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品小說計劃」 隱殺 作者: 憤怒的香蕉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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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xi511 2015-9-3 23:54:07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11 2924354
暗藏殺機 發表於 2015-9-9 13:04
第四五九節 契合

  離開雅涵別墅的時候將近六點四十,雨漸漸停了,黃昏的天色反而亮起來,西方的天際有一抹夕陽的殘紅。路燈亮起,周圍的道路間、草坪上滿是雨後的積水痕跡。

  「還是住在以前的小樓裡吧?」送著家明出來,雅涵輕聲問道。家明點點頭。

  「過幾天……我再去見靈靜和沙沙吧,這件事情真不知道該怎麼辦。」雅涵想著,搖了搖頭。

  「我的錯。」家明道。

  「有想過怎麼解決嗎?」

  家明笑了起來:「大家住在一起?」

  「太難了……」雅涵挽著他的手也笑了起來,「如果你是億萬富翁,我又不用考慮其它的事情,被你養著也是心甘情願的,可現在……」她低下頭,沉默片刻:「只是想讓你知道,真的不希望讓你為難,至少現在……知道你還活著,又有了淘淘,我已經很滿足了,沒有後悔跟你在一起過。但從一開始,就是我對不起靈靜和沙沙,那個時候,如果不是我堅持,你也不會跟我上床吧……」

  她說到這裡,望著家明的雙眼裡晶瑩有淚:「不該說這種話的,可是……我知道這些事情是最麻煩的,接下來都得讓你心煩,但你是男人,多擔待些……」

  家明點點頭,她放開家明的手:「不能再送你了,淘淘還在睡,醒來看不到我人會害怕……再見……」

  「再見。」站在路燈下,家明揮了揮手,看著她回去,待到她在那邊走進了別墅大門,方才轉身離開。

  沿著道路而下,到了聖心學院前方的廣場上,隨後再走向另一條道路。大雨過後的路燈燈光都顯得清澄明澈,轉上另一邊的道路轉角時,家家戶戶都已經亮起了燈光。路上行人寥寥,遠處一家小賣部門口幾名男女正坐在那兒聊天,家明走近時,其中一名女孩子站起來揮了揮手,正是靈靜。

  「回來的時候遇上陳阿姨了,還記得吧?」

  「家明也回來啦?」

  「陳阿姨好,張叔,好久不見了。」

  家明、靈靜、沙沙三人第一次到這邊住的時候已經是七年以前,高中的三年時間內,周圍的街坊也或多或少地有些熟悉,這開小賣部的陳阿姨自然還記得他們。家明的記憶力向來過目不忘,這時候跟旁邊的幾人一一打招呼,胡謅一番四年來的近況之後,才問起靈靜:「沙沙呢?」

  「還沒回來。我下來買點東西,跟阿姨她們聊幾句。」靈靜笑著說完,轉向其他幾人,「那我們先回去了,還沒吃飯呢。陳阿姨,改天再聊,張叔再見。」很自然地牽著手離開,隱約聽見幾個人在後頭說:「感情還是像以前那麼好呢。」靈靜便是不由得一笑,小聲道:「沙沙中午回來過一趟,後來打電話給我,又出去了,說是整理以前柳叔留下來的一些東西,今天會晚點回來。」她的語氣平和淡然,說到這裡時,臉上方才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緋紅。

  「今天回去看了葉爸葉媽吧?」

  「嗯。」靈靜點頭,「看見我的樣子,聽說我要到這邊來住,奇怪得不得了,你的事情估計瞞不下幾天啦,到時候可怎麼辦呢。」

  兩人一路回家。靈靜是煮好了飯菜才下去等他的,此時稍微一熱便能上桌,東西不多,麻婆豆腐、辣椒炒肉、紫菜蛋花湯,暌違已久的家常小菜了:「很久沒做了,不知道味道行不行呢,不許笑我啊。」

  「在維也納……」家明遲疑了一下,「沒開火嗎?」

  「一個人住,自己煮太麻煩了,都是去食堂,要不然就是叫外賣。」靈靜想了想,「算起來,除了昨天,我都四年沒動過鍋鏟了。」

  「維也納怎麼樣?」

  坐在桌邊開始吃飯,兩人也在聊著四年來的事情。靈靜用調羹將紫菜湯弄到碗裡:「音樂氣氛很好,環境不錯,不過……家裡親切,一直都沒怎麼適應那邊,冬天太冷了,但好歹還是撐下來了……」她笑了笑,「一直想著回來罵你來著。」

  「現在還想?」家明抿了抿嘴,「看我這麼可憐,別罵了吧。」

  「嗯,不罵了。」靈靜望著他,眼中蘊著笑意,「這一年真的在賣糖炒栗子?」

  「怎麼?」

  「我在想你炒得好不好吃。」

  「應該……還可以吧,生意一直不錯來著。」

  「那我們以後開家賣糖炒栗子的店?」靈靜笑道。

  家明點頭:「也好啊。」

  「還是不要了……別我這麼說你就決定吧,到底喜歡什麼再選擇做什麼吧。」靈靜想想,隨後紅了臉,聳了聳肩,「我也不是非得當糖炒栗子店的老闆娘。」

  年紀和心態漸漸老去的人會將幸福放在對過去的回憶上,追求刺激的少年會將幸福放在對眼前的享受上,喜歡踏踏實實的人會將幸福放在對未來的刻畫上,靈靜無疑屬於後者。進入高中之後幻想著三人未來的生活並且不遺餘力地構築著想像的一切,此時她也開始習慣性地想像著三人的明天。雖然仍舊心懷忐忑,並且因為曾經的分離而有著更大的恐懼,但毫無疑問,真正的未來,就是從這裡開始的。

  他們吃過了晚飯,收拾好碗筷,家明洗碗的時候,靈靜去洗了澡,接著是家明,待到家明從衛生間出來,時間不過八點多,電視裡播放著他們都不曾看過的肥皂劇,穿著長長的白襯衫的靈靜從沙發上下來,安靜地走到他的跟前,裸露在空氣中的修長雙腿潔白如象牙,她將手按在家明的胸口上,身體發燙,微微地顫抖,隨後抬起頭來,用較之四年前更為清麗純淨的面容注視了他。

  歲月如刀,四年的時間,曾經的誤解、心痛帶給了他們加倍的思念,但初時的激動過後,時光還是悄無聲息地在他們的身邊割出了一道道的鴻溝。這些鴻溝看不見摸不著,卻令得他們不可避免地產生了戰戰兢兢的情緒,而要克服這些情緒,有些事情,毫無疑問是最好的手段。

  她看著他,輕聲說道:「我想上床。」

  「我也是……」

  他抱起她,走向臥室,電視被關掉,燈光也隨之熄滅,外面的道路間傳來隱約的人聲與汽車的聲音。雨後的夜空,星光灑下了更為清澈的銀輝。家明解開她的襯衫,褪下白色的底褲,輕輕地吻上她的雙唇,隨後,傳來了有些生澀的反應。

  星光下,他們逐漸地、逐漸地,契合在一起……

  同一時間,歐洲還是白天。

  義大利首都羅馬,天空晴朗,萬里無雲,這是最適合觀光客旅遊的天氣。城市的街道上,由世界各地來的遊客也的確是隨處可見。一家餐館外的道路上,一對情侶或者說是新婚夫婦打扮的東方男女正在臨街的桌邊吃著午餐。女人的手邊放了一張旅遊地圖,一邊吃著手中的比薩,一邊在研究者下午的行程,男子則不管這些,一邊饒有興致地看著路邊走過的行人以及周圍的建築,一邊對付著手中的食物。不一會兒,倒是感覺到了什麼,從身邊的旅行包裡拿出一隻手提電腦在桌上打開了,流覽著探出的郵件,神情微微有了變化。

  「怎麼了?有事?」敏銳地察覺到對面男友的神情轉變,女人問了一句,說的是日語。

  「唔,大事情。」

  「這麼說,我們的旅行有可能泡湯了?」女人的表情變得有些幽怨。

  「那倒不會。」男子頓了頓,又將資訊看了一遍,「中國傳來的消息,幾個不死者在江海弄得亂七八糟之後碰壁了,出現了非常厲害的人。雖然炎黃覺醒一方暫時封鎖了消息,但根據我們安排在江海的情報人員反映,很有可能……是唯你一直很崇拜的顧家明同學回來了。」

  「呃……怎麼可能?」名叫唯的女子愣了愣,「不是說他死了嗎?」

  「幾年前的消息是那樣說的,但沒找到他的屍體,誰知道呢。」男子關上了電腦,一臉隨意的笑容,「是個可以創造奇跡的男人哪,他如果真的回來了,我也不奇怪。」

  女子想了想,過了好久,方才說道:「如果是真的,最開心的應該是薰吧,那樣一來,她應該也能從現在這種狀態裡走出來了……老實說,一直以來,真的很擔心那孩子的狀況……」

  「現在不算是孩子了吧……雖然今年去看她的時候,還是沒怎麼變,只是越來越清澈了……」男人回憶一下,咀嚼著口中的食物,搖了搖頭,「很擔心呐,她越來越明顯地在排斥這個世界,這種狀態,以前也在幾個朋友身上看見過,最後都無一例外地自殺了……如果消息屬實,對她應該也有幫助吧……」

  「打個電話回去?」

  「還沒有確認,怎麼說?過幾天吧,希望是好消息,到時候親自去告訴她……」男子笑了笑,隨後皺起眉頭,「倒是現在,先解決好我們自己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

  「什麼?」

  「有幾個人……盯上我們了……」他站起來,掏出錢放到桌上,隨後露出一個和煦的笑容,「準備走吧,看看到底是些什麼人……抱歉,欠你一次完美的旅行。」

  「有記得就好。」女子笑了起來,寬宏大量地挽起男友的手臂,另一隻手寫意地甩動著漂亮的小包包,不一會兒,兩人如同每一對正常的情侶一般,消失在羅馬街頭熱鬧的人群裡……
暗藏殺機 發表於 2015-9-9 13:09
第四六○節 距離

  日本東京近郊,月池家,夜。

  繁星灑下的光芒蕩漾在山林間的巨大老宅裡,如水霧,如皂莢,時間還不算太晚,這一處安靜的老宅道路間能看見三三兩兩走動的人影。著和服,穿木屐,配短刀,習慣性的武士打扮,一處處亮著燈光的院落中,隱約傳來了安詳古老的日式和歌。

  「……河灘清且澈,上植楸木林。夜深萬籟寂,驚聞千鳥鳴……描寫吉野川風景的歌,最喜歡的就是這一首了,西田君覺得怎麼樣?」

  「本身就是千古絕句,加上歌女的唱功和表現的意境,實在是和歌中最經典的一首,不過就我個人來說,倒是更喜歡若山牧水的一些短歌……」

  「若山的歌,我倒是知道新宿那邊有一位歌女唱得很不錯,改日有空的話,倒是想和西田君好好去聽聽……」

  這是走在道路間的兩個男人的說話,具體意思我們無需理解,只要知道他們是在用比較文雅的方式相約狎妓而並非同性戀即可。說話的兩人一人名叫佐藤文太郎,目前在月池家年輕的一輩人中頗被看好,另一人叫做西田直哉的,則是近年來才加入月池家的一位特工人員,忠誠心出眾,最近又在各種任務中屢立功勞,雖然按時間來說還算是新人,但也已經很被看重。

  物以類聚,人從群分,都是比較出色的年輕人,文太郎與他的關係也就頗為不錯,月前更是與他在外地聯手做了一單任務。今天回來,向總部做了報告,此時方才回到月池家內圍老宅,一路走來,倒是相談甚歡。

  月池家內圍之中氣氛安謐,各個院落間射出了燈光,道路上影影綽綽的,雖是夏夜,樹木的包圍中也並不顯得炎熱。幾個迎面走來的年輕人與文太郎打過了招呼,轉過一條道路,由於有一輛小車過去,兩個人在轉角處站了片刻,文太郎向著不遠處的一個院子裡看了一會兒。那院子黑洞洞的,沒有燈,四年前御守滄死後,這個小院子幾乎成為了月池家的禁地。

  「聽說佐藤君對薰小姐……」

  「……你見過她?」

  「今年年初經過的時候,她在院子裡掃地,遠遠地看過一眼。」西田直哉笑了笑,「真是璧玉一樣清澈的女孩子呢。」

  「是啊……」文太郎歎了口氣,「走吧。」

  「佐藤君跟薰小姐是從小一塊長大的?」轉過了那條小道,西田方才再度說起來,文太郎點了點頭。

  「青梅竹馬啊。」西田感歎一句,「可以跟我說說她的事情?」

  「感興趣?」

  「感興趣。」他笑著點點頭,「不管怎麼樣,真是個漂亮的女孩子。」

  「其實也沒有多少可說的。從小她的性格就比較要強,自從夫人死後,家主對她也不是很關心,就變得冷起來。再後來去了中國,發生了一些事情,回來之後……就變成這樣子了……」

  「中國?」

  「西田君也聽說過吧。殺死御守滄的人,是她的老師。」

  「哦?」西田直哉雙眼一亮,「那個人現在……」

  「已經死了吧。」文太郎笑了笑,「薰愛上了那個人,所以回來之後,就一直不願意跟別人接觸,就算跟高天原那邊的婚約,現在也不過是象徵性的罷了。這樣的狀態,算起來……已經四年了……」

  與對方說起薰的事情,文太郎一時間也就沒了方才的興致,不久之後,兩人在路口分道揚鑣,去往不同的方向。一路回到自己居住的小院,他坐在走廊之上,看著滿天的星光,神情微微有些悵然。

  四年的時間,足以讓一個人真正由年輕變得成熟,也足以讓一個人真正看清楚執念與現實之間的差距,第一次殺人,第一次去守護嚴密的地方偷取需要的物品,事情比想像中來得容易,這是多年來努力鍛煉的成果,也曾有過狂妄自大的時候,但逐漸地就沉澱下來了,能夠比較清楚地看到自己與他人的距離。記得四年前的那個秋天,薰在天雨正則的陪同下由中國回來了東京,從此便開始以近乎隱居的態度住在那小小的院落之中,偶爾也出來掃地、鍛煉,有時在淩晨天還未亮的時候,會有人在月池家的密林間忽然看見她的身影,忽然又不見了。有時候她會去到佈滿監視器的週邊,忽然出現在某個螢幕之中,往往會將人嚇上一跳,儼如鬼魅一般,由此倒是補上了幾個監視器的死角。

  最初的那段時間,每日的晨昏、正午,她會去月池家的飯堂吃飯,有時下雨或下雪的天氣裡,如果運氣好的話,經過那小院外的時候,會看見少女安靜地坐在房間走廊上的情景。文太郎就曾經看見過,大雨降下來時,她坐在走廊邊小口小口地吃著手中的飯團,緩緩地咀嚼著,與周圍的環境完美地融合在一起。然而以無比仔細的、每一粒米飯都不浪費的態度在進食的這一情景,給人的感覺與其說是在享受午餐,倒不如說是以進食這一手段儘量維持自己生命的一種行為而已。

  儘管怪異,然而幾乎每一個人,都或多或少地有著這樣的觀感,那樣美麗的幾近完美的女孩子,每一個動作都帶著令人善心悅目的美感,與整片天地都融為了一體,然而她的每一個動作,卻也都被還原成了它本來的意義,每一粒米飯,每一分菜肴進入口中,都僅僅是為了被分解、吸收,維持這具身體的不斷運作。在這個意義上來說,她幾乎成為了單純的動物,儘管在舉手投足間,她都能讓人感覺到無比的優美。

  她不再說話了。不與任何人交談,飯菜被送到小院裡。出門的時間也變得少起來,只是偶爾的還有露面,在走廊上坐著,在院子裡打掃衛生,在樹林裡站著,在山頂上眺望不知道哪裡的風景。就如同紙張一般,最初還有著一些文字,然後文字漸漸地褪色了,變成純粹的白紙。接著連白紙本身都將褪去,不斷透明,甚至連透明這一概念都在漸漸消失著。仿佛在她偶爾出現在院子裡打掃落葉的過程裡,她周圍的人,都在一個接一個地消失掉,最終整個世界都變得安靜下來,連她也將消亡。

  逐漸過來,她給人的,就是這樣的一種感覺。

  作為未婚夫的天雨正則來過幾次,漸漸的也有些無奈,大抵也是無能為力了。兩年以前,他大概瞭解了發生在中國的事情,那天晚上喝醉了酒,衝進那個小院,在沉默的少女面前說了很多話,籍著籍酒勁壯膽,伸出手去想要抱她,那個時候,少女揮了揮手,熄滅了旁邊的檯燈。

  當時在心中閃過的第一個念頭是薰害羞了,僥倖是多年來的訓練本能救了他,下一刻,他整個人就被打飛了出去,房屋的牆壁被撞得整個破開了,黑暗之中凝聚了少女精氣神的全力一擊猶如夜色下的海面,前一刻還是風平浪靜,下一刻便是海嘯滔天般的殺氣洶湧而出。如果不是倉促間用雙手架了一下,這股力量會在胸腔裡直接炸開,恐怕就是真的死定。

  那天晚上的月光下,當他倒在小院裡,看著少女推開門,穿上鞋,猶如安靜的死神般朝他走過來時,那灑落在少女身上的銀色光芒才清晰地告訴了他,他們之間的距離,真的已經變成沒可能拉近的鴻溝了。

  青梅竹馬……

  他想著這些事,從走廊上站起來,走到擺設簡單的房間裡,片刻,拉出一個陳舊的小鐵盒子,從裡面拿出一張泛黃的老照片來。星星的微光之下,照片上有很多的孩子,因為場景太大,他們每個人都顯得太小太小了,小得就像是記憶裡被時光衝刷過的那塊地方,只有在照片的一角,他能找到那個不僅漂亮,又有著些許笑容的女孩子。照片已經模糊了,他卻能夠清晰地知道,那個小女孩,的確在笑著。

  從小以來接受忍者的訓練,一向都非常枯燥,照相的機會不多,這也是他擁有的唯一一張有薰的照片。

  與薰之間的距離,他想,曾經的確也有過不那麼大的時候的。在大家都還小的時候,薰的母親未曾死去,或者薰去到中國之前,他們之間的距離算不上遠,那時候的薰崇拜他、羡慕他,他也總是享受著這種注視的目光,偶爾想要幫助一下對方,卻總是因為成果不佳而放棄了。薰是沒天份的小女孩,他那時候這樣想著。

  現在想起來,當時的自己未必對薰沒有好感,還是孩子的自己太驕傲了,如果當時自己能夠少一點對那種目光的享受,真真正正地幫助了薰,如果當時就能清晰地正視這一好感,現在的一切,就都會變得不同了吧。人生就是這樣,它不斷地在你身上打下不可更改的烙印,烙印打下了、錯過了,即使當時大家相差的距離再近,以後也永遠沒有彌補的機會……

  「佐藤、佐藤……」黑暗中,有人在外面的道路上叫起來了。他想了想,將手中的照片收回鐵盒子裡,收拾心情,從房間裡走了出去。院外那人看起來正要走:「在啊,怎麼沒開燈,還以為你沒回來了。」

  「剛到。」

  「大家可都等著你呢,要跟我們好好說說這次行動的事啊,哈哈……」那人小聲道,「我們準備了幾瓶好酒……」

  從小訓練過來,文太郎跟這些人的關係都不錯,當下勾肩搭背地朝約好的地方過去。聽身邊那人說最近這段時間的瑣事:「清野他們過來不了了,外面很忙,聽說池櫻織造那邊的股票最近出了點問題,今天這個時候還沒回來……」

  一路走著,又經過了薰所居住的小院子,像之前經過的那次一樣,裡面黑洞洞的,沒有亮燈,大約薰已經睡下了吧。他想著這些,微微走神,旁邊那人看他的表情:「薰的事情還不知道吧?」

  「什麼?」

  「真的不知道?還以為你的級別能知道一些什麼。薰昨天出去了。」

  「你說……什麼!」

  文太郎提高了聲音,那人便又重複一遍:「出去了啊,聽說是去了東京。四年的時間了,她可是第一次離開這裡,也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了,真想去看看……怎麼樣?明天我們一塊過去,找找她?」
暗藏殺機 發表於 2015-9-9 13:11
第四六一節 三天

  早晨太陽升起來的時候,三個人在床上擠成了一堆,肢體交纏成了麻花。風扇呼呼地吹,昨晚難得的清涼感覺逐漸散去,彼此的肌膚接觸間,也就顯得有些熱了。靈靜是最早睜開眼睛的,趴在家明胸口上看著沙沙的睡態,隨後家明也醒了過來,在他的身體右側,沙沙靠著他安詳沉睡的模樣,居然也有幾分文靜的感覺。

  「昨晚一點才回來的吧,不知道幹什麼去了。」

  「嗯,一點十五分,輕手輕腳地上床的……」

  兩個人輕聲說話,靈靜伸出手指去點沙沙的臉頰,點了幾下,沙沙大概有些不舒服,嘟囔一句:「別吵我。」睡夢之中依稀是四年前那般嬌憨的語氣,腦袋卻是不客氣地就撞了過來,砰地撞在家明的下巴上。

  家明一陣呲牙咧齒,靈靜趴在他身上痛苦地忍笑。沙沙那一下撞得頗重,額頭上漸漸紅起來,她自己倒像是沒有察覺,咂咂嘴巴繼續睡,只是五六秒之中,突然睜開了眼睛。這幾年的訓練沒有白費,幾乎是沒有經過一般人起床時的迷糊狀態,她的眼睛一睜開,看來便是非常清醒的狀態,望著眼前的兩人,雙眼眨了好久,方才漸漸迷惑起來。

  「你們……」她抽出一隻手捂在頭上,「啊……頭好痛,你們幹嘛打我?」

  家明一時間有些無言,靈靜呼呼呼地笑了半天,隨後撲過去在沙沙臉上親了一下:「沙沙越來越可愛了……」想要爬開時,卻突然被沙沙抱住:「可愛?這就讓你知道到底有多可愛,啊嗚!」

  「不許咬我!啊……」靈靜的上半身本來只穿了一件寬鬆的白襯衫,臉上倉促地避過沙沙的撲咬,胸口卻被突然侵入了進去。她已經有四年沒試過這些事情,對這種遊戲的抵抗力弱了很多,身體蜷縮成一隻蝦米,掙扎著想要逃跑時,家明在她腰上撓了一下,頓時又一屁股坐在了家明的肚子上:「救命啊……」

  「昨晚跑哪去了?」

  「跟小孟哥一塊見了沙竹幫以前的一些叔叔伯伯,大家一起吃了個宵夜……壓住我的腿了!」

  靈靜掙扎著逃跑,手舞足蹈間將毯子全都踢飛了出去,沙沙一邊跟家明說話,一邊想要坐起來,才起到一半,又摔了下去,房間裡一時間鬧鬧騰騰的。大概十幾秒後,突然傳來「轟、砰——」的一聲響,整張床都塌了下去,兩個女孩「啊——」地叫了一聲,隨後,整片天地都安靜了。

  家明一時間有些無言,沙沙躺在那兒骨碌碌地眨著眼睛,靈靜掉下來時雙唇在家明的嘴上磕了一下,片刻後方才坐在家明身上伸手摸了摸,嘟囔一聲:「破皮了……」神情卻委實有些赧然。直到片刻之後,沙沙若有所思地說了一句:「昨天晚上也太激烈了吧。」她的臉霎時間紅成了番茄一般:「那那那那那……跟那個沒關係啦。昨天晚上……昨天晚上……」

  事實上這張床本身就是原來房東留下來的,品質不是很好,他們三人住上來時已經是七年前,接著又放了四年沒怎麼保養,看起來還是好的,實際上卻早已老舊了。不過在這種時候塌掉,靈靜實在有點有口難辯,結結巴巴地說了半天,恨恨地在家明胸口上打了兩拳。家明一時間也是笑了半天,他摟著沙沙,眼見沙沙一邊笑,一邊用手揉了揉眼睛,問道:「沒摔到吧?」

  「做夢夢到以前睡懶覺的時候了,你們老是吵我……」她頓了頓,隨後笑起來,輕聲道:「我也想要……」

  家明與靈靜都愣了愣,片刻,家明笑著抱住她,靈靜蹲下來在沙沙臉上吻了一下:「愛你唷……」臉上被沙沙捏了一下。從房間裡走出去時,方才笑著說道:「我出去買早餐,下午一塊出去買床,呵呵……」

  在客廳裡穿上長褲,換上胸圍與外衣,刷牙洗臉,只在鏡子前稍稍整理了頭髮,她拿著手袋出了門。陽光照下來時,充滿青春與活力的少女背靠在門上,輕輕地仰起頭,閉上眼睛,露出一個柔婉和煦的笑容。

  一切都將漸漸地走回來吧……

  接下來三天的時間,他們窩在家裡,沒有出門。

  床是當天下午買的,當時便送過來了,晚上的時候去超市做大採購,儼然一副冬眠的架勢。靈靜跟家裡人打了個招呼,雖然葉爸葉媽都有些疑惑,但接下來,小樓之上就儼然作出了閉門謝客的架勢。當然,基本上來說,也沒有什麼知情人會在這種時候過來打攪他們。

  一男兩女,猶如新婚之後的蜜月般窩在一起,雖然造人是必然的事情,但真實情況也不如一般人想像的那樣淫蕩。穿了清涼的衣服走來走去,三餐基本上是沒人做了,進食的時間也不固定,大都是吃買回來的速食食品,餅乾、泡面、咖啡、汽水等等,餓了的時候就吃,在床上打牌,玩大富翁的遊戲棋,棋盤是現做的,用直尺在大紙板上畫出來,遊戲棋需要的紙幣也是裁掉了以前的作業本寫上數字。電視二十四小時開著,有感興趣的電影時,三人也會窩在客廳的沙發上看一陣,偶爾打鬧,睡前則順其自然地做愛,熟悉與新奇的感覺交織在一起,不用任何安全措施。雖然家明認為這個時候生孩子不是什麼好的選擇,但靈靜和沙沙顯然不打算在這方面進行討論,換句話說,這對她們來說,也已經是一種無需討論的行為,即便已經有了雅涵的存在。

  大多數時間裡,三人聊的是這四年來的瑣碎點滴,沙沙在幽暗天琴的訓練,靈靜在維也納的學業:「現在想起來,有很多人追我哦。情書收到過好多,還有花,都扔掉了……呐呐,還有一個很漂亮的女同性戀,她有一次跟我說……」

  靈靜在維也納的四年裡,整顆心都趨於麻木,之前無數人對她的追求都落到了空處,她心中也全然沒將這些當作一回事。不跟人來往,社交圈也窄得不成樣子,但在現在想起來,許多事情就儼然變成了有趣的回憶,說得眉飛色舞:「每年的華人聚會他們都來邀請我,我也沒去過呢,一定很有意思……」

  沙沙在幽暗天琴的事情則相對枯燥,不過說起來,以前許多感到匪夷所思的事情、本領也都見識到了,在靈靜來說這些東西無疑顯得新奇,但家明在這方面基本已經是站在世界頂點的人,偶爾聽沙沙說起一件事,他便惡搞般地出來糾正,不論怎麼掰都能把沙沙唬得一愣一愣的,沙沙每每說起一些無比高難度的技巧在他做起來就如同孩子遊戲一般。當然,到最後被沙沙發覺他是在搞怪時,自然也免不了被追殺上好一陣。

  三人這四年來的生活,就算說得妙趣橫生,各自都顯得有些孤寂。家明自從離開江海之後一路沿長江西行,腦子裡渾渾噩噩,如同行屍走肉,比之乞丐都有不如,能夠活下來,全是因為曾經殺手生涯積累下來的生存本能。走到深山裡時,樹皮草根、各種動物、昆蟲也都是生吞活剝。這時候能夠記憶起來,在靈靜和沙沙面前縱然經過美化修飾,一筆帶過,兩人想起那些時光,也會為家明而感到難過。直到他後來頭痛稍減,微微清醒後賣起糖炒栗子,這樣的生活才稍有改善。

  對於穆清清的事情,家明也沒有隱瞞。說起半年多的同居,說起後來香港的事情,靈靜和沙沙便每每抗議:「什麼嘛,這樣也能勾引到女孩子。」家明便只好無奈地解釋。不過兩人倒也能明白,這個名叫穆清清的女警對她們構不成威脅,家明對她也頂多是感謝,對家明抗議一陣後,也就說起來:「等她回到江海,一定要過去感謝她啊。」

  「通過方之天的關係讓她升官,以前對她不好的那些傢伙,可不能放過他們!」對於穆清清目前處境無比憤慨的沙沙如是說。

  只有每天傍晚的時候,家明會去到天臺上給雅涵打一個電話,靈靜和沙沙也會上來,穿著清涼的夏裝,手裡拿著可樂或者咖啡。夕陽西下,彤紅,遠遠近近是鱗次櫛比的房屋和縱橫的道路,從屋頂上可以看出很遠。行駛的車輛,下班的人群,充滿盎然生機的現實世界,這或許是他們已經走了回來的最好證明。

  電話往往是十多分鐘到半個小時的時間,其實在雅涵來說,能跟家明說的東西遠不止如此,但眼下,每天的這通電話,或許更多的是證明了靈靜和沙沙的態度,家明拿著電話問靈靜和沙沙跟不跟雅涵姐打招呼時,兩人都選擇了沉默。

  還沒有想好,沒有做好準備。

  在這之前,三人誰都沒經歷過這樣的事情。

  有很多的事情,很多的人生態度,說起來或許很簡單,甚至猶如真理一般,但這些想法,在面對具體事情的時候,往往也就失去了意義。對於雅涵,靈靜和沙沙的心情都非常地複雜。大家曾經是最好的朋友,這一點毋庸置疑,甚至可以到她們未與家明發生關係前的那種程度,這樣的朋友,無法說丟就丟,而由於這幾年發生的複雜情況,時間過去了太久,追究這件事情的最佳時間已經過去了,如今擺在她們面前更多的,是如何解決這件事。

  猶如靈靜之前說的:「我們現在都不理智。」忍受了四年的痛苦,剛剛回來,以為家明死了,隨後又團聚,至少在眼前的情況下,她們誰都無法跟家明分開。四年的時間過去了,她們明白了雅涵曾經付出的東西,明白雅涵對於家明的感情,有淘淘在,家明對她是負有責任的,而以家明的性格,也不可能輕易放開這種責任。

  曾經發生在家明和雅涵之間的事情,她們漸漸知曉,這種事情無論如何,或許都只能說是家明的錯——無需理智——但既然她們還愛著家明,這種責任就無法從家明身上追索回來。如果她們是已經進入社會很久的人,或許會不管任何事情就讓第三者、第四者離開,但至今為止,她們還有著相對理想化的心態,既然在家明失蹤的時間裡,她們已經認同了雅涵,這時候也就無法跑過去跟她說:「你給我離開,家明是我的。」

  但事情怎麼解決呢?誰也不知道。

  這種有悖於社會倫理道德的事情,要通過柔和的手段解決,無論靈靜、沙沙還是家明,都無法想出一個最好的辦法。難道讓雅涵也帶著淘淘跟他們三個住到一塊來嗎?怎麼想這副情景就怎麼奇怪。不光是雅涵那邊,葉爸葉媽那邊也是這樣。家明和沙沙回來了,三個人之間的事情如何解決,怎麼交代,縱然葉爸葉媽一直將家明當成親生兒子來看待,在這件事上,恐怕也會相當地為難。畢竟葉家不是黃家,大家看不順眼,一走了之就好,在至親的人面前,你就算再有力量,再有權勢又能如何?

  暫時……也只能這樣拖下去吧……

  三天的時間無法解決所有的問題,但在各自口中瑣瑣碎碎的交待中,時間在三人之間劃出的無形溝壑,也漸漸地彌合起來。當這幾天的時間過去,他們也就漸漸找回了四年前的感覺。第四天的那個傍晚,他們再度去到老城區進行採購時,才大概知道,這幾天的時間裡,一些不大不小的事情,也在城市之中漸漸發生了。

  新華區,江海市最老也是最繁華的城區之一,我們或許還記得,三人初中所就讀的星輝高中,也就是在這一片的區域之中。這麼多年以來,新華區雖然也擴建翻修過好幾次,曾經的規劃卻已經趕不上社會的飛速發展,但是大多數的人還是比較喜歡到這片地方來進行大採購,因為這片地方主要面向的還是各種中低檔消費層次的人群,簡單來說,氣氛熱鬧,行人眾多,各種商品齊全,如果要有生活、逛街、家一般的感覺,終究還是來這種地方最好。

  那個下午他們在附近的幾條街道逛了個遍,這次過來主要是為了給家裡做翻修,買各種各樣的東西,這一次只是貨比三家地看看,接近傍晚才到附近的大超市里買了些可以今天帶回去的用品。三人推著車子互相商量、選購的時候,家明看見幾個人在附近鬼鬼祟祟地看了幾下,目標卻是沙沙。大概幾分鐘後,這批人就多了起來。

  快要到出口的時候,從不同貨櫃過來的三人正要匯合起來,二十多個人也朝沙沙這邊圍過來了。當先那人大概也是二十一二歲,穿著花襯衫,倒與記憶裡御守喜常用的打扮有些類似,面目間有股狠勁,二十多人將三人隱隱圍住,這人拿著張照片看了看,挑了挑眉:「你是柳懷沙?」

  三人之中,家明內斂時顯得人畜無害,靈靜則純淨中帶著隱隱的冰冷氣息,雖然會不由自主地讓人感覺到距離,卻不存在任何威脅,沙沙年輕、漂亮、有活力,雖然年紀也是二十二,但這幾年來在幽暗天琴的訓練,使得她在面對外人時自有一股英武與從容的氣息。這時候打量了周圍人一眼,皺眉道:「怎麼了?」

  「我聽說過你,大家找你好多天了。聽說你和以前那個叫小孟的搖旗了?」不待沙沙回答,那人儼如李小龍般晃了晃食指,「我們老大讓我警告你,現在不是四年前了,已經不會有什麼沙竹幫,現在的江海,是我們新河幫說了算,你們如果再敢出來搞事……」

  他的手指晃過前方三人:「就弄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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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六二節 顧家明必須死

  「現在不是四年前了,已經不會有什麼沙竹幫。現在的江海,是我們新河幫說了算,你們如果再敢出來搞事……就弄死你!」

  在超市之中被二十多個人堵住,這樣惡狠狠地撂話,並不是什麼好的體驗。遠遠近近有人望過來,令他們在片刻間成為了眾人的焦點。如果是在四年前,沙沙怕是不會有什麼好脾氣,她平時算不上多惹事,但在江海弄禁毒那段時間裡,對這幫混混可真是下得了狠手,動不動就火拼。不過這時倒只是皺起了眉頭,想了一會兒,隨後回頭望向家明:「新河幫是什麼?」

  家明攤了攤手:「以前的小幫派,好像……管著西城步行街那邊……」

  這是四年前的老黃曆了,家明幫著沙沙做了很多事情,當初一些黑幫的勢力分佈自然記得,但在這時「小幫派」三個字說出來,那穿著花襯衫的男子便揚起了頭,走到家明跟前盯緊了他:「你是誰啊?」

  「我叫……東方路。」

  撲哧,靈靜和沙沙忍不住笑了出來。那花襯衫男的級別自然夠不到東方路的層次,一時間也難以確定自己是不是被耍了,看著三人,緩緩點頭,片刻後方才點著家明說道:「我記住你了。」隨後轉向沙沙:「你最好記住我的話,別搞事……我們走。」

  話說完,二十多人相繼離開,三人聚集在一塊,沙沙無奈地搖了搖頭,隨後笑道:「他幹嘛不打我們啊,二十多個人呢,還以為要打起來了。」

  「他覺得自己厲害嘛,找軟柿子捏沒什麼成就感。」家明解釋。

  靈靜拿肩膀撞他:「可是他記住你了哎,會怎麼樣?」

  「當然是見他一次打他一次嘍。」沙沙本來還只是輕笑,說到這裡,忍不住低下頭去呼呼笑起來,「見他一次被打一次嘍,呵呵……哈哈哈哈……」笑了一會兒才緩過神來:「不過他幹嘛說我搖旗啊?會不會是小孟哥搖旗準備再出山……他說過不打算再混黑社會的了啊,先前還跟我說想要開個保安公司呢。」

  「估計是這幾天小孟哥拜訪以前的那些朋友被注意上了吧。」家明搖了搖頭,「第一天晚上你也去吃了宵夜的,以前沙竹幫的影響力不弱,柳叔去世之後就數小孟哥的威望最高,他這次回來,別人心裡會警惕也難免……晚上打個電話問問吧,如果他真打算出山,我也支持他,跟炎黃覺醒那邊打個招呼罷了。小孟哥這人懂分寸,這次是從幽暗天琴回來,跟各方面關係都好,由他來制衡江海黑道,大家應該也都會樂見其成。」

  他做著這樣的推測,隨後頓了一頓,「阿切」連打了好幾個噴嚏。靈靜偏過頭來:「怎麼了?感冒了?」家明撇了撇嘴,望向超市外的夕陽中的人潮,微微皺眉:「不知道,有什麼人在罵我吧……」

  「那該死的傻子……」

  二零零四年七月十七日下午六點,穆清清走出江海市政大樓的時候,在陽光下輕聲罵了一句。

  這一次——從香港被緊急召回後幾天內發生的所有事情,到現在都令她有些摸不清頭腦。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事情跟那個叫顧家明的傻子有關,現在都不知道是福是禍。她目前的脾氣,也算得上其來有自。

  首先當然是發生在香港那一晚的情況急轉。家明突然清醒了出手,大殺四方後揚長而去。命是保住了,但家明的存在被曝光,她也大概明白,自己這次違反紀律的事情壓不下去,後果多半很嚴重。工作有可能丟不說,還很可能會面臨其它問題。

  果然,第二天晚上,這邊便接到了通知,要求她以最快的速度趕回江海,交待一些事情。心叫壞了,但目前情況下,這種事情也是無法可想,做好了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的準備。誰知道回來之後,才發現事情真的有些詭異。

  負責接待她的並非公安系統的人,單只從旁人對待他們的態度中就看得出來。回來後的第一天只是讓她說一下她願意說的事情,都是有關那顧家明的,香港的事情自然是重點,包括他們怎麼認識,在裕江發生的事情,也被要求一一講述。她這才知道,眼下的這次問訊,對方完全是衝著那顧家明來的。

  這一天過後,她也不敢多問什麼,接下來的那一天,來的才真正是大人物,其中甚至有她曾經在電視上看見過的領導或者大人物,甚至還有軍隊的將官陪同。這一次就等於是重複一些昨天的提問,這些領導們說說笑笑問得隨意,她可緊張得不得了。關於家明的提問大概只有半個多小時,然後便問了幾句她目前的情況,如同閒話家常一般,有沒有結婚啊,男朋友在哪裡工作啊什麼的。她自然不認為這些人會真的對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有興趣,大概聊了將近一個小時,領導們走了,她還是一頭霧水。

  這一天自然也不敢跟人多問,再過一天去的時候,那邊就只是讓她為這次香港之行寫一份報告。這報告在兩天之內連寫了四份,當前三份全都被打回來的時候,她才漸漸明白,上面的意思是不希望她提起有關顧家明的事情。隨手胡謅了一份跟之前交待完全不同的報告上去,那邊欣然接受了,隨後讓她第二天回警察局報到,她才能鼓起勇氣問一下:「到底……怎麼回事啊?」

  那邊反問:「你不清楚?」

  穆清清搖頭,那邊就說:「我們也不是很清楚,都是上面交代的,我們的級別也夠不上。」

  「那……顧家明到底是什麼人啊?」

  「這個,我們也不是很清楚……」

  眼前不算是正式意義上的審查組,其實穆清清還想問的就是自己這事到底會被作出怎樣的處分,但看眼前一群人一問三不知的模樣,姑且不論他們到底是裝傻還是真傻,自己是肯定問不出什麼來了。反正有什麼處理明天也就知道了,降級或者乾脆被調去當交通警,怕都不是沒有可能,隨便啦。

  懷著忐忑的心情,走出大樓時,心中猜測著家明的身份,失憶的特種兵、逃跑的間諜或者是被追殺的特務,恨恨地罵了一句,心下也未見得好受許多。不過,就在這樣的情緒下,她也看見一個長得與自己有些相似的女子笑著從另一邊走過來了:「姐,我就知道你這時候該出來了,一塊回家吧。」卻是妹妹穆珍珍。

  被調查的事情沒有跟家裡人說,這幾天只說自己要把去香港的事情交代下,因此家裡人也沒怎麼為她擔心。這時看妹妹似乎已經在外面守了很久的樣子,她便微微皺起了眉頭:「怎麼?專程過來等我的?」

  「也沒有很久啊。我的一個同學在那邊工作,跟她聊了會天才過來的。」穆珍珍挽著她的手笑得開心,眼見姐姐目光嚴肅,方才吐了吐舌頭,「好啦,是媽把我趕出來的,她怕你找個機會又逃掉,到了深夜才回來還說在工作。你忘啦,說了給你相親的,二表嬸的兒子啊,今天晚上在家裡吃飯,你逃不掉的,好不容易等到你回家,相親宴至少得吃一個月呢,媽都排好了,說你不去的話就讓我替補……」

  被妹妹拖著,穆清清捂住額頭苦笑一聲:「拜託,我回來才四天不到,你們就這麼對我啊。」

  「不是我這麼對你,是媽啦,姐姐你要搞清楚仇恨物件哦,走啦走啦走啦。」

  歎了口氣,夕陽之下,姐姐被妹妹拖著一搖一晃地往外走。快到大門時,穆清清回過了頭,望向在日光下顯得雄偉的那棟大廈。這幾天以來,她心中忐忑、疑惑、緊張各種情緒交集,其實最大的疑惑,還是擁有那樣驚人身手的家明的來歷。考慮到他有可能是間諜特務之類的身份,她也在擔心著,他現在在哪裡,處境好不好,頭痛有沒有復發,怎麼樣了。這一切,大樓裡的那些人應該是知道的,但明天開始,這些人估計她也見不到了,想要追查,大抵也是不可能的。

  或許……已經不會再見到他了吧……

  她心中這樣想著,回憶起這麼半年來在裕江發生的一切,不免有些傷感……

  能夠讓家明感應到的怨念絕對非同小可。就在穆清清走出大樓暗自罵人的時候,距離這邊數公里外的東方家別墅內,已經是一身成熟女性打扮的東方婉推開了身前的碗筷,悶悶地說道:「我吃飽了。」離開椅子,也不與人打招呼,就那樣皺著眉頭轉身上樓。仍舊坐在桌前的東方淩海與東方路父子朝她的碗裡看了看,隨後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

  東方淩海是詢問,東方路則有些無奈。

  碗裡裡飯菜基本沒動多少,對於雖然生在大富之家,飲食與作息時間卻一向良好的東方婉來說,這實在是難得一見的大事,而且……已經持續好幾天了。

  自從東方路將有關家明假扮簡素言的事情告訴她之後的第二天晚上,她便從忙碌的公司現場回到了別墅裡。偷偷打個電話問許毅婷,那邊給出的訊息是小婉今天上班似乎有些心不在焉,隨後,這樣的情況持續了幾天,東方婉就這樣待在家裡,時而悶悶不樂,時而自言自語,有時候還能聽到她口中念叨的詛咒罵人的話。

  如今她上了樓,回到房間,就咬牙切齒地罵了一句:「這該死的顧家明……」

  太陽變成夕陽還沒多久,房間裡顯得亮堂,她在房內有些無聊地走了兩圈,隨後在床邊坐下發呆,發呆想些什麼她自己也很難理清楚,總之,都是些讓她感到困擾的東西。包括顧家明的事情、簡素言的事情,她辛辛苦苦開公司,從小到大很執著到後來想起又會覺得很傻的事情,原本自己是不會因為這些東西感到煩惱的,但此時,從小到大所積累的煩惱或是疲累仿佛一股腦地湧了上來,讓她連續幾天的坐立不安。

  她當然明白這種情緒的起因是顧家明,但要說全是因為他,自己在乎他到這種程度,她又不願意承認。

  他分明……死了三四年了啊……

  回憶起第一次見到簡素言的時候,再回憶著後來的好幾次目擊,完美的容貌與氣質,在敵人面前的那種絕對強勢。顧家明……是簡素言……怎麼可能,世界瘋了嗎?

  「那傢伙是個變態,這麼解釋就沒問題了……」

  坐在床邊呆呆地想,晚風從陽臺上輕輕地吹進來,書桌上方有什麼東西便微微地晃動了起來,她抬頭看了一眼,是一架老舊的玩具直升飛機。機翼折斷過,被人用粗糙的手法粘起來了。想起來,這架飛機是家明做的,自己跟他吵架,他用飛機來追自己,自己拿了樹枝想打下來的時候,飛機卻出現故障自己掉到了地下,於是自己搶了便跑。

  現在想起來真是遙遠。九八年的夏天的事情,那時候自己才十六歲,顧家明也是十六歲吧。後來自己帶了破直升飛機回來,還經歷了那一次驚心動魄的刺殺,再接著,自己把飛機拆了,陰差陽錯地因為這架飛機想要去開玩具廠。當時自己拆掉以後費了好大功夫才重新裝起來,飛是沒法飛了,就掛在書桌上給自己當鼓勵,一直掛到現在。

  刺殺的那天晚上,簡素言也出現了,簡直是以無敵的姿態出現在所有人面前的,她打破了牆壁,殺死了那個名叫大內長督的殺手,並且將另一個人逼退,那時候……自己跟她站得很近,她還跟方叔叔說話了。大約便是那時種下的崇拜心理吧,怎麼可能跟顧家明是一個人,顧家明……四年沒見了,她曾經認為對對方的樣貌是很熟悉的,這時卻有些不太確定。

  就那樣呆呆地回憶了一會兒,她打開一邊的櫃子,從裡面翻出幾本相冊來。高中常去旅遊,照的相片很多,也不知道在哪裡,首先翻出的自然是畢業照,裡面沒有他的影子,當時自己就覺得這照片裡少了一些什麼,以前旅遊的照片……她翻了一會兒,終於翻出了那年去歐洲滑雪時的照片,的確,那個人在裡面……

  這張別人滑雪時照的,角落裡那個模糊的側影是他吧……這一張,無意間抓拍到了他在遠處餐廳裡吃東西的情景……這一張大家狂歡,他在旁邊看,笑倒也是笑了……只有這一張是自己跟他的合影,還不是雙人照,拉了好多人的大合照,表情淡淡的,也是心不在焉的樣子,讓他舉個手他也不專心,看著就生氣……

  就是這樣的一個人,老不合群,好不容易被拉過來一次也是恨不得在人群裡消失掉的態度……自己是最討厭不合群的人的,後來弄公司,很多脾氣大沒有集體精神的人就算再有才華,自己也會直接讓他滾蛋,就只有他,自己容忍下來了,似乎也只能容忍下來,否則被氣瘋的總是自己。是這樣吧,那人在自己面前造謠說,簡素言是他的童養媳,然後扮成簡素言出來承認,那時候的自己,表情該很精彩吧……

  她坐在床邊發呆,房間裡的光,也漸漸暗下去,她看著那張照片,當時在那雪地裡,大家都在做些什麼呢,牽著手舉起來,大家口中喊的又是什麼呢。

  「茄——子——」

  似乎有少年時的呼喊聲從遙遠的雪峰上傳過來。

  自己在看他,嘴張得大大的。

  牽著他的手,隔了厚厚的手套。

  舉起來,大聲喊,為什麼會看他。

  他的表情並不顯得非常興奮,自己大概因此生氣吧,想要罵他……

  可為什麼,會笑得那麼開心。
暗藏殺機 發表於 2015-9-9 13:18
第四六三節 面對

  有關新河幫的事情,當天晚上便已經問過了小孟,結果才知道,完全是那幫人過度緊張的一場誤會。

  「……再混回去?怎麼可能,已經看到了更高的東西,不可能再對這些感興趣了。這幾天見了以前的一些兄弟,畢竟要回來,招呼還是要打一個,大概就是因為這件事……新河幫現在在江海勢力大,四年前沙竹幫突然倒下之後,上面也要扶持一個幫派來填補真空,他們老大叫陳貴文,跟上面有些關係,趁勢就起來了……」

  幽暗天琴的納塔麗等人前些天便過來江海,畢竟不是旅遊,如今事情解決,他們也得今早回去。晚上在酒店舉辦的這個小型宴會,便是他們離開前的道別,家明、靈靜、沙沙都過來了,說起新河幫時,小孟便給家明做了解釋。

  「……本來就只有四年的時間,中間亂了一年多,他們本身根基不穩,崛起太快,幹過很多亂七八糟的事情,現在影響力雖然大,但內部算不上穩定,比起以前的沙竹幫,哪怕是沙沙主持的那段時間,都要差得多。以前在沙竹幫的很多人都被他籠絡了過去,現在我回來,一些人說想過來跟我東山再起,我基本都拒絕他們了,不過看起來還有很多人不甘心。陳貴文那邊當然會怕,我打算開個保全公司倒是已經決定好了,呵,有幾個兄弟也打算洗手跟我走正途,這方面我倒是打算讓他們趁機走出來。我開的保全公司,他們也有這方面的底子,以後再跟陳貴文談談,他如果真的亂咬人……呵,我也未必怕他……」

  道理自然是如此,事實上,如今以炎黃覺醒對家明的重視,他有家明的關係,又是從幽暗天琴回來,在現在的情況下,自是無須顧慮太多,就算對方真的是什麼厲害的人,他小孟也是一路風風雨雨走過來的,這點風險也不會太放在眼裡。聽得小孟說起保全公司的事情,家明笑了笑。

  「洗手走正途,又有底子啊,聽起來蠻適合我的。」

  「不是說真的吧?」

  「沒辦法,不行了。」家明搖了搖頭,朝著房間裡面看過去。廳堂一角,沙沙正在跟納塔麗聊天,一臉受寵若驚的樣子,靈靜在另一邊給大家彈鋼琴。自助餐桌前熱熱鬧鬧的,有人用刀叉打架,也有人直接在人群中跳舞。由於有外人在以及納塔麗的壓陣,這些人倒是收斂了許多,但熱鬧的氣氛在家明的眼中,依舊有著壓抑不住的鐵血氣息。這些人舉手投足的玩笑之中,隨隨便便都是足以取人性命的動作,倒像是許多年前就熟悉了的那種氣氛了。他笑了笑:「以後還沒想好當外科醫生還是開間糖炒栗子店,保全這方面,還是不沾了。說不定靈靜以後成了大明星,我還可以給她當經紀人。」

  「最重要的是靈靜和沙沙一定不會肯。」

  「沒錯。基本就是這樣。」家明笑著用手中的果汁與小孟碰了杯。

  「倒是羡慕你們三個人。」

  「小孟哥你也可以找啊,崇拜你的女生那麼多,靈靜說起你的時候都要發花癡:小孟哥好帥的……不信找不到。」

  「哪有那麼簡單……以前不是時候,現在可是錯過了……」

  小孟仍然叫小孟,一張帥氣的娃娃臉使他顯得年輕,但事實上也已經是三十多近四十歲的人了。這個世界上讓家明放在心裡的人不多,親戚朋友方面,葉爸葉媽他是可以當成親生父母看待的,以前有個柳正,現在就是小孟了,陪著沙沙在幽暗天琴四年的恩情無須多提。兩人聊了一會兒,小孟離開之後,納塔麗跟沙沙說幾句話,隨後也朝這邊過來,大概閒聊幾句,說起兩人間的正事。

  「那個維多利亞帶著人應該是已經回去了歐洲,按照我們的情報來說,御守喜好像是一直待在瑞典,那裡有幾個裴羅嘉的基地,不知道他要幹什麼。這幾個吸血鬼的力量太強了,如果再爆發衝突,我需要你的幫忙。」

  衝突必然會有的,家明點了點頭:「通知我之後,我會用最快的速度趕過去。」

  「有把握?」

  「應該沒什麼問題。」

  話說到這裡,納塔麗笑了笑:「還有一件事,日本那邊的情況有些奇怪,我們認為御守喜已經安靜了四年,有可能是借著這次的機會,開始向月池家以及高天原動手了。最近幾天,池櫻織造的股票似乎有些奇怪的波動,大概會是動手的前兆,不過我們也只是猜測……」

  說完這些,納塔麗真正問起家明這四年來的一些東西,大概瞭解,她微微皺了皺眉:「三年前的時候,有一段時間情緒不是很高,大概是知道你徹底消失的那段時間,我在想,我們之間或者真的發生過一些什麼,因為這種感覺,來自於你對我的態度。」

  「那不是真實的。」家明搖了搖頭,「至少對你來說。」

  「我倒是有興趣知道你到底有多瞭解我。」納塔麗說著,笑得優雅而嫵媚,右手揮了揮,陽臺上的空氣一片震盪,反射了光芒,將兩個空間隔離開來,她左手攏上家明的肩膀,雙唇朝家明嘴邊印了上去。

  這個吻持續了大概三秒鐘,納塔麗與他分開時,退後了兩步,呼吸逐漸平復,目光安靜,仿佛在回味著剛才的感覺,隨後笑了笑:「那就這樣了。」轉身離開。走出兩步後又轉了回來,望著家明:「對了,凱莉會很想你,我在電話裡告訴過她這邊的事情,不過看得出來她並不願意就這樣跟你聯繫。所以……等你到歐洲的時候……」她嫵媚得像只幸災樂禍的狐狸,伸出青蔥的食指,仿佛挑逗般地在家明胸口上畫著圈圈,「你就死定了……顧家明先生。」

  望著她再度離去時的背影,家明笑了笑,輕輕歎了口氣。他們之間曾經發生過很多事情,很多的陰差陽錯,現在想起來,不由得令人感到悵然。無論如何,不會再有人成為第二個顧家明瞭,這或許是最值得慶倖的事情。

  許多年前,納塔麗最終倒在他懷裡時說的那些話到底是什麼呢?他再次想了想,曾經很多瑣碎的小事他都可以在必要的時候清晰地回憶起來,唯有這段話,無論如何都已經無法想起了。

  「安妮啊……」

  低喃一聲,他收拾心情,朝那邊正跟幾個人聊天的沙沙走了過去。

  聚會的時間不長,大概到晚上十點鐘左右散了,與那些對家明極有興趣的幽暗天琴成員一一道謝,當然也跟他們聊了一些曾經殺手生涯裡的趣事。靈靜自然也謝了他們這幾年對沙沙的照顧。這些人都不是普通人,當然也不會太過婆婆媽媽,最終結束,道別,他們去往如今居住的酒店,家明三人則是在清涼的夜風中散著步,路燈灑下清爽的白光,道路間小車一輛輛地駛過去。

  「納塔麗小姐也很好相處的啊。」沙沙感歎。

  「在幽暗天琴沒跟她們打交道嗎?」

  「跟那位凱莉小姐說過幾次話,不過也不多。」沙沙搖了搖頭,「都是很厲害的人啊,在她們面前總覺得緊張。對了,聽說納塔麗小姐和那位凱莉小姐是一對戀人……家明,不會是真的吧?」

  聽得沙沙小聲地八卦著,家明笑了起來:「當然真的,就跟你和靈靜一樣真。」

  「去死。」

  「那到底是不是真的啊……我就是想知道……」

  夜風習習,家明走在前面,靈靜與沙沙一塊兒走在後頭,關於百合的話題進行下去,倒是說起了多年前家明第一次看見靈靜和沙沙光著身子在床上的那個早晨:「話說回來,我一直都沒問過,你們那天早上,到底是在幹什麼?」

  靈靜和沙沙就追了他打:「這麼多年了你還記著這個幹嘛啊!」

  「男人就記得很色的事情!」

  「可很色的事情又不是我做的……」

  畢竟是陳年往事了,此時想來有趣,堅持一陣之後,靈靜倒是笑著把事情的緣由經過說了出來。想起那段連處女膜都不知道的年紀,三人都有些懷念,在路上笑起來。正說說笑笑,前方路燈照耀的街道傳來砰的一聲響,隨後有人尖叫,道路邊的行人朝那邊圍過去一片混亂,像是有什麼人被車撞了。

  三人朝那邊走過去,人群之中傳來:「快報警」「打120」之類的聲音,隱約有傷者的呻吟聲,道路上斑斑點點的血。正待走近,忽然一個女人的聲音傳了出來:「大家讓開一點!我是醫生!大家讓開一點……」

  靈靜一震,下意識地拉住兩人的手:「是媽媽,她怎麼到這裡來了……」

  那果然是段靜嫻的聲音,縱然已經離開了四年,家明和沙沙都能清楚地聽出來。三人靠向一邊的街角,只見在那道路之上,一名男子的大腿應該是被撞斷了,躺在那兒血流不止,身著便裝的段靜嫻跪在他旁邊對他進行緊急救治,一面檢查傷勢,一面小聲地問著那傷者一些問題。

  道路上雖然有清涼的夜風,但時值夏季,這個時間點上,暑熱還未褪去。那人傷勢嚴重,段靜嫻神情專注,只在片刻間,臉上便是汗珠一片,隨後朝周圍喊了一句:「皮帶,誰的皮帶借我用下。」那傷者的大腿流血,她要暫時止血一時間卻找不到材料。話才說完,一道人影走了過來,卻是直接從襯衫上撕下了一條白布,段靜嫻伸手要去接時,那人蹲了下來,開始手腳麻利地為傷者包紮止血。

  目光望向那人,段靜嫻愣在了那兒,幾秒種後,她深吸了一口氣,低下頭開始繼續急救的步驟……
暗藏殺機 發表於 2015-9-9 13:20
第四六四節 家門

  在這樣的情況下跟葉爸葉媽相見,無論對於家明還是靈靜、沙沙來說,都是之前未曾想過的事情,不過既然已經發生了眼前的事情,假如不出面幫手的話,或許會顯得更加彆扭也說不定。反正伸頭縮頭也是一刀吧,帶著前幾天就曾有過卻並未細想的情緒,家明也就順其自然地走了出去。

  夜色已深,救護車特有的笛聲之中,路燈的光芒迅速地劃過了窗外,朝街道與視野的後方流瀉而去,車廂裡,護士與醫生正熟練地將各種儀器線接到滿身鮮血的傷者身上,身著便服的段靜嫻也在幫著忙,車廂更後方一點,家明與靈靜、沙沙分坐兩邊,彼此之間以目光交流,神情微妙而詭異。兩名女子挨在一塊坐著,手牽在一起,隨著車輛的行駛,互相之間偶爾也有小聲的說話,靈靜拿目光偷偷打量前方的母親,沙沙慚愧地把頭低著。

  「怎麼辦……」

  「死定了……」靈靜呲著牙,小聲咕噥。

  緊急救護的事情在救護車到來之前便已經做得七七八八,此時要忙忙碌碌對那傷者做的工作也不算多,兩名醫生、一名護士很快便將事情做好。雖然不屬於同一個醫院,但段靜嫻與那名醫生顯然也是認識,手上一空,便小聲交談起來。

  「還好段主任你正好在場,要不然怕是已經救不過來了……傷得真重啊,肇事司機呢……」

  「司機跑了,不過看到了車牌,等下員警到了再說吧……」段靜嫻皺了皺眉,「明顯超速了,估計又是酒後駕駛。」

  「這種事情少管為好。」

  「只是說一下,當時目擊的人很多的,沒事。」

  「呵,他們三個……」那醫生笑了笑,朝後方示意一下。段靜嫻此時正坐在家明身邊,偏著頭望他,隨後歎了口氣:「我孩子。」

  那醫生愣了愣:「都是?」

  「差不多吧。」她將手伸向家明的頭頂,伸手撫摸著有些長並且被夜風吹得有點亂的頭髮,將額前的頭髮拂開了。片刻之後,方才放下手來,目光掃過另一邊的兩名女子,「都沒讓人省心過……」

  「之前沒聽說過段主任有三個孩子啊,倒是聽說您有個女兒去維也納深造回來……」

  「呐,就那個。」段靜嫻目光不善地朝對面的靈靜揚了揚下巴,隨後開始為雙方介紹:「秦大夫,靈靜、懷沙、家明,你們三個,叫秦阿姨啊。」

  「秦阿姨好。」

  三人目前都只是二十二三歲,雖然也已經到了進入社會的年紀,但外表上看來,青年與少年之間的界線卻委實有點模糊,這時候規規矩矩地叫人,就實在顯得乖巧。雙方打過招呼之後,靈靜看母親似乎面色不善,怯生生地說道:「媽……」

  話沒說完,段靜嫻瞥了她一眼:「回去有你受的!」靈靜便再也不敢開口了。

  本身有外人在,也不是敘舊的好時候。段靜嫻將家明的手握在自己手裡,打量著他,問了句:「頭不痛了吧?」家明便點頭說:「已經好了。」隨後望向對面的沙沙,說道:「沙沙也瘦了好多了……」沙沙便只是文靜地笑,只是對親生女兒可沒什麼好臉色。那秦醫生大概是值夜班也無聊,這時候跟段靜嫻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問維也納的事情時靈靜才能不好意思地回幾句嘴,也說起救護車到達時看見家明的急救手法熟練,不愧是段主任的孩子,段靜嫻便笑著點頭,看著家明的笑容有些複雜,家明就只能保持人畜無害的微笑以對。

  大概十分鐘左右,救護車抵達目的地,原本在夜色中顯得安靜的醫院便短暫地喧鬧起來。由於並非段靜嫻就職的醫院,接下來的手術自然也不會由她主持,與幾名大夫做短暫交流的時間裡,家明等三人便只能在急救室外走廊間的長椅上坐著,小聲地說幾句話。

  「死掉了……」

  「回去見到葉爸怎麼辦?」

  「什麼話都不說,低頭挨批……」

  「葉媽剛才也沒罵我們,看見我們回來也很高興吧?」

  「看著我就像是要把我當場打一頓的樣子,我剛從維也納回來的那幾天不是這樣的……現在她的火氣都到我身上來了……家明,都怪你……」

  「估計會被趕出去……」

  「還說風涼話……」

  靈靜使勁擰家明的胳膊,家明朝旁邊示意一下,只見走廊那邊,醫生們已經停止了交談,一部分走向手術室,段靜嫻朝這邊過來。靈靜一縮頭,規規矩矩地低頭坐好,也在此時,幾名病人家屬模樣的人跑過了轉角,先是衝過去問醫生情況,隨後看見段靜嫻與家明三人穿著普通夏裝坐在這裡,其中一人便過來問,是不是他們肇的事。

  略略做過解釋,又由值班醫生做了證,那人自知唐突地道歉,隨後,兩名員警也已經到了,不光是為了瞭解傷者的情況,另一方面,自然也要對段靜嫻做問訊、筆錄。在房間裡大概問了事情經過,兩名員警出來,傷者的家屬便過去問那肇事者的資訊,段靜嫻皺著眉頭朝這邊走過來:「好了,我們回家吧。」

  「媽,你真的看到車牌了啊?」靈靜湊過去說話。

  「當然看到了……」段靜嫻說出一個牌照號碼,隨後在女兒後腦勺上一拍,「跟你沒關係,等到回家有你好看的!」

  「媽……」靈靜頓時又愁眉苦臉起來。隨後仿佛是要尋找靠山一般挽起了沙沙的手。兩人在這個時候不敢跟家明有太多親昵的表現,跟在段靜嫻身後一塊往外走,倒是更後方的家明微微皺了皺眉,朝手術室那邊望了一眼,其中一名員警正神情嚴肅地跟上面請示些什麼,即使隔得遠,他也能夠通過讀唇瞭解到他們在說些什麼。

  是軍牌啊,跟上面有點關係的人吧……

  這個念頭倒只是在他腦海中閃了一閃,隨後便又被面前的苦惱給代替了。跟上前方的三人,他伸手揉了揉額頭。

  頭好像又痛了……

  用這個理由不知道能不能逃掉。

  唉……還是算了吧……

  夜已經深了,社區裡恬靜而安謐,路燈像是沉默的衛兵一般分佈在道路兩邊。各個樓層間,仍未休息的家庭之中透出柔和的燈光,在這片安靜的氣氛中顯得錯落有致,只有在接近的時候,你還能隱約聽見電視的對白聲。計程車的燈光就這樣穿過了社區的街道,隨後緩緩停下來。不遠的地方,小武館裡還有燈光滲出來,附近盡是熟悉的景色。

  車費是段靜嫻付的,副駕駛座上的家明回來不過三四天,身上錢包啊、身份證之類的東西什麼都沒有。走出車門,他深吸了一口氣,打量著周圍,有些懷念,沙沙多少也有同樣的情緒,只有靈靜低著頭。葉媽媽推了他們一下,計程車開走時,她敲了敲門:「葉涵!」

  燈光劃過幾人的眼睛,門打開了:「這個時候才回來,以為你會早一點,我……」

  語音在燈光中嘎然而止,那道身影站在了門口,目光在幾人的身上打轉,片刻之後,家明笑了笑:「葉爸,我回來了……」沙沙也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髮:「葉爸……」段靜嫻有些疲倦地拍了拍丈夫的肩膀:「遇上車禍了……先進去吧,不管怎麼樣,回來就好……」

  這句話方才將葉涵喚醒過來,聽得車禍,他先是打量了四人,隨後方才點頭,側開身子:「哦……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幾人走進去時,他像以前一樣摸了摸沙沙的頭,隨後拍拍家明的肩膀。

  門關上了。

  因為職業和職位的關係,段靜嫻在醫院也常有加班或者上晚班的時候,每當這樣的情況,葉涵也總會在家裡為妻子準備一份宵夜,今天也不例外。晚上煮好的一鍋白粥,一個鹹蛋,一碟榨菜。這時候白粥分成了四碗擺在各人的面前,電視裡連續劇的聲音在響著,不一會兒,葉涵從廚房裡走出來,手裡又拿了一隻裝榨菜的小碟與一隻白瓷的罐子放在桌上,罐子裡是砂糖。

  「沙沙以前喜歡加糖吧。」將罐子往沙沙面前一推,沙沙連忙點頭:「哦。」

  五個人坐在餐桌前,各懷心事,沙沙往自己的碗里加了糖,用調羹慢慢地攪拌著,段靜嫻在喝水,看來沒什麼心情喝粥,靈靜和家明也有些喝不下。過了許久,才是葉涵開了口:「家明的頭痛……好了吧?」

  「不痛了。」家明笑著點了點頭,「已經好了。」演技這種東西,在這裡毫無用處。

  「這就好,什麼時候到家的?」

  「四天前。」

  「靈靜去演唱會的那天?」

  「嗯。」家明點頭,「沙沙也是……」

  「我們那天就覺得靈靜有些不對勁。」葉涵笑了笑,「這幾天也不回家,人也很開朗的樣子,大概也想過了……回來就好了,回來就好了……」

  依舊是這句話,葉涵看起來凶,但性格一向平和儒雅,問過家明幾句,又問起沙沙這幾年來的情況,沙沙便笑著回答起來,自然也不能說接受了特工之類的訓練,只說這幾年在歐洲,捏造了普通人的生活,說一些威尼斯的景色,不一會兒,氣氛倒是變得熱絡起來。

  大概將剛進門的心情放下來,四人喝掉了白粥,段靜嫻收拾碗筷進廚房,靈靜和沙沙連忙搶著過去幫忙。洗過碗筷,段靜嫻道:「我去把閣樓收拾一下,家明今天住那吧。」家明點頭,這次上去幫忙的,就只有靈靜一個人。

  四年的時光過去,此時的葉涵,也只是四十多歲的年紀,他長期鍛煉,以往看起來年輕而有活力,這時候竟顯得有些蒼老起來。這四年過來,突然發生在家明、沙沙身上的事情,唯一的女兒在維也納不肯回來,而他又偏偏明白女兒的痛苦,多半也不會好受。在客廳裡跟家明、沙沙聊了一會兒,對於兩人的回來,他有著明顯的高興,只是對於家明、靈靜、沙沙之間的三角關係,此時無論是誰,自然都是緘口不提。

  那天晚上,他們就像是多年前一樣在武館裡住了下來,兩個女孩睡在靈靜的臥室裡,家明住在小閣樓上,星光照下來時,多少都有些難以入眠……

  另一方面,大海的那邊。

  東京的夜晚,要比江海的夜晚早一個小時,因此當江海是深夜時,東京已經陷入了更深邃的夜色裡。

  擁有正常作息時間的人此時大抵已經睡下了,但是在這座巨大都市的熱鬧區域,城市依舊保持著巨大的活力在運行著。飛馳的車輛、旖旎的燈火、暴走的霓虹,街道邊或是頹廢、或是無所事事、或是以近乎炫耀的方式發洩著剩餘精力的人群。因為白天擁有精力是理所當然的緣故,夜晚便成了比白天更適合表現活力的時間。

  新宿街頭,人群熙攘,燈火將這片街市點亮,綻放出比白天更為燦爛的神采,各種商場、俱樂部、遊戲廳、飲品店都在營業,周圍富有特色的商業街、立交橋人群熙攘,這個時間段還在周圍閒逛的人大都成群結隊。不過,我們的視野聚焦之所,是位於道路轉角的一所房屋屋頂,巨大的招牌恰到好處地擋住了周圍射來的燈光,牆邊靠著的是一隻打開的大提琴盒,由三腳架撐起,帶有長長鏡筒的照相機對準了下方熙熙攘攘的行人,鏡頭游走不定,不時按下快門。

  站在相機後方的,是一名樣貌平凡的東京少女,穿著簡便的夏裝,帶著一隻淺黑色的遮陽帽,外表上來看,顎骨稍嫌有些高了,下巴也有點寬,只有從那緊抿的雙唇與淡漠的目光裡,我們還能隱約看見曾經那位名叫「月池薰」的少女的影子。在這處黑暗裡她無需太多的掩飾,如果走在人群中,她或許會很有活力地走路,臉上帶著有些刻薄又有些茫然的微笑,也會站在她最喜歡的玩具店前看那些洋娃娃,隨後不屑地調頭走開。但總之,在這個時候,她一句話也沒有說,手指熟練地調整著相機的焦距,讓鏡頭不斷地在人群中遊動,隨後捕捉目標,按下按鈕。

  十幾分鐘後,鏡頭最終在道路邊的一名男子身上停下來。那裡是附近街道監控鏡頭的死角區域,男子其貌不揚,看起來像是在等人,他接了個電話,在路邊喋喋不休地說著。這樣的一個人,恐怕誰也不會對他做太多的注意,但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無聲無息中,已經有十余張照片將他的樣貌拍攝進去。

  又過了幾分鐘,道路的另一邊,幾輛小車在一家俱樂部的門前停下,一些穿西裝的男子護著一名和服老者出來。如果有時常關注新聞、政治的日本人或許有可能認出來,這名老者便是日本國會中德高望重的清川議員,若有熟悉日本各勢力格局的人也大抵能知道,這位老者是東京月池家的重要靠山之一。若在平時,他應當不會出現在這樣混亂的地方,今天正是一次特例。

  道路那邊,男子掛斷了電話,混在人群中朝這邊過來,神情與周圍各種各樣的行人並無二致。小車前方,保鏢們有意無意地組成了人牆,迎接老者上車的同時注意著周圍的情況。街角處的樓頂上,鏡頭跟隨著人群中的男子,最後一次按下快門,隨後少女俯下了身子,再站起來時,狙擊槍的鏡頭從人群中劃過去……

  時間,悄然流過……
暗藏殺機 發表於 2015-9-9 13:21
第四六五節 最後的試題

  人群之中,男子繼續朝前走,心不在焉地打量周圍的店鋪,並沒有注意到有一束目光從他後方的樓層上劃了過來。

  走在前方的人群越過了車輛,阻礙視線的東西變得越來越少,相隔十五米,他自然而然地將手伸向了身後。

  樓頂上,停在他後背的視線挪開,在刹那間,劃向前方由保鏢護衛著的清川議員。少女的手指探上扳機,夜風中,舉槍的身體紋絲不動,整個天臺仿佛在瞬間凝固下來,如同電影的靜止畫面,然而如果能夠看到這個畫面,或許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只要運行起來,就在下一刻,扳機就將扣響。但也就是在這一刻,前方道路的視野中,一個人突然笑著跑了出來。

  隨後是第二個、第三個……那是一群從旁邊店鋪裡衝出來的年輕人,追追打打的,前方的保鏢幾乎是下意識地緊張起來,與此同時,其中一名保鏢似乎也注意到了對面過來的男子。

  男子的手在腰間抓了幾下,隨後伸上來抓了抓耳根,心不在焉地朝旁邊走過去,與保鏢之間的距離中,年輕人仍然在互相打鬧,保鏢放鬆了瞬間的警惕,半空中,狙擊槍的視線無聲地挪開,清川議員彎下腰,走進小車的車門。

  大概很少有人能夠理解在那一瞬間錯過的事情,但生與死的差別,有時候就是如此的輕浮,在人們尚未察覺的時間裡,殺機悄然升起,隨後又因為一場偶然的事情漸漸褪去,當事人卻一無所知。

  男子消失在人群之中,屋頂上。少女放下了槍,在所有人都消失之前繼續按動著快門。十幾秒後,她將相機、鏡筒、三腳架全都拆卸下來,隨後連狙擊槍也拆分開,放進大提琴盒。

  將大提琴盒背起來,少女走進後方的門裡。不一會兒,走路頗有活力,左顧右盼的平凡少女出現在下方的街頭,逐漸消失在人群裡。

  幾分鐘後,一輛計程車在看來有些偏僻的街道間停下,車門打開時,背著大提琴盒的少女正從車上走下來。

  「時間這麼晚了,住在這附近可要注意哦。」

  一面將找的錢交給對方,熱心的司機大叔這樣說了一句。少女點了點頭,沒有說話。她的頭上已經沒有了遮陽帽,一頭長髮放下來,與那名在街頭左顧右盼的少女已經有了很大的不同,至少看起來,文靜清純了許多,看起來像是一個在外地生活的女大學生。這附近多是便宜的出租屋,治安不算好也的確是真的,當她走進附近一間夜晚開門的餐飲店時,三名看起來並不怎麼正經的男人就在側面打量著她。

  「看起來還不錯……」

  「頭髮很好嘛……」

  「大提琴,很有氣質哦……」

  「以前沒見過,看來是新來的……」

  因為是夏天,三名男子穿著花花綠綠的背心、短褲,腳上穿著木屐,議論一番,便向這邊吹起了口哨。

  「老闆,一份豬排飯,帶走。」她淡淡地在櫃檯前說話,一名男子便靠了過來:「豬排飯?只要豬排飯嗎?這裡的玉米濃湯很不錯哦,老闆,再給她一份玉米濃湯,我請客。」

  不一會兒,豬排飯和玉米濃湯被送了出來,她拿起豬排飯轉身離開,裡面的老闆笑了笑:「不要濃湯嗎?真的很不錯哦。」

  「不要,謝謝。」

  走出餐飲店,她背著大提琴盒,提著豬排飯,朝著一個方向走過去,只聽得背後傳來踏踏踏的聲音,三名男子提了濃湯從後方跟上來。

  「走得那麼快幹嘛?」

  「我們又不是壞人!」

  「只是請你吃東西嘛,你是哪個大學的?東京的所有大學我都有朋友哦。」

  「哈哈,你住在哪裡?新搬來的嗎?」

  三個人的話語在夜色中嘰嘰喳喳的顯得聒噪。此時夜深了,諸多廉價出租屋之間的巷子裡,就更成了諸多惡性治安事件發生的前奏。少女這兩天只是初步的跟蹤調查,在體型上也沒有做太多的裝扮,這時候頭髮放下來,從後方看去,就顯得格外誘人起來。三人對望幾眼,說著說著,語音漸小,距離少女卻越發近了。這附近的居民魚龍混雜,若是發生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情,多半也是沒什麼人會搭理的。

  踏踏踏……巷子裡只剩下了腳步聲。

  當一名男子的手從後方搭上少女的肩膀,頃刻間,連腳步聲也嘎然而止,少女停了下來,微微回頭。這三人看來也不是什麼慣犯,這時候頓了頓,似乎還想笑著說點什麼,少女的左手,在空中嘩地揮了一下。

  「嘩啦啦……」響聲連綿不絕。

  「啊……」仿佛有驚恐的聲音在夜色中響起,手搭上少女肩膀的男子朝後方踏踏退了兩步,絆到了什麼,隨後砰地摔倒在地。方才少女的一記手刀揮過,原本靠在牆角的幾根竹子猶如被長刀用力斬過,譁然之中斷做了兩截,切口鋒利無比,隨後便不斷朝地上掉下去。

  「再讓我看見,就殺了你們。」

  少女淡淡地開了口,轉身繼續走,不多時,身後傳來三人逃命的腳步聲。

  幾分鐘後,她回到了附近的出租房裡,房間不算小,但床鋪、桌椅都顯得簡單,一些自製的小電器擺在桌上,就算有人看到,估計也不會明白這些東西的用途。牆上貼著十幾張照片,東京各區的地圖,沒有做太多的標誌,雜亂無章。她鎖上門,將豬排飯放下,隨後從提琴盒裡拿出相機,去往房間地下的暗室。

  跟房東介紹的理由是愛好攝影的學生,這間暗室,也是她租住這裡的理由。

  衝洗照片的過程算不上慢,但也不會很快,從暗室走出來,她從今天的上百張照片中選出了十張,一張張地將它們貼在牆上。經過鏡子的時候,她看了看自己的樣子。

  將偽裝的面具從臉上取下來,那張美麗的瓜子臉顯得有些蒼白,她又看了看,皺著眉想了一會兒,方才在鏡子前坐下來。多年前的她便有著一頭長髮,這四年裡從未動過,這頭柔順的黑髮更是已經長過了腰肢,這幾天又只是簡單地偽裝,若不是今天晚上,怕還不會發現它們的礙事。

  她於是拿起剪刀,齊著肩膀的地方,將它們乾淨俐落地全剪了下來。頭髮扔進垃圾桶,這樣看來,就覺得順眼多了。

  走到桌子前坐下,從抽屜裡拿出手提電腦,接上桌上的儀器。隨後拿出隨身的小本子,在上面寫上奇怪的記憶符號。鋼筆放回以前用過的文具盒,這幾年來,也有用到這些東西,文具已經不再會莫名其妙地丟失了,或許是因為再也不會有坐在旁邊將書包遞給她的人。如此想想,便覺得有些傷感。

  其實不僅僅是傷感,不是用傷感就可以形容的情緒,但姑且歸類於此……

  所有的事情都來源於他的教導,由照片上所表露出來的情報,清川平次的行動規律、保鏢的習慣以及敵人有可能用的暗殺方法,自己可以鑽的空子,再接下來,歸納儀器在這一天之內監控下來的資訊。聚精會神地做完這一切,大概已經到了淩晨四點,她打開飯盒,開始吃冷掉的豬排飯,並且放鬆自己,做新一天的規劃。

  一切都在超負荷運轉,但並不覺得累,她已經等待了四年,就是為了這一次而已。吃著飯,她又一次回憶著那個人最後給她說的話。

  「……還記得你過來求我幫忙的最初理由嗎?你想要在父親和家人面前證明自己,幫助月池家擺脫裴羅嘉的陰影……御守滄已經死了,但裴羅嘉不會善罷甘休的,有一天他們還會捲土重來,所以你現在,就要牢牢記住我說過的話……」

  「月池家的漏洞很明顯,為了從你們這裡找到突破口,裴羅嘉已經計畫了很多年,得到的情報不會有大致的變動,所以他們所制定的計畫,大致也不會超過三種可能……御守喜是個瘋子,他絕對比御守滄更可怕,選擇哪一種,就看他的喜歡了,至於什麼時候發動……三種可能無論哪一種,都是由外部向內部深入,這麼多年來,池櫻織造說是月池家的附屬品,但它在經濟界的地位已經足以深入到月池家的根基,有一天,你會發現池櫻織造的股票出現很詭異的波動,它看起來只是很多巧合中的一種,但如果符合下面幾個因素,那就是前奏了……」

  「在經濟上發動衝擊的同時,他們會展開動搖月池家政治影響力的一連串暗殺,一旦開始,就是連鎖反應。他們的目標很多,但就最近來說,最重要的一位,是清川平次,如果時間太久,那就要你自己來進行把握……你需要救下這個人,但這個時候,還不能引起裴羅嘉的警惕……」

  「我一開始就不打算收什麼弟子,因為沒有那種教人的天分,但既然收下了,如果你太差勁,又會讓我覺得……傷腦筋啊。既然你最初是為了這個理由過來,那現在也為了這個理由努力吧,姑且當作……對你的考試好了,如果可能……」

  「如果可能的話……我會看著你的……」

  事實上,現在的話,父親啊、家人啊、月池什麼的,都已經不重要了,可既然是考試……

  老師,請看著薰,做完這些題吧。

  她想著,將豬排飯吃得乾乾淨淨。四點半,她粗略地洗完澡,上床睡覺。
暗藏殺機 發表於 2015-9-9 13:24
第四六六節 父母

  醒來的時候是淩晨五點,天色正暗,風鈴聲輕輕在響。

  風鈴是掛在樓下靈靜房間的窗戶上的,好些年了,依稀記得是大家還讀初中時候的東西,吃一些小零食附帶剩下的,掛在那窗簷上,就一直沒取下來,如今還能聽見它的響聲,晨風吹進小閣樓的時候,就仿佛回到了當年的時光裡。

  放在以前他是有早起的習慣的,住在黃家那一陣起得更早,沒人察覺的時候就出去鍛煉,回來還能睡上一覺,等著靈靜來叫他跑步,偶爾在葉家住的時候,也是在小閣樓上休息,這個時間點上,就可以出去跑步了,不過今天不需要這樣,他就閉上眼睛,聽著那風鈴聲繼續睡著。

  時間過去,快到七點鐘的時候,天色才漸漸明朗,烏雲籠罩著天空,隨後淅淅瀝瀝地下起小雨來。樓下傳來清晨洗漱的聲音,葉媽已經在廚房裡準備早餐,他穿好衣服下樓,與葉爸打了個招呼。靈靜的臥室裡滲出暖黃色的光,看來也已經醒來了,傳出兩人嘰嘰喳喳的說話與打鬧聲。

  洗臉刷牙,再出到客廳時,只聽那臥室裡的床板砰砰砰的響,兩人在打鬧中,沙沙嘻嘻哈哈,靈靜則咬牙切齒地咕噥著什麼。與葉爸對望了一眼,家明在門上敲了一下,隨後伸手推開,只見穿著睡衣的兩人在床上扭成一團,沙沙的身體蜷縮起來,拼命護住懷裡的一樣東西,靈靜撲在她身上要搶,搶不過來便掄起枕頭往沙沙身上拍。眼見家明站在門口,沙沙笑道:「家明,我找到靈靜以前寫的小說了,你要不要聽,裡面有靈靜心裡的白馬王子類型哦……啊——」

  話還沒說完,枕頭劈頭蓋臉地砸了下來,靈靜的衣服、頭髮都折騰得淩亂不堪,臉色緋紅地回過頭來瞪了家明一眼:「出去啦!」

  砰地將那粉紅色的軟枕接在手裡,家明無奈地關上了門:「快出來洗臉刷牙了。」

  「知道了……啊——」

  「放手!」

  「死也不放,哈哈……」

  因為房門關上,裡面的聲音小起來,但聽得還是清楚。靈靜向來有寫日記的習慣,初中的時候有事沒事也寫過小說,家明是知道的,雖然沒看,但無非是一些懷著少女私密心事的言情篇章。此時將那枕頭放到沙發上,自己也坐下來,葉爸笑著看了他一眼:「晚上睡得還好吧?」

  「嗯。」家明點點頭,心中想著接下來說什麼才好,過得片刻,葉涵望著靈靜房間的門笑了笑:「前些天的早上,靈靜跑到雜物間裡找鋤頭,哭著鬧著要去把你的那個假墓刨了,呵呵……」

  「呃……」

  家明有些無言,葉涵隨後也是搖了搖頭:「哭了好幾天,睡也睡不好,飯也吃不下,看到她的那個樣子,我和你阿姨也是沒什麼辦法……」他歎了口氣,「你們三個人,也在一起六七年了,我和你阿姨昨天商量了一晚上,也沒什麼能說的。你小的時候,我們就想過將來把靈靜嫁給你,現在這樣……慢慢來吧,你們還年輕,以後的事情,只能以後再說了。」

  對於家明三人的情況,葉爸葉媽想來真是頭痛了一晚上。這番話說完,葉涵卻是笑了笑,壓低了聲音:「這事情呢,我是這麼說,不過你阿姨那邊還不知道怎麼決定,要打要罵也是有可能的,你們自己看著辦了……」言語之間,分明是小時候瞞著葉媽給他和靈靜買糖吃的神情。

  電視裡播放著早間新聞,不一會兒,靈靜和沙沙也終於從房間裡穿好了衣服出來,互相推推搡搡地過去洗漱。葉媽從廚房出來,每人頭上敲一下:「還是小孩子呢!」兩人方才停止玩鬧。

  這個下著小雨的清晨一如多年以前,房間裡亮著燈光,洗漱完畢一塊坐下來吃葉媽煮好的麵條,一邊看早間新聞一邊聊天。葉媽還得上班,去房間裡換衣服的時候,說起午飯的事情,隨後說起黃家。

  「……家明你回來之後,還沒回去看過吧?還是找個時間回去一下,不管怎麼說,你也是在那邊長大的……他們恐怕一直以為你出事了,也好澄清一下……我想想,你大伯、三伯、四表叔……這些人都要拿點禮物去,這麼久沒見了,買貴重一點,你這幾年都在外面……葉涵,你上午帶家明他們一塊去買東西吧。」

  她讓葉涵帶著家明去,自然是考慮到家明這幾年都在外面,身上不會有錢,在這樣的親人面前倒也不必掩飾太多,家明笑著搖了搖頭:「不用了,葉媽,我身上有錢!」

  「你剛回來,身上能有什麼錢,靈靜身上大概也就幾百塊,還是從維也納回來一直用到現在的。」段靜嫻整理著衣服,出現在臥室門口,對於家明的推辭很不滿意,「要不這樣,我把卡拿來給你,你們自己去買好了……對了,你三伯這幾年糖尿病加重了,很多不能吃的東西,我今天從醫院回來的時候,給你們拿幾盒保健液,雖然他也不差這些,但心意總是到了……」

  她絮絮叨叨地又走回去:「黃家這幾年沒以前那麼好了,前年大夥還吵著分家什麼的,要把公司賣了每人拿一份,後來沒分成,不過這幾年,大傢伙想的也都是自己的事情了,以前倒還互相幫襯一下……你和靈靜那些堂兄弟啊、堂姊妹之類,有的也開始學壞了,跟社會上的一些人來往啊,想著投機倒把啊,去年你有個堂兄居然想把公司的機密偷出去賣給別人,還好發現了……那個黃浩雲也跟一些社會上的人混在一起,不過毅婷倒是不錯,許毅婷還記得吧……」

  對於黃家,家明其實已經沒有多少感覺了,想來炎黃覺醒當初為自己做過安排,黃家的人大抵也都知道了自己「坐牢後暴斃」的事情,不過葉媽既然這樣說了,這時自然也就聽著。不一會兒段靜嫻拿了銀行卡出來交給家明,幾個人送著她出門,打著傘從街道間走過去時,附近小賣部的老闆驚喜地打著招呼:「沙沙!家明!都回來啦?」

  「是啊,老楊,昨天到家的。」段靜嫻笑著回應。

  家明三人以前在這邊的時間多,附近的住戶大都會有印象,只是今天下雨,出門的人倒是不多。一路到了另一條街道邊的公車停靠點,三人才與葉媽揮手道別,轉身回去,只是走得不遠,段靜嫻似乎是記起了什麼,衝著這邊招手喚道:「靈靜,過來!」三人停下了腳步,靈靜小跑了過去。

  距離不算太遠,家明和沙沙在路邊等著,雖然聽不清說話,但以家明的視力,卻可以輕而易舉地讀出唇語。只見靈靜在母親身前站了一會兒,段靜嫻輕輕拍打了她頭髮上的水漬,輕聲說道:「你們三個人……以後已經決定這個樣子了?」原本也不是非常好奇,但這句話之後,就免不了不時瞄過去幾眼了。

  明白這個話題在母親心中的為難,靈靜低著頭,只說了一句:「媽……」段靜嫻便歎了口氣。

  「叫我怎麼說你們才好,總是叫人操心,這麼大了都……以前就有想過把你和家明湊一對,因為沙沙,我和你爸還覺得可惜過,誰知道你們一早就這樣了。三個人做朋友可以做一輩子,我還沒見過做夫妻也可以真正做得和樂融融的,偏偏你們三個都像我的兒女一樣,現在連罵都不好罵。」

  「媽你就當我們這樣做了一輩子朋友不就好了麼……」靈靜小聲嘟囔,隨後腦門上被拍了一巴掌。

  「有這樣當朋友的嗎,兩個女人一個男人,總會有想獨佔的時候吧。你們三個從小一塊長大,這份感情我和你爸都看在眼裡,比一般的夫妻、兄弟姐妹都要親,別的事也就罷了,就算有吵架,無論如何都可以修好,可我就怕你們日後如果為了這個吵,那就連朋友都做不了啊。家明回來這幾天……你們又是住在一起了吧?」

  靈靜抿著嘴點點頭,大概是咕噥了一聲:「嗯。」

  「唉……」段靜嫻撫摸著女兒的臉頰,「做避孕了嗎?」

  靈靜沉默半晌:「媽,我們想……生個孩子……」段靜嫻閉上了眼睛,片刻之後方才睜開:「我明白、我明白……才剛回來,有這種想法,也是正常的。你們三個從小也算懂事了,這是一輩子的事情,做了決定,有了結果,以後就要扛起來,要負一輩子的責任……媽要你在這裡做個保證,以後不管你們之間結果怎麼樣,不可以再自暴自棄。最讓我們擔心的不是你們三個人之間的關係,是你前面這四年,你知道嗎?」

  靈靜伸手擦了擦眼睛:「媽,我會的,我保證不再讓你們擔心了。」

  段靜嫻笑了笑:「小的擔心沒關係,生了你出來,就只能為你操心了,可這四年裡你為了家明幾乎死了的樣子,我和你爸都怕,又沒有辦法。其實從小到大這些年的事情想起來,家明反倒比你和沙沙穩重多了,你和沙沙之間的感情好,以後也要記得多遷就……這事情你自己有分寸,我就不多說了……」

  說到家明,靈靜往這邊瞥過來一眼,正好與家明的目光相觸,隨後卻是微微撅起了嘴:「他懂事……他才花心呢……」

  「什麼?」

  「……沒。」

  終究不可能在母親面前說出尚未解決的雅涵的事情,靈靜不甘心地搖了搖頭。段靜嫻看女兒這樣子,也不由得笑著搖頭,隨後道:「多的就不管了,沙沙沒有家了,家明對黃家也沒什麼歸屬感,以後反正你們是同一個娘家,我就當你們真的是當了一輩子的好朋友好兄妹吧……昨天晚上跟你爸說了很久,也沒什麼結果,為這件事你爸如果打你們罵你們,我可不給你們幫腔,自己受著吧,啊。」

  看著她說出這段話,遠處的家明扭過頭去想笑,可最終只是心中暖暖地搖了搖頭,不一會兒靈靜跑了回來,眼眶還是濕濕的。

  小雨接著下,這一天葉氏武館也是照例營業,三人閑閑的沒事,也就幹起了有四五年沒有做過的打雜工作。葉涵性子淡泊,一向算不上什麼有進取心的經營者,這幾年為著女兒的事情擔心,武館就更加沒怎麼拓展。十幾二十個學生,偶爾來偶爾不來的也不限定。不過他的教育方法雖然在讓人爭勇鬥狠上沒什麼好處,但是對於修心養性,鍛煉身體卻很有幫助,再加上教學氣氛很好,葉氏武館在小圈子裡倒是一直有著不錯的口碑。

  武館學徒們的出席率在這半個月內大概是最高的,這種情況大概是從靈靜到家時開始。葉師傅有個漂亮女兒這樣的事情在周圍基本不是什麼新聞,這四年靈靜雖然沒回來,但學生呆得一段時間,多少還是有所聽聞。靈靜這次到家雖然一直形容憔悴,但無論氣質容貌都足以令人感到驚豔,到得今天,兩個大美女在武館中跑進跑出的,學習氣氛就更是在突然間到達了最高。擂臺上進行切磋的學徒一對對的,喊聲幾乎震動屋頂。

  這幫人「師姐」「師姐」地叫,靈靜與沙沙便進進出出地端茶倒水,遞毛巾啊或者跟人聊上幾句。靈靜這四年在維也納,鍛煉基本沒有停,但這種關於套路、比賽的事情已經放下了,她性子溫和,倒也不對人做指點,沙沙在幽暗天琴學習了四年,在她的眼裡,與這些人的水準也已經不在一個層次。葉涵與家明都在,兩人便都表現得溫婉。家明則待在一邊的角落裡敲敲打打,幫葉爸修理一些老舊的用具,這些學徒對男人沒興趣,僅有的兩個女學生見他不是什麼帥哥,當然也沒什麼話題,便只有靈靜和沙沙過來時與他聊聊天。

  在美女面前想要表現一下的情緒誰都會有,家明三人之間關係親密,就算只是普通的聊天,也會自然而然表現出那份親昵,到得下午,便也有人過來向「家明師兄」挑戰,請求指點一番。這人大概是其他學徒中推舉出來的最強者,比家明高出一個頭,身體結實,看得出長期鍛煉的痕跡。他們主要是想表現一下,惡意倒沒什麼,家明也只好笑著搖搖頭,輕輕鬆松地上了擂臺。

  第一拳打過來,他伸手格開,右拳已經「呼」的一聲到了那人的眼前,就這樣停了兩秒鐘,他笑著退後兩步,示意再來。那人重整旗鼓,小心翼翼地接近,這一拳才剛剛打出,突然間勁風撲面,那拳頭便又在他眼前停下來,連眨眼的反應都沒來得及作出。連續四五次都是這樣,眾人這才明白雙方之間的差距,特別是最後一次的時候,那人只是緊緊地護住自己的身體,然而在眨眼間,雙手的防禦便已經被直接拍開,家明在轉眼間身形疾走,出拳如電,幾秒鐘間數十次的打擊衝向他的全身上下,頭、頸、胸、腹、腿、膝、腰、背,每一擊的出拳、肘擊、踢腿都幾乎是在他的體表準確停下,激起的風力卻使得他全身的衣服都在呼嘯。這猶如電影表演般激烈的連續技之後,整個武館都安靜了兩秒,隨後引起的驚歎與議論,整個下午都沒有停過。

  不過,家明的這次表演之後,那人心悅誠服地下臺,沙沙的好勝心卻被激了起來,「就會欺負人。」這樣說著,她也翻身上了擂臺,家明一時間就有些無奈。沙沙這幾年在幽暗天琴的確是經受過正式而嚴苛的訓練的,不過,當她以無比淩厲的姿態直撲過去的時候,情況卻如同幾年前一樣……撲了個空。

  照例的躲閃。

  回想起來,家明以往在這個擂臺之上,如果被逼無奈要比武,一向都是躲了又躲,沙沙小的時候與他成為歡喜冤家,多少也有這方面的因素。這些事情想起來,自有一股溫馨在心頭,不過現在大家長大了,擂臺相對變得更小,沙沙不信邪地追過去,兩人便又在那擂臺上追打起來。

  躲閃、跳躍、上臺柱、空翻,籍著圍索的彈力前撲,時而如機械,時而如醉酒、舞蹈,有時候還能抓住天花板上的吊環像是體操一般的閃來閃去。由於不需要再做太多的掩飾,家明也就在一次次從容的閃避中躲開了沙沙的進攻,直到幾分鐘後沙沙大叫:「不許躲。」他才停止了這樣的行為。

  沙沙此時進攻的淩厲遠超常人,她出手迅猛,家明便在前方不斷揮手格擋,展現在眾人面前的,便已然是令人目瞪口呆的表演,劈劈啪啪的拳腳相擊一刻都沒有停過。十幾分鐘後,氣喘吁吁的沙沙大叫著:「不來了!」趁著家明停手,一拳把他打成了家有賤狗裡的主角。砰的一聲,家明直挺挺地倒在擂臺上,接下來便是沙沙大呼「勝利了」在臺上的揮手亂跳,靈靜則在嗔怪中將嘟囔著「卑鄙」的家明拖下去敷藥。

  雖然手段卑鄙,但台下看傻了眼的學員多半都沒辦法說什麼。無論是家明還是沙沙,恐怕都是他們無法企及的對象。家明會硬受那一拳自然也只是因為情趣使然。他一個下午頂著那黑眼圈,揚言等到葉媽回來要向她告狀,不過到得兩個多小時之後,原本毫無變化的黑眼圈就在幾分鐘之內消失得一乾二淨。這件事之後的一個月內,葉氏武館的學徒多了一倍,大都是原本學徒的好友之類,這倒也並非多麼重要的事情,無須多提了。

  傍晚的時候葉媽下班回來,一家人圍在一起吃了晚飯,為著昨天的撞人事件,葉媽下午倒是又去了警察局一次,她說起那傷者的事情,倒也有些憤慨。

  「兩條腿都被撞斷了,脊椎也有問題,危險期還沒過,會不會癱瘓還很難說。聽說那一家人條件不太好,也拿不出什麼錢來……家明你當時急救做得好,否則我估計他當時就死了。」

  家明無奈地搖了搖頭:「這樣子的話,當時就死了也許更好吧。」

  「哪有這麼說話的。現在醫學發達,指不定多少年以後,他還有希望恢復呢,活著總是好事……更何況有車牌在,肇事者總能找到的……」她說著這個,隨後又笑起來,「對了,家明你以後打算怎麼樣呢?還想當外科醫生嗎?我看你的技術已經差不多了。」

  「不知道啊,倒是打算賣糖炒栗子來著。」

  他說起這個,靈靜也在旁邊笑著附和:「我們打算開個小店,專門賣糖炒栗子的。」家明在旁邊撇了撇嘴,趕在葉爸葉媽驚訝之前拆臺:「她胡說的。」

  望子成龍、望女成鳳,雖然葉爸葉媽未必會歧視某種職業,但如果女兒從維也納進修四年回來結果陪著家明去賣糖炒栗子,他們無論怎樣開明,多半都會有些不舒服。沙沙與家明此時對未來都沒有多少打算,眾人一番商量,葉爸仍然有將武館傳給家明的打算,雖然並不怎麼迫切,葉媽認為最好的安排是家明與沙沙再去學校進修,補上四年大學,家明有醫術的基礎,如果他去學醫,沙沙當護士倒也不錯。當然,這也只是暫時的意見,唯有靈靜去賣糖炒栗子,恐怕是絕不可能通過的提案,弄得靈靜一個人在旁邊嘟囔著自己被出賣了。

  如此到得晚上,雨漸漸停了,得知靈靜回來的朱利安趕了過來,與家明等人打了個照面,同時,靈靜跟朱利安提出了解除合約的請求。雖然並不贊成女兒放棄鋼琴,但對於這件事,葉爸葉媽倒也沒有說太多。

  「那個……就是你等了這麼久的男人啊……」

  夜晚九點,靈靜獨自將朱利安送出來,路燈之下,朱利安的神色有些複雜,他仍然不甘,但也已經無法可想了。靈靜將從家明那裡拿來的巨額支票作為違約金交給了他,雖然以朱利安的關係,這違約金多半可以省略,但既然簽了約,終究還是公事公辦的好,她也不願意再欠下對方的情了。

  說起家明,靈靜笑了笑:「是啊,很沒有特色的人對不對,也不帥,看起來也沒有特別出眾的地方。」

  「氣質相當獨特……」說了這一句,朱利安看著靈靜,「以後怎麼辦?就這樣放棄鋼琴?」

  「也許找個餐廳或者酒店做演奏吧,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演奏得好,依然會有人發現你,你有天賦,有才華,如果日後會出來,為什麼不在現在就選擇高一點的起點?」他頓了頓,「至於我對你的想法,你完全不必擔心,我只是想看看你能在我的支持下走到哪一步。藝術家總會被自己的作品吸引。但如果你對此反感,我會完全不干涉你的生活。」

  聽得他說起這些話,靈靜停了下來,隨後鄭重地朝朱利安鞠了一躬:「謝謝你,老師,不管你在維也納對我的照顧,還是一直以來的賞識……我還是喜歡音樂,不過它不是我生命裡最重要的東西。對我來說,最重要的還是跟喜歡的人在一起,工作怎麼樣都可以,我希望每天下班了就可以回家,以後如果有了孩子,也希望能夠常常陪在他身邊,這些事情,如果要去當明星什麼的,都是做不到的。無論如何……謝謝你,老師。」

  他們這樣說著,在街道的轉角處揮手道別。朱利安朝前方離去,靈靜轉身回家,月光清冷,他們消失在彼此的視野中。

  第二天上午,為著車禍的事情,有人找到了段靜嫻所在的醫院,對她進行了威脅,那天晚上甚至有幾個小流氓等在下班的路上對她進行了恐嚇,由於葉媽的隱瞞,得知這件事情的時候,已經到了第三天晚上的同學會上……
暗藏殺機 發表於 2015-9-9 13:24
第四六七節 同學會(上)

  說起來,同學會這種東西,對於家明來說從來就不具有多少的誘惑力。向來沒很多朋友,性格也稱得上涼薄,從普通人的這方面來說,他一直都算不上多麼地道。當初在東方家與王圖佳等人重逢,其後雖然也說起了同學會,接下了請柬,但內心深處,並沒有將這當一回事來考慮。

  當然,他的性格一直都是這樣的不合群,但在靈靜沙沙那邊,總算有些彌補。三個人的事情在葉爸葉媽那邊得到了默認,彼此心中都有松一口氣的感覺,於是也就得到了考慮其它活動的餘裕,既然手上有請柬,靈靜和沙沙便也有看看以前認識的同學近況的打算——她們在以前都算得上受歡迎的學生,甚至當初在女同學當中,有不少人還將性格直爽、活潑而且運動出眾的沙沙視為偶像。後來靈靜去了維也納,將自己完全封閉起來,沙沙則成了通緝犯,四年以來,她們與曾經的朋友都沒了聯繫,現在想起來,也真是挺懷念的。

  想要去參加同學會,實際上還有另一個原因。這幾天來三人一直在武館,雖然說葉爸葉媽暫時無奈地默許了他們三人間的關係,但無論如何,這種事情表現在父母面前,終究是有些心理障礙。處於這段磨合期當中,他們不敢在葉爸葉媽面前表現得太過親昵,對某些話題也無法太過直接地進行討論,到最後反倒沒有以前相處的那般自然。如此這般,三人商量一番,決定利用同學會的契機出去,晚上打個電話回來說沒辦法回來睡,接下來先搬離武館,過一段時間,最初的這些尷尬也就自然而然地過去了。

  「爸媽他們大概也挺為難的,三個孩子在眼皮底下瞎搞瞎搞這麼多年,最後弄出這種事情來,又不知道罵誰好……」站在鏡子前查看自己形象的靈靜搖了搖頭,隨後朝著坐在床邊看漫畫的家明說道,「你罪孽深重!」

  為了去參加同學會,她花了大概十多分鐘的時間做準備,此時臉上化了淡淡的妝,優雅素淨的短袖衫,七分褲,戴上黑框的平光鏡時,臉上帶著一股知性與慧黠的美感,倒也真的符合剛出社會的大學生的感覺。不一會兒,沙沙從門外走進來,則是穿了一身清涼的夏裝,令人眼前一亮的是還未到膝蓋的短裙,空氣中露出修長而筆直的雙腿,腳上穿著水晶一般的高跟涼鞋,淡綠色的綁帶一直纏上白皙的小腿。眼見著她的這副以前絕不會有的打扮,靈靜和家明同時吹了聲口哨。

  「好漂亮……」

  「我要把槍帶上……」

  「幹嘛?」

  「今天晚上往沙沙膝蓋以上看的人統統打死……」

  兩人的對話聲中,沙沙臉上紅,輕輕地磨了磨牙齒,轉身要走:「算了,我換回來。」

  「不要啊!」靈靜連忙笑著衝過去抱住她,「愛死了……沙沙讓我咬一口好不好……」

  沙沙笑著輕啐一聲。她的頭髮此時紮成柔順的馬尾,依舊是清爽的感覺,唯一改變的,也就是以前從不會穿的短裙與高跟。事實上,這四年以來她承受著悲痛在幽暗天琴訓練,氣質上早已有了許多的改變,不再像以前那樣的沒心沒肺,率直與天真的心性假如不是在靈靜家明面前,大抵也不會再輕易地表露出來。偶爾在玩鬧的空隙間,會有意無意地陷入思考,變得冰冷凜冽,猶如出鞘的刀刃,軍人一般的感覺。四年的分離終究在每個人身上都造成了傷口,但現在也是無法可想,只能希冀時間來抹平這一切。她的這身打扮,或多或少的也是一種偽裝,雖然在家明看來這種手法未免生硬,卻總算能將那種不同于常人的方面隱藏下去一部分。

  與靈靜說笑一番,沙沙也是玩鬧般地用這身打扮特意地擺了幾個POSS,大約是在幽暗天琴中的有樣學樣,雖然有些生澀,但也正因為若有似無的生澀感,使得一個個或清純或誘惑的形象變得更加令人心動,嫉妒沙沙的長腿,靈靜老想掀開裙子在她的大腿上咬一口。大約四點半左右,三人出了門,去往請柬上同學會的地址。

  四年的時間,正好是絕大部分人從大學畢業的時機,這並非是一次普通的小團體聚會,參與人數多達千人,舉辦地點也定在了市內一家具有最大宴會廳的星級酒店。從計程車上下來時,時間過了五點,他們朝那個標有「聖心學院二零零零屆同學聚會」的紅色迎賓牌走過去,巨大的招牌邊,幾個人正在迎接陸續到來的參與者,靈靜皺著眉頭認人。

  「穿紫色裙子的那個是羅靜雯吧,還是那麼漂亮哎……家明,那個是梁明超吧,怎麼說也是你們一個班的,不是說你們還遇上了李松跟王圖佳嗎,我有印象的,他們在哪……那個胖子是誰,沒印象啊……沙沙,你看裡面那個高個子是不是你們班打籃球的戴志強,聽說追過你的哦……看過來了看過來了……」

  還未走到近處,酒店門口已經有人將他們認了出來,靈靜八卦一番,隨後笑著與幾個認識的人打過了招呼,她這四年在維也納進修音樂,同學之間基本是知道的,此時大抵將她當成了音樂家一般看待,家明自然也與梁明超羅靜雯等人問候了一聲,倒是沙沙,這群人中沒有她以前相熟的朋友,唯一同班的男性還是以前追求過她的,這時連打招呼都免了,站在家明和靈靜的身邊就顯得有些冷。她的氣質轉變許多,也是在旁邊簽下「柳懷沙」的名字之後,幾個對她有印象又不是非常深刻的人才能確定她的身份。

  人員陸續到來,他們自然也不可能來站在門口敘舊之類的,簽下各自的名字進去,後方的幾人方才議論起來。

  「真的是葉靈靜和柳懷沙啊,可是四年都沒聽說過他們的消息了……」

  「他們三個人以前就在一起,現在又在一起了啊……」

  「好像變了很多的樣子……」

  「聽說以前柳懷沙出了事不是被通緝了嗎。我好像聽說過這事,通緝令都出來過,現在沒事了?」

  「不知道,不是說顧家明也坐過牢……反正從高中以後一直就沒他們的消息,葉靈靜去了維也納是知道的……」

  這種事情不可能公開澄清,眾人之間各種傳言,想來關於家明坐牢、沙沙被通緝之類的議論在一段時間內是不會斷了。三人一路進去,也看到了幾個有印象的面孔,一路上到二樓,這才發現巨大的宴會廳裡幾乎已經是人山人海一般,大約已經聚集了四五百人的樣子。

  這個宴會廳幾乎是涵蓋了整個酒店的二樓一整層,近百張圓桌早已經佈置妥當,從一邊臨街的落地窗戶可以看到另一邊。中央空調向大廳裡提供著冷氣,臨近傍晚的陽光從四面照射進來,一片明朗的金黃色。周圍的桌椅間、陽臺上、主席臺便聚集的是一群群相熟的同學,那猶如小舞臺一般的主席臺此時仿佛一間卡拉OK室,各種樂器擺在上面。後方的大螢幕上播放著歌曲的背景,一名大個子同學正在上面拿著麥克風唱《朋友》,五音不全又沙啞,但吼出來倒也頗有一股令人懷念的味道。一些熟人在旁邊擺弄樂器,一名長頭髮的瘦子一邊忘情地彈奏電鋼琴一邊拼命甩頭髮,架子鼓的鼓槌被兩個傢伙拿了當劍使,隨後在臺上追打起來。

  到了這裡,靈靜與沙沙便也發現了以往相熟的一些朋友,三人穿行在人群中,朝周圍指指點點,偶爾也有人跑出來拍家明的肩膀:「哎!顧家明!」多年未見,便算是當初未有多少交情的人大抵也會變得熱絡起來。

  不時有人與靈靜沙沙打招呼,敘舊一番。家明並沒有多少想見的人,但靈靜和沙沙各自都有一個交友圈子。這兩個圈子的交集不多,敘舊之時,三個人自然不可能總待在一塊兒,幾分鐘後,他們各自分了開來,靈靜與沙沙去見不同的朋友,家明則從桌子上拿了一串葡萄,一邊吃一邊在人群裡走。

  這數百人的聚會所涉及的方面幾乎涵蓋整個社會的各個領域,彼此接觸的東西,感興趣的事情,各種各樣。有的聚在一起談天說地,聊各種見聞,也有的互相抖曾經發生過的糗事,有的圍在一起打牌、賭博,有的聚在桌子邊掰手腕,周圍的人看了起哄,也有曾經互有好感的男女同學此時走到旁邊說說笑笑。家明在人群中走走看看,不時與人打個招呼,聽他們說話,或者在人群中起哄一番,回想起那三年的一些事情,倒也覺得頗為有趣。

  就這樣混在人群裡,十多分鐘後,他的目光朝一邊的陽臺上望過去時,一道身影也映入了眼簾,與此同時,從那邊投過來的目光也看見了他。

  那是穿著一身黑色裙裝的東方婉。

  很明顯為了這次同學會做了一次精心的打扮,此時的東方婉正坐在陽臺的籐椅上與對面的人談著一些什麼。她靠著椅背,穿著黑色高跟的雙腿優雅地交疊起來,一邊說話,目光卻不時地朝大廳裡的人群望過來。她此時手中拿著一隻金屬的香煙盒,手中夾著一支煙正要放到唇邊點火,目光望見家明時,明顯是愣了一愣,兩秒鐘後,目光轉回對面的男人,露出一個笑容,香煙卻是拿了下來,在金屬盒子上敲了敲。

  說了大概是有關生意之類一句話,目光再轉過來時,家明正「撲」地將葡萄皮從嘴裡吐出來。東方婉看了家明幾眼,緩緩地將香煙收回盒子裡,不一會兒,又笑著轉頭跟那人聊起來。

  看來也變了很多嘛。以前只是個熱血的小女生,現在總算成熟點了……

  家明想了想,聳肩一笑,繼續往前面走著。

  大廳中吵吵嚷嚷,主席臺上吼歌的人換了一個,唱《同桌的你》,唱完之後又有人搶了麥克風跟人吵架,看起來像是熱鬧的多口相聲,隨後一群女生嘰嘰喳喳地湧上來把男生踢下去,女生之中正有靈靜,一名女生笑著搶來麥克風道:「現在,請我們偉大的歌唱家、鋼琴演奏家、表演藝術家……在維也納深造過的葉靈靜同學給大家表演……」給安了無數偉大的頭銜之後將靈靜推了過來。

  隔得遠遠的,家明看著小舞臺上靈靜跟那幫朋友的打鬧,隨後倒是拿了一把吉他在手上,笑著坐在麥克風前表演起來,清爽的嗓音唱起老狼的《關於現在,關於未來》,她早有豐富的舞臺經驗,對這種表演委實是得心應手,態度隨意,正好契合今天同學會的氣氛,唱完一段,不少人的目光都已經被吸引過去,隨後看著臺上的清靈美女鼓掌喝彩。

  家明聽著這與前幾天在方雨思舞臺上的淒婉感覺已經完全不同的歌聲,笑著轉身,喧鬧中只聽「踏」的一聲高跟鞋的聲音,一道黑色的倩影出現在眼前,隨後,風聲呼嘯而來。

  前方的人影一腳踢在了他的小腿上,他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將順勢揮來的黑色小包包隨手拍開。

  「拜託,大家很久沒見了,也不用熱情到這個程度吧……」

  「你還沒死,我驚喜嘛……」

  「託福,又活過來了。當然你如果不是說得這麼咬牙切齒,我想我會更感動一點……」

  家明攤了攤手,有些無奈地看著前方已經忍不住彎腰揉捏小腿,隨後踏踏踏地在地上跳幾下,氣鼓鼓地坐到椅子上的黑衣女子。

  「真的是好久不見了,班長同學。」
暗藏殺機 發表於 2015-9-9 13:28
第四六八節 同學會(中)

  在以前——當兩個人都還在學生時代的時候——恐怕很難想像彼此坐在一起融洽聊天的情景,這種想法其實多半來自於家明的刻意為之,但無論如何,至少在東方婉心裡,並沒有過多地預想過這番見面:那傢伙性格惡劣,在高中的三年裡從未改變過,自己與他之間的關係,也總是在吵吵嚷嚷中過去,後來這些觀感在那次「謝謝你一直請我去玩」的道別中突然變為震撼與無措,那之後卻再也沒有了修正的餘地。

  大學生涯的四年裡也沒有幻想過大家將來見面會怎樣,四年前的那個炎炎夏日中的最後一面,那種張揚與狂放的出手也似乎總帶著一股絕望的終止氣息,文章完了,劃下句點的意味。兩年後從兄長那裡得知他的死訊時,她居然沒有非常強烈的錯愕感,只是在每次午夜夢回時想起那句話,那個笑容,總覺得錯過了一些什麼東西。

  這種情緒當然也無法在眼下表露出來,兩人找了一處靠窗的小圓桌坐下,如同每一個重逢的同學般閒聊幾句。小舞臺上靈靜的演唱結束了,她看見對面的男人揮手笑了笑,隨後靈靜也消失在女生的人群中。閒聊的話題其實不多,她拿出香煙盒在手中玩著,低著頭,隨後拿出一根香煙,想了想,終於還是點燃了。女士香煙,淡淡的煙霧中帶著些許薄荷的味道。

  「聽說你最近又開始辦公司,跟人談生意養成的習慣?」

  聽得家明隨口問起,東方婉又搖了搖頭,將吸了兩口的香煙在旁邊撚熄了:「看見仇人的時候才抽。」這樣說著,自己倒是笑了起來。

  「呃……你是說你那次跟我表白被我拒絕了的事情?也不用記恨到現在吧?」

  「……你就瞎掰吧你,要真有這種事,記恨你一輩子。」東方婉失笑,隨後說道,「你失蹤四年,葉靈靜和柳懷沙她們也幾乎是失蹤了四年,現在又是一起出現,還是跟她們在一起?」

  「當然。」

  「到底誰是你女朋友啊。」

  「兩個都是。」

  「又來……」她認識的人多,這時候翻了個白眼,又與對面過來的一位同學打了個招呼。那同學看來是想與東方婉多聊幾句的,待看見她沒有起身與家明道別的意思,方才揮手離開,東方婉回過頭來:「還記得吧,胡長林,家裡的貿易公司現在弄得不錯,他女朋友在那邊,以前二班的同學……」

  如此一來,接下來的話題也就變成同學介紹了。事實上也算是東方婉沒話找話,家明畢竟是四年沒有回來,東方婉指指點點,跟他介紹著一些同學的近況,這幾年發生的趣事等等,瑣瑣碎碎地說個不停,家明也就在那兒聽著。如此說了十多分鐘,東方婉才微微停了下來,她大概看了家明十多秒:「對了,以前的……素言姐還能聯繫到嗎?」

  「我童養媳嘛,幹嘛?」

  東方婉倒也不反駁,只是點著頭:「她以前幫毅婷戒毒,還借了毅婷幾萬塊錢,現在毅婷想要見見她,說聲感謝,順便還錢。」

  家明想了想:「這個事……我幫忙轉交吧。」

  「嗯,到時候找你,你現在住在哪呢?」

  「老地方,聖心學院的那棟樓。」

  東方婉不由得愣了愣:「不會……還是跟靈靜沙沙住一塊吧?」

  「偶爾吧,反正都是剛回家,有時候也在葉家的武館住,我和沙沙都是無家可歸的人。」

  「真是搞不懂你們的關係,而且黃家你也可以回去啊……」這個話題說了幾句,她記好電話號碼,隨後將有自己手機號的名片給了家明一張,從座位上站起來,「我去上個洗手間,待會再見了。」見家明點了頭,方才轉身離開。

  一路進到洗手間的小隔間裡,她關上了門,背靠了門板,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心中亂七八糟的,猶如貓兒玩過的線團一般。不多時從門裡出來,用冷水衝洗了臉頰,在鏡子前方補好了妝才出去,這期間也有幾個女同學進來,大家也都是一一地打招呼,認識的人多了,也就是這點麻煩。

  時間還未到入席,她從洗手間出去時,大廳裡的人又已經多了不少。東方路也已經到了,陪著學校的一位老師過來的,這時也正跟人打著招呼。事實上這次過來的老師不少,多數在旁邊的偏廳裡聊天休息,這畢竟是同學會,而非謝師宴,他們若是這時就出來,大抵就成了主角,倒是會讓一些人拘束起來。

  她站在那兒看了一會兒,便又找到了人群中的家明,他正坐在一張桌子邊吃著糖果,目光若有所思地望著不遠處的一群人。東方婉看了幾眼,隨後又走過去,在他肩膀上拍了拍:「看什麼呢?」

  家明朝前方指了指:「那邊那個人……」

  「沈家偉吧,四班的好像,只知道他以前跟沙沙一樣,家裡混黑社會的,現在好像也混得不錯,不過我一般沒跟這些人走太近,也不是很清楚。」

  她在家明身邊坐下,剝開一顆軟糖放進嘴裡:「怎麼了?」

  「新河幫的,我有點印象。」

  「唔,好像是叫這個名字吧。」

  畢竟以她的家世,一般黑社會之流對她的事業也造不成很大的影響。如果是東方路,或許還會在這些方面下功夫,但她一向推崇秩序的力量,浪蕩子、古惑仔這類在許多初出茅廬的小女生看來格外叛逆而有吸引力的東西在她眼中就不過是一場浪費生命的鬧劇,從來不怎麼上心,對於新河幫這個名字所代表的意義自然也不是非常地瞭解。從這邊看過去,看沈家偉隱約是在跟周圍人吹噓「出來混的」如何如何。物以類聚,人從群分,此時聚集在周圍的,多少也是遊走在秩序邊緣做一些投機倒把生意的同學。東方婉一邊吃東西,一邊說一些瑣碎的事情。

  「沈家偉的事情不是很清楚,不過他身邊那個帥哥倒是很厲害,以前也是四班的,叫做楊晨光,家裡有些政治關係,平時什麼都做,我哥也認識他,去年在深圳似乎還有過一些合作,看起來總是孤芳自賞,很高人一等的樣子,老表現在外面,我就不是很喜歡……正在跟他說話的那個是以前五班的班花……」

  她說的是距離那沈家偉不遠的一名高個子男人,戴著眼鏡,看起來文質彬彬的樣子,不過那份孤傲的確是清晰地流於表面。家明點點頭,倒也不再說什麼,兩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聊一陣,互相交換著哪一種糖果好吃的意見。正說話中,只見不遠處有人跟那沈家偉說了些什麼,沈家偉回過頭在人群中看了一會兒,隨後跟旁邊的人打個招呼,朝另一邊一群女生走過去。

  原本已經沒再關注那邊的事情,此時拿目光瞄了瞄,東方婉又停下了手中的動作。那群女生原本在一張圓桌邊說說笑笑的,其中最為漂亮出眾的正是許久未見的沙沙,她靠在圓桌邊,氣質清爽,雙腿美麗修長,沈家偉這次過去,正是向著她,不一會兒,便帶著似笑非笑的面容在沙沙面前停下來了,也在不知道開口說些什麼話,但看樣子也帶著些刻薄與諷刺,多半不是什麼好事。

  「這個沈家偉……」

  回想起家明先前若有所思的模樣,東方婉咀嚼著口中的糖果,扭頭望向旁邊的家明,隨後朝那邊指了指,「唔唔」地示意一番。家明抬頭看了看,隨後笑著搖頭:「呵……」

  「笑什麼笑,你女朋友被欺負了,還不過去幫忙啊?」

  「你又知道是沙沙被欺負了?」家明笑笑,「她不欺負人就可以了。」

  「有信心哦。」

  家明無所謂,東方婉自然也不再說下去,眼看著那邊的氣氛逐漸變得劍拔弩張起來,沙沙看著沈家偉的說話,臉上帶了淡淡的冷笑,旁邊的一些女生大抵知道沈家偉的背景,此時只有幾個人參與了進來,為了沙沙與此時看來強勢的沈家偉對峙著。不一會兒,另一邊的人群裡靈靜小跑了過來,先是蹙著眉頭聽那沈家偉的說話,隨後也開口說了幾句,大約是諷刺得到位,那沈家偉的臉色頓時便有些精彩。

  要說鬥嘴,男生多半是占不到什麼便宜的,那沈家偉還想要說,被隨後過來的楊晨光給拉住了,趕過來的王圖佳等人也居中調停幾句,這場小小的爭端便就此平息。

  靈靜與沙沙說了幾句話,隨後扭頭朝家明這邊走過來:「嗨,小婉,好久不見了。」

  「嗨,靈靜。」

  兩人打過招呼,靈靜走到家明背後直接摟住了他的脖子,親昵地將側臉附在了他的耳邊:「那個沈家偉的叔叔就是新河幫的老大好像,跑過來撂話的……沙沙的事情你也不過去幫忙,出了事怎麼辦?」

  「沙沙如果真生氣,十個沈家偉現在也趴下了。」家明握著她的手,正要笑著將她拉到身前來,樓梯間那邊又上來一些人。靈靜正跟他拉著手,身體就定在了那兒,扭頭望著那邊。

  眼見兩人的動作,東方婉也扭過了頭去,隨後笑道:「張老師也到了。」

  「雅涵姐啊……」靈靜望著那邊,目光亮晶晶的,轉過頭來意味深長地望了家明一陣,深吸一口氣,「我去打個招呼。」

  家明坐在那兒拉著她的手,臉上帶著微微的苦笑。靈靜的眼中則有著淡淡的俏皮的笑容,就那樣與家明對望、後退著,當兩隻手終於分開,她才突然一甩頭,轉身走向遠處的雅涵。另一邊的人群裡,沙沙也望見了剛剛上樓的女子,注意到靈靜的動作,她的目光也朝家明這邊望了過來,伸手指了指,用唇語無聲地說道:「這下你死了!」

  這句話說完,她朝著靈靜小跑而去。

  雅涵從那邊走過來,靈靜和沙沙在這邊迎上去,眼瞧著這儼然三足鼎立的局面,家明的臉色有些無奈。那一邊正跟人說話的雅涵這時也終於發現了朝這邊過來的兩人,沿著那視線,她也看見了圓桌邊的家明,這時朝她無奈地攤了攤手。

  些許的驚喜、錯愕與玩味之後,她也不由得失笑起來,隨即抿了抿嘴,迎向走過來的靈靜與沙沙。

  人聲嘈雜,或許只有坐在近處的東方婉,才能聽見家明那下意識輕揉著額頭的動作下發出的歎息聲。

  「悲劇了……」

  下一刻,他也站了起來,朝著雅涵那邊走了過去。

  時間過了晚上六點半,夕陽在天邊變得彤紅而偉岸,那光芒透過了巨大的玻璃窗,仿佛漫天澆蓋下來的汁液一般,籠罩了大廳中的每一個人。人員基本到齊,初時的敘舊也就接近了尾聲,在人群中穿梭的服務員開始在一張張圓桌上擺放碗筷,收拾方才大家吃剩的糖果垃圾。作為組織者的十多人也開始引導和招呼著一位位同學入席,基本原則是按照班級來分配位置,當然,如果熟人多,也可以自行選擇。

  家明、靈靜、沙沙三個人自然是要坐在一起的,不過自從方才與雅涵見面,這時候也不知道靈靜、沙沙與雅涵三人跑到哪裡去敘舊了,家明也只好找張桌子先給兩人占位。東方婉在諸多同學的招呼下卻也是坐到了這張圓桌來,隨後的許毅婷自然也跟過來了,東方路也來打了招呼。他是知道家明的這些秘密關係的,方才看著靈靜、沙沙、雅涵三人聊在一起,這時候在家明面前就忍不住想笑。

  「你自求多福吧。」他笑道。

  事實上家明心中未必有多少的擔心可言,對於三個女人的性格都太過瞭解,至少他明白,現在是絕不會出什麼事情的。靈靜和沙沙說不出狠話,雅涵則比她們有分寸得多,這時候多半是在聊這幾年的瑣事。只不過事情終究算不上解決,他在這兒百無聊賴地等著人過來,跟東方婉說話,聽許毅婷說說黃家這幾年來的事情。相對于他來說,許毅婷對黃家仍舊有著一定的歸屬感。

  不多時靈靜與沙沙也走了回來,雅涵跟她們揮著手,隨後朝另一邊朝老師們的席位上過去。靈靜與沙沙在家明身邊坐下,跟東方婉、許毅婷等人聊天如常,但在家明這邊,就堅決不跟他說話,仿佛賭氣一般,家明也有些無奈,捧著杯子在那邊喝茶。

  宴會十幾分鐘後便開始,菜肴一道道地上來,小主席臺上陸續有人去說話致辭,主持人,學生會成員,老師……接下來的宴席倒也沒什麼可說的,吃菜喝酒,大廳裡人們跑來跑去,與熟悉的人乾杯,敬老師等等等等,隨著天色漸黑,氣氛也越發熱烈起來。

  家明三人這邊的氣氛就有些詭異,互相不說話,家明給靈靜和沙沙夾菜,靈靜和沙沙看見家明喜歡吃的了也給他夾,總之若是只有他們三人,整個飯局或者會在異常詭異的沉默中過去。那也並非全不搭理的賭氣,彼此都瞭解對方的口味,吃到合胃口的都會給對方夾菜、舀湯,靈靜和沙沙還給家明添了飯,但就是不開口說話。東方婉沒多久便發現了這種詭異,上洗手間時在過道上與家明碰到了,小聲問道:「你們怎麼了啊?」

  「吵架了,過不了多久就好。」

  「你們這麼吵架倒好,還會顧到別人喜歡吃什麼……」她不無羡慕地說道。家明就搖頭:「咳,其實給對方夾過去的都是不喜歡吃的東西,看誰會憋不住先發火……」

  東方婉眨著眼睛,將信將疑。

  宴會接近七點才開始,過了八點半,該吃的基本上就已經吃了,接下來大都是喝酒應酬,互相之間聊天打屁之類的事情。一些人跑到陽臺上抽煙說話,一些人則聚集一起,開始商量晚上有沒有什麼去處,唱K,按摩等等。靈靜與沙沙仍舊不肯理會家明,只與其他人聊天。

  大約九點的時候,桌上的茶水喝完,服務員看起來也很忙,叫了幾聲也沒人來得及過來。家明正好沒事,便自己下去拿飲料。才走下樓梯,背後噠噠噠的清脆腳步聲傳來,靈靜跳上他的後背,輕聲笑了起來:「嚇到了吧?」

  家明伸手到背後摟住她:「還以為你們一直都不跟我說話了。」

  「生氣了?」

  「哪裡敢啊……」

  「就是想氣氣你。」靈靜的身上帶著微微的酒氣,拿下巴在他的頭髮上摩擦著,「花心大蘿蔔……」

  家明沉默不語。過得片刻,只聽靈靜在背後嘟囔著:「我們該怎麼辦啊,家明……」想了想又說,「不許再說分手了……」兩隻手在家明臉上摸來摸去,隨後將他的臉扳過來,將微帶醉意的雙唇印上去……

  這種地方,當然也不可能作出什麼太出格的事情。不一會兒,兩人提了各種飲料上去,靈靜嘴唇一撇,又開始進入「不理家明」的狀態。回到那嘈雜的大廳裡,她走在前面,家明走在後面,不遠處的一張圓桌邊,喝得醉醺醺的一些人正互相吹噓得天花亂墜,家明聽到一些話,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

  這張圓桌邊坐的正是沈家偉等人,方才大概是在聊著有關開車的一些事情。那沈家偉喝得滿臉通紅,整個人都大舌頭了,正揮手肆無忌憚地說著話。

  「……開車嘛,膽子要大,其實根本沒什麼的……只要你放得開,技術就上來了……每年說車禍車禍,哪有那麼多車禍,人有自我保護意識的嘛……自我保護意識懂不懂?有些時候看起來很危險,其實根本就可以躲過去的,條件反射。我嘛,就是靠第六感來開車的,哈哈……車速,不用管它,大家手足,我給你搞塊軍牌,哪個員警敢抄你……這年頭,有權有勢什麼都有,車禍也都是賠錢,就算你不想賠……我有個朋友,最近要升遷嘛,前兩天晚上喝了酒出了點事,賠錢是小事,但對他的檔案不好,找人修改一下交警隊的視頻記錄……目擊者就一個,說是什麼醫生,家裡還開了個小武館……武館又怎麼樣,讓她改口供就是分分鐘的事,今天去潑油漆,明天就找人把她家裡砸了,開武館的師傅,我認識一群,個個都是散打冠軍,一個打十幾個,每天過去踢館都踢死他……」

  他越說越離譜,到得後來,周圍幾個人的神色都有些不自然起來。旁邊的楊晨光伸手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別再說下去,他也是隨手揮開。

  「沒事,晨光……大家都是兄弟在這裡,有什麼關係……那個……對了,我說到哪裡了……」

  楊晨光朝周圍搖了搖頭,一時間沒有人接話,也在此時,一個聲音從旁邊響了起來。

  「說到武館,接下來怎麼樣?」家明從旁邊探出頭來,將一瓶冰紅茶遞到他的手上。

  「沒錯,武館,嗯……紅茶我不喜歡喝……」他醉醺醺地看了兩眼,「顧……顧家明是吧?我認識你,那個……那個柳懷沙是你馬子吧,你給我跟她說,現在不是以前了,這灘渾水不是她和那個小孟可以淌的,大家同學一場,我這個人講義氣,話先放在這,如果以後出事,別怪我沒提醒過……」

  「知道知道。」家明笑著點頭,「那武館的事情怎麼樣了?」

  「武館……砸了就是了……跟你有什麼關係?」

  雖然醉得不成樣子,但到得此時,他還是提起了一絲警惕心。而在那邊,察覺到家明沒有跟上來的靈靜此時也已經走了過來,更遠處,沙沙、東方婉等人都朝這邊望過來。家明拉了拉靈靜的手,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靈靜看著那沈家偉臉色一變,隨後目光陰沉地走到一旁開始打電話回家。

  與此同時,那仍舊清醒的楊晨光走了過來,大概認為家明想從沈家偉口中套話,他攬住了家明的肩膀,小聲地告誡。

  「顧家明,你不會覺得一個小武館的事情會對新河幫有什麼影響吧……大家是同學,給我個面子,今天別在這裡搞事,我不想惹出什麼麻煩來,知不知道?」

  語氣懇切,儼然是教訓小輩的口吻。家明望著那邊靈靜打電話的情景,隱約聽見「媽沒事吧」這樣的問句時,方才皺了皺眉,轉過頭來。

  「你是誰啊?」

  一瞬間,楊晨光的臉色也陰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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