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品小說計劃」 隱殺 作者: 憤怒的香蕉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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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xi511 2015-9-3 23:54:07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11 2924362
暗藏殺機 發表於 2015-9-9 10:04
第三九九節 我花開後

  五月的天幕猶如戲劇開演時的深邃背景,仿佛是在貝多芬交響曲開演時落下的第一組琴音,整個氣氛,在安寧後的片刻間便到達高潮。

  整個電腦防禦系統失去控制的前一刻,御守喜正用白色的手絹擦著手,跨過了院門。

  「何必這麼緊張呢?」他說道,「上第一課的時候應該就說過,要保持輕鬆的心態,富有張力,緊張的那個人,永遠會被轉移視線,被擾亂,被趁虛而入,被……殺掉。」

  他目光淡淡地望著幾個人,無所謂的樣子便仿佛在發呆時注視空氣中的點,與此同時,牆上傳來短暫的機械運動聲,還沒來得及回頭,位於牆角的一把自動武器中突然噴出了火舌。

  伴隨著突如其來的警報聲,同樣的槍響突然間撕裂了夜空,嘈雜而混亂,響徹了整個基地。病毒佔據整個系統的同時,將此時基地中所有人都判定成了入侵者,同時也將所有人拖入了厄運的深淵。

  如果是平時還好,但是在將警戒等級提到最高的現在,電子系統就已經獲得了最大的控制許可權,中央控制室中的人還在發呆的同時,御守喜這邊又是一名殺手被子彈打碎了身體。好在裴羅嘉曾經就考慮過電子系統被入侵的情況,儘管沒有預料得這麼徹底,但這些武器系統在所有配置中仍然處於輔助狀態,這才讓周圍眾人來得及應付。

  剩餘的四名殺手一面儘量朝死角衝出一面拔出了手槍,準備第一時間打碎各處的武器系統,御守喜也直接撞開了一扇門,翻滾了進去。不得不說,雖然還沒看見他攻擊時的樣子,但僅就逃命這一本領來說,他實在有著常人難及的預感與天賦。

  「我就說過,遲早有一天全都會被現代化科技給害死……」

  同樣的攻擊情況霎那間出現在整個基地當中,武器全開,瘋狂亂射,基地北角的幾處地方更是直接從地底爆炸開來,火柱衝天而起,通訊系統完全癱瘓,基地內部所有的照明系統就像是嘉年華樂園的彩燈一樣亮啊滅啊,試圖晃花所有人的眼睛,甚至連消防的噴水器都在同一時間打開。總之,只要是電腦能夠控制的東西,怎麼噁心就怎麼動了起來。

  與此同時,在御守滄將要下去的電梯門前,兩隻手在刹那間交錯而過。

  ……

  ……

  前面說過,御守滄是這個世界上最強的火系異能者之一。

  當然,作為普通的異能者來說,即使再深入挖掘,也不可能掌握類似納塔麗那樣龐大的異能系統。然而,一如普通殺手往往比異能者更精於體術,假如你只擁有某種東西,你才可能更多地去瞭解它,掌握更厲害的技巧。否則,即便你擁有放火的能力,也不過等於隨身攜帶了一隻噴火器,而且還得凝聚半天精神才能噴出火焰。假如說納塔麗的異能像是超市中琳琅滿目的大拍賣,御守滄的火系力量就更像是最為精美的藝術品——異能戰鬥的藝術極致。

  即便對上納塔麗,真打起來恐怕他也未必會敗。

  異能瞬發,最大程度的力量壓縮,由他使用的烈焰刀劍足以媲美焊切裝置噴射出來的火焰。如果是見識過他真正戰鬥的裴羅嘉元老就明白,只是這簡簡單單的伸手,在一瞬間爆發出來的力量甚至比得上炸彈,不知道有多少人就在這個簡簡單單的手勢之下直接化為焦炭。

  殺手之間的勝負,或許也就是簡簡單單一瞬間的事情。

  御守滄對於自己的力量有信心,知道對方的力量超強,他也從來沒有輕敵的想法。這一下出手,異能已經在刹那間凝聚到頂點,沛然而發。按照預計,只在下一刻,熾烈的火焰就將充斥窄小的電梯空間,朝著四周爆炸開來,它會在自己的身邊噴薄奔突,直衝向走廊兩邊的牆壁及閘,爆炸的氣浪,掀翻屋頂,火焰一發不可收拾。沒有人可以在這樣的力量中活下來——當然,這就是最大的問題。

  他的能力失去了作用。

  火焰沒有出現,家明的手臂從電梯內轟然衝出,刹那間按上了中年人那還來不及驚愕的面門,隨後整個身體猶如炮彈般地衝出了電梯,將御守滄按向兩米外的走廊牆壁。

  在這樣的力量與速度下,御守滄的雙腿離開了地面,整個身體就仿佛被他的頭拉扯著,朝著後方直接撞了過去。

  對於這兩人來說,一個失誤,就已經足夠了。

  來不及細想異能為什麼會失去作用,雙腿離地的瞬間,御守滄的右手一抖,並出的五指已經如同鋼刀般地朝著家明腰肋之間插了過去,幾乎同一時刻,家明空閒的左手反握一把鋒利的小太刀,朝著上方刷地拉了出去。

  砰——

  血光飛濺,御守滄的斷臂飛上天花板,刀鋒從拉的右邊腰際到左肩拉出足以致命的傷口,他的後腦被直接按入了牆壁,瓷磚龜裂,牆磚成了粉末。這是雙層結構的牆,它沒有被撞倒的原因是,兩層牆磚之間是一塊厚實的鋼板。

  小太刀拉上左肩,脫手飛出,家明按在他頭上的右手驀地收回,在空中握住了旋轉的刀柄往下一揮,砍掉了對方的另一條手臂,緊接著便是三下閃電般的突刺,刀身留在了御守滄的身體裡,他退後兩步。

  御守滄的斷臂此時才落下他的眼前,啪地掉在地上。

  眨眼的時間,凝聚了他全部力量的一次刺殺,到此為止。

  猶如黑夜間最為燦爛的花火,只開一瞬。

  他就那樣站著,看著御守滄。頭部、心臟都遭到了致命創傷,那張臉上居然還能夠變幻表情。淡淡的驚愕過後,血液這才開始從他的嘴裡湧出來,他看著眼前的少年,在一瞬間想清楚了所有的事情,於是笑得有些諷刺。

  「阿喜……這可……真讓我傷心……」

  隨後,火焰綻放開來。

  ……

  ……

  混亂開始的片刻,此時聚集在院子裡的這些身經百戰的裴羅嘉負責人們也都在最短的時間里弄清楚了眼前的事態發展。由警戒提至最高級別到電子系統的突然倒戈,沒有人清楚這種事情的發生是為什麼,但他們能夠在這樣的組織爬上眼前的位置,也絕不是什麼滿口胡謅毫無應變能力的官僚,少量武器系統幾乎在發動的瞬間就被反應過來的人直接摧毀,緊接著,發現通訊系統癱瘓的他們也立刻就作出了最正確的決定。

  「電腦系統被入侵,必須立刻停止主機……」

  「切斷電源及備用電源!」

  「集合人手,然後找出入侵者!」

  簡簡單單的幾句交流,一群人安排分工,去往不同的方向。也實在得慶倖這裡不是什麼完全由電腦主宰的封閉式基地,作為殺手組織來說,更加信任的終究還是人的力量,否則在領先了二十多年的電腦技術面前,只要有一個接入埠,恐怕家明就足以將整個基地封鎖,啟動自爆裝置將所有人給一鍋端掉。

  在此同時,那名掌管基地安全的負責人井上離開御守滄所在的小院子還沒有多遠,倉促生變。他簡單地集合了幾個人,連忙返回來查看這邊的安全狀況,還沒進入院門,只聽得轟然一聲巨響響起在眼前,巨大的火焰衝開了木門,只在眨眼間,那間房裡仿佛爆炸了一顆驚人的燃燒彈,隨著爆炸的響聲,化為一片火海。

  沒有人可以進入裡面,熱浪襲來,他們站在那兒,呐呐地看著。

  「BOSS……」

  很難形容這一刻的感覺是什麼。

  琥珀般的火海吞噬了周圍的一切,家明站在那兒,感受著腦海之中那幾乎讓人崩潰的痛楚,伸手按了按左邊的胸口。方才就是這裡硬吃了御守滄的一記手刀,如今,應該是斷掉了一根肋骨。但相對於腦海的劇痛,胸口的感覺,基本上不算什麼,衣服拉緊一點,他幾乎可以當成完全沒有發生過。

  他此時正身處御守滄最後生命力形成的驚人火海當中,不同於上次身處鳳凰形成的火海就像是身處水中的那種感覺,此刻他站在這裡,火焰吞噬了一切,但就在他身體周圍半米的範圍當中,就仿佛出現了一個透明的保護罩一般,痛楚換來的力量,竟使得由異能形成的這片光焰完全無法傷害他。

  到得此時,他才來得及做一次深呼吸。

  結束了……

  如同他前世所進行的一切刺殺相同,大量的情報收集,漫長的佈局與計算、潛伏,真正的出手就只是短短的瞬間,它燦爛得猶如流星一般,生與死的邊界在這一刻變得分明。

  即便是御守滄,也是同樣。死亡面前人人平等。

  即便是他……

  心中突然泛起巨大的空虛感,站在火海之中,他閉上了眼睛,仿佛在感受這一刻的真實性。一切簡單得異乎尋常,他要做的事情,似乎也到此為止了。靈靜、沙沙、雅涵……

  兩秒鐘後,他轉過了身體,分開火焰,走向那火海盡頭的門扉,陪伴著他的是那仿佛將整片大腦一寸寸撕開的劇烈痛楚,等待著他的,將是裴羅嘉經過嚴酷訓練後生存下來的數百名殺手!

  刺殺本身不是最困難的,困難的,是如何出去。

  無論如何,都想再見見她們啊……

  ……

  ……

  火焰在那院子裡燃燒、延伸,熱浪撲面而來,趕過來的十幾名殺手遠遠近近地看著,有些無措,不知什麼時候,那火焰抖動了一下,有什麼東西,分開了火光。

  「BOSS……」

  井上突然瞪大了眼睛,下一刻,槍聲響了起來,血花從他身邊兩名殺手身上綻放出來,衝擊力帶著人體飛向後方,眨眼間,遠處的一名同伴再度倒飛而出,有人從那片火海中直衝而出。

  「殺……」

  井上舉起了手中的衝鋒槍,扣動扳機,那道人影仿佛獵豹一般衝往對面的門,他張開雙臂,子彈的光弧飛向兩邊的牆壁,前一道身體還飛起在半空,又一個人的胸口被子彈穿了過去,子彈、碎肉、鮮血……

  「了……」

  擋在門口的一名殺手被直接撞飛,那身影刷的一下,突然轉身,仿佛死神的凝視,槍火噴出的同時,井上撲向一邊的灌木叢,他的身體還在半空,就在他身邊不遠的一名同伴被一槍爆頭。

  子彈劃過腦門,火辣辣的疼!

  「他——」

  歇斯底里的怒吼,響起在混亂的夜色之中。

  那天晚上,整個基地沸騰了起來……
暗藏殺機 發表於 2015-9-9 10:06
第四○○節 無限光明火

  槍聲、混亂、爆炸的火焰染亮那片夜空時,東京區的員警們也都陸續趕了過來,警燈的光芒圍滿了這片莊園外的馬路,隨之而來的記者都被攔在遠處。這次事件發生得太過敏感,裴羅嘉在政界上層的關係一動,這些員警也不知道該採取怎樣的措施,只能一邊看著裡面混亂的持續,一邊跟記者澄清,這是一起非常惡劣的恐怖主義襲擊,情況已經得到控制,其餘的無可奉告云云。

  這時的基地內部,除了槍火與爆炸形成的大火,其餘的地方都已經是一片黑暗,電能被切斷,一切電子系統都停止了運作,槍聲時起時歇,仿佛有無數兇殘猛獸被關押在黑暗的地方,看不見畫面的人們就只能聽見它們獠牙交錯時才能引起的聲響,猜測此時的事情發展。

  「我要進去……」

  車輛停在道路邊的草坡上,薰看著前方那些形成封鎖線的警車與被阻攔的記者,道路上混亂的情況,有些執拗地說著話,不過,她的一隻手此時被天雨正則拉住,看似隨意,卻完全無法掙脫。遠遠近近的,各種身份的人聚集在這片莊園的附近,員警、記者、政府應急的官員,可能潛伏在人群中的裴羅嘉殺手、月池家的人,高天原的人,加上隨後趕到的龍堂唯這樣可以說有關係又可以說沒關係的存在,都在默默地注視著事態的發展。看起來彼此都找不到固定的目標,但或者只要有人挑動,一場你死我活的戰鬥,就會在這片道路上直接展開。

  被這種隱含的殺機所觸動。雖然臉上仍然帶著笑,但天雨正則的語氣也顯得有些冷漠:「進去很簡單,你能幫到什麼忙嗎?只會把整個月池家也捲進去。」

  並不是那種什麼事理都不明白的女人,掙扎不掉,薰也不會說什麼「我就是要進去」之類的蠢話,望著那片莊園,臉色鐵青鐵青的,咬緊了牙關,渾身都在發抖,這種表情使得她本就美麗的身影更添了幾分凜然的氣質。感受到她的心情,龍堂唯過去握住了她的另一隻手。

  「放心吧,他這麼厲害,會沒事的,源賴朝創都是兩次敗在他的手上,大內長督、諸神無念和荒卷也都被他殺了。這次也一定會沒事的。」

  同樣是女人,安慰起對方來就不需要講什麼理由,哪怕感覺任何人都會在眼前的情況下十死無生,唯就是可以直接斷定家明會沒事。望著那片莊園中的黑暗,天雨正則微微地搖了搖頭。

  「半個小時前整個基地的電源和防禦系統被切斷,而且是裴羅嘉的人主動這樣做的,因為在那之前,整個防禦系統是將裴羅嘉的人判定成了入侵者,猝不及防的情況下,也不知道他們損失了多少人……另外,我可以感覺到那邊有很不尋常的火系異能爆發的痕跡,照理說,一般的異能者是不可能有這種能力的……現在都過了一個多小時了,還在打,能夠一個人把裴羅嘉逼到這種程度,顧家明還真是……」

  口中說著話,他再次搖了搖頭。並非否定,而是由衷的感歎。出於能力者的矜持,令他無法直接將「無敵了」這樣的評價說出來,但心中卻顯然認定了這一事實。這個世界上,的確是有一些力量超然的存在,例如那位從幽暗天琴的實驗室中殺出來、可以將炎黃覺醒的行動組玩得團團轉的伯爵,譬如炎黃覺醒中幾位參與過戰爭,此時還活著的超然長者,再譬如二次覺醒後的納塔麗,今晚之後,無論御守滄是否死了,都毫無疑問還要加上此時的顧家明。至於自己,就算豁出性命去,也絕對是無法做到這樣的成就的。

  這邊在衡量家明的實力中感到驚歎,另一方面,此時黑暗且混亂的基地內部,也有人在對這件事情作出無聊的感歎。

  「開什麼玩笑,這都打了一個多小時了,幾百個人追殺一個,還搞得跟捉迷藏似的,大家都是殺手嘛,怎麼差距就這麼大呢,是不是?我們這邊死了多少人了,拜託給我個更加令人振奮的傷亡數字吧,裴羅嘉歷史記錄,大家都是見證人,會不會覺得很榮幸?」

  先前被槍彈肆虐過的庭院中此時一片狼藉,由於斷了電,此時的牆上只有幾盞應急燈在亮著,旁邊的一些傢俱被堆在一塊兒,燃起了篝火作為照明。由於是夏天的晚上,這篝火使得氣溫升高,周圍便令人感到炎熱起來,一群負責人都在緊張地商量著事態與應急措施,只有御守喜一個人坐在門口的臺階上,順手拿了些破爛東西往院子裡的水池扔過去,口中還在發著牢騷。

  「搞什麼啊,天氣熱死了,沒有空調就是不舒服,那個……基地裡不是還有兩個冰系的異能者嗎?沒死光吧,叫他們過來給降降溫啊,異能者是用來幹嘛的,平時見他們一個個都趾高氣揚,現在有用得著他們的地方了就不知道去了哪裡,要不要叫人去外面把天雨正則叫進來啊,我覺得現在跟他一定能找到共同語言。現在只要有一塊冰放在旁邊,叫我出賣整個裴羅嘉我都願意……」

  事實上如果真的要想辦法涼快一點,辦法有的是,只不過這時候大家都在慌亂地忙碌,誰還顧得上這樣的事情,他這種話一出,其中一名負責人道:「御守君,現在大家都還在為了這件事而忙碌,說這種話是不是太失禮了一點!」

  「忙碌?沒叫你們忙碌啊,如果是我,現在就會面對現實。整個防禦系統都被人家毀得一塌糊塗,BOSS被人殺掉。從一開始大家占的就是下風,輸得一敗塗地……我們現在就該將主要精力放在應對接下來的混亂上,而不是不惜一切代價的報仇,如果真的想要報仇,今後搜集資料,研究對方的弱點,一個殺手就能幹掉他,這才是刺殺的作風,現在又算是什麼,你有足夠冷靜的時候再來跟我說話。」

  「但是現在我們還沒有確定……」

  「沒有確定我老爸已經死了?需不需要我給你確定一下?他的火系異能在臨死時會一次性地完全爆發出來,所以那場火才會燒得那麼大,然後……他的屍體也就被燒光了……」御守喜說著,攤開雙手,「話說回來,既然他已經死了,現在這裡該不該是我說了算。」

  雙手垂在身側,拍打著大腿,他儼然一副小人得志的樣子。這話一出,方才的那位負責人正要反對,突然發現大多數人居然互相對望幾眼,沒有說話,頓時察覺出不對來。御守喜做起事情來的確有些瘋狂,但絕不是傻子,他的手腕正因被人看不透才會變得可怕。如果是在無人支援的情況下說這種話,不管他是誰,有多厲害,結局都逃不過一個死字。而現在看著大部分負責人有些曖昧的態度,這就說明:他早已有了把握……

  場面一時之間沉寂下來,你望望我我望望你,誰也不肯先表態。御守喜的嘴角泛起一絲笑容:「這麼說起來……大家沒意見了?」

  他這句話說完,對他反對得最為激烈,也是對御守滄最為忠心的井上突然站了出來,指向了他:「御守喜,我不會接受這件事,因為這件事根本就是你弄出來的……你是內應!」

  面對這樣的指責,御守喜淡淡地笑了笑:「怎麼這麼說呢?」

  「BOSS今天本身就有些懷疑你,你突然失蹤然後出現,接著就出了事,如果說BOSS會敗,也是因為你的行為而分了心。而且……而且去年發生在江海的那件事,BOSS一直在讓我進行秘密調查,雖然還沒有結果,但我有九成的把握,當初就是你通過BOSS的系統發出了命令,導致了那樣大的一次損失!」

  他的語音斬釘截鐵,對御守喜進行著控訴,遠處的槍聲隱隱約約又響了起來。御守喜沉默著,嘴角掛著一絲諷刺的笑意,望望地面,又望望眼前的男子,其餘的負責人一時間都有些驚疑不定。片刻之後,御守喜的聲音響起來:「如果……是真的……」他輕輕笑著,語帶調侃。

  「……那又怎麼樣?」

  「你……」

  井上的臉色一變,突然拔出身上的槍,他在做到這個位置之前自然也是殺手,此時的身手至少是裴羅嘉A級的水準,在他拔槍的那一瞬間,御守喜垂在身側右手突然握起了拳頭,隨後,五指刷地張開。

  璀璨驚人的亮光,猶如混沌初開的一瞬間,突然放大。

  刷——

  奪目的光芒在刹那間吞噬整片空間!

  時間在這裡失去了意義,置身那無處不在的光芒中,所有的氣味、觸覺、聽覺、方向感甚至思維都失去了作用,視野之中,只有光、光、光……

  刹那間,五感剝奪!

  這是他們第一次看見御守喜的異能——無限光明火!

  ……

  ……

  時間回到一天前,名藏劍道館。

  體育館中由於爆炸而引起的火焰映紅了天空,並且還在不斷擴大,後方兩條街的巷子裡,他有些無聊地望著那片火焰,想了一會兒,轉身正要走,一道人影出現在巷子的另一邊,他連忙舉起手,露出一個笑容。

  「嗨,我只是看戲的,可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都沒有做啊,英雄,不用這個樣子吧……」

  那個人影朝這邊走過來,淡淡地陳述:「去年裴羅嘉跟伯爵配合的那件事,是你做的。」

  「咳,這是污蔑……」

  「我沒時間瞎扯,你希望用這件事讓我過來幹掉御守滄,所以我來了。」

  「呃,那麼簡素言小姐……」

  「你只需要明白,我有能力也有想法做這件事,關於你讓人襲擊柳正的事情,我可以當作沒有發生過,但是你也必須付出相應的努力,引他從地下的老鼠洞裡出來……」

  ……

  ……

  井上持槍的手指向前方,在那片光芒裡,他憑藉對殺氣的感覺開了一槍,但顯然沒有效果,御守喜站在他身後三米的地方,手上提著的,是一顆開始滴血的頭顱。

  砰的一聲,鮮血飛濺出來,無頭的屍身倒在了地下。

  歎氣的聲音響起在房間裡,御守喜的表情有些惆悵,他順手扔開了人頭,轉過身來:

  「現在……沒有人有意見了?」

  午夜,江海。

  急促的腳步聲響起在別墅的走廊裡,隨後是敲門聲。房間裡的燈光亮起來,片刻,剛剛才睡下的方之天打開門,有些憊懶地揉了揉眼睛。

  「東方淩海……怎麼了,不是在下面打牌嗎,我才剛剛睡下就吵醒我,輸得傾家蕩產了?如果不是什麼大事,你今天晚上別想睡了,我們開車出去兜風去……」

  「絕對是大事!絕對是大事!」拿著手上的一張紙,東方淩海神情激動,「不過……我覺得這樣的情報絕對有複查的必要,絕對有複查的必要。老實說我也沒辦法相信這種事情,真的是、真的是太……」

  「好了好了。」方之天打著呵欠走向陽臺,準備打開窗戶,「不是我說你,打拼這麼多年,大家還有什麼事情沒見過的,用得著這麼大驚小怪嗎?說吧,我又不會被嚇到……」

  「日本傳來的消息。就在今天晚上,我們的家明小弟一個人衝進裴羅嘉,幹掉了御守滄。」

  涼風從窗外吹進來,外面樹影搖曳,方之天回過頭來,愣了半晌,「呃,我出現幻聽了?」

  東方淩海搖了搖頭,重複一遍:「顧家明殺掉了御守滄,然後……」

  咂了咂嘴,由於心情激動,這位年近五十的中年大亨語音有些乾澀:「裴羅嘉的時代,過去了……」
暗藏殺機 發表於 2015-9-9 10:09
第四○一節 歡迎回家

  八月,東京。

  夏日的陽光給這座巨大的濱海都市帶來了持續的沉悶與高溫,八月一日晚上的事情之後,對於某些人來說,這座城市似乎也籠罩上了幾分肅殺的氣氛,這樣的氣氛同時又仿佛迷霧,事情最終會發展往怎樣的方向,甚至他們目前所見的到底是否事實,都仿佛曲折迷宮的中心點一般,無人能夠準確把握。

  荒卷死了,隨後裴羅嘉的基地之中出現那樣的動亂,大概確定御守滄的死訊之後,陳辜夏還沒有離開,一來誰也不知道御守滄的死訊是否煙幕,二來也是為了尋找顧家明的下落。

  那天晚上發生在裴羅嘉基地中的一場混亂,誰也不知道最終的結果是什麼,作為裴羅嘉一方自然以灰頭土臉做結,但是衝進去的顧家明有沒有再衝出來,雖然這樣的可能性很渺茫,但若是衝出來了,他現在又身在何方,不僅僅是炎黃覺醒一方不知道,就連天雨正則所在的高天原、眾所周之與他有關係的薰、月池家,似乎都沒有確定的消息。

  於是在這兩三天內,各方勢力都派出了大量人手外出尋找,東京的警方也加大了對八月一日事件中的「恐怖分子」的搜索力度,不過,到得八月四日,除了幾隻名不見經傳的小貓小狗被當成替罪羊給揪出來,真正讓人感興趣的事情卻始終未有出現另一方面。裴羅嘉陷入沉寂,就像是死掉了一樣。

  一切的力量往回收縮,對於他們來說,經歷了這樣的事情,首先面臨的,自然是新接班人上任的挑戰。御守滄的死訊不可能就這樣發出去,即使放在內部高層,都有些模棱兩可的態度,由此一來,其餘的負責人自然也不會輕易承認他的位置,雖然在之前便已經做了許多的功課,御守喜仍舊面臨很大的問題。當然,外人並不會清楚這些,當裴羅嘉整個龜縮起來,他們所感受到的,便是其中隱含的混亂徵兆而已。

  一如東方淩海所說的那樣,由御守滄的手腕與野心支撐起的裴羅嘉時代,似乎是過去了。

  這一切來得太快,發生得太快,結束得也太快。一個轉捩點突如其來地出現,令得所有人都有些措手不及的感覺。不光是方之天在接到消息後渾渾噩噩好半天才弄清楚情況,消息傳至歐洲時,凱莉看了那消息兩眼,確認之後愣了半晌,隨後恨恨地罵了一句:「Bitch……」似乎就最能說明眾人心中的複雜情緒。

  同樣的事情,很多人想過,很多人也試圖做過,卻從來未曾實現。如今有個人突然跑過去,在別人都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便輕輕鬆松把事情搞定然後拍手走人,留下的,自然便是掉落一地的眼球。

  那一天,一個人的光芒,直接蓋過了黑暗世界中的所有人。

  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後百花殺!

  當然,目前的情況下,能夠明明白白地確認家明這一身份的人並不算多。裴羅嘉中,御守喜自然是知道的,但他會不會說出來自然是另外一回事,而就算在那天晚上與家明展開過戰鬥的人,若然看到家明平時的資料,或者也無法將那天晚上鬼神一般的殺手與那個看來平凡的男孩聯繫起來。天雨正則、薰這些人自然也清楚,炎黃覺醒當中自然也傳回了是顧家明動手的推測。但無論如何,即使在一個回合內殺掉了荒卷,相對於家明動手的可能性,這些組織的調查上,或許還是更傾向于簡素言出現在東京的推測。

  對於這樣的事情,就算是心中確認,這些知情人士也不會將這種事情拿出去亂說,反正特定的幾個人明白內情,也就足夠了。

  這樣的炎炎夏日之中,沒有更多的消息,三天過去之後,更多的人就都傾向於入侵者已經死亡的這一推斷,畢竟在大多數人的推測中,如果御守滄被殺,裴羅嘉更應該採取的態度是不顧一切地追殺兇手,如今他們更多的卻是在處理內部矛盾。另一方面,要調查一件事情,規則往往是時間越長線索越少,假如開始的三天什麼都發現不了,或者就代表著接下來的搜索工作也會徒勞無功。

  就在這樣的背景下,八月五日上午,家明那有些落寞的身影,在所有人都未曾料及的情況下,出現在了江海街頭。

  休閒褲,短袖的白襯衫,背上背著一隻僅裝了幾件衣服的旅行背包,踏上江海地面的那一瞬間,他深吸了一口氣,心中空落落的,有些輕鬆,有些傷感,陽光照射下來,明媚得像是記憶中的第一個夏天。

  該做的事情,差不多都做完了,就好像某一天你有著許許多多不得不去做的事情,於是從早上起來就一直忙碌著,你原本以為自己得這樣做上一整天,甚至到晚上都不可能休息,但是到了下午的時候它們就都做完了,於是你輕鬆地躺在了床上,看著明媚的天光從窗外照射進來,輕鬆愜意,卻也難免感覺到……沒有著落……

  過去裴羅嘉,原本已經做好了死在那裡的準備,然而那一個晚上,受到御守滄異能激發後的劇烈頭痛在不斷挑戰著他的忍耐極限,隨後的一切,居然比他想像得輕鬆。好幾次甚至感覺到自己就要因為那種痛楚而昏迷或者發瘋,然而精神遊走在那根繃緊到極限的弦上,他仿佛陷入某種迷離的狀態,四周的一切都變得有些不真實起來。

  如同在操縱著一個不屬於自己的身體,靈魂淩駕於肉體之上,那樣的狀態下,黑暗而破碎的裴羅嘉基地就成為了他的主場,人影、廢墟、每一個掩體與死角、槍口、火藥味、閃光、鮮血、與子彈交錯而過、爆開的塵埃、破碎的人體……巨大的痛苦下,他仿佛陷入夢境般的游離其中,最終如何衝出去的,連他自己都有些迷惑……

  無論如何,事情就這樣做完了,炎黃覺醒這些組織的反應大概也可以猜到,殺死御守滄並非是因為這些不相干的人,也只希望他們不要太得意忘形,否則日後大概也有機會知道,一個完全不按遊戲規則來玩,隨心所欲的御守喜,或者會是更加恐怖的存在……當然,這些也已經與他無關了。

  他想他或許是開始對死亡感到恐懼,不過這種恐懼並非來自於懦弱,而僅僅是因為太留戀。如今想起來,重生後的八年加上上輩子的年紀,五十載的歲月,大約也已經到了自己所能擁有的生命極限。或者那只鳳凰就是這樣作出判定的吧。八月五日,傍晚的時候靈靜就該旅行回來了,自己這些天不在,估計沙沙和雅涵也會疑惑吧,想看著她們更久一點,但腦海中那無時或止的痛楚也在時時刻刻地提醒著他,他所擁有的時間,或許已經不多了。

  走過車來人往的城市街頭,江海猶如一個巨大的有機生命體般生機盎然地運作著,他在一個公車月臺上站了一會兒,忽然有些不太確定自己該去的地方。到底是先回出租屋還是先去找沙沙、聯繫此時已經回到張家的雅涵又或者回去葉氏武館,見見葉爸葉媽……

  他這樣子想了一會兒,最終轉過了身子,走到路旁一個報刊亭邊,用計費電話撥通了雅涵的號碼。裴羅嘉的那一戰中,他那集合了手機功能的電子錶被打掉了,此時手腕上還纏著繃帶。

  電話撥通,接電話的傭人叫他等一會兒。片刻後,雅涵拿起了話筒:「喂……」聽見那邊熟悉的聲音,家明笑了笑:「嗨,美女,有空出來陪我吃個冷飲嗎?」

  「冷飲!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想著吃冷飲?你這幾天死哪去了?」電話那邊的雅涵語氣有些急促,「一直聯繫不到你。沙沙的事情你知道嗎?昨天晚上打你電話打了一晚上,然後跑去出租屋也找,葉爸葉媽那邊也過去了。不過怕他們擔心,事情還沒有說……」

  「沙沙?什麼事?」家明皺起了眉頭。

  「就昨天晚上啊,一大堆員警差不多把沙竹幫給掃蕩了一遍,說是掌握了沙沙販毒的證據還是什麼的,還說她是本地最大的毒梟……還好小孟見機快保護她逃出去了,然後今天早上報紙上就報了出來,說得天花亂墜……」

  雅涵的說話聲中,家明翻動著身邊的幾份報紙,果然,江海日報頭版頭條「本地最大毒梟竟是高中女學生」之類的大標題寫的正是這事,其餘也有幾分當地報紙登載了類似新聞,看起來簡直是要利用輿論攻勢直接將事情定性一般。

  「家明你現在到底在哪裡,這幾天的時間無論如何都找不到你。靈靜去旅遊,知道你沒過去,沙沙也不敢打電話給她,就聯繫了我,然後葉爸葉媽也都瞞著……哦,對了,昨天我去武館那邊,好像靈靜也打過電話回來,說是突然決定去維也納,急得跟什麼似的,葉爸葉媽都在準備東西了,你們到底怎麼回事……」

  對於這件事情,雅涵明顯相當著急,家明此時也一頭霧水,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些什麼事情,不過既然沙沙沒出事,很多事情暫時也就無所謂。他沉默片刻,道:「我也不是很清楚,這幾天有事不在江海,不過……放心吧,看起來只是小事情,別告訴太多人了,沙沙那邊我會處理的,事情搞定再找你。」

  「嗯,這是正事,小孟那邊現在的電話是……你快打過去吧,找不到你,沙沙都快急死了……」

  掛上電話,家明順便買了一份報紙,朝停車點走過去,招手要下一輛計程車,與幾個同樣等車的人擦肩而過時,口袋裡已經多了一隻手機。車輛駛出停靠點,他拿出手機,開始打幾個關鍵的電話……

  收到家明再次出現在江海的消息時,書房之中,方之天正拿著同樣的一份《江海日報》在看,聽完那人報上來的消息,他的臉上露出了複雜的神色,隨後冷冷一笑,「啪」的一下,將報紙拍在了辦公桌上。

  「哈,看看現在該怎麼辦……應子豐……我看他是已經活膩了!」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

  「讓他去死了!還能怎麼辦!人家剛剛從日本那樣的基地裡殺掉了御守滄,九死一生地回來……要知道,殺掉了御守滄啊,他回來了,我們就是拿這種事情歡迎他的,他如果翻臉,殺誰都沒話說……」複雜的情緒交集著,一向內斂的方之天也吼了出來。

  應子豐不屬於炎黃覺醒系統中人,但作為應海生的二公子,他在上面當然也有自己的關係。這次捏造一個證據,隨後讓政府高層人員直接將任務壓下江海公安局,同時操縱報紙坐實輿論。大概也知道柳懷沙、顧家明這些人有些關係,所有的事情全一天之內全部完成,純以技術性來說,委實稱得上迅雷不及掩耳,完美得不能再完美。或者由這一點上來看,這位一直被兄長光芒所掩蓋的應家二少也實在是有著不錯的能力,與雷慶那種什麼都不懂只知道用錢砸人的二世祖不可同日而語。

  他所選擇的人基本上是單線,由上面直接下達死命令到江海警方,然後立即出動。炎黃覺醒畢竟也有限制,這些天的重心又一直望向海外,這連續幾個動作,甚至連他們都有些反應不過來,知道沙竹幫總部被掃蕩,小孟先一步帶著沙沙逃了出去,事情才被報到方之天這裡,已然是被坐實了性質,不可能當成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了。

  如此吼過之後,方之天揮手讓那人從書房裡出去,坐在那兒想了好一會兒,敲門聲傳來,那人又走了進來:「方先生,葉蓮葉組長剛剛接到了顧家明的電話,詢問這件事的緣由,葉組長不知道該怎麼說,讓我來請示你。」

  方之天點了點頭:「電話號碼是多少,我打過去給他解釋。」

  紅燈轉綠,小車經過那處十字路口時。家明接到了方之天的電話,大約是前面幾個電話聽到了不太舒服的消息,他的表情有些冷淡,倒是算不上生氣,或許用隨意、無所謂這類的形容詞會更貼切一點。

  「……大概是一個多月以前,應子豐跟一些人去沙竹幫屬下的一家酒吧時,柳懷沙也在那裡,因為某些事情,雙方起了一定的衝突,很有可能應子豐就是因此覺得不舒服……實際上根據我們這邊的調查,他也是被人故意煽動了而已,這件事的源頭或許在新寧幫那邊……」

  方之天在那邊做著解釋,家明望著窗外不斷倒退的景物,表情有些無聊:「沒聽她說過這件事……」

  「呵呵,恐怕是人家女孩子不想讓你擔心吧,老實說這件事情……我們這邊也完全沒有反應過來,如果事先知道,肯定不會讓它發生。事實上如果要解決也是沒什麼問題的,我會立刻讓警方糾正這件案子,輿論方面,也可以讓他們立刻頭版道歉,新寧幫那邊也可以讓他們完全消失。你點頭,我們這就做……」

  「再說吧……」

  「老實說我知道家明你現在很生氣。日本的那件事情,我必須代表整個炎黃覺醒對你表示感謝,我有幾個很好的朋友、以及老師,都是因為裴羅嘉而去世……照理說這件事真的是應子豐那邊錯了,但是……沒辦法,你知道的,因為應海生的關係,我還是希望你不要太放在心上,怎麼樣都好,他畢竟是應海生的兒子,應子嵐對這個弟弟也是非常關心……」

  「我還有事,再說……」

  沒有任何評價,家明掛掉了手機,順手從窗口扔了出去,那手機在公路上砸成了碎片,迅速遠離。計程車司機一臉驚愕的表情,從後視鏡望過來,家明看他一眼,揮了揮手。

  「麻煩你,前面左轉,路口停車……」
暗藏殺機 發表於 2015-9-9 10:10
第四○二節 不回家

  下午的時候,如同棉絮一般的白雲飄浮在江海上空,天氣蔭涼了一些,兩輛旅遊大巴駛入江海的主幹道時,車內男男女女的學生們指點笑鬧,興致盎然。

  「靈靜你還真的決定到維也納去啊?」

  中間的座位上,東方婉皺著眉頭,詢問坐在窗邊的靈靜。這幾天在桂林,她的興致一直不怎麼高,東方婉在這方面還算得上敏感,自然能夠發現。回程的途中再聊起北京的學校時聽到這個消息,她也大概有了答案,估計這個答案她也是掙扎了好久才做出來的,這次的旅行,大概都在考慮這件事吧。

  「維也納的環境……應該會好一點吧……」扭過了頭,靈靜的臉上露出一個清澈的笑容。

  「呃,你既然決定了那就……什麼時候動身?臨走之前大家弄個聚會啊,怎麼樣?」

  「大概……明天吧……」靈靜微微聳了聳肩,「有些急……」

  「啊?怎麼這麼快的!」

  「所以才趁這之前跟大家去旅遊啊。」

  將靈靜當成值得結交的朋友,對於她忽然說要走,這方面一向單純的東方婉自然有些傷感,拉著她嘰嘰喳喳地說話。作為她來說,自然是清楚靈靜、家明、沙沙三人之間那種從小累積起來的感情的,心中也有些疑惑,但這時自然也不可能將這種話問出來。囑咐了一番到國外要好好的之類的話,將自己的電話寫下來給她,快到車站的路上,倒是問起家明的情況。

  「……他待會會過來接你吧?」

  「家明他……大概不會吧,或許是沙沙,我跟她打過電話說今天這個時候到,不過今天早上她的電話一直打不通的樣子……」

  「我覺得家明一定會過來的啦,你們那麼好……不過也沒關係,如果他不過來,我哥今天來接我,我們可以先送你回去啊,你可別多心哦,我哥當初是喜歡你來著,不過他已經改正歸邪了,呵呵……」

  說話間,大巴的速度已經降了下來,車上的同學們互相招呼著,男生將行李從架子上拿下來。女生們紛紛戴起了遮陽帽、或者手上拿著遮陽傘,咋咋呼呼地準備下車。不一會兒,那大巴停妥,一群人前呼後擁地往車下擠,片刻之後,外面便成了一片遮陽傘的海洋。

  靈靜的東西不多,但是加上在桂林跟著東方婉被強迫著買下的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也裝了一個大大的旅行袋。有男生想要幫她拿,被她搖頭拒絕了。再度回到了江海,她的心中複雜得像是打了一萬多個蝴蝶結,不想下車,但終究還是被東方婉拉著,混進了人群中。一踏上下方的土地,她幾乎感到全身的力量都在一瞬間被抽空了,在車上還顯得從容的心境一掃而空,四周是興奮的人群與一把把五顏六色的陽傘,心臟被什麼東西死死揪了一把,完全喘不上氣來,不知道該往哪裡走。

  下一刻,東方婉拍了拍她的肩膀:「喂、喂……」手指著前方,不知道在說些什麼。靈靜有些茫然地望過去,都是人,背影、側臉、笑容,分不清楚誰是誰。

  一隻手提著旅行包,被東方婉拉著,她有些踉蹌地在人群中走了幾步。隨著景物的移動,目光才終於從人群中穿了過去,正從停車場對面朝這邊走過來的,不是家明又是誰?

  「看來我哥沒機會嘍……」東方婉在旁邊惋惜地歎了口氣,臉上倒是笑得開心。

  不知道自己臉上此時到底是一副怎樣的表情,靈靜咽了一口口水,感覺喉間發出好大的「咕嘟」聲響,腳步是僵硬的,目光往著那道走近的身影,怎樣也沒辦法移開。片刻,他穿過了人群,走到近前,提起了她的大旅行包,順口與東方婉聊了幾句,但她也聽得不是很清楚。

  目光移到他的手臂上,那天被自己劃了一刀的地方,繃帶已經不見了,或者說到了手腕上,到底為什麼呢?她想著這件事,想要說些什麼,但是卻找不到可以開口的話語,直到家明說了句:「我們走吧。」她才皺了皺眉,跟著他穿過了人群。

  「上午的時候去了沙沙那裡,她說你這個時候到,叫我過來接你……」

  「沙沙的電話,我沒打通……」她覺得自己的嗓音有些沙啞。

  「她們幫會的事情,最近正弄得亂七八糟,沒事的……」

  計程車很好攔,出了停車場,門口就有,家明拉開車門,靈靜坐了進去,順手接過了旅行包,卻沒有往裡面讓的意思:「謝謝你來接我。」好艱難地說過這句話,她砰地一聲,將車門拉上。

  小車發動,逐漸遠離,不遠處的路邊,一輛桑塔納的門打開了,東方路走出來,望著站在這裡的家明,微微有些疑惑,與此同時,東方婉從後方跑了過來:「喂,家明,是不是因為靈靜要去維也納,所以你們吵架了?」

  「呃,沒有吧……」

  「安啦安啦,現在都是大家為自己打拼的時候,反正……再好的朋友到這個時候也得分開一陣子啊……」東方婉用她自己的方式安慰幾句,東方路此時也已經走了過來,打個招呼,隨後讓妹妹自己去車上,待到小妹識趣地走開之後,方才歎了口氣。

  「沙竹幫的事情,方之天這邊的確沒反應過來,不過,無論如何應子豐都是應海生的兒子,這件事情很麻煩,老實說,應海生的勢力,你也明白的,而且應子嵐對這個弟弟真的很關心,雖然當事人不怎麼領情就是了……呃,不知道你心裡是怎麼想的……」

  已經從自己的管道得知了這件事情的始末,東方路說的話,就與方之天的沒什麼兩樣,此時得到的,也是同樣平淡的回答。

  「再說吧……」

  「呃……現在炎黃覺醒內部高層都已經知道了你的身份,現在也有相當多的人覺得你跟簡素言就是同一個人。老實說,殺御守滄這一手,你做得太漂亮了,我反倒擔心這之後會有大問題出,高天原、炎黃覺醒、幽暗天琴這樣的組合本身就是建立在外患的基礎上的,現在外患沒有了,接下來,可能就是內憂了……」

  「嗯。」家明不置可否地點點頭,轉身離開,看起來對這些事情已經完全不在乎。東方路看著他的背影,頗有些疑惑地眯起了眼睛。待到走回桑塔納的車門邊,東方婉的話倒更是使他愣了半晌:「哥,你知道嗎?靈靜她要去維也納了呢。」

  「你說什麼!」

  一路回到武館,看見父母的笑臉,靈靜才勉強打起一些精神來。

  「……這個是從桂林遊七星岩的紀念品,這個是給媽媽你買的裙子,爸爸,這個給你的鎮紙,這個給沙沙,這個……這個給家明……」

  將背包裡的東西一件件地收拾出來,雖然努力想裝出非常興奮的樣子,但靈靜的興致不高,葉氏夫婦也能夠看得出來,兩人的神情也微微有些憂慮。

  從維也納的通知書過來開始便一直試圖說服女兒出國留學,但女兒突然打電話回來說要走,然後還必須是明天就走,就實在令這對父母感到了不安的情緒。一方面利用這一兩天的時間給女兒準備好了東西——各種出國手續、證件之類是早就辦好了的——另一方面,經過了商量,他們也大概猜測著女兒突然改變主意的原因,此時心中有了某個結論,一時間卻不好問出來。知道女兒看似柔弱實則執拗的性格,也知道許多事情她自有考慮。反正出國是好事吧,煩惱這樣的事情哪個年紀的人沒有呢,或者出國回來之後,也就漸漸淡了。

  大概分好了禮物,靈靜坐了一會兒,隨後去洗了個澡,換上一身乾淨涼爽的夏裝,回到自己的臥室不久,看見母親走了進來。

  她在浴缸裡壓抑著聲音大哭了一場,這時眼睛還有點紅,臉上也只好努力綻放出一個笑容:「太累了,剛才在洗澡的時候差點睡著了……」

  「嗯。」段靜嫻點了點頭,在靈靜身邊坐下,伸手抱住了女兒,靈靜也就偎依在了母親的懷裡:「媽媽……」聲音微微有些哽咽。

  抱著靈靜好一會兒,段靜嫻用下巴親昵地摩擦著女兒的頭髮:「我和你爸爸想了很久,是因為家明吧……」

  青春期的煩惱誰都有經歷過,女兒、家明、沙沙這三個小兒女之間的關係,他們自認為是明白的,現在家明跟沙沙是男女朋友,女兒在其中那麼久,說是純真友誼,那當然是有的,這種由童年時期起便擁有的純真感情,或者延續一輩子都不足為奇,也是因為這樣,他們沒有對三人之間的來往做任何反對,但長期的相處下來,大家又是青春萌動的年紀,女兒若是對家明有了些好感,那又有什麼出奇的。

  原本三個人從小一塊兒長大,葉氏夫婦也是看好女兒與家明這一對,甚至在家明與沙沙的關係未公佈之前,便想過了將來讓靈靜嫁給家明,然而後來讓沙沙捷足先登,他們自然也沒有辦法。現下想來,家明和沙沙最近來武館來得少了,女兒突然就說要去維也納,一下決定就要立刻走,多半就是發覺自己對家明的感情再也忍受不下去了,一方面喜歡家明,另一方面沙沙又是她最好的朋友,這樣的情況下,自然也只有遠遠地離開。

  這樣的事情裡無分對錯,家明和沙沙是對的,女兒自然也沒錯,而到了現下這種情況,他們自然也支援女兒去維也納,青春啊、戀情啊……時間總會慢慢地衝淡一切。事實上現在只是最純粹的年紀,或許將來的某一天,家明和沙沙就分手了,靈靜再回來,兩人順理成章地在一起也不是不可能。

  並不知道事情的真相遠比他們想像的要複雜得多,含蓄地安慰了一陣子,靈靜抱著母親,卻是什麼也不說。時間接近下午五點,段靜嫻起身去廚房準備做晚飯,見靈靜一臉疲倦的樣子,讓她先睡一會兒。不過,片刻之後,靈靜那略顯單薄的身影出現在了廚房門口:「媽,別煮我的飯了,我想……出去一下……」

  「呃……」葉媽媽拿著鍋鏟,似乎想說些什麼,愣了一愣,終於沒能說出來。

  「那個……去家明……和沙沙那裡,我明天要走了,大家慶祝一下……桂林買的禮物也要給他們帶過去……那個……」

  「知道了,快去吧。」葉媽媽的臉上露出一個笑容,「去晚了可趕不上晚飯了。」

  站在門口努力掙扎著笑容,看著母親的笑臉,靈靜忽然衝過去,抱住了她:「媽媽,謝謝你……對不起……」無論如何,兒女要出遠門,始終擔心的永遠是父母,此時看著那笑容,她才知道自己心心念念掛著的、傷感的是自己的戀情,卻忽略了家人的感受。不過,青春本就是如此,拍了拍女兒的肩膀,段靜嫻輕聲道:「別傻了,快去吧……」

  「唔……」靈靜跑出廚房,眼見著父親正在客廳裡幫她檢查著要帶走的東西,從後方也一把抱住了他,在他臉上親一口跑掉。葉涵迷惑地回過頭來:「怎麼了怎麼了?」

  轉眼間,靈靜跑出了房間。

  從父母那裡感受到的溫馨,其實無法衝淡心中的那份委屈,感情這種事情不是算術題,無法一加一等於二一減一就消除。坐公車來到聖心學院門口,大大的夕陽下,還未開學的聖心學院前方廣場也顯得空落落的,走過這裡時,想起以往從這邊一塊上學,晚上吃過飯後的一塊散步,那雙雙對對的人影就仿佛走在她的身邊,由此以來,心中更是難受得無以復加。

  沿途一切依舊,只是心情變了……一路來到那熱鬧的遊戲室下,上了樓梯,她在那熟悉的門前站了好一陣子,終於拿出鑰匙來開了門。房間裡安靜得像是死掉了一般,一陣熟悉的鍵盤敲打聲仿佛從天外傳來,也在瞬間嘎然而止,片刻後方才再次響起來。以往的這個時候,廚房裡該有忙碌的聲音了,飯的香氣飄出來,菜刀在砧板上弄出的響聲,鍋鏟交擊,一般是家明和她在做這些事,沙沙在外面看電視,或者幫忙擺碗筷……

  她關上門,換掉鞋子,在沙發上靜靜地坐了一會兒,隨後從臥室到了陽臺,走到旁邊的小房間門口,正在打電腦的家明從裡面看出來,兩人默默地對視了片刻,她安靜地退回去,如同一抹幽魂。

  一路去到廚房,她打開米缸,照例地開始淘米煮飯。電飯煲通了電之後,她洗了幾根蔥,隨後去客廳打開冰箱,尋找可以吃的東西,雞蛋、已經存放了好幾天的瘦肉、香腸……香腸用碟子盛著,準備放進飯裡去蒸,瘦肉剁成末,雞蛋打開,一切都是輕車熟路了,閉上眼睛也會做。

  油倒進鍋裡,滋滋地響起來,她按照往昔的步驟默默地做著這一切,蛋餅、瘦肉蛋花湯,香腸切成薄片,不知什麼時候,家明在客廳裡打開了電視機,大約已經搞定了電腦上的事情,隨後便進到廚房裡來拿碗筷,看看她正在做的事:「那些肉放了好多天了,還能吃嗎?」

  「沒關係,沒壞。」

  淡淡的回答,使得他們看起來像是結婚日子久後開始情濃轉薄的小夫妻,廚房裡並不寬敞,走來走去時彼此便要側身,對於兩人來說,也可以契合得相當完美。

  飯菜上桌,天色已經漸漸地黑下來,兩人坐在桌邊,默默地吃起這頓不算豐富的晚餐。家明的胃口看起來很不錯,轉眼間便已經吃了兩碗,靈靜僅僅扒了幾口,乾脆放下了筷子,看著他吃,過了許久,開口說道:「我明天去維也納。」

  家明的動作頓了一頓,隨後繼續吃飯,點了點頭:「嗯。」

  靈靜深吸了一口氣:「我聯繫不到沙沙,不過有你在,她不會有事的……」

  「沒什麼大事,沙沙她現在在……」

  「我怎麼跟她說啊?」

  淡淡的語氣,靈靜盯著他,直接打斷了他的說話,「你還沒跟她說你跟雅涵姐的事情吧,我……我可以跟她說些什麼啊?對著沙沙說我去維也納的理由……」

  她沉默片刻:「我到了那邊會打電話回來給她,到時候……如果你已經跟她坦白了……」

  這之後,兩人之間又沉默下來,如此吃過飯,洗好碗,家明在外面的客廳看電視,靈靜坐在臥室的床上整理書桌裡的一些小東西,偶爾望望客廳裡家明的側影,便是癡癡地定在那兒好一會,若是家明扭過頭去看她,她便會將頭轉回桌子上,整理曾經的那些小物件。

  這些東西對於她來說,都有著難以替代的特殊意義。跟家明旅遊時買的紀念品,第一次打工賺錢的工資單,「星夢號」的船票,家明偶爾興之所至送她的禮物,家裡的收支記錄冊,她、家明、沙沙三人拍婚紗照的相冊……如此到得九點多鐘的時候,她拿出一隻小皮箱,將想要帶走的東西收拾進去,家明也從自己的房間那邊拿出一摞東西。

  「……我寫的一些東西,你以後如果真的彈鋼琴,對你或許有幫助。這裡有一張名片,如果在維也納出了什麼解決不了的事情,不管什麼事,都可以打電話去找她,基本上都可以解決的,這裡還有一張銀行卡,密碼是你的生日……」

  他一邊說著,一邊將東西放到靈靜身邊,靈靜看起來倒也不像是拒絕的樣子,只是望著家明那綁著繃帶的手腕好一會兒,問道:「那裡怎麼弄的啊?」

  「不小心……」

  「你從來沒有不小心過……」

  靈靜這樣說著,家明沒有回答,她也沒有再問下去。大約到了十點鐘左右,收拾完了要帶走的東西,靈靜扣上了皮箱,兩人在床邊站了好一會兒,家明道:「我送你下去叫計程車……」提起皮箱正要往外走,身後的靈靜驀地衝了過來,一把將他攔腰抱住。

  「到底是因為什麼原因,你告訴我啊!」聲音哽咽著,她哭喊了出來。

  感受著背後少女身體的顫抖,家明閉上眼睛,好半晌方才轉過了身體,摟住靈靜,像是要將她的身體按進自己的身體裡一般。

  夏日的夜晚,身體滾燙滾燙的,靈靜摟住了他的脖子,雙唇顫抖地尋找著家明的嘴,生疏得仿佛是兩人之間的第一次。

  「今天晚上……我不回去了……」
暗藏殺機 發表於 2015-9-9 10:11
第四○三節 全家福

  清晨的光亮從窗戶照射到床上時,她睜開了眼睛。

  陽光明媚,她只感到身體倦倦的,連一根手指都不想動,目光望著自己搭在床沿的赤裸手臂,過得許久,景物、聲音、氣味才漸漸地傳入腦海。

  軟軟地翻轉過身子,家明已經不在身邊了,廚房的那邊傳來做早餐的聲音與隨之而來的香氣,她的目光,也終於望見了扔在地上的那只小皮箱。

  於是就這樣呆呆地望了許久。

  掀開身上的薄毯,她就這樣赤裸著身體從床上坐了起來,一絲不掛、晃晃悠悠地走到了客廳,拍了拍腦袋,才又晃晃悠悠地走了回去,打開櫃子,拿出底褲、胸罩,待到扣好了胸罩的扣子,望著衣櫃裡屬於自己的那些衣服,她有些失魂落魄地靠在了床邊,聽著廚房裡傳出的聲音,不知道自己該幹些什麼。

  過得片刻,家明從廚房裡拿著煮好的麵條出來,便看見了靠在床邊,身形姣好的少女。靈靜的目光移過來,兩人對望了片刻,家明將麵條放到桌上:「吃了早餐再走吧……」靈靜雙唇一緊,從櫃子裡拿出一條粉紅色的薄綢褲往腳上套,待到穿好了長褲,再套上一件印有史努比圖案的T恤。這時候家明已經進了廚房,她關上衣櫃的門,雙手有些粗暴地在鏡子前梳理著自己的頭髮,走到臥室門口時,又站在了那兒,大口大口地吸氣,胸口劇烈地起伏著。

  睜開眼睛的那一瞬間,她甚至還以為又回到了從前,心情慵懶平和。身邊的被窩是空的,廚房裡傳來煮早餐的聲音……這便是幸福。然而地上的箱子,家明的話,依舊將這個短暫的夢幻給無情地打破掉。

  然後,眼淚就流出來了。

  她心中仿佛有著某些東西在激蕩,她想要就這樣地跑到家明懷裡嚎啕大哭,想要大聲地問他為什麼要分手,想要質問他心裡是不是有不得已的理由,想要說她不介意也不相信雅涵姐的事情,她甚至想過就這樣委曲求全地接受下一切,哪怕自己放下了尊嚴,只要家明不離開她就好呢……只要一切還能夠挽回。

  昨晚的時候她就這樣想過。只要家明能夠解釋,或者能夠道歉,或者哪怕說一句我是迫不得已的,我有不能說的苦衷呢,然後自己就可以原諒他,就像是……就像是以前次數不多的吵架一樣重歸於好。她甚至想過,兩人都已經滿了十八歲了,她或者可以為他生個孩子……

  然而,這一切也僅僅是她的幻想……

  她衝進了廁所,就在水龍頭下嘩嘩嘩地衝洗了臉頰,讓涼水讓她在清晨恢復了理智,隨後用毛巾胡亂地擦了臉,深吸了一口氣,隨後跑回臥室,提起了那只皮箱。這一切的動靜弄得很大,她希望家明還有些什麼話說,然而家明那邊始終在沉默著。在臥室裡站了一會兒,她走出客廳:「我……我走了,你不用送我……」隨後,砰的一聲衝出了房門。

  一路跑下樓,上了馬路。朝陽之中,她揩掉了眼淚,努力讓自己走得更決然一點。走出老遠,終於還是回過了頭,二樓的陽臺上,一道身影久久地矗立,無聲地望向這邊。她站了一會兒,終於扭頭拐過了街角的彎道。

  那棟小樓,那道人影,那些回憶,她的初戀與青春,終於淹沒在那如火的晨光裡……

  她回了武館,沒有吃早餐,隨後與父母拿了行李出門,一路去往機場。過來送行的親朋好友很多,獨缺家明跟沙沙,這也就更加印證了葉氏夫婦的猜測,對於女兒就這樣急著離開的行為,也不說什麼了。

  一一地道別、叮囑、隨後過關登機。同樣的時間裡,位於廣州市的一處公司大樓當中,應子嵐與應海生正在看著幾份資料,應子嵐的神色有著焦急。

  「怎麼這個時候才把消息送過來,顧家明、葉靈靜、柳懷沙……小弟這次的事情……我讓那些人看著小弟隨時報告他們都吃屎去了!」似乎感覺到這次的事情有些嚴重,一向保持溫雅氣質的應子嵐難以壓抑住自己的憤怒,「父親,必須立刻叫小弟離開,然後讓我們在那邊的人最大程度地保證小弟的安全,顧家明也必須安撫,他能夠在日本作做出那樣的事情來,一旦動手,小弟太危險了。葉靈靜的航班距離起飛只有幾分鐘,他沒有讓方之天那邊壓下柳懷沙的事情,我估計……他是想要將所有人都送走……我必須馬上去江海……」

  「慌什麼?」聽得兒子要為這件事立刻趕到江海去,應海生皺了皺眉,「日本的事情又怎麼樣,現在只是猜測是他,日本是日本,這裡是中國,少大驚小怪,這麼多年了還是見不夠世面的樣子。他的根在中國,我諒他也玩不出什麼花樣來,先找到他的聯繫方法,打電話過去解釋,這次的事情,我們會道歉,順便要求方之天那邊做協助。老方跟我鬥了這麼多年,但是我如果出事,他一個人也撐不起炎黃覺醒,所以他肯定會居中調解,放心吧……」

  「我見過他,那個顧家明如果真的是殺死御守滄的人,他不會按照常理出牌的……」

  「我已經說了,這件事我有分寸,不要大驚小怪!」

  啪的一下,應海生的手掌拍在桌子上。

  在艙裡找到機票上的位置,靈靜放好自己的小背包,這列飛往維也納的航班上人並未全滿,接近起飛的時間,空姐一個座位一個座位地提醒著安全帶的事情,她望著窗外停機坪上忙碌的景象,一分一秒地等待著時間的過去。

  幾乎每一秒鐘,想要跑回去的衝動在她的心裡都仿佛擂鼓般地洶湧不停,她將頭靠在窗戶上,咬緊牙關,身體微微顫抖。

  「小姐,暈機?」

  坐在旁邊的中年男人看了她好一會兒,開口問道。

  她微微地搖了搖頭。

  中年男人笑了笑:「第一次坐飛機都是這樣的,不過看你的樣子,我猜猜……是出國的學生……」

  靈靜不想回答,那男人說了聲:「抱歉。」也就不再問下去。

  廣播聲響起來,然後飛機動了。

  仿佛突然反應過來一般,靈靜轉動了目光。隨著飛機的移動,近乎貪婪地搜尋和汲取著目光中江海的一切。飛機平穩升空,記憶中熟悉的街道、高樓、遠處延綿的山脈、大江清晰地放大,逐漸遠離。回憶猶如洶湧的潮水淹沒而來,她用力抓住座位兩側的扶手,直到手指發青。如果這個時候飛機是停著的,她會不顧一切地跑回去。

  飛機帶著她,飛上天空。

  旁邊的中年男人望著少女的側臉,隨後目光不動聲色地轉過去,望向那些美麗空姐的時候,掃過了後方座位上的幾個人,隨即,朝幾名同伴打出了手勢。

  飛機還未進入雲層,本已沉寂的廣播忽然響了起來:「女士們、先生們,歡迎大家乘坐本次由江海前往維也納的航班。飛機是一項最為特殊的交通工具,我們將因此去往與曾經截然不同的遠方,或者只是你人生旅途中的小小插曲,或者也將由此開始迎接新的生活,遠離過往的回憶。在此謹祝各位旅途愉快,一路順風,在今後人生的挑戰中,能夠一帆風順,希望你永遠美麗、幸福、健康、開朗。希望你每天都有笑容,遠離那些不開心的事情,不開心的回憶,不再受到傷害,哪怕遇到小小的挫折,也能夠當成上天善意的考驗,因為你的智慧與堅強,終將垮過這一切,在這裡,送給大家一首周華健的歌……《風雨無阻》……」

  這樣不倫不類的廣播,令得機艙裡的眾人不由得議論紛紛,大部分空中小姐甚至表情僵硬地愣在了那裡,還以為遇上了劫機之類的事情,唯有坐在窗邊的靈靜突然抬起了頭,縱然廣播裡的是標準的女聲,但那一瞬間,她仿佛感受到了家明的某種氣息,就在廣播的那一邊,似乎便是那道熟悉的身影正在望著她,微笑著對她說話。

  然後,那旋律響起來……

  直到飛機飛離了肉眼所能達到的範圍之內,環繞機場的那條道路邊,靠在一輛小車上的家明才緩緩地收回了目光。

  拉開車門,他在駕駛位上坐了一會兒,然後發動了車子,小車平穩加速,駛入前方的岔道,隨後以高速插入混雜的車流。

  電話響了起來,他接上耳機,那邊傳來一個聲音。

  「喂,你好,家明。我是應子嵐,我不知道你現在在幹什麼,但我想為我弟弟的事情表示抱歉,這次的事情……」

  他在電話裡儘量平靜地做著解釋,家明就那樣靜靜地聽著,這樣的解釋持續了三四分鐘:「具體的事情,我會儘快趕來江海,希望你……能夠給他一個機會……」

  安安靜靜地,家明不說話,大概過了半分鐘,那邊的聲音換了一個:「喂,我是應海生,顧家明,關於日本的事情,我知道你很厲害,但是應子豐是我的兒子,他如果出了什麼事,我向你保證,我會親自去江海……」

  應海生的話沒有說完,家明淡淡地開了口。

  「你們來江海,我送你們一張全家福。」

  然後,通話結束。
暗藏殺機 發表於 2015-9-9 10:12
第四○四節 風雨無阻

  「我要馬上去江海,爸你讓子豐趕快離開……」

  電話被掛斷的聲音響起在房間裡,望著那響起回音的電話機,應海生臉色鐵青,陰沉得像是要掉下來,見應子嵐要走,突然站了起來。

  「你給我站住,我們在江海也安排有那麼多人,你這個時候趕過去又有什麼用!」

  「也許還可以挽回……」

  「沒什麼好挽回的!那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兔崽子要出事就讓他出事好了!不過,我那個顧家明也不敢做得過分,他如果做得出來,我們也可以!」

  「無論如何,子豐是我弟弟。」應子嵐瞪著父親,「必須立刻讓他走……」

  同樣的時刻,家明駕駛著那輛轎車穿行在江海的街道間,上萬英尺的高空中,《風雨無阻》的旋律,響起在由江海去往維也納的航班機艙裡。

  靈靜坐在那兒,靜靜地聽著。

  ……

  ……

  「你是我今生唯一的賭注。

  只留下一段歲月。

  讓我無怨無悔。

  全心的付出。

  怕你憂傷怕你哭。

  怕你孤單怕你糊塗。

  紅塵千山萬里路。

  我可以朝朝暮暮……」

  那歌聲之中,後方座位上一男一女站了起來,從過道走向艙室前方的,兩人走過靈靜的座位旁邊時,有意無意地朝少女望了一眼。旁邊的中年男子正在看報紙,當這兩人從他身邊走了過去,他才抬起了頭,將報紙翻過一頁。後排的座位上,又有三個人站了起來。

  天空下方的江海街道上,家明踩緊了油門,轎車如同風馳電掣般地超過了前方的好幾輛車,其中一輛警車裡的兩個人瞪大了眼睛:「靠,不要命了!」

  廣州,應子嵐放下電話:「小弟和他身邊人的電話完全打不通。」

  剛剛掛掉另一隻電話的應海生揮了揮手:「打給有可能在他附近的其他人,想走……起飛的航班也得給我轉回來……」

  「你是我一生不停的腳步。

  讓我走出一片天空。

  讓你盡情飛舞。

  放心地追逐。

  愛是漫長的旅途。

  夢有快樂夢有痛苦。

  悲歡離合人間路。

  我可以縫縫補補……」

  歌聲流轉,那一男一女的兩人被空姐堵在了駕駛艙門口,他們拿出了自己的證件,空姐看過之後,神情緊張地與駕駛艙裡通了電話。隨後,駕駛艙的門打開了,兩人將證件遞過去:「國安局,這個廣播是怎麼回事?我們一早得到線報,懷疑這架飛機上混入了恐怖分子,請你們立刻聯繫機場,返回江海。」

  同一時間,江海公安局、武警總隊的負責人辦公室裡,有人說著:「是!」掛掉了電話。隨後,最高級別的集合鈴聲突然響起來,頓時間,樓上樓下、院內院外跑步的聲音轟隆隆地響成一片,穿著各種制服的公安、武警朝著集合的廣場蜂擁而出,今天穿著西裝的老總一邊在樓道上跑,一邊朝後方揮手:「快、快,緊急事態……」

  距離機場大約十多分鐘車程的一間別墅裡,應子豐在吧台倒了一杯紅酒。狂歡一夜,他剛剛才起來,襯衫的衣扣敞開著沒有扣好。回過頭,他朝著一名在客廳裡睡了一晚的黑道老大舉起酒杯:「沙竹幫已經完了,恭喜。」那笑容自信而優雅。

  渦輪呼嘯飛旋,車尾突然一擺,刹車的聲音響起來,那輛小車以無比驚險的動作漂移過九十度的街道拐角,路邊的行人看得目瞪口呆。許久,警笛聲從後方追過來,那輛警車中的駕駛員臉色明顯有些蒼白。

  電話鈴聲響起。

  東方家的別墅,方之天等待著電話的接通:「喂,家明,我是方之天,我已經聽應海生說了,這件事情還有得商量,你別……」

  「……抱歉,趕時間。」

  掛斷的聲音響起來,方之天將話筒隨手扔在桌上,大步走出了房門:「車子還沒開過來嗎?快一點。」他朝著客廳裡的東方路揮了揮手,「小路你也來,勸一下顧家明,要出大問題了……」

  「家明他現在要幹嘛。」

  「他趕著送人去投胎……」

  ……

  ……

  「愛你夠不夠多。

  對你夠不夠好。

  可以要求不要不在乎。

  不願讓你看見我的傷處。

  是曾經無悔的風雨無阻。

  擁有夠不夠多。

  夢得夠不夠好。

  可以追求。

  不認輸……」

  ……

  ……

  「國安局……」

  駕駛艙,副駕駛員回過了頭來,那一男一女說完自己的意圖,他拿過證件看了一會兒,隨後將證件遞回來,兩人伸手要接,證件之下,露出了帶有消音器的黑洞洞的槍口。與此同時,從後方過來的兩個人不動神色地將槍支抵在了他們的腰上。另外一個人將槍口對準了那名空姐,捂住她的嘴巴。

  這一段艙室有簾子遮著,艙內的人都被那廣播裡的歌聲勾起了思緒。如果不仔細看,基本上看不出這邊擠了六七個人會有什麼問題,只有在側後方,那一男一女的剩餘兩名同伴正要站起來,兩把手槍無聲地伸了過來,抵在他們的後腦勺上,讓他們又在歌聲中坐了回去。

  疾行的小車轉過街角,剛剛從同學家出來的東方婉「啊」地躲開,眼看著那小車在不遠處的別墅前停下,兩個人衝了出來,急忙朝有兩名西裝男守衛的別墅大門跑過去,其中一個人手上還提著一隻大哥大。她想要記下車牌報警,但一看這些人就是黑社會,也就打消了念頭。從車上下來那匆匆忙忙的兩人被攔住,四個人在門口爭吵幾聲,其中一個人一巴掌打在了看門那黑社會成員的臉上,眼見劍拔弩張,似乎是別墅裡的某人看見說了話,小門打開了,提著電話那人飛快地跑進去。

  原本期待著這幫渣滓內訌,誰知道居然沒事了,東方婉的心中有著小小的失望。下一刻,渦輪旋轉的聲音突然擴大,又一輛轎車以更快的速度插入這邊街道,從她身邊飛馳而過。

  ……

  ……

  警笛漫天,沒有多少的指示和訓話,警車一輛一輛飛快地駛上了城市公路,那光景看得路邊行人都有些呆住。

  在此同時,方之天等人的車隊從東方家疾馳而出,同時而動的,還有此時在城市各個不同地方的行動組,葉蓮、崔國華……

  天空。

  氣氛緊張得近乎凝固。駕駛艙,那副駕駛員聳了聳肩,拿出一個標誌:「幽暗天琴。合作這麼多年,別傷了感情,讓這架飛機平平安安到維也納可好?」

  隨後,艙外的兩人被搜去了武器,直接打暈。

  周華健那滄桑而溫柔的嗓音在機艙裡回蕩。沒有人知道他們身邊發生的事情,沒有人知道有可能出現的危險,那歌詞唱過一遍,又是一遍,靈靜就那樣聽著、聽著,終於無可抑制地哭了出來,那哭聲是如此之大,以至於即使她用力地捂住了嘴,聲音還是不可避免地讓周圍的人聽到,身體在哭泣中劇烈地顫抖,淚水劃過那美麗的臉頰,宛然淒美,猶如珍珠。

  她身邊的中年人拿出紙巾,等待著她稍稍緩和之後遞過去。

  仿佛被某個巨大的身影所保護著,就在這音樂聲中,飛機平穩地駛出雲層,承載著少女那帶著傷感的過往,以及此時仍不可知的未來,去往維也納的方向。

  別墅門口,家明走出車門。八月如火,時間是上午十點,接近直射的日光照射下來,帶著仿佛要燒盡一切的滾燙……

  東方婉愣了一會兒方才走過去。

  原本心中還在罵又是哪個不要命的傢伙在飆車,誰知道第二輛轎車停下,出來的居然是家明,她不由得有些愕然。對於一向龜速開車的她來說,汽車開成這樣,那是絕對要死人的,跟家明認識這麼久,她也從不知道他的開車技術居然這麼好。不過最重要的是,她從未見過這樣的家明。

  回想那道身影從車門跨出來的情景,她甚至覺得……有些像是簡素言的感覺,那種隨意淡然、睥睨一切。

  這樣的念頭在腦海中一閃即逝,眼前的終究還是她一直接觸的那個顧家明,而並非心中最為崇拜的虛影,一路小跑過去:「家明,我聽說沙沙的事情了,她……」

  話說到一半,她才發現家明居然是朝著那群黑社會的別墅走過去的,一時間有些迷惑,兩名守在門口的大個子看起來對這個直走而來的少年有些不善,其中一個方才被無故扇了一耳光,見家明走近,首先迎了上來,另一個跟著。

  心中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但看著家明距離兩個黑社會大塊頭越來越近,她也走到了近處,下意識地伸手想要拉他:「喂……」

  同一時刻,那名方才被打的大塊頭準備攔住家明:「喂……」

  砰嗡嗡嗡嗡嗡嗡——

  下一刻,整扇大鐵門都在顫抖著發出了古舊的響聲,久久持續!東方婉愣在了原地。

  對於她來說,一切僅僅發生在瞬間,「喂」的尾音還未散去,家明抬起了手,隨後,那道身影就仿佛幻影般地朝前方衝了出去,兩名體重估計都超過一百公斤的大漢就在一瞬間被按住了面門,隨後,他們的身體被頭顱拖著,轉瞬間越過兩米的距離。

  仿佛御守滄被殺死的那一刻在此時重現,兩人的後腦被狠狠地按在了鐵門上,日光之中,鮮血、腦漿、破裂的頭顱,當家明雙手放開,那兩人的屍體就仿佛破麻袋一般倒在了地上。東方婉站在路邊,怔怔地看著這一切,張開的嘴唇顫抖著,她的腦筋還無法轉過這突如其來的一個彎。

  有些迷離的情緒裡,家明似乎回過了頭,對她說話:「離開這裡。」

  此時,別墅之中,應子豐終於接到了父親與兄長的電話。

  裴羅嘉的前奏已完,這是真正的八月火。
暗藏殺機 發表於 2015-9-9 10:14
第四○五節 有人找

  陽光下,少女站在路邊,望著大門前發生的那一幕,驚愕得成了雕塑。

  不過,此時看見這一幕,倒也並不僅僅只有她一個人,別墅院子裡的許多人,這時都朝這邊望了過來,目光有著暫時的呆滯,正在喝飲料的銜著吸管定在了那裡,在烈日下松領帶的也都停止了動作,游泳池的裡人冒出一個頭,身體微微沉浮著,總之,那短暫的幾秒鐘時間,帶給了大多數人時間停止的錯覺。

  這一處別墅並非是應家的產業,應子豐安排了一系列對沙竹幫的計畫,前天晚上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實施之後,沙竹幫的覆滅,看起來就已經成了定局,於是他來到江海,受到一群想要瓜分沙竹幫的黑幫老大的招待,別墅很大,是其中一名老大能夠拿出來的最體面的物業,於是昨天一個晚上,六七個幫派的大哥們就跟應家二少歡聚一堂,算是狂歡了一個晚上。

  這一晚玩了些什麼骯髒或者噁心的勾當姑且不論,總而言之,今天早上在這別墅中的,就都是這些幫派中最為「精英」的一群人,能打能說能殺人的,才有資格出現在這裡,這一些人,雖然也參與昨晚的活動,但更多的,自然是擔任保鏢一般的職責,順便與其他同行攀比一下,不認識的也混個臉熟,因為從此以後,江海市就是他們的天下了。

  也並不是沒有考慮過沙竹幫或者會反撲,或者會垂死掙扎的可能性,不過,這樣的可能實在太小,警方首先打擊的雖然是沙竹幫的一批首腦,人手基本上沒有什麼損失,但在這樣的局勢下,他們絕對不敢再鬧出什麼事情來。再者,今天在這裡的是誰,應家的公子,哪怕沙竹幫佔據了整個江海,這身份比起來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因此,雖然方才那劇烈停車的聲音引起了他們的注意,當看見上面下來一個十八九歲的少年人,他們也就不再多管。也因此,當門口兩人的身體突然撞在大門上,看見那頭顱爆開的一幕時,他們才會感到更加的迷惑與荒謬。

  下一刻,又是砰的一聲巨響,並未上鎖的大門沾染了鮮血,被那道身影一腳踢開,少年從門外走進來。

  這樣的事情,已經不需要太多的說明或者解釋,看著眼前的一幕雖然感到荒謬,但此時身處別墅周圍的也絕對是見過許多大場面的亡命徒。不用等誰發號施令,所有人就都在第一時間行動了起來。有人朝身邊的人揮手,讓他進去通知這件事,游泳池的裡人雙手在沿上一撐,從水裡跳了出來,露出高大的身軀與帶有刀疤的結實肌肉;涼傘下曬太陽的人站起來,扔掉了太陽眼鏡;正在喝飲料的人摔掉了杯子;正在松領帶的人直接扯掉了領帶,順便拉開用來裝斯文的白襯衫;遠遠近近,各自瞥著兇狠的目光,朝門口走過來。

  原本坐在門邊草地上一把遮陽傘下的兩個人是最先走到家明身邊的,個子稍矮的那人穿著敞開的花襯衫,舉手摸了摸鼻子,連環兩拳帶起襯衫呼嘯狂舞,同時抬腿便是一記猛烈的膝撞。

  在他的身前,家明的腳步不停,低俯身子出了一拳,隨後雙手往前方一抱、放開,那穿著花襯衫的人才剛剛出手,身體仿佛由腰部不正常地折疊了起來,胸口幾乎貼住了膝蓋,從草地上「刷——」地飛了出去,烈陽之下,白色的塵埃夾著揚起的草莖,霎時間隨著飛出的人體揚起四五米的距離。跟在花襯衫身邊那大漢一臉橫肉,不過,不光還沒有出手,甚至連發出聲音的時間都沒有,被家明雙手一抱,下一刻就像是死去的大象一樣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脖子、肩部、手臂的骨骼,都呈現出完全不自然的扭曲——前一刻還是滿臉凶相,但他就這樣死了。

  那穿花襯衫的男人在五米遠的草地上蜷縮成蝦米,無法動彈,甚至連呻吟都做不到,全身微微抽搐著,內臟被打破了,大口大口地往外吐血。

  生與死,此時仿佛某種奇妙的隱喻般,就這樣呈現在眾人眼前。

  沒有語言,沒有憤怒也沒有憐憫,家明的腳步沒有被這兩個人阻礙分毫,就那樣無聲地向前方眾人走過去,人群之中,前前後後有接近半數的人,在那一瞬間都下意識地放慢、或者停頓了腳步。

  刀口舔血,他們見過殺人的,但沒見過這樣的。

  大門外的街道邊,東方婉仍然渾身顫抖地站在那裡,門口兩個人,門內兩個人,就在那個她曾經認為熟悉的顧家明面前眨眼便死了。她曾經遠距離看過「簡素言」的出手,當時震撼得好幾天都睡不著覺,卻也沒有今天這一幕這般仿佛有著攝人心魄的力量,驚怖、恐懼、慌亂、無措,心中告訴自己應該趕快離開這裡,但腳步死死地定在那兒沒有絲毫離開的念頭,她的目光就那樣跟隨著家明的身影,仿佛被某種魔力所攥取,靈魂戰慄。

  那是她已經認識了三年,熟悉的人,在這一刻,他卻又是另一名完全不同的人。

  大門內,雙方還未接觸,側面的人群裡,一個人突然衝了過來:「你他媽的……」手中持著一把霰彈槍,嘩的一聲上了彈,下一刻,氣氛終於從這種死寂的沉默中解脫,燃燒起來。

  砰——

  槍聲響起在別墅院子裡,持著霰彈槍想要扣動扳機那人的身體帶著鮮血倒飛出去,家明連看都沒有看一眼,甚至沒有人看清楚他突然揚起右手手臂的動作,藍色的煙霧在空氣中隱約散開,火藥的味道,同一時間,他舉起了左手,黑洞洞的槍口,對準走在最前方的那個男人,扣扳機。

  空氣炸開來。

  「他媽的……」

  「散開——」

  「操傢伙啊……」

  江海的黑幫,隨身帶槍的畢竟不多,有人掀翻了桌子,有人摔倒在地,槍聲響起的第一時間裡,前邊還牛B哄哄的這群人已經如同保齡球瓶般地倒下了六七個,鮮血濺得到處都是。大門外,東方婉也終於縮起了脖子,尖叫一聲,開始轉身尋找掩護的地方。院子裡的少年雙手持槍,猶如事先設定好程式的機器一般,開始一絲不苟地執行殺戮程式,每一次扣動了扳機,必定有一個人倒在了血泊中。應子豐身邊也有兄長安排的炎黃覺醒成員,此時也已經反應過來,第一個人趕過來,不過,槍口才在旁邊舉起,就已經被子彈爆了頭。

  最血腥的混亂大約持續了最初的十幾秒,超過三十人永遠在這個世界上失去了生命。這期間,前方的草地上血流成河,屍體橫七豎八地倒下,偶爾也有找到了槍支衝出來的,都是第一時間被爆頭。在這之後,從側面衝過來的特工人員也終於開始匯合,連同一些持槍的黑社會成員,籍著優勢火力,朝家明那邊衝過去。

  子彈落在空處,他們衝出來的一瞬間,家明的身影正好消失在九十度拐角外的游泳池一側。

  遲疑片刻,作為組長的那人打了幾個手勢,他們再度朝家明那邊衝出去,扣動扳機的瞬間,家明的身影以飛快的速度衝向水池邊全是寬大玻璃牆壁的房間。臺階上一名還未來得及逃開的人突然被撞飛起來,首當其衝地撞破了後方的玻璃牆。

  這是一間兩面透明的大房間。那一瞬間,家明推著那個人突然撞破了那邊的玻璃門,就在眾人的視野中,一隻裝飲料的立櫃飛了起來,在空中破裂,無數顏色的液體飛散,接著是高腳凳、房間裡擋在前方的吧台轟然碎裂,各種酒具、木屑飆飛,這兩道身影,在一瞬間猶如戰車般地衝過了房間近二十米的距離,在那前方,任何擋路的東西不是飛了出去,便被直接撞碎。也不知道被家明推著飛起來的那個人感覺怎麼樣,但想來不會有人願意體驗這樣的感覺。

  那些黑道槍手接近大半都完全反應不過來,不過久經訓練的特工們就在第一時間將槍口拉回來,在無數飛揚的雜物中瞄準了另一邊的牆壁,然後,轟的一下,那牆壁也被直接撞穿了……

  他們只是遲疑了一瞬,槍火亮起來,兩名特工被房間裡射出的子彈奪去了生命。

  猶如被老鼠鑽進了身體的大象,槍聲之中,整棟大別墅都沸騰了起來,每一次的槍聲響起,不知道又是哪個倒楣鬼被奪去了生命。

  殺戮轉入別墅內部。

  先前被他推著撞爛整間房的那名黑道成員此時全身骨骼恐怕都已經碎了,離開牆壁破了洞的房間,從過道通過拐角,來不及躲避的三個人倒在了地上。

  「嗨,子豐……應……子……豐……大帥哥……應……子……豐……在家嗎?有人找你哦……」

  那調侃的語氣,帶著難以言喻的冰冷語調響起在廊道裡,一個人從房間裡探出腦袋,被一槍掀掉了頭蓋骨。家明從屍體邊走過去,望也不望一眼,輕聲嘟囔:「你不是……」

  舉槍打掉了前方的監控器,再轉過一邊,對面走廊的盡頭一個手雷啪地飛出來,他順手抓起身邊的花瓶扔了過去,還在半空中的手雷啪地扔進了花瓶口,被帶回扔出的方向。家明踹開旁邊的房門,兩槍打倒了房間裡還在驚愕的人,隨後,氣浪洶湧,爆炸的聲音響徹整棟別墅。

  站在幾具燒焦的屍體前,家明眨了眨眼睛,表情漠然:「不是……」

  一路血海,他衝上別墅二樓,再過一個轉角,一支衝鋒槍刷地對準了他。

  突然間側過身體,順手一按,子彈從他的身側呼嘯而出,在後方的牆壁、天花板上拉出驚人的火花,反手搶槍,那名特工伸手一擋,一腳踢了過來,家明身體一擰,已經落在了空處。這些人也是炎黃覺醒的成員,跟著應海生一系,也是身經百戰,然而再厲害也不可能比得過大內長督、諸神無念、荒卷真世這些人,短短幾下交手,他被家明一腳踢飛在牆上,槍聲響起,那道身影在驟然間被打成鮮血篩子。

  「你也不是……」

  無聊地扔掉手上的衝鋒槍,一些聲音隱約傳了過來,走到走廊盡頭往外看,只見幾輛黑色轎車正在草地上緩緩發動,一個人影被特工包圍著衝進了車內,他在窗前偏了偏頭,露出一個笑容:「那就是你了……」

  下一刻,他從二樓的窗戶上直接撞了出去。

  鮮血綻放,依然有人不斷倒下,四輛轎車儘量以最快的速度衝出了別墅大門,到得此時,原本追在家明後方的一輛警車才剛剛趕到別墅門口,兩名員警才剛剛下車,聽著那不斷響起的槍聲,有些目瞪口呆地站在路邊,四輛轎車已經呼嘯而來,站在警車左邊的那名員警連忙躲避,第三輛轎車與警車擦身而過,「噝啦」一聲,帶出大片的火花。

  與此同時,他們看到一名持槍少年從別墅門口追了出來,臉上似乎還帶著笑容,有些冷澈的諷刺。

  遇上這樣的情況,一般來說,就應該拔槍制止,然而兩名警員此時都有些反應不過來,眼看那少年直接衝向前方路邊的一輛桑塔納,拉開了車門。警車右邊的那名警員拔出了槍,才舉起一半,還來不及喊話,他又突然將槍收了回去,張大了嘴,臉上冷汗直冒,心臟跳得像是擂鼓。

  就在他的眼前,那名少年像是完全無視員警的存在,直接抗出了一支火箭筒。

  「呀——呼——」
暗藏殺機 發表於 2015-9-9 10:15
第四○六節 城市煙火

  「呀——呼——」

  兩名員警的注視當中,那火箭彈呼嘯而出,火紅的光焰刷地從警車旁邊劃過,衝向了此刻飆往街道拐角的車隊。

  轟然的爆炸聲中,氣浪翻滾而來,最後方的那輛車被火箭彈直接掀翻,爆炸的火焰升起兩丈多高,其餘三輛車跌跌撞撞地駛過了那處彎道,其中一輛轉彎不及,撞穿了旁邊一處別墅的牆壁,那車子也不回頭,沒命地從對方花園裡衝向另一邊去了,過了一會兒,才聽見遠遠又傳來一聲汽車撞牆的聲音,大概是從另一邊撞上了馬路。

  火焰熊熊燃燒,裡面的人應該也被炸死了,此時正在燒成灰燼,家明放下火箭筒,就這樣站在那兒無言地看著這片混亂,持槍的員警呆呆地看著他,躲在警車後方的那位則望望後方的牆壁破洞,再望望這邊手持火箭筒的家明,看著這一片兇殘的景象,對方提著的是更多只在電影裡發射過的重武器,他們身上配備一把六四式,還沒帶多餘的子彈,無論如何都不敢魯莽行動。

  於是三個人就這樣站著。

  直到那輛轎車從人家別墅另一邊衝出去的聲音響起來,家明撇了撇嘴:「進口車……」順手將火箭筒扔進桑塔納的後座,目光掃過兩名員警,轉身上了車。

  坐上了駕駛位,只見東方婉此時就躲在這一側的輪胎旁,目光有些閃爍地瞥他,隨後才如夢初醒地往路邊退了一邊。家明望了她幾眼,推開車門:「要搭便車嗎?」

  「啊……那個……不,還是……還是不……了……」

  大概是突然把家明看成了大魔王一類的人物,東方婉揮著手。此時的表情格外複雜,家明看著她,終於笑了出來:「再見了……」被這笑容和道別感染,東方婉的表情漸漸安靜下來:「呃……」

  「謝謝你一直邀請我去玩。」

  笑容之中,家明關上了車門,揮了揮手。那小車發動起來,轉過一個大彎,隨後加速衝過了那團火焰,終於,消失在道路的轉角。

  仿佛被某種莫名的情緒死死攥住了心神,東方婉站在那兒,目送著那小車的遠去,想起那笑容與道別,眼眶微微有些濕潤,那一刻忽然感覺到,他們或許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都不可能再見了……

  兩輛轎車開上城市主幹道,隨後與另一邊出來的一輛車匯合。應子豐坐在中間那輛車的後座上,看著周圍的車輛、道路兩邊的行人開始增多,身邊都是保護的特工,那顧家明又沒有追上來的樣子,才漸漸放下心來。電話裡只聽父親與兄長說了個大概便被一大堆特工圍著跑,他也不清楚顧家明怎麼突然變得那麼兇悍。但這裡是國內,給他個膽子他也不敢在這樣的大街上衝擊一大群特工,明目張膽地殺人吧。

  「他、他媽的,這這這……這到底怎麼回事,我要報仇,立刻調人過來,什麼人都行,一定要抓住他……他殺了那麼多人,根本不用抓了,當場擊斃!當場擊斃……」

  他的手指在空中顫抖著,儼如已經看到了家明被擊斃的場面。事實上,關於沙竹幫的事情,特別是顧家明,應子嵐知道弟弟對他不爽,曾經跟他說過一次,大概是說家明的背後有些背景,不太好惹,讓他不要輕易作出什麼事情。這原本是非常善意的勸告,但他自記事開始就對這個搶走自己所有風頭的兄長很不爽,每次談話都是冷嘲熱諷,或者說上一半就打斷掉,應子嵐的這些勸告放在他這邊,儼然便變成了輕視與瞧不起。

  你應子嵐現在是應家的接班人,全國有誰不給你面子,而我呢,就因為一個人有那麼一點小小的背景,你居然在這裡警告我!之所以後來因為沙沙的事情那樣生氣,甚至作出報復,這番勸告的反作用或者也起了很大的推動也說不定。

  他的手指在空中晃著,詛咒發誓好一會兒,方才從恐懼中反應過來:「手機呢,手機呢……我的手機,剛才手機在哪!你們誰有手機快點給我拿過來!」

  兇狠地搶過其中一名特工身上的手機,正在按動著號碼,身邊的特工突然朝後方望了過去。遠處的岔道口,那輛黑色桑塔納就在混亂的車流中以高速漂移而出,輪胎與道路摩擦,帶起滾滾的塵埃與青煙,隨後在車流中穿插著,高速追來。應子豐的手機掉在座位上,他立刻拿起來,迅速撥號,隨後朝前方大吼道:「快走啊!這個瘋子……這個瘋子……那邊接電話啊!」

  還未到下班時間,這片城市街道又顯得寬敞,因此倒不常發生堵車的情況,但無論如何,這種車流不息的城市主幹道上飆車也絕對是一件技術活。好在這些特工們的技術也不差,三輛小車飛速穿行,左搖右晃的情況下,應子豐艱難地打了好幾個電話,後方居然沒有被家明追上來太多。除了打給包括警察局在內的一些認識的安全部門負責人,還一個個打給了江海市其他受過好處的老大,大抵是讓他們趕快叫齊所有人出來砍架之類的,那些老大們連聲「沒問題」,興致勃勃地答應了。

  由於知道了大量員警正在趕過來,應子豐心下稍定。四輛車追逐著,衝過前方一個十字路口,一分多鐘之後,在下一個十字路口前,他們面臨的赫然是……紅燈。

  橫行的車流猶如巨牆一般擋在了應子豐這三輛車的前方,而由一個分局駛出的幾輛警車,此時赫然停在了十字路口的對面,距離路口越來越近,而紅燈的秒數還有二十幾秒,車內的特工們在短暫的交談間決定下來:「拼了。」

  第一輛轎車減速,突然打橫,後方的兩輛跟著準備開始轉彎。車門打開的一瞬間,那邊車流中疾駛而來的小車車窗中伸出了一隻手,啪的一下,子彈竟然在這種高速行駛的狀態下,準確地在張開的車門邊爆出了火光,一下、兩下、三下……車內的人嚇得將車門又拉了上去。

  桑塔納的旁邊,一輛與家明並行的車內,車主聽見隱約的響聲,朝側面隨意地看了一眼,接著又看一眼、再看一眼,只聽「吱棱——」一聲刹車響,那車子由於劇烈的轉彎,突然朝著旁邊衝出欄杆,直接飆上人行道。

  在此同時,十字路口的車流居然突然間斷開來,那邊員警反應快速,居然想辦法讓控制室將兩邊都直接打成了紅燈,雖然綠燈轉紅,一時間出現了短暫的慌亂,但十字路口成功地被清理開來。不過這個時候,三輛完全減速的轎車也不可能再往前衝過去。路口對面的警車正要開動,這邊的桑塔納中,家明一槍打碎了擋風玻璃,隨後,火箭彈的紅光朝著前方轟然發射了出去。

  那光柱從混亂的車流之間直衝而過,霎那間,穿過了停止的黃線,穿過了人行橫道,衝入四方車輛都在矚目的十字路口,在中心那小花壇中的交通柱上,轟然爆開。

  這是一根直徑超過一米的空心鐵柱,它在路口的中心巍然矗立,高達二十余米,上方有紅綠的交通燈,四面八方延伸過來的電線電纜,最上方打著鋼架,是兩面巨型的看板,一邊是只穿了褲衩宣傳電器的海爾兄弟,一邊是多穿了一隻胸罩宣傳塑身減肥的性感美女。

  爆炸聲引起了這十字路口周圍所有人的注意,之後,隨著「吱呀」的幾聲響,那東西就像一隻巨大的拍子,拉動著四面八方的電線,開始朝側邊緩緩倒下去。

  街角,人群發出尖叫的聲音,看著那拍子朝這邊的大樓倒塌過來,開始瘋狂逃跑。

  應子豐看得目瞪口呆:「瘋了……他已經瘋了……」他坐在第二輛轎車裡,後方還有一輛擋住,火箭彈打不到他,卻怎麼也沒想到,他居然敢在這樣的繁榮市區裡做出眼前的事情來。

  劈劈啵啵的聲音,那些電線電纜被拉得繃緊了,一些細一點的電線相繼斷掉,在空中放出藍色的帶電光火,部分被繃緊的電纜拉動了被嵌在道路另一邊嵌在大樓牆上的部分,用於固定的鉚釘、鐵條、鐵架被砰砰砰地從水泥里拉出來,猶如雌伏的蛇兒翻動了身體,在路面上一寸寸地走,陸續爆出灰塵。下方的人四散躲開,更多的人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儼如好萊塢大片的一幕。

  隨後,那柱子上的交通燈爆炸了,落下漫天花火。

  巨大的看板,轟的一聲靠上了街角的大樓,滋淩淩的巨響之中,那平整華麗的玻璃外牆開始爆開,無數碎片儼如被刀刮過的魚鱗,朝著街道不斷剝落……

  應子豐回過頭,心中湧上一股難言的恐懼和絕望,甚至比方才別墅中突然受襲時還是劇烈百倍,這一瞬間,他忽然明白了眼前的事態到底有多可怕。那輛黑色的桑塔納呼嘯著穿過了車流,猛地一下轉彎,沒有絲毫減速地朝著他這邊直撞而來……

  他幾乎可以看見車內駕駛員那決然而冷澈的眼神……
暗藏殺機 發表於 2015-9-9 10:16
第四○七節 小強快跑

  轟然的巨響中夾雜著刺耳的擦刮,看板在大樓的牆面上拖出巨大的裂痕,拉緊的電纜發出劇烈的響聲,其中一根砰地繃斷了,在天空中飛舞而出,牆面的玻璃、裝飾,各種物件繽紛如雨,轟然落地,原本掛在那大樓牆上的一扇大看板被推了出去,先是崩斷了大半,僅僅一根鋼柱掛著,在空中晃動幾下,終於掉了下來,砸爛了停在路邊的一輛汽車車頂,隨後蓋住了整個人行道,揚起漫天的塵埃在整個路口彌漫開來。

  黑色的桑塔納呼嘯而來!

  「他媽的!」

  應子豐所乘坐的小車之上,那駕駛員看著對方衝來的氣勢,猛然大罵了一聲,踩足了油門,瘋狂地轉動方向盤。轟然一聲巨響,桑塔納的車頭終於還是撞上了車尾,巨大的衝擊力下,那小車在原地猶如陀螺般地旋轉了三四個大圈,桑塔納也因此失去了控制,車尾一擺,砸上第三輛小車的車頭,隨後車身撞爛了道路旁邊的欄杆,隨後打橫飛上了人行道,撞在兩輛已經停下的汽車上。

  巨大的鋼鐵牌子在街角大樓的身軀上劃出一個帶有弧線的巨大傷痕,被一樓某個大商場邊沿擋住,停頓一下,終於以震撼所有人的氣勢轟然落地,砸扁了幾輛汽車,周圍是四散奔逃的人群,無數電纜斜斜地拉下來,像是玩線球結果將自己綁住的貓,或者是被橋上鋼纜纏住了的哥斯拉。

  大樓失去了外牆,在上層工作室或者寫字樓裡的人們從邊緣顯出了慌亂的身影,白花花的紙片被大風吹起,從樓房裡飄落而下,猶如電影《後天》裡被龍捲風刮過的大廈……

  整個場面,到得此時,方才安靜一瞬。最前方打橫的那輛轎車未有受到方才撞擊的影響,上面的幾名特工第一時間打開車門,衝了下來,他們這時也顧不得在鬧市區,端著手上的槍便對撞在人行道上的桑塔納開始掃射,其中一人從懷裡拿出手雷,還沒拉環。一個東西從空中飛過了他的身邊,準確地落入敞開的車門裡。

  那也是一顆手雷。

  「散開——」

  大喊聲響起來,幾個人朝著不同地方向衝了出去,隨後,爆炸的火焰從車內洶湧而出,將那防彈的轎車在大街上燃成一團火球。

  兩支手槍從桑塔納的後方伸了出來,槍口噴出火舌。

  一名方向沒跑對,未有躲藏在其它車後的特工胸口中彈,在爆炸的氣浪中飛了出去,另一個人躲在車後僅僅露出了機槍的一截,子彈劃過時,那支衝鋒槍被打得直接飛了出去。過不多久,有一個人才剛剛舉槍冒頭,被一槍打爆了拿槍的手,鮮血淋淋。

  火力壓制。以家明此刻的狀態,就算是源賴朝創最強的時候,恐怕都得甘拜下風。

  應子豐的那輛車停止了旋轉,一群人被晃得頭昏腦脹,應子豐的額角狠狠撞在了防彈的玻璃上,鮮血從頭上流出來,隨後便被人拖著下了車,這車子是可以防彈,可防不了爆,現在沒有速度,對方有手雷有火箭筒,自然是趁著他還沒用的時候趕快逃跑。

  三輛車上的人一塊護著應子豐,順著車輛的掩護朝另一邊的一個大型超市跑過去。應子豐看見幾輛警車正朝這邊過來,本想提議匯合。但行動組的組長只是看了一眼:「人太少了,攔不住的。」拉著他就跑。

  一邊跑,一邊往家明那邊扔過去幾顆手雷,甚至也順手引爆了自己的兩輛車,讓火焰干擾對方的視線。一路衝進超市,道路上又已經倒下了四名特工,家明看著那群逃跑的人影,提著槍,從人行橫道跟著走過去,口中喃喃說著:「跑啊……跑啊……跑啊……看你能跑到哪裡去……」耳聽著警笛聲朝這邊過來,他直接抬起手,最前方那輛警車的擋風玻璃突然變成了雪花,駕駛座中噴出鮮血,砰的一下,轉向的警車撞在了側面傾倒的鐵柱上,接著又是一輛,後方的一輛來不及躲避,轟的聲音中釀出連環的車禍,再後方的,已經不敢過來了。

  同一時刻,距離這邊算不上太遠的道路上,方之天坐在他的加長型轎車中,與東方路以及其餘兩人一起看著車載電視裡的畫面。十字路口發生的一系列事情,在這邊如同直播般地重現過來,很幸運的,屬於葉蓮小組的一名成員正好在附近,於是將這一切都拍攝發了過來。

  「我的天哪……」

  倒塌的巨型看板,剝落的大樓,奔走的行人,壓扁的車輛,在爆炸的現場,鮮血與死亡混成一片的景象,即便早已知道家明與簡素言實為一體的事情,大概也猜測過家明的實力,但在此刻,卻依舊難掩心中的戰慄感覺,無論他怎樣去想,都想不到家明居然會把事情弄到這種程度。

  「沒想到他會做到這個份上……他要把事情鬧大,已經豁出去了……」

  方之天喃喃地說著,頓了一頓,深深地皺起眉頭,狠狠地咬緊了牙關:「我現在真想親手殺了應子豐……」

  東方路扭頭看他:「方叔叔?」

  方之天深吸了一口氣,搖了搖頭:「裴羅嘉的那件事情之後,無論當事人怎麼想,外人都會把顧家明或者簡素言當成確確實實的我們的人,這本來是可以利用的威懾力,但在這件事情鬧大之後,所有人都會知道我們決裂了……應子豐……這件事我也有些想錯了,他一向有分寸,為什麼突然動這麼大的氣……」

  有些話方之天沒有說出來,但東方路心中也清楚明白地知道,炎黃覺醒內部情況複雜,目前來說,方、應兩系一直都有鬥爭,只不過之前由於裴羅嘉的壓力,這種矛盾一直被壓在最低點上,但御守滄驟然死去,雖然目前這死訊還沒有得到百分之百的證實,但外患之後,內部鬥爭自然要做好準備,無論如何,在這個時候突然發現應子豐做錯了事情有可能惹怒顧家明,他自然就會因此考慮到自己身上。

  無論如何,都算得上是一次打擊應海生的好機會。

  如果還在跟裴羅嘉交戰的時候,為了防止內耗,方之天肯定會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時間跟應海生商量,然後制止應子豐的行動,由上而下地將事情一次性抹平,家明回來就算生氣,但畢竟過去了,這事情也比較好交待,或者連續給沙竹幫幾個好處都無所謂,你生氣歸生氣,好處卻已經接了。事情放在自己身上,肯定也是這樣做,原本沒有錯。

  問題在於,誰都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情,讓家明的性格突然這麼暴戾,如同火藥庫一般,還未反應過來,就突然以所有人都完全想像不到的暴力方式爆發了。

  有些事情並不簡單。對於炎黃覺醒來說,應海生此時偏偏還不能死,他可以死于跟方之天的政治鬥爭,卻絕不能死於被人刺殺,否則就必將影響炎黃覺醒的根本。對於在炎黃覺醒中根系深厚的應家來說,並不是樹倒獼猴散那麼簡單,各種政治關係盤根錯節,他一旦非正常死去,接下來就必然是一場大規模的內耗。方之天雖然也會為了這種鬥爭使用各種手段,但他卻無法坐視炎黃覺醒傷了元氣。這也就是他憤怒及自責的理由了。

  「不要讓崔國華和葉蓮的隊伍參與戰鬥,先趕過去吧。」

  想了一會兒,方之天說道。

  「但是應家也有自己的力量,他們現在已經趕過來了,以及員警、武警部隊都在往這邊靠,應子豐好像還打了電話給他的那些黑社會的朋友,這種局勢下,再不插手,傷亡恐怕會持續增大,怕是會鬧到無法收拾……」旁邊的一個人說道。

  方之天偏過了頭,看著電視裡那一片狼藉的十字路口:「我們插手就可以收拾嗎?你看看現在,這樣的局勢怎麼收拾?江海市……比起裴羅嘉的基地如何?他一個人殺進去,不過幾天就生龍活虎地回來,應子豐不知道他惹到了什麼人,我們該清楚……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會這麼厲害的……」

  他沉吟一會兒,歎了口氣:「我們現在是不敢插手啊,一旦雙方流血,那就真的沒有說話的餘地了,先看看吧,我還不太清楚他到底想要什麼,居中勸解的機會最多只有一次,先弄清楚,才有說話的可能。如果在這之前應子豐被殺了,就算他倒楣了……」

  槍聲響起在了超市里。

  警鈴呼嘯,無數購物者驚叫著奔逃,隨著家明跟進超市,幾名員警也隨著跟了進來,一邊引導著顧客疏散,一邊呼叫總部支援,事實上總部的支援早已在路上,只不過江海市頗大,這支隊伍要過來,總是還需要一定的時間。

  超市頗大,大概清空了之後,就變得有些空空蕩蕩的,第二層上偶爾傳來槍響,也有未來得及逃離、只是找了個地方躲起來的顧客的尖叫。

  人影空曠的空間裡,家明走在一個個的貨架間,左手持槍,貼在大腿邊,右手撫摸著貨架上的商品,這個超市他以前跟靈靜、沙沙來過,就是在前面不遠的貨架邊,他們選了一隻儲錢罐。

  一道人影無聲地出現在側後方,家明手一抬,那人手上的槍被砰地打飛,隨後腦袋爆開,整個人都飛了出去。看了一眼,這是應子豐身邊的一個人,估計是為了引開他,故意以身犯險。

  「捉迷藏……」

  喃喃地點點頭,雙眼之中血絲彌漫,現出一片詭異的鮮紅氣息。家明揉了揉筋脈賁張的額頭,前方是蔬果區,拿起一隻蘋果咬了一口,咀嚼一番,扔到旁邊,走出幾步,又撕下一隻香蕉,三兩口吃掉,香蕉皮扔了出去。

  在此同時,一名員警突然從前方貨櫃後衝了出來,舉槍,扣扳機。

  砰——

  滋——

  兩個聲音幾乎同時響起,子彈從家明頭上擦了過去。員警那一步的落點正好踩在家明扔出去的香蕉皮上,頓時失去了平衡,還未落地,被家明一腳踢飛了出去。

  與此同時,前方那運貨的電梯微微響了一下,家明偏過頭偏著頭望了半晌,轉身下樓。

  半分鐘前,三樓的辦公室裡,應子豐小聲地說著電話。

  「喂,你們……到了?沒錯沒錯,我們在承明超市。你們在……後門那邊……」

  電話是距離這邊最近的一位老大打過來的,為應家二公子辦事哪能不用心,他在第一時間便召集了所有人手,操上傢伙往他原本說的方向過來,後方的街道被占地頗大的一片樓層擋住,雖然看那邊混亂也猜是發生了什麼事,但現在自然不重要。為了確定具體位置,他一個電話打過來,正好趕到超市後方。

  「就在超市里,你們快進來,那個傢伙穿白色襯衫、黑色長褲、留平頭,超市人不多,你一看就知道,他想殺我,你們把這裡炸掉都可以,算我的……」

  這段話說完,他突然掛掉電話,隨後與身邊的幾個人乘著送貨電梯下樓,只要能拖延時間,多少都行。只要能讓其他增援的特工趕到,到時候就沒問題了……

  走電梯走下一樓,進入那片光線有些陰暗的貨倉,家明徑直朝後門走過去,也在此時,那道大門突然被人拉開,三四十名兇神惡煞的男子蜂擁而入,當先的那名老大看了家明幾眼:「白襯衫、黑褲子……」手一揮,一幫人刷刷刷地抽出了武器,一色明晃晃的開山刀,「砍死他!」

  家明偏著頭看著這幫人,眨了眨眼睛,嘴角微微抽搐。

  十米……八米……六米、五米,家明很乾脆地抬起了手,砰的一槍,將前面衝得最兇狠的那人直接打得倒飛了出去。

  追出超市後門,一群特工維護著應子豐的聲音正消失在那邊街道的轉角,家明追過去,道路對面是一個巨大的菜市場,才剛剛踏出轉角的位置,心中警兆忽生,一步後退,狙擊槍的子彈啪地在牆角爆出了煙塵。

  應家的特工小組也是接到了緊急的命令,這名狙擊手是第一個趕到的,在通訊器裡與應子豐身邊幾名特工交流之後,在道路斜對面一棟七層樓房頂上對家明作出了第一時間的阻攔。

  幾乎沒有多少遲疑,日光下,家明直接衝了出去,樓頂上那狙擊手在瞬間調整了位置,將家明納入瞄準器的中心,正要扣動扳機,家明的手槍槍口也已經對準了樓頂的方向。一道亮光刷地閃過狙擊手眼前,隨後砰的一下,他旁邊的水泥房沿突然爆開,幾乎是下意識地,他一轉身坐回了房沿內部,呼吸急促:「開什麼玩笑……」

  激射的水泥塊將他的臉濺得生疼,在這樣的距離下,那人居然用手槍直接作出了狙擊槍的效果,他的另一隻手上拿的……是一面鏡子,這太荒謬了……

  雖然精確度還有一定的誤差,但基本上也是相差無幾了。

  菜市場中雞飛狗跳,應子豐被攙扶著走在擁擠的人群裡,額頭上還在流血,焦急之中,大聲叫著:「他們在哪裡!來接我們的人在哪裡!那個瘋子就要追上來了!」

  「過了市場,他們在那邊!」

  「那還不快去。」大喊一聲,應子豐推開前面的行人,一瘸一拐地跑起來。

  超市一樓倉庫。

  倖存的員警們持著槍戰戰兢兢地過來,隨後全都呆在了那裡,出現在他們眼前的,是散佈倉庫各處的三十多具死屍,看得出來他們都不是什麼善類,明晃晃的開山刀散落一地……

  連續兩次交火,家明躲過了對方的一次狙擊,還了一槍,他以飛快的速度衝過了馬路,隨後只衝進那棟樓房的大門的。

  「媽的!」

  心中湧起不好的感覺,那狙擊手幾乎能清晰感受到死神正不斷接近的步伐,繩索往身上一系,他直接朝天臺外跳了出去。

  六樓的位置蹬了一下,蕩出去,飛快地放繩,到四樓的位置又是一蹬,放繩,身體晃過三樓視窗的那一瞬間,他的瞳孔之中,一道身影突然放大。

  砰——

  衝上三樓的家明撞破了窗戶,朝著他直撲而出,兩道身影在空中交錯一瞬,隨後刀光一閃,那繩子斷了,兩個人直接摔向一樓上方的雨簷。一秒鐘後,家明抽出帶血的匕首,站了起來,沿著長長的水泥屋簷往市場的方向跑,縱身一躍,直接上了市場的雨棚。在前方的雨棚介面處,朝下方的人群跳了下去。

  一名肉販正在砍肉,刀才舉起,一道身影突然從上方落在他的案板上,心中一驚,然而手已經收不回去,砰的一下,這一刀剁下去,那道身影已經出現在三米外的人群裡,飛快地消失在他的視野當中。

  一輛計程車在市場邊停下,幾個人護著應子豐衝進去,行動小組組長問道:「其他人呢。」

  司機踩下油門:「還沒趕到,事情緊急,我搶了輛車,先離開再說!」

  車輛緩緩起步前行,應子豐放下了心,驚魂甫定地往座位上一躺,突然間,一道人影,從側前方的市場柱子後方衝了出來,他垮過一個攤位,跳起在空中。

  耀眼的日光照射下來,隨後被黑影掩蓋。

  砰——

  像是爆炸般的雷霆巨響,那個人籍著空中的衝勢,出了簡單的一拳,這一拳打在了計程車的側門上,隨後,前後的擋風玻璃、車窗玻璃,隨著這一拳的力量,轟然之中碎成漫天碎屑。

  整輛車,就像是要飛出去一般地劇烈搖盪了一下……

  「你……還能跑嗎?」
暗藏殺機 發表於 2015-9-9 10:16
第四○八節 染血的城池

  「你……還能跑嗎?」

  那簡單的一拳帶起難以置信的巨大衝擊,那一側的車門嘩地陷了下去,整輛車就仿佛被數噸重的大鐵錘猛揮了一記,轟然巨響中朝旁邊蕩開,四面的玻璃就在這一次猛烈撞擊中化為漫天碎屑,劈頭蓋臉地撲往每一個人的身上。當家明趴在破爛的車窗上朝裡面露出一個笑臉,說出這句話時,應子豐就望著那道身影,牙關哢哢哢哢,無可抑制地顫抖起來。

  雖然他也知道有一些人,將力量練到了極限,也能勉強做到眼前的效果,但那絕對沒有如眼前這般雷霆乍響的衝擊力。應子豐被嚇得魂飛天外,他旁邊的幾人卻是在短暫驚愕後就反應過來,將槍口調轉往家明這邊的前一刻,家明的雙手執槍,已經從窗外突然伸了進來,按在旁邊兩個人的腦門上。

  砰——

  鮮血灑滿了車廂。

  近距離內,家明手中經過改裝的大口徑手槍的破壞力被發揮到極致,兩顆人頭甚至連肩膀都爆炸開來,血肉將旁邊的人撲了個滿頭滿臉,應子豐大半個身子都沾滿了鮮血、碎肉,這時只是怔怔地看著家明的槍口,牙關亂戰,舉起左手在身上拍了一下、又拍一下,那血紅色沾上他的手掌,怎麼拍也拍不掉,看來是快傻掉了。

  市場出口的上百人怔怔地看著這邊的一幕,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安靜得猶如夜晚。

  下一刻,子彈在地面上擦出火花,更遠的道路上,二十餘輛警車聲勢浩蕩地拐過了那邊的街角,朝這邊衝過來,有狙擊手探出身子在車頂上,瞄準了這邊,家明一低頭,一顆子彈從頭上呼嘯而過,他的兩把槍對著車廂裡的應子豐,其餘兩名倖存的特工動也不敢動。

  「跑那麼快幹什麼,我一直想跟你說句話啊……」

  家明將手槍在應子豐的頭上敲了兩下,隨後,笑容斂去:「你有十分鐘,交代後事。」

  說完這句,他退後兩步,隨後轉身衝入了菜市場那混亂的人群中,片刻間消失無蹤,人群的奔逃混亂中,二十多輛警車,終於駛近了那輛染血的計程車。

  在車載電視中看著這一幕,方之天有些頭痛地閉上眼睛,隨後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還好……他想談……」

  坐在旁邊的一個人跟那邊小聲地說完話,皺了皺眉頭,又靠過來:「恐怕……很難說,他說的是給應子豐十分鐘交待後事,有可能是要讓他感到更大的恐懼,應子豐他……現在已經差不多被嚇傻了……」

  「呃……」方之天愣了一愣,「十分鐘……他現在在哪?」

  ……

  ……

  沒有人知道家明在哪。

  當這二十多輛警車趕到,將半癡呆狀態的應子豐從車內拖出來,與剩餘的兩名特工談過之後。立刻便派還在後方的其他人力開始對附近進行搜查,不過,自然沒有結果。而原本一路跟在後方一路將實況傳回去的屬於葉蓮小組的那名特工,這時也已經完全跟丟了目標。

  家明留下了十分鐘的倒數時間,沒有人知道他會幹出些什麼事情來,作為員警一方來說,自然認為自己這邊二十多車人,還帶有輕重武器在這座城市裡可以天下無敵了,但特工方面卻不這樣認為。不過,無論雙方對於敵人的實力估計有多大的差距,他們目前總得做事情,也就是說,擺在他們面前的兩條路,一條是護送應子豐去公安局,一條是護送他去特工們的藏身點。而由於屬於應海生那邊的特工都已經在路上,他們也就決定,集中所有力量,將應子豐先送到公安局再說,如果對方能夠一個人端掉整個市公安局——呃,這種想法其實也沒什麼意義……

  車隊浩浩蕩蕩地駛上公路,幾分鐘後,與幾輛特工駕駛的防彈車匯合,將應子豐轉移上去,坐在那車輛後座上,渾身是血的應子豐發著抖,到此時方才微微反應過來:「他會來的……他會來的……我們現在到哪裡了,什麼時間了……我問什麼時間了啊……」

  搶過一名特工的手錶看了下時間,隨後顫抖著問道:「過了幾分鐘了?過了幾分鐘了?」從窗口拼命往外瞧著,旁邊那名特工安慰道:「沒事了,應先生,我保證沒事了,你看前後都是我們的人,而且他剛才沒有動手,可見他並不是針對你,或者……」

  「什麼沒事了!什麼沒事了!啊?」一身血紅的應子豐幾乎哭喊了起來,「他還不是來殺我的?他還不是來殺我的!他不是針對我難道針對你啊!周圍都是我們的人……那路邊呢,路邊那些人也是我們的人!?」

  指著道路邊的行人大吼大叫著,他陷入這種歇斯底里的狀態,旁人也沒有辦法,再加上對於那個十分鐘的期限也有些忐忑,此時都在注意著路邊的情況。車隊轉過下一個十字路口,聳立的樓房間,最前方那輛警車裡的駕駛員突然低下了頭,望向天空:「那是什麼……」

  前排後排的員警齊刷刷地將子彈上了膛,舉頭望過去,首先出現的,是一個粉紅色的小點,逐漸變大。

  「塑膠袋吧……」

  「不是,好像是……飛機……」

  「遙控飛機……」

  高度的警惕之下,前前後後車輛中的人們也都看到了街道上空的不對,一架、兩架、三架……超過幾十架的玩具遙控直升機排成了佇列,「嗡嗡嗡」地朝車隊這邊飛過來。

  防彈的轎車之中,應子豐張開嘴,低頭望著那一片顏色各異的遙控飛機,瞪大了眼睛:「他來了,是他來了……」一邊說著,猛地撲向了車門,「他來了……放我出去!我不要在這裡,我不要死在車子裡,這裡不安全——」

  「那只是遙控飛機……」

  特工擋住了他,同一時間,四輛警車在路邊停了下來,一共二十名員警端著槍衝向道路兩旁,這條道路算不上繁榮,路邊行人不多,一看到這種猶如反恐電影的場面,都下意識地快跑開去。

  員警的目光望向兩邊的樓層,尋找目標,狙擊手們打開了車頂,直升機盤旋在車隊上空。

  那一瞬間,應子豐有些歇斯底里地打開了車門,在特工的阻攔下,直接跳了出去。

  「他在樓頂……」街道對面的一名員警衝著對講機說了話,槍口抬高,指向了這邊的大樓上方。

  一道黑影站在那大樓邊緣,望向下方街道的車隊。

  掙扎幾下,應子豐從地上爬起來,身後的特工追下去。

  第一架遙控飛機掉下來,砸在前方行駛的警車車窗上。

  頂樓。

  日光直射,他退後了一步,放開手中複雜的遙控器,望向那片蔚藍天空,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差不多了……」

  時間之河仿佛被這聲歎息阻滯了一瞬。街道上空,盤旋的遙控飛機開始朝下方掉落,無數目光跟隨著這些玩具,有人開始發出命令:「開槍,打掉那些玩具。」衝出了車廂的應子豐被特工拉住,用力地掙扎。

  然後……爆炸掀翻了警車!

  遙控飛機掉落地面,轟隆隆的劇烈爆炸在刹那間接踵而來,氣浪翻滾,它們掀翻了汽車,將一些行駛中的警車突然推了出去,火焰之中,滾滾的煙霧在街道上彌漫而起。完全弄不清楚情況、陷入恐慌之中的應子豐掙脫了旁人的拉扯,在氣浪之中衝向他認為安全的地方……

  大樓之中,手掌拍打著扶手,家明從樓道往下走,口中哼唱著不知名的旋律。

  同時,應子豐衝入這座還在裝修中的大樓。

  「催淚彈!」

  「快救人——」

  「抓住他!抓住他!看見嫌犯立即開槍,要當場擊斃……」

  從天空看過來,兩排樓房中間的道路上煙塵滾滾,火焰在爆炸的車上燃起來,所有的車輛橫七豎八,一片混亂,特工們追著應子豐朝樓房中衝進去,一部分人第一時間開始在煙霧中救人,更多的員警持槍朝大樓之中湧了過去。

  跑!跑!跑!

  或許是被家明死亡的暗示嚇破了膽,同時也嚇出了潛力,應子豐在尚未裝修好的樓房中瘋狂地奔跑著,大廳、廊道、房間,沒有任何的東西可以阻止他逃跑的決心,此時此刻,他只想逃離身後追逐的足音,找一個地方可以躲起來,那灑滿了頭臉身子的血肉與黏液似乎在告訴著他,即使人多,也毫無意義。

  後方的特工伸手抓了好幾次,居然都沒能抓住他。

  木架、塑膠桶、紙箱、廢棄的飯盒,人群在廊道間追逐而過,終於,應子豐腳下踩中一根鋼管,突然間一滑,身體朝地上撲了過去。後方的特工縱身一躍,將他撲在地面上:「應先生,我們現在……」

  踏——

  足音響起在前方的廊道口,那一道身影拉著一根繩子,落下地面。

  趴在地上的應子豐抬起頭,抓住他的那名特工也在同時抬頭,舉槍。

  後方追來的幾名特工舉起自己手上不同的武器。接著,劇烈的槍響,響徹整棟大樓。

  火光飛濺,硝煙彌漫,那邊陰暗處放置的一面鏡子在瘋狂的槍聲中譁然碎成粉末,下一刻,鮮血再一次濺滿了應子豐的身體。

  「啊——」

  廊道兩邊的對射之中,應子豐不顧一切地爬了起來,朝來時的方向衝回去,從幾名特工身邊跑過時,一個人身上中了槍倒飛而出,看起來與他奔跑幾乎是同樣的速度。他甚至可以看清楚那人飛起在空中時微微眨眼的動作與扭曲的表情。

  留下那幾名特工與死神對射,他大叫著衝出了這段廊道,前方一個大廳裡,好幾個人影似乎看到了他,要向他衝過來,他露出恐懼的表情,猛地定住了身子,摔倒在地,下一刻,又瘋狂掙扎著爬了起來,跑向沒人的另一個方向。肩膀上劇痛傳來,也不知道是流彈還是什麼洞穿了他的肩胛,他身體晃動一下,沒命地繼續跑著,在他的前方,是通向二樓的樓梯……

  至少在此時,他已經被那爆開的人體、滿身的鮮血給嚇瘋了。

  這是難以言述的混亂。

  隨著那道持槍的身影在大樓中前進,陣陣的槍響聲中,死亡的花朵不斷地盛開著。在這裡,人數已經不能代表優勢,當精確的槍法與敏感的反應被發揮到極致,他成為死神,任何在他視野中回動的物體,都在第一時間被摧毀,隨著交火中的爆炸,樓梯間坍塌下來,將大部分的員警堵在了下方。沒有了支援,二樓的槍火與爆炸聲突然平息下去,應子豐的腿上中了一槍,倚靠在走廊旁邊,咬緊牙關不讓自己叫出來,腳步聲中,廊道一端人影突然出現,隨後被子彈打飛了出去。他回過頭,那道猶如噩夢般的身影手中舉著槍,緩步走來。

  「啊……」

  沙啞的叫聲中,應子豐連滾帶爬地掙扎往呈T字形廊道的岔口。一顆手雷從家明手上扔出去,另一端的廊道爆炸出滾滾的氣浪,火焰將那邊劃為了禁區。應子豐轉過彎,拼命朝第三條廊道的方向爬過去。

  外面兵荒馬亂的街道上,一名警察局負責人指揮著旁人爬上二樓,聽著爆炸聲,抹了抹額上的冷汗:「我都不知道怎麼回事……那個應家二公子……到底惹到什麼人了啊……」

  大腿上鮮血汨汨湧出,在地上拉出了長長的血線,應子豐爬到渾身無力,聽著後方腳步跟上來:「十分鐘過了,你做好準備了嗎?」

  「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舉槍的身影笑了笑:「販毒這種事是可以槍斃的,你要我別殺你,那個女孩子不過打攪了一下你招妓的興致,你怎麼不會想別殺她……」

  「不要殺我……」

  刷刷刷地在地上向前爬,應子豐此時只能全身顫抖地說出這句話。突然間,後方的槍口一抬,一個人影出現在廊道盡頭的地方,他舉起手,儘量表示著友好,同時,好幾道身影出現在他的身邊,同樣將槍口對準過來。

  「別衝動,我只想聊聊,儘量找一個……可以解決的辦法……」那個人一邊往前走,一邊歎了口氣,「我想這件事情已經鬧得太大了……」

  「方叔叔……」應子豐望著那走過來的身影好半晌,終於喃喃地說出了一個詞。

  「我殺了他就解決了。」

  「你知道沒那麼簡單。」

  對話聲響起在廊道間,應子豐突然間仿佛又有了力氣,瘋狂地朝前方爬過去:「方叔叔救命啊!方叔叔……」他此時脆弱得像是個孩子,縱然自己的家裡與方家並不算多熱絡,縱然他對方之天也沒有多少的好感,但這位炎黃覺醒的領導人出現在這裡,的確能夠給人莫大的勇氣。走近應子豐,方之天伸出了左手:「把手給我,我會救你的。」

  爬在地上的應子豐伸出了右手,握上去。

  方之天的右手放到身後,再拿出來時,揚起了一把半米長的鋒利軍刀,刀光劃過空中。

  「啊——」

  撕心裂肺的痛呼聲響起在了廊道之中,這不是應子豐今天第一次大喊出來,但絕對是他感到最痛的一次。鮮血飆射而出,應子豐的右手,在這一刻齊肘而斷。

  「所以你要先給我一點談話的籌碼……」

  從伸手、到揮刀、直到將那手臂硬生生地砍斷,這個掌握著莫大權力的中年人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口中喃喃地說完這句話,他將手上的斷臂和刀遞給身後的崔國華,隨後一腳將應子豐踹開。葉蓮為那嚎叫著的應子豐包紮斷臂的時間裡,他抬起了頭。

  「你知道,今天弄成這個樣子,我很為難。」中年男人笑了笑,「不過,我想說,還沒有真正到底線,還有挽回的可能。所以……我想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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