再說。”

    “那他怕是等不到了……”

    張瀚笑而不語……他才二十出頭,孔敏行三十出頭,身體來說也明顯是張瀚更為強壯,怕是真的沒啥機會了……

    李慎明道:“楊秋應該在等你,這事的具體我不過問了,免得將來孔至之找我拼命……”

    張瀚道:“你是要抓緊趕去集寧海子和興和堡一帶?”

    “是!”李慎明道:“手頭的事我先交代一下,然後便是抓緊趕過去,孝徵這一次做的不壞,我就跟他學,想來也不會太差。”

    張瀚點了點頭,思索著道:“這一次也算給我們不錯的經驗,純粹的軍事來說,王長福和梁興兩人的資格夠了,將來就算有一兩軍隊規模的會戰,他二人也可以慢慢學著統兵去打。然而以民政和軍政結合,這種方式,果然不能純粹依靠軍隊,日後,你和孝徵,還有李東學,莫宗通等人,慢慢的都要學會怎麽協理軍政……如果真的到了會戰之時,我也要親自前去,等大夥兒都能熟悉這種情形時,我們和裕升應該又走上了一個新的臺階了……”

    北上之事,確實是和裕升整體在邁向一個新的高度。

    從一個普通的商行,再到有鏢師武力,然後再有李莊巡檢司這樣的地盤,有礦山和工場這樣的人力基礎,再控制各地商會,擴大影響力和潛實力,再北上搶占自己的地盤,軍政並舉,已經擺脫了商人格局,從商行,商會,走到軍政商一體,已經類似國家組織,而張瀚到李慎明和孫敬亭,都已經類似總督和巡撫式的主理軍政的高級官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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