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品小說計劃」 隱殺 作者: 憤怒的香蕉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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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xi511 2015-9-3 23:54:07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11 2924351
暗藏殺機 發表於 2015-9-9 12:34
第四三九節 你是誰

  關於方雨思的突然離開,穆清清心中其實是頗有些奇怪的。一來前一天才決定了留下來陪著家明,不隨經紀人離開,誰知道一轉頭便將家明拋下了;二來沐查那邊也有些古怪,方雨思跟家明被綁架的這件事疑點重重,理論上來說,死了人,警方是必須做深入調查的,哪怕死的是一批偷偷入境,據說窮凶極惡的雇傭兵,來龍去脈也必須調查清楚,家明既然絕不會配合調查,這件事自然著落在方雨思的身上,誰知道粗略地做了筆錄便放了方雨思離境,無論如何都有些不尋常。

  當然,若是需要幾個牽強的解釋,當然也有:方雨思畢竟是個普通女人,何況有身家有地位了膽子就變得小,當初能夠憑著一時意氣留下來就已經很不錯了,後來經過了綁架的驚心動魄,哪怕她現在有人撐腰,多半也是被嚇得不行。這樣的情況下,家明又沒有護照,無法循正常管道離開,她只能一個人走,也是可以理解的。

  另一方面,方雨思也有自己的背景,她找了人來幫自己,警方這邊若是要調查到底,多半也很困難。香港這邊各種各樣的黑幫勢力都有,既然現在要動閩昆,也就無所謂再惹上其他人,退一步說,方雨思沒事也就罷了,如果真的在香港出了什麼事,以她目前的名氣和地位,員警方面才真是不可收拾,到得後來,大概沐查這邊便決定了只追查這批死者的同夥和身份,至於救下方雨思的人,也便草草揭過了。

  無論如何,對於家明,方雨思倒還算很不錯的,離開之後,別墅依舊留給他們住,並且千叮嚀萬囑咐地要穆清清務必帶著家明去江海,演唱會也來參加云云。而作為穆清清,有了這次的綁架事件,方雨思走後,她也免不了地要為家明的安全打算起來。

  以目前的形勢來說,閩昆怕是真的為了兒子的事情發瘋了,不光追查那傻強的下落,連大飛那邊的幫派,方雨思、家明也完全不肯放過,他以前就有些勢力,如今躲起來警方找他找不到,在上面沒有做好準備完全掀翻和義勝之前,多多少少都能撐不少日子。穆清清在這邊人生地不熟,不過,沐查那邊倒也很是關照,還沒去找他,他已經拿了一把鑰匙和一份地址過來。

  「尖沙咀那邊的一套房子,裝修是沒方小姐別墅那麼好,保護線民、證人用的,現在既然證實了閩昆要動手,我覺得你還是帶著他去那邊住幾天。大家自己人,我也就不說什麼客套話了,穆隊長你對閩昆這邊的情況不熟悉,家明這邊受到威脅,正好你保護是最適合了,我也不安排人過去,當然,有關韋志強的情況,還是需要你配合的。」

  這件事情沐查做得算是相當厚道。事實上,穆清清帶著家明過來香港,其餘人多少也有猜測,家明是她的男朋友還是什麼人。沐查那邊原本就不希望別人涉入他的案子,因為炸彈事件才不得不讓穆清清和丁雄加入,實際上兩人對傻強那邊還有一點研究,涉及到和義勝這些黑幫,他們起的作用卻不大。如今既賣了穆清清一個面子,又合情合理地讓她閃人,算是對大家最好的選擇。

  當然,沐查或許沒存太多的心思,對自己要求一向嚴格的清清卻多少有些鬱悶。方雨思乘第二天下午的飛機離開香港之後,她便帶了家明去那邊的房屋,來了這麼些天了,事情變得有些莫名其妙,案情開始複雜,沐查那邊的態度和佈局似乎也總有些含糊不清。原本是為家明過來看病,自從遇上方雨思之後,家明的病情似乎也有些不清不楚起來,到了現在,家明也被捲進綁架仇殺之類的事情裡,自己尸位素餐變成保姆了。唯一可堪安慰的是,晚上這一頓是家明煮的,味道還不錯。

  「……唉,我的事情反正是亂七八糟了,帶你來香港基本上是個錯誤,不過……你現在看起來不錯,到底是什麼狀態總該給我講講吧,也好讓我有點心理準備……」

  這裡是尖沙咀一棟普通的公寓樓,裝修簡單,柔和的白熾燈光下,兩人坐在小圓桌旁吃飯,穆清清順口說幾句話,發點牢騷——前面半年兩人同居的時間裡,偶爾也有這樣的情況,她平素並非是喜歡抱怨的人,不過那段時間裡家明基本沉默,恰好可以當成發牢騷的物件,就好像有人不爽的時候會對著樹洞說話一般——此時家明卻是抬起了頭,想了想。

  「狀態……還不錯。」

  「好了?以前的東西都想起來了還是……」

  家明搖了搖頭,穆清清有些鬱悶。

  「以前好的時候就是這麼沉默寡言的人?」

  「還沒想起來吧?」

  「有些事情沒弄清楚。」

  「喔。」

  家明那詭異的腦部掃描圖一直讓她很無奈,但現在,在香港這邊的事情已經一塌糊塗,她也只得承認自己的無能為力。如果快一點搞定,回到江海之後或許大多數事情都會有辦法,一切都將有條不紊,對於這一點她有信心。員警當了這麼些年,最討厭的就是什麼線索都不明朗,事情完全把握不住的狀態。

  就這樣,帶著多少有些自怨自艾的心態,這天晚上睡得並不好,上床的時間倒是很早,晚上連續起來好幾次,披上外衣走出房間。家明住的那邊黑漆漆、靜悄悄的,看了看牆上的鐘,居然才十一點多,從窗戶望出去,整個城市姹紫嫣紅,正是最喧鬧的時候。

  或許該找個人結婚了。無力的感覺湧上心頭,她第一次比較正式地興起這個念頭,望望家明那邊房,他真正清醒以後,或者會跟以前的那個傻子很不一樣吧,如此一想,多少有些失落。

  同樣的時刻,作為與穆清清一塊來香港的同伴,丁雄此時正與沐查以及另一名重案組成員站在一家高級娛樂會所的前方,待到沐查出具了貴賓卡,三人一同走了進去,隨後乘電梯進入地下。

  「這裡來的呢,一般都是很有錢的那種人,有身份地位,找點刺激。老闆也很有背景,在英國那邊有伯爵頭銜,跟大陸方面也有很好的關係,所以一直很堅挺,各個方面都沾點邊。如果說這邊的各種消息誰最靈通,大概就是他了……」

  走過長長的豪華通道,喧鬧聲已經隱隱傳了過來,待到推開門進入前方的大廳,呼喊聲頓時間撲面而來,三人站在那凹陷的正方形大廳的最上方,下面的擂臺上兩個赤膊上身的壯漢打得滿身鮮血,這便是香港地下的黑市拳賽了。

  丁雄多少已經有了心理準備,沐查與另外那人更是輕車熟路,穿過了人群,與幾名工作人員說了話,隨後進入另一扇小門後方的通道,拐過一個彎,四周又開始安靜下來。通道的盡頭兩名保鏢正在那兒守著,與他們說過了來意,一名保鏢按下了門上的通話系統:「BOSS,重案組沐督察想要見你。」

  過得片刻,一個聲音從裡面傳出來:「沐SIR嘛,我又沒犯法,想談什麼我了了,閩昆的事情嘛,開玩笑,他現在背水一戰,我知道的八卦是多一點,這種事情也是無能為力啦……」聲音聽起來倒還年輕。

  那保鏢攤了攤手,沐查一笑,上去直接按下了通話鍵:「張先生,八卦也好,我們現在也沒什麼頭緒,說來聽聽啊。」

  「沒辦法的啦,沐SIR,平時那些小打小鬧我還能知道一些,人家現在豁出去了跟你幹,我一個局外人,這種事情還能知道清楚的話,我就不是張任,是李嘉誠、何鴻了……」

  對方看來是真的不知道多少,說得幾句,鑒於對方的地位與平時友好的關係,沐查也只好聳了聳肩。同樣的時刻,這扇門後廊道盡頭的房間裡,戴著一副金絲眼鏡,名叫張任的男人卻是苦喪著臉回過了頭來。這是一間類似監控室的房間,前方有操縱臺,大螢幕,可以看到包括比賽場地在內的許多地方。房間裡有三個人,除了那張任,一名身軀半裸的美女此時正畏懼地縮在牆角,至於第三個人,假如穆清清在這裡,絕對會訝然得合不攏嘴。

  明明該在房間裡睡覺的家明,這時手上拿了一把帶消音器的手槍,正在房間裡那張舒適的按摩椅上坐著,在幾分鐘前,就是坐在這張椅子上的張任將那半裸的女子幹得高潮迭起。

  「你、你是什麼人?」

  高潮迭起的時候被痛苦地打斷,隨後還得花時間應付外面的人,到得此時,他才能夠將滿腹的疑問稍稍問出。聽到這個問題,家明皺起了眉頭。

  「以你的智商。」他伸手抓了抓頭髮,也是認真地想了一下,「我覺得很難跟你解釋這種連我自己都不怎麼清楚的問題……」
暗藏殺機 發表於 2015-9-9 12:35
第四四○節 巨獸

  「以你的智商,我覺得很難跟你解釋這種連我自己都不是很清楚的問題……」

  房間裡話音才落,「噗」的一聲響,牆角那半裸女子身軀一震,血花突然間向她後方的牆壁上激射而出,殷紅如花,女子的眉心上已經多了一個洞,隨著她身體的倒下,那左手上偷偷掏出的一把槍,也掉在了地下,家明瞥她一眼:「說過不要動的……」

  張任望著那屍體,咽了一口口水,隨後輕輕指了指:「不懂事……」扭過頭來,臉上露出一個笑容,「那麼,請問您需要什麼?」

  「昨天……」家明看了看時鐘,已經過了十二點,「應該說是前天下午了,太平山的那起綁架案,八名雇傭兵被沉了海,應該是東南亞的雇傭兵,我要知道他們的事情,老大是誰,誰指使,哪裡能找到人,麻煩你了。」

  「但是……我怎麼知道,我給了你消息你會放過我?」

  「賭一下吧。」

  他望著房間上方的時鐘,淡淡而隨意的態度全不似在說決定人生死這樣的事情,張任愣了愣,隨後點頭,喃喃道,「……有道理。」

  事到如今他也不敢再問東問西,這種有些神經質的人才是最可怕的,殺人和拍蒼蠅對他們來說怕也是一個概念,走到控制台前,將其中一個螢幕轉為電腦的顯示器,開始查起資料來。

  「目前具體的資料我也不是很多,閩昆開始出手了,跟他合作的是一夥泰國來的傭兵,老大叫蘇拉普,閩昆目前躲起來了,但是我估計有幾個地方可以查一下,第一個是……」

  這些資料本身的歸類就比較雜亂,幾分鐘後大概才將涉及到這方面的調完,待到他說完這些資料。坐在按摩椅上的男人也已經轉身走出了房間。幾分鐘後,那張任看著女子的屍體,才敢拉開門走出去。

  外面的走廊上,一具具的屍體橫七豎八地躺著,在廊道的燈光下延伸開去,鮮血肆意流淌,也不知道那人是怎樣進來,以怎樣的速度殺死了這些人,居然完全都沒有驚動外面的守衛。感覺到在死亡邊緣走了一圈,他閉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氣。

  「惹到什麼人了……這下真夠麻煩的……」

  同一時刻,沐查等人正出了會所不久,開車送丁雄回住處的途中,手機響了起來。

  「喂……什麼?剛打撈上來的屍體被劫了?」

  訝異之中,他與丁雄對望了一眼。昨天發生在太平山的那起案子,由於附近海水太急,風浪大,昨晚叫了拖船,然而幾次打撈都失敗了。到得今天這個時候才將兩輛車從水里拉起來。誰知道車內的屍體還沒運回警局,居然半路被劫,這還真的是無法無天了。詳細問了幾句,他掛掉電話:「沒死人。但對方行動很快,我們這邊被打暈了幾個人,沒能反應過來。」

  丁雄點點頭:「很專業啊。」

  「應該是那幫泰國人。蘇拉普……」沐查抿起了嘴唇,眼中閃過一絲怒火。

  一個多小時後,香港另一邊某個船廠外,篝火熊熊燃燒著,烈酒被灑在了沙灘上。二十多人站在這篝火附近,為首的是一名戴著白色頭巾的泰國人,皮膚黝黑,一米八的個頭,目光銳利。倒掉了酒,他將手中的瓷碗摔在了地上,隨後轉身走向不遠處建有房屋的小樹林。那邊也有人遠遠地朝這裡看,其中一棵樹下,站著目光陰沉的閩昆,他五短身材,常年的江湖拼鬥,年紀已經老了,已經顯不出曾經的結實,兒子的死更是進一步地打垮了他,身體看起來虛弱,然而與他這麼多年當老大的氣勢結合起來,變化為了一股難言的陰戾。

  「我帶我的兄弟是出來發財,不是出來送死,你給的資料不準確。」走到閩昆身邊,戴著白頭巾的男人說道。

  「資料給你,你也有做過確認,誰也沒想到會出來其他的人。」閩昆沙啞著嗓子回答。

  蘇拉普瞥了他一眼:「我現在不想追究這些事情,誰幹的,你儘快查出來,不管是誰……不能讓他活。」說完這句話,他朝著一邊走了過去,閩昆看著他的背影,片刻後方才開口。

  「我死了兒子,你死了弟弟,現在我們是真的在一條船上了……」

  話音才落,蘇拉普左手猛地朝旁邊的樹幹掃了過去,夜空中,只聽嘩的一聲,木屑橫飛,碗口粗的樹幹被他一拳打折,葉片、樹枝的糾結摩擦聲中,那樹幹嘩啦啦地向下方倒去。

  海灘上劈劈啪啪的火光,在所有人臉上忽明忽暗地跳躍著……

  第二天早上與丁雄通電話時,穆清清也知道了昨晚屍體被劫的事情,不過這事情目前與她無關,與她有關的,只是昨晚沒睡好引起的黑眼圈而已。

  「你倒好,昨天晚上睡得死氣沉沉的……」

  吃早餐的時候,她略略對家明表示了抱怨。接下來一整天的時間都比較枯燥,兩個人在房間裡坐著看電視,沐查打過一個電話過來問候,這使得穆清清更加感到鬱悶,自己的確什麼忙都沒幫到,這次只給人添麻煩了。

  由於並非那種絕對嚴格的保護,傍晚的時候兩人一塊去超市買了些東西,晚上又是看電視,看錄影,到了十點回房睡覺,一宿無話。

  這樣的日子連續過了兩天,根據從丁雄那裡得到的消息,整個案子還不算有進展,大飛還沒被砍死,閩昆也還沒被揪出來,連續幾天都是兩個幫派的激烈火拼,警方抓了一批人,終究不是首腦,意義不大。就這樣到了第三天傍晚,出去散步的時候,穆清清忽然看見了一個人。

  兩人此刻住的這邊並不繁華,周圍都是普通的公寓樓,較遠一點有座小山,甚至還有如同農村一般的房屋群。今天早上的時候香港起了風,到得此時天空陰沉沉的,暑熱算是暫時退了,風刮起路面上的垃圾或是塑膠袋看起來像是到了秋季。穆清清與家明去超市買了點東西,走到一段上坡的小路上,她看著前方的一道身影皺了半天眉,隨後跟了上去。

  「我還有事,你先把東西拿回去,沒問題吧。」

  如此對家明交待一番,她跟著那人過了前方道路轉角,這才確認下來。前方的那人,正是警方和閩昆那邊都找了許久的韋志強,一邊跟著,她一邊拿出手機給沐查打了電話。此時夕陽已歿,道路兩旁家家戶戶開始亮起燈光,她摸了摸腰間,手槍沒有帶在身上,不由得皺了皺眉,還是跟上去。

  房屋間的道路,階梯穿過周圍的樹林,遠遠的也有別墅在亮著燈光,但附近多半是平民區,也有些小廠房一般的建築,多半都已經關門了。插了某某建築公司的牌子,估計是準備開發過來。越往前走,道路上行人越少,她一邊讓手機通著,一邊跟隨著傻強往山裡走,不多時,傻強走進一片看來已經廢棄了的小工廠裡,進了一棟兩層高的樓房。

  說是工廠,不如說是手工小作坊更貼切。那排兩層的樓房大概是以前的宿舍兼辦公室所在,此時大概沒什麼人在裡面,只有上層的一間房裡亮著燈。這作坊附近也有些大大小小的住宅,樹林之間小路縱橫,如果有熟悉道路的人要逃跑,抓捕的難度絕對非常大。跟沐查介紹著附近的情況,她也在稀稀拉拉亮著路燈的小道間走著,試圖以最快的速度弄清楚附近的情況。遠遠地看見那二樓上的燈光滅了,隨後另一間房裡又亮了起來,大概轉了一半的時候,走過有一盞昏黃路燈的小道轉向下方時,一個聲音忽然在後方響了起來。

  「穆警官。」

  「糟……」

  噗——

  聽到那聲音的一瞬間,她心中已經有了不好的感覺,也不回頭,縱身便朝旁邊跳了出去,裝了消音器的槍聲響起在飛蛾亂舞的夜色中,後方一棵大樹的樹幹爆裂開來,白色的木屑與黑色的樹皮橫飛而出。

  身體一落地又立即躍起,嘩嘩幾下,身體竄過滿是落葉的林間,子彈如影隨形地飛過她的身邊,打在周圍的樹幹、地上。她在另一側路邊的一堵小矮牆後蹲了下來,拿起手機。

  「我被發現了,你們還要多久?」

  在牆後一探頭,一發子彈又刷地飛了過去。

  「大概還要五分鐘,你那邊情況怎麼樣?」

  「不怕他來追我,怕他逃跑,院子裡有車,他們大概會從東邊的路上走,你們是從哪裡過來的?」

  沐查那邊大概是看了下地圖:「……西邊。」

  穆清清鬱悶地吸了一口氣,猛地探頭,縮回來,隨後再探頭,那邊的昏黃燈光下已經沒有了持槍的人影,果然,當發現了自己之後,他們首先要做的,必然就是逃跑。她拿起手機問道:「周圍沒有員警可以來支援嗎?」

  「我已經通知了附近分局的巡邏警員,能不能趕到還很難說,附近的道路太複雜,一旦讓他們逃出去,估計就很難追上了。」沐查頓了頓,「穆隊長,你一個人在那邊不要冒險,我們面對的是真正窮凶極惡的匪徒,相信你比我更明白這一點。」

  「……我知道。」她將手機放進口袋,伸手尋找著可以防身的東西,只有一串鑰匙,咬了咬牙,她朝那棟樓房的方向跑了過去。

  跑到那小工廠門口時,眼見著以傻強為首的四個人正從樓上跑下來,慌慌忙忙地上了車。穆清清看了看周圍的情況,從地上撿起一塊鵝卵石,沿著道路跑出了幾十米,耳聽著汽車發動的聲音響起,她在道路轉角的黑暗中站著,片刻,那小車以最快的速度呼嘯而出,衝過幾十米的直道,才剛要減速轉彎,穆清清從側前方拿著那石頭便用力砸了出去。汽車前方砰的一聲響起來,高速的衝擊下,前方的擋風玻璃頓時變為一片雪花。

  那小車吱地刹車、轉彎,終於還是不可避免地脫離了道路,撞折了路邊的兩棵小樹,半邊玻璃也已經碎了。

  咬了咬牙想要衝出去,還沒起步,子彈從那小車之中已經呼嘯而來,穆清清躲到一棵樹後,做了兩次深呼吸方才喊出話來:「韋志強,你跑不了的!」

  「去你媽的!」回應她的除了這罵聲,還有變得更加激烈的子彈,穆清清在地上滾動幾下,抱著頭靠在一棵大樹的後方,子彈噗噗噗噗地劃過身邊,眼看著那小車倒上了道路,隨後飛快地開走。她手上沒槍,方才沒受傷就已經是很幸運的事情,這一下是真的追不了了。

  這一片道路上的路燈明明暗暗。樹林裡終究還算安全,眼見著小車過去了,她走出幾步,透過樹隙可以看到那車子轉過了前方數百米的道路,就要進入三岔路口,兩輛黑色的轎車也突然從另一側衝了出來。擋在了道路上,頓時間,穆清清鬆了一口氣。

  「終於趕上了……」

  心中正這樣想著,遠遠的,那轎車的車門打開,幾個人從車上下來,手中提著衝鋒槍,對準了疾馳而來的傻強等人,隨後,槍聲嘹亮了整片夜空。

  夜色之中遠遠地傳來槍聲,沐查等人分成了幾路,朝著那小工廠圍過來。還未到達,便遇上了從樹林中衝出來的穆清清。

  時值夏季,大家穿得都有些單薄,也因此穆清清此時無法對略嫌狼狽的外表做任何掩飾,頭髮稍稍有些亂,身上沾了樹葉泥土,好在除了手上破了點皮,倒沒有受什麼傷。遇上沐查這一邊的五六個人時,正好丁雄也在,幾個人立即朝周圍作出了戒備,沐查聽著遠遠的槍響皺起眉頭:「韋志強這幫人太囂張了……穆隊長,他們有多少人?」

  「不止是韋志強。」穆清清稍微平復了急促的呼吸,「剛才來了另一撥人,現在是他們在追殺韋志強,用的都是重武器……」說到這裡,她愣了愣,與沐查、丁雄交換了一個眼神,「是閩昆……」

  「瘋了……」沐查冷笑一聲,隨後拿起對講機,「大家注意,閩昆的人也來了,火力強大……」他話音未落,對講機那邊已經有人喊了起來:「阿文中槍了,有狙擊手,他們是對著我們來的……」

  與此同時,這片區域的另一側,閩昆與蘇拉普從車上走了下來。

  「找到傻強了……真巧……」兩人之中年老一點的那人說道,「那就一次性解決這件事吧……」

  昏黃的路燈下,蘇拉普將手中的煙頭扔到地下,用皮鞋底踩熄了。

  或許從一開始很難弄清楚這一切的緣由是什麼,事情發展得很快,快到讓人根本來不及細想的程度,短短幾分鐘內,他們遇上的人不光是在追殺著韋志強,也在試圖殺光他們這些重案組組員,雖然屬於沐查這一組的人都有足夠的訓練,有幾個甚至是從以前的飛虎隊中調過來的,但是倉促間面對著強大的火力,他們還是突然就被打懵了。

  此時隨著閩昆與蘇拉普過來的,除了閩昆在幫派中的嫡系精銳,另一半則是經歷過許多生死考驗的傭兵,在遠近程武器的默契配合之下,即便是對上EU、PTU甚至是最精銳的飛虎隊,恐怕都有一拼之力。幾分鐘的時間,分成三組的成員在那廢棄的工廠廠房匯合,都是灰頭土臉,有的人身上帶血,已經死了三個人,四個受傷。

  「他媽的、他媽的……閩昆已經瘋了……」

  「增援怎麼還沒到……」

  「已經呼叫那邊了……」

  為了避免外面的人清楚地看見目標,他們不敢開燈,黑暗中有人呻吟,有人撞倒了東西,狠狠地罵著,槍聲零零碎碎,一發閃光彈從斜上方的樓頂突然射入了窗戶。隨後,雙方便又是瘋狂地開了火。子彈在房間各處擦出火花,一隻裝水的塑膠桶被打爆了,裡面的液體流出來,視窗一名警員被打得倒飛而出,撞倒了後方的設備,轟隆隆的響,廠房外地一些東西沾了有油,被火花點燃了,隨後一棵樹燒了起來,火光忽明忽暗。

  「要找地方衝出去……」穆清清靠在牆邊正這樣想著,突然間,喧鬧聲從另一側響了起來。

  「不許動——」

  「不許動!」

  「放下槍放下槍放下槍……」

  長長的廠房被分成了好幾個隔間,發出聲音的,便是打開了另外隔間門的幾名警員,帶頭的沐查此時也叫得最大聲,目光朝那邊望過去,只見裡裡外外的幾個人正在持槍對峙。在裡面為首的正是那韋志強,他與一名同伴用槍對準了身前警員的頭,沐查等人用槍對準了他們。氣氛劍拔弩張,這樣緊張的情況下,誰不小心扣動了扳機怕都是很正常的事情,雙方對峙片刻,韋志強身後的一名同伴也舉起了槍,對準的。卻是韋志強的後腦勺。

  「放下槍。」那人呼吸急促,「強哥,你和勝哥都放下槍。」

  這一下的變化簡直像是電影一般,穆清清朝窗外開了兩槍,目光又往那邊看,只聽得韋志強說道:「小白,我把你當兄弟,你居然出賣我……」

  「電影裡每個被出賣的都這麼說。」那小白吐了一口氣,「抱歉,強哥,我是員警。是時候了,你放下槍吧。」

  外面槍聲響起來,打中了這廠房的機器,火花亂射,到得此時,韋志強將槍口放下,隨即也是笑了起來:「抓我又怎麼樣,閩昆瘋了,我們誰也走不出去。」

  這句算是大實話,誰也沒有應聲。先前隨著他跑出來的有四個人,其中一個大概是已經被打死了,沐查讓人將傻強與阿勝上了手銬,對那小白說了聲「歡迎歸隊」,穆清清從側面看著廠房外的火光,曾經在心底的那縷疑惑突然間變得清晰起來。

  沐查在這裡安排了臥底,如果他從一開始就對傻強的行蹤一清二楚,為什麼要一直隱瞞到現在!他一直以來到底想幹嘛。

  這樣的問題現在並不是詢問的時機,她心中也是才剛剛理清楚這些疑點,眼見著沐查一轉身,才走出一步,身體突然間震了一下,一顆流彈在側面的機械上撞出火光,隨後以一個最為刁鑽的角度穿入了他的身體,他捂住小腹,踉蹌退後幾步,隨後坐倒在了地下。

  她才要過去查看,身邊的一名警員突然間倒在了地上,不知道躲藏在哪裡的狙擊手又開了槍,她扭頭環顧了四周,不遠處,小胖的腿上中了槍,丁雄看起來還好,但周圍大都是受了傷的警員。沐查小組裡唯一的女警也是中了狙擊,此時倒在了地上,平日裡據說與她有曖昧關係的一名警員正紅了眼睛拼命向外開槍。她看著沐查踉蹌地從地上站起來,退後幾步坐在牆腳,飛快地跑過去,另外有兩名警員也趕了過來,看那中槍的位置是小腹,倒不至於致命。

  「他說得對。」沐查按住中槍的位置笑了笑,「估計走不出去了,穆隊長,不好意思倒是連累了你和丁隊長。」

  「別說這樣的話,增援趕過來就沒事了。」

  「趕過來之前他們就能殺了我們。」沐查的臉上帶著笑,呲牙忍痛,「閩昆發瘋了,我本來想的不是今天,如果再過幾天比較好跟上面說話,計畫趕不上變化……」

  「什麼意思……」

  這話說得沒頭沒尾,穆清清皺起眉頭,也在此時,外面的槍聲居然變小了。隨後,沐查身上的手機響了起來,他緩緩掏出手機,先說了一句:「你們趁機逃出去,看有沒有機會……」方才按下通話鍵。

  電話那邊,是閩昆微帶沙啞的聲音:「沐督察,有沒有想過自己會有今天?」

  然後,沐查就笑起來了。

  他平素一個嚴肅的人,到了今天這種時候,居然笑得比平時一天加起來都還要多。

  「沐督察,有沒有想過自己會有今天?」

  電話那邊聲音沙啞。沐查被流彈打穿了肚子,語音有些顫抖,但笑容之中卻有幾分滿足和得意:「你沒有後路了,閩昆,鬧這麼大,上面不會放過你了,就算你是新義安都一樣……你死定了!」

  那邊沉默了一會兒,閩昆說道:「我最近才知道,所有事情都是你策劃的……」

  「咳……當然是我,不過我只是做了簡單規劃,誰知道後面的發展,比我策劃的還要理想得多。如果不是這樣,又怎麼把你弄到這一步……」沐查笑了笑,「你在警隊安插了內鬼,我就沒在你身邊安插臥底嗎?本來只是想挑撥一下傻強跟你的關係,進而讓你跟大飛火拼,誰想到你兒子會短命呢……知道嗎?得知你兒子死訊的時候,我高興得不得了,所以把你扣在警局慶祝。怎麼樣,有沒有覺得很爽?」

  廠房裡,被鎖起來的傻強和阿勝各以憤怒的目光對著那名叫小白的臥底。平素看他老實,頭腦也機靈,當初是他的幾句話,點破了閩昆那邊借刀殺人的用心,弄得雙方反目,現在想起來,居然都是中了別人的算計。雙方的對視之中,閩昆深吸了一口氣:「為什麼要這麼做?」

  沐查笑著低了低頭:「很多年前的事情了,你肯定不記得,我老爸被你砍死的,那時候你也是小混混,可我記得你……你看,你兒子死了,你現在鬧這麼大,也快完了。我老爸死在你手上,現在你大不了豁出去幹掉我,你殺我全家,我殺你全家,我覺得這很公平,不過你是壞人,我是好人,你死了只有人罵你,我死了可以拿到勳章……」他捂著肚子,呵呵地笑得開心。

  閩昆那邊的呼吸急促,片刻後問道:「前幾天的綁架案,誰出手救的人。」

  「我們關係很好嗎?我為什麼要告訴你?說是飛虎隊幹的你信不信?哈哈……」

  這樣的笑聲中,電話的另一側,閩昆將手機交給身邊的蘇拉普,蘇拉普陰沉著臉,提著手槍直接從房裡走了出去。

  「封鎖周圍,我要親手殺了他們。」

  沐查最後的那句話或者只是出於玩笑的心理,但只在片刻之後,就切切實實地給剩餘的眾人帶來了巨大的死亡陰影。這片廠區雖然不大,但各種可供隱藏的事物卻不算少,籍著槍聲漸少的時機,幾個人準備至少從這一處地方衝出去。畢竟此時完全被別人包圍壓制,如果能夠衝入敵人的背後,或許還有一絲扭轉的機會,兩名警員從另一邊出了門,各自躲在一部機器的後方,這一邊的窗戶裡,小胖便為他們注視著外面的情景,尋找機會,也就在這樣的注視下,一道人影,大搖大擺地走進了廠區的大門。

  忽明忽暗的火光之中,那人的影子也在不斷地擺動著,開戰到現在,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敢這樣出現在雙方的火力點上,小胖在這邊做了幾個手勢,準備舉槍,那人正走到兩部機器的中間,兩名警員衝出來,廠房裡槍聲響起,那身影也在突然間動了。

  火光搖曳中,照在四周的人影突然間猶如怒魔狂舞,那人霎那間朝旁邊衝了出去,槍聲之中,刀光拉出半月形的光弧,鮮血在空中飛灑而出,三道人影交錯,槍聲不斷響起,那兩名警員在片刻間也不知被砍了多少道,開的槍卻不斷打在了空處,待到他們倒在地上,鮮血已經浸滿了全身,而那持刀人的身影卻已然衝入了死角之中,唯有那不算標準的漢語發音,朝這邊傳了過來。

  「我來了,你們都要死。」

  這一幕過後,看著外面地上的兩具屍體,廠房之中一片安靜,片刻,那邊的黑暗裡一聲槍響,槍響之中伴隨著「啊」的一聲慘叫,轉眼間又沒了聲息,大家在一起同事這麼久了,他們自然也能聽出來,這慘叫的聲音是屬於誰的。

  強忍住腿上槍傷帶來的劇痛,小胖咽了一口口水,環顧四周,如今在這裡的人多半都已經受傷了,外面那樣強大的火力真壓過來,他們根本活不了,如今那人既然這樣張揚地過來,或許就證明他的確有殺光這裡人的自信,雖然很難相信……他活動了一下扳機上的手指,再次給手槍檢查上膛,那聲慘叫似乎還在空中回蕩,恍惚中,有腳步聲朝這邊不斷走了過來……

  ——這自然是幻覺。

  就在蘇拉普殺死第三人之後,就在他背後的黑暗裡,傳出了一個平淡的聲音。

  「找到一個,你就是蘇拉普吧?」

  刷的一下,蘇拉普猛地回身,左手拔出了槍,將槍口對準後方那人的額頭,忽明忽暗的視野之中,身後那人雙手插在褲兜裡,就那樣淡然地看著他:「你知道,我最討厭的事情,就是有人拿槍對著我。所以……」他點了點頭,「你要死了……」

  幾秒種後,小胖看見一道黑影從側面飛出來,砰的一聲撞上外面的一部機器,那整個機器都顫動了片刻,他這邊看不清摔在地上的是什麼,估摸著又是哪名同事的屍體。只有在另一邊,躲藏在房間裡、屋頂上的雇傭兵們才能夠看得清楚,從黑暗中飛出來狠狠砸上機器,隨後掉在地下的,是全身骨骼都已經粉碎扭曲了的蘇拉普。

  他就那樣高調地殺入了黑暗之中,然後又像是垃圾一般地被扔了出來,看起來像是被某只雌伏在黑暗中的巨獸給狂踩了一頓……
暗藏殺機 發表於 2015-9-9 12:36
第四四一節 窗外的死神

  槍聲突然間變得激烈了起來。

  火焰在夜色中熊熊燃燒,忽明忽暗的光影中,他站在那片黑暗的角落裡,看著沾染了鮮血的右手手背,隨後抬起來,舔了一下鮮紅的手背,轉過身時,一道人影突然從另一邊的轉角衝了出來。

  激烈的槍聲下,周圍牆面上磚石爆裂飛散。那人顯然是想要突圍,卻被突然間變強的槍火給逼了回來,那人甫一衝出,抬頭看見眼前的人影,便已經下意識地抬起了槍,扣動扳機,砰的一聲,子彈劃過了他的耳際,打在後方的牆上,瓷磚爆裂之中,突然衝過來的人影也愣住了。

  「家、家明……你怎麼過來的……」

  穆清清看著站在眼前的男人,稍微愣了一愣,這個時候她也沒辦法細看太多,一句話才說完,身邊又有子彈擦過,她朝著前方一衝,拉著家明在後方的矮牆邊蹲了下來,這一邊視野黑暗,一小堵牆豎著,也算是對方射擊的死角,此時外面槍聲沸騰,她看著距離不遠的廠房側門,呼吸急促。

  「剛才有人衝過來了,你沒遇上吧……我們衝不出去,還是要跑回去,員警也快到了……」說了兩句,看了看家明的臉,「你怎麼回事啊,說過讓你拿東西回去的,你跟上來幹什麼!」

  此時死亡的威脅近在咫尺,她說著話,手臂微微顫抖著,指了指前方不遠處的廠房側門:「我說一二三,你就跟著我跑過去,知道了嗎?一……」

  眼下的情況並不允許遲疑太多,方才她是想從另一邊衝出去,沒有見到蘇拉普過來的情形,但也聽到了那一句高調的「我來了,你們都要死」。在她想來是隨著這人的出手,其餘人也開始做真正的清掃,畢竟時間有限,員警總是要來的,如今既然衝不出去,那邊回去與其他人一塊堅持幾分鐘。「三」字出口,她拉起家明便猛地衝了出去,半途中似乎被家明不小心推了一下,一發子彈刷地擦過後背,她的身體一個踉蹌,隨後猛地撲出。噗踏一聲站起來時,已經躍進了側門,家明就站在她身後,回頭往外面看。

  在穆清清的帶領下,兩人貼著牆壁通過了幾間房,到得那大房間時,子彈正不斷從窗外傾瀉過來,但凡視線所及的物品,多半都已經被破壞殆盡。受傷的沐查坐在牆角,小胖躲在一扇窗戶旁,丁雄靠在半張破掉的桌子後方,看來手上也已經受了傷,此時正在流血,其餘幾人也各自找了地方躲避。方才的情況下他們還能偶爾從視窗回擊幾槍,而到了現在,那些打在機械上四散激射的流彈都是致命的,幾名被窗戶隔絕在那邊的傷者想要過來都已經成為問題。眼見有人進來,沐查等人原本舉起了槍口,此時又放下,他一隻手捂住小腹上的傷口,痛得汗水淋淋:「沒辦法嗎?」

  「四面都是他們的人……不過增援也快到了吧?」

  「是啊……」

  話是這樣說,但眼下對方的火力不斷覆蓋過來,四周的人已然朝這邊圍了過來。如果冒險朝窗外看,一些人拿著衝鋒槍走出了房間,一旦讓他們接近,這樣的房間,基本上也就不再有任何可以躲避的死角,這一切恐怕只是不到一分鐘的問題。正說話間,一名警員也注意到了穆清清背後的家明:「他怎麼也來了……」

  這句話還沒問完,一個東西從側面的視窗扔了進來。穆清清大叫一聲「趴下……」隨著轟然一聲巨響,火焰暴綻,氣浪朝著四周席捲而出。

  廠房很大,被那炸彈直接波及到的人倒是不多。然而一時間四周氣浪翻滾,一些碎片朝著四周飛射而出,木屑、鐵片之類的東西砸上牆壁,塵埃飛舞中,房頂上的石棉瓦開始成片成片地砸下來。不遠處的丁雄猛地推開壓在了自己身上的東西,朝著這邊衝過來,穆清清晃動著頭髮上的灰塵。火焰的搖曳造成了眩光,耳朵裡也是嗡嗡作響,身邊的幾個人正吃力地爬起來。

  「必須立刻衝出去……」

  「沒有機會的……」

  「走那邊。」

  「總要拼一拼。」

  「對不起……我害了大家……」

  危急關頭總會讓人失去一定的現實感,旁邊的人在說話,意思大概清楚,但那句話是誰說的一時間卻沒辦法去分析了。身邊有人站起來,揪住了家明的衣服:「一定有漏洞,既然他能進來,那些人的包圍就一定有漏洞……」

  話音未落,又是一聲巨大的震動,方才她與家明跑過來的隔間的一堵外牆轟隆隆地倒塌了。現在的目的是要殺人,對方也已經毫無顧忌地用起手雷來,穆清清抬起手,朝著外面開了兩槍,旁邊一名已然受傷的警員「啊」的一聲躍了起來,舉起槍衝向窗口。

  穆清清跟在他的身後不斷開槍,方才炸彈帶來的耳鳴依舊持續著,腦中是混沌的情緒,或許是要死了,但這時不拼,恐怕連拼的機會都沒有。四周是火焰、塵埃、鮮血與呼嘯的子彈,一切行為都有些下意識,絕望時的勇氣,因為能做的只有這個,因此即便再艱難,也得去做了。

  然而無論怎樣的拼命也彌補不了現實的差距,前方那人才一衝到視窗,整個人就已經倒飛而出,她幾乎可以看到那身體淩空飛出時的鮮血,持槍的右手揚起在半空中——他或許連一槍都來不及開——透過那人身側的驚鴻一瞥,她可以看見外面小廣場上端著槍掃射的三個人,遠處的兩層樓房視窗中開槍的人影,子彈劃過臉頰,死神的凝眸。

  與此同時,一道黑影走過了她的身邊,接住了飛在半空中的手槍,隨後將前方那具飛起的屍體推向一邊。

  腳下滑了一下,穆清清摔向地面。她幾乎是下意識地伸出左手,抓住了前方那黑影的衣角,眼中似乎也已經看到了前方這人被擊中的情景。然而這一過程似乎變得很漫長,漫長得仿佛將刹那變成了永恆,她畢竟沒有完全倒下去,透過有限的視野,她看到外面仿佛開起了一朵朵的紅花,那是小廣場上人頭爆開的情景。

  同一時刻,對面的小樓上,閩昆看見了身邊一名狙擊手腦袋開花的景象。

  這個時候他正做好了離開的準備,旁邊視窗處的這人是蘇拉普手下的傭兵。他對於蘇拉普其實並不關心,他死了兒子,關心的也只有報仇,但無論如何,必須承認他們很有實力,從方才開始就已經完全是壓倒性的優勢,他們的人就算走到廣場上去,警方那邊估計都沒辦法開槍。如今沐查那些人算是死定了,他也到了離開的時候。而就在心中做完了對兒子的交代,起身的那一瞬間,他看到一朵血光從前方衝出去的情景。

  血漿衝向後方的牆壁,窗口那人的腦袋在瞬間碎掉了,半邊的頭蓋骨被掀掉,更遠處的一扇窗口,一個人的腦袋上像是開出了血花,刹那間盛放、凋零,人就那樣保持著持槍的姿態倒下去,一名親信手下正朝他走過來,在那一刻經過了視窗,然後半張臉就被刷地削掉,子彈從他的側臉射入,霎時間被帶走了散碎的骨骼與鮮血,前一刻還是好好的人,就在下一刻,從鼻樑往下,包括整個下巴都已經完全消失不見。本身卻是毫無知覺——完全沒有反應過來,他就那樣朝著閩昆走出了兩步,隨後砰地撲倒在地下。

  目睹這樣的情景,閩昆就那樣站在了原地,那一瞬間,感覺心臟都已經停止了跳動……

  幾秒鐘後,一邊的槍聲開始變得安靜下來,燃燒著火焰、一片狼藉的廠房裡,人們對眼前的情景完全反應不過來。他們開始從地上掙扎著爬起來,各自舉著槍,準備拼命的人們到現在變得有點手足無措。穆清清站在那兒,看著眼前這名已經相處了半年多的男人,他方才還從她身上摸走了彈夾。因為被自己拉拉扯扯,拉著他蹲下趴下之類,他身上的衣服現在有些髒了,這時就那樣站在視窗,一把手槍對準外面,唯一在做的事情,似乎就是扣動扳機。廣場上三名拿著衝鋒槍過來扔手雷的人已經倒下去了,那邊的樓房裡還有人,只不過一探頭就會被打中,頂樓上有一具屍體掉了下來,摔在樓房前的臺階上。

  沒有人說話,所有人就這樣怔怔地看著那人的動作,火光搖曳不定,沒有人能理解這樣的情景,方才是那邊的人壓制了這邊,如今,他一個人將所有人都完全壓制了下去。

  十幾秒鐘後,家明微微瞥了身邊的穆清清一眼:「我出去做清理,你們準備出來。」話說完,他從旁邊一名警員身上抽出一把匕首,跳出了窗戶,籍著小廣場上物體的掩護,衝向那排房屋。片刻後,殺戮在夜色中一個個窗戶地延伸出去。

  沐查掙扎著爬了起來,許久才能開口說話:「穆隊長,你的這位朋友……以前到底是什麼人?解放軍特種部隊嗎?」

  「呃,這個……」穆清清回過神來,「我也不清楚……」

  山嶺間光芒點點,穆清清上到那樓房頂層時,正看見家明拿著一把狙擊槍站在樓頂的一角做著點射。

  她小心翼翼地走過去,躲在頂樓的房檐後望外看。之前包圍了他們的那些人如今已經被完全打潰了,山林間大概還有人逃走,隨著家明的每一次開槍,夜色中便會有一人倒下,有的人會發出慘叫,有的人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仰起頭看家明的側臉,她從沒見過他的這副表情,以往的他要麼是木訥的,要麼是深沉的,如今這表情……怎麼說呢,就像是一名出色的技師在完成一項細緻工作時的感覺,成竹在胸,而又一絲不苟,除了……好吧,他現在的確在殺人。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阻止他,也不知道他還會不會聽自己的,至少沐查他們現在是完全不敢上來——誰知道他現在是一種怎樣的精神狀態,以往穆清清給他們做介紹的時候,說的都是家明腦子有病。

  警車的聲音也已經近了,這次來的是真正的大部隊,看起來已經開始上山,穆清清想要說話時,家明放下了槍。

  「我就不說再見了。」

  「呃?」

  「這幾年的時間都渾渾噩噩的,有些事情還沒有想清楚,不希望有人調查我。」

  「你、你要走了……」

  家明伸手拍了拍腦袋:「要去找一些人,做一些事,你家裡是在江海,到時候也許會去找你也說不定。我的家……應該也在江海吧。」

  穆清清看著他:「你記憶真的恢復了?」

  「不算具體,但該記得的總是記得了。」家明笑了笑,笑容有些生硬,「有些人,大概總要見過之後才能弄明白吧,對我到底有怎樣的意義……這次你帶我來香港等於是公器私用,會給你帶來很大的麻煩,你要有心理準備。」

  穆清清點點頭,隨後有灑脫地聳了聳肩:「大不了被革職嘍,應該總不會坐牢吧……」

  「如果你被抓了,不用擔心,我會救你出來。」

  「這個……不用這麼誇……呵呵……」穆清清笑了起來,卻見家明突然間從樓上跳了下去,這才記起一件事:「喂,我家在江海的地址是……」

  「如果有必要,我會查出來的。」

  樓下,那道背影揮了揮手。穆清清站在那兒,夜風吹過來了,吹散了血腥氣,清涼清涼的,她看著那身影越走越遠,終於消失在那片樹林之中,忽然間便笑了出來,那笑容有些複雜,也不知道心頭是怎樣的滋味……
暗藏殺機 發表於 2015-9-9 12:38
第四四二節 星空

  酒吧之中樂聲暴躁而狂亂,燈光滾動變幻中,有著一頭清爽馬尾的女子小口小口地喝著面前的酒,嘈雜的人聲裡,她顯得安靜和冰冷。

  「嗨,美女,一個人啊。」

  拿著一瓶酒,一名穿黑色襯衫的男人笑著在對面坐下,「這附近第一次看見你嘛。」

  女人看他一眼,喝了一小口酒,目光轉向人頭攢動的舞池。那男人又笑了起來:「第一次看見你這麼喝酒的,這酒度數又不高,一口悶嘛。」說著手伸出來想要拿對方旁邊的酒瓶。才伸到一半,已經被右邊過來的一個人攥住了手腕,帶著一股滄桑氣質,卻也有著娃娃臉的男人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抱歉,這裡有人的。」

  那男人看了看前方對他毫不在意的女人,又仰起頭看看抓住自己手腕的男人,臉上的表情漸漸變得狠厲,一掙扎,將手抽了出來:「你混哪裡的?附近沒見過你啊。」

  「不混好久了。」

  「他媽的……」片刻,那人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罵了一句走人,他離開之後,小孟在對面的位子上坐下,也笑了笑。

  「他說得對,這酒度數不高,可以一口悶的。」

  「我酒量不好,不想喝醉。」

  「也是,你幾年都沒碰過了……」小孟看了看四周,「怎麼樣,有沒有物是人非的感覺?」

  對面,沙沙偏過了頭,笑容淡淡的,有幾分諷刺:「其實我一向很少來這種地方,你知道的。」

  能夠感受到對方是怎樣的心情,小孟點了點頭,不再說話。過得片刻,倒是沙沙開了口:「當年……呵。如果後來沒出那樣的事情,你還是會常常帶我來這些地方看吧?」

  小孟看她一眼:「你當初還真的是想接手幫派啊?」

  「大概會吧……」

  「你那時候要去讀大學的。家明……」這個名字說出來,對面的沙沙眼神立即變了變。小孟吸了一口氣,四年以來其實兩人都沒有再聊起過這些事情,主要是女子的抗拒。如今回來已經這麼幾天了,前兩天戰鬥時留下的震撼大概也開始平復,她既然想說,他也就說下去。

  「家明他也沒有真的做打算要你接手幫派。當時他跟我聊天,說你既然想玩,就給你玩玩。他當時也有考慮過讓我接手,老實說我那時倒真的有這個想法……不過我看他的意思,自從老大去世之後,他大概就已經想把沙竹幫結束掉算了。那時他問過我有沒有什麼想做的事情,開公司什麼的,說是幫派小打小鬧,混不出頭。我那時覺得,他算是真的把我當成朋友看了。」

  沙沙一口喝掉了杯中剩下的酒:「交待後事吧,他。」

  「當時看不出來。」

  「知道自己總會回來這裡一趟。」她給自己倒上酒,抬起頭,「可不知道回來幹什麼,看我爸的墓碑嗎?他的墓碑嗎?殺人嗎?不知道該去見誰,靈靜我都不敢見……最後的那段時間他還跟我說,如果要做什麼就放手去做,搞砸了,就回去跟他哭鼻子……就像是昨天一樣,我們那時住在一起。」

  四年的時間,小孟明白這些事情在對方心中的位置,他沒有說話,只是將酒杯推到對方身前,沙沙拿起來,又搖了搖頭,將酒杯放下。

  「不喝了。我記得……初中快畢業的時候吧,喝了酒,第二天起來跟他在一起的。那時候他酒量也不好,老爸在別墅的那瓶酒裡下了藥……」

  小孟笑了起來:「原來你們那個時候的事情啊……我還記得,老大那時候跟我們吹,說你快畢業了,能上聖心學院,認識有人呢,雅涵老師……那天晚上我們在別墅那邊玩吧,晚上都睡在那裡了,亂七八糟……那瓶紅酒?」他想了想,表情變得有些悵然,「下了藥的,我還記得……他一開始沒準備好,晚上的時候,走廊上遇見,他跟我說找了個妞,讓我給酒裡放點東西,助助興致……」

  「其實當時誰帶了那玩意啊。跟到別墅去的那幾個女人都不是什麼好貨色,不是說不漂亮,但跟誰上床,怎麼上都一樣。我找了好久才找到,放紅酒裡讓一個小弟端進去了……第二天白天踢我們起來,讓我們一幫人把別墅收拾好,一幫大男人就又是整理東西又是大掃除的,那不是第一次了,你們總是過去,他也總是讓我們收拾乾淨……下了藥的,前前後後大概就是那一瓶……」

  沙沙閉上眼睛,身體微微顫抖,像是要將什麼東西艱難地咽下去,片刻後方才睜開眼:「是啊,老爸他……總是說我不溫柔不會做家務什麼的,說家明能要我真是我的福氣,好吧,那我承認是我的福氣好不好……呵,我也不是沒想過變得溫柔啊什麼一點,學著做家務,煮飯做菜,後來那半年我住在沙竹幫,家明有時候來看我,我就纏著他一塊出去買菜,想煮飯給他吃,兩個人一塊,那段時間想想自己真是……我妒忌靈靜,覺得自己比不上她,這麼任性地跑出來了,他怕是就更加不喜歡我了,就總想多霸佔他一點……他也說過會永遠等我回去哭的,我現在不知道該做什麼……已經什麼都不想做了,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這酒吧裡嘈雜喧鬧,她的語音低沉,即使是小孟聽得也不甚清楚,不過卻也明白,她這些事情本身就並非為了說給誰聽。也是在這說話間,旁邊的舞池中也有一群人走了過來,其中正有方才被小孟趕開的那男人。為首一人顯然也是出來混的,過來瞥了小孟一眼,也不理他,便在沙沙身邊俯下了身子,端著一杯酒:

  「美女,喝了這杯酒,剛才的事情我們當沒發生過……」

  他這句話沒說完,小孟眼中寒芒一閃,左手刷地反拍了出去。這一手橫揮儼如鋼鞭,那人還沒反應過來,酒杯一舉砰的一聲在他面門上開了花,血水飛濺中,整個人朝後方飛出了數米的距離。他身邊的一名打手反應過來向前衝時,小孟已經站了起來,右手一掌拍在他的頭上,頓時整個人都直接栽向大理石的地面,鮮血砰然四濺。

  場面在頃刻間便亂了起來。

  後方幾個人正要衝,幾米外的沙發裡,一名金髮的外國人直接躍上了前方的桌子,一記飛踢,將好幾個人踢成了滾地葫蘆。遠處舞池間的小弟眼見出事,朝周圍喊了一聲,才剛剛轉身,已經被一名黑髮男人打倒在地上。

  這次出來散心的除了沙沙、小孟,其餘的也有幽暗天琴此次參與行動的小組成員。幾個人順勢出了手,有人還在舞池間忘情地跳舞,一名有著一頭長髮的亞裔男子衝上DJ台,配合著場景自顧自地放起了喜歡的音樂。他拿著話筒,順手將身邊的東西砸向後方的背景燈,頓時間,隨著那歌聲,漫天的光粉轟然而出。遠遠近近,場面一時間火爆無比。沙沙從座位上站起來:「你們玩吧,我先回去了。」轉身走向門外。

  順著人群出了酒吧,夜風清涼,正拿著紙巾擦手的小孟也跟了出來,兩人開了車,回去的卻正是靈靜家裡所在的那片社區。他們住在一棟房屋的四樓上,沙沙上了陽臺,能夠看見側下方那開著武館的小院子。遠遠的,屬於靈靜的房間裡亮著燈光,房內少女的身影映在窗戶上,猶如咫尺天涯的分隔……

  此時,位於城市的另一端,兩名美麗優雅的白人女子走出了機場大門,路燈中,等候在那兒的三名男子迎了上來。

  「維多利亞,歡迎來到江海。」

  為首的女子脫掉了帶有白色蕾絲的手套,遞給那名為彼得的男人,沒有回答,只在嘴角勾勒出一個淡淡的笑弧,那笑容中,唇紅如血。

  五名樣貌出眾的男男女女上了停在路邊的小車,星光之下,小車駛過街道,匯入前方密密麻麻的城市車流……

  同樣的星光,大地以南,香港。

  入夜之後發生的警匪火拼事件的餘波未消,在槍戰中受傷的沐查等人正在醫院的病房裡接受治療,由於這次事件死傷太多,圍在醫院外的記者到此時都未散去,部分員警正在維持著秩序。臨近午夜,清水灣附近的某個偏僻碼頭附近,一些人在秘密地上船。

  人其實不多,但看上去都非善類,這是一艘偷渡船,專為一些在江湖仇殺中犯了事的人偷渡去大陸,那船主點清了人數,將手中的煙頭扔到地下,轉身準備上船,視野之中,一名背著電腦包的少年人從側面轉了出來,他當即警覺起來,眼見著少年已經到了眼前。

  「去廣州,這裡是五千。」

  低著頭從兜裡拿出一疊錢,那少年看來也懂行情,不過,生意一向依靠熟人介紹的船主還是朝後方退了一步:「你說什麼,我聽不懂……」

  這類事情最怕出簍子,那船主打量著眼前這名顯然年紀不大的少年,船艙裡的幾人也探出了頭來看,幾秒鐘後,砰的一聲響起在夜空中。

  很少人能夠反應過來在那一瞬間發生的事情,船艙裡的那人看著外面的人影,首先是縮了縮身子,隨後從身上掏出了槍準備射擊,只是在他掏槍的一瞬間,眉心便被飛來的子彈給打穿了,而在其他人的眼中,能夠第一時間看到的,自然便是外面少年手上那正在冒煙的槍口。眼見這樣的情景,有人突然喊了出來:「條子!」拔出了身上的槍,而沒有帶槍的幾人則離開轉過了身,準備抄傢伙或者奪路而逃。

  昏黃的燈光下,槍聲在夜空中連續響了起來,幾秒種後,外面那背著電腦包的少年表情冷漠地將手垂下來,整個船艙裡已經滿是屍體,隨後,他將槍口轉向船主,對方此時正全身發抖地舉起手:「我我我……我知道了,你去廣廣廣廣……廣州,別殺我,我會開船。」

  「……算了,我也會。」

  淡然的嗓音響起來,下一刻,那頭部中槍的男人退後幾步,噗通一聲掉進海裡,少年上了船,操縱著那船隻離開海岸,隨後將船艙裡的屍體一具具地扔進海裡,逐漸遠離的輪機聲中,他坐在那船艙裡打開了手提電腦,開始埋頭尋找自己感興趣的資料,船隻裡的燈光越來越遠,終於消失在黑暗的海面上……

  第二天,廣州。

  背著電腦包,家明穿過了小公園,仰頭望向道路對面數十層高的摩天大樓,剛剛升起的太陽將璀璨的晨曦投射過來,在「朝海集團」四個莊嚴威儀的大字上撒上了金黃的光邊。

  清風拂過,生意盎然,這是充滿希望的清晨。
暗藏殺機 發表於 2015-9-9 12:39
第四四三節 遲到的全家福

  從睡夢中醒來,迷迷糊糊的,一縷光芒從窗簾的縫隙灑進來,在房間裡斜劃出明麗的金線,細小的灰塵在空氣中緩緩打轉,身邊是睡得死死的女人。

  等離子電視的畫面凝固成藍色,昨晚一直開著的音樂大概是因為CD放完,如今已經停了,胡亂扔在地上的內衣褲,各種男女情趣器械,裝著白色粉末的紙包,針管,吸毒用具散落一地,房間裡一片糜爛的氣息,應子豐推開旁邊的全裸的女人,從床上坐起來時,照例感到了猶如緊箍咒一般的頭痛。

  伸手捂上額頭,無意間又看到了那環繞一圈的傷疤。

  「媽的!」

  他罵了一句,將枕頭扔下床,嘩啦一聲打翻了小桌子上的毒品。猶如這幾年的每一次醒來,四周的空氣都有種出離現實的迷幻感,口乾舌燥,虛弱無力,空調的聲音仿佛就在耳邊響著,乾涸而沉悶,像是一百隻蒼蠅在身邊飛。他伸手拍打幾下,走到窗邊刷地拉開簾子,射進來的日光令他感到一陣不適應,旋即又用力拉上。

  時間是上午十一點,他回頭看床上那半裸的女人,長得很漂亮,但是叫什麼名字呢,他已經不記得了,這也無所謂,反正都是為了錢而已,甜心,貓咪,怎樣都無所謂,女人嘛,這幾年來他每天都有的換,其實也不挑,有時候也跟醜女睡,第二天也忘記了,有的女人或許已經睡過三四次,無非都是為了錢……不差錢!

  有些事情,轉眼間已經過去了四年,他對時間的觀念很模糊,從療養院裡出來之後,父親只跟他說過一次話,然後就沒再管他,大哥倒是常常來看他。有一段時間他的脾氣變得很暴躁,想殺人什麼的,但是能幹這類事情的朋友仿佛一夕之間從他身邊遠離了,後來知道是父親大哥那邊下了死命令,不允許他動這方面的心思。之後他便開始吸毒,直到現在,因為每次看見手臂上的傷痕,都令他痛到無以復加。

  他穿上襯衫,遮擋住手臂的疤痕,下身仍舊只穿了一件褲衩,推門而出,大喊了一聲:「吳嬸!」望向一邊的欄杆時,看見一個傭人暈倒在地上。

  「過量了……過量了……」

  他搖了搖頭,喃喃自語。這是在別墅二樓的走廊上,目光往下看時,才發現下方的客廳裡坐了一個人。他看著那人的背影,大門外,有警衛倒在了陽光裡。

  「過量了……幻覺……」

  類似的情景在這幾年裡不是第一次看到,每一次都有不同,但那人影卻猶如噩夢般地熟悉。或是佈滿血肉死屍的昏暗空間,或是血火交集的廢墟殘垣,那惡魔一次次地將他拖入地獄後殺掉。這樣的情景重複無數次後,他終於有了些許抵抗力,此時一面喃喃說著,一面步伐踉蹌地下樓:「我不怕你!你是幻覺……幻覺!」

  那幻覺回過了頭,看他一眼後緩緩說道:「應子豐,等你起床真是等了好久。」

  「你是幻覺……」

  他搖搖晃晃地下到客廳裡,眼看著那人影走了過來,手上拿著一罐可樂,隨後嘩嘩嘩地倒在了他的頭上。冰凍過的液體從他頭上流下來,使得他全身都是一激靈。泡沫氣體在空中升騰著,那張臉冷漠地看著他,片刻之後,游離的目光終於漸漸凝聚。他突然坐倒在地,雙手在後方拼命地想要爬上樓梯:「不不不不不可能……你已經死了、你已經死了……」

  「說得沒錯,我也以為自己死了。」名叫家明的幽靈站在那兒,看了看腕上地手錶,「你清醒了?」

  「你不可以殺我、你不可以殺我……」應子豐爬上了五級樓梯,隨後整個人又滑了下去。再要爬上去時,家明已經走過來,蹲在他面前。霎時間,全身都已經沒了力氣,他看著那張平凡而冷淡的面孔,下意識地說話,「你不可以殺我。我爸爸……我大哥他們會報復的,他們都會報復的……你不敢殺我,你上次就不敢殺我……會報復的……」

  這番話呐呐地說著,實際上也是他這麼幾年不斷安慰自己的話語,那個人已經死了,或者是他不敢動手,就在這不斷的陳述中,他看見家明搖了搖頭,目光中有些惋惜,有些悵然,隨後輕輕地伸手拍打了他的肩膀,儼如苦口婆心的安慰。

  「不行了……這次跟上次不一樣了,已經不行了……」

  隨後,那只手按上他的脖子,黑暗突然襲來。

  十一點半,朝海集團總公司,應海生與應子嵐在電梯裡接到了保鏢打來的電話,得知了應子豐被綁架的消息。

  「有人見到綁匪的樣子了嗎?」

  「沒有,別墅裡的人都被打暈了,閉路電視上也沒有記錄,不過我們估計時間是在半個小時前……」

  「這傢伙,讓他別張揚,又惹到什麼人了!」

  應海生恨恨地罵了一句。對於次子,以前就是恨鐵不成鋼,自從四年前的事情發生之後,應家在炎黃覺醒中的地位每況愈下,他就更是恨不得當初沒生過這個兒子才好。這幾年只是對他放任自流,還收回了他身邊絕大部分的權力,頂多留給他花錢泡妞玩樂的資本,誰知道又出了這種事情。

  空見之塵的事情已經令他感到憂心忡忡,他心中煩躁,然而旁邊的應子嵐卻已然緊張起來,連續問了好幾個問題,然後便向他請示,要求立刻趕去弟弟的住處處理這件事,他雖然對次子沒好感,但長子重兄弟情誼終究也不算什麼大事,揮了揮手,說好準備分道揚鑣。

  原本是要去參加一次商務宴會,如今的安排自然是應海生過去赴宴,應子嵐處理綁架案。一同走出大廳,在保鏢的護衛下,兩人都在思考著這件事情背後會不會有什麼黑幕,譬如自己不想讓方之天得到空見之塵,或許方之天就反過來綁架自己的兒子,才剛剛走到大門處,父子倆的手機同時響了起來,是同樣的,陌生的號碼。

  「也許是綁匪……」

  應子嵐望了父親一眼,將手機附上耳邊,隨後應海生方才按下了通話鍵:「喂。」

  「看起來你們知道應子豐的事情了。」

  電話那邊的嗓音隨意而淡然,似乎有些熟悉,卻又帶了一絲陌生的冷漠。這說話間,兩人連同身邊的十幾名保鏢已經走出了朝海集團的大門,外面的小廣場上陽光明媚。由於與周圍建築結合的良好設計,走出門外這一片吹的都是涼爽的自然風,各人的衣袂獵獵作響,等待著他們的車隊已經停在了大門外幾米遠的地方,應海生沉默了一秒鐘:「你想要什麼?」

  「我是過來送東西的。」

  「什麼?」

  「全家福吧……讓你們去江海拿全家福,你們一直不肯去,那我麻煩一點,幫你們送過來了。」

  距離前方的小車還有不到兩米的距離,應海生與應子嵐突然停下了腳步。風吹過去,小廣場上行人來來往往,四年的時間與記憶刷然拉近,那記憶深刻得就仿佛他們看見那個外表平凡卻無比恐怖的少年站在他們面前說話一般,心臟突然縮緊的同時,一道黑影從天而降。

  砰、轟——

  「啊——」

  從數十層的高樓上飛落而下的人體砸上側面那輛轎車的頂棚,碎裂的防彈玻璃猶如珍珠般的爆散飆射,轟響的聲音之後,空氣中才傳來那人在空中的慘叫聲。保鏢從四面撲了過來,護住應氏父子,應子嵐則突然推開了身邊的保鏢,目光望向側前方凹陷的車頂,全身染血扭曲的應子豐似乎還在望著這邊的兄長與父親,只是那雙眼球已經完全爆裂了。在保鏢的拽扯下看清楚了眼前的一幕,應海生幾乎是下意識地喊了出來:「顧家明,我會讓你重視的人都死無全屍!」

  「……還是這麼沒創意。」

  電話那邊的嗓音輕輕歎了口氣。同一時刻,爆炸聲突然間響了起來。那是朝海集團大廳側面的一個展覽室,隨著大廳裡的炸彈被引爆,火焰從側面的落地窗轟然而出,隨後,另一側的一輛小車也在突然爆發的滾滾熱浪中飛上三層樓的高度,十幾名保鏢拔出了槍,幾乎是下意識地護著應氏父子遠離大廳與小車。

  如果是方才的人從天空落下來還沒能讓人完全反應過來,這突如其來的兩起爆炸就好像是按下了騷亂的按鈕,由於爆炸在旁邊的展覽室,大廳裡基本沒有人傷亡,然而此時身處大廳裡的員工、客戶已經在第一時間往大門外湧出來,廣場上的眾人四散奔逃,有人尖叫,有人摔在了地上,籃子裡的水果散落一地,小廣場上的風力吹拂中,一塊紅色的薄綢布,朝天空中飛了起來。

  那綢布薄而寬大,原本是折疊起來夾在一個人的腋下,仿佛是因為爆炸的影響,那人慌張起來,導致巨大的綢布脫了手,舒展飛翔在空中,恰好朝著應氏父子這一堆人罩過來,雙方此時相距不過四五米,眼看那人朝這邊走來,最前方的那名保鏢突然間停下了腳步,雙手舉起了槍。

  前方人影一花,那人的右手由左下朝右上揮了出去,並出的兩根手指仿佛只在空中輕輕劃了一下。

  人影交錯,槍聲沒有響起來,下一刻,巨大的紅色綢布將十幾人完全籠罩下去,綢布外,首先舉槍的那名保鏢無聲地跪在了地下,鮮血從他的頸項上飆射而出。後方的綢布間,伴隨著人影的錯亂,慘叫聲、槍聲連續響了起來。

  這綢布輕而薄,在夏日正午陽光的照射下,遮擋不住多少的光線,基本上也造不成太大的行動困擾,朝他們走過來的是一名其貌不揚的中年人,然而在他與這群人交錯的瞬間,無論是應海生還是應子嵐都已經反應過來,這便是顧家明。

  他的妝化得很隨意,頂多是遮擋了本來的樣貌,然而對於身材、基本輪廓卻沒有太多的掩飾。不過在眼前這一切或許都不重要,在他走來的同時,兩名保鏢同樣舉起了槍口,打前方的另一名保鏢則朝著他的雙手抓了過去,前前後後,十余名的保鏢幾乎是在同時都將注意力集中了過來。這些保鏢每一名都經過了嚴格的訓練,身體靈活而結實,然而面對著這樣的陣仗,家明手上唯一的動作,就是揮出了右手的兩根手指。

  半圓、斜揮、橫拉、輕點。那動作看起來輕鬆而隨意,甚至連應氏父子都可以捕捉得到,然而一切的攻擊,卻似乎都在他面前失去了作用。他低了低頭朝前走,微微側了側身子,滑步,繼續走……隨著他的第二步邁出,那手指揮舞在空中已經帶出了連續不斷的細微血線,血線從一個人的身上接連向另一個人的身上,喉嚨、手腕、雙眼……空中帶起的血線仿佛是一筆寫意的狂草,應海生幾乎是眼睜睜地看著那手指揮過了長子的雙眼、喉結,隨後如同幻影般的穿過層層護衛的人影,在他喉管上拉了一下。

  不到三秒鐘,家明穿過人群,順手拉了拉上方的布匹。那綢布猶如風箏般地飛了出去,陽光再度降臨在他們的頭上,後方的十多人開始陸續朝地上倒下去。他依舊隨意地向前走,右手沾血的刀片放進嘴裡,隨後舉起胸口即拍既洗的相機,朝後方按下快門。

  低緩的聲音中,照片哢哢地洗出來,他取下照片,順手朝後方彈出去,隨著小廣場上的風,那紙片飄落在應海生父子身前的血泊裡。

  他穿過了前方混亂的人群,過到十幾米外的街道轉角處伸出了手,在空中打個響指:「Taxi。」一輛的士在路邊停下來,他坐進去。朝司機說道:「去機場。」

  司機踩下油門,微微低頭,從後視鏡望遠處的街道上看,又看了看這位乘客身上的相機:「那邊好像出事了,記者啊?」

  「是啊。」他微微笑了笑。

  「趕時間,謝謝。」

  幾分鐘後,最初的一批員警趕到了現場,面對著十幾具喉嚨全部被割開的屍體,手足無措。半小時後,遠在江海的方之天得到了應海生父子三人被殺的消息,一個小時後這個消息得到了確認。下午兩點多,由廣州飛往江海的航班準時抵達,回復了原本裝束的家明走出機場大廳,再度踏上烈陽如火的江海,他在機場附近的店鋪中買了一副墨鏡,遮擋住了帶有著些許茫然的雙眼。

  他依舊記得這座城市,記得許多東西,可是那些記憶中所蘊藏的感情卻在四年的痛苦與兩世回憶的重疊下變得有些疏離起來,猶如那名叫靈靜名叫沙沙的女孩,在某個片段中被他殺死某個片段中又黯然離開的身影,猶如心中的冰涼與眷戀,殺手之心與滿滿的愧疚,不斷衝突的裴羅嘉記憶與那平淡的學生時代,那一切的東西還在他的記憶裡,卻已經被無法忍受的痛切割得支離破碎,這使得他不得不再度停下來,審視著此時的自己,這座城市的過去與未來都在腦海裡交替著。

  一輛的士在他的身邊停下,他搖了搖頭,在前方的岔路口站了半晌,他選了一個方向開始走。烈日炎炎,他不斷地向前穿行,看著這座城市的每一個人,每一輛車,每一間店鋪,每一個看板,重拾起記憶的碎片。

  同樣的時刻,位於城市一角的方之天等人正陷入巨大的危機與難題之中。四年以來,應海生的勢力在炎黃覺醒中已經不再佔有過去那般舉足輕重的地位,若平時出現問題,方系勢力自然可以順水推舟地將對方的一切都予以吞併,但眼下的情勢中,他們卻不再擁有這樣從容不迫的優勢,前幾天出現的不死者連軍隊的出動都無法留下,雖然當時給他們造成了巨大的傷害,但現在他們也隨時有可能反撲,死亡的陰影正籠罩在江海每一個炎黃覺醒成員的頭上,應海生的死,那出現在廣州的神秘殺手,無論是落井下石的裴羅嘉還是其它想要渾水摸魚的黑暗組織,恐怕都將成為壓垮駱駝脊背的最後一根稻草。

  無關黑暗或光明,城市另一角的小武館中,名叫靈靜的女子坐在窗前,看著書桌上訂成一疊的歌曲曲譜輕聲唱著,為今天晚上方雨思演唱會上的客串表演做著準備。而無論神情有多麼的專注,此時存在於她的心中的,除了心碎的悲傷,依舊只有對未來的迷惘,與她有著同樣心情、猶如一體雙生的女子此時正在數百米外的樓房陽臺上遠遠看過來,風吹過時,揚起了耳際的髮絲……
暗藏殺機 發表於 2015-9-9 12:40
第四四四節 交錯

  傍晚時分,夕陽在天空中漫灑下壯麗的金黃,東方家別墅的內內外外也仿佛籠罩上了一層光暈,方之天站在二樓的陽臺上,看著花園裡金光閃閃的噴水池,手指敲打著陽臺邊的欄杆。遠遠近近都是站崗的戰士或者特工,人影進進出出,忙碌不停,他用手指揉了揉額頭,片刻,有敲門聲響起來,進來的是東方淩海。

  「廣州那邊傳來的監控錄影大家都已經看過了,正在分析,不過資料太少,估計很難得出確切的結論,我認為……我們大概該考慮放棄空見之塵了……」

  方之天點了點頭,笑容有些疲累:「就沒有人考慮是顧家明殺回來了嗎?這種乾淨俐落的出手,周圍的監控攝像頭甚至連他的背影都沒能捕捉清楚,至少也是裴羅嘉特級殺手的級別了,更何況現場的那張全家福……」

  「所以大家認為這件事應該跟目前在江海的不死者無關,他們的確是有著遠超一般人的身手跟素質,但在刺殺的技巧上,絕不會有這個人這樣熟練,但顧家明……應該是裴羅嘉殺手的故布疑陣吧。至於最好的結果,大概是那位真正的簡素言小姐殺回來了……」

  「但我們到現在還沒有確定到底哪一個是真的……」方之天笑著搖頭,與東方淩海一同出了門,「放棄空見之塵,我也有想過了,其實按照現在的情報來看,無論是我們還是那些不死者,都不清楚空見之塵的下落,李雲秀在歐洲那邊還沒有醒來,她到底將東西交給了什麼人還很難說,或者就是隨手塞進了一個人的包裹裡然後寄來了江海,既然雙方都不清楚,只要情報上能夠占一定的先機,我們仍然有機會,我離不離開倒是次要。應家的權力交接,我是不是親自過去,意義並不大。」

  「各種勢力肯定會介入,應海生這一死,經濟方面弄不好的話,損失大概以百億計。錢其實倒也是次要了……」東方淩海歎了口氣,「應海生參與或者瞭解的國家機密數百項,這方面才是最重要的,雖然廣州那邊已經封鎖起來,各個省市的人也已經開始運作,但應海生以前防我們防得太厲害,這反而成為最麻煩的事情。我剛才就接到了電話,朝海集團裡方才揪出了兩名間諜,應該是美國方面安排的特工,事情發生才三四個小時,他們就已經開始行動了。沒被發現的,還不知道有多少。老方,現在最怕的是他們把目標對準你……」

  一邊說一邊走,別墅之中此時住進了炎黃覺醒的好幾個小組,鬧鬧哄哄的,穿過二樓走廊,到樓梯邊時,卻見東方路拿著手機下意識地旋轉著,皺著眉頭在想事情。方之天倒是停了下來,打了個招呼:「小路,錄影你也看過了吧?有什麼想法?」

  東方路從來便被培養成東方家的接班人,雖然一直以來都有參與許多事情,但他不屬於戰鬥編制,如今也不算正式的行政編制,這類作為機密的監控錄影,理論上來說他得等到事情瞭解或者被正式邀請才有得看,不過理論和實質自然是兩回事。明白方之天問這句話的意思,他點了點頭:「看過了,應該不會是顧家明,理由很簡單,如果他回來,一定會第一時間去找葉靈靜或者張雅涵這些人,對於應家……他沒這麼在意……」

  「呵……看來是可以確定了,真是……懷念啊……」方之天笑了笑,「聽說最近跟女朋友分手了?」

  「嗯。」

  「據說男人都是失戀之後才成長起來的,加油吧。」拍了拍他的肩膀,方之天與東方淩海朝著走廊盡頭走過去。推開盡頭的門,一間白色的病房出現在兩人眼前,病房之中,東方若依然在持續沉睡。

  望著那毫無意識的單薄的人兒,方之天閉上了眼睛,微微地發出了一聲歎息……

  決策者最怕立場被干擾,無法做出清醒的決斷。如果若若的異能真的能夠得到發揮,對於一個國家來說其意義無可估量。而面臨如此強大的不死者,假如他們是被裴羅嘉所控制的敵人,空見之塵似乎也是唯一的機會。但這其中到底蘊含了他多少的私心,目前付出的犧牲是不是真的值得。應海生猝死,各方面的壓力襲來,他所面對的,早已不是頭痛那麼簡單的事情了……

  時間過了下午六點,夕陽在山間依舊顯得燦爛,城市郊外的公墓山上,雅涵蹲在那一片墓碑前,神情有些茫然。

  這個時間點上,過來掃墓的人基本上已經回去了。事實上不是什麼特殊的日子,這邊基本也很少見到人。她是剛剛下班後過來的,女式西服、及膝的窄裙、絲襪、高跟,此時蹲在地上,繃得緊緊的,線條很是誘人。她有時候想,家明如果在這裡的話,或者就會很喜歡她現在模樣。家明不在這裡了,他也不再在這個世界上,可她還是希望他能在某個地方看上一看。

  原本是打算下了班就回去陪淘淘吃飯的,吃完飯再帶著她出去看一場演唱會。誰知道下午接到一個電話,之後就神使鬼差地來了這裡。應氏三父子死了,她談不上有多高興,但當初發生在江海的那場追殺,對於曾經的家明來說有著某種階段性的意義。後來他們在一塊生活了三個多月,這些事情她是知道的。從那天開始,他放棄了生命中的光明和希望,走向死亡的泥沼。

  但在這件事中,應氏父子發揮的影響幾近於無,那只是標誌,卻沒有實質上的意義。真正有實質意義的是他和靈靜的分手,是靈靜上飛機、沙沙上船的那一刻。因此對於這父子三人的死亡,她就覺得有些茫然,沒必要高興,也沒必要悲傷。她因為這件事而想來看看家明,卻又實在覺得事情不值一提,於是便在這裡發呆了許久。

  這一處墳墓她自然是常來的,說說話,坐一會兒。秋天裡常常會有蒲公英飛舞過來,她將那些蒲公英一朵朵地擺在碑前,看著它們又被吹走,有時候吃到什麼好吃的東西也帶過來,有時候在碑前擺那些枯黃了的蒿草,有時候是四周吹來吹去的紙花,一切隨著心意,就像是對著最好的朋友度過一個寫意的下午,說說淘淘最近的事情,平平淡淡的,除了冬天,一般不哭。

  跟靈靜說起來的時候是說等著他,另一方面,她更多的是感覺到:家明多半是死掉了。但在她來說,這也並非悖論,等待一個已經死去的人也並非是什麼說不過去的事情,她如今就是這樣執拗地堅持著這種心情。

  「前面……前面跟你說過吧,方雨思的演唱會,今天晚上靈靜要過去客串表演了……打算帶淘淘去聽……應家的事情估計你也沒興趣的……本來答應了淘淘要回去陪她吃飯的呢,回去又該挨駡了……今天本來說好不是陪你,是陪女兒的嘛……」

  她輕聲地說著,站了起來。群山之間,夕陽也終於從金黃轉成了橘紅。

  時間是二零零四年七月十二日下午六點四十,葉氏武館已經關了大門,就在幾分鐘前,靈靜已經隨著朱利安等人的車輛離開武館,出發去往即將舉行演唱會的江海市新城體育館,如今葉涵正在裡屋整理一些東西,順便給還在醫院的妻子打電話,無論如何,這是女兒一輩子的大事,兩人都不想錯過。

  「……手術嗎?沒辦法請假?怎麼會遇上這種事……林醫生那邊呢,他不在那怎麼辦啊,今天可是靈靜第一次登臺表演……」

  女兒的初次登臺居然遇上妻子醫院的突然加班,脾氣一向謙和的葉涵此時也不免提高了聲音,有些無奈,正說著,有人在後面敲了敲門:「靈靜不在家嗎?」

  「哦,靈靜跟她老師已經過去演唱會的新城體育館那邊了。你是方小姐派過來的嗎……等等哈……」略略回了回頭,此時天色微暗,外面武館那邊關了燈又拉下了大門,人影有些看不清楚。他說了一句,耳聽得那腳步聲似乎開始往外走,衝著電話道,「你看,方小姐都已經叫人過來催了,靈靜出門也有些晚,不知道狀態好不好……我過去你醫院那邊等你吧,你不是跟院長說過了嗎,反正林醫生他們趕過來你就撤……我去等你我去等你,就這樣了……」

  掛上電話,外面的那人此時已經不見了,葉涵皺了皺眉,隱約間似乎想到了什麼,他站在那兒好一會,準備朝屋裡走,可心裡的感覺卻變得愈發強烈了,終於轉身跑出門外,站在那街道上,遠遠近近的,社區內外的樓房間已經亮起了燈火,街道上有來來往往的人、自行車,空氣中彌漫著諸如「下班」、「晚餐」、「放鬆」的溫馨氣息,太陽在西邊逐漸斂去最後的火焰,路燈與車燈也逐漸亮了起來。這個普通的仲夏黃昏,他在道路邊站了一會,終於沒能發現方才敲門的那人,轉身回家換了身衣服,準備去往妻子的醫院……

  一個多小時後,東方家別墅的病房之中,若若睜開了眼睛,撐著那毫無血色的虛弱身體坐了起來,醫生以及其餘眾人趕到時,她的呼吸急促,仿佛隨時都有可能窒息一般,幾分鐘後,在氧氣的作用下,這症狀才漸漸緩解,望著眼前的眾人,許多天來,她第一次開了口。

  「我看到空見之塵在哪裡了……」

  時間倒退回二十分鐘前,太陽已經完全失去了對這座城市天空的主導權,這一天是農曆的五月二十四,細月如眉,夜色中有著很漂亮的星空,坐落在海邊的新城體育館一片燈火通明的景象,看起來就像是坐落在海邊的一輪明月。方雨思在江海的巡演第一場即將開始,入場已經接近尾聲,如今在體育館外還滯留了不少人,這些人多半沒買到票,但由於方雨思的號召力,他們還在等待著有人將票臨時轉讓的機會。

  由半圓形的新城體育館朝四周輻射開去,附近是一個集綠化、娛樂為一體的海濱公園,燈光之中綠樹、花圃一片涼爽宜人的景象。體育館內部則是一片喧鬧,觀眾爆滿,而在演出後臺,各種工作人員正在緊鑼密鼓地準備著八點鐘將要開始的演出。方雨思穿上了第一場演出時要穿的衣服,走過擁擠的人群,走向坐在一邊長椅上發呆的少女。

  「靈靜,化妝都已經準備好了吧。」

  她說了這句話,過得幾秒鐘,靈靜才突然驚醒一般地抬起了頭:「啊!呃……呃,化妝……好了……」她這次做的並不是什麼複雜的裝扮,宣傳方希望突出的是親切感,於是仔細雕琢了半個多小時,看起來變化倒是不大。依舊是靚麗親切的鄰家女孩,只是看起來略略有些失魂落魄。

  若是旁人大概會認為她第一次參與這樣大型的演唱會因此緊張,但方雨思卻是多少知道內情的人,坐了下來握住了靈靜的手:「想什麼呢?」

  「沒……」靈靜目光閃爍,「只是……越來越不知道為什麼上臺……」

  方雨思笑著點了點頭:「不是說過了嗎,就當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唱給家明聽的,你想跟他說的話啊,以前來不及說的那些……也許他能聽到呢,嗯。」

  「嗯。」勉強一笑,她點了點頭,方雨思看了看在周圍走動,吵吵嚷嚷的工作人員,又轉回頭:「這樣吧,裡面太吵了,演唱會雖然快開始了,但你可以稍微出去走動一下,幾分鐘哦,記得上臺的時間就可以了,這樣對放鬆心情很好。」

  握著靈靜的手微微用力,她笑著站起來,去檢查旁邊的一些器具。看看少女雖然點頭卻仍舊有些失魂落魄的樣子,她知道自己的話用處大概也不大,不過暫時來說,也無所謂了。片刻之後,靈靜從包包裡拿出歌詞來複習,看見側面口袋裡一個作為墜子的玻璃小瓶與旁邊的紙條時,她皺起了眉頭,拿出紙條來看了好幾遍。她終於站了起來:「好像……就在附近……」

  片刻,靈靜走出體育館側門,用借來的鑰匙發動了小車,去往不算遠的一個位址。大概五分鐘後,她在一棟小樓下按了好幾次門鈴,確定屋內無人後走向了旁邊的一間小賣部:「阿姨,請問住在隔壁的人去哪裡了?」

  「你找誰啊?」

  「哦,我想知道有沒有一個叫方國琳的女孩子住在這裡……」

  那一瞬間,某種冥冥中定律將兩條因果線交錯一起,白色的病房內,東方若睜開了眼睛!

  夜色清澄,八點過五分,仿佛整個城市都動了起來,車隊從城市的數個角落飛馳而出,載著炎黃覺醒此時在江海能夠調動的多股力量,駛向演唱會已經開始的新城體育館。

  與此同時,一位小賣部的阿姨給方國琳打了電話,告訴她方才有人過來找她。

  「說是有人要送東西給你,我要她把東西給我轉交,不過她說還是親自交到你手上,還給我留了電話……你說過不要把你的電話說出去,我就沒說,不過那位小姐看起來不像是壞人啊……」

  之前不死者在城市裡捕殺炎黃覺醒的成員,方國琳等人撤離到東方家別墅的時候,就曾經考慮過有人過來打聽她們下落的情況,因此以員警的身份給旁邊的小賣部老闆說了這件事,卻未曾料到來打聽的居然是靈靜——當然,因為東方若的能力,他們目前已經知道了空見之塵就在靈靜的手上,只是其它的事情,卻並不清楚——將這件事上報方之天時,那邊正在給身處新城體育館附近的幾名特工下令。

  「……務必保護好目標不受傷害……暫時不需要與目標發生直接接觸,就讓空見之塵待在她的身上,直到我們到達……」

  事情很令人欣慰,自己這邊果然搶先一步,當然,還有十多分鐘自己這邊才有可能拿到東西,假如在這短短的時間裡出事,以葉靈靜跟顧家明的關係,她的身邊不僅有自己安排的保護者,或許還有幽暗天琴、高天原的保護者,甚至可能有更多,從這方面看來,東西留在她身上或許要比放在自己的那幾名特工身上更安全。這個電話打完,考慮了幾分鐘後,出於謹慎考慮致電給納塔麗時,那邊傳來的反應才真正令方之天感到了疑惑。

  「什麼,空見之塵在葉靈靜身上……東方小姐察覺到了?」

  得知這一資訊,納塔麗突然變了語氣,待到方之天作出肯定的回答,那邊才提高了聲音:「該死!你的人有沒有立刻趕過去!最快速度!這下糟糕了,一旦納入因果線……」

  「什麼……」方之天問了一句,那邊頓了頓,隨後才聽到納塔麗壓低的聲音。

  「方先生,你聽著。現在的情況非常緊急,空見之塵在葉靈靜的手上,我們早就知道,但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完全不敢讓我的人因為這個與葉靈靜發生聯繫,因為不僅你那邊有預言者,據我所知,對方的那群不死者當中,同樣擁有著預言者,這些能力都有限制。之前葉靈靜幾乎忘記了空見之塵的事情,因此沒有人能察覺到空見之塵的下落,但是大家現在處於對立關係,這條線索一旦與你們聯繫起來,他們也能夠立即察覺。你現在明白這件事的意義了,你們必須……不對,你現在才打電話給我,我估計事情已經發生了……」

  車隊疾馳過筆直的公路,將道路兩旁的路燈飛快地朝後方拋離。道路兩側是綠化的樹林,此時在燈光與速度下影影綽綽地不斷變幻著。某一刻,方之天的聲音突然在對講系統裡響了起來:「所有小組注意……」

  眾人的注意力一瞬間提至最高,與此同時,一道黑影突然從路邊衝了出來!

  這條路本就有些偏僻,那車速極快,此時突然見到人影衝出,司機幾乎是下意識地踩了踩刹車,同時準備打方向盤。然後就在下一刻,那黑影轟然一聲撞上最前方獵豹越野車的側面,頃刻間,那車輛側門凹陷下去,四輪微微地離開了地面,側面的兩輪著地之後,幾乎在道路上擦出了火焰,隨後,那輛車轟然一聲撞斷了道路旁邊的樹幹,衝向樹後的圍牆。

  燈光下,穿著一身西裝,名叫奎托斯的巨漢站在路邊,看著車輛從他身邊擦肩而過,隨後一個轉身,緊跟著追逐而上。

  距離這邊數裡之外的另一條公路,一輛小車的防彈玻璃在突然間毫無徵兆地碎裂開去,司機的身上突然間飆飛出驚人的鮮血,從後方的車輛裡看過去,一名黑衣男子此時站在了那車頂之上,僅僅停留了瞬間,在汽車撞出路面之前,他已經跳起在空中,猶如蝙蝠般地朝後方躍來。

  鬧市區,一輛造型剽悍的越野吉普以高速衝出了紅燈,與此時正在駛過的黑色車隊轟然相撞,駕駛艙裡穿白色西服的金髮男子幾乎在第一時間便飛了出去,他的身體飛出五米多高,摔進二十多米外的一間超市里,吉普車上爆炸的火焰升騰起來時,他從倒塌的貨架裡若無其事地爬了起來……

  鮮花、掌聲、燈光、大螢幕,新城體育館中,第二首歌已經過去,出現在眾人眼前的,依舊是方雨思那迷人的微笑。

  「幾年以前我的演藝生涯有過一段低潮期,也因此認識了一些朋友,我想這才是我最值得珍惜的東西……我不知道江海的朋友還有多少人記得曾經一個叫做概念的樂隊,NONONONO,其實沒必要問的,我想只要曾經聽過他們歌的朋友都不會忘記他們,最可愛的香蕉、黃瓜、茄子,還有偶爾會客串的榴槤……今天請來的其實不是概念樂隊,幾年前因為某些事情,他們面臨了分別,就好像我們每個人都會面臨的那樣,今天我能請來的只是其中的一員,曾經在面具之後那道身影今天終於可以揭曉謎底了……今天我將為她伴奏,希望她的歌聲,能夠喚回往日的記憶,能夠喚回曾經最好的友人,大家一定不會失望……歡迎我的朋友,葉靈靜——」

  體育館外,海風微鹹,涼爽的夏夜中,二十二歲的少年走過了公園間的石礫小道,耳中隱隱可聞驚濤拍岸的聲音,聽到那個名字時,他停下了腳步,望向不遠處燈火輝煌的巨型體育館,片刻,有歡呼,有掌聲,廣播將少女的聲音傳出來。

  「大家好,我是葉靈靜,也是……曾經的黃瓜……很高興,能在舞臺上再次跟大家見面……」那聲音停頓了片刻,「其實不知道該說什麼,幾年前,我失去了最重要的人,最重要的朋友……在最意氣風發的年紀裡……那時候我們把一切都想得很單純,誰知道一旦錯過……就再也見不到了……這首歌是他寫的,我想唱給他聽……我很想他們……」

  似乎有微微的哽咽掐斷在海風裡,城市的星光下,少年坐在小路邊的長椅上,聽著那旋律響了起來……
暗藏殺機 發表於 2015-9-9 12:41
第四四五節 破碎之畫

  燈火明亮,海風輕搖,浩瀚的銀河懸於天際,從這片大地看上去,仿佛有著微微的流動。

  公園裡遠遠近近也有走動的人影,聽著從體育館裡傳出來的聲音,長椅邊的草地上,一隻迷路的流浪貓尋找著附近被人丟棄的食物,「喵」地叫了一聲。

  城市的另一端,奎托斯追上了逐漸放慢速度的車隊,子彈蜂擁而來,他與最後方那輛汽車一觸既分,刹那間衝過道路旁邊的樹木,他跟隨著賓士的車輛在樹木那邊穿過無數路燈燈影,子彈在樹幹上不斷拉出火花,幾秒鐘後,他再次衝了出來。

  槍聲在城市的各處響起來,名叫彼得的男子猶如鬼魅般地在道路間閃躲過射來的子彈,鬧市間,一頭金髮的維克托從砸爛的超市落地窗裡走出來,手中拿著一隻蘋果咬了一口,十字路口爆炸引起的熊熊大火堵塞了道路,後方的車輛慌亂急停,車門打開時,槍聲已經響了起來,那蘋果在空中砰的一聲被打爆,維克托的幻影在刹那間衝出十余米的距離,刺劍在空中帶起金色的光芒,將剛剛打開的車門連同後方持槍的特工同時劃作兩截,斷裂的槍口與鮮血飛舞在空中……

  從東方家別墅駛出的車隊仍在道路上疾馳,轉過彎道,前方的路燈下,一道火紅的高挑身影站在道路當中,那氣質高貴卻妖異的女子衝著疾馳而來的車輛,向前伸出了左手,燈光之中,青蔥的五指微微做了個邀請的姿勢,第一輛車裡,葉蓮睜大了眼睛。

  距離迅速拉近——

  視野之中,那左手優雅地向上一抬,葉蓮猛地踢開了車門。

  「跳車!」

  猶如從大地伸出突然衝出的巨龍,狂舞的風力在刹那間將車頭抬了起來,隨後以高速行駛的車輛整個離開了地面,朝著高空翻飛而出。

  從車輛裡跳出來的葉蓮在瞬間拔出了槍,朝著那道身影飛快地扣動扳機。同一時間,第二輛小車的頂棚刷地打開,穿著黑色緇衣的女尼飛起在半空中,隨後踩上空中那小車的車頂,金屬在夜色裡發出砰砰兩聲巨響,頂棚頓時被踩得凹陷下去,車輛帶著雷霆萬鈞的氣勢,朝前方路上的紅色身影呼嘯壓下。

  沒有絲毫的畏懼,穿著火紅長裙的女子閃避過射來的子彈,猶如那天納塔麗在倒塌的房屋間將屋頂撐向一邊的威勢,她左手啪地按上壓下的汽車底盤,將數噸重的小車單手撐起了一瞬。

  轟然巨響,小車在空中爆炸成熾烈的火球。氣浪翻滾中,火焰淹沒了前方的道路……

  ……

  ……

  大螢幕上勾勒出少女那憂傷而純淨的側臉,她站在舞臺的燈光裡,看著那片黑暗裡的一張張面孔,隨著伴奏旋律的流轉,深吸了一口氣,隨後,輕柔開口。

  「……在東京鐵塔第一次眺望。

  看燈火模仿墜落的星光。

  我終於到達但卻更悲傷。

  一個人完成我們的夢想……」

  這是她在家明給她留下的那些東西裡找到的歌曲,幾天的時間裡,每一次地哼唱起來,都仿佛能夠清晰看見昨日的側臉,映照著她今天的心情。

  「……他們其實,希望你可以多一個選擇。」

  「你明明知道我的想法的,還帶我過來這裡……我覺得好像被賣掉了一樣……」

  「維也納啊……」

  「我要是考上了看你怎麼辦……」

  「我覺得你最近怪怪的……」

  「我來說的話,當然希望你陪著去北京啦。不過,為了你的未來好,我覺得維也納……」

  「我不想出國……」

  「我們分手吧。」

  「我不想開這種玩笑。」

  「到底……為什麼……」

  體育館外,那歌聲遙遠地傳過來,他看著旁邊路燈下尋找食物的小貓抬起頭,眼前仿佛能夠清晰地顯出那屬於少女的臉與歌唱時的表情,不知道為什麼,心中那破碎而繁雜的思緒,也終於能夠在這片風中稍稍沉澱下來……

  城市彼側,車輛的緊急刹車聲,在火焰中飛舞的零件和車輛碎片砸向兩側的樹林,砸上路燈,砸向那些車輛的車窗。路燈爆開飛揚的電火花時,穿長裙的白人女子從火焰裡毫髮無傷地走了出來,望著前方的車隊與人群,露出了笑容。

  「你可以等我。

  以前我不懂得。

  未必明天就有以後……」

  「我們三個人……永遠都要在一起的……」

  「其實……我有一個秘密……」

  「我們想賺錢給你買電腦……」

  「將來有錢了,我們可以買下那個海島哦,在上面建別墅……」

  「別害怕……我在這……」

  「你別想我現在就給你生孩子,我才不想十六歲就帶球跑呢,爸爸媽媽還不打死我啊。」

  「那個……家明跟沙沙在談戀愛?」

  「看起來,我這一輩子都要當你的情婦和小老婆了……」

  「我們才只是高中生而已,來日方長……」

  原本以為自己可以堅持得更久,然而面對著這麼多人,才剛剛唱起來,那眼淚便已經隨著回憶悄然流了出來,歌詞像是貼在心底深挖的刀,曾經他們何其美好地盼望的未來,在那意氣風發的年紀裡,幻想著未來的生活,從高中,到大學,再到離開大學進入社會,他們三個人曾經許諾過要在一起。這種心情甚至從未改變過,轉眼之間,便變為了荒蕪……

  「血族……」

  「我的名字是維多利亞。」

  火焰的背景下,女子優雅地提了提裙角。

  「讓我們結束掉這一切吧。」

  轟然巨響,後方的汽車殘骸產生出第二度的劇烈爆炸,火焰升上夜空。

  「想念是會呼吸的痛。

  它活在我身上所有角落。

  哼你愛的歌會痛。

  看你的信會痛連沉默也痛。

  遺憾是會呼吸的痛。

  它流在血液中來回滾動。

  後悔不貼心會痛。

  恨不懂你會痛。

  想見不能見最痛……」

  「你要先答應我,不許再做傻事了……」

  「我好想見到他……」

  「他是我男人。」

  「我不信的……」

  「我會……等他回來……」

  悉悉索索,小貓在撕扯著草地上的一隻塑膠袋,長椅邊放著一包不知道是不是情侶約會時扔掉的魚幹,他伸手拆了開來,朝那賣相不佳的流浪貓遞過去,小貓吃掉了第一條魚,伸手添他的手指。歌詞唱過一半,燈光裡,她握著話筒,微微的有些哽咽,有一個聲音響起在耳畔。

  「家明死了,靈靜……」

  城市之中,吸血鬼對人類展開了獵殺。慧清與維多利亞突然間衝在一起,奎托斯撞翻了第二輛汽車,整個車隊都為他停了下來,道路上揚起爆炸的火焰,槍聲沸騰。彼得衝進一輛小車,閃爍的人影與激烈的槍響之後再度衝出來,來不及轉彎的小車突然間與前方彎道上轉過來的一輛大巴發生了相撞。鬧市之中,十字路口附近的電燈柱被奔跑的維克托不停斬斷,四散的電火花裡,傾倒的燈柱堵塞了交通,人群呼喊奔逃,電線在道路上仿佛拉成了危險的蜘蛛網。

  ……

  ……

  體育館內黑壓壓的人群中,沙沙將手機放回口袋裡,她揩掉眼淚,背起放在腳邊的背包,去往演唱會的後臺,不多時,小孟也從另一側站了起來。他們已經接到了由納塔麗打來的電話。靈靜站在那片燈光裡,看不到他們,大螢幕上有著她流淚的側臉。仿佛被某種情緒所感染,整個場地中此時鴉雀無聲,安靜得猶如深夜。

  帶著微微的哽咽,靈靜的臉上露出一抹傷感的笑。

  「沒看你臉上張揚過哀傷。

  那是種多麼寂寞的倔強你拆了城牆讓我去流浪。

  在原地等我把自己捆綁。

  你沒說你也會軟弱。

  需要依賴我。

  我就裝不曉得。

  自由移動自我地過……」

  記憶中那張臉,似乎真的沒有過絲毫軟弱的時刻,無論是怎樣緊急的情況,都始終是從容不迫地面對,從小到大,無一例外,這樣的情況下,她們似乎也早已習慣了這一現象,不去想那笑容之後有著怎樣的困難,他不喜歡,她們也就不再探究那屬於「殺手」一面的黑暗,直到面臨真正無法解決的困難時,他便真的放開了一切。現在想起來,她們錯過了好多好多的東西……

  「你們一定想知道呢,那我就告訴你們……不過真的不是很重要的東西,我不喜歡你們接觸這些事情……我也會儘量避開的……」

  「我有件事情要跟你們坦白……其實我今天中了一槍,不過問題不大,剛才怕你們擔心沒跟你們說,現在已經包紮好了,你們要保密啊,呐,看看……」

  「一定要保護好雅涵姐啊,好好教訓那些壞蛋。」

  「交給我了,放心。」

  「頭又痛了嗎?明天去看看吧。」

  「沒事的,已經拿了藥了啊,又不是很嚴重的事情……我會去看的。」

  「這麼大的瘤,肯定一直都痛的,我們不清楚他是什麼時候知道這件事的,唯一清楚的是……至少在九九到二零零零這一年多的時間裡,他都是忍受著這樣的頭痛,也許還知道自己快要死了的消息,一直在我們面前表現得跟沒事人一樣……」

  「他痛得受不了了啊……」

  「他害怕你看到他無能為力的樣子……」

  「二月五號之後,他離開了江海,負責跟蹤的人就再也找不到他了……」

  ……

  ……

  「想念是會呼吸的痛。

  它活在我身上所有角落。

  哼你愛的歌會痛看你的信會痛。

  連沉默也痛。

  遺憾是會呼吸的痛。

  它流在血液中來回滾動。

  後悔不貼心會痛恨不懂你會痛。

  想見不能見最痛……」

  沙沙踏入後臺的範圍,聽著那淒然的歌聲,眼淚滑出來。

  半圓形的體育館,一名樣貌美麗的白人女子出現在那屋頂的上方,她在那透著燈火的光滑屋頂上走動著,目光冷漠而倨傲,昨天晚上維多利亞抵達江海時,便是她跟隨在維多利亞的身邊。從這裡望下去,周圍的海面、花園、花園中的燈光、樹木、行人,遠處縱橫的道路、燈火輝煌的城市都能一覽無餘。海風吹過來時,她張開雙臂,微微閉上了眼睛,感受著這城市的躁動,歌聲的傷感與安謐,以及那即將爆發的殺機。這樣宏大的感覺使她陷入沉醉。

  「跑調了啊……」

  歌唱的聲音在哽咽中滑向並不完美的彼端,燈光下的長椅上,有一聲歎息輕輕地響起,小貓在他的手上吃著帶辣味的魚幹,他將它舉起來看了一會兒。

  「好醜……」

  「不會是阿醜的兒子吧……」

  「女兒……孫子?」

  「阿醜現在怎麼樣了呢……」

  他們曾經有過一隻小貓,後來不見了,那時候靈靜抱著它,一家三人就在如火的晚霞中散步到華燈初上的時間,踩著滿地的霓虹,那種感覺,叫做幸福……

  他回憶起那一切,然後從長椅上站起來。

  體育館中,人們看著少女的臉,聽著那歌聲在哽咽中斷斷續續地唱到最後,猶如最虔誠的誓言。

  「我發誓不再說謊了。

  多愛你就會抱你多緊的。

  我的微笑都假了。

  靈魂像飄浮著你在就好了。

  我發誓不讓你等候。

  陪你做想做的無論什麼。

  我越來越像貝殼。

  怕心被人觸碰。

  你回來那就好了……」

  舞臺後方,女子穿行在工作的人群中,一名保安走過來想要問些什麼,迎接他的是突然舉起的黑洞洞的槍口。頃刻間,半個後臺都凝固起來。

  城市另一側,慧清的身體砰地砸向停在路邊的小車,將車門撞得凹陷了下去,隨後,張嘴吐出了一口鮮血。她畢竟是老了,能夠依靠的只是幾分鐘或者更長一點時間的爆發力,但如果連最巔峰的幾分鐘裡都落在了下風,就證明對方的確擁有著壓倒性的實力。抬起頭,紅色的身影在槍聲中走過來,空氣中降下光的塵埃。

  砰——

  一個腳步聲踩陷下她身後的汽車,隨著劇烈的破風聲,黑色的人影掠過她的頭頂,劇烈的一擊,衝向前方的維多利亞,納塔麗終於趕到!

  轟——

  紅色的身影單手接下了納塔麗的重拳,周圍的空氣在兩名女子的身邊乍然爆發開來,地面陷下去!

  呼、吸,舞臺上,靈魂深處的痛楚仿佛揪住了整顆心,她閉上眼睛。

  「能重來那就好了……」

  旋律輕柔,走向歌曲的終結。

  她回過頭,看見了帷幕後方的沙沙。

  「可以開始了……」望著漫天星辰,體育館上方的女子露出一抹嗜血的笑。

  撫摸著手中的小丑貓,家明踏入體育館的範圍。
暗藏殺機 發表於 2015-9-9 12:41
第四四六節 夜色如潮

  破碎的路燈上電光遊走,汽車爆炸的火焰搖曳中,兩名女子相隔數米的距離,互相對峙。

  一紅一黑,分歧鮮明的打扮,彼此卻也有著類似的冷豔與倨傲。方才的一擊之後,此刻兩人都在打量著氣質類似的對方,維多利亞裙袂舞動,她此時異能外放,周圍熱浪蒸騰,猶如一朵盛放的紅蓮,納塔麗這次過來則選擇了將異能完全支撐身體,換取超強的力量與敏銳度的做法,她此時站在那裡,周圍就仿佛被黑洞影響一般,空氣的波動都被壓下來。

  周圍的眾人都在緊張地望著這邊,由於工作關係,他們也都沒少見過異能發揮作用,然而將異能的力量發揮到這一程度的人,就真的令人乍舌,即便相隔老遠,都能感受到空氣中傳來的熱浪與威壓。哢哢的聲音中,慧清緩緩地站了起來,深吸了一口氣後,身體的狀態便再次恢復到巔峰的狀態上。

  三人的對峙不過兩秒,然而空氣中的壓力與沉悶,卻仿佛令時間過去了許久,視野之中,維多利亞輕輕地抬起右手,向著兩人微微勾了勾手指,那神態中,嫵媚與英氣完美地結合在一起,令人心神一顫。而在她的前方,納塔麗左手在身側舒展著,青蔥的食指朝著身後的眾人微微一晃,仿佛石子投進了平靜的湖面,慧清也在同時做了一個揮手的動作。

  「離開這裡……」

  沒有絲毫拖泥帶水,收槍、上車,他們繞過這一片燃燒著火焰的街區,從另一條路去往目的地,火光在視野中收斂前的最後一刻,他們看見的是維多利亞搖著頭向納塔麗走過去的場景,隨後,火焰吞噬了道路邊的一棵樹木,人影晃動間,打鬥聲響起,迅速遠離……

  燈光明滅,觀眾鼓掌的聲音,舞臺一側,滿面淚水的靈靜望著帷幕後方正看著她的女子,愣在了那裡。

  「沙沙……」

  離開了高中後的四年時光,其實未必能將已經定型的外貌作出多少的改變。然而在這樣的四年裡,彼此的氣質,卻都已經由稚嫩走向了成熟。如今已經快二十三歲的沙沙依然有著一頭清爽的馬尾,依舊是靚麗帥氣的瓜子臉,比起四年前那活潑而單純的少女,此時的她略顯消瘦了一些,修長的雙腿使她整個身材看起來比實際數字顯得更加高挑一點,四年的鍛煉與痛苦令她的身體裡有了一股形諸于外的堅強,然而當看見曾經如同親生姐妹般的女子朝她走過來,這股堅強仍然在瞬間便崩潰掉,臉上有著微微的笑,淚水卻有如珠串,不受控制地掉下來。

  「沙沙……」走到她身邊,靈靜望著那張已經暌違了四年的面孔,突然間抱住了她,「沙沙……家明死了啊……」大聲哭了出來。在這個世界上,曾經她們有三個人,如夫妻、如兄弟姐妹、如同自己一人,在彼此面前,無需掩飾、作偽,有些事情即使面臨著父母或許都有保留,唯有面對他們時,可以毫無隔閡,如今見面,四年以來的心痛和委屈,終於都可以毫無保留地發洩出來。

  「我知道……我知道……」臉上同樣流著淚,沙沙抱住她,只是下意識地喃喃自語。

  此時整個後臺的氣氛都有些古怪,絕大部分的人都已經停下了手上的工作,怔怔地看著包括小孟在內的幾個持槍者與相擁哭泣的兩人。帷幕緩緩降下,方雨思看著這一切,深吸了一口氣。她能夠下來的時間不長,這時看見沙沙手上也有槍,目的似乎是找到靈靜,方才鼓起勇氣走出來:「沒、沒事……沒事哦?大家……大家繼續做事,準備了,那個……沙沙……」

  好幾年的時間不見,她對沙沙的記憶已經有些生疏,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話。好在沙沙也在片刻後恢復了一點清醒:「靈靜……我們該走了……」

  「走?」

  「你在維也納的時候,李雲秀給過你一樣東西讓你帶回來,應該是個發光的小瓶子。現在還在你身上嗎?」

  「……在手袋裡。」

  淚眼朦朧,然而聽見沙沙說這個,靈靜還是在第一時間跑向了旁邊的化妝台。那一瓶發光的粉塵還沒拿出來,沙沙已經拉住了她的手朝外面跑:「在就好。我們走……」與此同時,另一個聲音也響了起來:「你們幹什麼!」

  朦朧的雙眼掃過後方,這一次,卻是朱利安看見沙沙要拉著靈靜離開,鼓起勇氣站了出來,頓時間好幾把槍都對準了他。靈靜搖了搖頭,還帶著哽咽的聲音說道:「是我姐姐。」隨後,隨著沙沙跑出了小門。

  下樓梯,穿過體育館內部的走廊,靈靜這才反應過來。事情不簡單,周圍偶爾也有人過來,大多是外國人,雖然穿著便衣,但看來都在警戒著四周。沙沙手上拿著槍,跟他們顯然也認識,出了旁邊應急的小門,便能看見體育館側面的花園與道路,不遠處是沿海的大堤,海浪聲清晰可聞,花園間的路燈發著澄黃色的光,在這仲夏的夜裡,卻顯得有些詭譎。

  與沙沙一同行動的大概有十多人,分別上了停在外面的四輛小車,沙沙拉著她上的是第二輛。將靈靜安排在副駕駛座上,沙沙發動汽車時,以前認識的小孟與另一名外國人上了車輛的後座。「別擔心……」沙沙的話音未落,轟然一聲響起在後方,靈靜回頭一看,視野之中,一名穿著白色的休閒長褲、綠色上衣的女子像是從天空中直接砸了下來,她此時蹲在後方那輛小車的車頂上,車頂已經整個凹陷了下去,玻璃朝著四面八方飛濺而出。

  下一刻,槍聲響起在海風中。

  子彈從周圍的三輛車突然射出。

  那輛小車的車頂雖然被踩得凹陷,但其中的人卻沒有受太大的傷害,第一時間便朝著頭頂上扣動了扳機,那女子卻早在前一刻便再度跳了起來,嘩的一聲消失在旁邊的花壇裡。沙沙踩足了油門,周圍似乎也有人在用喊:「GO!GO!GO——」渦輪的瘋響之中,密集的子彈似乎要將整個花壇都給削平,四輛小車以最快的速度衝向街道。

  這瞬間的變化使得靈靜連呼吸都有些顧不過來,她努力靠在座椅上定住身形,視野側後方,一道黑影刷地掠了過去。

  那是落在最後的那輛小車。才剛剛衝過花壇邊的彎道,那道身影突然從花壇裡衝了出來,一個空翻躍過了前方的擋風玻璃,而就在那道身影還在空中的瞬間,一道無形的氣刃已經在空中拉了出來,切割金屬時的火花在車頭側面斜拉而起,突然間猶如屏障般地劃過整個小車車頭,「嘩啦」!

  前後斷做兩截的小車撞爛了花壇的護欄,隨後便是劇烈的爆炸。氣浪掃過周圍的花草,燃起了火焰,車內的四人也是最精銳的戰士,幾乎在氣刃切割開車頭的同時就已經向外跳了出去,舉槍疾射。其餘的三輛小車不斷加速,朝著道路間疾馳而去,轉眼間便衝出數百米遠,消失在道路的轉角。

  火焰燃燒著,槍聲遠遠傳開,夾雜著間或的慘叫聲。過得片刻,這邊的小花園漸漸地安靜下來,槍聲沒有了,慘叫聲也不再響,只有火焰仍舊燃燒。海風輕拂,濤聲依舊,樹影的輕微搖曳間,「叮鈴鈴」的手機聲響了起來,繞過一棵剛剛接觸到火焰的樹木。穿著綠上衣白長褲的外國女子就站在那兒,右手上滿是鮮血,聽著鈴聲響了幾秒鐘,她才從褲兜裡用兩根手指拈出了手機,看著它響了一會兒,伸出沾血的右手食指點了一下,放到耳邊,卻並不讓手機接觸到皮膚,依舊是左手的拇指和食指,看起來像是在拈一隻死老鼠。

  「找到了……他們很弱……跑不了……奎托斯你……」

  這幾句話沒說完,空氣中便又是一聲槍響聲,那手機砰的一聲被子彈打爆。她轉過身,看著身後花草中滿身鮮血的男人,子彈在她的身上打出了鮮血,卻沒能改變她的笑容,她扔掉被打爛的手機:「謝謝……我討厭高科技……」

  下一刻,染血的右手扼殺了面前的唯一生命,女子轉身離開,與此同時,距離這邊不遠的一根石柱後方,一個男人看著眼前的畫面,微微皺起了眉頭,那表情中有些無奈,有些苦惱,有些生氣。

  夜色中,小貓「喵」地叫了一聲。

  小車飛馳過兩個街道,眾人的緊張沒有緩解,靈靜終於平穩下了呼吸,心裡有很多話,但這個時候終究說不出來:「是什麼人?」

  「一些……亂七八糟的人。」沙沙勉強一笑,踩下離合器,換檔,「別怕。」

  車廂裡安靜下來,過得片刻,靈靜低下頭:「你也瞞著我……家明以前也是這樣瞞著我們的……」

  「我……」風從車窗外灌進來,聽得靈靜說起家明,沙沙艱難地吸了一口氣,「對不起,我……我沒想過我們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見面,也許……呵……」

  「可你一直沒去找我。」靈靜望著她,「你這幾年在哪裡呢?」

  「我也在歐洲……家明也把我送到了歐洲……」

  沙沙語氣輕柔,但或許只有她們兩人才能對這句話中的複雜感同身受,她們都是被家明送去了歐洲,於是才有了現在的一切,心神恍惚間,靈靜沉默下來,望著街道邊不斷朝後方跑去的路燈柱,微微閉上了眼睛。這一片是江海的新城區,雖然已經開發好,然而居民還不算多,這時道路兩旁並沒有多少人,店鋪也沒有多少開張的,整個街道都稱得上安謐整潔。耳聽得沙沙用英語說了一句:「從新城路過橋……」看來是有人從耳機給的提示。

  車後座的小孟也道:「是女的,說明他們又來了更多的人……」

  「打頭部和脊椎,會有效果。」這是後座那名外國人開的口。

  「也要能打中才行,他們太敏銳了……」小孟看了看手錶,「十多分鐘就夠了,軍隊一來,他們再多人也得走……」

  這句話話音才落,只聽得後方傳來吱的一聲響,回過頭時,那輛車頂已經凹陷下去的小車飛快地轉向了道路的一邊,與迎面而來的另一輛小車轟然相撞,迅速遠離的畫面裡,還能看見那外國女人的身影,因為兩車的劇烈撞擊,她的身體高高飛起在空中,手中一樣東西刷地朝這邊小車飛了過來,那是一隻方向盤。

  「砰」的一聲,後車窗頓時間變成一片雪花,終究是距離遠了,車速又快,那方向盤沒能將車窗打爆。沙沙在十字路口轉彎時,才能夠看見那邊行人奔逃的情景,空曠的道路間,那女人正一邊走一邊笑著向這邊揮手。隨後轉身跑入旁邊的巷子裡,速度迅若奔雷。兩名及時跳車的特工還在道路上掙扎,只是已經沒有起來開槍的力氣了。

  先前的四輛車,此時已經變成了兩輛。前方那輛放慢了速度,片刻便被超越過去,它大概是想在後方再做掩護,爭取時間。轉過兩條街時,那輛車被拋下了,有槍聲隱約響起,也被迅速拋離。

  車內一片沉默,也在這樣的沉默裡,小孟啪的一聲用槍托砸去了後方本已破掉的車窗。過得幾分鐘,也不知他們的耳機裡傳來了怎樣的資訊,沙沙咬緊了下唇,車速微微放慢,後座上的兩人同時跳了下去。沙沙踩著油門,頭也不回,靈靜看著這安謐街市間的一切,耳畔仿佛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突然間,沙沙的手伸了過來,從她的手袋裡拿出那發光的小瓶子,她一個激靈,突然間將她的手攥住了。

  沙沙看著她,微微愣了愣。片刻,靈靜方才神經質地搖了搖頭:「我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也不知道現在是怎麼回事……可我們家只有我們兩個人了……」

  「沒事的……」沙沙張了張嘴,「只是……放在我這裡比較好……」

  「你搶我就咬你……」

  沙沙望著她,靈靜只是搖頭。兩人對峙片刻,靈靜的眼淚又掉下來了:「只有我們了!我們不管這些事!我們回家啊!沙沙……」

  沙沙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她張著嘴,沒有發出哭聲,片刻後才睜開,從朦朧的淚眼後方看著前面的道路,臉上掙扎出一個笑容:「我也想回家……從這裡回去的話……要多久呢……」她放開了瓶子。

  「四十多分鐘吧……」

  「嗯……」上檔,踩油門,沙沙的聲音輕輕的,吐出一口氣,「我有很多話想跟你說啊,這四年……」

  這四年,她們有很多事情想說,然而在這樣的情況下,卻已經不需要太多地說話了。沉默之中,靈靜那張佈滿淚水的臉上忽然露出了笑容,她望向後視鏡:「我出現幻覺了……居然看見家明瞭……」

  先前小孟與那外國人跳車出去,後排的車門便沒有關上,此時在她的視野中,家明就坐在那座位上望著她們,這自然是不可能的。然而當她這句話說完,沙沙的身體突然僵在了那兒,她望向前方的街道,眨著眼睛,用鼻頭吸氣,隨後微微張開嘴將氣哈出來,如此重複幾次,目光掃上後視鏡,依舊是同樣的反應。

  星光閃爍,夜色如潮,那一片天幕下,是明亮路燈間整潔的街道,街道上車輛不多,兩旁有新栽的樹木,三三兩兩出來散步的行人,並不多的幾間開門的店鋪以及店鋪上閃耀著彩燈的看板,夢幻般的仲夏之夜,那輛一路駛來,速度很快的小車在這裡逐漸減慢了速度,漸漸的、漸漸的,它在街尾停了下來,紅綠燈交替著光芒,忽閃忽閃地眨眼睛……
暗藏殺機 發表於 2015-9-9 12:42
第四四七節 哥斯拉

  金色的劍光劃過空中,路燈之下的人體上濺出了大量的鮮血,不遠處,一輛警車爆炸了開來,一片狼藉的街道,名叫維克托的金髮吸血鬼低頭端詳著自己的形象,有些無奈地在地上跺了一腳,仰起了頭:「Shit!」

  半身鮮紅、半身焦黑,一身白色的西裝此時已經佈滿了鮮血或燒焦的痕跡,斑斑點點的。然而縱然外形顯得狼狽,此時的他依舊保持著那股有些邪異的優雅氣質,而相對於他此時的形象,一路而來的幾條街道所受到的破壞,就委實到了江海有史以來最嚴重的程度,甚至家明四年前的大肆出手,都未有將破壞擴大到這樣的地步。

  破損的汽車、斷掉的電線杆、掉落在街道上燃起火焰的看板、爆炸後掀起的路面、遭到破壞的店鋪、燃燒的樹木以及遊走的電火花,最為觸目驚心的,還是那些在道路上、車輛裡死去的人,有的是被流彈波及,有的是因為車禍、爆炸,有的是被倒塌的物體壓住,也有的是被一劍刺死或者被斬裂成兩半。這樣的狼藉情景延綿至附近的好幾條街,除了先前被攔截下的炎黃覺醒車隊,率先趕到的警車也遭遇了厄運。由於大量的電線杆被斬斷,橫七豎八地倒在街道上,附近的街道此時大都停了電,在這繁華的城市間,突然間黑出來的一塊顯得格外詭異。火焰在街道上燃燒著,遠遠地還能聽見呼喊聲、奔逃聲,造成眼前的這一切,不過是十多分鐘的時間,仗著自己強大的恢復能力,他用的也是平時基本不會考慮的瘋狂打法,犧牲了形象、承受上百顆子彈的洗禮,終於將這一支炎黃覺醒小隊完全截停在這裡。

  刷地將一隻破爛掉的衣袖扯下來,他聳了聳肩,轉身正要走。耳聽得臨近街道上一陣呼嘯聲傳來,目光朝那邊望過去,兩輛小車一前一後衝了出來,迅速遠離。車內的人雖然也被這條街道上的情景驚稻,卻也在第一時間看到了他。幾聲槍響傳來,維克托偏了偏頭,一發子彈擦過了他的臉頰,帶出一道鮮血的痕跡,隨後,另一道身影從街口追出來,看見了街上的情景,放慢速度,在那邊的人行道上停了下來。

  「哇喔,維克托……」

  站在道路那邊的正是名叫奎托斯的巨漢,他此時身上也沾了鮮血,有些破爛。只是不像維克托這樣徹底,看了看街道兩邊,攤了攤手,維克托望著消失在街尾的兩輛小車,伸手擦去臉上的血,隨後看著街道對面的同伴,搖了搖頭:「奎托斯奎托斯奎托斯……你到底在幹什麼?」失望之情溢於言表。

  「喔,馬上就好。」

  奎托斯笑了笑,朝著車輛消失的那邊追了過去。維克托歎一口氣,走去路邊,轟地踢開了一間服裝精品店的門,耳聽得警笛聲又傳了過來,他無奈地撓了撓頭發:「希望不會弄得很髒……」

  城市一角,道路間,夜風安詳。

  「呃……我找到阿醜了……」

  淡淡的、熟悉的嗓音響起在小車的後排,仲夏的夜晚,他坐在那兒,望著前排的兩人,目光仿佛越過了橫亙於他們之間的四年光陰,靈靜咽了一口口水,沙沙深吸一口氣,將手朝後方伸過去。

  手指觸碰上皮膚,突然間猶如火燒一般地彈開,隨即又被家明的手握住,按在了臉上。過得片刻,沙沙張了張嘴:「你是……」心底仿佛有某些東西被一股腦地抽走,視野之中,眼前的一切都開始晃動,隨後……

  「沙沙——」

  「咳,當了女戰士了,膽子也沒變大……」

  「你……你到底……」

  「……」

  安靜地停在那兒的小車並沒有引起道路邊的散步者的注意,不多時,男子從小車的後門走出來,他翻過道路邊的柵欄,到街角的小賣部買了三瓶冰過的礦泉水。靈靜也從前門下來了,她站在門邊望著那道身影,眨著眼睛,想流淚卻再也流不出來的樣子,呼吸時而緩慢時而急促。

  拿了水回來,家明將兩瓶放進車裡,靠在欄杆上,與靈靜相對站著。此時的兩人看起來像是因第一次相親而感到局促的男男女女。家明張了張嘴沒有說話,靈靜只是沉默地盯著他看,過得好片刻,家明呼出一口氣。

  「我回來了……」那聲音輕得像是在自言自語,然而說完這句話,他如釋重負地笑了笑,向前兩步,抱住靈靜那失去了所有力氣的身體。時隔四年,兩人再度擁抱在一起時,他看起來像是要將靈靜那柔軟的身軀揉進自己的身體內,「我聽到你唱歌,想起了所有的事情……我回來了……」

  道路兩旁行人不多,遠遠近近,三三兩兩地散步,樓房的窗戶裡發出溫暖柔和的光,也有幾個人注意到了在路邊相擁的這對男女,這類事情在城市裡也算是司空見慣,都是一笑置之了。時間就那樣沉默了幾秒,家明的耳邊,突然聽得靈靜發出「嗚」的一聲,她咬緊了下唇,隨後傳來的,是肩膀上的疼痛。

  伸手環住家明的背,一口咬在家明肩膀上的時候,她也用僅剩的力量握起了拳頭,在他地背上用力地錘了幾下,似乎這四年來的委屈與心痛,都要在這幾下裡發洩出來一般。結合著夜空下的躁動與騷亂,城市的這個角落,反而顯得比任何時刻都更加寧靜與安謐。

  就這樣擁抱了許久,靈靜無力地鬆開嘴,身體只剩下微微的呼吸和顫抖,雙手垂在身側,任由家明抱著她站立著,如果就這樣放開,或許連日以來心力耗盡的她就會像沙沙一樣倒下也說不定。

  也就在兩人擁抱的時間裡,一道熟悉的追逐身影已經從不遠處的街巷口出現。這名穿著白色長褲、湖綠上衣的外國女子看見車子停在了路邊,似乎也微微有些疑惑。與此同時,由道路另一側傳來的響動,也終於打破了這片街市的寧靜。

  那是一輛黑色的小車,以高速從道路的轉角衝了過來,失去了控制,轉眼間便衝過了道路。一輛與它呈九十度行駛的小車慌忙轉彎,撞爛了旁邊的護欄,這輛小車則是直接撞穿了護欄,隨後轟然一聲撞上路邊的路燈柱,那燈柱變形的同時,它的一側也失去了平衡,飛了起來。

  砰的一聲,上方的路燈燈盞直接炸開了,電火花拉起在空中。小車越過人行道,轟地衝進了道路邊的一間店鋪。

  煙塵滾滾。

  店鋪中的燈光忽明忽暗地閃著,遠遠看來,一片混亂與狼藉。街道兩旁的散步者都被這一幕給嚇呆了,片刻之後,有人開始打電話報警、叫救護車,有的人已經朝那邊圍了過去。也在此時,那門面中的一些殘骸被「嘩」的一聲推開,一名大漢從那滾滾煙塵中大踏步地走了出來,似乎是福靈心至,他朝百米之外的美麗女子望過來時,那女子也正好朝他看過去。

  「嗨,米莉亞,看起來我來得正是時候。」

  「管好你自己吧。」一路追逐而來的米莉亞越過了道路邊的欄杆,說了一句,那聲音在夜空中遠遠傳開。

  「我很好,今天晚上真是過癮,我覺得自己現在跟終結者一樣厲害……你有看過終結者嗎?」

  「我討厭高科技。」

  「喔,你不知道你錯過了什麼。」

  夜空中回蕩著兩人的對話聲。他們用的雖然都是英語,但此時在道路邊看著這一切的人們也終於察覺出了一絲不對勁,此時他們在道路一側,那小車停在道路的另一側,正好呈三角形的樣子。車門邊,家明讓靈靜坐回車裡,他擰開礦泉水的瓶蓋,喝了一口,開始打量這由遠處走過來的一男一女。

  「有點熱啊……呵,終結者……」

  將剩餘的水從頭上倒下來,他拔出原本沙沙帶在身上的手槍,朝著天空中連開兩槍。周圍的人們終於開始作鳥獸散,一片混亂當中,奎托斯大笑了起來:「不自量力的人……米莉亞,不介意我搶在你之前拿到東西吧?」

  「隨便你。」

  兩人的對話間,那奎托斯已經走到了距離家明十多米的遠處,從街道上空望下去,遠遠近近都是奔跑躲避的行人,就只有他們三人以及那輛小車沒有受到影響。將礦泉水倒完,男子朝旁邊走出兩步,搖了搖頭,晶瑩的水珠四散濺開,那染了半身鮮血的巨漢也已經走到他的身邊。米莉亞並不在意這樣打鬥的事情,她將目光望向小車內的兩個女人。

  就在奎托斯出現的那一個方向,換了一身新西裝的維克托穿過跑動的行人,繞過了道路轉角,正將眼前的一切納入眼簾。

  看起來身體算不上高大強壯,人畜無害儼如少年的男人並不足以引起重視,也沒有多少對話的興趣,奎托斯的一拳,直接轟向了正在搖頭的男人的臉。

  呼——砰——

  就在他們的視線裡,一道人影飛了出去,隨後,道路邊的一些東西發出轟然巨響,晶瑩的水龍,衝上一丈多高的天空。

  飛出去的是奎托斯。

  他的身體撞折了旁邊的鐵欄杆,整個身體就像是炮彈,腦袋直接撞上路邊救火用的消防柱。這是純由鐵柱的矮墩,他的頭部撞擊時,身體下意識地躬了一躬,鮮血還是爆了出來,消防柱連同它嵌入的水泥地面都砰然爆炸了,隨後,便是由地底衝上了天空的高壓水柱。

  那水柱朝四面八方噴灑出去,像是半條街上都下起了大雨,家明仰起頭,讓那些水落在臉上,隨後朝著水柱噴出的地方走過去,將腦袋伸在那壓力巨大的噴泉裡衝了兩秒鐘,這才抬起來,抹了抹臉:「這樣就好多了……」

  「你又是什麼人?」

  腦袋上鮮血直流的奎托斯就倒在不遠處的地上,身體正在不斷地抽搐,此時說話的,是仍在幾十米外道路中央的米莉亞,家明搖了搖頭,想了一會兒,也不看她,回答倒是幹乾脆脆。

  「哥斯拉。」
暗藏殺機 發表於 2015-9-9 12:43
第四四八節 那就死吧

  巨型的水珠猶如噴泉般地衝起在街道上空,隨後在燈光中仿似暴雨降下,嘩嘩作響間,籠罩了周圍數十平米的範圍。沙沙睜開眼睛,醒轉過來時,看見靈靜趴在窗戶邊往外看,隨後,她也看見了街道上的情景。

  明亮的路燈下,紛紛揚揚的水滴都反射著光芒,家明站在水柱邊,仿佛從某個遙遠的地方回過了頭來。她定定地看了好一會兒,一個人影搖搖晃晃地從水柱那邊站了起來,頭上的鮮血被雨水衝洗著,正是奎托斯。到得此時,沙沙終於注意到周圍的情景。

  街道附近的人已經遠遠地跑光了,奎托斯望著站在那兒的家明,一臉的猙獰與扭曲,道路一邊,方才一路追殺她們的那個女人正朝家明這邊走來,另一邊,資料中名叫維克托的金髮吸血鬼也正從屋簷下走過來,步伐中帶著優雅與從容,眼前的局勢是……三對一。

  「家明……」

  喃喃出聲,她下意識地便要從腰間拔槍,這一下拔了個空,靈靜也回過了頭來:「沙沙。」

  「靈靜,家明他……我要幫忙……」她說著,便要去拿座位下裝武器的袋子,靈靜看著她的動作:「家明說過別出去的……」

  「可他們三個很厲害……」

  仿佛能夠清楚地聽見小車裡的對話,不遠處的路邊,家明笑著搖了搖頭,轉身走向擺在道路邊的一張椅子,坐了下來,拿出靈靜的手袋在燈光下緩緩翻動著,距離他不遠的地方,渾身濕透的奎托斯捂著額頭,突然間開了口:「Fuck——FuckFuckFuckFuck——」充滿暴戾的聲音在街道間遠遠傳開了,此時此刻,米莉亞與維克托也走到了近處。

  砰的一聲,奎托斯抄起了路邊的一把椅子,砸在了家明前方,隨後,便在家明身前直接坐了下來,方才額頭撞上消防栓至少也該是撞碎了頭骨,不過片刻,外表看上去居然就已經好了。

  這一邊的人行道上本就擺在附近小商店供人納涼的桌椅,新城區生意不好,此時人又跑了個乾淨,路面也顯得空空曠曠的,家明坐在那兒翻找著屬於靈靜的東西,偶爾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奎托斯距離他不到半米的距離,米莉亞走到了奎托斯的身側,維克托卻是站在了家明的後方,看著他翻找的動作。千萬水滴打在附近的樹葉上、桌椅上、道路上,亮閃閃地跳躍、破碎、彙集,空氣中一片安靜肅殺的氛圍。

  終於,家明找到了要找的東西,從手袋裡拿了出來。紅線串起的小瓶子,其中發出的光芒在明亮的燈光下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他在空中晃了幾下,這才抬頭,望向前方的兩人:「今天剛到,忙著回家……」他的目光掃過了不遠處小車中的兩人,「不想弄太多的事情,這件東西你們拿走,然後收拾一下離開江海,我當事情沒發生過,怎麼樣?」

  空氣中沉默了一會兒,米莉亞與維克托似乎懶得表態,奎托斯的身體向前微微俯了俯,一字一頓:「想要它的,碰過它的,都得死。」

  三對一。雖然之前奎托斯因為輕敵而吃了大虧,但此時誰也沒有畏懼的心理。他們之前對付過的最強者便是慧清與納塔麗,眼前的人雖然看起來厲害,頂多也不過是那個程度。現在的局勢下,無論是慧清還是納塔麗,恐怕都是死定了,更何況維多利亞已經出手。他們在今天晚上,就是要清除一切對空見之塵有關聯的人。

  沒有生氣,也沒有失望,家明的嘴角依舊帶著那抹微笑,將小小的瓶子直接放回了手袋裡。

  「那就死吧。」

  異能引起的火焰燃燒成片,兩道身影在樹林中飛旋碰撞,隨著砰的一聲,黑色的身影呼嘯飛出十多米的距離,狠狠撞在一棵大樹上。整棵樹都已經開始傾倒,那黑色身影所經過的地方,火焰刷地從兩旁分開,一切紅色都為之熄滅,仿佛在火海中劃出了一道真空。片刻,手臂和嘴角都在流出鮮血的納塔麗推開大樹走出來,不遠處,受了重傷的慧清也在黑暗中出現,準備繼續作戰。

  一般的異能者之於普通人,不過是多了一項隨身的武器,譬如葉蓮、譬如天雨正則、譬如許許多多的普通進化者。一旦擺正思想,隨時提防,影響並不大。然而當異能進化到了納塔麗這樣的甚至更高的程度,對於沒有異能的人來說,那就無異於一場災難。畢竟我們所做的一切戰鬥訓練都以常識為基礎,但如果有人能夠免疫火焰,進而在火海之中戰鬥時,普通人就基本沒有戰勝的可能,而這還只是最基本的運用。當各種層出不窮的異能被運用起來,即便是慧清這樣的強者,也只能是疲于應付。而與納塔麗這樣的異能戰士聯手都被壓下,就足以證明眼前這位名叫維多利亞的女人,有著絕對驚人的力量。

  不過今晚的戰鬥,也不是非要力求戰勝,一旦軍隊到達,空見之塵還在自己一方的手上,那麼目的便已經達到。只是這次的事情太過倉促,或許時間會要得久一點而已。慧清打定了拖時間的想法,然而此時的納塔麗,就赫然是忘卻了一切,無論如何都要取得勝利的態度。右臂上的鮮血不多時便止住,火光搖曳中,她撕下了破碎的衣袖,揮了揮手,準備再度進攻。

  眼見著納塔麗此時的模樣,維多利亞淡淡地搖了搖頭:「自然進化的傳承者……看看你現在的樣子,真是太可悲了,區區的二度覺醒。我當初知道的你,可是比現在強上一百倍啊……如果不能更強一點,你就要死在我的手上了……」

  「是嗎?」冰冷地回答了一句,納塔麗眯起了眼睛,「殺得了我再說吧。」

  異能凝聚,空氣中像是刮過了一陣冰風,以納塔麗為中心,周圍數米內的火焰頃刻間熄滅,這也是為了給慧清提供適合的攻擊位置。在這個世界上,被一名與她有著類似氣質的女人這樣壓下去,是她完全無法忍受的事情。正準備衝上去,十幾米外,維多利亞突然扭過了頭,將目光望向什麼都不存在虛空,眉頭擰了起來。

  「這……到底怎麼回事……」

  另一邊,納塔麗的攻擊轟然而至!

  路燈通明,漫天水光。

  就在家明說完話的一瞬間,整個局勢,突然動了。

  仿佛有人在那一刻敲響了震盪空間的巨鼓,四個人幾乎是同時由極靜轉為了爆發。奎托斯距離家明不到一米的距離,當他突然間撲起來衝撞過去,就如同戰車一般嘩地鼓動了風聲,維克托的劍光割開了空氣,米莉亞的身影在那一刻仿佛消失在奎托斯的身後,由左邊錯向奎托斯的右側。

  家明躍起在空中,頭下腳上,身影旋轉。

  「啪」的一下,那一瞬間無數水滴在家明的身上濺開,甚至帶起了巨大的響聲,水滴射向四面八方,空氣中仿佛盛開了一朵巨蓮,他的手隨著身體的旋轉,刷地掃過了正從下方衝過去的奎托斯的後背。

  空氣中帶起一點血光,與無數水珠一起飛在空中,奎托斯的後背突然躬了起來。

  不過是短短的不足一秒鐘內發生的事情,維克托一劍刺進了家明的衣服裡,嘩地拉出了一道破口,那米莉亞眼見家明躍過來,一隻手朝空中的家明抓了過去。

  「嘩」的一聲,家明原本坐的那張椅子被撞成碎屑飆飛,到得此時,奎托斯的一聲痛呼,才突然響了起來:「啊——」

  路燈下人影刹那交錯,米莉亞抓住家明,手刀毫不猶豫地刺過去,家明身體一翻,膝蓋鐵錘般地撞上她的側臉。

  倉促間躲避,家明落地,重拳,米莉亞一下後仰,眼中看見的,便只是家明的後背。

  他突然間回過了身體,右拳一舉,維克托的第二次刺擊從他的肋下幾乎是貼著身體刺過,這時在家明面前的,就是奎托斯那躬起的後背與還未倒下的身體。隨著右拳向下收回,他對著奎托斯那毫不設防的後背所作出的,是一式最為猛烈的肘擊,左手上舉,右肘下砸,照準了那後背上的脊椎骨。

  他原本躍在空中的瞬間,兩根手指就直接在奎托斯的背上帶出了一個血洞,將一截脊椎骨生生地摳了出來。奎托斯純粹是依靠慣性向前衝,已經完全沒有躲避的能力,這時再一肘砸上脊椎,但見那血肉便如同爆炸一般從那後背的血洞裡噴出來,這身高兩米的巨漢轟的一聲砸在了道路上。

  「第一個就你了……」

  「奎托斯——」

  簡簡單單,一個照面,這血族巨漢被摳出了一節脊椎,恐怕全身的脊椎都已經散掉。那一式剛猛的肘擊下,內臟都被打爆,無論不死者的復原能力有多強,日後能不能好起來,這時都已經去了大半條命。無視於前後的攻擊,家明一下跨步閃過,照著地上毫無反抗能力的奎托斯,重拳便接著砸了下去,目光鎖定的,是他的頭。

  趁你病,要你命。

  給你路走,不是因為我怕你!

  殺你,就是這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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