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品小說計劃」 隱殺 作者: 憤怒的香蕉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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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xi511 2015-9-3 23:54:07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11 2924363
暗藏殺機 發表於 2015-9-9 11:12
第四一九節 彙聚

  新年的那頓飯之後,兩人開始熟悉起來,至少穆清清是這樣認為的。

  銀虎的案子在幾天後有了突破,幾個人的屍體發現在城郊的一個垃圾山裡埋著,他們被人打死了。穆清清一度懷疑過那天有些反常的家明,但這樣的懷疑自然也是在腦海中一掠而過。事情最終被定性為黑吃黑,因為兇手一直找不到,案子也就得瞭解了。

  時間流逝,漸漸地到三四月間,鶯飛草長的時候,穆清清已經能跟家明做一定的溝通,無非是拼了命地比劃,然後讓他怎麼怎麼做。她在公安系統的檔案裡查了全國叫顧家明的人的資料,人太多,細緻排查後也找不到線索,如果是她的許可權夠不著的層次,想來也與這個家明無關,退一步說就算有關也沒什麼意義,他畢竟是傻了。

  跟那個相親的工程師有過幾次約會,看看電影散散步之類,四月份分了,她也是無所謂的心情,畢竟裕江對她來說終究是外地,她並沒有在這邊落地生根的打算。

  家明偶爾發病,時間的長短不一,痛楚程度也不一樣,判斷的依據是他忍不住發出聲音來的強度。四月份的一天,看他痛得太厲害,穆清清拼了命地將止疼藥往他嘴裡塞,事情的結果是對方突然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將她按在了床邊,藥粒和熱水杯散了一地。那只手猶如鐵鉗一般,穆清清怎樣都掙扎不開,逐漸地呼吸困難。她從腰間拔出手槍,抵在他的頭上。

  這一槍終於沒能扣下去,她在作出決定之前被扼暈了,第二天早上醒來,兩個人睡在一起,稍稍檢查一下,至少自己身上的衣服還是整潔的,沒有被人上過的痕跡,旁邊的男人睡得儼如嬰兒。只是他每次發作都渾身出汗,鼻中隱隱嗅到那汗臭味,感覺像是跟叫花子睡了一晚,她為此生了幾天的悶氣,大概是晚上暈厥的時候著了涼,兩天后,病倒了。

  感冒猶如第一次被搬上銀幕的火車般轟然而來,發燒到四十度,好多年都沒生過如此嚴重的病,唯一可堪安慰的是家明察覺到了什麼。早上給她褒個粥,中午晚上居然都回來一次,給她買來飯菜,放到窗邊的桌子上便依然無聲地離開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這次劇烈的發作後他的神智恢復了一些。不過,這次之後,直到一個月後他才再次發病,創下了穆清清所看到的發病最長週期。

  病好之後,一切又回歸正常,穆清清突然很懷念頂著紅鼻子喝皮蛋瘦肉粥的感覺。四月中旬她生扯硬拽地將對方拉去醫院做了一系列腦部掃描,得出來的結果很玄幻。

  「不知道是什麼東西……」

  「如果集中一點,我會說它是腫瘤,但現在……我從沒見過這樣的病情,需要分析,我建議……」

  穆清清看不懂那腦袋的片子。但裕江這邊的醫院不算大,她當然也不可能每天都把人拉來折騰,於是決定找個時間送他去江海或者哪裡的大醫院做診斷。不過家明似乎能夠看懂這一切,望著那些片子,情緒有些混亂的樣子,當時將穆清清嚇了一跳,還以為他就要當場發作,但好在最終是虛驚一場。

  刑警隊有時候很忙,偶爾也會閑下來。有幾次她去那菜市口坐著,碰上家明去旁邊店裡給栗子進貨的時候,她就幫忙賣一會兒。跟旁邊的幾個小攤販聊過幾次,別人叫她老闆娘的時候她就會很無奈,看得出這些人對他們的關係都很好奇。

  五月的時候被一個案子鬱悶到,她買了米、皮蛋、瘦肉等東西回家,前一天煮了一鍋白粥,第二天早上老早就爬起來,等著家明起床的時候拉他去廚房,比劃了半天然後回房睡覺,一個小時之後,煮好的粥放在了床邊,此後每天如此。穆清清對此心安理得,自己好心分房子給他住,幫忙做點事情也應該的不是,於是心情很好。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一個多月。

  六月底的一天,局長將她叫了過去,拿一份卷宗給她看。「韋志強,綽號傻強,爛命強,這個人你有沒有印象?」

  「我在江海的案子,調來的時候做了移交,他殺人後跑路了……」

  「他現在人在香港,最近牽扯進一起銀樓搶劫殺人案,而且跟和義勝的老大閩昆走得很近,對於這件案子那邊的三合會及有組織犯罪調查科很重視,江海那邊也很看重,所以呢,決定聯合調查,江海那邊會有個丁隊長過去,然後你的檔案也已經調回了江海,你這次去了香港,就可以直接回江海報到了。這份文件你看看,恭喜升職。」

  局長笑著拍了拍她的肩膀:「不用太驚訝,你的能力和努力大家都看著的。不過呢,有一件事,大家都知道你很拼命,但是所謂的兩地聯合調查,誰都明白,就好像上面要做政績出來看一樣,但下面真正做事的那幫人,不會希望外人插手太多,你過去其實就是移交一些資料,當成旅遊就可以了,這是美差,你要做的最最重要的事情呢……記得帶上你的銀行卡,然後刷爆它……」

  「啪」的一下,穆清清做了個立正的姿勢,隨後敬禮:「堅決服從領導指示!」隨後,也開心地笑了起來。

  來這邊幹得這麼拼命就是為了早日回去江海,如今目標終於實現,穆清清心情舒暢,然而到得下班,開著車來到那十字路口時,她才微微皺起了眉頭,片刻後,將車子停在路邊,朝菜市場走過去。

  「弄得我有些為難啊,把你扔在這裡會怎麼樣……可我要回江海的啊,還得去香港……」

  夕陽西下,兩個人坐在小推車後的箱子上,看著市場裡的攤販收攤走人,穆清清苦惱許久,做了個決定:「算了,香港想不想去?那邊的醫療環境也很好,說不定可以治好你的腦病,如果香港不行,我至少還得回江海,江海的醫院應該也不錯……就這樣決定了,帶你去香港看病,實在不行就回江海,把你的病給治好,我也算仁至義盡了……」

  如此決定後,她開始打電話:「喂,姚露,我清清……當然有事才找你,我知道你神通廣大,是這樣,我要帶一個人去香港。他沒有身份證沒有護照……呃,是男人……帥不帥關你什麼事啊,八卦……反正我現在的情況是這樣,你給點建設性的意見……」

  奧地利,維也納。

  「反正……就是這樣了,這幾年一直在歐洲跑來跑去,想不到會遇上靈靜你,不過,我也聽說過你考上維也納音樂學院的事情……」坐在咖啡店外的座位上,李雲秀微笑著望向對面的女子。她以前在聖心學院擔任校醫的時候,雙方也算不上非常熟,李雲秀自然記得她,卻想不到她也記得自己,就這樣過來聊了一會兒天。

  「我其實已經畢業了,過幾天就回江海。」穿著白襯衫、藍色的女式牛仔褲。靈靜托著腮幫,露出一個笑容,「在這邊四年了,終於熬到頭,感覺就跟解放了一樣。」

  李雲秀喝了一口咖啡:「對了,你既然這幾天就回去的話,可不可以順便幫我帶點東西給人,我在法國買到的一樣小飾品,瓶中沙哦。」她笑著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布包,打開之後,是用紅線串起來的小瓶子,裡面有一些細沙,「夜光的,據說象徵了法國的浪漫,幫我交給一個叫方國琳的女孩子就好了,她只會玩電腦,現在都還沒交過男朋友,我這個當姐姐的,希望這個能幫幫她,嗯,她現在應該在江海,地址是……」

  如此交待完畢,她說著還有事,起身離開。望著那離去的背影,靈靜微微皺了皺眉,似乎覺得有些不自然,隨後,將小布包放進了手袋。

  轉過街角,李雲秀輕輕舒了口氣,右手青蔥的手指上,從衣袖裡流出來的一滴鮮血悄然落地。

  警惕著四周,她緩步前行,又過了一條街,隱約中,似乎有槍響從很近的地方傳來,也只有她這樣受過專門訓練的人,才能夠清晰地分辨出來。

  深吸一口氣,她開始跑。

  威尼斯,幽暗天琴總部。

  在陽臺上接完了電話,凱莉走進房間,納塔麗正在沙發上坐著,一邊喝紅酒一邊看大螢幕裡的X戰警,見她進來,抒發了感慨:「這根本就是亂來嘛……」

  「更亂來的來了,負責葉靈靜安全的錢伯斯小隊幾乎全滅,那個李雲秀……好像是將空見之塵交給了我們的靈靜同學。好在追擊的人被引開了,暫時應該還沒有察覺到靈靜的存在……」

  「還真的有人在追她?炎黃覺醒是想提前拖我們下水……」

  「問題在於追擊的只有一個人,按照兩名倖存者的說法,子彈對他好像作用不大,力量強大得……唔,簡直跟顧家明一樣……」

  「又是不死者……」納塔麗放下酒杯,「御守喜沉寂了四年,他第一次出手,到底幹了些什麼……我真討厭這樣的感覺……」

  她想了一會兒:「我跟葉靈靜一塊去江海,然後再找炎黃覺醒談這件事,如果半路中遇上了,我倒想再試試不死者的感覺。」

  上一次在覺醒之前被伯爵從基地衝出去,納塔麗一直覺得是恥辱,這時說起這件事,眼中閃過冰冷的光芒,房間裡的空氣都仿佛下降了好幾度,紅酒倒入唇間,鮮豔得猶如血滴……

  凱莉走出房門。

  坐船、轉車,大概半個小時之後,她來到一處基地裡。

  射擊室中,槍聲此起彼伏,她沿著長長的通道走過去,片刻之後,看到了一名紮著長長馬尾的東方少女,她穿著黑色的背心,雙腿修長而筆直,換彈、射擊,神情專注地對著前方那些飛快移動變幻的槍靶,一槍一個,有條不紊。

  她看了一會兒,隨後打開玻璃門,拿下女子頭上的耳罩:「你有事做了。」

  「什麼?」

  縱然經過了隔音處理,槍聲還是有些驚人,凱莉撇了撇嘴,隨後,最大聲地喊了出來:「你最好的朋友啊!有危險啦——」

  名字是柳懷沙的女子站在那兒,一動不動地望著她的臉,突然間抬起手,砰的一聲,將一個靶子打碎掉了,凱莉堵住耳朵,有些無奈。

  「我想去江海……」

  中國,峨眉。

  慧清走進房間,方之天站了起來。

  「這次的事情……恐怕不簡單。」慧清皺了皺眉,「若若頭痛得厲害,一直堅持要過去江海,還說江海會有事發生,很厲害的敵人,也許會死很多人,她這兩年的身體又開始變差,這次看得這麼清楚,事情多半會發生。」

  「假如我們為了這件事過去,或許就正好印證了若若的預言呢……如果反其道而行……」

  「問題是顧家明死了,空見之塵是唯一可能幫到若若的東西。」慧清目光嚴厲地看了他一眼,「我們不知道她還能夠撐多久,江海那邊,我會帶著若若過去。」

  她手中拂塵一擺,在空中劃出猶如刀劍般的破風聲:「倒想看看這次殺來的……到底是些什麼東西……」
暗藏殺機 發表於 2015-9-9 11:18
第四二○節 歸來

  七月,香港。

  「你跟他較真幹什麼呢,你知道他傻的嘛,真是……」

  清晨,酒樓的包廂裡,以餐桌為界,兩幫人正在對峙著,儼然是談判的架勢。和義勝老大閩昆的身材微微有些發福,將半隻煎蛋送進嘴裡,此時正有些囫圇不清地說話,滿不在乎的樣子:「本身就沒多大的事情,都是道上的兄弟,手頭緊了難免鋌而走險,我覺得很正常嘛……好吧,如果他真有什麼不對的地方,我在這裡給你陪個不是,大飛哥,你大人有大量,多多包涵啦。」

  「我也沒有別的意思,昆哥,只不過有些話,總要說清楚才行。」坐在對面喝咖啡的長頭髮男人用紙巾擦了擦嘴,「銀樓是在我的地盤上,那個大陸仔過來幹這一票,沒有跟我打招呼,然後他還殺了人,這件事弄得我很難跟外面交待。這還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重案組那邊已經盯上這個案子了,他們對這件事非常認真,三天兩頭跑到我的地盤上做調查,現在搞得我非常被動啊。昆哥,我給你面子才先跟你談談,否則我早就把那個大陸仔打包送去警察局了……」

  「不是吧,大飛哥,警方那幫人,就是貪得無厭,你這個月的孝敬給得少了吧,找藉口而已嘛,這件事情,道上的誰都知道是一幫大陸仔做的啦,跟你有什麼關係。你應該靈活一點,有事沒事,上下打點一下。像我,上個月就跟重案組的鄭督察在一塊吃早餐啦……」

  他的態度明顯有些敷衍,大飛笑了笑:「昆哥,大家的時間都很寶貴。事情呢,我已經跟你說了,不表態也沒有關係,你做你的,我做我的。都說你最近發福啦,你看,你吃那麼多,又繁瑣,用的時間又久,說不定還要想想先吃什麼後吃什麼,還要跟雞蛋啊、香腸啊什麼的聯絡感情。我就不同啦,胃口小,吃得也不多,簡單明快就行。跟員警聯絡感情嘛,也不是不可以,他們最喜歡的是什麼?當然是破案嘍。我配合一下,反正也不是我兄弟,他先不給我面子,現在弄成這樣。昆哥,你是不是一定要罩他啊?」

  「喔……」閩昆聳了聳肩,拍拍屁股站起來,「隨便啊……」

  大飛的臉色陰沉下來,周圍的氣氛頓時變得劍拔弩張,攤開手,閩昆轉身往外走,走到門邊的時候,忽然笑著轉了回來,雙手拍在餐桌上。

  「開玩笑的,大飛哥。你看你臉色變得好差,我都怕你今天找人砍我。那我很膽小的嘛……是這樣,一般人我本來不想說的,爛命強呢,你也知道的,他砍起人來不要命,我本來看他能打,想要收留他,可是前不久呢,這傢伙吃裡爬外,勾引嫂子,我看上一個妞,他非要跟我搶,大家就鬧翻了,看在一場兄弟的份上,我沒有為難他,不過這種事也不可能到處跟人去說吧。要是我真的罩著他,何必還出這種事情,你說是不是。」

  大飛皺著眉頭:「這麼說,他的事情你已經不管了?」

  「怎麼管啊?這幫大陸來的,古惑仔的電影看多了,以為香港還是那個隨隨便便就可以砍人的爛泥潭。今時不同往日了嘛,跟英國人在的時候不一樣了……不過呢,不管怎麼說,他畢竟跟過我,他的堂兄呢,以前幫我擋過一刀,大飛哥你如果真的要找他算帳,可能的話還是手下留情,放他一條生路啦……」

  那邊依舊陰沉著臉,不說話,閩昆笑了一會兒,敲敲桌子:「那事情就這樣說定了,條子那邊呢,我看有什麼用得著的關係,儘量把事情抹一下,過段時間擺平這件事大家再一塊出來喝杯茶,把堅叔也叫上,我很久沒看見他老人家了……早餐我買單,不要跟我搶哦。」

  保持著笑臉走出房間,直到走到樓梯口,閩昆才搖著頭吐出一口氣,揮了揮手:「以前呢,誰也不放在眼裡,條子也敢砍,說起大飛,誰都知道很厲害啦。到現在,稍微有點麻煩就喊來喊去,當老大肯定有麻煩的啦,大家出來混矮脖子的嘛,不被條子找麻煩難道真的陪他們吃早點啊,想當守法公民……怕麻煩就別當這個老大啦,靠,大飛哥……打飛機就有他的份……」

  如此叨念著走出酒樓,上了停在外面的小車,閩昆也微微皺起了眉頭:「去見傻強。」

  三輛車轉過了兩條街,隨後在路邊停下,車門打開時,一個穿著淺黃色T恤的男人坐了進來,車隊再次啟動。

  「那間銀樓,早就跟你說過不好碰的了,現在還打死了人,事情鬧大了,我很有壓力的知不知道……」

  「抱歉,昆哥。」

  「不用抱歉,你堂兄讓我多照顧一下你,缺錢花就跟我說嘛……」

  「昆哥你已經照顧我太多了……」

  「停停停停,不要說這種話。不過你別怪我說你,你那種爛賭術,還不戒掉的話,有多少錢也遲早輸光,你又只會砍人,很好想的道理啊,砍人是沒有前途的嘛,誰要真有前途還跑出來砍人……」

  他搖著頭,「不過現在呢,不是我幫不幫你的問題,事情是真的鬧大了,條子那邊不止是找大飛這麼簡單,現在他們是弄什麼聯合調查,聽說江海那邊派了兩個公安過來,這種事情你也清楚的,他們要的是成績,有外人看著,不能給自己丟臉,沒成績都要作出成績來啦……現在呢,我看看情況發展,然後想辦法安排你跑路,不用想太多了,有什麼事情,我幫你頂著……」

  「昆哥……」

  閩昆笑了笑,拍拍對方的肩膀,一臉仗義。

  來到香港的第四天,穆清清覺得自己被晾起來了。

  「只是移交了資料,然後就有專人帶我們介紹香港,遊覽的地方啊,黑幫分佈啊,這些事情我看古惑仔也知道了,丁隊長你有什麼看法?」

  「不想讓我們插手太多,也是可以理解的了,雖然說是聯合調查,但是我們不清楚香港這裡的環境,人生地不熟的,這樣也是正常的……呃,應該是正常的。」

  對面的男人點頭笑了笑:「我這幾天跟接待我們的那位警官聊了一下他們的上司,沐督察這個人應該是比較嚴肅一點的,大概是覺得我們會礙事,所以乾脆連形式都懶得走了。」

  哪裡的問題都一樣,如果是在自己的地盤,當然也不會希望有一個完全不懂的人來指手畫腳,穆清清笑了笑,知道自己如果真的提出要求,當然也是可以一起辦案,但除了看著人家做事恐怕就沒什麼可作的,人家不需要的時候真要插手怕也只是會幫倒忙,反而讓人討厭:「全當是來旅遊的了……」

  「你正好可以帶朋友去醫院啦。」

  「我也想啊。」穆清清回頭看看,有些無奈,「他不願意去,我有什麼辦法……」

  時間是晚上八點,酒店頂樓的露天餐廳,仲夏的暑熱未褪,但在這大廈的頂樓,夜風吹來時帶來清涼的感覺,由上面望下去,是銅鑼灣那繁華而擁擠的街市夜景,家明坐在靠邊沿的一個座位上,正側著頭往下看。

  來到香港之後,他變得有些奇怪——事實上想起來,這種變化在這半年裡似乎一直都在持續著,只是最近這段時間裡,變得更加明顯而已。

  「你朋友得的到底什麼病啊?一天到晚都在想事情的樣子。」

  「不清楚,腦袋裡有個東西吧,估計是瘤子之類的。」穆清清搖頭笑了笑,「其實現在看他的樣子,除了不怎麼理人,其實所有事情都跟平常人沒區別,會點餐還會自己付錢,如果他真的是在想些什麼事,總有種……快要想通了的感覺……」

  「病這種東西可不會自己好了。」

  「是啊。」穆清清歎了口氣,「所以還是要想辦法給他拉去醫院才行……」

  夜色降臨,江海機場燈火通明。

  飛機破開雲層,俯降而下,漸漸的那霓虹依舊的都市與山、與延綿的海岸線、與海上船隻的燈光,出現在了視野當中,逐漸放大。

  仿佛在突然間被某種感情所攥取,她坐在窗戶邊,目光直直的,一動也不動,微帶酸麻的僵硬感覆蓋全身,有什麼東西從喉嚨衝上來,抵住了口腔。所有的力氣都已經消失掉,只剩下她本身的存在,獨立於世界的一切存在於那片虛空之中。

  機場、鬧市、學校、港口、家,時隔四年,她可以感覺到,江海的風吹過來了,城市迷離,夜色如昨……

  八點二十,她走下飛機,踏上江海的土地,腳下一軟,立刻又站了起來,在腦海中繃緊了四年的那根弦砰然斷開!

  眼淚流下來……
暗藏殺機 發表於 2015-9-9 11:21
第四二一節 煢煢白兔

  幾年以來第一次在家裡睡,看到那些曾經熟悉的擺設,她一時間也有些不適應的感覺,小書架上放著她以前喜歡看的小說和漫畫書,牆上貼著以前崇拜的明星海報,書桌上的玻璃下壓著小時候的照片,有家明有沙沙的,打開抽屜是曾經手機的貼紙、各種小首飾、用舊了的漂亮筆筒、寫禿的毛筆、彩色橡皮筋、音樂磁帶,一個個的小塑膠盒子,裡面有打火機、石質或木質的印章、小鈴鐺、大大小小的骰子,總之,各種看起來漂亮的小物件,瑣瑣碎碎,不一而足。

  父母大概隔幾天就會來搞一次衛生,打掉灰塵,房間看起來整潔如昔。只是時間終究給這些東西打上了褪色的烙印,又或者是來自於心情……她可以記起來自己曾經為何要收集這些,只不過當時的那些喜歡,現在想起來,總是覺得好遙遠了。

  開了燈,打開一個個的抽屜、盒子、翻開書本、集郵冊,那些記憶如影隨形,揮之不去,她坐在那兒,總覺得能看到三個孩子在旁邊走來走去,追逐打鬧的情景,夏天的時候吹著電風扇,躺在床上看漫畫、小說,時不時地彼此踢一腳,隨後便混戰起來,冬天的時候三個人裹了被子打撲克,答錄機裡放著歌,三個人旁邊擺著糖和瓜子,那個看起來最文靜的女孩子總是抗議其餘兩人將瓜子殼掉在了床上……

  她坐在那兒看著這房間,客廳裡傳來電視劇的聲音與父母偶爾的說話聲,從維也納提回來的大箱子擱在房屋一角,猶如分隔了年齡的某個標誌性物件。那天晚上,月光從窗櫺灑進來,她睡不著。

  輕輕地去客廳喝水的時候,主臥室的門也打開了,母親從裡面走出來,豎起一根手指在唇邊,時間是淩晨兩點:「還沒睡嗎?」

  「大概是時差的關係。」

  「居然長得比我還高了哦。」

  「我走的時候就比你高了好不好。」

  「那時候看起來還是個女孩子嘛。」

  靈靜笑了笑,看著她拉上門,隨後母女倆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了下來,輕聲說話:「給我講講這幾年在維也納的事情吧。」

  「也沒什麼可說的啊,練琴,看書,偶爾出去逛街,去多瑙河邊坐坐,早上跑跑步啊,練功什麼的。」她笑起來,「老爸教的拳法我可一樣都沒落下哦。」

  「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啊?」

  「那就是在劇院表演啦,每週三天,他們給我一個獨奏的機會嘛。幾分鐘的表演……其實不是多大的劇院,還比較私人模式的,常常是些熟人過來。嗯,對了,我在河邊彈過吉他,晚上的時候去那裡散步,把盒子擺在地上,一個人坐在椅子上唱啊唱的,就有人往盒子裡扔錢,多瑙河很漂亮的……」

  「賺得很多?」

  「不少。夠吃一頓好的了,那邊的人對音樂很有熱情的,其實我的嗓子也不算很好,只是歌曲不錯而已。這些歌……以前……呃……」她頓了一頓,這些歌是以前家明寫的,概念樂隊那將近一年的時間裡都唱過……

  「今天在機場那個朱利安老師,照顧你那麼多,怎麼不請人家一起過來呢。」見女兒不願意往這個方向說下去,段靜嫻悄然改變了話題。

  「他今天也有事的嘛,旁邊接他的是演藝公司的人,安排好酒店了。今天這麼倉促,我們家也沒準備得很隆重吧,到時候你和爸爸肯定又是忙來忙去。」

  「還敢狡辯。要不是你在之前的電話裡提都沒有提過,怎麼會顯得倉促。你以前在電話裡說過,人家老師地位那麼高的人,居然幫你安排這麼多東西,對你真是太好了,明天……不是,今天請人家過來吃頓飯,我們一家人好好感謝一下他。」

  「嗯,好的。」

  各種瑣碎的事情聊了幾十分鐘,母女倆都有些刻意地避免了最敏感的那些話題。第二天早上吃過了早餐,靈靜去到酒店與朱利安以及其他人打了個招呼:「晚上的時候,去我家吃個飯吧,我爸媽一直都很想正式地感謝老師您對我這幾年的照顧。」

  「遇上一名好學生,份內的……不會太麻煩嗎?」

  「不會的,那就這樣說定了,下午的時候我來接大家。」

  兩邊的演藝公司都有關係,朱利安在中國這邊也有很強的人脈,但畢竟不可能跑回來就立刻進行表演之類的,靈靜有假期,其他人倒是要先行忙碌一陣。待到靈靜離開,跟隨著朱利安過來的好友德比說道:「還是老樣子哦,如果真的將你看成親密的人,昨晚就應該請了,她啊,總是不經意地表現出這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個性,在音樂學院可是傳遍了的。」

  「迷人的也是這樣的個性,不是嗎?」朱利安笑起來。

  「犯賤的男人……」德比搖著頭,拍拍他的肩膀,「你有得忙了。」

  離開酒店之後,靈靜站在道路邊有些惘然,不知道該去哪裡。四年的時間,江海的很多東西在記憶裡都沒怎麼變過,只是剛剛回來,周圍的人群總有一種陌生感,她在路邊走了走,買了一份報紙拿著。事實上買報紙看這樣的事情也是很陌生的經驗,以前住在這裡時,都沒關注過這些東西。

  其實之前想過要去的地方都是有的,但到了真要啟程了,就忽然變得猶豫起來,心裡害怕,看到怎樣的東西,接受怎樣的事情,有些畫面已經在腦海裡反反復複地想像了四年。她不願意接受想像之外的結果,甚至在當時都不願意去想會有其他結果,但到得此時,這種患得患失的感覺就如同海浪般地突然撲來,如此在街頭轉了許久,她上了公車,去往原本的沙竹幫總部。

  大門緊閉著,完全沒有人的樣子。上午十點,太陽大大的,靈靜站在門口按了好久的門鈴,那所原本熟悉的大宅子都沒有任何的動靜。她垮下了肩膀,心中有些失落,又有些放鬆。「大概是換地方了吧……」這樣想著,她轉回頭,去往江海的另一邊,聖心學院。

  一切如昔。正處於暑假的時間,緊閉的校門,大大的廣場,只是鍍金的招牌翻新了一次,廣場上的花卉也換了一種新的圖案,時近中午,一些暑假補習的學生從旁邊的小門魚貫而出,湧向廣場邊的店鋪。原本她們上學那會兒聖心學院還不搞這樣的補習的,估計這幾年升學壓力也更大了。

  沿著熟悉的道路繞過去,看起來已經經過擴建的菜市場出現在眼前,頂棚換了新的,裡面的攤位也變得更加整潔,這個時間上,菜市裡的攤販不多,她提著手袋在路邊站了一會兒,菜市離家不遠,她以前常來的,只不過那些曾經熟悉的攤販如今也都已經見不到了,或者說已經不認識了。旁邊一個新修的門面裡在賣她以前很喜歡吃的涼糕,她買了一些,提在手上。

  道路一側的房屋經過了新裝修,如今泛出陌生的石灰的白色,轉過道路拐角,那條最為熟悉的道路出現在她的眼前,路邊的房屋有新有舊,遠遠的,那間電子遊戲室進入視野,掛著新門簾。

  日光直射下來,她走過去,舉步維艱,終於在遊戲室的門口停下來,看著遊戲室裡的情景。時值中午,生意不是很好,個子高瘦的老闆坐在賣遊戲幣的桌子後方埋頭吃飯,也已經不是原來的那個人,眼見有個漂亮女人就這樣站在門口往裡面看,在裡面打機的幾個人都將目光望了過來。靈靜站了一會兒,轉身走開,高跟鞋在鋪了新瓷磚的臺階上碰出噠噠的響聲。

  旁邊起了一棟新房子,一樓的門面明顯是家網吧。遊戲室側面的樓梯上佈滿青苔,靈靜站在那兒,紅了眼眶,想起曾經學過的一首詩:煢煢白兔,東走西顧,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忽然間發現,原來所有人都已經離開了,物是人非,物是人非……

  「小姐,要幫忙嗎?」一個長得還算帥氣的少年從遊戲室裡走了出來,有些吊兒郎當地問,靈靜看了他幾秒鐘,扭頭走上樓梯,聲音有些沙啞。

  「我回家……」

  「你住這裡?這上面沒人住啊……」

  那少年看著她走上了樓梯,從手袋裡找出鑰匙伸過去時,鑰匙串啪地掉在了地下,女子在地下蹲了好一會兒,終於再度站起來,伸手打開門。

  吱呀的聲音,她在門口站了幾秒鐘,舉步走了進去。

  從下午四點回到家,靈靜的精神就有些恍恍惚惚的,與她一同過來的還有朱利安等人,這些人中有的懂中文,但多數還是不懂,溝通起來頗有些難度,不過眼見葉家是開武館的,也各自在外面找到了自己喜歡的運動,打打沙包啊,做健身,到擂臺上去比試一番。靈靜和母親在廚房裡洗菜擇菜,準備晚餐,後來打破了一個碗,被母親趕了出去。

  事實上,在回來之前,多半就想過到聖心那邊多半是找不到家明的,然而看著樓梯上的苔蘚,仍舊忍不住地傷感,推門進去,整個房間裡的物件都蓋著白色的布,椅子、茶几、床、大衣櫃、電視等等等等無不用白布蓋了起來,那些白布上累積了灰塵,顯示出這邊已經很久沒有人來住過。

  她將那些白布掀開,一切的東西依然井井有條,保持著她離開時的模樣,未有過太多的改變,垃圾倒掉了,碗筷洗得乾乾淨淨地碼在廚房的櫃子裡,被子疊在床上,依然是她離開時蓋的那一床。只不過看起來已經做了清洗,唯一比較大的變化是,冰箱裡的東西被一掃而空。看得出來,家明做好了一切的打掃之後方才離開。

  她在沙發上呆呆地坐了兩個小時,打開電視機看裡面沙沙沙的雪花點,不知道是怎樣的一種心緒,失望或者失落。這種心情似乎到現在還殘留著,無論身邊有多少人,她都仿佛身處那所人去樓空的房間裡,光芒從視窗射進來,灰塵飄舞在空氣中,安靜得猶如世界盡頭。

  她的情緒不高,朱利安等人也看得出來,一時間倒沒有多少過來打攪的,晚飯的時間裡,這些人也沒有太多地慫恿靈靜喝酒說在維也納的故事之類的,朱利安熱情地與葉爸葉媽交談著,靈靜偶爾充當翻譯。吃完飯母女倆收拾了桌子,之後靈靜在客廳說笑幾句,道聲抱歉。進了臥室的房間坐著,不多時,朱利安也出現在了門口,帶著和煦的笑。

  「四年的時間沒有回來,物是人非的感覺,很難受嗎?」

  「抱歉。」靈靜勉強一笑,「我今天……狀態不是很好。」

  「我理解,不是非要你說,不過……只是想告訴你,很多人在關心你。有什麼問題的話,可以隨時來找我,我一向擅長聆聽。」

  「謝謝。」

  兩句話說完,傳達了自己的關心,他也不多做糾纏,轉身離開。又過了一會兒,洗完了碗筷的母親走進來,在床邊坐下,看了她好久,方才問道:「怎麼了?今天去了哪裡?」

  「媽……」看著微笑地注視著自己的母親,靈靜皺了皺眉,片刻之後,終於深吸了一口氣。「家明和沙沙……他們現在怎麼樣了?」

  段靜嫻的目光顫了顫,化為淡淡的溫柔與憐惜,伸手撫摸著女兒的臉頰:「知道你一定會問的,只是……你真的不知道啊……」

  「他們……怎麼了?」

  「你等等,我拿些東西給你看。」

  段靜嫻離開房間,片刻後,拿著一些檔之類的進來,首先將上面的報紙遞給她看,深吸了一口氣:「已經過了四年了,我還記得那一天你正好旅遊回來,前面打電話給我和你爸說決定了要去維也納,所以我們一整天都在給你準備出國要用的東西,有些事情也不知道,過了兩天以後才有人跟我們提起,沙沙她……有人誣陷她,你柳叔留下來的那個幫派被員警抓了很多人,我和你爸也找了些關係打聽這件事,但從那天開始,我們就沒再見過她了……」

  幾乎在看見這報紙內容的一瞬間,靈靜張開了嘴,覺得有什麼冰涼的東西從骨髓深處往外衝出來,「高中女生竟是江海最大毒梟」,報紙的頭版是這樣的資訊,那裡有沙沙的照片,也不知是從哪裡偷拍來的,畫面很是失真。她看著報紙的日期,二○○○年八月五日,四年前的那天下午她從桂林回來,帶著滿滿的心傷與自憐,什麼都不知道,只想著要用最快的速度離開這座城市,甚至連最好的朋友,都沒有想過要聯繫一下。

  「沙沙沒事的,我們知道她應該去了國外,本來以為她會跟你聯繫,但現在看起來沒有,那個孩子……是家明幫她逃走的,至於家明……」提起這個名字的瞬間,段靜嫻的眼眶也忽然濕潤了起來,微微泛著紅色,靈靜看著母親的表情,心中湧上一股不好的戰慄感,她語音嘶啞著,動也不敢亂動:「他怎麼了?」整句話如同失真的磁帶一般跑了調。

  「靈靜你……你要先答應我,不許再做傻事了……」

  夜色已經降臨,客廳裡遠遠地傳來電視的聲音與朱利安等人的笑語,燈光是暖黃色,窗外的房檐下,微風輕輕地搖動了鈴鐺,就在這間小小的臥室之中,她仿佛能夠看到有一扇通往昨日的門扉,緩緩地開啟在眼前……

  與此同時,香港。

  街道上方,仿佛佈滿整片天空的招牌上閃爍的霓虹,一輛八成新的寶馬轎車穿行在車流擁擠的街道間,路邊行人如織。

  丁雄,穆清清,傻掉的賣糖炒栗子的男人此時就坐在小車的後座上。前方開車的是一名重案組的警官,姓鄭,外號小胖,副駕駛座上是一名穿著入時,化著濃濃煙熏妝的女孩子,據說是鄭警官的女朋友,一般叫她墨墨。五個人在外面已經吃過了晚飯,此時驅車前往穆清清等三人住的酒店。

  這位鄭警官其實倒算不上胖,只是天生長了一副娃娃臉,所以得了這麼個親切的昵稱。他所在的小組組長名叫沐查,作風行為上比較生硬,這次為了不讓大陸來的兩名警官介入辦案指手畫腳,專門安排了一名警員作為接待,與陌生人一向比較混得開的小胖自然成了最佳人選,這幾天陪著三個人到處去玩,由於混得熟了,今天下午還將女朋友也叫了出來,一塊去了趟旺角購物,算得上皆大歡喜。

  上午的時候穆清清生拉活拽地將身邊的男人拖了去看病,據說是相當不錯的腦科醫院,誰知道稍作檢查,之後的結果居然與裕江的差不多,那醫生看掃描圖看了半天,方才有些不確定地說從沒見過這樣的情況,隨後開出一大堆的治療方案,長期住院觀察啊,包括腦組織切片在內的各種檢查手段啊。將穆清清聽得一愣一愣的,她有些為難。

  將對方拉來香港,其實並沒有做長期治療的打算,護照啊。身份證啊,所有證件都是假的,再加上自己不久後要回江海,想要長期在這裡,自然也無從談起,但她本身也沒有做好應對這麼棘手的病情的準備,買六合彩就從來沒中過,怎麼隨便拉個人來醫院就遇上這樣罕見的病例。因此整個下午,她都在考慮這件事。

  老實說,將對方帶來香港算得上是一時衝動,因為當時知道了要回江海的事情而特別興奮,心想就算衝著他煮的那些粥,自己都該為朋友兩肋插刀,但如果事情真的棘手到了某種程度,該不該為了陌生人而真的背起全部的責任,她卻還沒有想清楚。

  畢竟他現在只是偶爾頭痛,萬一病情真的惡化,天知道今後會有什麼麻煩的事情,如果癱瘓在床變成植物人,如果半身不遂,自己還沒結婚呢,為了個傻子,學雷鋒也不用學到這種程度吧。

  責任哪……

  算得上是同居了半年的時間,偶爾她也會有一些亂七八糟的情緒,假如這個人是自己的丈夫,她覺得或許也不是太差。撇去對方腦子有問題這一條,作為同居者,他不怎麼吵人,生活有規律,力氣大,不偷懶,廚藝好並且絕對沒有出軌的可能,想想倒是蠻適合自己找物件的要求的。她算得上是大齡女青年了,每次想到這樣的事情,她都是搖頭笑著罵自己真是花癡了,饑不擇食的,不過現在想起來,如果他是自己的丈夫,自己就有責任治好他,而如果自己要負起這個責任,就肯定別想再相親了。

  這個問題想起來可笑,但擺在面前時,卻的確相當地嚴肅,問題在於,現在的她不可能為了一個陌生男人負起這樣的責任,但一時間又真的不好扔開他,住在一起半年,如果對方是正常人她基本上不會有負擔,但問題這是個病人……真是作繭自縛……

  這樣的情緒中,前方的小胖接了個電話,看起來是他叔叔打過來的,隨後在汽車前方的雜物箱裡找來找去,翻出一疊檔,片刻後衝著後方眾人說:「先去個酒店,給我叔叔送點東西,正好是順路。」其他人當然沒什麼意見。

  旁邊的墨墨跟他說了兩句,隨後拿著一張海報回過頭來:「呐,清姐,方雨思巡迴演唱會到紅館,你有沒有興趣?」這個女孩子跟她還算比較談得來,也是警隊眾人,不過是搞電腦的,自稱腐女一隻,雖然小胖說兩人是男女朋友,但看他們的關係,目前還是小胖在追求她,關係仍未確定下來,穆清清一笑:「我也聽說了,下一站是江海吧?」

  「是哦是哦,你們就好了,可以連續去聽兩次,我可迷死她了。」她拿著海報在臉上磨來磨去,一臉陶醉,「清姐,明天一塊去看吧。」

  聽她們說演唱會,丁雄也笑了起來:「我也很喜歡她的歌的,不能忘了我啊,不過……昨天的新聞上不是說場場爆滿,票老早就沒有了嗎?」

  「有的有的,小胖他叔叔是作曲家,聽說跟很多明星的關係都很不錯,他肯定有拿票的管道,是吧。」

  「沒錯,包在我身上了。」小胖笑著晃了晃手中的那一疊東西,「聽說是他寫的幾支新曲,前天落車上了,我現在可是百忙之中給他送東西啊,怎麼也值五張演唱會門票。說不定還能拜託他拿到方雨思的親筆簽名呢。不過數量比較多,臨時拜託他估計也拿不到最好的位置了,中間一點。」

  沒關係沒關係,墨墨拍拍他的肩膀:「能去就很幸福了。」

  小胖笑著偏過了頭:「我們這算是正式的約會吧?」

  「算你啦。」

  「哦也。」小胖搖頭晃腦,一踩油門,小車駛過了前方的路口,飛馳起來。

  距離目的地的路程算不上遠,雖然在香港這樣擁擠的城市車流中,眾人也只用了十多分鐘便到達帝京大酒店的正門。不時看見有豪華的車輛過來,記者的拍照,下車的有富豪名流,不時也能看到一些大大小小的明星,看起來正在進行一場宴會的樣子。小胖打了個電話,隨後五人一塊進到酒店大廳,等待的時間裡,丁雄問道:「你叔叔叫什麼名字?」

  小胖笑道:「鄭則培,估計你在一些歌的後面聽過他的名字。」

  「他是你叔叔!」丁雄和穆清清同時叫了出來,「當然聽過啦,很厲害的啊。」

  這樣子一說,小胖那張圓圓的娃娃臉笑得更加燦爛起來,正準備吹噓一番,戴著眼鏡,穿黑西裝的中年男人也從某個宴會廳裡走了出來,直奔這邊。

  「東西拿過來了吧?前兩天下車的時候居然忘了拿,誰知道今天就要……嘿,小墨,最近跟這小子有進展沒?這兩位是……」

  「丁雄、穆清清。他們是大陸過來的警官,很厲害的,沐督察讓我這幾天陪他們辦案。剛才可是扔掉手頭的事情跑過來的……」

  「你好、你好……知道你小子一向很忙,又想弄誰的簽名照了……呃……」

  鄭則培性格開朗,互相打過了招呼,拿著那幾首曲子翻看一下,檢查有沒有遺漏,才翻到第二頁,目光掃過幾人中間的地方,突然愣了愣。

  四人後方不遠處,家明坐在沙發上,仰頭望著燈火通明的天花板。察覺到對方的目光,家明掃過一眼,隨後繼續看天上,不再理會。

  咽下一口口水,鄭則培看了兩眼,隨後低下頭,摘下眼鏡用手巾擦了擦,再戴上,又看了幾眼,下意識地便朝那邊走過去。

  「呃,叔叔?」小胖問了一句,「他是跟穆隊長過來看病的,你認識他?」

  「病?」鄭則培愣了愣,「我……不是很確定,也許認錯人……」

  話是這樣說,但他的目光依舊直勾勾地望著那邊,也在此時,一陣喧鬧聲從門口那邊傳過來,由幾名保鏢攔著記者,此時進來的,正是這幾年演藝事業扶搖直上,隱隱成為了歌壇一姐的方雨思,她穿著一身高雅的黑色晚禮長裙,左肩露出粉白的肌膚,正朝後方的記者微笑著揮手,在她身邊的是最近的緋聞男友,據說有著數億身家的船王之子譚克清。

  大廳裡一時間熱鬧了起來,負責接待的,或是剛剛進了大門的一些人迎了上去,被眾人擁著,方雨思一個個地笑著打招呼。這邊的墨墨小聲而惡毒地發表自己的看法:「我猜那個譚克清絕對不是她的男朋友,頂多是在追求她。」

  「為什麼?」小胖問道。「你看看,雨思姐穿著高跟鞋,她現在看起來,比譚克清要高那麼一點點哎,你想想,如果譚克清真的是他的男朋友,雨思姐為什麼會打扮得比他高,完全不合理嘛。」

  小胖打量了墨墨幾眼,隨後笑起來:「那你現在穿平底鞋,是不是故意為了遷就我啊,我好感動哦……」

  「去死,下次就穿高跟自卑死你!」

  兩人打情罵俏,穆清清則想著家明的事情,問道:「鄭先生,你真的認識他?」

  「你是他的……」

  「朋友而已,但是他的事情我一點都不知道啊,他腦子裡好像長了個什麼東西,偶爾會痛得很厲害,平時也不說話,不理人,你如果認識他的家裡人,我想跟他們取得聯繫……」

  鄭則培皺著眉頭想了想,還沒答話,人群之中的方雨思似乎看到了他,揮手打了個招呼,他也連忙揮手,示意對方過來。方雨思露出一個疑惑的表情,原本真要談話也到了宴會之中才適合,這裡不過是示意一下,此時愣了愣,隨後與身邊幾人說了句話,轉頭過來。一大群人跟在了她的身邊。

  「鄭先生,好久不見,有……」

  話沒說完,鄭則培朝旁邊示意了一下,突然間,方雨思愣在了那裡,幾乎已經是國際級的大明星,如果說有怎樣的事情算是失態,那恐怕就是現在的這個表情。

  她張開了嘴,臉上有意外、有驚喜、有錯愕、有不可置信,如此持續了許久。一群人的面前,穿著白色T恤的男人就那樣四平八穩地坐在沙發上,望著天花板,T恤上有一隻可笑的史努比。

  「顧家明……」

  「他出事了,現在腦子裡好像有什麼東西,說是根本不理人……」

  方雨思望了鄭則培幾眼,隨後就在眾人的注視之下走了過去,蹲在了那男人的面前,望著他的眼睛……
暗藏殺機 發表於 2015-9-9 11:28
第四二二節 回憶如刀

  剛剛從江海去到維也納的那段時間裡,她曾經想過很多的事情。

  分手時的那一幕反反復複地在腦海裡出現,她猜測著這其中的理由,各種各樣的原因,家明或許是遇到了怎樣的困難,需要自己和沙沙都暫時地離開,或許是遇上了什麼不需要自己參與的事情,又或許真的是因為不願意耽誤她的前途,父母跟他說了什麼。

  有些事情想起來或許會覺得很笨,正如我們看一些亂七八糟的言情劇時覺得男女主角太過優柔寡斷一般,但家人到底是什麼東西,以家明對自己父母的尊重,假如爸媽真的對他說些什麼,他或許就會真的讓自己去維也納也說不定。

  這是她最願意接受的一個理由,當然也有不願意接受,不願意去想的,不過漸漸的,這些想法就變得少了,她不再去考慮當初的理由為何,因為對某些事情越是期待越是思考,堆壘出的傷感也就愈發嚴重。她想著:我是沒有錯的,既然我做這樣的事情是你希望的,那麼我就先做完它,然後我就可以安安心心地去追究這一切。在這之前,她不願意回到江海,不願意瞭解有關家明的任何事情,她就如同鴕鳥一般,執拗地等待著春暖花開的一天。

  四年的時間猶如牢獄一般,她儘量不去想太多,等待著一天一天地過去,如今終於回來了。春天到了,她覺得自己也到了追究的時候,誰知道面臨的一切,就在母親的話語聲中,滑向她曾經最不願意去想的那個方向……

  「沙沙出事之後,我和你爸想辦法聯繫她,然後也找了以前黃家剩下的一些關係,但是那幾天的時間都完全聯繫不到家明,我們想著他肯定是跟沙沙在一塊兒,誰知道幾天之後,有員警跑過來跟我們說。家明幫著沙沙逃跑,被抓起來了……」

  對於家明的感情不啻于親生兒女,想起這些事情,段靜嫻抹了抹泛紅的眼角,望著此時正全神貫注、等待下文的女兒,回想著那年夏天的事情。

  「……沙沙沒有被抓住,我們到警察局裡去看他,家明的樣子看起來好好的,我們以前聽說警局裡經常打人審案,但他沒有被打,身上沒什麼傷,精神看起來也很好,衝著我們只是一個勁地笑,說是沒什麼事,但是不久之後,他就被判刑了,五年……」

  「那他……」靈靜的聲音有些顫抖,「現在在監獄?」

  「不是。」眼中滑下了淚水,段靜嫻搖了搖頭,「那會兒我和你爸托了很多的關係。但上面都說這個案子比較複雜,具體怎麼複雜,卻無論如何都說不出來,家明一直沒有供出沙沙的下落。判刑很快……這期間我們去看他的時候他一直都在說,不要把事情告訴你,他明白你的性格,維也納還沒有開學,如果告訴你了,你就一定要回來的,而回來也無濟於事……他一直明白你的……」

  母親沉默了一會兒,臉上露出一抹笑容,繼續說:「我和你爸商量這件事情。有些事情你應該知道,因為你們是那麼好的朋友,從小一塊長大,你知道的,我和你爸一直把你們當成真正的兄妹來看,你,家明和沙沙……但當時你就算回來了,也真的做不了什麼東西,我們決定等到你真正開學之後再打電話告訴你家明被判刑,沙沙離開的事情,到那個時候,你就算從維也納趕回來一次,至少也可以再回去了,監獄裡可以減刑,等他從裡面出來,你也正好可以畢業回家。九月半的時候,我們去看家明,我記得那天太陽很大,我和你爸在外面等了一會兒,進入之後,又等了一會兒,他們說家明有點事……」

  「……十多分鐘之後他才從裡面出來,剛剛用水衝了臉的樣子,頭髮上、臉上都是水,但見到我們笑得還是很開心,我們問他最近怎麼樣,裡面的人有沒有欺負他,我們知道那裡面,新來的總是會被欺負的,特別是家明的那個樣子,看起來又很和善。但他說沒有,我們畢竟也沒辦法管到這些東西,你爸只能托關係送一些錢給人,讓幫忙照看,然後我們說起要把事情告訴你,你應該會趕回來一次,我們也做好準備了。但當時他變得很沉默,沉默了很久,然後……」

  段靜嫻抬起頭,望著女兒:「然後……他說了你們之間的關係。」

  一瞬間,靈靜的身體仿佛麻了一下,聽著母親的聲音在房間裡響著:「你……家明、沙沙三個人同居的事情……」

  房間裡沉默下來,猶如當年在監獄中的那段沉默一般,很難想像當時父母的心情會是怎樣,但母親此時的臉上沒有太多的斥責和不滿,有的,也只是淡淡的淒涼。靈靜望著她,她此時最在乎的不是四年前或者七年前開始的同居被父母知道了,但心中終究有些波瀾:「然後呢……」

  「然後……然後他就給了我們這份東西,告訴了我們你去維也納的理由,你們分手的理由……」

  段靜嫻的臉上露出一個不知是何種意義的笑,淒涼而勉強,她將手中的那個檔袋遞了出來,拍了拍女兒的手。

  「我和你爸爸……沒有怪你們的意思,雖然剛剛知道的那個時候真的很無奈,但也只是沒辦法……你們三個人之間的關係我們是看到的,從小到大一直在一起,什麼事情都一起做,就像是一個人一樣。家明那個孩子呢,他小時候被人欺負,然後性格有些偏激,你那時候一直說要保護他,後來他真的變成了很好的男孩子,對身邊人的關心是看得出來的,我和你爸都喜歡他,一直還想過讓你大了嫁給他。你們三個人有時候晚上住在一起不回來,到後來同居,我和你爸也有擔心過你們年紀小,會不會把持不住做了什麼事情,但後來還是決定由得你們去,如果只是你們兩個人要住一起,那我們是肯定不會准的了。」

  「因為那個時候想過這些事情的原因,後來聽說你們居然真的三個人在一起了,我和你爸也沒有辦法,你們都是孩子。不過最主要的,還是因為在當時,看到了這份東西,忽然間……就什麼感覺都沒有了……」

  她望著女兒將那些檔從紙袋裡抽出來,順手拿起一張。

  「他應該是在那之前的幾年就開始發病了,我記得那時候你就說過家明頭痛的事情,然後也問了一些藥,當時大家都沒放在心上。可事情就是這樣……」那份診斷書擺在靈靜的面前,「他腦子裡長了顆瘤子,很大,這麼大的瘤,肯定一直都痛的,我們不清楚他是什麼時候知道這件事的,唯一清楚的是……至少在九九到二○○○這一年多的時間裡,他都是忍受著這樣的頭痛,也許還知道自己快要死了的消息,一直在我們面前表現得跟沒事人一樣……我不知道他是怎麼跟你提分手的事情的,也不知道他具體將沙沙送去了哪裡,但他的確一直都在為你們考慮……」眼淚流下來,她的聲音有些哽咽。

  「家明死了,靈靜……」

  仿佛時光的迴旋,她回到那段同居的時間裡,那時的他們儼如共用一個身體的靈魂,在無數個目力所及的縫隙間,她都能夠看到少年咬緊牙關忍受痛苦的畫面,她明明都有感覺的……

  「哈……啊——」

  僵硬的身體抱住那些東西,微微俯下來,淚水失去了控制,只能感覺到從臉上不斷滑下的感覺。她張開了嘴,空氣用力吐出來,發不出任何聲音。身體在僵硬中戰慄不止,猶如靈魂要衝撞出來的劇烈抗爭。母親靠過來,抱住了她。

  片刻,正在客廳裡聊天的眾人,突然間聽到了一聲撕心裂肺的哭泣聲……

  酒店大廳。

  「那是什麼人啊……」

  「看起來好囂張的樣子……」

  「不會是方雨思以前的情人吧……」

  「也許是弟弟……」

  紛紛議論之中,方雨思蹲在那沙發前,仰頭看著面前男子的眼睛。

  「顧……家明?你怎麼了……還認識我嗎?」這樣的詢問沒有得到回答,從頭到尾,對方只是微微看了她一眼,便又轉開了。她回過頭去望向鄭則培,鄭則培卻只是攤了攤手表示什麼都不知道,再想要起身問其餘幾人時,閃光燈突然亮了起來。

  仿佛被某些東西刺激到,她面前的男子也在同時舉起了手,擋住自己的臉。

  方雨思望了週邊那名記者兩秒鐘,隨後突然起身,挽起男子的手,走向一邊的人群。「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先進去。」隨後又吩咐旁邊的保鏢,「無論如何,要把那個記者的膠片拿下來。」

  所有人都有些目瞪口呆地望著她那親昵的動作,小胖、穆清清等人更是看直了眼睛,墨墨的情緒有些興奮:「我們也可以參加嗎?」

  方雨思停了一停,露出一個笑容:「他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孫主席,可以讓他們一塊參加晚會嗎?」

  話的後半句是對著旁邊的晚會主辦人說的,她既然這樣說了,得到的自然是肯定的回答。只是在幾人開始朝裡面走之前,家明瞥了瞥身邊這名挽住他手臂的女人,隨後不動聲色地將手抽了出來,他的動作算不上多大,但是在這種所有人都注視著的情況下,卻幾乎被所有人都看在了眼中。真是太囂張了,被方雨思如此親熱地挽起手居然還主動掙脫掉的人,以前基本沒見過,以後估計也不多。

  至於跟在旁邊原本與方雨思手挽手的緋聞男友譚克清,此時更是整張臉都在瞬間黑掉。

  察覺到這個動作的含義,方雨思微微露出一個苦笑。在短短的一瞬後又變回得體而迷人的笑容,伸了伸手:「那麼……我們一起進去吧……」

  晚會大廳旁邊,安靜的房間。進入之後,方雨思立刻讓主辦人為她們找了一間休息室,隨後一群人就都走了進去,此時,穆清清一臉疑惑地向她詢問著是不是清楚家明的來歷,然而她此刻的神色的有些複雜,與鄭則培對望了一眼。

  對於顧家明這個人,或許旁人會隨著時間久了而忘記掉,但她、鄭則培這些人卻不會。有些事情其實發生在兩年多以前,那時候寥寥的幾個知情人在一次碰面中說起當初的「概念」,說起家明。以前的時候他會興之所至地寄幾首歌過來給黃老、鄭則培他們,有時多有時少,但這一年多以來,歌曲就完全斷掉了。雖然知道對方的性格,但幾人在談論之後,各自還是進行了簡單的調查。

  原本以為對方已經四平八穩地進了大學,或許以他那種有些特立獨行的性格也有可能不進大學就直接出了社會,他以前只是玩音樂,如今放棄了也可以理解,誰知道在這樣的簡單調查之後,居然各自都查出了一些亂七八糟的結果,無法查到對方的現狀,但偏偏得到的資訊又似乎有些詭異的樣子。

  就好像這個人突然間遇到了某些事情,人間蒸發了一般。

  在音樂圈裡做到這個位置的人,基本上三教九流接觸的也多,這之後他們一碰頭,隨後動用了各自的關係往更深的層次進行探查,這才發現,這個叫顧家明的男孩子極有可能是捲入了某些政治層面的鬥爭或是類似的機密事件中去,無論從哪個方面得來的消息都若隱若現地在告訴他們:不要再對這個人好奇下去。而某些跟他們關係比較好的官員則也透露了一些東西:這件事情,上面有阻力,我沒辦法再查下去了,但是你們說的這個人,應該是已經死了。

  很難說清楚各自當時的心情,黃老、鄭則培這些人自然是感歎一名鬼才的隕落,但也是無法可想。從古至今,搞藝術的若牽扯到太複雜的事情裡,多半都沒有好下場。而在方雨思這邊,則覺得有些傷感,她甚至為此推掉了一場演唱會的計畫。對外沒有公佈太多,在她來說,算是以此作為祭奠。

  兩個人的相識算不上有多愉快的,其實在方雨思來說也明白,對方多半有些不喜歡她。這件事你說是意外當然也可以這樣說,那時她因為心情不好而隨意地對那位名叫葉靈靜的小姑娘做了遷怒,當時不過是絲毫沒放在心上的小事,就好像你在鬱悶的時候隨意地對人發脾氣,卻在不經意間對別人造成了傷害一般,誰知道他們居然就是真正的概念樂隊。

  他討厭自己的理由其來有自,自己也是清清楚楚,這之後想要糾正,也已經沒有了多少的餘地,但因為葉靈靜對自己的崇拜,顧家明還是給了足以讓自己再次走紅的歌曲,甚至第二次又給了。這之後她的名聲地位扶搖直上,這個人對於她的意義,她心中有數,她曾經想過,自己不是忘恩負義的人,因此當初黃家出事,她當時就主動要求去給黃家做代言,希望能夠幫到一點什麼,理由就是這樣:你幫了我,現在我好了,你需要什麼,我絕對也會盡全力幫你。

  而他忽然就死了,直到幾年後的現在,突然出現在這裡,望著這位似乎已經變得有些混亂的男子,她所想的,就是這些。

  他或許是捲入了某些麻煩,或許是遇上了很棘手的問題,即便他現在看起來已經變成了傻子,那又怎麼樣呢……

  深吸一口氣,她笑著望向對面的穆清清。

  「抱歉,他的事情,我認為我不能說……」頓了一頓,「不過,你們現在住在哪裡,我明天可以去看看他嗎?」
暗藏殺機 發表於 2015-9-9 11:35
第四二三節 我好想看到他

  哭泣的聲音響起在那房間裡,葉涵、朱利安等人走到那門口,看見在裡面哭泣的女子,頓時都沉默了下來。

  葉涵對此早有準備,此時只是站了一會兒,歎了口氣,朱利安等人自然也不好說什麼,靈靜有著相當出色的資本,然而在音樂學院裡向來落落寡合,並且四年的時間都未有回家,大家多半猜測她有著某些傷心事,只是從未想過表現出來之後會如此的傷心。這些事情他們作為外人畢竟無權置喙,看了幾眼,在客廳過了一會之後,也就相繼跟葉涵告辭。朱利安的神色有些複雜,但終究也是無法可想,只說了一句讓她好好休息,不用操心太多。

  人群漸漸從家中散去,葉涵關掉外面的門,到臥室門口看了一眼,旋又轉開,輕輕地將門拉上。從電視櫃旁邊的箱子裡拿出一瓶酒,坐在沙發上給自己倒上一杯,小口小口地喝著。

  哭泣聲在房間裡持續了很久,方才逐漸轉為哽咽,許多年來,這或許是她哭得最凶的一次,不過,在神智上,卻是在哭了不久後便清醒了。眼淚和聲音止不住,她一邊伸手揩那些決堤的淚水,一邊舉起手上的文件看,一直到看完,哭泣聲都沒有停下來,彤紅的眼睛斜望著母親的臉,搖了搖頭,想要說些什麼,卻被哽咽淹沒在了喉間,過得許久,方才再次機械般地搖著頭:「我……我不相信……」

  段靜嫻伸手拭去臉上的眼淚,搖了搖頭,聲音輕柔:「我也不想相信的……」

  「那後來呢……」哽咽的聲音使得靈靜仿佛回到了孩子的時代,她望著母親,語氣之中帶著不服氣的執拗。段靜嫻的目光低下來:「我們沒有見到後來發病的家明,九月見過他幾次,到了十月多,他就不肯再見我們了……你爸通過關係打聽,說是他在裡面病發了,我們給他弄保外就醫,但他不肯見任何人,那孩子的性格……」

  現在只是短短的幾句話,然而無法想像當初知道家明的事情的後葉氏夫婦著了多少的急,經歷過多少的焦慮,走了多少的門路碰了多少的壁,這四年的時間,他們不敢將事情告訴女兒,即使有多想念,他們也不敢在電話裡說讓她回來看看……母親抹了抹眼淚。

  「他就是那個樣子,從小性格好,什麼事情都答應了去做,可有難處了不肯說。得了這樣的病也不願意讓大家知道,把你和沙沙都送走了,他大概覺得自己就沒什麼牽掛了吧。我和你爸爸不敢把事情告訴你,因為你的性子也倔,為了這件事你可以在維也納四年都不回來……最後一次跟他見面的時候他跟我們道歉,說對不起你,也對不起我們,可他也是我和你爸的孩子啊,他說想要寫一封信留給你,但什麼也寫不出來……」

  「零一年九月份的時候,有人過來告訴我們家明……去世了……是你們以前的同學,叫做東方路的,送來了監獄的通知,醫生的證明,一大堆亂七八糟的。他說……家明去世之前不肯見任何人……他的墓地在城外的觀音嶺上,明天我帶你過去看他……」

  房間裡安靜了下來,暖黃的燈光,空氣中飄浮著塵埃,一隻飛蛾圍繞燈罩轉著圈,靈靜坐在那兒,臉頰上有著難言的淒美。她的目光望向母親身旁的虛空當中,淚水無聲劃過時,仿佛有光粉在空氣中散開來,傷感碎落在世界另一側的湖面上……

  同樣的時刻,距離葉氏武館十余裡外的江海市海濱。

  月色之下,安謐的海波,在附近山腰上那所孤零零的別墅之中,此時正亮著輝煌的燈光,儼如坐落於山間的宮殿。

  這裡並非江海市著名的別墅區,然而附近的人大概都知道,位於海邊的這座山屬於某個富豪開發商所有,做好了規劃,也已經開始動土,可後來計畫卻無端擱置,據說開發商破產後被人收購,就再沒被人提起來過,只是在這之前它們已經建好了一所樣品房,這幾年被人用了起來,常有些外地人進出其中,身份各異。每天晚上那通明的燈火亮起在滿山墳墓般的建築基地上,倒也別有一番豪華的風味,就是感覺後現代化了一點。

  如今,別墅二樓的一間房裡,一名男子正在對著大螢幕另一端的人彙報著工作。

  「……目前我們還不能確定空見之塵的下落,根據目前得到的消息,歐洲的幾個小組那邊遇到的敵人異常強大,李雲秀在所有組員的掩護下帶著空見之塵逃亡,但最後還是被追上,目前正處於瀕危的狀態,空見之塵下落不明,可以確定的是敵人並未得到它。至於東西會出現在江海的消息,純粹是出於東方若小姐的預感,方先生已經與東方小姐于今天下午抵達,據說……隨行的還有一直隱居在峨眉山的慧清老師……」

  「慧清……」聽到這個名字,螢幕那邊的應海生皺了皺眉頭,「以她對那個小姑娘的關心,這一點倒也不出奇了,你們的事情會變得很棘手,不能讓他們知道你們的目的,絕對不可以起正面的衝突,我會繼續調派五組人上來,由柯方宇領頭,你要配合好他的工作。」

  「是……另外我們注意到葉靈靜在昨天下午七點回到了江海……」

  「葉靈靜?那是……」

  「顧家明曾經的女朋友之一,她在四年前去了維也納音樂學院學習鋼琴,您曾經叫我們注意這些人的動向。」

  應海生沉默了片刻:「顧家明已經死了。先不管她,你們現在全力做好手頭上的這件事,空見之塵……絕不能讓那個預言女拿到……」

  「是。」

  連線斷掉之後,螢幕前的男人沉默了半晌,微微皺起眉頭,望向一旁的窗外:「柯方宇……哼……」

  扭頭走出兩步,正要關燈,突然間停在了門邊,扭頭似乎聽到了什麼,隨後搖了搖頭,房間的燈光熄滅的瞬間,一聲槍響突然在下面傳了出來,喧鬧的聲音……

  刷地拔出了手槍,三兩步衝到了窗前,燈光搖動了錯落的身影,下方一片混亂,游泳池上漂著一具屍體,鮮血在水面上渲染開來,隨即又是一聲槍響,他抬起手,按下通話器,壓低了聲音:「什麼情況……」

  「不、不清楚……」

  「看不到敵人……」

  「阿祥和阿樂死了……」

  話音未落,下方突然傳來巨大的震動,仿佛汽車撞倒了牆壁,整棟別墅的照明一陣搖晃。轉身正要往外走,身後傳來玻璃的破碎聲,尖銳的痛感穿透了他的身體,明亮的劍尖從胸口刺出來,鮮血滴下……

  「唔……」

  下一刻,那劍鋒收了回去,血液湧上口腔。他緩緩地轉身,窗外是寧靜的大海,那明月懸在海面上散發出柔和的光明,一名穿著白色燕尾服的歐洲籍男子就站在窗外的虛空中。金髮紮成馬尾,碧綠而柔和的雙眸,銀色的細劍反射了月光,男子正用手絹擦拭著,隨後,猶如紳士般地朝他點頭一笑——這是他看到的最後畫面。地裡一片混亂,矮小的黑影猶如困獸一般地左衝右突。這是一個特殊的日子。

  一隊警衛從通道之中衝了過去。消失在轉角的地方時,旁邊的牆壁突然倒塌下來,化為一地的石粉,矮小的人影掙扎了好久方才爬起來,累得氣喘吁吁。明滅不定的燈光之中,映照出一張佈滿皺紋的臉,猶如已經上百歲的老人。

  細細地審視了周圍的環境,他知道這一次與上次在歐洲不同,那一次他經過長期的調養恢復了力量再進行突圍,而對方目前已經知道了他的力量,醒來後的這段時間裡,這些人一直都用藥物使他進入迷糊的狀態,或是抽掉他大量的血液。這一次不知道是基地出了什麼問題,機器突然故障,他才稍微找到了突圍的契機。

  「只要……只要能出去……殺光你們……一定要殺光你們……」

  已經有許多年頭未有經歷過這樣狼狽的事情了,從接近十年前在那古老的墓穴中遇上那個抱著箱子的小男孩時,黴運似乎就籠罩在了自己的頭上,出了一個實驗室又進另一個實驗室,還斷斷續續地沉睡了這麼多次。不過沒關係,他有著幾乎無盡的生命,只要能恢復力量,一切就仍然沒問題的……只要這次能出去,他一定會小心小心再小心。

  帶著這樣的思緒,他突破了幾層守衛,這才意識到了某些事情——似乎有另外的一撥人也侵入了基地當中,直到穿過一個短通道時,他突然發現前方人影搖動,一大隊的警衛正從那邊衝過來,才要轉身,幾道人影在牆上刷地化為了兩段,仿佛連影子都被無形的利刃切割開了一般,某種熟悉的感覺從心底升上來,前方的通道中傳來腳步聲——高跟鞋的聲音。

  然後,一個黑色的人影,從那邊走了出來。

  高高的衣領,長而華美的黑色斗篷,女子有著波浪般的黑色長髮,冷豔如刀的美麗眸子,殷紅如血的雙唇,看見他的時候,她的嘴角上勾出一個淡淡的笑弧。踏的一聲,那道身影已經越過了十余米的距離。

  「好久不見了……」

  「維……」

  侏儒的身體生出無可抑制的顫抖,轉身才要走,幻影一閃,那女子已然到了面前,掐住他乾瘦的脖子,單手將他按在了後方的牆壁上。

  「伯爵……我很想你啊……」

  「維……維多利亞……」

  「真高興你還記得我的名字……」

  那張美豔絕倫的面孔欺近眼前,名叫維多利亞的女子吐氣如蘭,微笑著審視他的這張臉。儘管眼前的女子如此美麗,但此時伯爵感受到的,卻似乎只有無盡的恐懼。

  「我我我……我可以解釋,我這些年一直都在……」

  「天生的限制嗎?以前你只是矮,可現在……真讓我感到噁心……」沒有理會他的說話,女子左右看了他幾遍,隨後將他的頭轉向一邊,纖長的五指放開侏儒的脖子,在恐懼的大叫聲中張開了嘴,一口咬了下去……

  半分鐘後,伯爵的屍體掉在了地面上,女子閉上眼睛,有些忘我地抬起了頭,口中吐出血紅色的霧氣。

  同樣的夜空下,香港街頭。

  汽車駛回酒店,已經接近午夜時分,穆清清等人從車上下來。

  「方小姐真的很熱情哦,簽名照,還有她承諾給我的限量版CD,真是太棒了。」墨墨抱著那張照片,在車上已經看了無數遍,此時仍舊忍不住要多親一下,隨後望向一邊沉默的家明,「她以前一定欠了顧家明很多錢……」

  丁雄笑了笑:「從後來的說話裡看得出來,家明以前應該是很有實力的歌曲作者才對,一定幫過方小姐很多忙。對了,以前不是有傳聞,方小姐的男朋友就是寫歌的,後來分手了嗎,會不會是他?」

  「根本不是好不好。」墨墨聳了聳肩,「方小姐的男朋友現在也在寫歌啊,而且也不叫顧家明。」

  帶著各自的疑問,幾人在酒店門口道了別,小胖要送墨墨回家,丁雄打算再去酒吧逛逛,於是便只有穆清清與家明一塊乘電梯上樓。沒有旁人的電梯裡,穆清清皺著眉頭又看了家明好幾次:「你到底是誰啊,真是,居然方雨思都認識你,還那麼熱情……」

  這樣的疑問仍然沒有解答。兩人的房間在酒店五樓,出了電梯,各自拿出了鑰匙。由於家明在自我打理方面並沒有任何的問題,而有丁雄在,兩人自然也不可能再住一起,免生曖昧,他們各自都有一間房。她是五一二,家明五一四,穆清清一面開門一面道了聲晚安,不知道為什麼,家明將卡式鑰匙插入了門鎖,卻沒有推開。這個動作停留得並不久,穆清清進了房間,才隱約覺得似乎有什麼不對,準備關上門的那一瞬間,轟然一聲巨響震動了整個房間,氣流飛舞而入,她整個人都摔飛在了地上。

  炸彈……

  職業習慣,她下意識地判斷出了這件事的緣由,掙扎著爬起來,耳朵裡嗡嗡嗡地響個不停,思緒一片混亂,滾滾的濃煙,腦子裡閃過幾個畫面,她在灰塵之中突然愣了愣。

  五一四,爆炸是在那邊出來的!

  捂住口鼻衝出去,整個通道都被彌漫的煙塵給籠罩住,空氣中都是硫磺和燒焦的氣息,警報器響了起來,走廊的燈光發出劈劈啪啪的響聲,光暗不定,才張開嘴,她便被灰塵嗆住。

  「咳——咳咳——顧家明——顧家明——」

  口中喊了幾句,她跑到那房間門口,果然是五一四室,這裡遭到的爆炸最為嚴重,火焰燒上去,警報器響起來,隨後滅火噴頭開始灑水,一片濃煙之中,穆清清飛快搬開被摔飛的門板和雜物,朝那仍舊著火的門口衝了進去,一面艱難地叫喊著,開始尋找起家明的下落來……

  不久之後,酒店下方一名戴著太陽帽的男人吐出了口香糖,離開圍觀的人群,掏出手機開始打電話。

  「喂,阿強,搞定了……大陸來的員警,至少死了一個,如果死多了就怪他們命不好了,我也沒辦法啊。不過有一件事……線報有錯誤,這次他們來的不是兩個人,而是三個,嗯,反正隨便找了個房間放……OK啦,反正不管怎麼樣,這次的事情他們都沒辦法收拾……主要的是你要躲好,大飛現在到處找你。閩昆又想借刀殺人,老實說,這種事情做得真是太不聰明了……現在讓他們狗咬狗去,條子絕不會放過他們的了,這次不死都脫他們一層皮……我覺得最重要的呢,你現在真的要跑路離開香港了……」

  路邊的汽車來往,他一邊打著電話,一邊穿過擁擠的人流。轉過兩個街道,突然間覺得似乎有什麼不對,朝後方看了一眼,沒發現什麼,隨後皺著眉頭繼續走。

  再轉過兩條街,人已經少了起來,他皺著眉頭又朝後方望一眼,一隻史努比映入眼簾,喚起熟悉的感覺,家明跟在他後方的不遠處,目光淡淡地望著他,已經就這樣在他背後看了好幾條街了。

  「你他媽的有病啊,跟著我幹什麼!你是不是欠K……」

  伸手指了家明幾下,正拉近著距離,他的手指突然懸在了空中,努力回想——雖然之前看不太清楚,但這個人好像就是那些員警一夥的……幾秒種後,轉身便跑!

  轉入旁邊的巷子,回頭一看,那身影似乎就在巷口的人群中淡淡地望著他;衝過那一邊的街道,再回頭看,那人似乎依然混在人群之中;衝過前方公寓樓前的小公園,再衝進小巷,翻過圍牆——如此過了幾條街,確定對方沒有在後面跟著,他才在某個小巷子裡氣喘吁吁地停了下來。

  「他……他媽的,這下子事情鬧大了……」

  驚魂甫定,他喘了一會兒粗氣,從口袋裡拿出三根煙一塊點著了,用力吸了一口,起身要走。距離他幾米遠的地方,那道身影赫然便站在那兒。男子的雙手插進褲兜,眉頭微皺,衣服上畫著只大大的史努比。

  「你……」他遲疑了一瞬,眼見對方雙手還在口袋裡,刷地抄起了旁邊雜物堆裡的一根鋼管,一棒猛揮了過去。才揮到一半,用力了全力的鋼管直接停在了空中,男子單手抓住了鋼管,之後無論他如何用力,都如同磐石般地絲毫不動了。

  放開了鋼管,他退後幾步,臉上汗珠瀝瀝,隨後,才突然拉開了身上的外套:「你……你不要亂來哦,大不了我們同歸於盡……」那外套之中赫然還掛著幾根自製的炸藥,然而話還沒說完,前方的鋼管突然間一晃,隨後便是劈劈啪啪無數的聲音,那片刻間,也不知道身上被用力打了多少下,總之兩三秒鐘後,他的身體就莫名其妙地倒在了地上,劇痛的感覺到此時方才傳入腦海,全身的骨頭也不知道被打斷了多少根,雙手是肯定被完全打斷了,根本動彈不得,男子走到他的面前,脫下他的外套,然後將炸藥一圈圈纏在他的頭上,將他的頭緩緩地包起來……

  不久,家明走出巷口,黑暗的巷子裡,傳出了巨大的爆炸聲,趁著人群混亂的時候,他去往來時的方向,消失不見。

  幾分鐘後回到酒店,員警已經到了,上了樓,便又是一場混亂,小胖和墨墨又回頭趕到了這裡,穆清清坐在走廊旁邊的椅子上,大概是被滅火的灑水弄濕了全身,身上穿了一件外套,長髮如水草般地耷拉著,頗有些披頭散髮的感覺,眼見他的出現,眾人先是疑惑了半天,隨後丁雄叫嚷著走過來:「你跑哪裡去了,知不知道大家都在擔心你!」

  穆清清抬起頭看了他好一會兒,突然間俯下身體,閉上眼睛長舒了幾口氣,如釋重負的感覺。如此重複了幾遍,方才揮著手過來拉住了家明的手:「別別別……別說他了,估計他被嚇到了,沒事就好……沒事就好……我的天,這次真是嚇死我了……」

  她拉著家明到椅子上坐了一會兒,旁人問家明過程,自然得不到什麼解答,感覺到自己現在的樣子有些狼狽,穆清清站起來:「我先去整理一下,現在亂七八糟的……」直到此時,方才放開家明的手,「不管怎麼樣,這件事情,我要介入,請你跟你們沐督察說一下,放心,我不會亂來的,但是差點被炸死,我覺得我至少要有知情權。」

  「我明白。」小胖笑了笑,「督察剛剛打電話說了這件事了,他正在趕過來,待會會跟你們說的。」

  「謝謝。」握了握手,穆清清摟了一下家明的肩膀,隨後轉身回房。

  第二天清晨,江海。

  醒來的時候,聽見雜物間裡傳來響動的聲音,葉涵走過去,看見靈靜穿了一身白色的長裙,蹲在那兒翻找著東西,隨後,用力從中間抽出了一把鋤頭。一轉身,她也看見了站在那兒的父親。

  這個晚上葉涵並沒有睡好,包括段靜嫻,當然,或許靈靜是睡得最少的那個,短短一晚的時間,她看起來像是消瘦了一圈,身體裹在那長裙裡,單薄得像是要飛起來。葉涵歎了口氣:「靈靜,墓裡是骨灰……」

  靈靜的肩膀垮下來,貝齒輕輕咬住了下唇,目光微微轉向一邊,隨後淚水又流了下來。她抹掉眼淚,走到葉涵的懷裡繼續哭著。

  「爸,我好想看到他啊……」
暗藏殺機 發表於 2015-9-9 11:41
第四二四節 生死契闊

  天空陰沉沉的,從早晨的時候就開始下雨,一整個上午沒停過,從巨大的落地窗看出去,整個城市的街道籠罩在青色的延綿無盡的雨幕之中,偶爾有閃電劃過,隨後便傳來雷鳴的聲音。

  「謝謝,很精彩……你可以回去等我們的電話了……」

  這樣的聲音響起在大而空曠的房間裡,顯示著眼前正是一個招聘會的現場。東方婉坐在窗邊,點上了一根煙,吸了一口之後,又在前方的煙灰缸裡撚熄了:「玲姐,今天上午到這裡吧。」

  「好的。」主持招聘的中年女人點點頭,拿了一份檔出去,其餘人也在各自收拾,不時看看側面的東方婉,都在等她的指示,就此散了,或是還有事情要做。不過,這位年輕的女上司此時明顯沒有想到這些,她的雙手抱在胸前,對著外面大雨瓢潑的情景,過得片刻,又拿出香煙來點上了一根,右腿翹起來,閃電劃過的時候,她仰起頭吐出一口煙霧,那姿態有一種優雅的落寞,幾名男性管理者便或多或少地都露出了欣賞的眼神。

  說起來,這位女BOSS的年紀不過二十二三歲,但這兩年從北京到江海,做起事情來卻委實有一種難言的成熟氣息,她的做事方針向來大氣,不保守也從不冒進,制定起完善的工作規則和流程,給予充足的資源,然後就等著公司猶如一個有機體一般地穩步發展起來,絲毫沒有一般私人公司起步時那樣的慌亂或不協調的感覺。

  遇上小的困難便按部就班地一躍而過,遇上大的誘惑時卻也毫不動心,她不盲目渴求那種飛快的發展,不喜歡鋌而走險的計畫,並且及其討厭那種特立獨行、渴求表現的成員。這兩年來,那種有才華因此就表現得浮躁的員工被開除了不下十個,然而隨著時間的發展,公司就這樣壯大起來,穩步地開拓和蠶食著市場,要說起有什麼特殊的訣竅,那是誰都說不出來。歸根結底就是四個字:按部就班。一些劍走偏鋒的同行往往在發出一刻的璀璨光芒後,便被它無聲地超越過去。

  員工們若是在茶餘飯後談起來,多半也只是欽佩於大家族的家庭素質,畢竟對於這位老闆,他們除了知道她出身世家,漂亮和難以接近之外,就只有她討厭別人破壞規則的性格而已了。

  「大家先去吃飯吧,休息一下,下午再過來。」眼見東方婉此時的狀態,收拾好東西之後,許毅婷向眾人笑了笑,輕聲說道。知道她說話的分量,其餘幾人互相打了個招呼,安靜地朝外面走。許毅婷去泡了一杯茶過來,放在東方婉的面前,隨後拿過她手中的香煙,在煙灰缸裡撚滅了。

  「不喜歡抽煙,學人裝什麼深沉……」她說著,從口袋裡拿出一條白絲巾,在對方的頸項上綁好,退後兩步,「這樣才好看一點嘛,你今天穿得一身黑,隔壁的趙老闆看到了,還跑來問我,我老闆是不是失戀了呢。」

  東方婉坐在那兒,低頭看看,她今天的確是一身黑,黑色的女式外套,黑色典雅的OL及膝窄裙,黑色的絲襪外加黑色高跟,不由得失笑。鞋跟敲敲地面:「隨便搭配的,我覺得感覺不錯啊,小腿顯得很長……」伸手觸了觸小腿上的絲襪,站起來在落地窗前看自己的倒影,「怎麼樣,我很少有覺得自己不錯的時候……」

  「再這樣下去,遲早有一天你會愛上你自己了。」許毅婷失笑搖頭,「知不知道,公司裡好多人都以為我們是蕾絲邊,賭盤都有開。」

  「可是你拋棄我啦,你喜歡我哥。」眼見著許毅婷的臉微微地紅起來,她露出一個溫和卻無奈的表情,「服了你啦,這麼多年了,就算跟別的老闆談幾百萬的生意你都面不改色的,說到我哥你就會臉紅。那這樣啦,既然你拋棄我,就罰你找一個可以讓我失戀的帥哥過來吧,大家姐妹一場,用我哥跟你交換。」

  「那備選名單可太多了。」許毅婷走到桌邊拿起自己的記事本,「不說以前了,就說最近,六月二十八日,隆興的田老闆送玫瑰九十九朵,約你吃飯,六月二十八日下午,柯家安打電話約你吃飯,六月二十九日,雷慶照例打了個電話過來,方明送花一束,鮮花暗示希望與你有進一步的發展,當天……」

  許毅婷念得起勁,東方婉皺了皺眉,走到一邊指責:「你沒有誠意!」

  「可你不能一開始就說對這些人沒興趣啊,帥哥很多的,總得給他們一個機會啊,就算不是這些,以前在學校的時候也有好多人追求你的好不好,雖然被你嚇跑很多……我也知道你的那套理論啦,談戀愛這種事情本身就是一種展示挑選然後脫穎而出的過程,但是那些人的表現,他們特立獨行的部分你又不喜歡,你看問題太極端了啊,總不至於有人對你示好,第一時間就覺得他們心裡的最終想法其實是把你推到床上去脫光光。」

  東方婉拿出一根煙:「本身就是這樣啊。」

  「雖然有一部分,但不全是這樣好不好,何況如果我喜歡的人想著這樣的事情,那我也覺得很正常啊。」

  「這麼說你在心裡幻想我哥和你上床時的情景?」隨口說了一句,東方婉點燃打火機,突然被吹滅了,一扭頭,迎上來的是許毅婷惱羞成怒的紅臉,「OK,OK,我說錯了,但是我覺得這也沒什麼啊,不過我哥的身材其實不怎麼好,難看……」

  她將頭扭到一邊,終於點燃了煙,一扭頭,那香煙又被許毅婷搶在了手裡,放在唇邊吸了一口,嗆得不行,隨即又摁進了煙灰缸,東方婉笑起來:「很久沒試過了吧,算下你都有五年多沒沾過這個了……」

  「發過誓不沾這些的,被你弄破例了……」

  被說破了心事,許毅婷多少顯得有些失落和沮喪。這些年裡她們與東方路其實是一個學校,不過大家聚在一起的次數算不上多,至少夠不上朋友的概念。東方路在學校行情很好,先後交了幾個女朋友都是校花級的,大家還一塊吃過飯,雖然最終都以分手告終,但東方路始終沒有將她當成很特殊的私人朋友來對待。

  當然,他對朋友其實比對女朋友好——他就是那樣的人,從不讓身邊的任何人受到輕視或冷落,在大學裡,多數的人還是只將她當成小婉的跟班來看待的。但他顯然不是這樣,因為小婉的關係,有一次跟別人介紹時他曾經說過,這是他的另一個妹妹……

  「這個也不行,那個也不行,你又頑固,想要一個特立獨行到令你欣賞的人,那可難找了。」

  東方婉笑起來:「我覺得不會沒有啊,如果是劉德華,我一定瘋狂地愛上他。」

  「的確不是沒有。以前就有一個啊,我表哥。」

  「哪一個?」她隨口回答。

  「家明表哥啊。」

  東方婉沉默了片刻:「那時候我是沒辦法好不好,大家在一個班上,我總不能對他說OUT。你不能因為我說你喜歡我哥就反擊我也喜歡你哥吧……」

  「可是到最後妥協的是你啊。你還刻意跟他搞好關係,每年都請他出去玩……」

  「是啊。」東方婉咬了咬嘴唇,「他最後還跟我說謝謝了呢……」

  其實有些事情無可否認,今天早上起床的時候無意中聽見父親在打電話,不知道什麼地方出了什麼事,父親很震驚的樣子,當時他說了一句:「怎麼會搞成這樣,總不成顧家明又殺回來了……」或許就是這句話令得她一個上午的情緒都不怎麼高。而且也聽到了另外一個消息。

  「靈靜回來了,前天晚上到的……」

  許毅婷愣了愣:「那她……」

  「她沒聯繫任何人,不過聽說已經簽了演藝公司,那邊決定捧紅她……鋼琴……」東方婉想了想,「她四年沒回來,現在肯定會探究你家明表哥的事情,墓地啊,他的死訊啊,我哥現在在深圳,我倒想打個電話通知他一下。」

  「其實……我都不太清楚他們以前的關係,靈靜跟家明表哥……當時不是說家明表哥的女朋友是沙沙嗎?」

  「他們三個人住在一起……」東方婉攤了攤手,「就是最不可能的那種關係啦,家明得了絕症,跟她分手了,結果她跑到維也納四年都不回來,以前跟她玩得好的也有不少人,可是她一個都沒有聯絡,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她對自己也真夠狠的。」

  外面有雷電閃過,許毅婷望了望窗外的雨,歎了口氣,正要說話,手機鈴聲響了起來,她走過去接:「喂,秦總,您好……呵呵,當然記得……貨已經到了嗎?嗯嗯,您最近會來江海……真是太好了,什麼時候的飛機,到時候我……嗯,還有我們老闆一起過去接您……應該的,應該的,這些年多虧您這麼關照我們……小婉她現在不在,對,您的話我會轉告給她的……還有什麼……好的,我記下來……嗯嗯……」

  一邊打著眼色,許毅婷一邊說著電話,東方婉只是點了點頭,安靜地望著窗外的雨。過得片刻,她起身走出門外,掏出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

  「喂,哥,是我……告訴你一件事,雖然你可能已經知道了……靈靜回來了,前天到家,我估計她看過家明之後肯定會找我,我給她你的電話還是……嗯,你回來……深圳那邊的事情不是還沒處理完嗎……嗯,知道了……」

  雷聲響起時,走廊邊的窗戶上,映出一個優雅而落寞的笑容……

  下午兩點,進入葉氏武館大門時,雨已經小了很多,朱利安收起了傘,迎向走過來的葉涵。

  昨天晚上的一番交談,隨後打聽了下,大概知道靈靜曾經有一份傷心事,有一個喜歡的男孩子,現在死掉了,老實說這的確是一件令人沮喪的事情,因為你可以在任何人手上橫刀奪愛以證明自己的價值,你卻永遠無法打敗一個死人。

  知道他們今天早上會去墓地。因此他等到下午才過來,靈靜的房間關著門,段靜嫻今天沒有上班,一臉憂心忡忡的樣子,大概也哭過——他大概也知道,死去的那個男孩子跟這一家人都很親近,當成親生孩子來看待的——靈靜去墓地看了一會兒便回來了,中午沒有吃飯,段靜嫻說了兩次,也不好送過去。

  「讓我端過去吧。」

  他這幾年學了一些中文,交流是沒什麼問題的,誰知道與葉母說過之後還沒有將飯菜端出來,靈靜房間的門便打開了,穿著白襯衫,蓬鬆的夏日長褲,運動鞋,少女的眼睛有些紅腫,即使化了淡淡的妝,也能夠清晰地看出來,淡淡地望了望房間裡的幾人,她遲疑片刻方才打了個招呼:「爸、媽……朱利安老師……」

  很難想像她目前有著怎樣的心情,朱利安也並不清楚今天墳墓前的情況,但總之,她看起來問題不大。說話的聲音依舊清晰,這反而令得葉氏夫婦更加不安起來,段靜嫻說了一句:「靈靜,家明他……」

  「我沒事。」她舒了一口氣,那一瞬間,渾身都顫抖了一下,直到咬緊牙關,「我不相信,我要去監獄問……」

  「可是現在……那邊很遠的……」

  段靜嫻還想說什麼,但是靈靜從房屋角落拿了傘便要走。葉涵擺了擺手,示意讓她出去散散心也好。朱利安看了眾人的表情,開口道:「我送你吧,我開了車過來,外面還在下雨呢。」

  「不用了,朱利安老師……」

  「沒關係的,我下午沒有安排,何況你現在的狀態……有個人跟著比較好,大家也比較安心。」

  他這樣一說,母親也附和了兩句,隨後幾個人走出門口,靈靜上了朱利安借來的小車:「往哪邊?」靈靜伸手指了指前頭。

  窗外的天氣依然灰暗,雨雖然小了,但路上的行人也是不多,他們在葉氏夫婦的目送下出了這邊的社區,朱利安道:「公司這邊本來已經給你安排了一些工作,雖然是一段時間之後才開始的,但是我知道你最近心情不好,大多數的給你推掉了,其實讓你一回來就開工也比較為難,但未嘗不是一個機會,我不清楚你當年發生的事情,但是……你得忘掉他,因為還有很多人在關心你,好吧,我知道這樣的安慰很老套……」

  小車駛過那些熟悉的街頭,路燈成排,街邊的店鋪中亮著燈光:「我知道他或許很出色,出色到即使你出國四年的時間都一直想著他,排斥所有人,老實說,我也曾經有過這樣的經歷,但最終……時間告訴我,現實很殘酷的,因為歸根結底,我們在這個世界上都是單獨的個體,我們擁有自己的、獨立的記憶,不存在無法缺失某個人的情況,你也有屬於自己一個人的記憶的。」

  他歎了口氣:「或許我們永遠無法擁有某個人,只能接近和契合某個人而已……」

  雨沙沙地下,靈靜靠在窗邊,沒有說話,小車轉過了兩個街區,靈靜敲了敲窗戶:「在這裡停吧。」

  「就這裡?」

  朱利安有些疑惑,小車停下之後,靈靜下了車,撐起雨傘:「謝謝你送我出來,不用跟著我了,我沒事……」

  「喂,你幹什麼……」

  靈靜轉身往前走,朱利安開了車子慢慢地跟著,朝外面說話,「進來啊,你到底要去哪裡,我送你過去沒問題的,不是說很遠嗎?」

  她走了一陣,進了等待公車的月臺,默默地收起傘,坐在了長長的椅子上。朱利安停了車,撐起雨傘出去,走到她身邊,望著四周,自然知道這裡是幹嘛的,攤了攤手:「我不明白……」

  天空灰暗,靈靜坐在那兒,仰頭望著街道對面店鋪上亮起的招牌。朱利安得不到回答,也只好收起雨傘在她身邊坐下來,如此過了許久,方才聽見靈靜輕聲說了話。

  「不是的……」

  「不是什麼……」

  「每個人……都有自己獨立的記憶,可我沒有啊……」少女輕聲地開口,儼如夢囈,「我們……從小一塊長大的,從我大概記得事情開始,就在一起了……也許每個人都或多或少地有自己一個人的感覺,可我沒有,從來就沒有……他被人欺負,我保護他,逼他叫我姐姐,我們早晨一塊出去跑步,回來的時候一塊買饅頭吃,開始的時候他一半,我一半,後來就每人吃一個了,一塊上學、寫作業,我總是想讓他跟我一樣,生活總是圍著他打轉……」

  「我們一共三個人,我和另外一個女孩子,還有他,總之就那樣在一起了,開心的時候有他們,不開心的時候也跟著他們,週末在一起玩,也睡在一起過,那時候什麼都不懂,好開心啊……後來有一天,事情就那樣發生了,也是三個人,小孩子什麼都不懂嘛,喝了酒,第二天起來就什麼都沒穿,心裡慌。可畢竟是三個人一塊的,然後我們住在一起,好幾年的時間,過啊、過啊……」

  「好幸福啊……」她張開了口,聲音忽然間變得哽咽,很艱難地才吸了一口氣,或許是因為這兩天哭得太多,終究沒有眼淚流下來,「當然也有其他人,其他的記憶,我也跟班上的同學出去玩過,一起做過其它的事情,可是……有什麼意義嗎?只有我們三個人在一起的時候,才是完整的。我們就像是在荒島上一塊玩泥巴長大的小孩,什麼都不懂的時候,就在一起了,所以……只有在一起的時候才是完整的,正常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記憶……你的手會有自己單獨的記憶嗎?你的腳呢、頭呢……如果忽然有一天少掉了它們,你會覺得這個世界也是原來的世界嗎?手和腳也可以脫離身體獨立存在的嗎?」

  「我去維也納學鋼琴……那不是我的什麼決定,因為我相信,他想讓我做這件事,所以我就去做了……就算怎麼不高興也沒關係,是他讓我這樣做的,我想學好了之後才回來罵他,不管怎麼樣,讓我罵罵他,我就可以原諒他了,跟我分手的事情也好,騙我的事情也好,四年一個人的時間又怎麼樣,那不是什麼一個人的記憶,我想了四年,可我回來了,他卻說他死了……我不會相信的,如果相信了,那我還有什麼意義呢,我們是一個人啊……」

  「我知道他的性格……他太強了,不願意連累誰,什麼都為了別人想……他遇到了解決不了的事情了,所以不想讓我看到……我不知道這幾年他經歷了什麼事情,總會找回來的,只要找回來了……只要找回來了……」

  公車站下,她的嗓音始終輕輕柔柔的,沒有哭,微帶些沙啞,朱利安望著她的側臉,聽著這一切,忽然覺得,眼前的女孩子,似乎比往昔的任何一刻都要吸引住自己,猶如漩渦一般。才要說話,靈靜卻已經站了起來,提著雨傘,向他鞠躬行了一禮。

  「對不起……老師,我知道這幾年你幫了我很多,也知道……一些其他的事情,我曾經也有想過,他讓我傷心失望了,我回來的時候,身邊有一個老師您這樣出色的人,也許就會氣到他,氣氣他然後我就跟他坦白了……好幼稚啊。老師你說得其實不對,他不出色的,他或許也從沒有為他出色的地方自豪過,長得不帥,脾氣又怪怪的,可無論如何,我已經跟他連在一起,根本分不開了,他的優點和缺點,我都不在意……老師,你是個好人,謝謝你,我不想再跟你說其它的對不起了……」

  臉上微微露出一個笑容,靈靜轉身上了公車。

  朱利安在那兒呆呆地愣了半晌,終於,還是開車跟了上去……
暗藏殺機 發表於 2015-9-9 11:49
第四二五節 夜談

  晚上酒店爆炸的事情沒有宣揚得太廣,當天方雨思通過各種管道找到家明時,已經到了下午,這個時間,穆清清與丁雄正在位於油麻地的警署中跟香港這邊的人研究案情,新的住宿位址還沒有安排好,方雨思突然找過來,倒也把一群人嚇了一跳。

  以他們的身份並不是沒有接觸明星的機會,小胖就常常因為叔叔的關係拿到一些珍貴的明星周邊,但真要說跟方雨思這種級別的大明星近距離接觸,不是因為某些不愉快的關係,倒還真是非常少見,一時間整個小組的人都是雞飛狗跳。唯有一向嚴肅的組長沐查滿臉不爽,原本對穆清清居然帶著個病人來香港辦案就有些腹誹,此時居然還牽扯出一個大明星影響工作,不過他嚴肅歸嚴肅,此時倒也沒有表示出生氣來打擊大家的積極性。

  「如果暫時還沒有安排好住的地方,我在這裡有一棟別墅,你們暫時搬到我那裡去吧,條件不算太好,但……還湊合……」

  下午結束之後,與家明單獨在會客室呆了兩個多小時的方雨思如此提議道。她說得簡單,但大家也都明白,這種大明星的別墅,那絕對是相當湊合,穆清清與丁雄推辭幾句,但方雨思對於家明的態度看來非常堅決,穆清清也想向她更多地打聽一下家明之前的事情,終於還是答應下來。另外,對於昨晚的爆炸案,方雨思似乎也認為自己有些管道。

  「我在這邊呢……認識幾個圈子裡的朋友,他們也許有一些關係,我已經打了電話了,拜託他們查一下,如果是香港這邊哪個社團之類的幹的,一般都能查出來……」

  這件事她說得吞吞吐吐的。穆清清與丁雄也大概明白,香港這邊的演藝圈,其實都跟黑道有著不清不楚的關係,大多數是由幾個黑幫直接操控。以方雨思目前在演藝圈的地位,自然也能接觸到這方面,雖然目前來說警方的消息來源未必就比黑幫差,但有這方面的關係,總是好很多。

  因為昨晚的爆炸,重案組不可能再將他們兩人排除在辦案隊伍之外,但事實上,整個下午對線索的歸納也沒有多少的效果。因為這件事來得的確有些蹊蹺,雖然很久以前也曾有過亡命徒送炸彈炸員警尋仇的案子,但自從香港回歸,本地黑幫卻從來都沒有囂張到敢炸大陸來聯合調查的刑警的地步。無論如何,這顆炸彈一扔,相當於當面打了警方一個耳光,事態立刻升級,只可能波及得更大,不了了之的可能性絕對沒有。這種事情對於任何本地的黑幫來說都沒有好處,而警方目前調查的線索都在黑幫範圍之內,不存在多少幹一票就可以跑路的亡命徒,那麼,放炸彈的到底是誰?

  帶著這樣的疑問,當天傍晚,幾人住進了方雨思位於太平山的別墅。外表看起來有些其貌不揚,但內裡各種設施實在豪華,別墅中除了方雨思,還住著她的經紀人、司機、廚師、保鏢等五六個人,雖然在外界看起來歌星影星是公認的有錢人,但能夠做到她這種地步的,終究是不多。

  當天晚上方雨思還有應酬,安頓好幾人便出了門,丁雄出去閒逛,穆清清和家明就在客廳裡看電視。看著在一邊低頭想事情的家明,穆清清滿肚子的疑問問不出來。大約到了晚上十點,家明朝她看了一會兒,皺著眉頭。穆清清看著那若有所思的目光,愣了半晌,隨後遲疑著問道:「又恢復正常了?說句話啊。」

  這個問題沒有得到解答,穆清清旋又釋然,反正他所有時候都是若有所思的樣子。過得片刻,她看了看時鐘,準備關電視睡覺,才站起來,終於聽到旁邊緩緩地開了口:「大概是……九年以前……」

  「九年以前怎麼了?」

  似乎因為思緒混亂,家明搖了搖頭:「夏天……到秋天的時候,在醫院裡面……九五年……不對……在裴羅嘉,我和……她們……五一七三是我殺的……不是……我認識你……」

  以往他忽然恢復正常時說話不過是簡短的幾句,聽起來完全與正常人無異,頂多讓人感到性格有些孤僻而已,然而此時說的話才顯出混亂的狀況來。他倒也並不著急,想一句說一句,隨即便是淡淡地搖了搖頭,緩緩說完那句「我認識你」,他皺著眉頭不再說下去,穆清清在那兒努力歸納著整個句子,弄不出什麼頭緒,頂多就是那句五一七三是我殺的將她小小地嚇了一跳。

  「我們……當然認識了,不過……五一七三?你以前……總不會是特工吧,呵呵……」對這句話有些敏感也不過是職業習慣,穆清清問過之後得不到回答,也就不再多想,只是轉身又坐了下來,「九年以前哦,沒錯啊,你至少還知道現在的時間嘛,九年以前的確是九五年,那年……我剛當員警不久吧,年紀輕輕,亂七八糟的,什麼都不懂,整天在警局手忙腳亂的……」

  她拍拍家明的肩膀,自己回憶著九年前的事情,不過大多數也已經記不清楚了,這些記憶早已在腦海裡混成一團,與十年前、八年前的事情糾結成一塊,毫無差別:「那個時候……我就記得我妹妹老是偷我的警服穿,為這個我都打過她好幾回……我有個妹妹你知道吧,就我錢包裡的那張照片……也不知道你以前有沒有看過,呐,再給你看一次……」

  她拿出錢包來打開給家明看相片:「從小跟男孩子一樣,而且正義感過剩,那時候整天想著當員警……不過她現在長得比我高一點……」她比劃一下,就這樣斷斷續續地說了以前的一些事情,隨後笑道:「你一直在想,有一天肯定會想清楚所有的事情啦,放心,今天這就是很大的進步了,不過想清楚之後可別忘了我就好。」

  話是這樣說,然而當天晚上,她有些睡不著。一來是新環境,二來想著家明說的九年前,殺人之類的事情。當時不願意多想,然而睡到床上之後,就不免聯繫到家明那麼大的力氣,當初一鏟子把人打暈的事情,還有銀虎的那件事,他以前不會真的是特工殺手之類的人吧。月光從窗臺灑進來,她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大概到了午夜時分,聽得外面傳來開門的聲音,是方雨思回家了。

  又過了一個多小時,她確定睡不著,走到陽臺上吹風,從這裡望下去,維多利亞港的夜景迷人,倒是在陽臺下的泳池邊,穿著一身米黃色連衣裙的方雨思正坐在那兒,赤裸的雙足伸進水裡,手中拿了一杯紅酒,戴著耳機在聽歌,搖頭晃腦的。也不知是怎樣的預感,她回過頭來,微微一笑,隨後衝著陽臺上晃了晃酒杯:「睡不著嗎?下來坐會啊。」

  兩分鐘後,穆清清走到樓下:「第一次來香港,這幾天都有點不習慣。」

  「我有時候也覺得不習慣。你知道啦,我們一年四季到處跑,居無定所的,哪裡都沒有家的感覺。」方雨思舉杯一笑,「喝酒?」

  「不用了。」

  「晚上喝杯紅酒對睡眠有幫助,我給你去拿杯子。」

  她走到不遠處房間的吧台邊拿了一隻玻璃杯,隨後也給穆清清倒上:「當員警很大壓力的吧?我一直覺得能當刑警的女孩子真是太帥了,不過肯定比男人要付出的努力更多。」

  「什麼地方都是一樣。」

  「演藝圈不同。呃……」方雨思想了想,「也不是,付出的東西不一樣。我們……」

  她說到這裡閉了嘴,穆清清也不知道該怎麼接下去,倒是方雨思首先仰頭笑了起來:「不過不管怎麼樣,女警真的很厲害啦,敬你一杯。」

  「呵,謝謝。」

  方雨思留給家明的雖然是不怎麼好的第一印象,但她經過這麼多年的演藝生涯,真要給某個人好感時,終究還是相當簡單,之後隨口的幾個玩笑,一些演藝圈有關女警的事情,也便消除了穆清清心中最初的隔膜,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在游泳池邊聊著。

  「……既然已經做得這麼好了,而且又這麼累了,怎麼不找時間休息一下呢?」

  「沒辦法啊,我們吃的是青春飯嘛,你稍微休息一下,之後說不定就沒多少人認識你了。我拍最初的幾部戲的時候,當時的自我感覺很不錯,覺得自己一夜成名啊,演戲也被誇,唱歌也被誇,得意得不得了,誰知道後來就一直冷下去,要不是……呼,總之在真的受不了之前我不打算休息了,趁著年青,能做到什麼地步就做到什麼地步……」

  「跟家明是什麼時候認識的呢?」

  方雨思愣了愣,隨後笑起來:「你想問這個想了一晚上了吧,呃……」她雙手合十,一副拜託的樣子,「我有理由的,他的事情有很多我不能說,說了也許會很麻煩,不過我跟他認識嘛……他那個時候還在讀高中,我記得他跑到舞臺上模仿大話西遊裡唱ONLY-YOU嚇倒了一房間的人,呵呵……不過那也不算真的認識,真的認識的時候嚇了我一跳,我猜他對我肯定沒什麼好印象,糗死了,如果能再來一次就好了……」

  穆清清皺著眉頭有些聽不懂,對於其中的內容,也實在難跟現在這個整天想事情不說話的男人聯繫起來:「丁隊長他說,家明以前可能是寫歌的……」

  「沒錯啊。」方雨思笑得燦爛,「他以前是最厲害的詞曲作者,不過他不願意出名,很多東西都保密了,黃老和鄭則培都很欣賞他呢,他真的幫過我很多,要不是他,我想我早就已經下臺一鞠躬了,所以現在也真的希望自己能幫到他一些什麼……對了,你們呢?是怎麼見面的?」

  終於確定家明以前的職業,穆清清多少鬆了一口氣。寫歌嘛,這種職業對她來說無論如何都有些遙遠,但至少是藝術家,與殺手特工什麼的都是差得遠了,自己也真是有點神經質……一邊想,她一邊說起認識家明後的事情,說到他賣糖炒栗子,方雨思就已經是一臉驚奇,說起在雨夜的槍火中推著小車行動,隨後用鏟子打暈一名罪犯,她就更加是拍著胸口笑了起來。

  「這麼危險,比我們拍電影還厲害。」

  「是啊,他力氣大得很。」

  「我知道他以前應該學過一些功夫,強身健體的那種嘛,現在的力氣應該是這幾年鍛煉出來的吧,每天推那麼重的車子,還有頭痛,真是……太難為他了……」

  兩個女人在泳池邊這樣說著,頗有點母性大發的感覺。方雨思不敢跟穆清清說家明家裡啊親人啊之類的情況,目前這些事情她已經在著手調查,但當初牽涉到那樣上層的關係,誰知道家明以前得罪了什麼人,如果貿然將他送回去,波及到那些他所關心的人,估計最後自己也只是幫了倒忙。她目前的打算就是先安排給家明治病,治好病後一切都讓他自己決定,這事情不急,就算治不好,以後養著他又能算是什麼大問題呢。反正是報恩嘛,做得越多,她心裡越舒服。

  第二天穆清清和丁雄要去重案組那邊,方雨思整天沒事,提議帶著家明出去逛逛,或許聯繫幾個很好的腦科專家給他看看,穆清清自然答應下來:「如果想讓他做什麼事情呢,一直拖著他過去,在他耳朵邊不停地嘮叨,他就會答應的了。雖然不說話,但性格好得很。」

  「要是我和他剛認識的時候他也有這麼好說話就好了……」方雨思不由得感歎。

  如此這般,白天的時候,方雨思便開了跑車,帶著家明在香港街頭亂逛,她不時地說幾句話,自己這幾年來發生的事情啊,以前的葉靈靜啊、柳懷沙啊之類的,試圖勾起家明的思緒來,不過整個上午看起來都沒什麼效果。快到中午的時候,接到一個電話。

  「喂,力叔,是我……炸彈的事情有眉目了?謝謝啊,讓你費心了……呵呵,現在……有個朋友,就是我說差點被炸到的那個……他的話……好的好的,我們馬上過來……」

  掛了電話,跑車調過了頭,幾十分鐘後,抵達了九龍附近的一處別墅,幾名戴著墨鏡,看起來都非善類的男子在門口等著。下了車,方雨思挽起家明的手,微笑著走了過去。

  「不用怕他們,我陪著你沒事的。」

  捏了捏家明的手心,這位大明星自得其樂地說著……
暗藏殺機 發表於 2015-9-9 11:55
第四二六節 來襲

  昨天的那場大雨頗有種要將江海淹沒的感覺,今天天氣晴起來,但空氣中仍舊帶著些濕潤,上午十點多的時候,東方家的別墅之中,因為某些事情,正顯得有些忙亂,一些炎黃覺醒的特工都臨時趕了過來。

  東方家在江海的產業有很多,不過一般都以這所別墅為住家之用,方之天來江海多半也是以朋友的身份住在這裡,將這當成辦公場所的次數倒是不多,這次是因為情況太過緊急,不光是江海附近的特工,此時在別墅之中的,也有在前兩天從峨眉山過來的人,基本都是組織中的精銳,身手敏捷,訓練有素。如同崔國華、葉蓮這般有著隊長身份的人,此時正在大大的會客室中開會。

  「兩個晚上,死了三十多個人,甚至連敵人是誰都沒有人親眼看到。老實說,那批人會從歐洲追過來,若若已經料到了,倒是沒想過他們會這麼厲害,我想我們最近都該警惕起來。關於那些人……白組長,歐洲那邊的事情,這裡就只有你最清楚,你給大家說一下,也讓大家對這件事有點概念吧……」

  東方淩海說完這段話,揮了揮手,旁邊一名戴眼鏡的男人站了起來:「好的……我們在歐洲的任務是為了尋找空見之塵的下落,這次行動由五年前開始,一直持續到現在。因為原本就對空見之塵這一事物抱持不確定的態度,我們所掌握的資料也實在很少,行動開始的時候,一切訊息資源都非常的匱乏。但是一年前我們找到了一處遺址,那是位於瑞典山林深處的一座城堡,原本屬於羅馬教廷所有,據估計大約在十七世紀左右因戰爭而倒塌,其後被廢棄,我們對其進行了挖掘。」

  「事實上因為當初沒有確定這裡會有東西,保密工作出現了一些漏洞,其後裴羅嘉、幽暗天琴以及一些其它的組織都有參與其中,我們也一度發現了御守喜的蹤跡。挖掘工作進行到今年二月份的時候,我們突然有了進展,在城堡的地下發現了一些石室、密道,而大概是在十多天前,他們找到了疑似空見之塵的東西……」

  「由於我只是負責雙方面的聯絡,具體的事情並不是很清楚,但那邊的廖組長曾經在電話裡跟我說過,他們找到了很少一些能夠發光的粉塵,根據隨隊的能力者鑒別,其中擁有相當強大的力量,而在此同時,他們也發現了一些其它的東西,一些很古怪的打鬥痕跡,華麗的棺木等等等。不過……事情應該就是在當天晚上發生。第二天早上的例行聯絡沒有消息,我通知附近的幾個小組過去,他們發現了營地被洗劫的痕跡,大部分人遭到了屠殺,但有幾個人僥倖活了下來,並且帶出了空見之塵。就在他們想要護送空見之塵離開的時候,同樣的屠殺降臨到了他們的頭上……」

  「結果你們也清楚,幾個行動小組的人在歐洲全部殉職,李雲秀在被追殺的過程中帶著空見之塵逃跑,後來也被追上,雖然我們的人還是趕到了,但她傷勢過重,目前已經陷入深度昏迷的狀況,只知道她將空見之塵交給了某個人,但具體是誰卻無法查出來。根據這幾天在歐洲那邊的調查,我們有理由推斷,這次出手的,應該是類似伯爵那樣的不死者,雖然這樣說很荒謬,但很有可能,他們是吸血鬼……」

  東方淩海的目光掃過眾人:「你們應該也聽說了,前天晚上峨眉山的基地遭到入侵,伯爵目前已經失蹤。如果這幫人真的是他的同類,這次我們面臨的問題,就真的是非常棘手了,前天晚上是隸屬應海生那邊的第十一行動組全部被殺,昨晚是第五、第七小組,上面的意思是,最近這段時間必須提高警惕,大家待在一起,不允許單獨行動,一旦發現敵人,立即報告,務必動用一切力量將對方消滅……如果打不過,各人以保全自己為第一準則,明白了嗎?」

  他的話說得平平淡淡,但突如其來的形勢的確不容樂觀,兩個晚上,人家已經大模大樣地殺了三十多人,自己這邊居然連對方的影子都抓不住,也難怪他在昨天的電話裡差點認為是家明捲土重來了,而且從峨眉山趕到這裡之後,若若的病情也開始加重,目前又已經陷入昏迷,他想想就覺得有些頭疼。

  因為那場失誤的異能試驗,少女的虛弱的身體從十歲拖到二十歲,到現在二十二歲的年紀,旁的女孩都是充滿了活力的花季歲月,她卻只能臥病在床一天拖過一天,瘦的跟柴蘆杆一樣,看著都讓人覺得有些不忍。

  如果顧家明還在……唉……

  如此想了想,他走上二樓,進了房間與方之天聊了一會兒。

  「慧清老師出去了?」

  方之天苦笑一下:「她說想要見識一下好久沒來的大城市變成了什麼樣子,不過……估計是去找那幫怪物的線索。本來叫人跟著的,一轉過那邊的十字路口,就跟丟了……」

  東方淩海皺了皺眉頭:「老師她年紀畢竟大了,如果出什麼事……」

  「有什麼辦法,她是長輩,決定了的事情我也不好說太多……」方之天搖著頭,事實上炎黃覺醒類似方之天這一輩的人誰都知道慧清很厲害,但具體厲害到什麼程度,最近十多年她從未真正動手,卻是誰也不清楚了,但無論如何,人已經老了,又怎麼可能跟那些年富力強,身體正到巔峰的人比鬥。

  兩人說了幾句,外頭傳來敲門的聲音,開了門,卻是家裡的傭人:「小吳,有事嗎?」

  「外面來了個女孩子,說是路少的高中同學……」這姓吳的女傭是新來的,說話怯生生,大概認為這是大家族,態度拘謹,什麼事情都得請示一遍。東方淩海有些無奈,「你告訴她小路現在在深圳,名片拿一張給她就可以了。」他回頭朝方之天笑笑:「這傢伙,總是有女人緣……」

  「好事嘛。」

  方之天也是附和一句,門口的小吳卻沒有走,說道:「我跟她說了路少現在在深圳,可是她說,路少不在的話,就找您……」

  方之天拉開了窗簾,東方淩海走過去,只見別墅大門那兒,一名身穿白色連衣裙的女子正在等待著,上半身披了一件淺黃色的短外套,風輕輕地吹動裙擺時,那道身影看起來分外單薄。在她的身後,此時還站了一名金髮的外國男子。東方淩海愣了一會兒,隨後歎口氣:「是葉靈靜……她是知道家明的死訊了吧,不過……找我幹嘛呢……」

  「顧家明以前跟她說過一些這方面的事情吧……」

  東方淩海想了想,隨後回過了頭:「小路打了電話給我,說他最快的速度處理好深圳的事情就回來,大概就是這幾天,小吳你跟她說一下,就這樣了。」

  「好的。」小吳點頭退了出去。方之天道:「聽說小路以前喜歡過這個葉靈靜,怎麼?給年輕人製造機會?不過的確是個很好的女孩子……」

  東方淩海笑笑:「只是覺得……有些事情還是年輕人之間自己說比較好。小路他突然說跑回來,我還在想是怎麼回事,原來是為了這個……」

  東方家的別墅外,靈靜得到了東方路的消息,用有些沙啞的聲音道了謝謝,轉身離開,朱利安在她的身後跟著。

  昨天下午去到監獄,其實沒能查到什麼有用的資訊。說起來很諷刺,她無法證明自己跟家明的關係,而家明在後來也沒有留下任何聯絡人的資訊,因此那邊沒辦法系統性地給她查找資料。她只是覺得有些悲從中來,他們曾經那樣親密地在一起過,從小到大在記憶裡從未分開,可是在法律上,他們居然是一對陌生人……猶如被某個巨大的謊言給欺騙了一般……

  這件事令得她整個晚上都沒有睡好。晚餐沒吃什麼東西,餓著肚子只是喝水,偶爾想到悲傷的地方,她便坐起來默默地流淚。看窗外寥落的星光,開燈,看他們在一起拍的婚紗照,抱著相冊心痛。然後一遍一遍地告訴自己,家明不可能死的……猶如世界末日時所保持的最後信仰,這信仰仿佛懸在麵條上的砝碼,許多的時候連她自己都不相信了,但至少在末日降臨前,她能做的就只此而已了。

  幾天都沒有休息好,第二天起來全身無力,感覺整個人都有點輕飄飄的了,她喝了一小碗粥,本想出門,卻被父母強迫著在床上再睡了幾個小時,再起床時,朱利安又來了。

  「我知道你是怎麼想的,沒有關係,我只是想確定你不會出什麼事情而已,你知道,你現在的狀態真的很不好,反正你這個樣子,我也沒事做,讓我跟著你而已,你不用理我,可以當我不存在……」

  朱利安絮絮叨叨地說了一通,她沒有精神,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罷了罷了,隨你去吧,除了跟家明有關的事情,她現在什麼都沒心情管……

  離開東方家,她知道自己還有一個地方可以去,但每次想到那個人……雅涵姐、張老師……自己跟家明分手了,沙沙被家明送走了,如果說還有什麼人能夠知道家明的一些事情,那就是剩下她,可是想到與家明分手時的話,她就沒有了絲毫的勇氣,全身的力氣一泄而空。猶如你手上拿著一張彩票,就算有人明明白白地告訴你這張彩票什麼都中不了,可只要不刮開,就總還有一絲希望——她回來之後葉爸葉媽便一直擔心著她的狀態,還來不及跟她說太多親戚朋友的事情,因此並不知道,此時的雅涵,已經離開了聖心學院,並且有了一個三歲大的女兒……
暗藏殺機 發表於 2015-9-9 11:56
第四二七節 賭局

  下午,香港,和義勝。

  「力叔那邊想要跟我談……」

  房間裡站了四五個人,閩昆放下電話,站了起來,這些人便跟上來:「說是有關前天晚上的爆炸案。不會是想找藉口開戰吧,這個跟他們有什麼關係,我們這些年跟和勝和那邊的關係還不錯……對了,阿生,找到阿強了嗎?」

  「還沒有。」他身邊那名穿著條紋T恤的男子搖了搖頭,「阿強這個人雖然莽撞,但他身邊有幾個細心的人,前幾天大飛那邊的人砍傷他之後他就躲起來,目前我們也還沒有線索……」

  「線索,我他媽的又不是員警……這反骨仔,吃我的用我的還反咬我一口,給大陸來的那兩個員警放炸彈,這次真的被他陰到了……」閩昆想了想,回過了頭,「你們以前跟他的關係好像都還不錯吧。」

  「老大……」阿生與其餘的幾個人無奈一笑,以示清白。閩昆吐出一口氣:「那還不趕快去查,手下有小弟啊,連你馬子都派出去也可以,總之儘快把人給我找到。另外,幫中所有弟兄,一旦見到這反骨仔立刻動手,儘量要活的,活不了砍死也無所謂,這次解決不了他,我們還怎麼出來混……」

  前幾天才囑咐了傻強要躲好,誰知道他轉頭被大飛砍,受了傷之後大概就覺得是這邊想要借刀殺人,故意讓他跟大飛對上,第二天晚上居然就讓人給大陸來的公安放炸彈。這下事情鬧得不可收拾了,閩昆也幾乎被氣得腦充血,兩天都沒有好臉色。那阿生點頭從一旁離開,閩昆還是目光陰沉地晃動著,重複一次:「媽的,吃我的用我的還咬我一口,反骨仔……」

  他偏了偏頭,跟在身邊的兩個個人悄然朝阿生那邊跟了過去。

  太陽的熱量已經漸漸降低,走出別墅,轉過一條馬路,阿生拿出手機來撥通了一個號碼:「喂……再這樣下去我幫不了你了,大哥已經發了江湖追殺令……呵,奸殺令……沒人跟你開玩笑!你身邊才幾個人,當你能翻天啊……說你傻你還真的傻,給閩昆和大飛好看……你知不知道和義勝兄弟幾千人政府都不敢輕易動閩昆,你隨隨便便去放幾顆炸彈警方那邊就會抓他?」

  「總之立刻離開香港,現在走還來得及……」行至街道的下一個路口,他的步伐慢了下來,前方不遠的電線杆前,兩個人拿了報紙在看,隨後放下報紙,衝他一笑。他手機附在耳朵上,也是點了點頭,眼看他們朝自己走了過來。衝手裡那邊說了一句:「就是這樣,我……」

  才想掛斷,其中一個人的手按上了他的肩膀,另外一個人阻止了他掛斷電話的動作,將手機拿了下來。

  「你們……」

  「竊聽器。」按住他肩膀的那人指了指自己左耳的一隻耳機,「這下我也幫不了你了,生哥。」

  另一個人將手機放在了自己嘴邊:「喂,強哥,昆哥想跟你說話。你等等……」

  黑色的轎車從道路另一邊駛過來,停在了三人身邊。隨著車門的打開,閩昆從裡面走了出來,目光瞥著那阿生,隨後拍拍他的肩膀:「你以前都沒說過有馬子,我怎麼會說讓你派你馬子出去的,真相只有一個,當然是在查你啦,兄弟……」

  如此說完,他接過了手機:「喂,阿強,我是閩昆……說話啊,說啊……你是對我有意見,可以直說嘛……現在事情弄這麼大,你說怎麼辦……我陰你?呵呵……兄弟,從來不知道你這麼有想像力……你他媽這麼有想像力不如去寫小說啦,混什麼黑社會啊……你那顆炸彈放得好,現在事情弄到這個地步了,總得有人扛的,我能怎麼樣呢……要不要先跟阿生商量一下再跟我說啊,都是兄弟,他對你就好一點,這麼為你著想,我都在猜你們是不是玻璃……呵,這樣的話我幾十年聽別人跟我說過無數次了,以前聽得多一點,不過那些人現在都死了,現在聽起來倒是挺新鮮的……隨時過來,我等你……」

  通話完畢,他將手機遞給身邊的人,隨後伸出右手指著阿生,那手指在空中晃了好一會兒,歎了口氣。

  「帶回去,家法……」

  夜幕降臨之後,香港這座國際化的大都市的活力就變得更加明顯起來,燈火如虹,繁忙的夜景,這是位於尖沙咀附近的一家酒店,閩昆一身西裝革履,正在等人。

  「力叔這個人好面子,你小時候見過的,最喜歡吹噓他跟某某名人有交情,以前還常說他跟李嘉誠一塊吃過飯,我估計酒店倒是一個酒店,只不過李嘉誠在那個包廂,他在這個包廂,大家上廁所的時候打過招呼而已,所以呢,待會機靈點,他要怎麼吹,你就跟著怎麼說,他人老了,但關係還是很多的……切,其實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了,何必借別人的名字來讓自己顯得高大一些呢……」

  話是對著旁邊長頭髮的年輕人說的,這是他的兒子閩戰,去年從國外讀書回來,不過看起來也還是一身的江湖氣——從小被父親耳濡目染,年輕人的人生目標是想要當老大,即使在國外受了幾年的薰陶,也還是沒有改過。回來之後便迅速與幫會中的小弟們打成一片,閩昆本來也沒什麼讓兒子當文化人的想法,最近的一年多時間,已經是將他當成接班人一樣地培養起來了。

  不一會兒,他們等待的幾輛小車到了。為首的那人穿一身帶龍紋的唐裝,柱根拐杖,看起來六十歲上下。這是作為和勝和元老之一的唐力,不止是名譽上的,他目前還在幫會裡握有實權,各方面的勢力都有關係,即使眼下香港黑道魁首的新義安一邊對他也頗為尊重。幾名穿著西裝的保鏢護著他從車上下來時,閩昆父子帶著一幫小弟立即迎了上去。

  「哈哈,力叔,你要見我,其實說句話,讓我趕過去就可以了嘛,何必親自來一趟呢……來,阿戰,我給你介紹,這位是……」

  一邊複述著唐力許多年前的光輝事蹟,一邊將兒子介紹給對方認識,話還沒說完,看見從小車另一邊出來的人,他忽然愣了愣,隨後,唐力也笑了起來。

  「……不麻煩,這次過來呢,其實主要是我的一個侄女想要見見你。我來介紹,雨思,這位是和義勝的大哥閩昆,這位是他的公子,閩戰……這位呢,相信我不用多介紹了,旁邊這位是她的朋友,老實說,我們今天就是為他來的……」

  「方雨思,昆叔你好……」穿著一身職業的OL裝,戴著一副平光眼鏡,此時的方雨思看起來不如電視螢幕上那般豔麗,卻多了幾分平易的氣質。一手挽著家明一手與閩昆父子打招呼,隨後介紹了家明的名字。一行人往酒店裡走的時候,眾人也大概明白了她身邊的男人並非裝酷,而是因為患病的緣故無法與人交流。

  「其實呢,今天我們過來,事情應該跟阿昆你有些關係。簡單來說,家明他跟兩個朋友來香港這邊,原本他是過來看病的,但前天有人在酒店裡放了一顆炸彈,差點就炸到他。我侄女聽說了這件事情,著急得不得了,到處打電話問。你也不用說這件事情你不知道,事情發生後不久,在附近幾條街的巷子裡被炸死的那個人叫劉會傑,你們幫派的人叫他阿傑,向來都是做炸彈的……事情怎麼發生的我是不管了,主要就是來問問,確定一下以後不會再有這樣的事情,也好安個心……」

  吃飯之前,唐力開門見山地說了這件事,由於方雨思在,閩昆也只好婉轉地解釋了一下這件事跟他的關係,並且作出了承諾,事情會儘快解決,不會讓它再次發生。

  有了這個解釋,之後自然也就是純粹的吃飯交流而已,聊聊唐力以前的光榮事蹟,聊聊方雨思的演藝生涯,再聊聊他們知道哪個醫院的腦科醫生最好。家明除了不說話,其餘的行為都與正常人無異,方雨思幾乎是貼著他身邊坐,一邊跟眾人說笑一邊給他夾菜,偶爾還俯過身體小聲地說上幾句,旁人看了這曖昧的場景,大約對兩人的關係已經好奇到極點,方雨思只開玩笑說家明以前幫過她很多,目前是在報恩,眾人不好細問,糾結不已。

  這所酒店是和義勝的產業,下方有一個規模很大的地下賭檔,之所以在這裡宴請唐力,是因為他的嗜好除了愛以老賣老之外,平日無事還喜歡賭上兩把。眼下方雨思既然來了,大家說了一下,她自然也不好先走。晚飯吃過之後,幾人來到下方的賭場中,先是陪著唐力逛了逛,他年紀雖然大了,但是愛熱鬧,喜歡在人群裡到處走,看見感興趣的就下注,並且不時跟人說說賭博的經驗。

  「其實就是心理戰,拿到好牌不要顯得高興,差牌也不要沮喪,有些時候要給對手壓力,我覺得你身邊的家明就是最好的賭徒嘛,哈哈,誰也看不出他在想些什麼……」

  因為唐力的話,此後方雨思找了一個賭桌玩百家樂的時候,就選擇了讓家明來拿牌,不過百家樂顯然跟心理戰的關係不大,方雨思兌換了十萬的籌碼,半個小時的時間,大概輸了三萬左右,她倒是不甚在意,只是在家明身邊說笑著,每當開牌的時候便在一邊握拳大喊,看起來緊張得不得了。賭場中人群眾多,一些人認出了她,但由於旁邊一直有幫派的人跟著,倒也鬧不出多大的事情,一旦有人拍照,立刻便被圍了起來,要求洗掉。

  閩戰一直跟在兩人的旁邊。

  方雨思今天表現得分外平易近人,除去不說話的家明,就只有他們兩人的年齡相仿,因此閩戰表現得也格外熱情,餐桌上頻繁地搭話,賭桌上也一直聊著天。他是有點小帥氣的,由於今天跟江湖人物打交道,方雨思在言行間也略微表現出了一些跳脫無忌的氣質。他似乎就將對方看成了對黑道有嚮往的那種女人。大明星和千金小姐對黑道生活都很嚮往——電視和小說上都這樣說的。他以前也泡過類似的女人,雖然身份都不如方雨思這樣高。

  過了一會兒,方雨思俯在家明身邊小聲地說了幾句,起身去洗手間,才離開座位,只聽嘩的一聲,家明將身邊的六萬多塊錢籌碼都推了上去,手中拿了一隻一千塊的籌碼在轉著玩。方雨思愣了一會兒,聳了聳肩:「算了,回來再兌二十萬給你玩……」

  閩戰朝著那六萬多塊的籌碼無奈地搖頭笑笑,錢不算多,只是這一幕有些亂來而已,他對方雨思身邊的這個傻子本身沒多少好感,此時只看了幾眼,離開座位,朝方雨思那邊跟上去。

  半分鐘後,家明輸掉了這一局,拿著最後一張一千塊的籌碼離開座位,走向一邊賭骰子的長桌。

  走出洗手間,方雨思遇上了閩戰。穿著一身筆挺西裝,留著一頭長髮的男人背靠牆壁站在走廊間衝她笑,她也只好笑著點頭回應:「嗨。」

  「昨天看娛樂新聞,正好有說到你的八卦。」

  「呵,八卦嘛……說到我的,肯定不是什麼好話。」

  「也不是,上面說你跟那個叫譚克清的分手了,我覺得這是一件好事……我們這些人,就有新的機會了……」

  「譚克清?本身就沒有的事情好不好。」方雨思搖了搖頭,甩著手上的水漬,「新聞就是這樣的啦,不過是一塊進個門,就說你們之間有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情,我們現在在這裡說話,要是被偷拍到了,絕對又說我找上新的男朋友了。」

  閩戰想了想:「這種事情……我倒不是很介意哦。」

  「拜託……那很煩的嘛。」

  「哈哈。對了,不知道你對我們這種人怎麼看……」

  「什麼人啊?哪種人啊?」

  「就是……出來混的,一般人會覺得比較不務正業的這種吧……」

  「我可沒這種看法啊。香港這邊的演藝人認識得也比較多吧,他們都有這樣的朋友,當朋友嘛,重要的又不是身份。」

  兩人在走廊間你一言我一語地聊著,閩戰有心多呆,將腳步放得很慢,時而提幾個問題,停下來一會兒。方雨思也只好儘量附和,進到賭場時大概已經過了五分鐘左右。閩戰笑道:「要喝紅酒嗎。」

  「謝謝,不用了,外面這麼多人。」

  「可以到貴賓室去玩啊,那裡清淨得多,我有個好辦法,包管教會你贏錢……」

  「還是不用了,力叔他都喜歡在外面玩呢,人多比較有氣氛。」方雨思笑著回過了頭,尋找著賭場中的唐力,一邊說著,「我還得給他兌些籌碼……嗯?家明他跑哪去了?」

  之前玩百家樂的賭桌邊已經沒有了家明的蹤跡,閩戰招來一名小弟問了一下,隨後,兩人被領去了旁邊的一張桌子。

  「不是吧,他在裡面?」

  那是一張賭骰子的桌子,此時人頭擁擠攢頭,看起來頗為激烈。雖然說骰子的確是賭場中最容易讓人提心吊膽的遊戲,但五分鐘前還沒這麼火爆呢。這樣想著,閩戰與其餘幾名小弟分開了人群,讓方雨思可以過去,一直擠到裡面,兩個人都愣住了。

  家明站在那賭桌前,他的跟前是一大堆各種各樣的籌碼,看起來已經上了幾百萬,方雨思與閩戰擠進來時,他正將籌碼推出去,不是賭大小,而是賭點數。此時籌碼壓在了八點的地方,莊家看起來都有些遲疑。

  「哇,這怎麼回事?」

  閩戰小聲地問身邊的手下。

  「他……他在百家樂那邊本來都輸掉了,剩下最後一千塊錢過來賭,每一局都是押點數,連中了三局,現在他的這堆籌碼已經有一百多萬,如果這一局再中,那就……那就……」這邊賭場規則,八點的點數是一賠八,再中一局就上千萬了,閩戰的臉色微微抽搐:「怎麼可能。」方雨思站在那賭桌邊張大了嘴,看看家明,看看籌碼,看看閩戰。

  略微遲疑之後,莊家伸手揭開了骰鐘,隨後,語氣有些乾澀:「二二四……八點小……」

  先前籌碼不多還好,這時已經上了千萬,計算整理起來都有些麻煩。閩戰示意一下,那邊的荷官也只好換來一大堆超大面額的籌碼。過得片刻,閩昆和唐力都已經聞訊趕了過來,聽說四把就贏了一千萬,對賭術異常感興趣的唐力倒是很感興趣。作為黑道大哥雖然知道這樣的事情並不好,但作為賭徒,他對這樣的事情並不是很介意,他帶來的人,憑本事贏了你一千萬,說出去也有面子啊。何況你既然開賭場就得有這個氣量了,他的面子,總也值這個價錢。

  閩昆的臉色只在某一刻微微露出了一絲不悅,隨後倒是表現大度,當場開了一千多萬的支票,交到家明手裡:「小兄弟,有前途啊,哈哈,不會是有特異功能吧。」

  他這樣子做,已經默認了不讓家明再賭下去,幾人在旁邊聊了一會兒,說起剛才的賭術,家明選的點數,方雨思挽著家明的手正要走,另一盤賭局開始,家明順手將那一千多萬的支票放在了十一點的位置上。

  這下子,閩昆父子變了臉色,唐力的臉色也變了變,周圍人群情緒激昂,紛紛跟著家明下注。方雨思見情況不對,拉了拉家明的手:「算了吧、算了吧,我們不賭了……」

  如此說了幾句,她衝閩昆笑笑,伸手要將那支票拿回來:「算了,這一局我們不玩了。」誰知道還沒放下,閩昆已經笑著抓住了她的手腕,這一抓比較用力,方雨思微微皺起了眉頭。

  「哈哈,沒關係嘛,都說買定離手,十一點一賠六,輸了也只是六千多萬,我還拿得出來,重要的是大家玩得開心,我們也正好見識一下家明小弟神乎其技的賭術了,準備開……準備開……」

  他笑著朝對面荷官揮了揮手。這邊方雨思的手腕已經紅了起來,知道這個黑社會老大已經對家明有了意見,皺了皺眉,畢竟自己也是有地位的人,心底微微有了一絲火氣:六千萬算什麼,沒這個肚量開什麼賭場,跟一個傻子計較成這樣,我們這邊又沒有出千,贏你就贏你了,未必還真的怕你不成!

  過得片刻,眾人屏住了呼吸,荷官拉開骰鐘。

  「六——六——五,十七點大!」

  賭桌旁邊輸了錢的賭徒們一片噓聲,那荷官舒了一口氣,唐力搖了搖頭,有些惋惜,閩昆的臉上則露出了一個笑容:「說真的,我剛才還真有些緊張。」一片輕鬆的氣氛下,荷官伸出了長杆正要將籌碼和支票收回,家明卻伸出了手,握住了那根杆子,他依然皺著眉頭,在想事情的樣子,所有人都將目光望了過來。

  「你出千了。」

  這一瞬間,閩昆等人的臉色,周圍的氣氛,就真的變了!
暗藏殺機 發表於 2015-9-9 11:59
第四二八節 混亂

  「你出千了。」

  無論在怎樣的地方,於賭場中說人家出老千,絕對都是最大的忌諱,那一刻家明說得直白,閩昆父子的臉色就變得格外難看,方雨思這時也不知道自己該說點什麼。閩戰向旁邊使了個眼色,頓時便有兩個人站了出來:「小子你說什麼,不想活了!」

  因為唐力還在旁邊的關係,閩昆這時倒也不可能第一時間就發火,望了望旁邊老人的臉色,隨後冷笑了一聲,攤開手:「不是說……他腦子有病不會說話嗎,現在這算什麼,故意砸我場子啊?」

  眼見出了熱鬧的事情,賭徒們都開始往這邊聚集,和義勝看場的一幫小弟也已經圍了過來,如果是在以往,敢這樣搗亂的人立即就被拖了出去,暴打一頓甚至砍手砍腳不在話下,但眼前的情況顯然有些複雜。

  唐力這時候明顯擺出了兩不相幫的架勢,看閩昆怎麼做,而無論閩昆心中有怎樣的不爽,但終究也有不看僧面看佛面的說法。方雨思是有關係的人,最重要的是這些人都是唐力帶過來,真要處置也到不了那種程度。至於閩戰,他對方雨思有好感,但方雨思對家明的那種親昵態度自然也令他很不爽這個裝傻的傢伙。他是想要趁勢發飆,可怎樣才能在發飆之後還在美女心中保持形象,就是個相當為難的問題了。短短的幾秒鐘時間裡,兩個人已經衝到了家明面前:「你他媽的說什麼,再說一遍試試看!」

  「本來是十一點的。」如果是別人,或許就被他們嚇到了,不過家明這時指了指那邊的骰鐘,「現在不是,你們出千。」

  這句話一出,閩戰的目光突然間一變,推開了身邊的人,朝著家明就衝了過去:「你他媽以為自己是賭神啊!」

  他這下是打定了主意要出手,一聲大喝響徹整個賭場,與此同時,人群之中突然有人喊:「砍死他!」這一聲雖然不知道是誰說的,卻在第一時間點燃了和義勝幫眾的情緒,譁然聲響中,人群中無數人附和,一幫人都朝家明這邊衝過來,就要出手。砰的一聲槍響猶如驚雷一般震動了整個大廳,天花板上爆出紛揚的電火花,整個賭場的燈光忽明忽暗。

  大約一秒鐘後,人群之中響起女人地尖叫聲。整個場面開始失控,而大多數的人。甚至都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又是一聲槍鳴響起,大廳之中有人奔跑,有人尖叫,大多數人都陸陸續續抱著頭蹲下來。當那忽明忽暗的燈光趨於平靜,就在家明身前兩米開外的地方,一名身材魁梧非常的光頭大漢勒住了閩戰的脖子,手槍槍口對準了他的太陽穴,有人拔槍對準了唐力、閩昆,而和義勝的幫眾、唐力的保鏢們只要有槍的也都拔了出來,對準身邊的敵人。

  場面一時間極其混亂。如果是外人,恐怕根本不清楚此時的敵友關係,但實際上眼前的情況就是有人趁著剛才的混亂,對閩氏父子作出了突襲。眼見閩戰被劫持,方雨思叫了一聲,抱著腦袋蹲下去,眼見家明還站著,連忙伸手拉他的手臂,試圖也讓他蹲下來。不過家明此時只是目光淡淡地望著眼前的閩戰與那持槍的大漢,不變的思考目光。這時候有人注意閩戰,也有人注意那大漢,倒是沒多少人注意這邊的家明瞭,閩昆看著側前方手持兩把手槍的男子,聳肩一笑:「強仔……你居然真的來了,夠義氣啊……不過你現在幾個人?一二三四五……你當你今天可以從門口安全走出去嗎?」

  說到最後一句話時,他已經抬高聲調,伸出手指,厲聲暴喝了出來。當了幾十年大哥的老江湖此時端的威勢驚人,不過,他眼前這位大名韋志強,綽號傻強、爛命強的男人只是晃動著槍口笑了笑:「是我傻!不好意思……現在你兒子在我手上,我的槍口現在也對著你!你當你人多嗎?沒關係!動一下我就讓你全家死光,你放了阿生大家有得談,不放阿生,大家一起死在這裡!」

  這時候比的本身就是氣勢,橫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這韋志強來香港時閩昆欣賞他,收他做打手,本身就是為的這種不要命的氣勢,想不到此時自己被倒打一耙。與此同時,那力叔看了看不遠處拿槍指著自己的那個人,雙手握在拐杖上,笑了笑。

  「小夥子,你們的事情我不清楚,也沒興趣知道,但如果還有人敢把槍對著我……我保證你們沒辦法活著離開香港。」

  「你給我閉嘴,老頭!」傻強晃了晃槍口,眼球充血,「你是誰我也沒興趣知道,我只要我的兄弟平安,平安了就什麼事都沒有,出了事,今天這裡的人死多少算多少!」

  他呼吸急促地環顧四周:「閩昆!人家是叫我傻強,可不代表我沒腦子,知道是誰提醒我你想借刀殺人的嗎?是大飛的人……你他媽的根本就是想要我死!你當我不清楚,我傻嘛……大飛的人來殺我我就去砍大飛,只要幹掉了大飛,你就吞他的場子,你他媽的……我現在看你怎麼收場……」

  閩昆冷笑一聲:「別人的挑撥離間你就信,你剛到香港是誰給你飯吃給你事做的,我要殺大飛,何必弄得這麼麻煩!」

  「那是因為你不知道阿生跟我的關係!我不知道的事情,他知道!」傻強咬牙切齒,「我現在不想跟你多說!放了阿生,你兒子平安,不放阿生,我們魚死網破!」

  他說著,緩緩退向那大漢與閩戰的方向,同時朝周圍的幾名同伴使了使眼色,示意現在可以押著閩戰離開。退到那大漢的身後,他碰了碰對方的肩膀,隨後準備朝著出口的方向平移過去。然後往旁邊移了兩步,才發現事情似乎有些不對,這名同伴居然沒什麼動靜。

  他心下疑惑,緊張地移回去,又碰了碰同伴的手臂,小聲說道:「阿元,走了。」側頭望過去的時候,才發現對方只是目光直勾勾地望著前方的某處,眼神之中居然有些顫抖和畏懼。

  這阿元的身高超過兩米,高大魁梧的身材加上那紋了一隻老鷹的光頭,看起來兇神惡煞的。大家一起出來混,他當然明白對方的實力,打架砍人毫不含糊,若與人單挑也從未輸過,在幾名同伴當中,他的煞氣最重,脾氣也最壞。這時看他居然在這樣的時刻中發愣,不由得順著他的目光望了過去,就在前方兩米處的賭桌前,一名穿著白襯衫的男人正站在那兒,雙手插在褲兜裡,與前方的幾人對望,目光似乎在想些什麼,在他的身邊,一名看起來很漂亮的女人蹲在那裡,拼命拉著他的手。

  偌大的賭場當中,此時人群都是密密麻麻地蹲在地下,若是站起來的,便都是與眼前局勢有利害關係的人們。和義勝的幫眾、唐力的保鏢,另外就是他的幾名兄弟,這些人若手上無槍的,多半也操了砍刀鋼管,目光淩厲。但只有眼前的男人似乎有些不同,他並不在意周圍的局勢,似乎也不在意這些刀啊槍的,就那樣淡淡地看著。因為傻強的這幾個小動作,此時眾人的目光,也都朝這邊聚焦了過來,一些原本密切注意著閩戰情況的人,也終於將家明納入視線。

  相隔不過兩米,那大漢看起來比他要高出一個多頭,如果是一般的情況下,這種看起來像是對峙的情況絕對稱得上居高臨下。但在此時,這樣貌凶煞的巨漢看起來目光卻有些閃爍,傻強還沒再說話,他已經咽了一口口水,語氣乾澀地開了口。

  「我……我們只是為我們兄弟過來,解決了事情就走……你……」

  他的這段話儼然是在向眼前的男人交待一切,說得有些艱難,顯然也已經在腦海裡掙扎了許久。傻強張大了嘴:「阿元你怎麼了!」雖然壓低了聲音,卻也已經有了疾言厲色的感覺。

  「我……我認識他……」那阿元低聲說了一句,望了望家明那有些若有所思的目光,說得有些無力,「他應該也認出我了……」

  「你到底在說什麼啊?」

  「沒有,我是說……二○○○年的時候,我在江海烏河嶺監獄……」

  說到這個名詞時,他的眼中閃過猶有餘悸的濃重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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