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大明1617 作者:淡墨青衫(連載中)

 
uuuuuuuuuu 2015-8-18 16:37:5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63 353704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5-9-1 09:41
第五十九章 鐵場


    楊和高一時做不出來不奇怪,而且張瀚叫他做的不是鎖甲,是拉鐵絲再圈成彈簧,這東西張瀚自己都不知道具體的原理,指望楊和高一下子能做好才是怪事。

    “老楊,你要把尺子和各種工具編好號,同時拿本子記好時間,每次出來的鐵絲的力道也拿筆記下來,爐火的時間和火苗高低,也要記下,還有用鐵的純度產地,也要記下,這樣每次出來不同的成品,你漸漸會心中有數,每次能拉出來什麽樣的鐵絲。把拉絲這一關過了,再來捲製成鐵圈,慢慢的一步步的試,時間久了,總能製成的。”

    “是,東主俺聽你的,一定把這事做好。”

    楊和高專門製兵器,在他看來彈簧是馬車用的,原本該是李長年這個長桿的活,但張瀚交給他,他也不敢打回票,好在王德傍和他關係不錯,經常會帶自己的手下來幫他,不過幫也有限,王德榜人手也不多,製火銃對所有人都是生手活,別看已經製成了幾支,距離成熟手還早的很,五六個人每日光鑽銃管就得好多功夫,還得做很多零碎活計,馬車那邊人手不夠也要調人,晚上還要識字,每個人都忙的很。

    “人手怕有不足,你們近來都吃苦了,慢慢會多招人來。”張瀚臉上是溫和的笑,又拍拍楊和高的肩膀,笑著道:“老楊你是忠厚老實人,老實人不怕吃苦,就怕吃虧,放心我不會給你虧吃,每個人做多少事,我都看在眼裡。”

    “東主……”

    楊和高的眼睛有些濕潤,他用粗糙的手趕緊擦了一下,生怕人看見。

    匠人也是有尊嚴的,不會喜歡在一大群人面前落淚。

    張瀚適時扭過了頭,看著老蔡,笑道:“老蔡,聽說你是靈丘人?”

    “是啊,俺是靈丘過來的。”老蔡趕緊起身,笑道:“東主怎地打聽這事?”

    “你怎地做了喇虎?”

    “回東主……”老蔡臉上一紅,難為他臉這般黑還能透出紅來,可見確實尷尬到了極處。他吶吶答道:“俺和弟弟原本都是練鐵的,後來爐子倒了,流落到新平堡這裡來,原本還想幹鐵匠,這裡又沒有太多這行當,飯都要吃不上了,只能當喇虎,好歹有把子力氣,膽氣也壯,能弄一口飯吃,現在在東主手下,還是做這些本行心裡舒服,俺實在不是幹喇虎的料。”

    張瀚點頭,笑著指指老蔡身後一個二十來歲的青年,問道:“這就是你弟弟?”

    “嗯哪,那是蔡九,是俺弟弟。”

    蔡九有些害羞,也有些緊張,大約是天性老實,看到張瀚過來就有些躲著,這時躲不過去,趕緊就過來見禮。

    “蔡九你過來,我有事情要問你。”張瀚語氣很隨和,透著熟悉和親熱,像他這樣的人,太懂得和人打交道了。

    蔡九的臉色果然變得正常許多,走到近前,囁嚅著道:“東主有什麽要問的,俺一定全說就是。”

    “你和你哥立過爐子沒有?”

    “俺哥是鑿爐的,俺是扇爐子的,俺哥也巡爐,俺有時候也運礦出去,反正都是力氣活,俺們都是下苦人,不怕出力氣。”

    “一爐要用多少人?”

    “俺們那一爐大,用了近七百人咧,建爐就用了好幾個月的時間。”

    建鐵爐熔鐵煉鐵煉鋼這回事,專業性極強,張瀚在後世壓根沒和這等事打過交道,腦中茫然無知,只知道一些土法煉鋼的事,當然是可恥的以失敗告終,不過有一些小技巧和辦法,他也隱隱知道,這時和這蔡九聊了一陣,才知道在大明煉鐵也不是簡單的活計。

    領了官家允許煉鐵的執照,就算可以開工,在清朝,開礦是厲行禁止的,原因很簡單,清朝底氣虛,到底是外來的殖民政權,骨子裡氣虛,礦工是什麽人?不同於農民,工人需要一定的組織性,而且要有出外闖蕩的膽氣,一個礦區可能最少幾十爐,每爐幾百人,一個大型礦區聚集幾萬人甚至十幾萬人都是常有的事,清不如明,明又不如宋,宋朝的開礦業發達遠在明朝之上,大明早期也禁止民間開礦,也是害怕管理不當礦工會群起造反,明中前期也確實有過幾次礦工謀反的事,費了很大的勁才平息下去……礦工的戰鬥力不是農民能比的,戚繼光的戚家軍成型靠的什麽?就是義烏礦兵為骨幹建立起來的軍隊!

    和蔡九一邊聊,一段段文字似乎也浮現在張瀚的腦海之中:“凡鐵爐以鹽做造,和泥砌成,其爐多傍山為之,或用巨木匡圍,塑造鹽泥,窮月之力不容造次,鹽泥有隙,盡棄全功。凡鐵一爐載二千斤,或用木柴,或用煤炭,或用木炭,南北各從其便。扇爐風扇必用四人,六人帶拽,土化成鐵之後,從腰孔流出,爐孔先用泥塞。每旦晝六時,一時出鐵一陀。既出,既叉泥塞,鼓風再熔。”

    蔡九就是扇爐子的,四個人扇,六個人拉著皮帶幫忙,晝夜不停,光是扇風的就得十人一班,另外需要大量的人手,從用鹽泥打造框架立爐子,然後薪柴木炭需要人取,運送礦泥也是重體力活,每日需要用的糧食豆料也要專人運送,出鐵之後還要煉取雜質,然後熔成鐵錠,然後運輸而出,各地鐵的價格不一,在產地和地區的售價也是不同,閩鐵在產地只有幾分銀子一斤,到南方就得值五分以上,在新平堡等九邊地方,上好閩鐵一斤就得一錢以上,萬斤閩鐵千斤銀,這個價格已經很昂貴,利潤也是極高了。

    張瀚盤算的倒不是閩鐵,閩鐵他也用,鏢師們的兵器和火銃都是買的閩鐵打造出來,本地不夠,大同有的是,宣府一帶賣閩鐵的也多,就算普通的邊軍不用,將領和家丁們都是要用的,北鐵用煤炭燒煉而成,雜質太多,鐵的質量很一般,晉鐵就是北鐵的代表之一,畢竟晉北有鐵礦,煤多的用不完,所以煉鐵也是很普遍的行當,只是晉鐵多用來打造營兵和衛所用的武器,或是打製鎧甲,真正精兵用的兵器是不會用晉鐵來打造的。張瀚感興趣的不是兵器,打兵器買閩鐵就夠用了,他感興趣的是製成各式鐵器,馬掌,鐵鍋,鐵鏟,需要用鐵的地方太多了,這個時代的鐵幾年時間就氧化了,民間用鐵量很大,如果自己擁有幾個爐子,一年出幾十萬斤鐵,打製成各式用具,這是一個很不錯的財路,一年十萬八萬的銀子是可以賺到手的,要緊的是走私通路一通,鐵具的需求量是有多少出多少,晉鐵的質量一般,其實也不大擔心被蒙古人或女真人拿去打製兵器……當然,若是真能打製兵器更好,這就意味著銷量大增,和民間器物相比,肯定是能製兵器的好鐵更昂貴,利潤更高,而且煉出多少銷出多少。

    “蔡九,你的這一身本領丟了可惜,你哥在我這裡責任很重,離身不得,如果我在靈丘起爐子,你願意回去替我管著那一攤麽?當了爐首,月錢比掌櫃還高些,手下幾百人都歸你管,比在這裡幫著打馬掌強一百倍,不過,得看你願不願意!”

    蔡九年紀不大不小,大約二十五六,若是歷練早的晉商子弟,這個年紀也能當掌櫃了,蔡九十幾歲就上山燒爐,二十不到下山和老蔡成了遊民,看著木訥老實,其實經驗很豐富了,就是性格有些綿軟,張瀚得先問他願不願意,若是不願,那就扶也扶不起來。

    “東主……”蔡九漲紅了臉,有些拿不定主意,他想回頭看老蔡,張瀚卻盯著他不放,教他沒法轉頭,想了又想,蔡九道:“爐首這等事,小人原本做夢也沒想過,但如果少東主信的及小人,小人願意去試試。只有一宗,上山開爐出鐵,一定要壓的住陣腳,不然的話,那些鄉紳不說,光是村裡的地痞就很難招架。”

    開爐出鐵,出來的其實也是銀子,被敲詐是難免的事。

    靈丘那邊,鄭國昌和麻承恩都插不上手,那裡不是軍衛,屬於山西布政使司管轄範圍,當然,山西巡撫也管著,這兩邊暫時張瀚都沒有硬實的關係,好在有蒲州張家可以幫一下忙,張瀚打算寫信給三叔公,這事叫張學曾幫忙和地方官打個招呼,另外就是等張全昌上任,有山西鎮總兵這個硬招牌,靈丘那邊就穩住了。

    張瀚接著道:“士紳那個層面的事你不必操心,我會著人打點。地痞無賴,你帶著的人是死人?給你們兵器帶著,來鬧事的放開手打,不要怕打死人,反正有人兜著,不會叫你去吃掛落。”

    蔡九心裡是有些害怕和緊張,這年頭開礦確實得靠打,鐵礦還算好,若是銀礦和銅礦,甚至是金礦,不打死人是不會爭出來高低上下的,就算是靈丘的鐵礦,立一個爐子,不打幾次架是立不起來的。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5-9-2 09:37
第六十章 會合


    “那小人願意替東主效力,當好一個爐首。”

    “好的很,過幾日咱們就去趟靈丘。”張瀚拍拍蔡九的肩膀,笑著嘉許。

    “是……好。”

    蔡九沒想到張瀚行事這般雷厲風行,這邊剛剛說好,那邊就打算去靈丘!

    底下估計就是招攬人手,預備材料,選定地址,然後就是開爐了!

    大明的鐵爐,一般是一丈七到一丈八高,有的大爐高過兩丈,日出鐵四千斤,小爐日出鐵兩千斤,一個爐建立起來千辛萬苦,細節上要處處小心,稍有不慎,前功盡棄,此前花的幾千兩銀子的本錢就打了水漂……責任重大啊,蔡九頓時感覺如山的壓力放在了自己肩膀上。

    “好好做,不必太緊張。”

    張瀚再次拍拍蔡九,背著手施施然走了。

    他喜歡看到部屬們這種如履薄冰的樣子,總比死氣沉沉要好,在大明,商人們和商人的附屬人員都是一群精明人,知道自己要做什麽,也知道要承擔什麽責任,相比之下,真正掌握國家的士大夫們,卻是一群慵懶的豬,怪不得他們被宰割的血肉淋漓。

    耽擱了這麽好一陣子,張春和梁興先出來,兩人的馬腹旁都放著火銃,每邊一支,王長富也牽馬出來,他衣袍裡還穿著一件鎖甲,這東西王長富自稱是當家丁時的賜物,張瀚也由得他私藏,一具鎖甲而已,又不是自己造的,也就由得王長富留著。

    “東家,這桿銃真好。”王長富接過張春遞來的火銃,滿意地在手中秤量了一下重量,又相度了一下長度,輕輕扣動了一下扳機,各人都聽到扳機哢嗒一聲,龍頭落了下來。

    “那是,”張瀚得意一笑,說道:“軍中有麽?”

    “沒有。”王長富道:“早年有一些好的鳥銃,也用閩鐵打的,戚帥明言要用閩鐵二十斤打製一銃,就是防著損壞惜料,不過戚帥一走,除了他的老部下,誰還聽他的?張臣那些總兵,就知道帶著家丁衝啊殺啊,哪像戚帥,經營的鐵桶般的陣勢,車陣火兵戰兵加敵臺長城,鎮邊十幾年韃子根本不敢來犯,戚帥那樣的才是好將軍,旁人,差的遠了。”

    張瀚發覺一點,王長富一提起戚繼光來就是兩眼放光,唾沫橫飛的吹噓,敬服在骨子裡,提起張臣等鎮邊名帥,甚至是李成梁,馬芳,都是不以為然,也就是俞大猷還能得到他幾分尊敬,不過也就是寥寥,在王長富看來,戚繼光才不愧嘉靖到萬曆年間的海內名將,旁人給戚帥提鞋也不配。

    要不是這廝的年紀不夠,張瀚幾乎要懷疑,王長富是不是當年跟著戚繼光混過?

    不過張瀚對王長富的話也是贊同,他在邊鎮日久,也見識了不少大明的將領,總體來說現在邊軍的將領戰法就是王長富說的那樣,根據財力和貪心程度將不同數量的家丁,均是騎兵,裝備也好,遇敵襲則將領率家丁出戰。

    家丁歸將領私有,朝廷承認這種封建依附關係,戰時朝廷還替將領給家丁發餉銀,每個家丁二兩四月餉,比普通營兵高一倍還多。

    將領調任,可以帶家丁一同赴任,這樣一來,家丁和將領是典型的人身依附關係,只聽將領一人之令。

    和將不知兵,兵不識將相比,明朝的這種將門和家丁的依附關係,可以最大程度的提升戰鬥力,將領不退,家丁則不退,將領戰死,家丁也多半要殉死,是以戰鬥時,家丁拼死效力,不怕他們臨陣棄將而逃。

    這樣的制度最大程度的保證了北方防線不崩潰,明朝和蒙古打了這麽多年,邊境線一直沒有後移,這套制度看起來也不壞。

    可張瀚知道,這套法子最大的毛病就是家丁人數太少,一個總兵才養幾百人,一個遊擊養一二百人,整個大同的家丁加起來不超過三千人。

    這三千人對付幾萬蒙古人也不吃力,因為蒙古人也是大大小小的封建領主,戰法落後,毫無組織。

    可對付組織嚴密,完全偷師於大明名將李成梁又在其之上的努爾哈赤和他的後金兵……張瀚呵呵一笑。

    “這是彈藥,長富你收好了。”

    梁興拿出幾個大牛皮盒子,分別給王長富和張瀚遞過來。

    “這大盒子裡裝的是射藥,小盒子裡是引藥,莫要弄錯了。”

    張瀚打開盒子,裡頭的射藥和引藥又都用約包裹著,大小也是不同,射藥都是顆粒狀的,可以增大動能,使有效射程變的更遠。

    搓製顆粒藥,在戚繼光的書裡就有,制造十分簡單。

    引藥則沒有用顆粒狀的,如果是顆粒引藥,打火成功率要下降一到兩成,現在的成功率是八成左右,如果用顆粒引藥,就要降到六成甚至五成,這個代價有些大。

    各人這時繫上特製的牛皮革帶,有掛勾將藥盒掛在腰間。

    “這是彈丸,均是王德榜他們打磨的,三錢重一顆。”

    彈丸都是鉛丸,每顆都磨成圓形,也是裝在盒中,掛在腰間的另外一側。

    此外就是搠仗等物,各人也是分別收好。

    在他們準備時,楊秋和蔣家兄弟溫忠發等人紛紛趕來,更多的人約好了到半途會合,前後分成兩隊,相隔很近,張瀚願意當誘鉺,但安全還是第一,誘不成就算了,總不能真叫自己被人吞下去。

    前隊是張瀚親自帶隊,後隊原該王長富帶,可他拿著火銃跟在張瀚身邊,後隊決定暫時交給楊秋帶,如果真的交戰,到時還是王長富出頭指揮……這指揮權旁人眼紅也沒有用,梁興勉強夠格,現在也在練火銃,楊秋已經轉向秘密戰線,對指揮權沒有太大興趣,別人資歷不夠,相爭也爭不到,況且王長富當過家丁邊軍,有實戰經驗,就算梁興也爭不過他,旁人想也是瞎想。

    人漸漸到齊,王長富眼光一掃,那些腳夫出身的鏢師立刻排好了隊伍,每人都將自己的兵器放在插袋裡頭,擱在馬腹邊上放好,也有一些帶著長短兵器的,馬腹的左右兩邊均是有插袋,腰間還懸著腰刀,王長富也由得他們。

    三十來人是前隊,從北門出門之後就上了往張家口的官道,這條官道是大明北方十一條要緊官道之一,維護的還好,道路當然還是有高低不平,總體來說還算過的去。

    張瀚被護衛在正中,往東北方向策馬走了十來里,大梁山脈始終跟著眾人,高聳的山峰綿延不絕,長城在各人的左手側,蜿蜒起伏,有一些地段直接就建築在山脈之上,可想而知,當初建設時費了多少人力和財力。

    保平堡也在新平堡東北方,各人路過時,守堡的兵丁用好奇的眼光打量著他們,不過並沒有人出來干涉或盤問。

    樺門堡就在東邊的山脈之中,控制著很長的一段長城線,這幾個堡和新平堡相隔很近,遇到戰事就彼此支應,中間還有一些小型的幾百步周圍的軍臺,散落在軍戶和民戶交雜的村落之中,這些軍臺也是沿長城線擺開,是軍堡的輔助設施,用來示警,守備,巡哨,也存儲著豆料和糧食草束等軍需物資。

    每隔幾里,就會有一個小型的墩臺,外圍是個小院子,墩臺高三層,守墩軍士就住在裡頭,最高層放著牛糞和草束,遇到敵襲,白日燃煙,晚上用明火,怎麽施放,都有明確規定。

    整個防禦體系十分立體,也很森嚴,可惜張瀚眼中的大明軍士就弱的很了,衣袍破舊,精神不振,神情憔悴,無精打采,手中兵器也朽壞不堪,這還是守邊的宣大精兵,若是內鎮兵,真不知道是什麽鳥樣。

    這些堡,臺,墩,加上長城,所城,衛城,鎮城,這些防禦體系,沒有強悍的軍人守備,不過是毫無用處的死物,比如新平和保平樺門各堡,彼此相隔很近,可若守堡軍士不敢出戰,這彼此呼應,怎麽能呼應的起來?

    張瀚於馬上搖了搖頭,不去想這些沉重而沉悶的東西。

    心緒一變,眼前的景致才活泛起來。

    道路是黃色的,兩邊卻長著長長的綠草,往北去,大片的田地都荒蕪著,越是臨近長城,村落越少,土地開墾的也少……互市之前,大明和蒙古兩邊經常開戰,離長城近的多半被捉了生口,就算人沒事,土地和浮財也被毀了,時間久了,人就自然往南邊遷移,現在就算戰事變少,也沒有多少人遷回來,往長城根的那一邊,荒草長的一人多深,一陣風吹過,灌木和草叢就彎了腰,發出沙沙的聲響。

    右邊是綿延不絕的山脈,但只有山頂還有一些青碧,山腰以下,灌木和樹叢都很稀疏,山西也好,陜北也罷,開發太早,人口增長的同時對自然的損壞也很嚴重,大同這裡還好,還有些綠意,若是陜北,已經是極目蒼涼,除了人種植的作物外,很少看到綠色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5-9-2 09:43
第六十一章 中立


    水土流失就是天災西北就受災最重的原因,下雨存不住,肥土無法堆積,還會造成山體滑坡和泥石流,一旦乾旱,很短時間的就乾得不成模樣,這樣的地方,其實已經不大適合人居,而是應該遷移民眾,種植灌木矮小的林木,養護水土,慢慢恢復元氣。

    這樣的事在後世做起來都難,更不要說現在是明朝末年。

    梁興策馬趕了過來,在張瀚右手側指著一截山脈,沉聲道:“東主,那邊就是周家兄弟的寨子了,距離這裡不到十里。”

    張瀚順著他的手勢看過去,只隱約見到幾個依山而築的村落,並沒有什麽人的蹤跡,這一路過來,官道上行人不少,也有一些坐著車馬路過的,見著張瀚一群人,都是用好奇的眼光打量著,也有不少人認出來是和裕升的鏢師,這條道上來回走的人多半是行商,不認識和裕升的人才活見鬼,只是他們也是奇怪,為什麽今日鏢師出動這麽多,卻沒有見著押送的車輛。

    張瀚看著那迷霧一般的山脈,喃喃道:“周武和周斌能出來麽?”

    梁興心裡也沒啥底,下意識的答道:“咱們早晨就說要護送東主去張家口,也藉著劉德全的人傳了話,相隔就這麽點路,周家兄弟一直惦記要對付東主,不會沒有動作吧。”

    王長富這時趕過來,聽到梁興的話,點頭道:“東主,估摸著他們就會在前頭方家臺那裡等著,那裡官道起伏,山脈橫斷,兩側無有人家,離軍堡也遠,就算官兵出來也趕不及,只要這哥倆沒蠢到家,就一定會在那裡等著。”

    張瀚聞言精神一振,老實說群架他帶人打了不少,也不害怕,今日這事等於打仗,軍伍戰陣的事他就很生疏,心裡也比較沒底。

    可能有人穿越就能打仗,張瀚覺得自己遠不是那塊料。

    “那咱怎麽辦?”

    王長富瞪眼道:“還是之前那辦法,咱們少數人在前,這四周山上你瞧不著人,人家可瞧著你,咱人少,他才敢出來設伏,要是遠遠看到咱人多,未必就敢過來,那要再引他們出來,可就要大費周章。”

    “好,”張瀚咬牙道:“就聽你的,繼續前行。”

    王長富這才咧嘴一笑,繼續回到隊列之中。

    前頭的這近三十人,一半是喇虎出身,一半腳夫出身,喇虎出身的多半是梁興的部下,腳夫出身的歸王長富管,後頭七十來人,則是腳夫占了七成多,喇虎只占不到三成,由楊秋帶著人綴在後頭。

    兩股人馬,相隔好幾里路,快馬奔馳,卻是兩刻鐘的功夫就足夠。

    如果周武的哨探不是受過足夠軍事訓練的話,這一點詭計也足夠瞞哄的過去了。

    ……

    時間前移一些,在得到張瀚將往張家口的消息後不久,寧以誠就坐在自家書房的窗前,匆忙寫了一封短信。

    他知道周武和周斌雖是識字,但文墨有限,土匪寨子裡也不可能有什麽師爺幕僚一類的人物存在,所以這一封信寫的簡短直白,只是告訴周武,張瀚已經決定帶人出門,而且人數並不少,看起來小心謹慎,這也並不奇怪,往張家口一帶的山脈中,伏莽處處,桿子土匪很多,不比在大同鎮內裡地方,土匪很少,只有到了殺胡口一帶,馬匪才又變的多起來。

    寫完了信,寧以誠交給一個心腹家人,吩咐道:“立刻送到大梁山周武處,騎快馬,不要惜馬力,務必要在最短時間內送到。”

    待那家人走後,寧以誠想了片刻,叫人拿來官袍,他要去見賴同心,同時他叫人去通知李明達,一起到參將府中見面。

    ……

    “實齋,這委實叫我為難。”

    賴同心和寧以誠李明達兩人對面坐著,這半年多來,賴參將明顯又發福了一些,肚子腆的更高了些,坐著不動都有些微微喘息,看著對面這兩人,賴同心道:“張瀚的關係是鄭副使,眼看就要成鄭兵備,若這事真的鬧大了,請問本將如何向上交代?弄個不好,就是丟官罷職的下場啊。”

    賴同心枷死十幾人無所謂,那是毫無關係後臺的底層草根,在去年點了張瀚的行頭也無所謂,就算張瀚全家都上吊他還是無所謂,一切照規矩來,無人能指摘他什麽。

    但現在張瀚已經不是底層,有兵備道和總兵官的關係,而且今年還走了宣大和三邊兩個總督的門路,和山西總兵也有交情,兩個超級大將門都和張瀚有瓜葛,這樣的人已經不是他能隨意拿捏的了。

    況且,張瀚每月均有多少不等的花紅奉上,賴同心守著這尊財神心裡正是高興,豈願叫人傷了他?

    寧以誠欠了欠身,眼神中滿是陰沉之色,他的利益和范家勾連的很深,范家這陣子接連吃虧,連帶著寧以誠的好處也少了很多,這還只是小事,往下去影響范永斗大的布局才是最要緊的。

    “大人,張瀚的背景無非是圖他的銀子,他一完,他的生意范家一樣能接下來,無非是設分店帳局,雇鏢師,以范家的資本更受人信重,現在范東主就是等這麽一個契機好出手罷了。張瀚一完,各項生意范家都拿的下來,要緊的就是張瀚這人一定不能留,就算求救咱們也不能派兵……李掌櫃,由你來向參將大人說清楚。”

    李明達的表情有些緊張,他近來在張瀚和和裕升的陰影下快喘不上氣來,糧食和各項買賣均是被和裕升搶的厲害,連范永斗也沒有什麽辦法,更何況他一個分號掌櫃。

    “賴大人,我家東主說了,日後走私每年獲利最少數十萬,雖說各地都要打點,本錢也要不少,但大人這裡,每年最少分得一萬,多則兩三萬,我家東主知道參將大人現在每年在和裕升可拿幾千銀子,他請大人放心,我范家出手,定然最少在和裕升幾倍以上。”

    范永斗這一次可真是出了血本,最要緊的就是一定要擺平和裕升和張瀚。

    現在的張瀚已經嚴重的影響了范永斗的布局,在大同,范家已經被壓制,新平堡更是和裕升的大本營,上上下下,文的武的,均是被和裕升壓了一頭,范永斗頭大無比。

    最嚴重的就是張瀚已經表現出了對張家口的興趣,如果宣府東路和西路,再加上薊鎮遼東也被這個少年東主打通線路,范家這幾十年來的布局等若白費,未來的走私大業,憑白出現一個勁敵,這是范永斗絕不能忍的。

    賴同心這個參將是和裕升在新平堡的最大助力,這一次出動土匪截殺張瀚,如果賴同心的精銳家丁不出擊援助,這件事成功率就是大增,為了擺平和裕升,范永斗也是真的投入重注了。一個分路參將,每年花一兩萬銀子收買,這個價格,其實夠買通五六個參將了。

    “叫本將捨棄到手的銀子,等著你范家許諾的銀子?”賴同心猶豫一下還是動心了,只是口中仍有不滿,他懶懶的叫來一個親兵隊長,吩咐道:“將家丁騎兵全拉出去,鎮寧,鎮口,鎮門,從瓦窯口堡走,沿著各堡巡視一圈再回來。”

    “是,大人。”

    親兵隊長應諾一聲,轉身離開。

    陽和道新平路管轄諸多軍堡,各堡均有駐軍,而最多和最精銳的肯定是賴同心這個參將和他的家丁,賴同心養著二百多家丁,除了他自己這些年攢起來的武勇之士,還有家族傳承下來的武力,這些家丁就是他坐在參將位置上的底氣所在,尋常的幾千北虜犯邊,就這幾百家丁出動便足夠了,這些家丁一走,而且位置是往西去,就算是接到和裕升的告警,賴同心最多派營兵步行出戰,等人趕到時,黃花菜都涼了。

    這樣做,雖不是公然拒派兵馬,但范家要求的效果也是足夠了,而且還刀切豆腐兩面光,連和裕升也沒有往死裡得罪,賴同心這參將,看著肥豬一樣蠢笨,其實心裡倒是清亮,怪不得能在范家和張家兩邊左右逢源,將自己的好處無限放大。

    李明達在心底嘆息一聲,知道做到如此地步已經是最好的結果,當下起身一拱手,淡淡笑道:“小人代我家東主,多謝參將大人。”

    寧以誠也是起身,在李明達和賴同心說了幾句後,他才悄悄向李明達道:“你放心便是,張瀚那小子不過賴祖、父餘蔭和蒲州的關係,僥倖做了一些事出來,他的部下都不服他,叫咱們輕鬆收買下來,泄露了他的行藏,這還是說明他根基不穩,倖進小人而已。我輩謀幹大事,與你范家東主暗中籌劃多年,豈能因這小人壞了大事!”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5-9-3 10:46
第六十二章 遇襲


    在寧以誠說話時,他的態度十分自傲,也是有著十分的自信。

    在這半年多來,寧以誠是和張瀚還有和裕升虛與委蛇,表面上看來點選行頭的那點事早就過去,雙方芥蒂全無,其實寧以誠心中一直鄙視張瀚,對張瀚的種種舉措也覺得是僥倖之舉。最要緊的,就是寧以誠確實和范永斗策劃了好幾年,對蒙古走私一事,是寧以誠根據朝堂和遼東之事發生的變化,提前判斷,並且和范永斗下了決心,一定要在這件事上發個百來萬的財,他也能分到不少好處。

    若是張瀚成了事,他寧以誠就指著一年幾百兩銀子的三節贄敬發財?

    那真是笑話!

    在寧以誠心裡,張瀚還是當年那個螻蟻般的人物,今日過後,世間再無這人,這件事,幾乎全部是寧以誠的籌劃,他對這個結果,也是有著強烈的自信。

    這件事,絕不可能失敗!

    寧以誠陰陰一笑,賴同心和李明達都不知道,在這件事裡,他還藏著一個後手,一個教周家兄弟絕不可能失敗的後手。

    ……

    “東主,前頭是黃土嶺,翻過這嶺,大梁山脈就到了頭,往前就是平地,一路再過百餘里就是張家口堡。”

    王長富指著前頭,他已經將火銃取了出來,斜著抱在懷裡,臉上也露出鄭重之色。

    張瀚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前頭果然有一個斜緩的土坡,很寬,大約好幾十丈,官道在土坡上蜿蜒向上,像一條慢慢爬上去的蛇,這道嶺光禿禿的,只有一從從矮小的灌木,右側還是綿延的山脈,左側仍然是蜿蜒的長城,景致似乎都沒有太大的變化。

    這裡應該是大同鎮和宣府鎮的交界,過了這裡就是宣府鎮的地界,行政上除了宣府鎮的軍堡和衛所之外,還有一些州縣,那就是屬於宣府巡撫和宣大總督管轄,到了後世,這裡全部屬於河北省或北京市。

    張瀚張望了一氣,除了看到較高的緩坡外,別無所見。

    “往下去應該怎辦?”張瀚問王長富道:“現在也看不到敵人在哪?”

    “周家兄弟不蠢的話肯定在坡的那邊躲著,待咱上坡時一擁而出,打咱們一個猝不及防。”

    王長富臉上絲毫看不出慌亂,倒有一些興奮。

    他指指兩個騎馬的腳夫,說道:“王一魁,李來賓,你二人騎馬先到坡上看看。”

    兩個腳夫一個胖大,一個高瘦,身上都明顯看的出來肌肉,眼神也是凜洌有神,動作也快,兩人一邊答應著,一邊夾著馬腹,馬兒立刻急速向前奔馳起來。

    其餘的人都靜靜在坡下等著,這時人流並不多,有幾輛車和行人看到這邊的情況,有些摸不著頭腦,下意識的就停了下來。

    這一停算是救了他們自己,兩匹馬很快馳上坡去,沿著官道左右兩側展開,王長富對張瀚道:“這兩人其實在軍中叫架樑馬,若俺在軍中當軍官,又在戚帥底下,怕是要被砍頭,架樑到現在才派出去……”

    張瀚若有所思,他在兵書裡也看過,凡行軍,不論紮營,排隊,過河,隊列展開或收束,營伍中都有一定之規,包括塘馬,哨騎,架樑,夜不收,這些都是各有專精,由訓練好的專業軍士來擔當,各司其責,將領總其成。

    只有精研山川地理,對各地的地形瞭如指掌,再了解自己部隊的水平和敵軍的水平,然後做出計劃,行軍和紮營都有一定之規,平時訓練也有章程可循,然後注意旗號金鼓,戰場排陣,能把這些都做好的,那就是海內名將了吧。

    或是專精一樣,比如常遇春只精於衝陣,能做好這一樣的,也就是名將了。

    張瀚只是略作思索,他還沒有心思把精力用在軍伍之事上。打仗太累,明末一團糟糕,還是專注於賺自己的銀子最要緊,武力麽,夠在這亂世中自保就行了。

    王長富還是盯著那兩人,這時突然“崩崩”兩聲響,王長富一震,大喊道:“來賓一魁你們小心……”

    話音未落,眾人就眼見兩支箭矢從山坡下飛上來,還好王長富提醒及時,兩個架樑馬也反應快,兩人都在馬上猛趴下去,一支箭矢掠空飛過,另外一支則“叭”的一聲,插入王一魁的肩膀,深深的插在肩胛之中。

    兩個腳夫出身的架樑性情也是堅韌的很,李來賓一邊拔馬後退,一邊還向坡那邊張望著,王一魁也是一樣,忍著痛不停的眺望,在兩人調過馬頭後,又是崩崩幾聲弓弦響,箭矢飛掠而來,這兩人都趴在馬上,躲開了箭矢。

    “入他娘啊。”王長富喃喃道:“這幫子土匪怎麽有弓箭手呢?”

    這時張春點燃了準備好的火焰信號,楊秋等人必定看到,正在飛速奔馳而來。

    山坡上漸漸出現了不少身影,道路兩邊的行人看到這事,早就屁滾尿流的躲了開來。

    張瀚在山坡上的人群中看到了周斌,還是那張死氣沉沉板著的臉,他壓住在戰場上的不安情緒,叫道:“周東主,一個小店而已,值當如此麽?”

    果真是一個分店,周武和周斌當然不至於這麽大費周章,死了人也要撫恤,動靜大了會惹的官兵進剿,雖是不怕,也是麻煩。

    要緊的還是范家和寧以誠的許諾,日後走私商道的利潤,有周家兄弟一份子。

    前提就是先滅了張瀚,然後整合大梁山到宣府這些道路上的土匪桿子,不使他們給范家這邊添亂。

    這些事都好辦,周斌看著張瀚那邊,臉上露出笑來。

    這一次山寨裡傾巢而出,一百三十多號土匪,只留了一些老弱看家,其餘的壯年土匪都帶了出來,百餘人在這山坡上,另外還有寧以誠從賴同心家丁裡派來的五人。

    不要小看這五個家丁,全部是精於弓箭的好手,土匪沒有什麽戰鬥力,只會恃強淩弱,欺負行腳商人和百姓,遇到官兵就只能打衛所兵,邊軍一來就只能跑,有這五個人拿著五張弓和十壺箭,勝利已經拿在手中。

    周斌一臉得意的笑,周武則督促著土匪們趕緊爬上山坡,列好陣,原本他們打算突然襲擊,怎料張瀚這邊派了人來哨探,伏擊之法用不成,不過現在人比張瀚多,又占了地利,他們也準備了大量馬匹,邊境這裡什麽都缺,馬是肯定不會缺,如果張瀚調馬逃走,周斌在官道後方還放了三十多人,潛伏在兩側,現在可以出來截擊張瀚了。

    這邊追,再有人截,張瀚除非運氣好,不然是死定了。

    “張東主,得意時須防失意,你得意了好一陣子,俺們兄弟也忍了你好一陣子,今日卻是你失意的時候到了,要說你乾脆自己抹脖子算了,省得落在俺們兄弟手裡,那可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幾日之後你還得死,身上還留不下一塊好地方,何苦呢。”

    周斌當然是在恐嚇,張瀚現在好大名頭,可離近了看,還是個十六七歲少年郎君的樣子,鬍鬚都沒有長起來,這樣的少年能有多大的膽色,嚇一嚇說不定就開始逃竄。

    “少東主,咱們身後果然有人,這周家兄弟也真有趣。”王長富一臉想笑的樣子,在他們身後的山峽處果然跑出三十來個土匪,做出截斷官道的模樣,如果沒有這個安排,張瀚等人看到伏擊,轉身就走,土匪很難追得上,有人擋一擋,就很容易把張瀚等人全包起來。

    土匪們有幾人牽著戰馬在後,前頭的人吆喝著從山坡上衝下來,手中什麽樣的兵器都有,還有人拿著長長的叉耙,好在磨的雪亮,這麽吆喝著衝過來,聲勢倒是不小。

    張瀚這時向著坡上叫道:“周東主既然想我死,趕緊下來吧。”

    山坡上的土匪們好歹站好了,一百來人,站在薄薄的兩排,整個坡上全是這些人的身影,衣袍雜,兵器也雜,不過有一條比邊軍強,就是精氣神頗佳,不像邊軍一臉沒吃飽的落拓模樣。

    當土匪的,除了幹到頭目,多半是沒有家小,一人吃飽全家不餓,每日有油水就只管自己享受了再說,在山裡每日搶掠,好歹都能混個肚飽,不像邊軍,糧餉少,又不能搶,還要養活家小,個個都是一副營養不良的倒黴樣子,土匪們看著就很壯實,臉上都有橫肉,戾氣十足,眼中也有兇暴殘忍的光芒。

    當土匪,得有投名狀,不殺人沒有人命官司的很難獲得信任,眼前這一百多人,九成以上都有人命案子,就算當土匪之前沒有,這麽些年土匪幹下來,不殺人放火也不可能。這一百多人聚集在一起,自有一股獰惡之氣,也難怪他們能在邊軍密集的地方立足,這些土匪,如果不出動將領的家丁是很難剿滅的。

    周斌道:“張東主莫急,俺們馬上就去。”

    周武在周斌一旁打量著張瀚等人,他臉上有一條斜斜的疤痕,眼神陰冷,整個人都陰森森的,死在他手中的不知道有多少人,這種陰森之氣可不是憑白來的。

    張瀚這三十來人,在周武眼中不是那麽好打的,三十來人列成了一個半圓陣,陣列十分嚴整,不像土匪雖然人多,就是簡單排了排。

    古人打仗,列陣可以說是將領最大的本事,誰列的陣好,哪怕人數比對方少,仍然可以達成局面優勢,或是將自己強軍對著敵人弱勢的地方,一鼓進擊而破陣,敵陣一亂,勝利就到手了。

    在宋元以前,每次大戰都會派遣排陣使,專門以大將當之,以豐富的戰場經驗,根據戰場兩方的地利和人數來排陣,這差事不是一般的大將能做,戰勝之後,排陣使也有大功可得。

    眼前雖只是二百多人規模的戰鬥,甚至不能說是正規軍的戰鬥,但有王長富在,和裕升這邊還是排出了一個不錯的軍陣,有步有騎,前後夾雜,長短兵配合,其實就是鴛鴦陣被擴大了好幾倍。

    周武爭鬥的經驗很豐富,但他暫時看不出來張瀚那夥人的破綻,最要緊的是他看到張瀚部下都有刀牌和制式的長鐵槍和長刀,還有鏜鈀,除了沒有甲胄外,裝備比普通的邊軍還要精良。

    “入他娘,這小東主敢情把自己當邊軍將領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5-9-3 10:50
第六十三章 弓手


    周武吐了口唾沫,對一旁的周斌道:“二弟,這夥人不好啃啊。”

    “管他娘,衝就是了。”周斌道:“他們人少。”

    話音未落,在官道煙塵大起,馬蹄聲直響,周氏兄弟臉色一變,周斌對著一個大漢道:“寧大人不是說賴參將不會派兵來?”

    “我可不知道。”那大漢一臉無所謂的道:“若是乾爹派了人馬來,我們轉身就走。”

    賴參將的家丁全部拜了他為乾爹,要麽就是乾爺爺,姓也改了,全部改成姓賴,有資歷的就有名字,資歷淺的就用數字排行,方便好記。

    眼前這幾個弓手都是姓賴,他們可不會拿箭對著自己乾爹派來的人。

    周家兄弟一時大急,官道兩邊截路的土匪也亂了,紛紛又往山上爬去,亂了好一陣子,楊秋等人終於出現在眾人眼前。

    “周東主,還敢下來嗎?”張瀚一臉調笑,心裡也不知道自己是想對方下來,還是想著對方轉身就逃。

    這一逃王長富等人就可以追,土匪一亂,好歹能殺傷不少,周家兄弟的隱患短時間內就不成威脅,可這樣不除禍根,心裡到底還是感覺不妥當。

    “殺,賴十一,就靠你們幾個了!”

    楊秋等人還在半道,立足不穩,同時有一些截道的土匪開始扔石頭騷擾他們,這邊張瀚的部下人少,周武是個老匪,知道機會難得,手臂用力一揮,大喝道:“兄弟們隨我殺,殺了眼前這小東主,人人都有重賞!”

    周斌聲嘶力竭的叫道:“往前衝的就賞二十兩,殺傷一人的賞五十,殺死一人賞一百,殺了張瀚的賞五百兩銀子!”

    這倒真是不折不扣的重賞,向來土匪搶東西,都是大頭繳給頭目,小頭自己留著,平時胡吃海喝,攢不下來什麽錢,這一下每人均是紅了眼,兩排人馬,有人步行,有人騎馬,都是口中喊殺,向前衝去。

    “盾牌舉起來,楊泗孫,溫忠發,舉高點!”看到土匪衝過來,王長富開始吆喝各人下馬整隊。

    土匪和張瀚這邊相隔三四百步,距離不遠,張瀚各人均騎著馬,身後攔截的土匪也亂了,若此時回轉,土匪其實很難追上,但張瀚下定決心解決周家兄弟,自是不會在這時轉身後退,不僅不退,他策馬到正中,看著王長富指揮。

    日頭已經開始偏斜,太陽的熱力也減低了很多,北邊不停吹來些涼風,吹在人身上還是挺愜意的,張瀚卻沒有注意這些,他有些口乾,感覺上顎和舌頭都粘在了一起,想說話,卻很難張開口。

    “水……”

    張瀚勉強開口要水,卻感覺自己的嗓子無比嘶啞,像是一直不停聲的說了十天半個月的話,話音像是乾裂的土地,一丁點水氣也沒有。

    張春也很緊張,原本紅潤的臉又變的臘黃,還帶著慘白,聽到張瀚要水,手忙腳亂了好一陣子才把水葫蘆遞過來。

    張瀚痛飲了好幾口,這才感覺口中乾渴的狀況好了很多,他自失一笑,這群架打的多了,動刀動槍也不少,怎地這一次這般緊張?

    看看四周的喇虎和腳夫們,多半也是和他一樣,每人的神色多少都不自然,不少人用舌尖抵著上顎,顯然也是在口乾。

    這其實怪不得他們,以前打群架,知道只是“打架”,除非不小心,不然的話不會出人命,了不起受傷。

    對喇虎這種好勇鬥狠的人群來說,受傷就像是後世戰士的勛章,身上掛了彩,走路都揚塵帶風,和人說話也有份量。

    不過那畢竟是“打架”,不是戰爭。

    眼前這些土匪,個個背著人命,而且也就是來要他們的命,不是平常搶地盤的那種鬥毆。

    雖然兩邊的水平都很差勁,但這就是一場不折不扣的戰爭。

    “莫要怕,越怕死的越早,你轉身跑,人家往你後背砍,相準了砍,還不必擔心你還手,你這樣還跑,世上還有比你更蠢的人沒有?”

    王長富在隊中不停走著,三十來人分成三個小隊,三個小隊彼此又離的很近,擺開之後成了一個小小的方陣,王長富看出各人的神情緊張,他不停的叫喊著,給這些人打氣。

    在身後,土匪們已經被楊秋等人擊潰,那七十來人相隔還有里許,楊秋等人又策馬向前跑著,中間有兩匹馬又折返回頭,王長富看著點了點頭,楊秋是個精細人,這邊打著,再派人到新平堡請援兵,這樣就立於不敗之地。

    這時兩邊越離越近,彼此都能看清楚臉,土匪的臉龐很獰惡,張瀚的部下們也是滿臉兇戾之氣,兩邊都是不停的喊叫著,給自己壯膽。

    “日他先人,”王長富嘀咕道:“臨陣時瞎喊什麽,勁都喊泄了。”

    相隔不到百步了,王長富從陣前折回,上了匹馬,趕到張瀚身邊。他害怕東主太過緊張,萬一這時張瀚掉馬跑了,這仗就不必打了。

    畢竟又不是真的戰陣,張瀚也不是將領,其實王長富覺得跑了也好,剿匪這事交給官兵辦也行,何必讓和裕升的人來冒這種險。

    這時他看到幾個矯健的身影從土匪隊中冒出來,身形動作都很快,而且有板有眼,動作很利落,快而不亂,更叫王長富吃驚的是那幾人均手持長弓,身後和腰側都背著箭壺。

    王長富瞪眼向張瀚道:“壞事了,東主,土匪裡哪來的弓手?看樣子還不是普通的弓手,是精兵。”

    張瀚也看到了,他冷冷一笑,說道:“這是賴同心的兵。”

    “賴參將?”王長富道:“咱們不是每月都有贄敬給他?”

    “不一定是他親自派的,肯定與寧以誠有關。”張瀚心思清明,涉及到這種事沒有幾個人比他腦子動的快,呼吸間就想的十分明白,他對王長富道:“現在你明白為何咱們得自己解決這麻煩了?”

    王長富道:“不止是麻煩,可能咱們未必頂的住。”

    他神色開始不安,那邊的弓手已經立定腳步,在八十步左右,每人都斜舉長弓,搭箭上弦,接著聽到一連串的“崩崩”響聲,箭矢在眨眼間被射出,向著這邊落過來。

    每人都情不自禁把眼光看向天空,對方使的是正經步弓,勁力很大,箭矢也落的極快,幾乎要看不清。這不是山民裡打獵用的獵弓,一張步弓製作程序十分麻煩,好弓需要耗時很久才製的出來,能用弓箭的也不是一般的好手,明軍的合格弓手已經越來越少,立國之初,明太祖規定一個百戶最少有二十以上的弓手,現在一個指揮也未必能挑出二十個合格的弓手了。

    幾乎就是抬眼落眼的光景,也根本來不及閃避,五支箭全部落在陣中,有三支插在地上,嚇了人一跳,一支插在一個鏢師的胸口,入肉很深,小半截箭桿插了進去,尾羽和後半截箭桿還在不停的顫動,那個鏢師看著自己胸口的箭,眼中先是露出不相信的眼神,接著就是放聲慘呼著,另一人被箭插到腳裡,在原地一邊叫一邊單腿跳著。

    “入了箭傷的不准叫,滾到一邊去。”

    王長富喊叫著,但效果一般,那兩人還是不停喊叫,旁邊的人都亂起來,整個隊列都開始混亂起來。

    其實若是打群架,這些鏢師被人砍中一刀也未必會這樣慘呼,但眼下鏢師們精神緊張,痛苦被加倍放大了。

    這時弓弦聲又響起,又是五支箭射過來,鏢師這邊大亂,人人下意識的就想躲,隊列已經徹底亂了,王長富喝令各人嚴守崗位,腳夫們還聽他的,喇虎們已經亂的不行,各人均是往拿著盾牌的刀牌手身後躲,楊泗孫和溫忠發等人身後躲了一長串的人,每人均彎著腰。

    第二輪有兩支箭落空,三支箭落在人身上,有腰,有背,也有腿,這三人也跟著此前兩人一起慘叫起來。

    接著快到六十步,那邊土匪的喊叫聲清晰可聞,土匪們臉上都露出興奮之色,他們也看到和裕升鏢師後頭也有大隊人馬,而且手中的兵器比他們用的要好的多,這一場仗應該是惡仗,不像他們以前往山裡村子去打劫那麽簡單。可在這五個弓手的連射之下,對面的鏢師前隊已經亂的不行,後隊上來用處也不打,戰場上就是這樣,一邊氣勢下去,另外一邊的氣勢就湧上來,氣勢一強,陣列不亂,勝利就到手了。

    這時第三輪箭又射過來,這一次已經是從坡上下來,距離又近了些,賴十一幾人用的是平射,勁力比拋射更大了幾分,溫忠發感覺手腕一震,接著他看到箭尖從自己的盾牌另一面插了進來,眼睜睜看著箭尖刺到自己手心裡頭,接下來他才感覺到疼痛。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5-9-5 13:16
第六十四章 擊斃


     “打不過,打不過,趕緊跑啊。”

    溫忠發嚇得魂飛魄散,手一使勁,好在箭矢入肉不深,居然教他拔了出來,鮮血一下子流個不停,他將盾牌一拋,直接就往後跑。

    王長富看到了,大喝道:“東主還在這裡,你們誰敢跑。”

    腳夫們聽到這樣,面露遲疑,喇虎們也猶豫了一下,但不知道是誰叫了一句:“性命是自己的,銀子再多買不著命,東主算什麽,趕緊跑吧。”

    這一下十來個喇虎沒有一個停下的,手中兵器均是一丟,開始往後跑去。

    “腳夫一律不准動,李來賓,你敢跑就開革,你老婆和大小子都在店裡幫手,你一家全攆開,你跑試試?”

    “誰也不准跑,”梁興一直在張瀚身邊當護衛,這時也怒叫道:“楊泗孫,你狗日的敢跑我回去就抄了你的家!”

    張瀚此時倒是冷靜,他的銃已經裝好,在馬上開始瞄準,張春也是一樣,梁興見他二人開始舉銃瞄準,也是趕緊將自己的火銃舉起來。

    一支鳥銃兩支魯密銃,三支火銃瞄的都是那幾個弓手。

    賴十一本能的感覺到了威脅,這幾個家丁在被挑中前都是邊軍,大同鎮這裡雖然戰事較少,小規模的衝突也是不斷,蒙古人又不是善男信女,能順道搶的難道還老老實實和你交易?牧民轉身一變就是馬匪,邊軍中的夜不收和哨騎經常和這些蒙古人打仗,戰場經驗十足,張瀚剛瞄準他,賴十一本能的就感覺到了危險。

    他瞇著眼,也顧不得再射箭,眼光打量著對面的情形。

    和裕升的鏢師已經亂了,十幾人在跑,丟了兵器空著手,還有二十來人押著陣腳,不過賴十一知道,人數原本就懸殊,加上膽氣被奪,失敗是必然之事,可為什麽自己感覺到威脅?

    賴十一的目光,終於落在張瀚身上。

    他身形一震,已經看到了張瀚舉在肩膀齊平,已經瞄準了他半天的火銃。

    隱隱的,賴十一甚至感覺到張瀚微微一笑。

    他也看到的銃口閃出火光,龍頭處冒起白煙,然後張瀚將火銃稍稍遞向前方,免得叫火星和白煙損了自己的目力。

    “這是打我?”

    賴十一最後只有這麽一個念頭,從看到火光,接下來才聽到“砰”的炸響,再下來一顆鉛丸破空掠至,賴十一感覺自己的胸前似乎是被重錘打中,他愕然低頭,看到胸口被鉛子打開了一個洞口,由於火銃用的是鉛彈,鉛比較軟,擊中人體後動能全部釋放,賴十一的傷口內部已經形成了一個喇叭型的空腔,胸口四周的神經血管全部被破壞,相隔不到六十步,張瀚用的還是魯密銃這種威力大的火銃,賴十一呃呃了幾聲,想伸手摸自己的傷口,但手已經抬不起來,接著他感覺兩腿發軟,心裡只有不可置信的感覺,他在戰場多年,因身手和射術加上戰場經驗成為家丁,居然在帶著一群土匪和鏢師的械鬥中被人用火銃射死,這個結果,他委實不敢相信。

    賴十一重重的摔倒在地上,四周還有隱約的喊殺聲,也有驚惶的大叫,似乎還接連有火銃聲響起,他心裡發急,很想爬起來,但腦中越來越累,眼皮也重的如山巒一般,很快的,這個家丁就什麽也不知道了。

    張瀚一槍命中,將賴十一打翻在地,那個射術最好的家丁連悶哼聲也沒有,不到一分鐘時間就倒地死去。

    這一槍給土匪很大的威壓,不少土匪停住了腳步,用驚疑的眼神看著張瀚和他手中的火銃。

    張瀚從容的裝彈,先用搠杖去除槍管裡的殘餘,然後裝藥,壓實子彈,上引藥,一切做的有條不紊,絲毫不亂。

    在這同時,張春和梁興也分別開槍了。

    他二人瞄準的當然是另外兩個弓手,但有賴十一在前,經驗豐富的家丁弓手貓著腰躲進人群之中,砰砰兩聲槍響後,張春的一槍落了空,槍子打在地上,激起塵煙,梁興的一槍打中了一個土匪的腦袋,槍子把那人的腦袋打的碎裂,紅色的鮮血和白色的腦漿混在一起,半邊腦袋搭拉了下來。

    這樣的場景,很多人做夢也沒有想到過,所有的土匪都楞了神,呆怔住了。

    相隔不過三四十步,很快能短兵相接,這幾聲火銃響聲,卻是叫他們感覺無比驚惶。

    這時王長富的槍聲也響了,他打的卻是周斌!

    銃聲響起,火光迸現,鉛子飛速向前,周斌幾乎是應聲而倒,這一槍打在他的大腿上,鮮血狂濺,血肉橫飛,白色的腿骨都露了出來,周斌倒在地上,發出巨大的慘嚎聲。

    四支銃一發,立刻就穩住了局面!

    “給我上!”周武看到兄弟慘況,兩眼發紅,自己手持兩柄短斧,大步越步向前,大叫道:“他們不過四支銃,有什麽鳥怕。”

    他一邊走一邊踢著一個藏身的弓手,罵道:“我們衝,你們在後頭射箭,未必他們還敢瞄著你們打。”

    剩下的幾個弓手終於站立起身,重新張弓搭箭,這一次他們瞄準的就是張瀚幾人。

    敗逃的鏢師楞在原地,剩下來的重新結陣,楊秋帶著人趕了過來,在百餘步之外下了馬,開始結成一個個鴛鴦陣小隊,然後往這邊跑過來。

    土匪也繼續向前衝,不過腳步明顯放慢,很多人一邊向前跑一邊瞄著張瀚幾人手中的火銃,這東西不常見,威力似乎比弓箭要大的多,最少聲勢大的多,每個人都感覺害怕。

    “展開,展開!”

    張瀚等人身前只有二十來人,對面的土匪過百人,只是氣勢不及剛剛足,楊秋等人還要過一刻鐘功夫才趕的上來,他們是縱隊向前,為了保持一定的隊列不能走的太快,不然的話跑成一團亂糟,上來也是打亂戰。

    這個時候,還是看的出來王長富的操練頗有成效,最少對腳夫們的成效不低,雖然喇虎們跑了,腳夫們還是鎮定了下來,並且把鴛鴦陣的縱隊變成了橫隊,長槍,長刀,鏜鈀,一勢排開,長長的兵器斜舉向前,左手握著兵器前端,右手握在很靠後的地方,這樣便於突刺發力,這也是平常操練時王長富再三強調的。

    這時候張瀚很慶幸,自己不知怎地淘弄出王長富這麽一個人出來,如果今日不是有王長富,平時不是有王長富幫著操練,現在還不知道是怎麽個情形。

    他同時也對喇虎深為失望,這幫傢伙,也就打打群架,欺男霸女還行,見著土匪,死傷幾人就潰不成軍,怪不得戚繼光的兵書裡再三強調不能招募市井遊滑之徒,還有什麽眼光虛浮,左右顧盼的不能要,張瀚在此前還不以為然,因為他自己就是介於黑白之間的人,對喇虎沒有絲毫的輕視,現在經過眼前這一場戰事,張瀚才徹底明白過來,有些事不能想當然,前人的經驗和智慧不是白來的,戚繼光的兵書,恐怕每個字都是用人的性命和鮮血來書寫,這樣的人這樣的書,自己膽敢輕視,實在也是有些過於狂妄。

    張瀚在馬上搖了搖頭,不明白自己在這時候還在走神,對面的幾個弓手又在射箭,第一輪就是向張瀚幾人,不過距離稍遠,他們也不敢仔細瞄準,對準張瀚的箭在他身邊十幾步遠的地方射過去了,張瀚瞟了一眼,根本不以為然。

    他的火銃還是平舉著,銃口瞄向那幾個弓手家丁,在黑洞洞的火銃瞄準之下,對方的動作變得僵硬,原本箭不虛發的神射也變了味道,弓手們又射出了第二輪,這一次仍然沒有對張瀚等人造成威脅。

    “砰!”

    張瀚第二槍又打響,這一次卻瞄準了一個衝在最前頭的悍匪,一槍過去,正人那人肚腹,打穿了一個大洞,腸子和血肉一起湧出來,那人用兩手捧著自己的腸子,鮮血從手中不停湧出來,看著自己腹間這般情形,那個悍匪也是發出了駭人的慘嚎聲響。

    張春和梁興王長富三人也是再開槍,他們打的也是衝在前頭的土匪,這一輪也是每槍都命中。對面的弓手慌了神,射來的箭矢沒有威脅,他們也樂得打那些容易的目標。

    第二輪打過,土匪幾乎要崩潰,但這時他們又看到張瀚四人都在裝彈,相隔不過三十來步,這個距離加把勁很快就能跑的到,加上周武也衝了上來,剩下的土匪勉強振作精神,接著又沖上來。

    “東主,這一輪來不及了。”王長富剛剛清理好槍膛,眼看人衝過來,他感覺憑二十來個腳夫肯定守不住,當下先叫了一聲,然後策馬過來,伸手把張瀚的馬韁繩一牽,拉著張瀚就往後退。

    張春和梁興也是後退,在他們調轉馬頭的時候,前排的鏢師終於和土匪開始接仗。

    “刺!”

    李來賓兩眼赤紅,他是長槍手,之前和王一魁當架樑時他並沒有受傷,渾身都感覺是勁力,他左手邊也是兩個槍手,右手邊是鏜鈀手和長刀手,各人手中兵器均是斜舉向前,李來賓看到一個拿斧子的土匪掄著斧子就衝過來,臉上一道長長的刀疤,樣子十分獰惡,他心突突地跳,但長久以來王長富對他們的訓練突然占了上風,李來賓很穩當的站著,兩腿撐開,右手和左手一起發力,然後左腿稍微前屈,口中喝道:“兄弟們,向前刺啊!” 本帖最後由 uuuuuuuuuu 於 2015-9-5 13:18 編輯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5-9-5 13:25
第六十五章 陣戰


    李來賓是一個小隊頭,鏢師們沒有明確嚴格的上下等級,只有梁興和楊秋是明確的和大掌櫃一級,底下有蔣家兄弟這樣的小隊頭,李來賓和幾個人是腳夫中的小隊頭,他們這些腳夫多是失業後流落到和裕升,其中也有不少刁滑之輩,不過那些人多半經受不住每日的體能和器械操練,又不像喇虎敢打敢拼,慢慢就被淘汰出去,留下來的腳夫多是性格堅韌,膽氣壯身體強的那些,又不似喇虎那種天天在市井中廝混,油滑氣少的多,今日這場面,前隊的喇虎跑光了,腳夫們沒跑,被王長富一通吆喝就在列陣,此時土匪衝殺過來,所有人明白轉身就是把後背給人家砍,這時只要穩住了的,叫跑也不跑了。

    衝過來的悍匪正是周武,他經歷的事多了,惟獨今天這事,稀里糊塗,叫他感覺彆扭,對面的鏢師和張瀚不叫他覺得怎麽厲害,但那幾支火銃打的太毒,每銃過來,就是幾個兄弟了帳,這樣打下去,土匪攏共一百來人,能經過幾輪不跑?

    周武的部下他自己心中有數,砍殺良善都是好手,打硬仗,那就是說笑了。

    現在只能憑著一股氣,由周武親自帶隊,劈砍開眼前這些列了陣的鏢師,然後攆著張瀚他們跑,想殺人估計難了,能把鏢師打跑了就算贏。

    周武心中憋著一股惡氣,他已經不求能殺死張瀚了,現在想想,今天這布局太想當然,就算張瀚沒有後手,憑自己的部下想伏擊殺死張瀚,除非弓手躲在道邊一起齊射,不然的話,這樣殺出來,人家真要跑,哪攔的住?

    這計劃是周斌和寧以誠擬定的,周武這時在心裡怒罵,不知道操了寧以誠多少遍姥姥。

    現在是在戰場上,周武告訴自己。他屏息靜氣,手中的斧子大小合適,重量也合適,他兩眼似毒蛇一般,身體也扭動著,四周的部下已經蜂湧而上,不少人往前遞著兵器,但這麽一路跑下來,又沒有列陣,土匪不少人糾纏在一起,沒辦法短時間內形成陣列優勢,反而鏢師們先是縱隊,又擺開成橫陣,陣列比土匪嚴整的多。

    周武對這些情形不知道,他眼直直的盯著對面的那個鏢師,對面的人不到三十,下唇上有兩撇鬍子,兩眼不大,但眼睛堅定有神,身手很穩,周武知道這是個難纏的對手,他扭動身體,但感覺很難集中精力,在對面那個鏢師的兩邊也都是拿著長兵器的,剛剛就有不少兵器遞過來,周武下意識的用眼角的餘光看著左右兩側,全是明晃晃的長兵器,他在口中吐出一口濁氣,下意識的罵了句娘。

    這些鏢師,武器比邊軍還好!

    這時對面的漢子猛然喝刺,周武吃了一驚,接著四周的長刀鐵槍鏜鈀紛紛向前遞,一陣雪亮的光芒猛壓過來,周武身邊兩側均是有刀槍,他下意識的一遲滯,不知道怎生是好,這時對面的李來賓用盡全身力氣猛然前刺,周武很想閃躲,但身邊的人都在閃躲,平時他這樣悍勇向前時,都會有不少部下也跟著猛衝,在危險時會有人護著他,但此時明明人數比鏢師多,怎地身邊的人紛紛慘叫著倒地,鮮血都濺到了他的臉上?

    這時李來賓的槍尖已經遞了過來,周武想躲,但四周毫無空隙,槍尖刺中他的小腹,毫無遲滯的直刺入體內,然後從肚腹的另外一邊透了出來,李來賓大吼一聲,槍尖按教程在對方腹中一攪!

    周武發出尖利的慘叫,他手上最少有過百條人命,很多地方聽到他的名字都不敢反抗,男子就戮女人被搶被姦,也沒有人敢反抗,今日卻被一個不知名的拿長槍的鏢師刺通了他的腹部,周武實在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

    他的身手其實真的上乘,否則也不敢悍然前衝,在這時周武拼命扭動身子,手中的斧子也是往前一擲,正對著那個鏢師的面門。

    李來賓也看到斧子擲來,但他毫無辦法,這幾乎是電光火石般的事,他根本反應不來。他的兩手還緊緊握著長槍,正在用力把槍頭從對方的腹部拔出來,這斧子他根本擋不住。

    “砰!”

    斧子飛速而至,卻又正好砸在木板削製和蒙了厚牛皮的盾牌上,發出一聲巨響後,斧尖插入盾牌之中,有一點尖頭從盾牌這面透了出來,但好在是擋住了。

    李來賓眼前是王一魁滿是絡腮鬍子的大臉,兩人想笑,但又沒笑出來,只互相點一下頭,李來賓這一次兩腿立住了,兩手又是用力一拉,對面的那個悍匪發出駭人的慘叫,這一次鐵槍被從對方腹中拉了出來,可想而知,對面的悍匪承受了多大的痛苦!

    這時整個鏢師隊列都是一樣,長刀鏜鈀鐵槍紛紛向前,土匪隊列混亂,一擁而上,指望人多壓跨鏢師,怎料對方陣列十分嚴整,第一輪突刺劈斬下來,鏢師幾乎一個未傷,土匪倒是死傷了十幾人!

    這其中,包括已經伏屍於地的周武!

    “點子真硬。”

    “扎手啊,怎麽辦?”

    “不好,大櫃死了?”

    “咋?大櫃死了?”

    “我的天,大櫃死了!”

    近百的土匪擁擠成一團,越是前列吃了虧死了不少人,他們就越是不敢展開,越不敢展開,人就越擠成一團,擠成一團,陣列上就越是吃虧,明明人數比鏢師多了好幾倍,場面上居然一點便宜也沒占著。

    與此同時,周武伏屍於地的場景被越來越多的土匪發覺,於是他們的腳步越發想向後,更沒有人敢一徑往前衝。

    又沒有車隊,又沒有小娘,銀子和女人均沒有,那麽拼命是圖犒賞,大櫃一死,找誰要去?新頭目?官兵會不會來進剿?

    這時後陣的幾個弓手家丁也慢慢收了弓,賴十一死了,周武死了,周斌重傷,鏢師大隊趕了過來,這一次是大敗虧輸,連底褲也輸掉,想想好生沒意思,幾個弓手看了奄奄一息的周斌一眼,互相使個眼色,立刻牽了幾匹留在陣後的馬,翻身上馬,走的乾脆利落。

    “向前,刺!”

    李來賓又向前幾步,將手中長槍,狠狠刺了過去!

    王長富操練他們時,對每一次刺殺的距離,時機把握,隊列保持,都有明確的規範,只是操練歸操練,到了戰場上,沒有明確的軍官指令,鏢師之間上下並不太分明,這時候隊列已經有明確的混亂,好在土匪更亂,李來賓這一輪又刺中一人,直入咽喉,那人手中拿著的是叉靶,武器簡陋的可笑,衣袍破舊,在慘嚎時露出參差不齊的黃牙,李來賓沒有猶豫,槍尖一收,帶回血雨,那人只慘嚎了幾聲就倒在地下,手捂著脖子扭動了幾下便是死去。

    “敗了,敗了,跑啊。”

    不知是哪個土匪先叫了一聲,接著來越來越多的人跟著一起叫,大批的人丟了手中兵器,然後轉身就逃。

    這樣等於將後背賣給了鏢師們,這下還有什麽可客氣的,王一魁和李來賓等人均是奮步上前,距離夠了便是一槍、刺過去或是一刀砍過去,鏜鈀手也不掩護了,跟在隊列中一起向前衝,盾牌手多是喇虎,也有鏢師撿起他們丟棄的短刀,丟下手中的長兵器,輕裝向前,不停揮砍。

    在鏢師的追擊下,土匪們跑的更快,他們有的跑去牽馬,有的往山上爬,也有的慌不擇路,一徑往前跑,爬山或騎馬的很快都消失在人們的眼前,往前跑的卻是多半被追上,後背一刀,就是了帳。

    “長富,別跑了,你回頭看看。”

    張瀚被王長富帶著馬,往前跑了幾十步,楊秋等人已經迎上來,不過都是一臉驚愕,張瀚回頭一看,卻正見著鏢師們陣列而戰,土匪接連被殺的情形,他伸手搶過韁繩,拉住了馬,叫王長富回頭一起看。

    王長富一回頭,看了幾眼,臉上就露出十分複雜的神采出來。

    有高興,有驚異,也有一些慚愧。

    “東主,這是鴛鴦陣的變陣,兩縱隊接在一處變橫陣,叫兩才陣,若是三隊,就叫小三才陣,若是加上遊騎,戰鋒隊,跳蕩隊,駐隊,中軍,就是三才陣,那非得幾百人才擺的出來。這些都是戚帥的戰法心得,俺平素就是這般操練他們……”

    說到這,王長富有些慚愧,他這個領頭人不在,部下們居然頂住壓力,並且打跨了土匪。

    張瀚點點頭,並沒有責怪王長富。

    剛剛的情形,他自己也以為輸定了,誰能料到是現在這樣的情形?

    看來土匪打不過正規軍確有道理,鏢師人雖少,陣列卻嚴整,平時操練也多,最少比邊軍還操練的勤,武器也好,不要說土匪沒得比,就是普通的營兵也沒得比。

    加上挑鏢師時都是找身體好膽氣壯的,能打敗這些土匪,仔細想想,並不奇怪。

    要知道戚繼光的戰陣一出,練成強兵後,經常以少擊多,幾千人殺敗幾萬兇悍的倭寇,並且經常是死傷幾十人而斬首過千,倭寇再差也比明朝普通的官兵強的多,鏢師雖不能和戚繼光當年的義烏兵比,可比普通官兵還強,這麽一想,什麽都明白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5-9-5 13:30
第六十六章 割頭


    “東主,俺們來了。”

    楊秋等人終於趕了來,因為小跑向前,隊列很混雜了。

    張瀚這時不等王長富了,直接令道:“楊秋你不要步戰了,那邊有不少土匪跑了,騎馬去追,能殺的不要客氣。”

    “是,東主!”

    雖然又得跑回去騎馬,楊秋臉上倒滿是興奮,這一仗居然這麽稀里糊塗的贏了,楊秋也大感意外。

    剛剛他在後頭,也是十分擔心,倒不是怕輸,只是擔心張瀚的安危。和裕升又不是官兵,被土匪打敗不算什麽,短期內可能會對聲譽有影響,可明白人很多,一百多土匪伏擊的事,哪能天天發生?帳局和騾馬行的押運生意都不會受太大的影響,當然,短期內想再擴大就難了。

    這一仗打贏,東主絲毫未傷,又殺得這麽多土匪,和裕升不要說在陽和新平路和大同東路,恐怕西路和山西鎮的生意都能接,宣府東路也能拿下更多的地盤,觸角可以伸的更遠。

    想到這,楊秋自是心頭火熱,和他一樣明白的人也不少,眾人士氣高昂,聽了命令就去騎馬。

    在馬上砍殺,其實較步戰要難的多,精銳騎兵可以幾天幾夜在馬上不下馬,可以左右手在馬上騎射,可以在快馬交錯時判斷距離,出手還留有餘力,防止兵器反震,這些鏢師們肯定辦不到,不過在馬上擊殺地上逃跑的人,算是騎戰中最簡單的事,張瀚也是想鍛煉一下部下的騎戰能力,眼前的機會十分難得,不能浪費了。

    張瀚看向身邊的人,令道:“長富,梁興,你們也都去。”

    “是,東主。”

    梁興和王長富都面露興奮之色,他們原本就在馬上,稍等了一會,和大隊會合後,各人亮著自己的兵器,開始策馬奔馳向前。

    看著遠去的眾人,張瀚長長鬆了口氣,感覺身上一陣疲軟。

    今天這事,所得的收益實在太大了。

    打出名頭,解決了土匪隱患,這是一個層面,另外一層,就是張瀚親臨戰陣,看到了冷兵器時代的戰爭是怎麽回事。

    今日這場戰爭,很多地方都是粗陋不堪,一邊是鏢師,一邊是土匪,都是屬於戰術素養最低下的兩群人,甚至是張瀚平時看不起的邊軍,真打起仗來,從行軍到擺開,再到列陣,迎戰,追擊,種種事情也不是鏢師能比的。

    這就是張瀚看到的不足之處。他的鏢師橫掃各地的青皮無賴,但遇著土匪就很兇險,如果是未來的有邊軍加入其中的流寇,恐怕就更不是對手了。而且日後走私時都是往邊境外去,那裡有很多漢人和蒙古人組成的馬匪,論起兇悍來,大梁山的土匪和人提鞋也不配。

    張瀚沉吟著,心中明白,增強自己手中的武力,已經是勢所必然之事了。

    半個時辰後,和裕升鏢師與大梁山土匪的這一仗,終於結束。

    張瀚下了馬,在這慘烈的戰場上信步走著。

    四周慢慢聚攏來一些剛剛躲避起來的路人,不少人看著張瀚,指指點點。

    這一次和土匪的大戰,估計會在很短時間內,傳遍大同和宣府,成為商家口中的一件傳奇般的奇事。

    越向前走,張瀚看到的屍體便是越多,土匪們多半被搠穿或是砍死,也有一些重傷未死的,躺在地上呻吟著。

    地上到處是丟棄的武器,跑丟的鞋子,一灘又一灘的鮮血。

    張瀚看到了周武,他被一槍捅穿,腸子流了一地都是,已經有蒼蠅飛了過來,在周武的屍身上方嗡嗡飛著。

    他又看到了賴十一的屍身,橫臥在斜坡上,距離官道很近,人先趴著,又被翻了過來,臉上全是黃土,身上也是肚破腸流,死狀極慘。

    張瀚心裡不知道是何滋味,這是自己頭一回殺人,兩世為人,打架不少,殺人還真是頭一回。他倒是沒有嘔吐,也沒有太害怕,只是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茫然,似乎情緒也僵住了,一時半會的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

    這時王長富帶著幾個人到張瀚處,興沖沖的道:“東主,李來賓和王一魁立功最多,是他倆穩著隊列,並且還擊,擊潰了土匪前陣,李來賓還殺了匪首周武,是這一仗立功最大的一位。”

    張瀚回過神來,看著一臉激動的李來賓。

    “好,做的好。”張瀚伸出兩手,搭在李來賓的肩膀上,重重一握,沉聲說道:“今次大勝,各人出力都不少,不過李來賓你出力最多,我看在眼裡,也會記在心裡。”

    李來賓臉上掠過一絲感動之色,吶吶答說道:“東主,俺吃東主的糧,拿東主的銀子,合該為東主效力。”

    李來賓今年還不到三十,不過長子已經十一歲,和李來賓的妻子一起在騾馬行當幫手,這一家的生活都仰仗張瀚和他的和裕升,李來賓剛剛也想退卻,後來被王長富一語提醒,逃可能也會被殺,而且和裕升完了,一家人又要回到朝不保夕的境地裡去,那種日子,李來賓是一天也不想過了。

    就是因為這樣的心情,他才站定了腳步,並且把自己手中的長槍,向著敵人猛刺過去!

    張瀚微微點頭,對著王長富輕聲道:“日後挑人,有家小的最好。”

    王長富也是點頭,輕聲道:“東主,喇虎是不能再要了。”

    “喇虎有喇虎的用處。該操練還是操練,不過,不要他們押送貨物或出來打仗了。”張瀚又誇贊了王一魁幾句,其餘幾個立功的也是分別誇贊,同時下令眾人割下土匪人頭,匯總到一處,周武和周斌的屍身卻是完全的,拋在馬身上,預備帶回堡去。

    這些事辦完後,張瀚才接著剛才的話頭,對王長富道:“喇虎身上油滑之氣太重,平時以強淩弱還成,打群架就算弱勢也能扛住,但這樣生死戰陣,無論如何指望不上他們。日後,喇虎就是守庫,看家,開闢新路線時去打頭……有些事,良善出身的做不好,還是喇虎做著最順手。”

    王長富頻頻點頭,顯是對張瀚的話深以為然。

    “長富,這一次我有兩個心得。”張瀚站在坡頂,看著眾人拿刀切割首級,這一回不少人都趴在地上嘔吐著,不論是喇虎還是腳夫,以前都不可能做這樣的事,剛剛戰陣之上拿刀槍捅人砍是一回事,現在拿刀切割人的首級,血淋淋的將人頭劈斬下來,這樣的事,在觀感上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不少喇虎平素牛皮哄哄的,現在都是一臉蒼白,反而是腳夫出身的鏢師紀律較好,下令割頭後,這些人就開始動作,比喇虎要堅決的多。

    這一下,張瀚更是堅定了棄用喇虎的決心,當然,不是徹底不用,而是將喇虎勢力消化轉移,用到另外的地方去。

    他看到梁興在吆喝痛罵著剛剛逃走的喇虎,張瀚微微搖頭,他又轉向王長富,輕聲道:“一者,是火銃實在是利器,但使用起來太麻煩,如果能簡化裝填,擊發再快些,火銃的威力才會倍增,而為我所用,成為我們克敵的利器。”

    剛剛的交戰,火銃確實是轉危為安的第一利器。

    如果不是張瀚等人的火銃第一時間壓制住了對方的弓手,今天這場仗的結果,恐怕就是很難說了。

    就算李來賓他們還是能超常發揮,頂住土匪,可五個弓手在後頭不停射箭,一箭一個,各人都沒有鎧甲,怎麽擋?幾輪箭過後,陣列就自然崩潰,只能被人追殺了。

    而且張瀚等人還是拿著魯密銃,這種銃射程遠,精準度較鳥銃高的多,梁興拿的是鳥銃,三槍才中一槍,還是在六十步以內這麽近的距離,若對方弓手有備,在百步左右拋射,自己這邊也能有魯密銃還擊,若是鳥銃,射程上就遠不及弓箭了。

    “另一個,就是陣而後戰,遠比胡亂打威力大的多。”

    這一條,王長富心裡也是明白,他頗有些慚愧的道:“東主,俺操練他們,只是照俺知道的來,但有沒有效,怎麽發揮效用,俺一頭霧水,若是俺心中有數,剛剛也不會拉著你跑了。”

    張瀚一笑,他知道王長富的天花板在哪了。

    這是一個經驗豐富的老兵,但距離軍官的層次還有相當長的路要走。

    “日後陣列操練,還需加強。短兵,刀牌手,一定要挑膽氣壯的,另外,還要按我大明邊軍的建制來設官,咱們內部叫叫,用來明確上下,最好把衣服顏色給區分來,長富,你回去就做這件事,不要耽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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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好意思啊大家,有事耽擱住,更新晚了一些,很抱歉。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5-9-6 15:54
第六十七章 責打


    王長富道:“中,東主俺一定做好。”

    這時梁興策馬跑了回來,楊秋也押著二十來個俘虜過來,他已經帶著自己的部下將俘虜審了一遍,不少俘虜被打落牙齒,或是臉被打的豬頭一樣,到了張瀚面前,楊秋一指,所有俘虜都乖巧的跪了下去。

    教能悍匪這麽聽話,楊秋這拷問的本事看來是見長了。

    “東主,俺逮到一條大魚。”楊秋一臉興奮的笑,對著張瀚道:“就是這傢伙,東主看看能認得他不?”

    張瀚看到一個長相普通的中年男子,身上臉上都是傷痕,看到張瀚的目光就趕緊把頭低下去,是一個長相普通,氣質猥瑣而膽小的傢伙。

    “不認得,你說吧。”

    “這是寧以誠的心腹管家,叫寧知遠,東主,這廝是寧以誠派到土匪這邊,專門負責聯絡,這一次,陰我們的主謀就是寧以誠,范家也脫不得干係。周家兄弟,只算是人家的打手。”

    楊秋現在說話已經很有條理,並且對近期和裕升會有什麽對手也十分清楚,和張瀚說話時,壓低了聲音,也是提防被旁人聽到。

    這個傢伙,距離張瀚所設想的標準,也是越來越近了。

    張瀚眼神中露出一絲冷意,寧以誠上次以螻蟻般的眼神看他,在張瀚心中是一個不小的創傷。但此前沒有實力,有了實力之後又沒有把柄,一個商人,雖然財可通神,也有龐大的潛勢力,但如果沒有由頭,想對付一個六品文官,就算是佐雜文官,那也絕非易事。

    現在既然有把柄,當日之仇,自是非報不可。

    梁興這時卻將溫忠發和楊泗孫等人叫在一起,喝令這些率先逃走的喇虎跪下,接著便是開始正反手抽這些人的耳光。

    劈里啪啦的聲音不停的響起,十幾個喇虎老老實實的跪著,打了左臉再給右臉,梁興毫不留力,幾耳光下去,打的人鼻血狂飆,十幾耳光下去,臉頓時就是腫了。

    “叫你狗日的跑,叫你跑。”

    “你他娘的月錢拿著,飯食均在店裡吃,房子院子都買了,你他娘的跑。”

    一路打過去,饒是梁興現在練的好身手,這時也忍不住喘粗氣,扭頭叫道:“楊秋,過來隨我一起打。”

    楊秋笑笑,招呼了幾個自己的部下,開始站著打沙袋。

    那十來個喇虎這時倒是硬氣,被拳打腳踢也不啃聲,打翻了就再爬起來,楊秋和溫忠發關係向來不錯,但此時也不敢留手,上來一個窩心腳踢過去,各人都聽到叭的一聲,溫忠發被踢翻在地,又是很艱難的爬起來跪下。

    這事不要張瀚發話,部下們自是知道該怎麽辦。

    梁興嫌打著不過癮,叫人取了根馬鞭來,開始用馬鞭抽。

    一鞭下去,臉上和身上就全是鞭痕,喇虎們開始忍不住,發出求饒和呼疼的聲響。

    “這會嫌疼了,你們棄了東主跑的時候心裡可知道後果?”梁興劈頭一鞭又打過去,抽在一個喇虎臉上,對方慘叫呼痛,他絲毫不停,繼續抽在那人的身上,每鞭下去就是一條血痕。

    楊秋也有樣學樣,帶著幾人用馬鞭抽。

    這十來個喇虎被打的實在不成樣了。

    先是耳光抽,然後拳打腳踢,現在又是鞭子死命的抽,有幾個已經叫不出聲,只是下意識的在地上翻滾躲避。

    四周全是圍攏過來的鏢師,腳夫們先是有些幸災樂禍,後來眼中也是有了些同情,畢竟在一處操練,做一樣的差事,就算出身不一樣,時間久了還是有一些交情。喇虎出身的鏢師們眼中的同情之色就更明顯些,可並沒有人敢出來求情,剛剛的情形大家都看到了,土匪衝過來,這些人反而棄了刀槍先跑,若張瀚是大明將領,這十幾人必定全被砍頭,無一人可以倖免。

    張瀚這時又重新上馬,靜靜看著。

    王長富看了一陣,悄悄對張春道:“春哥兒,東主是不是不要這些傢伙,現在這般狠打法,小心把人打廢了。”

    張春看看左右,含笑輕聲道:“長富哥你糊塗了,若是不要他們,自是好言好語攆他們滾蛋,現在這般打法,是要給他們一個教訓。”

    又打了一陣,眼看人人均是動彈不得,張瀚才將手輕輕一擺。

    仿佛是一直盯著張瀚一樣,梁興和楊秋等人都是住了手。

    “日後有人再於戰場上奔逃,那就直接開革,我這裡不養孬種。”張瀚語氣不重,但很堅決,也叫人明白感受到他的決心,他看著眾人,接著道:“這一次為什麽恕了他們,是因為咱們畢竟不是軍隊,此前我也沒有明說過,日後定然要定下一些規矩,不能如此前那樣隨意。路們和裕升現在家大業大,光是鏢師就有二百來人,日後地盤大了,鏢師人數當然更多,沒有規矩不成方圓,今日這樣的事,絕不允許有下回。”

    “是,東主!”

    梁興帶頭,楊秋跟後,其餘眾鏢師一起齊涮涮躬身應諾,整齊劃一,絕無遲滯懷疑。

    就是那些被打得快爬不起來的鏢師,也是趴在地上,叩頭稱是。

    這一次,他們最幸運的就是沒有被開革,也是因為張瀚不想一下子弄的動靜太大,上下離心,反正這事之後,張瀚對怎麽管理和提升鏢師的戰鬥力也有了明確的想法,慢慢淘汰不合格的,使和裕升的鏢師隊伍真正壯大起來。

    有些事,不親歷一回,是真的沒有辦法理解和領悟的。

    張瀚對商業上的事頗有天份,也認真鑽研過,可以舉一反三。

    但他不是無所不通的天才,今天這一場戰事,算是給他“補課”了。

    王長富這時叫道:“各人將傷者扶上馬,首級帶上,周家兄弟的屍身帶上。收撿可用的兵器,不要遺漏,大家慢慢回轉,返回新平堡!”

    回程之時,張瀚對梁興笑罵道:“準備細點的軍棍,不要衙門裡的那種大杖,要比藤條粗些,比棍子細些,上點漆,塗上色,放在咱們校場正中,下次犯規矩的拿棍子打,打幾下我也會有規定,不要弄的和這次一樣,感覺像是你們喇虎開香堂,你他娘的給老子漲點臉成不?”

    梁興只顧笑,眼神中還是頗有憂色。

    他的班底這一次算是毀光了,楊秋自有格局,王長富越來越被倚重,只有他梁興的部下卻是這般不爭氣。這一次打是打了,他也保住了部下,不過梁興自己也明白,這些傢伙,絕不會再被重用了。

    ……

    寧以誠捧著茶杯,和賴同心下著棋。

    窗外響起悶雷聲,六月的天氣,真是說變就變,白天還是金烏萬里,傍晚時天突然黑下來,然後院子裡狂風大起,吹得花樹彎腰,灰塵大作。

    寧以誠和賴同心均要等消息,寧以誠索性不走,就離在參將府裡陪賴同心下棋。

    當然不是下圍棋,賴同心沒那耐心去學那玩意,玩的就是象棋,兵來車往,倒是頗符合賴同心參將的武人身份。

    幾盤棋下過,兩人心裡都悶悶的,賴同心看看有些漸漸黑沉下來的天,說道:“怎地還沒有消息?”

    寧以誠笑道:“大人何必焦慮,沒消息便是好消息,沒準這時那張瀚已經授首,部下星散逃竄,周家兄弟正在追殺,是以無人來報信請援……這樣更好,省得事後有人彈劾大人見死不救,坐視土匪殺害商家。”

    賴同心愁眉苦臉的道:“張瀚每月均有一二百銀子送來,這一下可真是財源盡去。”

    寧以誠心中鄙夷,臉上卻露出安慰的笑來,只道:“范東主何等身份,身家何等豐厚,他們也要在堡裡開帳局了,加上日後走私也要大人照拂,雖不如當初我們設想的那樣能入股,到底也比別處將領拿的多,大人可以滿意。”

    賴同心很是懷疑,寧以誠是不是暗中和范家有什麽交易,可這事沒拿到實據就沒法說,當初也是寧以誠挑唆他枷死了十來人,還有范家的夥計,結果范家還是不叫他入股,寧以誠也沒了後話,賴同心心裡的懷疑如海水一般,一浪接著一浪。若非現在要依仗眼前這人,賴同心很想叫人把寧以誠拖下去好好打一番。

    “實齋,”賴同心可憐巴巴的道:“日後本將就全靠你了。”

    “大人放心。”寧以誠一臉矜持的笑,還有一臉的智珠在握。

    范家分號在北街正中,占地極廣,門臉大,開間大,幌子高而顯眼,夥計也多,占地多而房間庫房也多,在北街,原本是第一等的大商號,多少商號跑到范家分號商量行市價格,打聽消息,拆借些銀兩一類,這些掌櫃或是東主到得范家分號就是格外的恭謹客氣,恨不得將腰彎到地上去……好光景卻是一去不復返了,現在和裕升才是北街當之無愧的第一大商號,整個北門附近幾乎全是和裕升的地盤,糧店和雜貨店,糧庫,帳局,騾馬行,工廠,銀庫,整個北門那一大片都是屬於和裕升的地盤,那些掌櫃東主們也是每常就到和裕升去,就算見不著張瀚,也是拉著周逢吉和梁宏兩人寒暄,話裡話外的,那種奉承勁就甭提了。

    李明達這裡,可就是看著落魄很多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5-9-6 16:01
第六十八章 報仇的感覺


    現在李明達手裡捧著一塊上等緞子製成的幌子,感覺著幌子的光滑和潤澤。

    “范家帳局”,這是幌子上用金線刺出來的金字,每個字都有盤子大,等堡外消息一傳來,和裕升沒了主心骨,范家分號就會挑個合適的日子,把這幌子給掛出來。

    接下來就是招攬和裕升的鏢師,在各地設分局,以范家的財力,只要張瀚一死,搶掉和裕升的地盤是水到渠成的事了。

    李明達臉上笑瞇瞇的,圓圓的臉上滿是憨厚,可眼神之中,卻是冰冷一片。

    “憑甚地就是那小子一步步向上,俺老李落在後頭吃灰?俺也有本事,俺也能發達……”

    老李掌櫃就這麽撫弄著那幌子,口裡小聲的嘀咕著。

    ……

    傍晚時分,張瀚一行終於出現在了堡門前。

    若是旁人,不要說進堡,靠近一些守堡的邊軍就會警告,然後騎兵出來,攔截這些人馬,細細盤問。

    張瀚一行人,人有一百來號,馬有一百五十來匹,人群中還押解著十來人,都是用繩子捆著,還有一些馬身上掛著首級,隔著很遠都能聞著血腥氣,還有幾匹馬上綁著人或是橫懸著人的屍體,那屍體軟綿綿的以活人不可能的姿態被放在馬上,一看就知道是死的不能再死。

    這麽一支隊伍,新平堡外圍的軍臺就很該發出警報了。

    不過張瀚的臉就是通行證,這些軍臺和墩堡的人也沒少拿和裕升的銀子,一路這麽順利過來,軍堡北門有城樓,也有一隊巡邏看守堡門的士兵,遠遠的看到張瀚一行,先是緊張,接著就是迎了出來。

    一個大鬍子把總先迎上來,楞著神看向張瀚和他身後的隊伍,怔怔的道:“張東主,這是?”

    “遇到土匪。”張瀚含笑道:“結果你也看到了。”

    大鬍子把總又仔細看了一遍,挑起大拇指,由衷贊道:“我認出來了,這是周武的屍身,我們剿了大梁山這股匪好幾次,楞沒成效,好傢伙,和裕升的鏢師真不簡單!”

    “周武?”

    “就是那個臉上有道刀疤的周武?”

    “了不起,了不起啊!”

    “大梁山的周武被和裕升給剿了?”

    正是各家店要關門的時候,沒生意,還沒有上門板,各人都站在店外說著閑話,大鬍子把總那麽一吆喝,頓時就轟動了半個堡的人。

    張瀚等人也有意借此事揚名,又在堡門外耽擱了好一陣子,這才從北門進來。

    北街到南街,幾乎是站滿了人,過一陣子,趁著天還沒黑,又有不少人爬到樹上或是屋頂上來看。

    大明這些百姓,最愛看熱鬧,殺人行刑是百姓最愛瞧的樂子,連那些看殺雞也暈的婦人,也膽戰心驚跑到菜市口看人挨那一刀。

    現在眼面前就有這麽多首級,屍體,還有押著進來的土匪俘虜,這熱鬧不瞧還是大明的百姓,還好意思就是炎黃後人,華夏子民?

    很快的,滿條街都擠滿了人,好在鏢師們都原本是街面上的人,排成兩溜隔開人群,有不知好歹還往前擠的,喇虎出身的鏢師一瞪眼,頓時就是老老實實的退後,這麽著人群從北門一路往南街,那股子熱鬧就不必多提了。

    ……

    賴同心瞪眼看著棋盤,寧以誠臉上帶著笑,眼神裡滿是鄙夷。他可是真心瞧不起這武夫,腦滿腸肥,大腹便便,喘氣都費勁,不是靠家賴家在宣府東路的勢力,哪輪著他當著這新平東路的參將?

    走私的事,他是同范家談妥了,就沒準備叫賴同心分一杯羹,張瀚是他做的局,和裕升是他叫范家吃下來,在大同東路這一片,寧以誠的野心很大。

    “大人,這一盤可是你輸了。”

    讓了一盤之後,寧以誠毫不客氣的連續將死了賴參將三局,看著賴同心的臉漸漸漲成豬肝色,他的心裡就很舒服,臉上當然不好表露太多,只有一點微不足道的得意表情。

    參將又如何,張瀚又怎樣,還有將來的范永斗,寧以誠均不放在眼中。

    只有真正的那些進士底子的文官,寧以誠是不敢去惹,文官均是抱團,他這樣的佐雜官天生就是受氣包,人家看他的眼神也和寧以誠看張瀚的眼神一樣,均是用看螻蟻般的眼光看他。

    “唉,輸了,輸了……”

    賴同心喃喃自語著,肥肥的手攪亂了棋盤,強笑道:“算了,不下了。”

    寧以誠此時也有些焦燥,按理來說,堡外也該送消息進來了。

    他放著一個心腹家人在土匪隊中,就算土匪一時想不起來,寧知遠那廝難道還敢耽擱不成?

    難道,真的會有什麽意外?

    窗外響起一聲悶雷聲響,接著就是一道閃電,賴同心嘀咕道:“莫非是城外暴雨,耽擱住了?”

    寧以誠故意做出淡然模樣,端著小蓋碗笑道:“管他如何,正好叫下官在大人這裡叨擾一頓晚飯。”

    這時府外傳來一陣吵鬧聲響,賴同心和寧以誠對視一眼,均知定是那事情有了結果。

    過不多時,賴府一個長隨小跑進來,氣喘吁吁的道:“老爺,外頭來了和裕升不少鏢師,他家東主張瀚也在,說是路上遇著土匪,打跨了土匪,殺了匪首周武,還俘虜了不少人,現在請大人出去,驗看首級和將土匪俘虜接收下來。”

    “啊?”賴同心張大了嘴巴,臉上的肥肉幾乎擠在一處。

    “咣當!”寧以誠手中的蓋碗掉在地上,摔成了粉碎。

    ……

    “在下見過參將大人。”

    張瀚做勢要跪下行禮,他現在身份地位遠不是當年那樣,但畢竟是民籍百姓,賴同心可是堂堂二品武職參將,都指揮同知。

    “張東主不必如此。”賴同心趕緊攙扶起張瀚來,臉上滿是笑容,他看著張瀚身後的人群,首先便是那幾十顆血淋淋的首級,賴同心這個參將雖然水的很,畢竟每年都要帶著兵馬去防秋,每年總會有一些小衝突戰事,他又是世代將門,這些首級倒也嚇不著他,倒是看到周武和賴十一的屍身後,賴同心確定今日這事壞了,趕緊用埋怨的語氣道:“張東主這太見外了不是,雖則你們和裕升的鏢師確實了得,這些土匪都不是對手,然而這般事情,派人來報個信,本將也好派家丁出戰,這樣豈不是更加穩妥一些。”

    相比賴同心,寧以誠則是滿臉驚惶,眼神也是驚疑不定,他匆忙出來,正好張瀚聽了賴同心的話,一眼又看到了寧以誠。

    寧以誠猛然站住,他發覺張瀚的眼神不對。

    張瀚的眼神之中,包含著鄙夷,輕視,嘲諷,最重要的,便是一種將他視為螻蟻般的淡然和漠視。

    往常時,張瀚也常到參將府,也去清軍廳,和寧以誠這個同知官也是虛與委蛇,每月的銀子也不少給,雙方見面還打個招呼,扯幾句淡,寧以誠的架子還是很足,張瀚當然也足夠謙躬,今日此時,張瀚不僅不曾向寧以誠見禮,眼神中還充滿了蔑視之意。

    對張瀚來說,報仇就是最好的酒,是夏天的冰飲,冬日的暖陽,他看著寧以誠,看著對方身上的六品文官的袍服,曾經的他對這一身官袍需要加以萬分的小心,在去年這時候,他甚至要躬身到底,只能看到官袍下那黑色的官靴,抬頭時,就是寧以誠笑臉之下隱藏的那種藐視與鄙夷,這個文官,從心底深處瞧不起自己這個商人東主,表面上的客氣之下,仍然是去年冬天點和裕升為行頭時的那種視為螻蟻的實質。

    現在,終於是一報還一報。

    張瀚看著寧以誠的眼神,就是不折不扣,不加掩飾的鄙視!

    就是漠視,鄙夷,視之為螻蟻!

    寧以誠的臉漲的如關公一般,饒是他向來心機深沉,以智計城府自詡,此時在張瀚的眼神之下,也是把持不住了。

    何曾想過,自己堂堂清軍廳同知,六品文官,居然被一個毫無官職和功名的商人鄙夷?

    士農工商,商人在四民之中為最賤!

    寧以誠有些忍耐不住,看著張瀚,兩眼惡狠狠的瞪了回去。

    這般反應,其實是十分無奈,也很無力的舉動,可寧以誠此時毫無能制衡張瀚的東西,也就只能做這般鬥氣的姿態了。

    “在下倒是想來請援。”張瀚終於將眼光轉向賴同心,朗聲道:“無奈堡中有位大人與土匪有勾結,貪圖在下的身家性命,唆使土匪在半途攔截的就是我新平堡的人,請問賴大人,在下如何敢隨便到堡中求援呢?”

    四周圍觀的人群,不下千人,加上遠處旁觀的,恐怕有三五千人之多。整個新平堡連堡外依堡而居的村落也不到三萬人,畢竟只是一個方廣不到四里的堡城,這麽多人旁觀,轉眼間消息就會傳遍全堡每個人的耳中,聽聞是新平堡的上層勾結土匪,旁觀的人都是一陣嘩然!

    這個事,委實嚴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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