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大明1617 作者:淡墨青衫(連載中)

 
uuuuuuuuuu 2015-8-18 16:37:5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63 353707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5-9-6 22:54
第六十九章 散去


    駐軍現在不僅是戍衛防秋,最重要的工作其實是保障軍堡商路的安全,新平堡這樣的地方,土地不多,地處邊塞,不是傳統的人口密集區和農耕區,也不是傳統的商業發達的區域,有現在的規模,就是因為開馬市帶來的商業繁華,是以商路的重要性,何需多說?

    大梁山到張家口,頗多土匪,往殺胡口去,馬匪為主,出塞之外,那不管駐軍的事,塞內土匪眾多,官兵也是經常進剿,畢竟也是可以上報的政績,只是土匪多藏在深山,官兵進剿困難,而且保密工作做的很差,官兵這邊一動,土匪早就星散躲藏,重兵進剿毫無用處,只得放著不管,只要土匪不來侵襲官道,也就懶得理會。只是苦了山脈四周的居民,這麽多年一直被土匪殘害。

    這些事,堡中居民也不是不知道,怨氣也是不小,若以前官兵剿不得土匪只是能力問題,現在聽聞這事,就是駭人聽聞,簡直令人不敢相信了。

    “噤聲!”四周一片嘩然,議論之聲大起,賴同心也是大感狼狽,伸手一擺,四周有不少賴府的家丁親兵,立時喝令眾人停止議論。

    “張東主,”賴同心不得不擺著官架子道:“這事說起來十分嚴重,沒有真憑實據的話,可不好隨便亂說。有什麽事,你我大可到府中詳細談說,就算有什麽誤會,相信本將也會給你合理的解釋!”

    對賴同心來說,這已經算是態度十分親和,這一次的事件,賴同心沒有直接參與其中,所以心中倒也不怎麽擔憂,況且就算張瀚拿住了他什麽把柄,憑賴家在大同和宣府兩鎮的勢力,只要不是謀反,縱匪為患這事就算落實了也沒有什麽了不起的,最多是朝廷警告一番,不要說被逮捕下獄,就算官職也多半保的住,所以賴同心關注的只是自己的臉面和利益而已。

    “大人,請看看這是誰?”

    張瀚沒有退縮放棄的打算,寧以誠這個人是條毒蛇,自己已經對他十分客氣,也送了厚禮,這人卻千方百計的針對,這裡頭固然有利益糾葛,張瀚認為更多的是寧以誠在針對自己,可能就是因為行頭更改一事傷了寧以誠的面子,這人的心眼可是真小,睚眥必報都不好用來形容了。

    這樣的人,不一棍打死,還等他以後再出招不成?

    梁興等人,將一個人押送上來。

    四周圍觀的人都伸長了脖子看,天漸漸黑下來,不少人都早早點了燈籠,四周火光大作,照的參將府門前如白晝一樣,賴同心一看,臉就頓時一黑。

    這寧知遠,是寧以誠的堂弟,向來在寧府中當管家,上下事件均是這人打點,賴同心對這人十分熟識。

    “寧知遠?你怎麽混在土匪隊中!”

    賴同心怒道:“沒想到你居然和土匪還有勾結,來呀,把這人拿下關起來,本將要細細審問!”

    張瀚笑道:“不勞煩大人了,在下已經問過,這人到土匪隊中是奉了寧以誠大人的命令,勾結周武周斌兄弟,半途攔截在下和鏢師護衛,企圖謀害在下的性命,這是口供畫押,請大人閱看。”

    張瀚說著將一張供狀遞了過去,賴同心苦著臉拿手接著,旁邊的寧以誠已經面若死灰,而四周旁觀的人群發出的聲響,已經嘈雜的叫人聽不清旁人說話。

    這可真是萬萬沒想到的事!

    張瀚不僅無事平安回來,還帶回了周武這悍匪頭目的屍身,這個大梁山的悍匪可是宣大總督那裡都掛了號的,這事想瞞也瞞不住,不僅有周武,還活捉了寧知遠這個寧以誠府中的管家,並且還取了口供,又當著堡中幾千人揭露出來,張瀚這一手,可真是把賴同心給頂到墻角裡了。

    四周人聲鼎沸,賴同心苦著臉看向寧以誠,而寧以誠只覺得自己是大海中的一葉扁舟,風雨飄搖,狂風大作,海浪一浪接一浪的拍過來,而自己這個操舟的人卻已經是筋疲力盡,毫無辦法可言。

    “實齋,”向來智計百出,而且頗多急智的寧以誠呆著臉不語,整個人已經是呆滯狀態,賴同心無奈之下,只得向寧以誠道:“這件事,老兄確實牽涉其中,不過本將也無法處置你,只得叫你在我府中暫住,待稟明了兵備大人之後,由上頭的大人再做定奪吧。”

    寧以誠無奈點頭,四周已經有不少人叫罵,有一些膽大的甚至在地上摸著石子一類的東西,想來砸寧以誠。

    這個堡,就算上頭有什麽回護之處,寧以誠也是絕然無法再呆下去了。

    過街老鼠的滋味,可真是不那麽好受。

    “多謝大人回護。”寧以誠終於稍微回過些神來,向著賴同心微微拱手,低語致謝。

    不論如何,賴同心沒有落井下石,當眾削落他臉面,這已經算是給了不小的面子了。眼下這事,人贓並獲,寧以誠是沒有辦法辯駁的。

    他又看了張瀚一眼,眼神中的怨毒之意十分顯然。

    張瀚微微一笑,仍然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眼中仍然是輕視對方如螻蟻般的神采。

    寧以誠鬱悶的幾乎要吐血,然而這時也只能忍著,他悶哼一聲,大步往參將府內而去,腳步又急又快,在過門檻時絆了一下,竟是摔倒在地!

    “跌的好!”

    “哈哈,人做狗,果然狗吃屎了。”

    “怎地不摔死他!”

    “這般惡心人的狗官,遲早也是不得好死。”

    寧以誠聽到了身後的辱罵聲響,心中憤怒之極,恨不得能擁有大權,下令將這幾千人盡數給斬了。

    賴同心看著寧以誠的窘狀,吸了口氣,滿臉肥肉的臉上突顯精幹之色,看著張瀚,沉聲道:“張東主,這事是你占了上風,不過,望你好自為之,不要無事生非。”

    張瀚無事,和裕升自然還是新平堡的第一商號,並且在大梁山匪患消除後,可以大力發展往宣府和薊鎮的商道,整個山西加大同再加上宣府薊鎮,完成統合後,京師之地,也是可以去發展了。

    這個商圈,賴同心不知道具體額度有多大,但料想必定是現在的幾十倍。

    現在他一年就可以拿和裕升近兩千兩銀子,日後可能更多,對張瀚,他是警告中也有無奈,畢竟這一次的布局,完全的失敗了!

    “大人放心,”張瀚道:“無論如何,在下對大人的敬意只增不減。”

    賴同心要的就是這句話,當下點了點頭,臉上露出滿意之色。

    張瀚上前一步,輕聲道:“此番的事,對大人還有得罪之處……”

    他將賴十一之事說了出來,並不誇張,也無憤怒,只是闡述事實。

    “寧實齋這狗才……”

    賴同心終於罵了出來。

    寧以誠搞這些事,賴同心不怨他,反正事成了自己有利無害,而且這事他始終置身事外,不論成敗都與他無關。

    但寧以誠居然暗中調走了他的家丁弓手參與此事,若是張瀚有意要與賴同心決裂,暗中帶著家丁屍身和寧知遠一起到陽和城告狀……現在前任兵備已經自行離職,鄭國昌這個副使已經形同兵備,這一狀必定告的準,然後就是上報巡撫和總兵,再到宣大總督和朝廷兵部,這一輪下來,賴同心不死也得脫層皮。

    這時他才明白張瀚已經給了自己面子,所謂的“敬意”,在這裡已經形同實質。

    賴同心嘴唇囁嚅一下,終道:“本將心感,日後,我們還是照常吧。”

    “請大人放心。”

    參將府的大門緩緩關閉,首級,死屍,俘虜,一古腦的全塞了進去,不知道此時賴同心和寧以誠說些什麽,不過總不會是好話吧?張瀚的嘴角露出一抹動人的笑容,這一次的危機著實不小,如果不加以解決,遲早釀成大患,好在,終於是全部解決了!

    以後,大同,宣府,將成通途!

    還有一些小股土匪,根本不中足為患。

    更重要的就是此次事件教張瀚發覺了鏢師隊伍的不足,也汲取了經驗,這一仗打的亂七八糟,形同鬥毆,最後還是無心的戰陣獲得了勝利。此時此刻,張瀚才明白古人的智慧也非比尋常,最少在冷熱兵器交替的這個時代,東西方都出現了大師級的名將,而教自己有可以學習借鑒的地方,將來,他的鏢師隊伍,才能真正通行天下。

    不,甚至將來不是鏢師,而是另外一種存在,是真正能影響到大同一帶大局,使自己和家族都能更上層樓的實力。

    張瀚的心思,已經有了微妙的變化,隨著實力的變化,人的想法自然也不可能一成不變。

    “多謝諸位仗義執言!”

    張瀚向在場的人們拱手致謝,臉上掛滿笑容。

    四周的人們都在還禮,態度都很恭謹,盡管張瀚表面上十分溫和,笑容可掬,可剛剛那些首級和血淋淋的屍體可不是假的,這麽久時間下來,不少人也知道張瀚行事的手腕,知道他表面的笑容之下,其實是殺伐決斷,甚至有時手段狠辣。

    人群慢慢散去,和裕升的人也各歸值守或是回家,今天的事,對很多人來說都是驚心動魄的一天。

    ==-=============

    今天這章屏避詞是熱兵器,我去,這為什麽啊!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5-9-7 10:29
第七十章 直言


    張春和蔣奎、蔣義還是跟著張瀚,近來和裕升家大業大,而且張瀚處於風眼的中心,現在不僅要提防商業和官面上的事情,還需提防敵對勢力的刺殺了。

    就那些土匪中也有不少漏網的,很難說會不會有不怕死的跑來謀刺,所以從現在起,張瀚已經不能如以前那樣輕車簡從,最少得有好幾個得力的護衛,日夜不停的跟隨。

    這也是無可奈何之舉,看著簇擁著自己的這幾人,張瀚也無聲的嘆了口氣。

    “賴大人,我們還有機會,我們身後還有范家,范東主在各地的關係非比尋常,找個由頭把這事給掩下來,然後……”

    “呸!”

    賴同心狠狠啐了寧以誠一臉唾沫,不顧形象的又抬腳在寧以誠胸口狠狠一踹!

    “賴大人你……”

    寧以誠摔倒在地,臉鏟在地上,整張臉都被血糊住了,那副形象自是不必多提。

    “狗才,你這樣的貨色也和張東主鬥?”

    賴同心的心裡居然對張瀚頗有幾分忌憚,私底下也不再以“那姓張的小廝”相稱了,他又上前踢了寧以誠一腳,罵道:“你還在發夢呢?人家大同鎮總兵,陽和兵備,還有本將,還有山西鎮總兵,天成衛指揮,這都是什麽關係了?范家是認得不少人,那都是銀子趟出來的路子,我看范永斗未必比這張東主手腕高明什麽,兩家真鬥,誰贏誰輸還不一定。老子不知道你吃錯了什麽藥,一心和人家鬥,卻別拉著老子蹚這種渾水!”

    寧以誠知道必定是私用家丁的事敗了,他不敢和賴同心再吵,只是眼中怨毒之色難解。

    “唉。”賴同心嘆息一聲,緩緩道:“實齋,你我好歹算是有些交情的,本將上報當然會替你遮掩,死罪斷然不會,官肯定當不成,你自己日後好自為之!”

    說罷賴同心拂袖而去,卻是叫人把寧以誠給看好了,不要叫他跑了或是自盡,賴同心自去召來師爺,將今日這事潤飾了之後再上報。

    ……

    “呵呵,這還真是黃粱一夢……”

    剛剛堡中那般熱鬧,李明達當然處在擁擠的人潮之中。

    人流簇擁著,張瀚和他的部下們一直是處於人潮的正中,萬眾矚目的中心,李明達卻只能在人群之中,不停的擠著,幾百步後就是擠出了一身的臭汗。

    在參將府前,他擠掉了一只鞋,拼命叫著叫人讓一讓,可惜根本無人理會他。

    這個以往的風雲人物,現在竟然落得無人理會的境地,倉惶回到范家分號的店鋪之中時,李明達臉上的沮喪之色,已經是濃郁的化不開了。

    一切打算,俱是付諸流水!

    現在他憂心的就是土匪和寧以誠會不會把他和范家供出來?

    仔細一想,應該不會!

    土匪不會知道范家和寧以誠合作的細節,而寧以誠那邊,則不會自尋煩惱,得罪范家這樣的巨無霸。

    在大同和山西各處官場范家均有盟友,寧以誠現在的罪狀不足致命,最多就是丟官,若是得罪范家,恐怕就有性命之憂,以寧以誠的智略,應該不至於此。

    “東主和寧大人都是智謀百出,范家又是實力超強,怎麽就奈何不了這麽一個小人物?”

    李明達百思不得其解,身上泛出一陣又一陣的無力感。

    但無論如何,今日的事還得趕緊上報,他坐在桌前,點亮油燈,開始奮筆書寫。

    “掌櫃,這帳局的幌子,是收起來,還是明早就掛?”

    一個李明達向來喜愛的大夥計走了進來,拿起范家帳局的幌子詢問著。

    “拿去燒了。”

    “啊?”

    “沒聽見?”李明達回過身來,眼中怒火似乎要把那夥計融化,他站起身來,頓足道:“燒掉,燒掉,趕緊拿走燒掉!”

    ……

    相比參將府和范家分號的愁雲慘霧,新平堡張家的宅邸之內,卻是一派熱火朝天的景象。

    周逢吉和梁宏早早都來了,他們沒有跑去看熱鬧,張瀚等人進堡門時就看到了,為了叫常氏放心,兩個掌櫃早早就過來,一番言語後,使得常氏到底放心下來。

    此外還有李玉景等帳房和管庫的先生,騾馬行和帳局等分店的掌櫃,濟濟一堂,站了滿滿一屋子的人。

    這些掌櫃級的,最年輕的不過二十五六,最老的也就是周逢吉,五十來歲年紀,人人都是眼露精光,個個肚裡都藏著算盤珠子,心思一撥就動的靈醒人物。

    換句後世的話來說,這一群人,就是標準的商界精英。

    今日熱鬧的還不止如此。

    李慎明從大同趕了過來,距離今年的官市還有十來天,他早就放了幾萬銀子在帳局,這一次過來十分瀟灑,只帶了幾個隨從,青衫折扇,加小廝伴當,就這麽騎了幾匹馬而來。若非帳局,恐怕他不免要帶很多隨員,並且有車馬跟隨而來,目標變大,而且行期漫長,對這盛夏時節來說,委實不是一件容易之事。

    張瀚一進來,整個大客廳就轟動了起來。

    拱手的,鞠躬作揖的,還有幾個剛從夥計提拔上來的在門前跪了下來迎接,常氏在幾個婆子的攙扶下也到廳門口迎接,上上下下打量了好一陣子後,常氏才道:“還好,身上沒有什麽傷。”

    張瀚笑道:“我又不動手,怎麽也輪不著我受傷!”

    “不動手好。”常氏念聲佛,說道:“不過你的手下也是人生父母養的,能不叫人家犯險就不要,傷著了或是怎樣了,咱就算賠人家銀子,人卻是比銀子值錢的多!”

    眼前這婦人不到五十,這半年多來在家安閑,身子骨是極好的,平時已經沒事看看佛經,就等著抱孫子的老封君的感覺,不料當眾說出這話來,卻是飽含著道理。

    張瀚怔了怔,接著很鄭重的答說道:“娘放心,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會叫我的部下們以身犯險就是。”

    “嗯,我只這麽一說。”常氏笑道:“這裡一堆人,你們忙你們的,莫要因為我怠慢了遠客。”

    說著常氏自轉身離開回後宅,各人均是起身相送。

    李慎明向張瀚笑道:“今日見得令堂,才知道兄弟為何有這般大才。”

    張瀚拱手笑道:“老兄過獎了。”

    他二人彼此對個眼色,轉身一起到東屋裡,閉了房門細談。

    落座後,李慎明劈頭便道:“這次的事後,相信老弟的帳局生意必定飛騰而起,我自大同動身時,看到老弟的書信,這才知道老弟有意開設鐵礦。恕我直言,立爐出鐵,產量高低不定,且時刻有高爐倒塌的風險,鐵水傷人,賠累也是麻煩,地方上龍蛇混雜,我雖能與靈丘縣託上關係,老弟你的蒲州那邊也有關係,但終究是件麻煩事。如果沒有厚利,做這樣的事,實在有些得不償失!”

    開鐵礦在真正的高層大人物眼中,其實也是樁下等生意。

    也就是南方馬鞍山一帶的鐵礦是江南的一些士紳會搞,在北方,都是些土老帽才弄這行當,以張瀚打算建爐的水平,一年可得百萬斤生鐵,但這些生鐵全部出售乾凈,也就得銀幾萬兩,還得去掉人員薪資,用煤炭成本還低些,若是用木炭,成本很高,而且原材料很費勁,山陜這裡,後人很難想像,山上的樹木都砍伐的差不多了,不少山頭都是禿的,這恐怕會叫很多穿越後以為都是青山綠水的小清新大跌眼鏡。

    另外就是打點地方官員,擺平地頭蛇的費用,想來也是不小。

    李慎明對這樁生意委實不大看好,若不是張瀚的帳局和騾馬行發展之速令他十分吃驚,恐怕他連和張瀚商談的興趣也沒有。

    去年李慎明和張瀚談話時,還只是將張瀚當一個變數,隨手落的一枚閑棋,最重要的只是想維持大同到新平堡的路線,方便他備辦貨物就好。

    不料張瀚的表現簡直就是神跡!不過半年多的時間,和裕升的帳局已經遍地開花,配合騾馬行的幾條線路已經開設十幾家分店,現在李慎明打過交道的商人已經不再打聽“和裕升是誰家開的?”或是“張瀚是誰?什麽出身?”而是已經多半將銀子交給和裕升的帳局代管,到了地頭再取銀子買貨,十分方便。

    固然要有一些成本增加,但相較各地的亂象和風險,這一點成本支出還是十分必要的,也不會有商人覺得這錢出的冤枉。

    當然,死摳著銀子不放的也還是有不少,中小商人,銀本千把兩幾百兩,甚至幾十兩,來往線路也就在三百里左右,風險還在可控範圍之內,願意和帳局打交道的還不算多,不過這些人又是和裕升騾馬行的主要顧客,中小商人養不起自己的車隊和騾馬隊,和裕升的運輸能力強悍,費用不高,又是無比安全,自然會成為中小商人的首選。

    張瀚現在每月給麻承恩報的帳是帳局每日可賺百兩,每月分紅給麻總兵是一千兩出頭,每年過萬兩,這個收入已經是麻家以前半年的收入,麻承恩提起這事就誇贊李慎明有眼光,笑得合不攏嘴,李慎明心中也自是得意,不過李慎明覺得應該不止此數,但麻承恩派到新平堡的帳房查過帳,毫無問題,他自然也不會出來多這種嘴。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5-9-7 22:47
第七十一章 換帖子


     只是張瀚和麻承恩大捧的賺銀子,李慎明卻只能置身事外,心裡熱辣辣的甚是難受,加上他知道張瀚在天成衛各地擺平了地頭蛇和范家,開始大肆收糧,這也是有利可圖的大生意,心裡更是心急火燎,不過再急,李慎明也不會隨意下注,多年生意做下來,他絕不會做輕率的決定。

    張瀚道:“晉鐵雖是質差,但勝在煤炭充足,所以仍然行銷北方。賣不起價格,要緊的就是用煤炭煉鐵,雜質太多,鐵質太脆,所鑄物件極易損壞,而且容易生銹,時間不久便銹跡斑斑。是以人們多不願買用,價格自是賣不起來。更重要的,是不易拿來打造兵器。咱們大同馬市,官市時也會給韃子一些鐵鍋,那可不是咱們晉鐵鑄成的,那是朝廷拿出來撫賞北虜的,用的都是南鐵……老兄,如果咱們能改變這種情形,增產又使鐵質更好,恐怕賺頭就會大為增加吧?”

    李慎明狐疑道:“張老弟還精通煉鐵?”

    張瀚對這方面倒確實知道不少,他看了幾年雜書,知道英國的工業化進程最重要的肯定是紡織機和蒸汽機,但焦炭煉鐵肯定也是英國早期工業發展的最重要的推力之一,當時英國也是高爐遍地,但國力木柴資源有限,很快就限入了燃料不足的窘迫境地,後來改為煤炭煉鐵,也是和現在晉鐵的毛病一樣,後來是英國貴族杜德利解決了煤炭煉鐵的不足,使得這項技術推廣開來,最終解決了鋼鐵產量不足的瓶頸,給英國的工業革命,添加了足夠多的燃料。

    後人驚奇於十七世紀英國工業發展時的人類科技大進步,其實張瀚倒是認為,資本逐利,只要商人迫切需要,又有利可圖,自然會使相當多的聰明人投入到研究之中,並且最終出現足夠好的結果。

    “所知不多,但對怎麽建造煉鐵爐和鑄造爐,怎麽減少鐵中雜質,怎麽鍛造,倒是確實知道一些。只是所知不細,還需慢慢摸索,但我還是很有信心,最少將來我們的晉鐵,質量不在閩鐵之下太遠。”

    張瀚知道怎麽建出儲能的高爐,盡量加大入風口,減少出風口的能耗,怎麽使用焦炭,甚至他還知道在高爐邊上建儲水池,用水能帶動鼓風機,這是英國人的發明,中國其實也有水排鼓風法,但現在知道的人反是不多……當時在書上看到是當趣聞在看,畢竟英國的水力鼓風機在蒸汽機投入使用後就淘汰了,包括水力鍛造也是一樣。

    在這個時代,英國的進步遠在華夏之上,當然也包括煉鐵,在八旗入關時,英國的煉鐵業已經十分高端,克倫威爾的鐵騎兵人手一柄水力鍛造的新式馬刀,人人穿著水力鍛造的胸甲,相比之下,所謂的勁旅八旗,在裝備上不知比鐵騎兵落後多少,組織結構什麽的也就不必提了。就火器來說,明軍的火器鑄造落後還不太多,但生產流水化,裝備組織,操練,戰法,無不落後太多,明軍的那種火器水平在歐洲那邊真的是原始層面的,同樣的幾萬火器兵,西班牙人分分鐘能教大清八旗怎麽做人。

    在張瀚看來,這個時代的華夏是全面落後的時代,但他又能怎樣?只能憑借自己所學所知,盡量叫自己和身邊人過的舒服愉快些……反正幾百年後,中國一樣崛起了,張瀚只能這般想著寬慰自己。

    “縱是這樣,”李慎明對張瀚的話毫無質疑之處,這也是長久打交道下來的信任,若是別的十六七歲的少年拍胸脯說能改進煉鐵辦法,李慎明準是一腳踹過去,叫他有多遠滾多遠。張瀚自是不同,但李慎明還沒有心動,只是笑著道:“獲利終究還是不多。”

    一個高爐一年出百萬斤鐵不少了,按張瀚所說,一年獲利可以從二萬到四萬或六萬,但比起諸多麻煩來,還有要分出去的好處,這個利潤實在缺乏吸引力。

    張瀚淡淡的道:“若只是在咱大明北方販賣,確實得利不多。”

    缺鐵其實是全國性的,明朝的礦業還不及宋時發達,但人口卻較宋時增加,銅,鐵都是不足,不過晉鐵只能銷於山陜和宣大一帶,最多到河南,再遠的話運費太高,並不合算,就算產量增長利潤增加,畢竟北方的購買力是有限的。

    憑著成本控制和質量上升,張瀚可以多建高爐搶占北方市場,但那不是一日之功。各地的保護勢力和牙行都是地頭蛇,沒有強悍的實力,到處搶市場,最後準會崩了自己的牙。

    “老弟的意思是,韃子?”

    張瀚臉上露出微笑,和聰明人說話就是舒服,不需要說太多廢話。

    若是旁人,聽著張瀚的話不免是往南方想,只有李慎明一下子就聞弦歌而知雅意,立刻就明白了張瀚的意思。

    李慎明皺眉道:“往韃子那邊走私生鐵或鐵器,都是大罪。”

    張瀚神色還是淡淡的:“所以我才有一年一萬多銀子在麻總兵那邊,也有一年一萬多銀子在鄭兵備那裡。還有一年大約幾千兩在賴參將手中,再把沿邊的各堡、臺、墩給擺平,走私鐵又怎樣?”

    “關係重大,恐怕贄敬還要多。”

    “當然!”

    張瀚語氣很篤定的道:“最少要加一倍以上,宣大總督和大同巡撫,宣府巡撫,山西巡撫,他們和他們的身邊親信都要打點到,沿邊各路的參將和遊擊,各堡的操守,防守,各莊的管隊官,各處都要打點到。老兄,一年幾百萬斤的生鐵,過千萬斤的糧食,大量的藥材和布匹,每年獲利可能超過百萬兩,這些銀子,我會拿一半出來分!”

    “你掌握了和北虜的走私路線?”

    李慎明臉上終於顯露震驚之色,他一下子猛地站了起來。

    “沒錯。”張瀚還是坐著,安然道:“我打算入秋時出塞,沿蒙古各部走一圈,最終抵達遼東,有些事,要當面見一見人,說妥了,大家才好繼續合作下去。”

    “你,你,你可真是叫人出乎意料之外……”

    李慎明臉上陰晴不定,簡直很難在短時間內把消息全消化下來。

    張瀚坐著不動,拿著杯子喝茶,他並不著急。

    李慎明這人,他是一定要拉進來的。李家是大同城裡的商人世家,和代王府都拉的上關係,各地的官紳也多有交情,張瀚需要一個得力的人幫著他打通各地的關節,比如剛剛說的那些事,他自己去做都未必有李慎明去做效果來的好。

    他已經有財力和名氣,但交情和人脈不是一兩天積累的,比如某地的官員,李慎明可以見面就勾肩搭背一起去喝花酒,張瀚就不行,只能正正經經的說話辦事,就算銀子送到了,交情還是建不起來,他去打通關節,要比李慎明費力的多。

    就算沒有李慎明,張瀚也要找到張慎明王慎明,這是一個關鍵的角色,缺不得。

    “老弟可否告訴我,北虜那邊到底是搭了哪條線?”

    “守口夷和監市官銀錠台吉。”

    “好,好!”李慎明兩眼放光,擊掌道:“老弟,你真是了不起。”

    他又道:“哪一天,我們正經換個帖子,如何?”

    當時結義兄弟也是常有的事,彼此換個帖子,那就是割頭換命的交情。和後人把結拜和發誓當放屁不同,當時的人對這些東西還是頗為看重的,最少不會有人把結拜兄弟當夜壺,用的著是兄弟,用不著就塞床底,帖子一換,就算是正經的榮辱與榮。

    張瀚笑道:“那是我高攀大哥了。”

    “莫說這話。”李慎明擺手道:“兄弟手段了得,銀錠這人嘻嘻哈哈的沒個正形,但城府頗深,手段也有,要不然韃子那邊台吉好幾百個,哪輪著他來當這個當口夷官?兄弟能攀上這條線,和銀錠建立關係,咱這買賣確實能做起來。麻總兵那邊,我能打包票沒有麻煩,鄭兵備想必就是兄弟自己去說清楚。還好,陽和副總兵調山西總兵,不然的話,倒是個麻煩。”

    李慎明盤算起來,絲毫沒有什麽有礙國家大義的感覺,倒是叫張瀚憑白在事前擔心。張瀚也發覺一個有趣的現象,當時的商人也好,士紳也罷,最多有華夷之防,也不是民族間的對立,而是純粹的對落後民族的鄙夷,就像城裡人瞧不起鄉下人的感覺,真正的民族間的隔閡就是二百來年的仇殺,大同這裡的人更恨的反而是北虜,而不是後來席捲天下的東虜,也就是女真人。

    畢竟女真人一直在遼東,而且幾乎是被大明壓著暴打,強者對弱者自是恨不起來,相反有些憐憫,這些韃子不好好過日子,胡鬧什麽?

    誰也想不到,也不會相信,來自白山黑水的女真人不僅後來占了遼東,還占了全遼,又在崇禎十七年入關,奪取了華夏江山。在奪取天下的過程中,強迫漢人剃髮,改裝,易服,為此殺害了不下千萬人。

    至於李慎明等人,做事更不會為大明考慮,張瀚若說的話,李慎明只會當他在說笑。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5-9-8 09:40
第七十二章 慶功


    天下是朱明皇族的天下,是勛貴和太監的天下,連官紳都很勉強,明朝的利益分配極為不合理,又沒有高壓統治,一邊是分配不公,一邊是管制寬鬆,這造成了上下離心,百姓和士大夫對朝廷沒有感情,在天下崩亡時只會想到自己,明朝亡國時,根本沒有哪個階層想去拯救它,如果沒有剃髮令,南方也不會有幾十年的抵抗,這等大事都是這樣,更不要說走私生意這點小事情了。

    至於說的陽和副總兵當然是張全昌,現在邸報傳了開來,張家一個總兵死在遼東戰場上,這是私仇,反而化解不開,張全昌如果還在陽和任副總兵,恐怕就多有阻礙,李慎明的慶幸之處就在於此。

    李慎明又道:“鐵,糧食,布匹,藥材,大宗旨是這幾樣,兄弟的路子走的很對,怪不得范家一直和兄弟鬥,原來還有這一層關係在裡頭。”

    “范家東主也早就在布局。”張瀚輕笑道:“不過他目前為止只是在宣府和薊鎮一帶有人脈,韃子那邊落後我一局,大同這裡,好歹我也不怵他了。”

    李慎明連聲道:“怪不得,怪不得,和土匪這一仗打的這麽狠,我還奇怪什麽爭執弄到如此決裂的地步,有事不能好好談?原來還有這一層關係,不打服土匪,范家的手還是伸過來,打服了土匪,范家最少在這方面也無能為力,官面上也是兄弟占優。如此看來,這生意確實做的過……兄弟,我確實要參一股了。首先,打通人脈的那些事,由為兄包攬了便是。”

    李慎明確實是精明的石頭裡能熬出油來的人物,不消多說,就知道自己的位置在哪裡。

    張瀚含笑道:“不急,大哥你先陪我去趟靈丘,那裡的關係也是盤根錯節,聽說有個東山會很是強勢,好幾千人,不少都是礦工,如果不搞定這個會,日後會很有麻煩。地方士紳,由我蒲州張家為主,那些地頭蛇,少不得要麻煩大哥。”

    靈丘那裡蒲州張家可以幫上手,張瀚也不願把所有的一切託付給李慎明辦,也就是不願什麽事都借麻承恩的力,在大同,他巧妙的借力於鄭國昌和麻承恩兩邊,自己還和賴同心漸漸建立了關係,在靈丘這樣的地方,用一下蒲州張家的力量更好,這樣也使得力量更分散,不使哪一方覺得張瀚離了自己就不行。

    蒲州那邊,去年底已經送了一筆銀子過去,平時也有書信往來,張輦當然不會怎麽理會張瀚,但態度已經柔和許多,張學曾等一批人對張瀚還是十分看好,特別是和裕升聲名鵲起之後。

    “好,”李慎明答的很乾脆的道:“我隨時可以起行。”

    “大哥在這裡不是等官市?”

    “官市能賺幾個小錢?”李慎明態度堅決的道:“當然是咱們的大事要緊。官市這裡,我交代給我的隨員去辦就行。”

    “那好,我們明早就走。”

    張瀚做大事也是向來雷厲風行,對李慎明的態度他十分激賞,乾脆說走就走。

    “兄弟不愧也是做大事的。”李慎明隨手就是一頂高帽子遞過來,笑著道:“做事乾脆果決,聽說這一次和土匪的大戰也是始終在場,指揮若定,斬首幾十級,想來也是打得十分激烈,換了為兄,恐怕早就嚇跑了。”

    張瀚想想今日自己的表現,除了被王長富拉走時有些不堅決外,其餘看到戰場上血肉橫飛的情形時也不害怕,還親手發銃殺人,心中絲毫不懼,他對自己的表現倒也滿意,當下也是毫無謙虛之意的笑了起來。

    此時外間的笑聲也是不停的傳進來,今日之事,不論是鏢師還是掌櫃們,心中的欣喜都是一樣的,擺脫了這麽大的威脅,意味著和裕升又能突飛猛進……往張家口的線路是早就打通,分店也建立起來,但利潤一直較大同這邊為低,原因就是大梁山脈裡潛伏的那些土匪。

    不論和裕升的鏢師有沒有實力,有這些土匪在,始終就是較大的威脅,大同和張家口的商路水平一直不高,最要緊的原因就在於此。

    不管有沒有和裕升,商人們都會謹慎小心,縮減貿易規模,不攜帶大量現銀和值錢的貨物,張家口那邊不大需要大同東路,而大同東路又不敢擴大規模,這使得和裕升在這一條黃金商路上獲利反不及大同各地。

    要知道,張家口這個軍堡可是當時北方的貿易重鎮,地位遠在任何一處馬市之上,整個對北虜的貿易,張家口能占到三分之一強的份額,整個北方,除了京師外,沒有哪一個城市的商業規模能比張家口更大,更繁華。

    此次滅除土匪威脅,往張家口的商路會更繁華,短期內會有極大的增長,掌握這條路線的毫無疑問的就是和裕升,獲得最大利潤的當然也是和裕升。

    外間梁宏和騾馬行的掌櫃們已經在商量調配車馬到東路這邊,可想而知近期內往張家口的商人數量會急劇增加,然後就是轉運貨物的增加,當然,更重要的是銀子的流動增加,對這些變化,自然是要早做準備。

    李慎明歪頭聽了一氣,笑著道:“兄弟的掌櫃們真是盡心盡責,叫人羨慕啊。”

    張瀚也是微笑,周逢吉幾個確實比以前有很大的進益,這也是張瀚帶人的原則,信之則不疑,平時的事務都放手給他們做,然後自己時常提點這些掌櫃的大局觀,還教那些年輕的夥計出身的掌櫃看書,手把手教他們做報表,學龍門帳,思維方式的改變是一點一滴的變化,非一日之功,這些事,李慎明不知道,在李慎明看來,張瀚是運氣好到爆棚,和裕升這麽一個原本中等水準的商號,居然藏著這麽多水準很高的掌櫃,這是一件叫他分外眼紅的事情。

    李慎明心裡生了結交的念頭,笑著道:“算了,我們老躲著也不是事,出去吧。”

    張瀚自是無可不可,一出門,外頭梁興就笑道:“東主再不出來,我們就以為是躲著這一次的慶功酒了。”

    “還真的能少了你們的酒?”張瀚笑罵一句,也是趕緊吩咐道:“上酒上菜,大家拼了一天,掌櫃們也是擔憂了一天,一起來痛飲一場。”

    廚房是早就預備了酒宴,張瀚一聲令下,酒菜就是齊涮涮端出來。

    張瀚卻是拒絕了自己這邊先上,而是叫家下人把酒菜送到騾馬行那邊。鏢師們今天運氣爆棚,沒有一個戰死的,殺傷的土匪有近三十人,自己這邊只有十來個受傷的,重傷的有兩人,張瀚已經請了醫生看著,他自己也抽空去看了兩個重傷的鏢師,私下問過,幾個外傷醫生都說問題不大,只要捱過今夜無事,日後慢慢將養就會好起來。輕傷的十餘人中也有幾個傷了筋骨的,日後恐怕很難動武,張瀚看他們情緒低落,自是安撫了幾句,叫他們放心,就算殘疾了也是商號養起來,不會叫他們落了個沒下場。

    再送酒席過去,鏢師們有些低沉的情緒自會重新高漲起來。

    當然,溫忠發等十幾人不在其中,他們被隔離了開來,得有好一陣子過後,才夠資格繼續在商號裡做事。

    第二輪酒菜送了來,擺在當間,張瀚請李慎明坐了上座,自己在主座打橫相陪,周逢吉和梁宏也在這一桌,還有梁興和王長富,楊秋幾人。

    坐在這一桌的便是張瀚現在最得力的班底,張春礙於身份,並沒有上桌,只是在身後伺候著。這廝想必剛剛已經在廚房吃過,張瀚也不必去管他。

    酒菜上來,梁宏便端著酒杯站起,笑著道:“今日李東主大駕光臨,我等實在臉上有光,今日咱們東主帶著鏢師打敗土匪,這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再有李東主這般的大主顧上門,實在更是……”

    “三櫃,”張瀚聽梁宏說的雲山霧罩,笑著打斷他道:“我和李大哥決定過幾日挑個好日子,互相換帖子,以後就是兄弟相稱了。”

    “唉?”梁宏吃了一驚,臉上很快又滿是笑容,這一次客套的成份少了很多,只道:“這般甚好,日後李東主有什麽吩咐,在下一定照辦。”

    李慎明自是客氣了幾句,接著各人互相敬酒,李慎明確實是那種長袖善舞,極善交際的人,幾輪酒敬下來,各人都是和他十分交好的感覺,甚至李慎明還走到老蔡那桌,先敬老蔡,然後向蔡九敬酒道:“聽說這位小兄弟是建鐵場的內行,我們來飲一杯,日後打交道的日子還多著。”

    蔡九不想今日還有自己的事,當下紅著臉站起來,囁嚅著說了幾句客套話,李慎明見人多了,知道這是一個臉皮薄的後生,當下呵呵笑著碰杯喝酒,多餘的話便不說了。

    張瀚卻在這桌吩咐楊秋,說道:“趕緊挑得力的人,我有書信叫人連夜想辦法出堡,趕赴蒲州把信送到,然後帶著回執回來,我這裡要準備幾天,然後就和李東主去靈丘。”

    楊秋現在不怕事多,也不怕繁,心氣和幾個月前剛當鏢師操練時截然不同,現在他巴不得張瀚吩咐自己的事越多越好,當下一邊挾著一塊桂花鴨,一口咽了,笑著答應下來,然後起身就去安排,連酒也不吃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5-9-9 17:45
第七十三章 靈丘


    張瀚今日也著實高興,和眾人都是碰杯,來者不拒,這裡的酒因為新平堡是苦寒地方,大家都愛喝高度的燒酒,現在燒酒技術已經成熟,和後世的高度白酒相差不大,只是現在的酒肯定是純糧釀造,和後世那種掛羊頭賣狗肉的勾兌酒不同,醇厚芬芳,入口綿柔,到喉嚨後才感覺一股熱力順著食道汩汩而下,感覺十分給力,張瀚在後世時也是喜歡高度白酒,但幾輪燒酒下肚,才知道自己今天有些大意了。

    好在他是東主,感覺不對就不飲了,也沒有人敢真的灌他酒,待席終張瀚還撐著叫人安排李慎明到客房住下,張府雖不是太大,但好歹也是幾進的院子,李慎明等人被安排在第一進旁邊的套院,三間正房兩間偏廂,夠他們主僕住下和安置行李了。

    張瀚自己現在住二進正屋,常氏住在第三進,那裡房子更精致些,還有一個很小的花園,只有一壘假山和栽種了一圈花木,另外有一個小亭子,四周一圈鋪設了鵝卵石的花園小徑,常氏用罷了飯喜歡在這小花園裡溜彎,鍛煉一下身子,這也是張瀚的建議,走慣了之後,不走反而是難受了。

    這陣子張瀚打算在堡裡再買一套大的宅院,最少得十來進房子,花園也開闢的更大些,最好是有山石有水池,這樣母親頤養天年也更舒服些,不過常氏斷然拒絕,只說過幾年再說,現在各處都有不少用錢的地方,縱有些銀子也不能用在這等事上,張瀚心知母親說的是正理,也就罷了此議。

    待他到得自己居住,兩個丫鬟迎了上來,若平時他這裡都是張春伺候,今晚亂哄哄的,張春到李慎明那裡幫著打點,常氏在後院知道張瀚這裡無人,便是派了她們過來,張瀚來時,一個丫鬟正把紗窗放下,窗子下頭各點了一小把艾草,用來熏跑蚊子,這六月的天,蚊子已是有了,張瀚又不喜歡帳子,又沒有空調和風扇,再放著那厚實的帳子,委實難受,家下人只得用這樣的辦法幫他通風驅蚊。

    “怎地一身酒氣?”楊柳心中無比歡喜,嘴裡卻抱怨著道。

    她年紀和張瀚差不多大,身量比張瀚矮半個頭,比起別的小丫頭來高了不少,身材也是該有的均有了,特別是長腿細腰,每每看的張瀚垂涎不止,平時常氏管的嚴,張瀚也沒機會接近,今日見他腳步虛浮,楊柳趕緊上前來,嘴裡雖埋怨著,卻是趕緊上來把張瀚給扶住了。

    張瀚斜著眼看,但見楊柳兩隻大眼也瞪眼瞧著自己,她皮膚白而細膩,從脖子往下看也是白嫩細滑,引人遐思,因為架著張瀚,整張俏臉離他很近,說話也近,張瀚心思不覺旖旎起來。

    張瀚笑嘻嘻的道:“楊柳,你生的真不錯。”

    楊柳心裡有些突突地跳,她抿著嘴,心裡也不知道怎地是好,究竟是往少爺懷裡投,還是要怎樣?這等事幾個丫頭私下裡說起來都是話很多,待事到臨頭時,才知道自己畢竟什麽也不懂,就算心心念念想和少爺親近,身體倒是忍不住掙扎起來。

    張瀚感覺到身體一陣溫軟,一股少女特有的體香直往鼻中鑽進來,他身體立時就有了反應,頗有點按捺不住,楊柳這時低著頭,脖間青絲之下是驚人的雪白,再往下探,眼光不及,想像力卻是叫張瀚無比心動,恨不得立刻將這女孩子剝光光,就在這時另一個丫鬟端著碗過來,笑著道:“酒席上只怕不一定吃的飽,這裡有一碗豆腐腦,下晚剛點的,少爺用不用?”

    張瀚扭頭一看,見那白白的豆腐腦上頭倒著黑色的醬油和紅色的辣醬,紅白黑三色湊起來,他不知怎地想起被自己一槍打死的土匪,又想到戰場上頭破腸流的景象,頓時胸腹間一股惡氣湧上來,再也掌不住,嘔的一聲,吐了一地。

    ……

    張瀚和李慎明出行已經是六天之後。

    已經是六月底了,天氣十分燥熱,行走在新平堡的街道之間,一股股熱浪追逐而來,只有在房屋和樹蔭底下,有涼風習習吹來之時,還能感覺到一股陰涼。

    對張瀚來說,只是沒空調睡覺比較痛苦,其實真正的熱度他倒是覺得一般。

    在後世的城市熱島中生活過的人才知道那是真熱,古人這個時候,環境保護其實也是一般,但沒有熱島效應,空氣也是真好,穿著寧綢的薄長衫,一陣風吹來,劈里啪啦一陣響,身上的熱氣也就一掃而空。

    李慎明也是不大怕熱,他這樣身份的商人,走南闖北也是慣了,天冷天熱都得忙活手裡的事情,不僅有自己的事,也有上頭那些大人物交辦的事情,耽擱不得。

    出堡時,張瀚和李慎明都牽著馬,各人隨從在後,正好遇著一個車隊過來,大約二十多輛大車,均是騾馬行新製出來的大車,車身改造,車輪,彈簧,轉向軸都有,雖然距離張瀚心目中的真正的歐式四輪大車還差的很遠,但畢竟已經甩了現有的中式大車十條街,李慎明見了就迎上去,上下左右看了一圈之後,贊道:“文瀾,為兄吃驚於你的掌櫃都是一等一的,現在才知道,你的工匠也是一等一的啊。”

    馬車其實是在張瀚一手指導下製成的,包括怎麽製造轉向軸這關鍵的部位都是張瀚的主意,不過這事他自然不會明說,只笑笑便罷了。

    李慎明又問道:“每車能拉運多少?”

    張瀚道:“原本的大車一車想走快些,就只拉兩千斤,到三千斤就走的很慢,現在這車,每車運四千多斤,照樣走的很快,若是路好些,六七千斤也照樣拉得。”

    李慎明先是驚嘆,接著壓低聲音道:“就是說,日後往韃子那邊,照樣用這車去拉?”

    “到韃子地界,用的車還要更牢固些。”

    從長城出塞,不論是新平堡還是宣府一線,出塞後行程都是好幾千里,道路也就是在草地上走,很少有現成的類似大明官道的道路,張瀚也是已經考量過,大車的鐵製部件要更多些,打製的更牢固,零件最好是可以通用,這樣維護也方便。中國舊式的大車不僅笨拙,而且木製為多,一旦損壞修理也很困難,但越是這樣還容易壞,新製的馬車不僅鐵製部件多,鐵的質量也要好,零件最好是通用,這樣的話,長途萬里來回,損壞率低,維護方便,運力自然是極為強悍,利潤當然滾滾而來。

    如果馬車最終成為張瀚設想的那樣,就算是塞外草原,其實也該奔走自如,俄羅斯廣袤的大地上哪有那麽多道路?那些哥薩克人從歐洲地界一路到中亞,再到西伯利亞,戰爭和移民這幾百年沒有停止過,包括後來統馭龐大的帝國,整個俄羅斯帝國到處都是那種兩輪和四輪的大型馬車,不論是收獲還是遷移,或是支撐擴張戰爭,馬車的作用其實還在火槍之上。沒有後勤,難道火藥和子彈加上補給都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不成?

    俄羅斯人靠馬車能做到的事,憑什麽張瀚和他的部下做不到?

    所以靈丘之行,也是勢所必然,日後造車用鐵極多,總不能一直靠買,新平堡到大同鎮閩鐵的存量都有限,到遠處買成本也大為增加,十分的不合算。

    張瀚揚起馬鞭,指著那些在進堡的大車,笑著道:“遵路兄,日後我們再出門,很可以坐和裕升的載人馬車,那車比騎馬還舒服。”

    “到時候再說,還是騎馬痛快些。”

    李慎明不是沒坐過馬車出行,顛簸加氣悶,還真不如騎馬,他雖驚異於眼前馬車的形制和運載的能力,但還真不相信,張瀚能製成坐著比騎馬還舒服的車輛。

    張瀚也不多說,揚鞭打馬在前,李慎明哈哈一笑,自也是逐馬而追。

    ……

    “遵路兄,這位是鄙家的三叔公。”

    一路風塵僕僕到得靈丘已經是七月初,路上走了五天,中間又休整了一天,每日騎馬好幾十里,聽著輕鬆,其實是件很累人的事。

    在馬背上如果坐姿不確,一個上午下來就是腰腿酸軟,下馬後腿疼腰酸,疲憊之態盡顯無餘,張瀚和李慎明等人都是常騎馬了,隨行的蔣家兄弟和梁興等人也是馬術好手,就算這樣,抵達靈丘縣城時,所有人都是疲憊不堪了。

    張學曾提前了兩天趕到靈丘,拜會了一些相關人等,待張瀚等人打前站的人到了城裡,張學曾就領著一群人親自到城外來接,張瀚雖然是風塵僕僕,滿臉疲憊,也只能強打起精神來,先替張學曾和李慎明做介紹。

    “原來是李先生。”張學曾還沒有說什麽,站在他旁邊的一個中年士紳搶上一步,拱著手,滿臉笑容的道:“學生李大用,曾經到大同拜謁過總兵官,遠遠見過李先生一眼。”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5-9-9 17:50
第七十四章 韓通


    “李年兄不必客氣,咱們還是同宗,生疏了不好。”

    李慎明哪記得靈丘這個土財主,看那李大用的模樣是穿著生員服飾,衣飾也很華美,這一次的事情是和開鐵場立高爐有關,想必張學曾帶來的都是和這事有關係的人,當下先認了同宗,上前挽住李大用的手搖了搖,狀極親熱。

    李大用笑得合不攏嘴,他確實是生員身份,但家裡也是世代鐵商,上次到大同就是賣些精鐵給鎮軍,也是事先走了門路,不然憑晉鐵的質量,鎮軍能收他家的鐵才是活見鬼。李慎明是總兵府邸裡專門負責這些事的,李大用的身份還夠不著,遠遠拜見過一番也就當見過了,現在倒是和李慎明談笑甚歡,他自是極為高興。

    “這位是韓通東主。”張學曾指著一個清瘦中年人介紹道:“本地東山的高爐,韓家有整整六座,是我們靈丘最大的鐵商。”

    韓通人很倨傲,三角眼裡閃爍著疑惑的光芒,他是標準的地頭蛇,縣裡上上下下的關係都打點的極好,家裡土地多,佃農多,礦上的人手多,幾千人聽他號令,無疑養成了威福自用,擅作非為的脾氣秉性,在靈丘,幾乎沒有人敢和韓家對著幹。今次張學曾前來,帶了好幾封書子,州裡和縣裡的正印官都打點到了,地方上也有不少相熟的士紳來往,然後張學曾才點出蒲州張家的子弟要來開辦鐵場,架設高爐,到這時韓通想反對也是感覺有些棘手,不好說直決裂的話來,但他的態度也是說明一切,在張學曾介紹時,只是冷冷看了張瀚一眼,連拱手都省了,在韓通看來,張瀚不過是未加冠的小子,憑自己的身家地位身份今日只是來看看虛實,和張瀚本人沒有什麽關係。

    倒是李慎明過來拱手時,韓通勉強還了下禮。

    李慎明的名號在大同鎮肯定是稍有地位的人都知道的,麻總兵在外的產業都是他負責,長袖善舞,各地的關係都很硬,本地的知縣是礙著體例身份,不然的話,估計連縣大老爺都會出迎,韓通雖然骨子裡傲氣,表面上也得過的去。

    “請諸位到城東的飛燕樓飲酒,”各人見過禮後,李大用笑呵呵的道:“張東主和李先生都是遠來貴客,只是我們靈丘是小地方,實在也沒有太多拿的出手的東西,這飛燕樓還算過的去,只能委屈各位了。”

    張瀚提著精神,笑道:“李東主太客氣了,我等在路上奔波多日,只將就著吃些就罷了,一至靈丘就有酒宴等著,實在叫人心感之至。”

    李大用笑得見牙不見眼的,手在袍袖裡伸出來,讓著眾人道:“請,諸位快請。”

    靈丘縣城只是一個很普通的縣城,也開著四門,連城門的名字也多半和其餘各城重疊,各人從東門進城,也沒有什麽兵丁守備,城門大開著,只有幾個牙行的牙人在路邊坐在長凳子上說閑話,手裡拿著本子毛筆一類的工具,等有大宗貨物進來,自有這些牙行的人去承辦抽稅,不過靈丘不是什麽通衢要道,也不是商業發達的地方,這幾個牙人想來也不是很忙,遠遠的見張瀚等人過來,先是打量,接著看到韓通,這幾個牙人趕緊跳了起來,遠遠就躬下身子去。

    各人也不理會,都騎在馬上繼續前行,張瀚打量著四周,見這城只是一條東西大道,城中也建著鼓樓,其餘一些小巷子歪歪斜斜的不甚體面,城中還有不少草房,道路情況也差,兩邊的明溝裡堆滿垃圾,散發惡臭,不禁暗中搖了搖頭。

    東南地方畢竟要富裕的多,張瀚看過一些西方傳教士的記錄,東南城鎮繁華富裕,人們穿越華美,環境也很乾凈,若是那些傳教士以西北來,估計觀感還會有些不同。

    路上的行人倒多半閑適隨意,多是些用巾帕包頭的百姓,賣菜的,挑柴的,挑水的,還有一些在路上閑逛的閑漢,偶然會有一些婦人或是秀才生員一樣的人在路上走,多是行色匆匆,不大願意在路上耽擱時間。

    幾個禿驢拿著善緣本子在路旁挨家化緣,見張瀚等人均是騎馬,就有僧人想過來,被韓通的一個家丁策馬衝前,鞭子一揚,僧人們趕緊躲開。

    越往東走,道邊的建築才越發像樣一些,過了鼓樓後,李大用揚鞭指著前方道:“縣衙和學宮俱在前頭,韓東主的家也在前頭,咱們靈丘精華所在便是在這裡。”

    他又指著道左的一幢三層高樓,笑道:“張東主是新平堡來,那裡酒樓可比咱們靈丘多十倍,今日要見笑了。”

    張瀚自然謙遜幾句,眾人在樓前下馬,酒樓掌櫃趕緊出來,果然叫李大用東主,接著親自當了嚮導,將各人引到三樓去,開了窗子,可以臨街眺望,張瀚坐在西首,看到街景也十分普通平常,鼓樓鐘樓,不遠處還有關帝廟和城隍廟一類的廟宇建築,然後就是官衙和大戶人家的宅邸,有一幢宅邸足有三十餘進,占地甚廣,還有一個不小的花園,想來就是那個韓通的住所。

    眾人這時紛紛落座,隨意說笑,張瀚向張學曾輕聲笑道:“三叔公,這一次勞煩你了。”

    “這也是族中公議叫我來,”張學曾苦笑道:“你去年給的銀子可不是假的,族裡那幾位聽說今年能分的更多,自是趕緊要接這件事。咱們蒲州張家好歹還有些人脈剩下,要不趕緊利用,再拿銀子交結新的人脈,只怕就真的沒落了。”

    張學曾看來真的是以家族為重的人,當初張瀚也是得他的全力相助才解決了鋪行的危機,現在張學曾臉上顏色並不算太好,想來也是,一群望花甲的老頭子對家族無能為力,就知道跟一個小輩手裡頭拿錢,幫著家族的人在外奔走,也是圖的銀子,想來這事在張學曾看來不算什麽光彩吧。

    “侄孫向家族孝敬一些也是該當的。”張瀚笑著道:“些許浮財,當不得什麽。”

    張學曾欲言又止,族中其實頗有幾個不識好歹的,說是張瀚既然歸了宗,那麽和裕升也該算做族產,最多新平堡張家多分些,蒲州這邊不能憑白給新平那邊撐腰,總得多拿些好處。這種浮議出來,說明二太爺也是贊同的,張輦原本就不喜新平堡那一脈,上回也是被張瀚強逼著出手幫忙,心裡自有一股惡氣下不來。明面上二太爺不好和小輩過不去,暗地裡給張瀚使些絆子,縱容那些豬油蒙了心的貪婪之輩也是有可能的……只是這些事張學曾卻不好和張瀚細說,只能指望張瀚自己見招拆招了。

    這時酒菜上來,眾人少不得互相敬酒,幾輪過後,席間氣氛都好了許多,連韓通臉上的傲氣都消減了不少。

    這時窗外飄起濃濃黑煙,正好風向吹向城中,大股大股的濃煙從城外的一座隱約可見的山巒上飄浮到半空,然後被濃煙不停的吹向靈丘城中,微風徐來,帶來的卻不是涼意,而是嗆人的濃煙。

    “這煙甚是可厭,”李大用臉色轉苦,頗為無奈的道:“我們靈丘便是這一宗不好,不過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這時有夥計過來將窗子關上,煙氣進來的少了,各人才感覺舒服一些。

    李大用又道:“靈丘有大小鐵爐好幾十座,每爐開火時都是大量煙火,雖則這煙氣叫人不適,鐵水滾滾之時也是銀錢滾滾而來,韓東主的煙氣最濃,賺錢自然也是最多,張東主也要來做這營生,想來也不會太介懷了。”

    眾人聞言俱是微笑,這李大用自己只一座小爐子,在靈丘鐵業這一塊卻是有說話的權力,看來果然是一個八面玲瓏的角色。

    韓通一時臉上露出得色,只是他這人大約生性陰沉,平時難得露出笑臉,這一笑臉上神色甚是難看,還不如不笑。

    這時各人聽到樓梯響動,接著一顆碩大的腦袋自樓梯下露出來,然後就是一個身形無比壯碩的大漢攀樓而上,這人的身量大約整個三樓無人能比,人站在樓梯口,簡直如一堵磚墻。

    這人意態也頗為豪雄,國字臉,兩隻眼睛大而有神,精光四射,雖然不少人扭頭看著他,此人卻是意態閑適,絲毫不以為意。

    這時又有一人登樓上來,這次是一個相貌俊朗的青年,頭上是四方平定巾,頭髮梳理的絲毫不亂,臉上也沒有蓄鬚,面色白皙,身量高大適中,右手按著一柄寶劍,儒雅之餘,還有一點豪雄之氣。

    “原來是孫會首和敬亭侄兒來了,給你們留著座,請快過來坐下。”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5-9-10 10:57
第七十五章 會首


    張瀚這時才明白南邊留著的一張空凳子是給誰的,那個孫會首就是前頭的漢子,名叫孫安樂,是東山會的會首,名字取的安樂,但看模樣是吃過苦的人,臉上皺紋很多,看起來並不安樂,他的侄兒是孫敬亭,有秀才功名,卻跟著孫安樂打理東山會,被靈丘士林中的人不齒。

    孫安樂皺了皺眉,不理會一臉笑的李大用,大步過來坐下,孫敬亭微微一笑,直接按劍站在自己叔父旁邊,拒絕了李大用叫加凳子坐下的好意。

    “我酒已經吃好了。”韓通一臉不悅,放下筷子,對著張瀚淡淡說道:“張東主要來弄這行當營生,韓某無甚話可說,只有一宗,莫要被人挾持,壞了這行當裡的各種規矩就好。”

    說罷起身,也不向旁人說話,就在自己幾個家奴的簇擁下,昂然而去。

    李大用見張學曾臉上神色不好看,只得停住打算送行的腳步,向著張瀚和張學曾解釋道:“韓東主畢竟是這行裡最大的東主,說實話也是張東主是蒲州出身,這裡上下均打點到了,不然韓東主可不是好相與的,上次有幾個開封過來的想在咱這裡開鐵場,到底也沒有開成。”

    看來李大用對韓通也頗多不滿,只是積威之下很難反抗,韓通一走,他也就隱晦的指出,韓通不是好打交道的人,在此之前,勢力不足的都是叫他排擠走了。

    這時孫安樂才開口道:“他見我來,必定心中想為什請我這厭物過來。只是他再豪橫,我東山會也不懼他,韓家做了多少惡事,眾人心裡都是清楚,若不是我這東山會保著,靈丘的各家鐵場早就叫韓家吃光了,外路人不要說來開鐵場,就算來買鐵的又叫韓家坑害了多少人!”

    張瀚一直盯著孫安樂看,當時的會首團頭,多半是衙門裡得勢的公人勾結地方無賴形成的惡勢力,論起為非作歹,這些地方的會首比後世的黑社會要惡的多,地方上的那些下九流的勾當,十之七八多是壟斷在這些人的手中,作奸犯科的事都離不得他們,只是張瀚眼中這孫安樂氣宇軒昂,眼中藏著一絲正氣,和張瀚印象中的那些會首截然不同,孫安樂身後的孫敬亭更是正氣凜然的模樣,這對叔侄完全不像是那些普通的會首團頭的樣子。

    聽了孫安樂的話,張瀚才隱隱感覺到這東山會不是那麽簡單,現在看來,沒準就是當地的縉紳家族和孫安樂聯手成立的一個自保的組織,韓家太強,別家太弱,韓家行事又太過霸道,這使得其餘的勢力整合起來,聯手相抗。若是不然,恐怕早就被韓家給吞了下去。

    李大用不出聲,但態度明顯是在孫安樂這一邊,其餘幾個有鐵場的縉紳也是一樣的態度,他們對孫安樂是支持的,只是礙著身份,不好公開發聲。

    孫安樂又轉向張瀚,沉聲道:“張東主也是有勢力的,韓通那人行事霸道,若張東主沒勢力也進不來,立高爐這些事咱們幫不上忙,這是張東主自家的事,找礦工,還有礦上的一些雜事,希望張東主能和我們東山會合作。咱們這會,說起來五千多人,大半都是礦工和與鐵場相關行當的人,張東主應是都用得著。行規拿多少,咱們就拿多少,有什麽要東山會出頭的事,咱們也不會坐視不理。只盼張東主有些仁心,不要和韓家學,用剋扣咱們礦工血汗的錢去肥自己的腰包……我的話就是這麽多,說完就走,酒是不吃了。我那些兄弟每日吃雜糧野菜,還得做重活,我在這裡大魚大肉,叫人知道了怎麽服眾。”

    這人是個會首,底下還幾千人,卻原來是這般脾氣秉性,怪不得布衣芒鞋,看打扮像一個下苦的礦工,一點不像管著幾千人的會首。

    孫安樂說完就真的起身,他禮數比韓通周全些,羅圈一揖,這才轉身離開。

    孫敬亭也是一樣,向眾人揖手告別,張瀚等人均是起身送行,剛剛有韓通盛氣離開,又有這叔侄這般做態,待李家叔侄離開後,所有人都面面相覷,感覺今天這頓酒吃的特別怪異。

    李慎明低頭向張瀚道:“看來這裡已經鬥的厲害,韓通的意思是叫咱們和他看齊,想來韓家對礦工多有剋扣虐待之事,咱們不和他家一樣,韓家招人用人就難的多。孫安樂的意思卻是東山會替咱們撐腰,不叫咱們做的太過份,最好只用他們的人。這兩邊都不是善男信女,不過這靈丘小小地方,咱們多少大風大浪都過來了,難道在這小陰溝裡翻盤?這未必太好笑了!”

    李慎明走在哪裡,都是總兵的幕府中人,州縣官和衛所指揮一級的大官都對他十分客氣,到這小小靈丘,一個土財主和會首也敢指手劃腳,李慎明心頭的氣自然不小。

    張瀚一笑點頭,也輕聲道:“一會咱們先去蔡九選好的地址相看,然後就四處張榜招人,蔡九在那裡已經有幾十個老手,都是舊識,靠得住信得過的,張榜招人預計在一千人左右,咱們誰都不理,真是笑話,誰都敢指派咱們做事了。這裡的事完了,我還要去張家口轉出塞外,那個事重要的多,我不能在這裡耽擱太久。”

    李慎明點點頭,沉聲道:“去塞外,保險麽?那些韃子可不是什麽善男信女,萬一事有不協,你的安全才是最要緊的。”

    張瀚心頭一陣感動,李慎明的語氣確實是十分關心,固然兩人現在生意聯在一處,利益共享,但李慎明和他換了帖子後,也確實多出幾分真切的關心來,在這個時代,張瀚只有常氏一個親人,旁的人多是手下,只有李慎明和他算是朋友加換帖兄弟,說話比起旁人的感覺來是不相同的。

    “放心,我自然也會有自保之法。”

    張瀚確實也是有安排,王長富沒有跟過來,就是身上背著重要的使命……張瀚叫他到宣府和薊鎮地方去,找一些有過火銃打放經驗和騎術過關的老兵,要厚重樸實的那種性子,多多益善,想法招到新平堡這邊來。

    邊軍有一些是軍戶,也有一些是募兵,募兵雖不是來去自由,但自由度相比軍戶要高的多,只要想些辦法,招募一些人手還是可以的。

    在新平堡也是一樣,招一些有戰鬥經驗的老兵,同時在軍戶和農戶裡找那種膽氣壯身體好的出來加入鏢師隊伍之中。

    不必擔心招不到人,只要張瀚願意,一個月內招幾千人也沒有問題。相比鏢師的待遇,哪怕是戰場上出生入死過的老兵,只要沒有被挑成家丁,每個月也就是一兩銀子的軍餉,另外還有幾斗糧食,但不論本色還是折色都從來沒有發齊的時候,銀子份量不足,成色很差,甚至不能每月發放,因為欠餉而兵變的事,從嘉靖年間到萬曆這幾十年間發生過多起,朝廷財政困難,除了張居正那幾年得到緩解外,這事一直是一個痼疾,誰也沒解決好過,邊軍困窘到無法養活妻兒,流離失所在所難免,崇禎年間,邊軍長期不發餉,遇到變亂索性就投了流寇,成為流寇中的主力,使得流寇有與官兵正面相抗的能力……投流寇的邊軍都是大把人,張瀚這裡招募的是商行的鏢師,又不是造反,還怕找不到人?

    張瀚最後笑道:“就怕人太多,消化不了。”

    消化不了只是一方面,張瀚也不願找太多老兵,有一些老兵當榜樣和短期內形成戰鬥力就行,整個鏢師隊伍會越來越壯大,張瀚還是希望鏢師們多是從新人帶出來的,這樣忠誠度更高,而且是本地人的話,有家小更易於控制,也不敢不聽話。

    李慎明皺眉道:“麻總兵當初叫你垛集為軍,然後找個機會在和北虜的戰報裡頭把你報上去,輕鬆弄個千戶把總當當,這樣他也放了心,你做這些事也更有名目,你偏不願,現在這麽做法,萬一叫人告一狀,倒是不小的麻煩。”

    鏢師這行當雖是早就有了,但搞到像張瀚這樣的規模,還大量吸納邊軍加入,確實也是有些犯忌的事,張瀚也知其理……他最近也在頭疼名義的事情。

    垛集為軍,不要說張瀚本人,恐怕常氏和蒲州這邊都不會願意。就算當上百戶千戶又怎樣,在士大夫眼裡還是下等人,就算世襲指揮也比舉人秀才的士紳家族差一些,正經的去做官張瀚更不可能,納粟捐個監生還是不錯的路子,然後在地方任一個佐雜實職,這樣做事方便很多,可惜張瀚的年紀又太小,捐監生是朝廷給久試不中的有錢的讀書人一條出路,免得斷了這些人的念想,在地方上心懷怨望會出事,明朝和清朝還是有差別的,清朝是大開納捐,把商人和地方勢力都統合進來,一旦出事,又是這些人組建團練,清中期後,生生就是漢人士紳替清朝續了幾十年的命……張瀚就算想花錢,朝廷那頭也是通不過的。

    “這事我掛在一個把總名下,”張瀚笑道:“別的事,等我從塞外回來再說。”

    李慎明點點頭,又向張瀚使個眼色,兩人一起起身,向李大用等人拱手告別。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5-9-10 11:06
第七十六章 入鐵場


    “若有用著在下處,請張東主說話就是。”

    “在下過幾日也設個酒席,請張東主到時一定要賞光。”

    各人亂哄哄作別,張瀚等人下酒樓出門,也不去準備好的住所,打算直接去東山……那裡是礦區所在,立爐子肯定也是在山上。

    張學曾道:“我就不去了,有些累,先去休息。”

    張學曾替張瀚在城中經營這些事,感覺效果不是很好,頗有些慚愧,這也說明蒲州張家的牌子越發不大好使,也是叫張學曾有些傷感。他年輕時,張家聲威還在顯赫之時,走到哪兒都是無往不利,地方官員聽說蒲州張家的嫡系子弟到了,必定請到官衙住著,或是最少召集一場像樣的宴會,以叫城中士紳知道利害,結果現在他來了多日,只見著知縣一面,得到承諾,也送了禮,知縣卻並沒有宴請張學曾和張瀚的打算,這也叫張學曾黯然神傷。

    張瀚看出張學曾的心思,寬慰道:“三叔公隨意,上山立爐這些事,原本就是辛苦的事,三叔公在城中坐鎮就行了。”

    張學曾點點頭,又道:“城中現在是知縣只管坐地抽分,各家少不得他的好處,韓通勢力最強,心也最黑,手腕最強硬,他是我們的勁敵,那個李大用幾個,想挑唆孫安樂,還有借著咱們的力量和韓家打擂臺,也不是好草料,文瀾你凡事自專慣了,我也就這麽一說,你自己需多加小心。”

    “三叔公放心。”張瀚帶著些感動,點頭道:“我心中有數,絕不會叫這些人弄翻了船。”

    “嗯。”

    張學曾點點頭,拔馬回轉,自回城中的寓所去,一個小廝趕緊跟著,張瀚想了想,令梁興又加派了兩個人手到那邊照應著,可想而知往後去必多風波,凡事還是多加些小心的好。

    張瀚心中也是感慨,大明的商業環境果然不是一般的惡劣,除了東南有一些白手起家的商人外,知名的晉商無疑都有官紳的背景,清季的知名晉商也多是皇商,真正的民間民族資本還得到一戰過後,國際和國內環境都較為寬鬆時才發展起來,這個年代,要麽就是蒲州張家這樣的官紳世家,要麽就是鄭芝龍那樣的海盜出身的“海商”,真正的良善商人想做大,除了蘇松這樣的富裕地方之外,別處真的是很難,有蒲州張家和張瀚現在的實力背景,開個鐵場都是這般難法,可想而知中小商人的處境有多艱難。

    東山距離靈丘城並不很遠,快馬轉折幾次,行了十餘里後就看到綿延起伏的成片山巒,離遠了看還不覺如何,離近些才看到這些山多半是光禿禿的,到處都是坑坑窪窪的大片坑洞,山上的樹木都砍伐一空,除了低矮的灌木和草從外看不到一點綠色,幾條寬窄不一的山道蜿蜒而入,道路上有不少驢車和騾車艱難向前,車上要麽是吃食和生活用品,要麽就是整車的煤炭裝著,一車車的運到山裡去。

    靈丘這一片山脈蘊藏著大量的鐵礦石,這也是這裡鐵場眾多的基礎,不過煤炭這樣的必需物品就得從別處產煤的地方買來,這也是靈丘這裡道路尚好的原因所在,各家再捨不得錢,每年大戶們都是得湊出銀子來修路,官府只是牽頭,各地方的事得看實際需要,真要做起來,還得士紳們牽頭。

    往山裡去也簡單,跟著這些車行進就行,張瀚一行人鮮衣怒馬,格外引人矚目,一路上山,不知引了多少目光。

    張瀚也打量著礦工,多是面色黝黑,連頭髮上也有不少鐵渣煤渣,當時的人男子也留長髮,這些人也沒空清洗打理,頭髮上亂七八糟的也習慣了,身上的衣袍也是短褐為主,很少有穿長衫的往這裡來,人人都是身材精幹,手腳長大,都是做慣苦活的模樣,天氣熱,有不少人脫了衣袍打赤膊,看出身上全是結實的肌肉,這都是常年累月做苦活鍛煉出來的。

    從目光來看,神色比那些軍戶和農民也要活潑一些,畢竟做工的人經常聚集,人群一聚幾千人,各色人等都有,信息交流要比成年累月在村落裡做農活的人發達的多,見識多了,眼中也多了一些色彩的靈氣,比起過於木訥的農民要有生氣的多。但從臉上的神色來看,也多半是熬苦下力氣的人,也本份老實,不本份老實的人也吃不得這份苦,早就下山離開,做別的營生去了。

    張瀚看了一氣,心中暗暗感慨,這時李慎明也湊過來,笑著道:“文瀾你在別處地方找人手當鏢師,為什麽不在這裡找些?論說起來,礦工當兵是一等一的,當然邊軍的待遇不足吸引這些人參軍,倒是你的鏢行,說聲招人,恐怕能排出幾千人的長隊。”

    當年戚繼光也招的是東陽礦兵,練成了威震海內的戚家軍,他的兵法中也包括招兵和練兵之道,張瀚也仔細看過,戚繼光這個人是天生的帥才,幾乎什麽都懂,什麽都通,一直到幾百年後,曾國藩等湘系將帥的練兵法,包括挑兵,結寨,打仗,多是從戚繼光的兵書中找到的靈感,學到的現成的方子,一個名將,不僅影響自己身前,還影響到身後幾百年,確實也可以說是天才了。

    “倒確實可以。”張瀚微笑著道:“等爐子立好,人手招的差不多,再格外找一些膽氣壯願意背景離鄉的礦工,充實到鏢行裡來。”

    “一開始也未必說要背景離鄉。”李慎明替他出主意道:“你的鏢師也得護著這邊的爐子,開始時就說找鐵場的護衛,人自然要好招的多。在這裡練幾個月,有了約束,到時調到何處還不是你說了算。”

    李慎明做事確實頗多詭道,張瀚聽了一笑也就算了,這事也不是急事,到時再說。

    “東主來了!”

    在一處山道的拐彎處,也是一處平谷的入口處,蔡九領著三四十人正在翹首以盼,遠遠看到張瀚等人策馬前來,蔡九在前,其餘人在後,一聲高呼後,所有人都跪下叩頭。

    張瀚停住馬,翻身下來,臉上早掛著笑,伸手扶起蔡九,還有蔡九身邊的幾個中年人……料想這都是些小頭目一類的人,然後才朗聲笑道:“各位都起來,我只是個東主,又不是知縣,跪下做什麽,我這東主沒有架子,只有規矩,只要守我的規矩,本份做事,不惹事生非,你就見了我面揚著臉過,我也不會生氣,若老是給我添亂,縱每次見了我都磕頭,我也要攆你滾蛋,我的話就是這些,大夥先且起來!”

    這些話梁興等人聽了都是笑,大家知道張瀚說的是真的。

    東主現在手下已經有過千人手,在商號來說,簡直是第一等的大商家,沒有哪幾家商號的夥計有這麽多,一般的商號從掌櫃到大小夥計有百來人就是很大規模了,就算是大的腳夫行,最多也就二三百人,他們自然不會知道,同時代的蘇州已經擁有大量人手過千人的大絲織廠,在江南,一個東主沒有千把號夥計也稱不得什麽大買賣,在晉北這裡,張瀚已經是只在那幾個超級大商家之下,也就是一些世代官紳的大世家,擁有的佃農數量能比張瀚的手下多些。

    有這麽多手下,張瀚除了添了幾個護衛,在自己府裡買了一些丫鬟和小廝外,幾乎沒有任何的變化,每日還是那般見人辦事,說話簡捷明快,不喜歡擺架子,鬧虛文,在張瀚手下久了的人,幾乎都養成見面先說正事,幾句話交代清楚,做事前後都有記錄,最後書寫歸檔的習慣,那些掌櫃包括鏢師隊頭都得學會做報表,將日常開支人員變化都記錄清楚,定期上報,張瀚日常都會閱看,有問題立刻指出來,不罵人,但也不會給任何人面子,這麽陶冶下來的人,自然是慢慢的越來越能用的上手,這也是張瀚作養部下當得用處的一番苦心……若只是叫人叩頭,養一幫磕頭蟲有什麽用?

    自大梁山那股子土匪的事後,連鏢師們的紀律也是日常化和規範化了,梁興等人知道張瀚說的“規矩”是怎麽回事,就是把吃飯喝水上茅房都規範化,事事報告,凡事均守規矩細節,現在鏢師們開玩笑說,鏢行的規矩已經嚴過軍紀,只是執行起來不打折扣,而且沒有斬刑罷了。

    當然礦工們不比鏢師,規矩不會那麽重,只是看著那群臉上露出茫然之色的人群,梁興等人,還是忍不住幸災樂禍的笑起來。

    蔡九也是懂得張瀚這個東主的人,當下他先帶著頭起來,旁邊的那些漢子們自也是跟著起來,三四十人稀稀拉拉的站了一個半圓,眾人面面相覷,頗有些摸不著頭腦的感覺,雖然蔡九在事前已經說過自家東主和別家的不同,但不同成這般模樣,也是叫人很出意外。

    張瀚向蔡九點點頭,問道:“爐子選址在哪?”

    蔡九伸手過來,牽著張瀚的馬,說道:“請東主隨我來。”

    兩人這麽一見面,虛客套一句也是沒有,立刻便是說正事,眾多蔡九找來的礦工這才明白,眼前這少年東主,果然是一個雷厲風行的厲害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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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傳晚了,不好意思。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5-9-11 16:04
第七十七章 山民


    這時礦工們眼中反有釋然之色,他們在此之前自也是向蔡九了解過,但口說無憑,還是眼見為實。

    當時的礦工,算是自由籍貫最多的人群,因為采礦煉鐵專業性在當時算是最強的行當之一,要求的是人比較強壯,也需有點手藝,要求一多,就不是一鄉一村的農民可以充任的,一個鐵礦,可能礦工來自十幾個州府,甚至有不少外省礦工前來。

    包括礦主也是,南方的各鐵礦,礦主倒不一定是本地人,而是那些掌握著開礦煉鐵技術,同時又能籠絡和壓服住礦工的豪強來擔當。

    如《清流縣誌》中所說:“鐵爐之興,充斯役者率皆土豪有勢力者當之,其出息甚大而結怨亦不少焉。何者?山中築廠,聚集人夫,搬運鐵沙,絡繹不盡,洗沙流水,液如膏,地墳對之而破敗,山村對之而孤貧,一人專利,千口嗷嗷,或旬日不煽,雞鳴狗盜之徒,聚博逞兇……”

    從這段記錄中看的出來,鐵礦業對當地的自然環境和經濟損壞極大,得利的是礦主,而礦工良莠不齊,俱是離家的膽壯力大之人,聚賭生事,對當地的治安民生,俱有極大破壞。

    約束這樣的人群,自也非土豪不可,而礦工們也害怕遇到過於強勢的東主,壓得他們抬不起頭。

    這算是雙方的博奕,最少從眼下看來,這位少年東主不是那種揚著臉同人說話的豪強紈絝子弟,這一層算是真的叫人放下心來。

    “東主請看,那邊有一條小溪,流速不小,足可沖涮清洗鐵沙,”到了一處平地上,蔡九興致勃勃的指給張瀚看:“這裡有三四畝地大方圓,四周已經有不少打開的礦脈,挖掘礦廠也十分方便……在這裡就是爐址,與礦脈,溪流都相隔很近,那裡一些空地,可以蓋起房舍,當住處和庫房……”

    蔡九還是十餘歲的少年時就在礦山做事,一做就是十餘年,幾乎每一道工序都瞭如指掌,只是未曾掌過總,做過當家人,所以說起來話時,聲音還有一些顫抖的感覺。

    “爐立兩丈四,預計礦石和燃料,人手都充足的話,可以每日出鐵四千斤。”

    李慎明在一旁插嘴道:“一年可出鐵多少?”

    蔡九已經知道李慎明的身份,當下十分恭謹的答說道:“回李先生,這事說不大準,畢竟這爐子有時也看天時,連續暴雨不停就不能開爐,只能等天晴,還有雪天、山洪,一類,也得停工,一年正常可開爐半年以上,穩妥些算,近百萬斤總是有的。”

    李慎明心中默算,按張瀚的打算,一爐一年需得百萬斤以上方可,不知道他有什麽辦法,可以增加產量。

    而且張瀚還不僅只出普通的生鐵和精鐵,還打算出鋼。

    鋼在當時十分難得,價格十倍於生鐵之上,而且產量嚴重不足,工序十分複雜,只能用在少數地方,比如打造精良兵器上。

    張瀚先不出聲,看了一圈後才道:“地方小了,太小了。”

    蔡九囁嚅著道:“東主,東山這裡有鐵爐好幾十座,有溪流,地方又夠大,離礦脈又近的都是在別人手裡,咱們除非用強的,不然憑銀子買也買不下來。”

    蔡九離開新平堡時,張瀚批了一大筆銀子給他,叫他做好先頭準備工作。蔡九做事也確實還算踏實,眼前這裡已經蓋了兩排房舍,都是照張瀚吩咐的高規格蓋的瓦房,廚房和茅房隔的很遠,住宿和衛生條件都很不錯,蓋爐子的普通方磚和耐火磚已經準備了不少,鹽也堆了很大的一堆,其餘一些鍛造的工具也用草蓋著,防止下雨受潮。

    就前期工作來說,已經算是做的不錯。

    “爐子你只準備一座大高爐,格局太小了吧蔡九?”張瀚笑罵著道:“我這裡銀子有的事,將來未必就只賣你一座爐子的生鐵,咱們山西布政使司一年出多少鐵?告訴你,一年不到一千萬斤,可整個北方,出鐵最多的地方就是咱們這,河北那出鐵的地方多半廢棄不用了,遼東出鐵也不多,朝廷現在打造鐵甲造兵器的上好精鐵都不夠使,民間的犁頭,鐵鍋,隔幾年就得換一批,整個北方過億百姓,一年用鐵要多少?況且……”

    張瀚說到這打個了頓,走私生鐵的事,暫時還不能和蔡九說。

    明朝的鐵產量,據張瀚所看到的各種書籍中記錄的都不一致,明初洪武年間是一千八百萬斤到兩千萬斤,但到萬曆年間記錄還是九千多噸,這個數字張瀚不知道是不是準確,畢竟洪武年間的人口數字和萬曆年間相差了好幾倍,而生鐵放開民營後,很多小型的鐵爐恐怕未必能算在統計之內。

    “多雇人手……”

    張瀚正打算接著說事,谷口處卻湧來了好幾百人,黑壓壓的一片,卻是自山道的另外一側而來,隔的老遠一看就覺得氣勢洶洶,來意不善。

    李慎明先是一驚,接著便是笑道:“這算哪一齣?”

    張瀚向蔡九笑罵道:“蔡九你還有這一手?埋伏的這些是找的礦工?”

    “東主,怕是找麻煩來的吧?”

    蔡九面色發白,找礦工沒那麽容易,這不是找一群農民就能做的,只有少數崗位可以用新手,比如洗礦石,或是采買物品,煽火,立爐,出鐵,這都是專業性比較強的活計,不是隨便來些人就能做的。

    “走,去看看。”張瀚看看蔡九,笑道:“甭怕,梁興他們可不是吃白飯的。”

    這一次因為預計到會有一些麻煩,張瀚帶的是梁興和蔣家兄弟等人,他們又帶著一隊鏢師部下當護衛,小二十個鏢師都是挑的好手,一個個精壯漢子,帶著精良的兵器,搏鬥經驗豐富,一多半參加過對土匪的搏殺,這樣的一群人要是隨便叫人給唬了,和裕升不如關門算了。

    眾人也不騎馬了,直接走過去,幾百步的距離轉瞬即至。

    到了谷口,才發覺果然是一群山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男子有一百多人,多半還拿著叉耙之類,還有幾人拿著生銹的腰刀一類的武器,只是這些人藏的深些,沒有往前頭來。

    這些人想必原本是要直接衝過來,但在谷口就叫梁興等人攔著了。

    “在這等著。”梁興一臉微笑,用腰刀的刀尖在地上劃了一條線,接著對山民們道:“誰過這一條線,就挨一刀。”

    “俺不相信你敢?”一個健壯山民拿著雪亮的鐵叉,瞪著眼道:“還沒有王法了?”

    “你盡可以試試看。”梁興臉上還是帶著笑,只是他的臉上滿是戾氣,眼神也十分陰狠,這種氣質不是在街面上打過百十場架,做過多少場惡事的人,就算想裝也裝不出來。這股氣息,叫這些山民十分忌憚。

    “大夥一起衝。”一個滿頭白髮的老頭叫道:“他們這麽點人,不信打不過。”

    這時礦工們都退後很遠,顯示出和自己無關的狀態,真正上前堵人的就是梁興等人。

    這倒也怪不得這些礦工,他們剛被找來,薪餉還沒有領過一回,到底能不能做成事還得再看看,這個時候就替新東主出頭打架,萬一有個死傷怎辦?新東主若是罩不住,被官府拿了,叫山民打死了,怎麽都不合算,當然還是退的遠一些,要替東主打架,最少得拿幾個月的餉錢之後,再看看東主的為人到底是不是說的那麽漂亮好看,到那時再說。

    老頭一叫,果然有十幾個青壯山民嗷嗷叫著就衝過來,梁興等人怎會客氣,自也操著刀槍就迎上去。

    鏢師習過武,又有陣戰之法,瞬息間擺了兩個小橫陣出來,彼此腰刀和長槍,長刀配合,但聽一陣金鐵交鳴聲響,接著就是慘叫聲連連,地上已經躺了五六個青壯山民,身上都被砍了長長的刀口,刀口綻開,血汩汩流淌出來,那幾人在地上不停呼痛,嚇了個半死。

    張瀚看著暗笑,梁興等人下手還是有分寸的,看著狠,其實就是皮肉傷,先止血,再清創,上了傷藥後再裹上,最多幾天就長好刀口,傷的深些也就十天八天就好了。

    山民這邊受傷很多,鏢師們卻是一個未傷,連劃傷也沒有,張瀚也是暗自點頭,王長富的操練也不是白來的,每日流汗操練也沒有白費功夫,最少從眼下看來,鏢師中腳夫出身的這一塊已經有了精兵強兵的樣子,喇虎則是礙著原本的身份和秉性,操練不大出心出力,遇戰則容易怯懦,這也就是所謂的勇於私鬥而怯於公戰,這種脾氣張瀚現在知道是改不了的,所以這一次出來,帶的多半是參與與土匪一戰的腳夫鏢師,剛剛出手時,梁興固然表現極佳,但在隊中的王一魁和李來賓才是定海神針,在各人出手時,這兩個隊頭才是負責直接指揮的人,在他們的指揮下,不論是變陣還是出擊,然後收勢,都是條理分明,雷霆一擊之後又斷然收勢,仍然保持著威懾力,陣法還是嚴整,這一條就很難得。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5-9-11 16:17
第七十八章 點化


    要知道真的一意追打下去,要麽下狠手殺人,那自是不怕,要麽很容易因為不下殺手而被裹挾在一團亂陣之中,那時候後果就難說了。

    當然輸還是不會輸,這二十來人對著精銳邊軍也不一定吃虧,何況一群拿叉耙的農民。

    梁興這時陰陰一笑,向著對方道:“現下吃虧了吧?有話不能好好說,非得拿叉動耙的,打仗你們又不行,咱們真要下手,你們這些人夠幹嗎的?現在聽著,派幾個夠格當家的過來,和我們說說你們要做什麽。”

    那邊已經慌亂了,果然沒想到這邊的人這般能打,剛剛那麽多人衝過去,幾乎是眨眼間就被人家全摞倒了,現在全身是血躺在地上呻吟,那些傷者的家人已經急了眼,幾個婦人和老人想擠過來上前扶人,梁興一聲令下,李來賓命長刀和長槍手戳刺上前,幾乎將那幾個婦人刺翻在地,這時山民們才知道這些人都是玩真的,一個不好可能真會死不少人,頓時就是老實了不少,一刻鐘後,推舉了三個老人一起過來,這時他們臉上已經沒有兇戾之氣,只有一臉的戰戰兢兢了。

    “老人家過來說話。”

    張瀚這時倒是一臉平和,笑瞇瞇的甚是可親,李慎明撇了下嘴,梁興這些人都是張瀚一手帶手來,能用這般手段當然也是張瀚一手調教出來,這會子他倒是出來裝好人了。

    “草民叩見公子。”

    三個老頭俱是白髮蒼蒼,跪在地下給張瀚見禮,張瀚此時倒也不急著叫他們起來,這般叫他們跪著說話,可以在心理上有一些微妙的變化,他現在還不知道山民要做什麽,還是保險一些的好。

    “你們這般鬧法,為的是什麽事?”

    張瀚雖是和顏悅色,三個老頭卻又是一陣慌亂,半晌後到底一個口齒便給的回話,總算是把這事給說清楚。

    “俺們村原本有兩個爐子,現在早就廢棄,但每年三十多兩的鐵課還是落在俺們頭上,每戶要攤得五錢還多,這可不是冤枉?那些棄爐子的早不知蹤影,找也找不到,俺們也是無法可想。現在這爐子還是立在俺們村地界,若是哪天生意不好,東主你也棄爐走了,這鐵課還得落在俺們村裡,俺們卻是交納不起,俺們尋思,要麽鬧過一場,趁爐子沒立叫東主你另尋地方,要麽就提前弄些銀子各家分了,將來就算交鐵課,好歹也不是賠累的太厲害……”

    “原來如此。”張瀚安然點頭,口吻帶著一點責怪的語氣說道:“我亦不是不講理的人,何苦鬧這麽一場呢?”

    今天他才剛來就是被人這般堵了,可想而知必定是早就有人埋伏著,日夜守望,只等東主模樣的人過來就過來鬧一場,這些山民倒也有趣。

    “回東主,各村都是這樣,只是有鬧著銀子的,也有什麽也得不著的,到底還是人多勢眾,不怕打架的多少能有一些……”

    “唉,你們也是可憐。”

    過來開鐵礦的可沒有幾個是善男信女,韓通那樣的家族更不可能給這些山民補償,而大明的官僚機構又是腐朽的可笑,當初立爐時開徵鐵課,雖然銀子不多,一座高爐一年不過徵十來兩稅,和利潤比起來低的可笑,明初因為各種礦物開發不足,對開礦還是用鼓勵的態度,所以徵稅額很低,當然這也是和明初的大環境有關,各行各業的商業稅都很低,和宋朝的精細管理和重商稅的情況完全相反,但興一利必有一弊,鐵課是不高,但只要你立了爐子,一旦廢棄就要走很多流程才能報廢,那些官僚哪裡想去管這樣的事,爐子廢了錢課一樣收,胥吏和衙役加上幫閑里甲,由不得你不交。

    整個東山這裡,二百多年廢棄的爐子不下百座,這些鐵課當然還是繼續在收,怪不得山民一聽說張瀚等人要在這裡立爐子,立刻擺出這種打群架的架式出來。

    “爐子我是一定要立的。”張瀚對這三人道:“我這裡已經花費不小,而且地方還不夠大,當然不會短期內棄爐而去。不過,你們有這種擔心我亦能理解,只是憑白給你們銀子也沒有這個道理,我這裡需要的人手很多,要將地方開闢擴大,你們的壯勞力只管來做事,每日給二分銀子還管三頓飯,那些半大的小子們也能來,做些雜活,婦人們來做飯擇菜,每人能得一分銀子一天,也照樣管飯管飽,這樣待到我的爐子能用,你一家總得賺幾兩銀子,這樣你們出了銀子,我也得了你們出力,雙方皆大歡喜。若是想白拿我的銀子,那你們看看打群架能打過不能,反正我是不會給你們湯藥費,要到城中告狀,知縣定拿你們打板子枷號,自己想清楚了再說。”

    張瀚一通話說的又快又清楚,那三個老人被推出來倒不光只是年老,也是見識明白的,待張瀚說完,已經趴在地上磕頭,當然是已經代表村子答應了下來。

    接下來山民將受傷的人帶走,張瀚這時表現的頗有仁心,吩咐人拿了幾兩銀子給這些傷者,請個醫生包紮一下,免得感染丟了性命,銀子一拿,那些山民都是兩眼放光,恨不得飛撲過來拿,看他們衣衫襤褸面黃肌瘦的模樣,張瀚知道這靈丘山民的日子十分困苦,看來這礦區並沒有富了一方人,只是富了一小群人。

    “蔡九你這幾天先擴大地方,開山鑿石,規劃上最少是能造五個高爐,地方要擴大十倍,生活區仍然照目前這樣建造,只是規模也要擴大,山道能平整的地方就平整一下,車馬我會陸續派過來,人力上頭,多找幾個村莊的人,不怕花錢,一百人做事和一千人做事自是不同,但提調者要費心費力,效率不一定是人多才高效,如果提調不得法,人多只是浪費人力而已。怎麽提調,按我上次和你說的那樣,把事情分成等級和方面,比如生活方面,生產方面,安全方面,娛樂人情方面,每個方面都有對應,比如娛樂人情,看著是笑話,礦主管這個做甚?但如果不弄好,礦工就是每日博戲取樂,打架鬥毆,和山民生事端,如果弄好了,大家都一團和氣,不生事非,我們這裡自然也就省心省力。再下來就是看人,人也分賢愚不肖,一眼看過去印象有好有壞,這做不得準,你要建個檔案,記錄言行,最好有幾個幫手助你,然後也是從各個方面觀察,有人適合做事,有人會說話,有人喜歡多事多嘴,百樣米養千般人,你得看準了。這些話,不止說與你一個人聽,每個在外面獨立掌事的人我都這般詳細說過,日後還會編成冊子叫人研讀,蔡九你仔細聽了,能消化多少,運用多少,那就得看你自己了。”

    張瀚說的很平淡,但每一句話都是得叫蔡九消化半天,張瀚也是有意提點,蔡九還較年輕,精力很好,如果這個人能帶出來,將來可以慢慢大用,最少靈丘鐵場這邊可以放心交給這人。

    很多人不明白管理並不是隨意的事,同樣的人,為什麽有人坐著喝茶都能把人管好,有的人嗓子都吆喝啞了,結果楞是一團糟糕?同樣的一千人,不同的人管著,發揮的效能也是完全的不同,每日有幾十上百件事,要分輕重緩急,部下也要分門別類,按其特長叫其做事,這樣才能事半功倍。

    這用人的學問,當然不可能是本時空的張瀚可以靠讀書掌握的,而是後世的張瀚在商場上十幾年打滾琢磨出來的經驗,當然也有一些從書本上得來,但書上得來的東西其實淺薄,到底還是自己實際琢磨出來的更為實際管用。

    對蔡九或是李慎明等人來說,張瀚這個人就如同才能天授,有些東西,在官場上多年的人也未必如張瀚這般精明,能把世事說的這般通透。

    “好了,遵路兄,”張瀚轉頭向李慎明笑道:“我們到城中等消息。另外,梁興你帶人四處張榜,最好鄰縣都去,這附近礦工頗多,不僅限於靈丘一地,你們不要怕跑腿!”

    “男浪滿街逛,女浪倚門框,驢浪呱呱叫,狗浪跑折腿……”梁興笑道:“俺們就當一回小狗好了。”

    張瀚笑罵道:“就你廢話多。”

    他到底又看了一氣,臉上也忍不住露出興奮和驕傲夾雜的神情。

    眼前這裡又算一塊基業,等擴地百畝以上,蓋成了幾十排房舍,招募五千以上的礦工,然後立起五座高爐,這裡的重要之處就不在新平堡之下了。

    如果張瀚的改良之法成功,這裡一年最少出精鐵五百萬斤,另外還有若干斤的鋼材,他出的精鐵,質量上應該遠在普通的晉鐵之上,不在閩鐵之下,甚至比閩鐵還要好些,產量來說,可能占到明朝總產量的四分之一或五分之一,這個成就,委實不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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