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步步驚唐 作者:何昊遠 (連載中)

 
mk2258 2015-9-13 11:05:1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68 26203
mk2258 發表於 2015-9-26 08:45
   第0020章靈堂衝突(二)
  “方同興,叫方同興來見我,太不像話了!”
  前來弔唁之人,人人舉止肅穆,不得大聲喧嘩。中年男子這一聲吼,頓時讓所有人都為之側目,就連堂前做法事的道長都停了下來。

  方家的管家等人連忙上去勸道:“舅公,您這是.......這靈堂之前,舅公您.......”

  “住口!”那中年男子消瘦的臉上佈滿了盛怒,指著方家的管家大吼道:“你們眼裡若是還有我這個舅公,就趕緊叫方同興出來。我劉秉盛今天當著大家的面,非要他給我個交待不可。我這妹夫屍骨未寒,他就想連我這可憐的妹妹也害死,他方同興的心腸太過惡毒了!”

  “舅公!舅公!您這話就不對了,我方家慘遭不測,舉家同悲。如今主人尚未入土,舅公就來靈前大鬧,此事傳出去,恐怕..... ....”

  那自稱劉秉盛的中年人,毫不客氣地給了方管家一巴掌。方家的人頓時大亂,扶的扶,勸的勸。前來弔唁的上溪村民,私下里也議論紛紛,劉秉盛的話太駭人聽聞了。

  華老頭也想上去勸架,李昂一把拉住他,小聲說道:“華老,這其中因由不清,你老胳膊老腿的,就別上去摻和了,一邊悠著。”

  “你這是什麼話,這舅公做得不對,老夫當然要曉之以理........”

  “華老,這舅公未必就不對,咱們先瞧瞧再說。”

  “你說什麼?”

  “這事情很複雜,華老你聽我的沒錯。”李昂把華老頭強行拉到一邊。這劉秉盛剛才一番大吼,彷彿迷霧中突然亮起了一道光,讓他頗受啟發。

  劉秉盛帶來的人不少,見家主被方家的人圍住,也紛紛衝了進來,雙方竟在院子裡推攘不休,連道士做法用的香案都被撞翻了。這時一個四十歲上下,一臉橫肉男人,帶著一群人從右邊跨院出來,遠遠大喝道:“住手!通通住手!”

  方家的人聽了倒是停手了,劉家的人卻不吃這一套,還在用力把圍在四周的方家人推開。一臉橫肉的中年男子不禁勃然大怒:“今日我大哥出殯,你們竟敢鬧上門來,當我方家沒人了嗎?給我打!大棒把他們打出去!”

  “方同興!你敢!”那劉秉盛咬牙切齒,指著方同興怒聲喊道,“別人不知道你做的腌臢事,當我也不知道嗎?我這妹夫還沒入土呢,你就迫不及待地謀奪家主之位,想獨霸所有財產,連我這可憐的妹妹也不想放過,真夠狠毒啊你!”

  “放你娘的狗屁!劉秉盛!你這個老不死的,分明是故意來鬧事!來啊,打出去,把這老不死的人全都打出去!”

  方同興再次下令,方家的護院、家丁立即抄傢伙,亂轟轟地上去打人。原本在廳中的兩個少年,也跑出來,一邊拉著劉秉盛一邊急聲喊著:“父親,咱們快走,先回去再........啊!”其中一個少年被敲在小腿上,頓時慘叫倒地,痛苦地翻滾著。

  “兒啊!”劉秉盛悲聲大喊,不顧亂飛的棍棒抱起兒子,臉上更是悲憤交加,狠不得吃了方同興的肉。

  劉家的人來得少,很快被打了出去,而方同興依然不肯收手,不斷歇斯底里地大喊:“打!給我狠狠地打!”這廝確實夠狼辣,怎麼說也是親戚啊。方家下人但凡有退縮不前的,就被他用棍棒狠狠地抽打,前後有四個方家下人被他打得慘叫倒地不起,其他的方家下人也不敢留手了,很快就把劉家的人打得抱頭鼠竄,狼狽而逃。

  事情鬧到這種份上,李昂本是要拉著華老頭離開的,但華老頭執意要留下來救治傷者。

  怒不可遏的方同興這時大吼道:“不等了!出殯,出殯!”

  上溪村的村民這下不再沉默了,紛紛出言勸阻道:“方二郎,這可不行,這還沒過正午呢?怎麼能出殯?”

  “就是,就是,可不能壞了這規矩。”

  民間有一個約定俗成的慣例,不管哪家出殯,都要等到午後。

  而但凡哪家娶親辦喜宴,則要在正午之前把新娘接入男方家拜堂。

  這樣一來,紅事在上午,白事在下午,就不會出現接親花轎撞上出殯的棺材這種晦氣事了。

  現在,方同興根本不理會這些,狂妄地大叫道:“狗屁的規矩,別人上我方家來鬧事,這是哪門子的規矩?你們一個二個剛才怎麼沒談規矩?”

  “方二郎,話不是這麼說嘛!”

  “就是,再說在剛才大夥也不是都沒出聲,你家舅公這麼鬧,我們不是也勸了嗎?”

  方同興臉上凶相畢露,手上的棍棒往地上用力一頓,狠狠地說道:“我的話,就是規矩!出殯!”

  眾人見識了他剛才棒打舅公的狠辣,高里正今天又不在場,大家都不敢再勸了,便各自散去。

  李昂跟著華老頭繞過小湖回家,華老頭不停地搖頭嘆氣,李昂問道:“華老,這是人家的家事,你還是少操那份心的好。”

  “你懂什麼,這怎麼能說是他們家的家事呢?誰家沒有個紅白喜事,祖祖輩輩留下來的規矩,全被他壞掉了。”

  “好吧,算我說錯了。”

  “哎,這方家由方同良當家時,還算不差,沒少給村里架橋鋪路,哪家要是揭不開鍋,求上門,也總能藉到些錢糧。如今方同良一死,這方同興立即露出這樣一副嘴臉,真是想不到啊。”

  湖堤邊的楊柳已經新葉依依,李昂隨手折下一枝玩著,“華老,以前這個方同興是個什麼樣的人?”

  “狂妄自大,心狠手辣!前些年方家和趙家為了那爭那片山林,方同興一個鋤頭就把趙仁發打得狂吐鮮血,兩年之後舊傷復發丟了性命。方才你也看到了,自家親戚他都能下那麼狠的手,你以後沒事,離方家遠一點。”

  “華老,再遠也就隔著一面湖。這世間的惡人啊,你越是怕他,他越是欺負你,咱不惹事,但也不怕事。”

  “這話我愛聽。”

  “嘿嘿,華老,您要是真愛聽,我就每天說一百遍給您聽。”

  “滾!”

  李昂哈哈一笑,躲過華老頭陰險的一腳,跑到前面一邊賞著這一千多年前的春光,一邊怪腔怪調地唱著:

  “我與時光一起流浪,穿過千年的歲月,來到這如夢的盛唐。流星從來不訴說他的孤單,石楠花也總是默默的開放。我要告訴你呵,千萬不要回頭望,人生就是一道光,不往前,就消亡......”

  到了傍晚,去犀浦縣城幫李昂落籍的高里正就回來了,他車子剛在華老頭屋前停下,李昂就趕緊迎出去扶他下來:“辛苦高里正了!”

  “後生哥,放心吧,事情辦妥了,辦妥了!”

  華老頭也迎出來,熱情地說道:“這哪有在門外說話的道理,高里正快請進家來坐,快請!”

  三個進到堂屋之後,乖巧的華小妹立即倒來水,高老頭問了她兩句,才拉著高老頭的手說道:“華郎中啊,你要怪我,我也沒有辦法。咱們鄉里鄉親的,能幫,我肯定會盡量幫。本來不應該讓你們破費,但是我面子不夠大呀,李小哥這件事呢,情況也有點特殊,因此啊,到縣里得上下打點,事情才能辦得下來.....”

  “哎,高里正說哪裡話嘛,辛苦高里正去求人,我們心裡已經過意不咯,你再說這樣的話,那我就得打自己的臉咯。”

  “唉,這次上下打點,一共花了三十六貫錢,我們鄉里鄉親的,我不好意思嘛!”

  華老頭一聽說花了這麼多,不也禁肉跳,倒是李昂搶著說道:“高里正能幫我,這是天大的情面。錢財身外物,高里正這份恩情可不是幾十貫錢能比的,小子以後需要您老照顧的地方還多著呢,你就別說這樣的話了。高里正啊,今天家裡買了兩斤肉,高里正莫忙著回去,在這裡吃過晚飯再說,小子還要敬您兩杯呢。”

  華老頭也連忙附和道:“對對對,高里正要是不吃這頓飯,我可不讓你出這個門。”

  “呵呵,既然華郎中這麼說,那我就叨擾咯!”

  高里正樂呵呵地笑著,他肯定從中賺了不少,三十六貫啊,這可不是一個小數目,如今斗米不過16文錢,這三十貫夠買225石、兩萬多斤糧食了。

  不過這對李昂來說,卻是解決了他一塊最大的心病,以後咱走到哪裡都不用擔心人查戶口了。

  不過李昂高興得太早了,當初他被關在野戎城的軍營裡,並不知道犀浦縣縣尉曾親自帶人去要過他。

  他本以為經楊男出面,野牧城軍方放過他後,就沒事了。卻不曾想,他剛剛請高里正上桌,犀浦縣的官差就找了來,要連夜押他回縣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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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8 發表於 2015-9-26 08:46
   第0021章霸王餐
  在華家人擔憂的目光中,李昂被四名捕快帶走了。
  李昂只是人證,不是犯人,自然不用上枷鎖。當然,這是得了相應的“鞋錢”、“飯錢”、“跑腿錢”之後,這些捕快才客氣一些。要是沒有這些孝敬錢,他們可沒這麼好說話。

  在縣一級的行政機構中,除了縣令、縣丞、主簿、縣尉這些官職之外,再就是六房書吏和三班衙役。

  三班衙役,第一是皂班,給縣官站班和做儀仗隊的,審案時兼做行刑手幫同嚇唬人犯。

  其次是快班,就是捕快。用於拿賊,破案和催租稅的。第三是壯班,屬於臨時召集的民壯,打打雜,危機狀況時協助守城。

  對於一個縣的治理而言,捕快的地位很重要。但是,地位重要的捕快,卻是賤民身份。三班衙役,除了壯班之外,都是賤民。身份比一般農民地位還要低。

  但捕快行使的是公權,所以,實際上捕快在小老百姓面前非常威風的。你說他賤試試,動輒拿人、鎖人,弄你個半死不活。

  四個捕快中,帶隊的捕頭叫蕭六,三十歲上下,中等身材,顯得很精明,其他三個人都叫他六哥,唯他馬首是瞻。

  路上李昂盡量找話和蕭六聊,想先混個半熟,這有百利無一害。中國人嘛,想和對方混得熟,最好的辦法當然是在酒桌上。

  一行人到達犀浦縣城前,路過城中坊市,看到一家酒樓門臉收拾得很不錯,酒旗飄飄。李昂笑道:“各位大哥,我還沒吃晚飯,幾位大哥一路勞頓,想必也是餓了,咱們先進去吃頓酒如何?”

  有酒喝,幾個捕快自然是樂意。蕭六看看天色還不算太晚,再說李昂又不是重犯,便帶頭進了酒家。

  店家立即迎上來:“喲,是蕭捕頭呀,各位捕頭請坐。本店還有上好的魚鱠、滷雞、劍南燒春,各位捕頭大哥要不要來點?”

  蕭六可真不客氣,大馬金刀一坐,說道:“就照你說的上吧,我等還要趕路,快點!”

  “曉得,曉得,各位捕頭大哥請稍候,馬上就來。”

  李昂一開始不知道魚鱠是什麼?等店把魚鱠端上來,他才明白這就是生魚片。魚片切得非常薄,下面墊著白紙,碟邊飾著幾根香菜。另外用小碗裝著薑蔥等蘸料。

  李昂其實這是少見多怪。當時唐朝漁獵風氣很盛,民間喜食“切鱠”,就是生魚片。日本的生魚片吃法就是從唐朝傳過去的,後來又從日本傳回到中國,風靡一時。

  杜甫有首《閿鄉姜七少府設膾戲贈長歌》,就詳細記載了吃生魚片的過程。

  “蕭捕頭,各位捕頭大哥,請!”李昂一臉和氣地作請。他在後世常吃生魚片,因為佐料多,掩飾了魚的腥味,而又保留了魚的鮮味,非常美味。

  這唐朝的生魚片是什麼樣的呢?這是最吸引李昂的地方。幾人開動起來,李昂蘸了佐料,嚐了一片,感覺很不錯,不禁連連點頭,問店家道:“店家,這是什麼魚?鯉魚嗎?”

  他隨口一問,不料店家頓時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似的跳起來,激動地說道:“這位客官,您說什麼呢?這怎麼可能是鯉魚呢?這可是上好的鱸魚,蕭捕頭,您可得給小的做主啊。”

  他這一驚一乍的,讓李昂差點把嘴裡的東西噴出來,這是怎麼了這是?

  蕭六滿含深意地望了李昂一眼,打著官腔對店家說道:“我吃著怎麼不像鱸魚啊?你說不是鯉魚就不是鯉魚?”

  撲嗵!店家嚇得跪在桌邊,連連磕頭道:“各位捕頭大哥,這真不是鯉魚啊,不信我把魚頭拿出來給各位看看......”

  “廢話!光看魚頭能看得出來嗎?”

  “捕頭大哥,這頓小店不收錢了,這真的是鱸魚,小店怎麼敢害幾個捕頭大哥呢,真的是鱸魚啊!”

  “既然你這麼說,我們就權且相信你。”

  “多謝各位捕頭大哥,多謝各位捕頭大哥..........”店家如蒙大赦,連忙磕頭道謝。

  整個過程,看得李昂莫名其妙。蕭六挾了一塊生魚片蘸了佐料塞進嘴裡,又呷了一口酒,等店家離去,他才對李昂笑道:“李老弟這一招不錯,哈哈哈..... .”

  “蕭捕頭過獎了,我也就隨口說說,呵呵!”李昂臉上滿是笑容,連連給幾人斟酒、勸飲。心裡卻納悶得緊,怎麼也想不通剛才一句話,怎麼就把店家嚇成那樣,這事又不好向蕭六他們打聽。

  而蕭六他們呢,則以為這是他想出來訛店家的招儿,他們平時吃拿卡要,都是用什麼“飯錢”、“跑腿錢”的名目,一聽檔次就低得多啊。

  相比之下,李昂這一招就高大上多了,以後在外頭吃飯,沒事就問問店家是不是鯉魚,說不定白吃了,還能拿點。

  這小小的插曲,頓時讓蕭六他們和李昂關係親近了許多,幾人吃得開心,其中一個叫馬三的捕快嘿嘿笑道:“李老弟很有乾捕快的潛質,連我都自嘆不如啊。李老弟,要不來跟我們一起幹這行吧,有吃有喝,十里八鄉的人都得敬著三分,可比你在家種田強多了。”

  “對對對,李老弟來跟我們幹吧,正好,縣里的快班缺一個名額。”

  三個人都把李昂看成了好苗子,說完一起望向捕頭蕭六,等他發話,畢竟這事還得他去周旋才行。

  李昂暗暗思索了一下,便大致明白了,這些人之所以有心拉他“入夥”,那是以為他很有手腕。

  大唐的捕快不但是賤籍,而且酬勞非常少,一個月只有80文錢,一天不到三文。野戎城的大媽給李昂頓飯錢,還給4個大仔呢。

  捕快們的收入,其實主要是靠吃拿卡要。但問題是,官府有規定,除非有公務辦,否則捕快不得隨意下鄉,就是防止他們沒事就下去禍害百姓。

  有這樣的硬性規定在,怎麼充分利用每次出公差的機會多撈點,這就成了捕快們最關心的事情。

  這次李昂隨口一句話,就讓大家發現了一個簡便可行的新竅門,這次的大餐免費了還是其次,關鍵是以後可以靠著這個名目吃下去。

  蕭六想了想,掃了馬三等人一眼道:“李老弟非一般人,豈會看得上咱們這一行,你們就別瞎折騰了。”

  “哦哦,也是。”

  “嘿嘿.....”

  馬三幾人嘿嘿地干笑著,也不再問李昂的意思,就把剛才的提議扔一邊了,大家繼續大吃大喝。酒足飯飽之後,店家很識相,還給他們各包了一隻滷雞,點頭哈腰地把李昂一行送出大門外。

  李昂也得了一隻滷雞,出門後他往蕭六手裡一塞說道:“蕭捕頭,您拿著,到了縣衙還望蕭捕頭和幾個大哥關照一二。”

  啪!就在此時,一根皮鞭從背後卷來,纏住李昂的手,“呸!恐嚇勒索,白吃白拿,什麼東西!”李昂剛回頭就被人啐了一口。

  “楊男!”

  “你這臟嘴,以後再敢叫我的名字,看我不打落你滿口牙。”一身男裝,扮成翩翩美少年的楊男,杏眼裡全是鄙夷。

  蕭六沉喝道:“什麼人膽敢妨礙公務,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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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8 發表於 2015-10-4 08:25
   第0022章翻身農奴把歌唱
  蕭六沉喝道:“什麼人?膽敢妨礙公務,拿下!”
  李昂連忙打圓場道:“蕭捕頭,誤會,誤會。這是在下的一個朋友,鬧著玩的。姑奶奶,快放手,這是衙門裡的蕭捕頭,有公務在身。馬縣令明天升堂審理方家四十多人被殺的重案,要我明日出堂作證,這事可耽誤不得。”

  “呸!誰是你的朋友?別往自己臉上貼金!”楊男那以前總是含著俏皮微笑的臉上滿是厭惡的神色,根本沒拿正眼看李昂,更沒有息事寧人的意思,反而揚聲喊了起來,“大夥都來瞧瞧哩,這些為害鄉里的惡棍,恐嚇勒索,吃拿卡要,還聲稱是為了公務!大夥說說,天下有這樣的道理嗎?”

  每個城鎮,坊市總是最熱鬧的地方,這糾紛一起,立即就有好些百姓圍上來看熱鬧,估計其中還有不少人曾受過捕快的勒索,大家指指點點,甚至有人躲在人群裡放話聲援起楊男來。

  蕭六臉色難看之極,再次喝道:“何方狂徒,竟敢妨礙公務,給我拿下!”

  李昂本以為楊男會發飆,卻不曾想她這回竟不反抗,任由馬三等人上鎖鏈,只是嘴裡卻不肯安靜:“冤枉啊!官差敲詐勒索,我說句公道話,便要被鎖拿,冤枉啊.........”

  “帶走!”蕭六惱怒極了,馬三等人也紛紛露出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上去驅散圍觀的百姓。躲得稍慢的,就是一鞭子,打得大家紛紛抱頭鼠竄。

  李昂悄悄湊到蕭六身邊輕聲說道:“蕭捕頭,我雖然不知道這小娘們是什麼來路,但她的背景絕對不簡單,野戎城的俞校尉在她面前都得乖乖地低頭。蕭捕頭既然稱我一聲兄弟,我便提醒您一聲,可千萬別真的做得太過了。”

  蕭六幹捕頭的時間不短,在察言觀色方面自然不差。楊男根本沒把他們瞧在眼裡,敢不把他們放在眼裡的,要么是無知,要么身份不一般。李昂這麼一說,蕭六也就信了八分:“李老弟,你可別坑兄弟們,你真的不知道她的來歷?你說和她是朋友,這又是怎麼回事?”

  “唉,一言難盡啊。這娘們喜歡我養的一條狗,為此在野戎城救過我一回。至於她的來歷,我真的不知道。蕭捕頭把她押回去關一關,讓兄弟們面子上過得去就行,別真的把她給得罪了就行了。等下我盡量勸著她點,蕭捕頭心裡有個數就行。”

  蕭六看看楊男那唯恐天下不亂的樣子,心知現在放了她,只怕事情鬧得更大,只能按李昂所說,把她押回去。

  犀浦縣衙不大,座北朝南。主體建築均集結在一條中軸線上,自南向北建照壁、大門、儀門,主體建築有大堂、二堂和三堂,並配以相應的廂房,是縣令及所屬人員辦公之所在。其佐貳官、屬官均在東西副線上。

  一般六房的位置均在大堂前,不過在大唐,除了京縣六房俱全之外,畿縣之外的上、中、下縣則僅設司戶和司法,犀浦縣也不例外。

  按職權劃分,案件的接管、審訊實際上由縣尉負責,不過如果案情特別重大或別的特殊原因,縣令也可直接受理。

  這次方家四十多人遇害,屬於特大案件,就由縣令馬清泉親自審理。

  李昂和楊男被帶回了快班的班房,蕭六還刻意把他倆安置在了同一個房間。班房裡還挺不錯的,兩張胡凳,一張桌子,一張床,估計是緊急打掃過,很乾淨,床上的被褥也是新的。

  李昂把胡凳移到牆邊,看著把班房當自己家似的楊男。楊男每次看向他的目光都充滿了鄙夷。

  李昂嘿嘿一笑,靠在牆上自個兒摳起了耳朵來,嘴裡又怪腔怪調地哼著:“我與時光一起流浪,穿過無數的歲月,來到這如夢的盛唐.. .....”

  “我要告訴你呵,千萬不要回頭望,人生就是一道光,不往前,就消亡........”

  “閉嘴,別吵著我睡覺。”

  “姑奶奶,這是班房,不是客棧,嘿嘿......我與時光一起流浪,穿過無數的歲月,來到這如夢的盛唐......”

  “你再哼哼,我抽你!”

  “別別別,我這麼骯髒,別臟你手,嘿嘿!我與時光一起流浪,穿過無數.........”

  “閉嘴!閉嘴!閉嘴!”

  “姑奶奶,你要是告訴我,你這是要演哪一出,我就閉嘴。”

  楊男突然詭異地一笑,甩了甩鞭子,說道:“那你就繼續唱唄。你給我聽好了,不許停,一直唱!你要是敢停一下,我就抽你一鞭。”她說完把鞭子放下,指出兩根春蔥白兒纖細食指,注意,不是中指。李昂發誓,這是他兩世為人,看過的最美的手指。

  “看什麼看?”楊男把手指往耳後一塞,再舒服地往床上一靠,然後對他下令,“開始唱吧,敢停下試試。”

  李昂當然不能聽她的,嗖!楊男突然一鞭子抽來,李昂大驚,順勢倒向一邊,險險躲過這一鞭子,“哎喲,姑奶奶,你還真打呀!”見她收回鞭子又要揚手打來,這屋子不大,躲也沒處躲,李昂只得趕緊說道,“住手,我唱,我唱還不行嗎?”

  “我與時光一起流浪,穿過無數的歲月,來到這如夢的盛唐......”

  “換一曲!”楊男連耳朵也不塞了,似乎開始喜歡上了他的歌聲。

  “我的心上人,坐在我身旁,默默看著我不作聲,我想開口講,但又不敢講......”

  “停!換一曲!”

  “哦哦.......一條大河波浪寬,風吹稻花香兩岸,我家就在岸上上住,聽慣了艄公的號子,看慣了船上的白帆........”

  “這曲還差不多,繼續唱!”

  “姑娘好像花兒一樣........”

  “又來了,你就不能不唱姑娘嗎?再換一曲。”

  “別動手!別動手,我換........黑鳳梨!那雙眼動人,笑聲更迷人,原再可,黑鳳梨,那可愛面容.......”

  “..........”

  可憐的李王爺,被人拿著鞭子伺候著,根本停不下來!

  整整一個時辰啊,中間還不時要回答一些腦洞大開的問題,比如楊男問:“黑鳳梨是什麼梨?”李昂答:“………”

  最後唱得口乾舌燥的李大王爺(崔判官說是)苦著臉哀求道:“姑奶.......奶,你饒了我吧,給我口水喝行嗎?”

  看著奄奄一息的李昂,楊男那迷人的嘴角微微上翹起來,她甩了甩鞭子,笑道:“這樣吧,不唱就做詩一首,我若滿意,就讓你停下。”

  李昂臉色更苦:“姑奶奶,咱們孤男寡女,弄什麼濕,您這不是為難我嘛!”

  “那就繼續唱,唱!”

  “哎喲,姑奶奶,這樣吧,你讓我想想,萬一我作出一首詩來。咱們這樣,這事太難了,光是讓我停下可不夠,到時你還得告訴我,你這演的是哪一出,跑到這縣衙來摻和什麼,目的何在,有何不良用心.........”

  “嘁!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你要是能作出詩來,我告訴你又怎麼樣,你行嗎?”

  “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窗含西嶺千秋雪,門泊東吳萬里船。”楊男話聲剛落,李昂立馬接口吟誦道,那節奏,就像是等著楊男的上句話。

  “咦?!”

  “咦什麼咦?快說!你來摻和個什麼勁?”李大王爺一副農奴翻身把歌唱的模樣,一邊衝過去倒水唱,一邊下令。

  楊男根本沒顧得上他的口氣已經從“農奴”變成了“大老爺”,撲閃著一對水汪汪的杏眼,喃喃自語著:“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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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8 發表於 2015-10-4 08:25
   第0023章八仙過海
  “你老實說,這詩是誰做的?”
  “別打岔,趕緊從實招來,你來縣衙居心何在?”李昂喝完水,長長舒了一口氣。正所謂宜將餘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李昂當然是緊扣主題,趁勝追擊。

  “居心何在?當然是因為你們無法無天,敲詐勒索,我要揭發你們這些為害地方的惡棍。”一說起這件事,楊男又露出鄙夷的神色,懶​​得看他。

  “那你索性一紙訴狀告到大堂上不就行了?”

  “我這不是被你們強行押回來的嗎?”

  “打住!我不是捕快,押不押你跟我沒有關係,再說了,以姑奶奶你的背景,你要不想來,他們還能押你來?”

  “我樂意,這樣連狀紙都不用寫了,豈不省事?”

  “得了吧,全天下的衙役不都這樣嗎,你真以為他們能靠每月80文錢養活自己和身後的一家子?你當地方官員不知道這些吃拿卡要的事嗎?他們只不過是睜隻眼閉隻眼罷了。”

  “哦,所以你就助紂為虐了?”

  “說了你也不信,我到現在還弄不清楚人,我隨口問一句,那店家怎麼就怕成那樣子。”

  “哼!真是豺狼本性。”

  “你說我是狼也沒錯,實話跟你說吧,我打小被狼群養大,後來就成了它們的王,小叮噹也是狼,你還當它是寵物狗呢。我是狼王,它才聽我的,換你來養,它什麼時候把你吃了都不知道,你呀,就死了那條心吧。”

  “嘁!你還越說越來勁了,滿嘴沒一句人話,給我閉嘴!”楊男當然不信,對他越發鄙夷了。

  李昂突然嘿嘿一笑,通常情況下,真話往往沒人信。

  他也不再問,暗暗猜測起楊男的真實目的來。這丫頭可不像表面上這麼簡單,真當她是單純胡鬧的大小姐,那你就錯了,至少李昂不信。

  “現在該你說了吧,那首詩是誰寫的?”楊男緊緊盯著他,不放過他臉上的任何表情。

  “小時候課本上學的。”可惜李昂又繼續幹起了摳耳屎的大業,呲牙咧嘴的,你很難從他的表情中看出什麼端倪。

  小孩子學的充其量是些千字文之類,哪有這樣的詩句?楊男不滿地說道:“你不是說你從小被狼群養大的嗎?狼群也辦私塾?”

  “這個嘛,說來有些複雜,算了,說了你也不信,咱們不扯這個了。”李昂沒有半點被人戳穿把戲的尷尬,他倒來一杯水,很認真地冼了手,然後說道,“現在最重要的問題是,這屋裡只有一張床,咱們今晚怎麼睡?”

  楊男再怎麼刁蠻也是個黃花閨女,這大白天的,和李昂共處一室還沒什麼,可一想到晚上要是兩個人睡在這房內,傳出去,那還得了?

  她想了想說道:“我給你兩個選擇,第一,你讓他們把你關到另一間屋裡去,第二,我殺了你。”

  “我選第二。”

  “你........好啊!”楊男差一點點就被激怒了。

  李昂見他反而變得笑臉如花,頓感不妙,但見楊男手一抖,便有東西朝自己射來,“啊!姑奶奶.......怎麼又是蝎子,哎喲... .....你換個花樣行不行,一個大姑娘怎麼老玩蝎子啊.....”

  見李昂又跳又拍,手忙腳亂,楊男那迷人的小嘴又微微地上翹了。

  ***

  犀浦縣,本成都之界,垂拱二年分置犀浦縣。昔蜀守李冰造五石犀,沉之於水以魘怪,因取其事為名。犀浦,即為沈犀之浦,離成都西門僅14裡。

  早春的夕陽,沒有多少暖意,淡淡的餘暉照在城闕間,在城門即將關閉之時,十幾匹快馬帶著滾滾的黃煙馳入東門。

  一馬當先的趙上益神情凝重,緊跟其後的趙上臣臉上紅腫未消,隨後是十多名穿著黑色勁裝的漢子,一律帶著刀,雄風勁烈。

  大唐除了對弩、槍矛、戟槊、盔甲管得嚴之外,對民間文人武士帶刀佩劍基本上是聽之任之,是以趙家的護衛敢如此帶著刀招搖過市。

  這十多騎直奔西市趙家的宅子,大宅的門前,趙家老三趙上卿早已在焦急地等著,一見兩位哥哥到來,趙上卿連忙迎上去:“大哥,二哥,怎麼樣? ”

  趙上益翻身下馬,掃了趙上卿一眼,便入大門而去,趙上卿意識到自己在這大門外問不合適,連忙跟著進院,宅子的大門隨即輕然關上。

  “趙用!”趙上益一進大院,立即堅硬地沉喝一聲。

  那個負責暗中盯著李昂的大漢,神色不安地站出來:“大郎。”

  趙上益轉過身,冷漠地看著他問道:“你最後的期限到了,黑衣蒙面人的身份可曾查到?”

  “大郎,對方的行動十分謹慎,當夜稍感異樣,立即逃走。我等追過浣花溪,一直往南,直到六坡村一帶,因夜黑雨大,追丟了。這兩天一直在全力追查........大郎,小的......”

  “少廢話,自己來,還是讓我幫你。”

  趙用望著趙上益,臉色一片慘白,他狠狠地咬了咬牙,霍然拔刀朝自己的左手斬去。哐啷!橫刀落地,趙用左手手腕以下飛出數盡遠,手腕上鮮血狂噴而出,趙用痛得當即倒地,悶聲**著。

  趙上益抽出帕子,輕輕擦乾濺到手臂上的鮮血,對左右吩咐道:“給他,上藥包紮吧。”

  “喏!”左右護衛低應一聲,一個個如履薄冰,噤若寒蟬。自家大郎性格冷漠,行事果斷,對手下夠情義,但誰若是出了差錯,他也絕不會心慈手軟。

  “三弟,約好白縣尉了嗎?”

  “大哥,已經約好今晚在杏春園會面。”趙上卿連忙從趙用身上收回目光,地上一大攤的鮮血讓人有點不適。

  “很好。”

  趙上益匆匆洗了個澡,然後與三弟趙上卿帶上八個護衛,匆匆趕往靈犀坊的杏春園。巧的是,他們到達杏春園時,剛好方家的方同興、方同光也帶著幾個隨從在杏春園前下馬。

  雙方這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方同興一臉的橫肉,狂傲地對趙上益道:“毛沒齊的黃口小兒,乖乖回家等死吧。”

  趙上益臉上的冷漠沒有一絲變化,他伸手攔住要衝上去的趙上卿,“三弟,你沒有把杏春園包下來嗎?”

  “大哥,我沒想到…..”

  “你親自去,把白校尉接到蜀香樓,我在蜀香樓相候。”

  “是,大哥。”

  方同興見趙家人走了,不禁哈哈狂笑,那帶著金石的聲調讓人很不舒服。

  方同興要宴請的犀浦縣令馬清泉的幕僚袁縝,在趙上益等人離開不久,便如約而至。

  袁縝的年紀在五旬上下,身材瘦小,一身圓領長袍穿在他身上輕飄飄的,讓人不禁擔心他隨時可能會被風吹走。

  方同興一揮手,他身邊的一個隨從立即上去伏身於袁縝的馬邊供他墊腳下馬。方同興快步迎上去說道:“總算把袁先生的大駕給盼來了。三弟,你怎麼做事的,也不知道派輛車去接袁先生。”

  “袁先生,是在下疏忽了,實在對不住。”高高瘦瘦的方同光連忙上去請罪。

  “無妨,無妨,就幾步路而已。”

  “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袁先生請!”

  雙方寒暄幾句之後,便朝杏春園內走去。杏春園是一個集酒樓、妓院於一體的地方。方家包下了其中一個小院,各人落坐之後,方同光便張羅著上菜。

  第一道菜便是“渾羊歿忽”。這道菜的做法很奇特,是把羊和鵝殺了之後去內臟褪毛,然後在鵝的肚子裡放上調好料的糯米飯和肉,把鵝放到羊的肚子裡縫好,然後烤羊,等羊肉烤好了,羊不吃,只吃鵝。

  這樣的菜,價格自然不菲。袁縝見了也不禁說道:“方老弟太客氣了,太客氣了!”

  方同興朗聲道:“袁先生能來,是方某莫大的榮幸,幾個小菜,我還怕袁先生嫌棄呢。”

  “是啊,是啊,我方家遭逢大難,明日能否把真兇繩之以法,可就指望著袁先生了。”方同光總算找到能插進話的時機,諂媚地躬著身,不停地點頭哈腰。

  袁縝見他這般模樣,不禁暗暗皺眉頭,這與人交往,都要拿捏個火候,怎麼著也要等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等氣氛融洽了再談正事。哪有像方同光這樣,菜還沒上齊,就開始嚷嚷。你當這是縣衙大門擊鼓喊冤呢?

  當初他是見方同良人不錯,才說動馬清泉把棺材本押進去。現在方同良死了,方家剩下這兩個貨,一個生性狂妄,做事不擇手段,一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繼續和方家攪和下去,真不知道是福是禍呢。

  方同興先感覺到了袁縝的不快,狠狠地瞪了方同光一眼,然後舉杯敬酒…….

  等宴飲到半,大家都喝得灑酣耳熱之後,方同興才說道:“袁先生,這次我大哥遇害,累得馬縣令跟著損失了不少。趙家勾結外敵,殺人越貨,簡直是十惡不赦。不抄了趙家,不足以平民憤啊。再說了,馬縣令損失了這麼多,也總得有個補償才是。”

  趙家是犀浦數一數二的富商,家資巨萬,真抄了趙家,馬清泉那點損失不難加倍地賺回來。正所謂財帛動人心,這一點說袁縝不動心那是假的。

  破家縣令,滅門刺史。若是換在別的地方,要弄死治下一個商家,不是多難的事,但犀浦卻不得不有所顧忌。

  畢竟犀浦縣離成都太近了,成都城裡,司馬、別駕、刺使,節度使,一個官比一個大,馬縣令在這些人眼皮底下,可不算個啥。

  袁縝想了想說道:“此事沒那麼簡單,要想拿住趙家,現在的證據還是不足啊。野戎城那邊,你們也應該去打點打點,如果有俞守忠幫忙,那事情就簡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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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8 發表於 2015-10-4 08:26
   第0024章花開兩朵
  蜀香樓上,趙上益又給縣尉白英南連斟了幾杯劍南燒春。這是劍南道最負盛名的好酒,很有勁頭,美譽華夏。喝得白英南臉色發紅。
  酒足飯飽之後,趙上益喊道:“博士,上香茗!”

  在以前,只有寺廟里或者那些高官貴人家中,才有茗茶。到了開元年間,品茗才在民間逐漸普及,不過,也只有蜀香樓這種高檔的酒樓才有,普通的小店是沒有的。

  加了薑蔥花椒豬肉等配料的茶解不解渴另說,不過這是高端飲品,喝的就是那個情調。只是,到了這骨節眼上,趙上益這麼沉得住氣,讓白英南更是高看了他一眼。

  趙上益不過二十歲年紀,撐起趙家偌大的家業,要是沒有三兩把刷子,還真是不行呢。

  “趙老弟啊,這飯也吃了,茶也喝了,某就實話跟你說了吧。這次的事情,對趙家很不利。逃回的那個方家護衛,一口咬定是你趙家所為,不過因為他是方家的人,光憑他一面之辭,並不足以定你趙家的罪。但問題在於,你們現在也找不出有力的證據,洗脫嫌疑,這恰恰是馬清泉想要的,你們明白了嗎?”

  “白少府,您言下之意是…..”

  “兄長,某在廟學裡學過:按唐律疏議,縣令無權定死罪;換而言之,一旦證據確鑿,那父親必是死罪,而一旦涉及到死罪,馬清泉便無權判決,只能移交給上級官府審理。”趙上卿是犀浦縣廟學的學生,學過大唐的律法,這下剛好派上了用場。

  “好,三弟,你這廟學沒白上。”

  趙上益眉頭卻不見放開。這次方同良運出去的這批貨物,很可能有部分是馬清泉的​​。對於馬清泉來說,沒有確鑿的證據,判不了趙家死罪,這不要緊,只要趙家有嫌疑,這就夠了。

  正所謂破家縣令,滅門刺史。只要自己的父親還被關押在縣大牢了,馬清泉總有辦法讓趙家家破人亡。

  “照白少府之意,眼下只有讓家父先認罪,等案子移交上去之後,再反供說是馬清泉屈打成招?”

  “就目前而言,要想乃父脫擺脫馬清泉的掌握,也唯有此策可行了。不過有得必有失,如何權衡就看爾等的了。”縣尉白英南是個三十歲上下的人,臉形消瘦,顴骨很高,喝酒之後,高高的顴骨紅紅的,就像塗了胭脂一樣,非常特別。

  “這恐怕不妥。”趙家老三趙上卿猶豫地說道,“兄長,一旦父親認下這勾結外夷,殺人越貨的大罪,咱們全家都難逃干係,到時候連兄長也被關押起來的話,就真的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了。”

  白英南說道:“這就要看趙家的人脈了。咱們犀浦縣離成都不過十多里,你們父親一旦認罪,便要移交到成都府去定罪,交接手續不過是一兩日的時間。你趙家的產業,遍布劍南道多個州府,這短短兩日之間,馬清泉連趙家在犀浦的產業恐怕都還來不及查抄。你家若有能人,到時大可入成都周旋。”

  白英南的辦法,等於是置之死地而後生,在沒有選擇的情況下,這也不失為一策。否則一直被馬清泉拿捏在手裡,不死也脫層皮。

  但置之死地而後生,說來容易,一個不好,那可就只有“死地”,而沒有“後生”了。一向果毅的趙上益,也難以立即作出決定。

  送走白英南後,趙上卿連忙對他大哥說道:“兄長,一定還有其他辦法的。”

  “你有?”

  “這……兄長,馬清泉若真是與方家有勾當,所圖者無非是錢。咱們多送些財寶給馬清泉,把他的損失加倍補上……”

  趙上益搖搖頭打斷他道:“事情真有這麼簡單,那便好了。馬清泉與方若真暗有勾當,方家就掌握著馬清泉官商勾結的證據,他要是收咱們的錢放了父親,方家豈會罷休?”

  趙上卿聽了啞口無言,趙上益嘆道:“以前父親也給不少官員送過錢,但真有事找上門,卻沒有一個願意沾身。這回為兄算是看明白了,還是得利益捆綁才行啊!”

  “兄長,那也得先過得了這一關才行啊。”

  “三弟,你讀過書,接下來趙家就看你的了。”

  “兄長,您何出此言?”

  “你立即去收拾一下,今晚為兄就讓人偷偷送你出城,為兄再去見見那個李昂,他那邊還有一線希望,萬一事情沒有轉機,明日也只能置之死地而後生了,真到了那一步,以後就全看三弟你的了。”

  “不!兄長,要走也是你走,由小弟留下。”

  “長兄為父,為兄的話,你敢不聽?”趙上益臉色一轉冷,趙上卿頓時不敢再爭辯,含著淚當場給趙上益拜了一拜。

  ***

  “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清天……..”

  “行了,行了,姑奶奶你都念了一千遍了,現在我才明白,這要上青天的不是白鷺,是我!是我!”什麼叫秀才遇到兵,這回李昂算是見識了。

  這“兵”是怎麼對付“秀才”的,就不細說了,反正他現在被鎖鏈鎖在了窗櫺外,而死皮賴臉賴著不走的楊男,則美美地躺在了屋裡的床上,嶄新的被褥還散發著陽光的味道,真舒適。

  夜色已經降臨,看不清屋裡楊男的表情,大概在偷著樂吧,反正李昂不指望她會有一絲同情。按她的評價,就算這詩是李昂作的,但他人品還是讓人不勝鄙夷。

  李昂也沒處喊冤,他至今弄不懂,不就是問店家上的生魚片是不是鯉魚嗎,那傢伙怎麼就怕成那樣子。

  這時,快班跨院的院門吱呀一聲開了,只見蕭六打著燈籠,把華老頭和一個少年引進來,李昂不禁失聲問道:“華老,您怎麼來了?”

  “還不是放心不下你這狼崽子,給你送床被子來。”

  李昂見華老頭果然抱著一床被子,心中為之一暖,說來他到華家沒幾天,華大娘雖然有點勢利,華老頭雖然有嘴碎,但卻真是把他當家人看待了,真的很難得。

  不過正“蒙冤未雪”的他,顧不上感動,就急著對蕭六說道:“蕭捕頭,我想與華老單獨說幾句,行嗎?”

  “行,你們說吧。”

  蕭六與那少年退到一邊,李昂便拉過華老頭,小聲地把酒樓發生的事和他說一遍,然後向他求解。

  華老頭聽了,詫異地說道:“你不知道在本朝是不能吃鯉魚的?這

  '鯉'與國姓同音,食'鯉'就等於食'李',自然在避諱之列。本朝立國之後,皇帝曾為此而下令禁止烹食鯉魚,舉凡捉鯉、賣鯉、養鯉、食鯉都成為皇家的大忌,違者必受重罰。”

  “哈?原來是這樣。”李昂初來乍到,不知道這些忌諱,難怪他無心一問,立即把店家嚇得不輕。

  “你這兔崽子,真不知道你這十幾歲是怎麼活過來的。”

  “說來話長,都是崔判官那狗娘養的……….算了,算了,華老,您來,不會真的只是給我送被子這麼簡單吧?”

  “那!沒瞧見嗎,方家的小郎君,名濟,那天你見過的。你剛被帶走,他就找上了老夫,讓老夫帶著他來和你小子見個面,說有話要問你。”

  李昂記得華老頭說過,這個方濟打小和他兒子玩,關係很不錯。他去找華老頭引見,倒也不意外。讓李昂感到有意思的是,之前方家沒有一個人找過他,到了這節骨眼上,方濟自己連夜找來,恐怕是另有內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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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8 發表於 2015-10-7 10:39
   第0025章這裡的黎明很熱鬧
  蕭六和華老頭出了跨院,剩下方濟就這麼在窗櫺邊的地上坐了下來。一腿伸直,一腿曲起,一手搭在曲起的腿上,一手就這麼撐在地上,並不看李昂,而是目光放空地看著夜空。他是個十八歲的少年,身材中等,從他的眼神中,感覺此人腹有溝壑卻很是寡言的人,以現在的話,是內秀內向?
  蹲坐在李昂身邊許久,連李昂都快忍不住了,他竟然還是連個屁都沒放,當然,要是他真放屁,那味兒順著窗櫺往裡一吹,屋內的小魔女不出來把他拆了才怪。

  李昂捂了捂被褥,不管了,你都不急,我更不急,先把自己捂得舒服點再說。這初春的夜晚,還是很冷的,雖然李昂的體質不怕冷,但捂著被褥,再想像一下是摟著個嬌滴滴的美人兒,也舒坦不是。

  “快滾蛋!本姑娘要睡覺了!”裡面的楊男突然嚷了一聲。雖是氣話,但她聲音清脆甜美,聽著就是悅耳。

  好吧,李昂也不得不佩服眼前這廝了,這是有事問俺嗎?這分明是來這和我比耐性啊。

  “你要是沒話說,就走吧,別在這妨礙我們聊天打屁。”

  啪!的一聲,一條鞭子從屋裡抽到窗櫺上。李昂早有準備,縮在牆邊動也不動,倒是方濟終於開口了:“李兄,我想知道先父遇害的細節。”

  “我還以為你是怕我春宵寂寞,跑來陪我呢。”李昂捂著被子懶洋洋地說道。

  “李兄……”

  “就你這半天放不出個屁的性格,告訴你也沒用,走吧。”

  方濟又開始了新一輪的沉默,足足十分鐘之後,李昂終於忍不住嘿嘿地笑道:“沉默若能殺人,你的殺父仇人肯定全死了。”

  “我不會殺人,只會讓人自殺。”

  “咦!有點意思。”李昂坐直身體,多看了方濟兩眼,“看在華老的面子上,我只說一句,劫殺令先尊的人,當時完全有能力把逃回的那個護衛也殺了。”

  在燈籠的映照下,方濟的臉色很紅,他抬眼看了看李昂,然後緩緩屈膝跪下拜了一拜,便一聲不響地起身走出跨院。

  這個方濟有點意思,接下來就看他手段如何了。李昂捂著被褥靠在牆上,以四十五度角仰望著天空中的新月,嘴裡哼哼道:“他們說人生一場夢,何必太計較,青春正年少,我應該大聲笑,歲月如飛刀,它刀刀催人老……”

  嘩拉!

  窗內突然潑出一壺水,半邊臉被潑濕的李昂打了個激靈,失聲叫道:“姑奶奶,你尿尿換個地方行不行!這當窗迎風撒尿是你們女人該干的事嗎? ”

  “呸!狗嘴吐不出象牙!”

  “你是人嘴,你吐根象牙出來試試。”上身冷嗖嗖的李昂,難免有些窩火。

  “這半夜三更的,誰讓你鬼叫來著,算了,反正被你吵醒了,你給我說說事情的經過吧。”

  “你家很有錢吧?”

  “嗯?這和你有什麼關係。”

  “想听故事,十貫。”

  “無恥之徒,除了敲詐勒索,你還會什麼?”

  “還會作詩,你聽,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嘿嘿……”

  房內沒聲,靜默了好一會兒。

  李昂已經躲到牆邊,這小魔女可不好忽悠,妨著點總是沒錯。結果讓他意外的是,噗的一聲,窗裡竟扔出一個小錦囊,李昂小心翼翼地望著小錦囊,“裡面不會是毒蠍或毒蛇吧?”

  “嘻……你愛要不要,反正我付錢了,趕緊給我說說事情的經過,不許漏過一個細節。”

  李昂找了根樹枝,小心地打開錦囊,光月下頓時露出金燦燦的光芒,“嘶!還真是有錢人啊,看在這金子的份上,就給你說說。”

  “少囉嗦,快說。”

  “話說我穿著涼快的草裙,帶著小叮噹離開了四姑娘山的狼群,在山林間走著…….別打岔,就要到正題了,對於我來說,前面這段很重要,這能證明我是無辜的知道嗎?”

  “好好好,你接著說。”

  “我與小叮噹走啊……走啊,突然,就​​听到樹林外傳來一串叮叮的響聲………”

  等李昂把白雞嶺看到的一幕說完,房內又靜默了。過了許久,一張美得讓人窒息的臉出現在窗前,淡淡的月光灑在她的臉上,有一種清澈的美在她臉上流動著。月光如水,原來是這麼理解的,李昂暗暗​​感嘆。

  “那天追殺你的那些黑衣蒙面人,你查到來路了嗎,他們可曾再度出現過?”

  李昂在講述的過程根本沒提到這件事,但楊男的思維卻沒有被他的講述局限,一開口就問到了關鍵點上。

  “常言說得好,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為了保住小命,我只好請趙家的人來做保鏢,在上溪村這兩天,那些黑衣蒙面人至少出現過一次,可惜被趙家的人驚走了,他們有沒有什麼收穫我就不知道了。”

  “沒有。”

  “你怎麼這麼肯定?”

  “推斷。”

  “得,姑奶奶你這麼聰明,能不能推斷一下明天我會不會被打屁股。”

  “那是你罪有應得。”

  李昂見她目光中突然又充滿了鄙夷,不禁叫屈道:“實話跟你說,我打小被狼群養大,真不知道大唐不能吃鯉魚,真不是故意訛店家。”

  “嘁!”

  “不信算了,我說了這麼多,你也該說說自己的事了吧,你是京城人?一個人跑來這邊幹什麼?”

  “我是來青城山找我師傅的。”

  “對了,那天追你的是什麼人,看你嚇得臉都綠了,那些人不會是準備搶去回去做壓寨夫人吧?”

  “少胡扯,我問你,你有沒有去找過那個衛忠賢。”

  “這又沒我什麼事,我去找他幹嘛?”

  “以你卑鄙的德性,竟然不去敲詐他一筆錢?”月光斜照下的楊男,純淨的美態中帶著狡黠的笑意。

  李昂猛拍一下額頭,滿臉後悔莫及地說道:“我忘了這一茬,那衛忠賢……..嘶,這名字真坑爹。這要真是一場陰謀,敲詐衛忠賢一定能狠狠地撈一筆。小姑奶奶,要不咱們做個搭檔吧,咱們強強聯合,今後定能敲遍天下無敵手。”

  楊男鄙視地看了他一眼,然後消失在了房裡的陰影裡,正當李昂以為她回床上睡覺了時,突然“嘭!”的一聲,房門整個飛到院子中間。

  “這,這叫暴力拆遷!譴責!我強力譴責!哎!哎!說你呢,你就這麼走了,明天人家還不得說是我幹的,我可不幫你背這黑鍋,哎!姑奶奶,如此星辰如此夜,咱們孤男寡女,正好聊聊人生,談變理想,你怎麼就走了呢……..”

  眼看佳人一縱身,竟然輕盈地掠上院牆,隨即消失在牆頭,李昂傻眼了?傳說中的輕功?這是八步趕蟬,還是雲梯縱呢?

  跨院的大門開了,蕭六和馬三提著燈籠匆匆奔進來,看著落在院子中間的房門,有些發呆。

  李昂嘿嘿笑道:“蕭大哥,皇天不負有心人,我費盡心思,終於把那娘們說走了,幾位大哥現在可以安心了。”

  蕭六神情複雜,一邊幫他開鎖一邊說道:“李老弟好好睡一覺吧,明日一早,馬縣令還要傳你上堂。”

  “多謝蕭捕頭提點。”李昂回到房內,往床上一躺,“蕭捕頭,如果有人要殺我這個證人,今晚是他們最後的機會,所以,蕭捕頭如果不想馬縣令怪罪下來,今晚恐怕得辛苦了。”

  “放心吧,這裡是縣衙。”蕭六說完,帶著馬三出去了。

  第二天一早,轟動整個犀浦縣百姓的方家商隊被殺案開審了。

  如果方家商隊是被吐蕃人劫殺,那隻能自認倒霉。但現在,下溪村趙家卻涉及里通外國,勾結吐蕃人劫殺方家商隊,一下子把犀浦縣兩大家族給牽連了進來。

  自從趙家家主趙仁貴被收押,此事就成了整個犀浦縣百姓茶餘飯後的談資,各種猜測層出不窮,今天終於要真相大白了,好事者無不紛紛湧向縣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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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8 發表於 2015-10-7 10:42

   第0026章庭審(一)
  幾通鼓響,衙役高喝“升堂”,隨後縣令馬清泉不緊不慢踱著小四方步上得堂來。年近四旬的他,著七品淺綠官袍,腰繫銀帶九銙,文質彬彬,一舉一動儒雅有度,往公堂上一坐,加上懸於他頭頂那幅“公正廉明”的牌匾映襯,立即讓人有種清風拂面卻又更為敬畏的感覺。衙門外的觀審百姓紛紛讚歎,隨即很快安靜下來。
  在不疾不徐地掃視了一遍大堂諸人後,馬清泉用食指和中指夾住驚堂木,輕輕舉起,然後在空中稍停,再急落直下,啪!一聲脆響,馬清泉隨即下令:“現,就白雞嶺方家商隊被殺一案開庭!傳原告、被告!”

  方同興早已候在堂下,便也率先拾階而入。這邊,在衙役分開庭外圍觀百姓,帶出戴著枷的趙仁貴。這個趙仁貴是一個四十為歲,身材高大,額前有一道刀疤的中年人。

  “父親!”

  “父親!”

  站在人群前面的趙上益和趙上臣,一見戴著枷鎖,頭髮冷亂父親,立即跪倒叩拜。

  趙仁貴一看二兒子臉頰紅仲,頓時激動地喊道:“老二,你的臉……該死的方同興,竟趁某不在,帶人打上門去了,太囂張了!老大,不是讓你照顧好你兩個弟弟嗎,你太讓為父失望了,哼!”

  “父親,不是方家打上門去,不是的,我的傷是….”

  “不可能!不是方家,你臉怎麼可能被打傷?”

  “父親,二弟臉上的傷,是我打的。”

  “嗯?”趙仁貴先是一詫,接著一抖枷鎖怒斥道,“老大,你太讓為某望了,某平時是怎麼教導你們的,要團結!要團結!只有咱們父子同心,才不會受人欺負,如今我趙家受人陷害,危難當頭,你們兄弟更應該團結才對,你!你太讓某失望了!”

  “父親,儿知錯了!”

  “父親,不關大哥的事,是我做錯了事,大哥教訓我是對的,父親,真的不怪大哥。”

  “老大你看,你二弟多懂事,處處維護著你,你呀!唉!”

  “進去!進去!”押著趙仁貴的捕快用力把他推進公堂,才結束了趙家父子三人的對話。

  方同興與趙仁貴一左一右跪於大堂。

  在一番循例地盤問姓甚名誰,家住何地以便記錄在案後,方同興就馬清泉問其所告何人何事,朗聲大聲念起訴狀:“明府在上,小人訴下溪村趙仁貴勾結吐蕃人謀害胞兄方同良,致胞兄方同良及商隊共計四十三人被殺害。

  天寶四年二月初八,胞兄方同良帶著四十三人的商隊路經四姑娘山白雞嶺,遭到事先埋伏於此的吐蕃人伏擊。胞兄及商隊四十二人先後被殺,僅有一名護衛衛忠賢逃回。據衛忠賢所述,吐蕃人在行凶時,曾揚言稱系拿人錢財替人辦事。胞兄臨死前問其係收何人錢財,可是下溪村趙仁貴,吐蕃凶人當場大笑點頭承認。

  開元十二年,下溪村趙仁貴欲強奪我方家一片山林,兩家自此結下仇怨。如今趙仁貴又眼紅我方家產業,多番挑釁,前年又聯合多名商家,誣告方家違法經營。因其所告之事純屬子虛烏有,被上任縣令駁回,趙家心有不甘,竟里通外國,勾結吐蕃,劫殺我方家商隊……..”

  方同興高聲陳詞,控訴著趙家,連著把趙家與方家的恩恩怨怨大致說了一遍。其實馬清泉早看過狀紙,這只不過是在公堂上走個程序。

  趙仁貴被壓跪在大堂上,立即便大喊道:“某冤枉啊!冤枉啊!明公,某冤枉啊!”趙仁貴中氣充足,聲音洪亮,震得人耳鼓嗡嗡作響。

  坐在堂上馬清泉不禁皺了皺眉,再次一拍驚堂木,喝道:“肅靜!”

  “被告趙仁貴,本縣上溪村方同興靠你里通外國,買通吐蕃人劫殺方家商隊,以至方同良等共計四十又三人全部遇害,貨物被搶掠一空,你可認罪?”

  趙仁貴立即疾聲喊道:“明公!某不認罪,某是被人故意陷害的,方同興當年打死某二弟……..”

  “正是當年方同興失手打傷你二弟趙仁發,你趙家懷恨在心,同時想謀奪方家產業,才勾結吐蕃人劫殺方家商隊,本官沒有說錯吧?來啊!傳人證。”

  從白雞嶺逃回的衛忠賢很快被傳上堂上。此人面色黎黑,眼神陰鷙,上堂叩拜道:“明公在上,某與家主方同良等帶貨行商,途經白雞嶺時,遭到事先埋伏好的吐蕃人伏擊…….”

  衛忠賢大致把當時的情況復述一遍後,重點強調道:“明公,吐蕃人能事先埋伏,若非事先有人通風報信,絕對不可能把時間地點算計得這麼好。

  再者,家主臨死之前,吐蕃人明確表明,他們是拿了別人的錢財替人辦事。某的家主問他替誰辦事時,吐蕃人說方家擋了誰的財路自己不知道嗎?

  當時家主立即想到了趙仁貴,因為我方家一向與人為善,沒和別人結過仇,只有趙仁貴一直放不下當年舊怨,想謀奪方家產業。當家主問是不是趙仁貴時,吐蕃人也承認了…..”

  趙仁貴聽了大怒,指著衛忠賢喊道:“明公,他是方家人,當然這麼說,這只是他的一面之詞,不足為信……..”

  “住口!”馬清泉一拍驚堂木,打斷趙仁貴,“本官不曾問你,豈輪到你開口?來啊!傳人證李昂。”

  ***

  快班的跨院裡,看上去清瘦文弱的袁縝,使出了渾身解數,對李昂好一番威嚇。

  李昂被嚇得臉色發青,連聲應道:“袁先生,我記住了,都記住了。到了堂上,我一定實話實說,一定,一定。”

  袁縝看李昂臉有畏懼之色,滿意地說道:“這公堂之上,自有規矩,某方才說的,你可要牢牢記住,否則一但壞了公堂規矩,一通杖罰下來,萬一落個終生殘廢,那也是你咎由自取。”

  “多謝袁先生教導,我一定守規矩,一定照袁先生說的做。”

  “嗯,孺子可教也!”

  袁縝滿意地離開了,不久之後,李昂便被傳喚上堂,在公堂外,除了圍觀的的百姓,李昂還看到楊男,她竟然與趙上益等人站在一起,這一發現,讓李昂大為詫異。

  楊男能把他從野戎城的軍營中撈出來,而且至今俞守忠那些人沒有再來找過自己的麻煩,光憑這一點,便可知楊男背後很有勢力。

  現在她和趙上益等人站在一起,是巧合?還是她根本就是趙家的人?

  馬清泉夾起驚堂木一拍,問道:“堂下何人?何方人氏?”

  “回明公,我叫李昂,本縣上溪村人。”

  “今年二月初八,你在何處?”

  “月三初八,我在四姑娘山採藥。”

  “你可曾親眼目睹方家商隊被劫殺過程?”

  “某親眼目睹了………………”臉色煞白的李昂,把當日看到的情形大致說了一遍,和衛忠賢說的基本一致。

  “這麼說,你也聽到方同良問兇徒是收了趙仁貴的錢財之語咯?”

  “回明公,確實聽到了。”

  “好了,你退下,來人,呈物證。”

  李昂立即被帶到堂下,緊接著就看到有衙役捧著一支箭上堂,馬清泉站起身,俯視著趙仁貴道:“趙仁貴,這是射死方同良的箭矢,上面還有你趙家的標記,人證物證俱在,豈容你抵賴?”

  “明…….明公,我趙家所用的箭矢,從來沒有任何標記,這是有人故意栽贓陷害……”

  “住口!正所謂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難道死者方同良也是故意陷害你嗎?”

  “這………..”

  “大膽刁民,人證物證俱在,你認不認罪?”

  “明公,冤枉啊!”

  此時堂外的趙上益眼看形勢不對,立即申請上堂為自己的父親辯護。

  得到馬清泉允許之後,他大步上堂,跪在自己的父親身邊。

  馬清泉問道:“趙上益,你有何話要說?“

  趙上益拜道:“明公,天下姓趙之人何其多,現場發現的箭矢上有趙字,並不能證明這就是我趙家的東西,怎知不是他人仿造用以嫁禍我趙家呢?

  其次,所謂趙家勾結吐蕃人,只是方同良臨死前的猜測,吐蕃人並沒有明確承認。這從目擊證人李昂的證詞中可以得知。

  其三,衛忠賢此人十分可疑。方家商隊共計四十四人,連方家家主方同良都未能倖免於難,唯獨衛忠賢毫髮無損地逃脫,這是疑點之一。

  而其逃脫之後,按理應該就近到野戎城向邊軍求救,但他卻沒有去,而是捨近求遠跑回犀浦,這是疑點之二。

  基於以上兩點,某有理由懷疑,是衛忠賢受人指使,勾結吐蕃人,謀害其家主,同時嫁禍於我趙家。請明公對其施以大刑,使其招出真相。”

  馬清泉不滿地斥道:“趙上益,本官如何審案,還用得著你來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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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8 發表於 2015-10-7 10:44

   第0027章庭審(二)
  同在堂上的方同興,也立即反駁道:“明公,衛忠賢不去野戎城求助,是明公一向是秉公斷案,清名遠揚,某等小民但凡有事,首先便想到找明公申訴;其次是因胞兄等人已經全部遇難,求救已無用。再者,衛忠賢擔心趙家另有埋伏,是以不敢前往野戎城,而抄小路奔回犀浦。”
  馬清泉聽了方同興的話,心裡受用之極,神色大霽,對方同興頷了頷首。才突然沉下臉,對趙上益斥道:“趙上益,你還有何話可說?”

  趙上益暗皺眉頭,以他對方同興的了解,此人生性狂妄粗暴,不大可能說出這樣的話來,這番話肯定是得了高人指點,一記馬屁拍得馬清泉飄飄然了。

  趙上益不禁悄悄回頭,看了看堂外的楊男,然後向馬清泉再拜道:“明公,但凡作案,皆有動機。首先從作案動機上說,我趙家雖然與方家確有仇怨,但這仇怨乃因開元十二年方同興打死我二叔趙仁發而起,我趙家一向遵紀守法,雖然欲替我二叔申冤,但這麼多年一直是以訴訟鳴冤,從未私下裡向方家尋仇過。

  正所謂冤有頭,債有主,退一萬步而言,就算我方家要報仇,也是衝著兇手方同興去,不會放過兇手而去謀害方同良。

  再者,因我趙家與方家有宿怨,方同良之死,對我趙家沒有任何好處,只會讓我趙家陷入困境,目前情況恰恰證明了這一點。

  另外,那就是看誰從中受益最大,誰受益最大,那麼他的嫌疑自然也就最大。方同良被害,對我趙家沒有任何好處,反過來,倒是方同興倒從中獲得了巨大的好處。首先,他因此獲得了方家的家主之位,掌握了方家龐大的產業。同時還可以嫁禍於我趙家,此乃一石二鳥….…”

  “你放屁!”方同良大怒,指著趙上益對馬清泉說道,“明公,此人陰狠狡辯,自家勾結了吐蕃人謀財害命,還敢到這公堂之上血口噴人,簡直是罪大惡極… ….”

  馬清泉一拍驚堂木,阻止了方同興發飆,冷冷地問趙上益道:“趙上益,你之所言,都只是你個人的猜測。本官審案,一向講究真憑實據。方同興狀告你趙家,人證物證俱在,豈容你抵賴?”

  “明公,方家所謂的人證物證,並不足以定我趙家之罪。”

  馬清泉冷哼一聲,對堂下的衙役喝道:“來人,給趙仁貴上夾棍!”

  趙上益一下子衝過去,護著自己的父親,對馬清泉說道:“明公,請允許某代家父受刑。”

  趙仁貴一把推開兒子,大吼道:“老大,你給某滾開,某一人做事一個擔,有某在,還輪不到你來頂罪……”

  “父親!你不要亂說話。”趙上益大急,他父親這話說得簡直是……愚蠢。

  “豈有此理,在這公堂之上,豈容爾等胡攪蠻纏,來啊,兩個一起用刑。看他們招是不招!”

  衙役們拿來夾棍,一擁而上,將趙仁貴和趙上臣摁倒在地,十指套到夾棍內,左右各站一人,用力拉,極度的疼痛讓趙仁貴血落如珠,不斷地悶哼著,但他就是忍著不大聲慘叫。趙上益更是緊咬著牙,連哼都沒哼一下。

  倒是堂外的趙上臣,不斷喊著“父親!”,若不是被家中下人拉著,他早已衝上堂去了。楊男悄悄對他說了幾句什麼,趙上益才重新安定下來。

  夾棍用過,趙家父子倆不但沒有招,連哼也沒多哼幾下,馬清泉看了再次大喝道:“果然是刁民!來啊!再打二十大板,看他招是不招。”

  堂外的趙上臣再次要衝進去,結果被楊男當眾扇了一個巴掌,把趙上臣給打蔫了。

  在這公堂之上,縣令就是最高權威,對小民用刑,那是律法允許的,並不違規,如果這一關都挺不過,那你只能自認倒霉。

  堂上的趙仁貴和趙上益被扒了褲子,各被兩個衙役舉著大棒,輪流地猛打。兩杖下去,趙仁貴和趙上益父子倆那屁股頓時血肉模糊,啪啪的聲音聽得堂外的百姓兩股打顫。

  李昂看了也不禁暗舒一口氣,好漢不吃眼前虧,袁縝是不是真的能嚇住他另說,但這個時候和袁縝對著幹,恐怕自己的屁股也難免會落個血肉模糊的下場。

  何況呢,李昂在堂上也算是實話實說,並沒有憑空捏造證據陷害趙家,也算對得起趙上益的十兩黃金了。

  二十大板打完,馬清泉再次問道:“趙仁貴,你招是不招?”

  “明公…….某冤枉啊……”

  馬清泉長長地籲了一口氣,對趙仁貴說道:“本官判案,一向公正廉明,講究證據,從不屈打成招。你嫌疑最大,但抵死不招,本官就暫且把你押回大牢,待尋到更加有力的證據,再升堂問案。退堂!”

  馬清泉說退堂便退堂,他最後這番話聽在百姓耳裡,大家又不禁紛紛誇馬清泉是好官,不像有些官員,一味地施以大刑,打得生不如死,只能違心認罪。像馬清泉這樣講求證據的好官還真不多見呢。

  只有趙上益清楚,自己父親不認罪,正是馬清泉想要的。接下來,恐怕就要搜查趙家,尋找證據了吧,如此這般,趙家遲早要被折騰死………..

  犀浦衙門外,看熱鬧的百姓漸漸散去。

  作為重要證人的李昂,臨走前被馬清泉勒令在案子了結前不得離開上溪村,要隨傳隨到,並讓華老頭負責監管他,如果李昂私自離開上溪村,就拿華老頭問罪。

  這一點讓李昂大為不爽,一開始他被因為受黑衣蒙面人追殺,心生不憤,巧遇趙上益後有心讓他給自己派幾個保鏢,順便想從中撈點精神損失費。

  現在好處是撈到了一些,更重要的是把戶籍的問題解決了,本以為可以天高任鳥飛了,沒想到馬清泉來這一手。

  李昂兩人出了衙門,華老頭大鬆一口氣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咱們回去吧。”

  望著眼前這個雖然嘮叨,但心地真好的老頭,李昂不禁暗暗苦笑,不得不承認,被馬清泉拿住命門了。

  “華老,我只是人證,能有什麼事,您這是瞎操心。”李昂一身輕鬆,不過對華老頭髮自內心的關懷,他還是挺感動的。

  不過感動是一回事,李昂絕對不會一時感動就和他一起去撿香皂,當然,這年頭也沒香皂。

  華老頭倚老賣老,數落著他:“你呀,太年輕,哪裡知道這衙門裡的水有多深,總之啊,咱們這鬥升小民,還是少沾這衙門為好。”

  “嗯,照華老這麼說,我還真是在鬼門關上走了一遭呢。不行,既然沒事了,今晚家裡一定得加菜,以示慶賀才行。”

  “你!你這個敗家子喲,成天就知道吃喝。”華老頭頓時就跳腳​​了,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指著他訓道,“照你這樣,頓頓想吃好的,就算是家財萬貫,也要被你吃空。更何況你也不想想,你連永業田都沒有,也沒個正經營生,這歲數也到成家的年齡了,要用錢的地方多著呢,成天就知道大吃大喝!你那些錢呀,老夫給你收著,回頭托隔壁的三姑給你去說說,鄰村的吳旺財家的閨女聰明能幹,是個會過日子的……..”

  聽到這,李昂頓時兩眼放光,一把拉住華老頭問道:“華老,這吳旺財家的閨女多大?長得怎麼樣?三圍多少?”

  “嗯?什麼三圍?”

  “呃……這個嘛,三圍就是…….就是…..唉,就是胖不胖?”

  “這個你放心吧,老夫的眼光還會錯不成?”

  “那是,那是,華老您看,吳家的閨女有前面這個肥嗎?”李昂指著街上走過來的一個胖乎乎的女人,估計足有一百四十斤,無比期待地問華老頭。

  華老頭看了看對面走來的女人,很認真地說道:“比這個還肥一點吧。”

  “太好了,以後有席夢絲睡了,哈哈哈………”李昂大樂,拉著華老頭就奔坊市而去,“今雙喜臨門,一定要好好慶賀一番,多買點好吃的。 ”

  “你…….你這個敗家仔喲!怎麼繞來繞去又是吃,吃吃吃,吃死你,老夫不管了。”

  “嘿嘿,嘿嘿嘿……”
mk2258 發表於 2015-10-7 10:49
   第0028章芳心一點
  大街兩邊,是夯土壘起來的一人高的坊牆,每個坊東南西北各開坊門,午後時光,一進坊市,喧鬧人人聲頓時撲面而來。
  這年頭的女子可沒有大門不邁二門不出的說法,姑娘們結伴逛綢緞衣帽肆、珠寶首飾行、胭脂花粉鋪;郎君們喜奔騾馬行、刀槍庫、鞍轡店;讀書人逛墳典書肆,農夫挑著果菜米麥進市叫賣,商人拿著錢票去櫃坊存入取出……

  除了熱鬧的交易場景,坊市還有雜技百戲拉琴賣唱算命卜卦的,小小的坊市,五花八門,應有盡有。

  李昂拉著華老頭,先是去給華大娘買了個釵子,給小妹買了些胭脂花粉,給小秋買了雙新鞋,又去買了幾斤肉,一隻兔子一斤黃鱔魚,鄭重宣布,買的真是黃鱔,絕對不是鯉魚。

  出來時路過騾馬行,看到一個賣驢的在說他的毛驢怎麼怎麼溫順聽話,李昂看了,小毛驢真的挺聽話的,立即把東西往華老頭手上一塞,上去叫道: “賣驢的,你這毛驢怎麼賣?”

  “這位貴人,我這毛驢可是………”

  “行了,行了,你就直接說多少錢吧。”

  “三千文,一文都不能少。”

  “太黑了!”

  “客官,你這是什麼話,咱們這是隨行就市,某出賣價,你出買價,合意就成交,不合意就另說,你怎麼能說某黑心呢。”

  “你誤會了不是,我說的是你這毛驢太黑了。”

  “那又怎麼樣?”

  “這太黑了,晚上走丟了不好找啊,那我不是白花錢了嗎?大夥說說,這是不是該少點價錢。”

  李昂一通亂侃,最後以一千五百文的價格把驢賣下。

  華老頭還一愣一愣的,他突然想起個事,不禁失聲道:“臭小子,你被官差帶出門前,明明沒有帶錢,你實話告訴老夫,你這錢是怎麼來?”

  “在衙門裡賺的。”李昂嘿嘿一笑,拿出​​那個錦囊在華老頭面前打開,那金爛爛的光芒差點把華老頭的雙眼閃瞎。

  “胡說八道!在衙門裡還能賺錢?你別想騙老夫,某打死你………你要幹嘛,放某下來…..”

  李昂根本不管他掙扎,一把將他抱上了驢背上,然後深情款款地說道:“老華,您年紀也不小了,平時出診,連個牲口代步都沒有。冬天里風霜雨雪,夏天裡烈日酷暑,您數十年如一日,磨爛了多少雙鞋,不喊苦,不怕累,救死扶傷,累了您一個人,幸福了千萬家,如今您皺紋也長了,頭髮也白了……..”

  “臭小子,老夫頭髮哪里白了?你別想扯開話題,說!這錢是怎麼來的,你若是說不出個子丑寅卯,老夫就是累死,也不騎你這毛驢。”

  李昂一看華老頭當真了,吹鬍子瞪眼的,嘿嘿笑道:“華老,這錢真是我在衙門裡賺的。這事啊,說來話長,小妹她們在家怕也等得急了,咱們一邊走一邊說吧。”

  “不行,你先給老夫說清楚!咱們人窮志不短,那些坑蒙拐騙,虧良心的事咱們就是餓死,也不能做。”

  “華老您想到哪兒去了,我可是被官差押到縣城的,​​就是想坑蒙拐騙也不行呀。”

  “這也是,不對,你是不是在衙門裡收了別人的錢,替人做假證?”

  “我有那麼壞嘛?華老,安了,先回家,到家了我再和你說,要是我做偽證,天打雷劈。”

  李昂不由分說,一邊扶著華老頭,一邊牽著小毛驢出坊市。嘿,小毛驢真的很聽話…….兩人剛走出幾步,李昂突然指著前方說道:“華老,快看,我賺的就是那小娘子的錢,不信你問她。”

  前面騎馬而來的,不是女扮男裝的楊男是誰,而她身後,還跟著趙上臣和一個人模狗養的書生。楊男與趙家究竟是什麼關係,這再一次讓李昂倍感疑惑。

  雙方離得挺遠,楊男沒有看到李昂,與趙上臣及那書生匆匆而去。

  李昂嘿嘿一笑,便也牽著毛驢出城。到了城外,華老頭又追問起他身上的錢怎麼來的,李昂只得把“賣消息”給楊男的事情簡略說了一遍。

  在他陳述中,楊男是哭著喊著讓他把消息賣給她的。華老頭聽了,還是數落了他幾句,讓他以後要地道做人云雲。

  李昂連聲應下,說實話,靠這樣“坑蒙拐騙”確實不是辦法,以後還是得找個穩定的財源才行。這人生地不熟的,要做正行賺大錢,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這次上堂,李昂只是把自己在白雞嶺所見敘述一遍,整個過程看似輕飄飄的,以後應該沒有他什麼事了。但真的是這樣嗎?李昂可不這麼認為,這件事沒有真正結案之前,恐怕很難真得安生。

  作為第三方證人,他的證詞其實非常重要。不然光是方家的一面之詞,便沒那麼具有說服力了。

  上溪村離縣城不過三四里,回村的黃土路兩邊都是田野,嫩黃的草芽已經長出來,已經有勤勞的農人趕著二月的春光,開始在田裡翻耕土地;

  布穀鳥在田邊地頭鳴叫著,甚至飛到拉犁的牛背上,形成一道和諧的鄉間風景。

  安然回到了上溪村,華小妹與小秋正在前門的田里平秧田,準備播穀種。見李昂和華老頭平安回來,自是喜不自勝,何況李昂還帶回了那麼多好東西。

  一家子回到家中,華小妹立即去準備晚餐,李昂拿了衣服,準備好好洗個澡,院門外突然有人在喊:“華郎中在家嗎?”這聲音媚性十足,還沒見到人,光聽這聲音,李昂就不禁有些想​​入非非;

  真的,這聲音絕對算得上是妖聲。

  出現在院外是一個二十七六歲的少婦,一雙桃花眼,顧盼之間煙視媚行,膚色雪白。

  她上身穿一件耦絲對襟襦衫,襦衣左右對稱,於腰部正中收束,中間空檔處露出裡面的粉色抹胸,抹胸下兩團粉膩半露,夾住iphone6​​絕對不成問題。

  襦衫及腰處收扎在裙線下,腰束紫飄帶,把那蜂腰束得裊裊婷婷;下著翠霞裙,隨著蓮步輕擺著,如春風拂柳。

  李昂沒想到在這上溪村,竟然還有這種春藥般的尤物,不免有些出神。華老頭迎上去問道:“黃四娘,你可是身子不舒服?”

  那婦人在院門外盈盈一福道:“華郎中,奴這兩天吃什麼都沒有胃口,渾身無力,也不知道是怎麼了,想請華郎中給看看。”李昂不經意間露出的侵略性的目光讓她柳眉輕揚,在下拜時飛快地瞟了李昂一眼。

  華老頭伸請手作請道:“黃四娘,請進來吧。”

  “不不不,華郎中肯幫妾身診治,奴就感激不盡了,奴…….奴身就不進去了,華郎中若是方便,就在這大門外給奴診斷吧。”

  李昂大為詫異,這來看病,又不肯進來,反叫郎中出大門去診治,這是哪門子的道理?

  不過他雖然好奇,卻沒好去問,自個去沐浴去了。

  等他沐浴出來,發現那黃四娘還真就不進門,華老頭搬了兩張凳子在門外給她診脈,診完之後,回東廂配藥去了。

  前兩天剛進藥回來,這兩天家裡又開始插穀種,很多中藥都沒來得及處理。華老頭和小秋正在東廂切藥,忙得不亦樂乎。

  李昂要去幫忙,華老頭說道:“你那隻狗關許久了,還不快去放出來。你也真是的,哪家的狗總這樣關著?”

  李昂也不好告訴他們,小叮噹不是狗,是狼,他不在家,可不敢亂放出來。

  華小妹正在忙著做晚餐,李昂過去讓她切了塊肉,然後把小叮噹從西廂裡放出來,小叮噹憋急了,顧不得吃肉,就跑出院外的叢草里解決個狼問題去了。

  李昂拿著肉跟著出到院外,那黃四娘連忙起身要施禮,結果不知是病弱,還是起得急,頭暈,她剛一起身就站不住,晃了一晃便向前倒下,李昂下意識的便伸手去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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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8 發表於 2015-10-7 10:51
   第0029章相煎何太急
  李昂拿著肉跟著出到院外,那黃四娘連忙起身要施禮,結果不知是病弱,還是起得急,頭暈所致,她剛一起身就站不住,晃了一晃便向前倒下。
  李昂急步上前去扶,一手沒扶住,那黃四娘的身體歪向一邊,李昂連忙兩手來扶,匆忙之間扶的不是地方,滿手的溫軟讓他下意識的又縮手,弄得婦人又往下倒,這下李昂顧不得許多,又順手往上一托,盡量不去想手上溫軟的感覺,“您沒事吧,快坐好!快坐好!”

  那婦人急促地喘了幾口,

  “奴…..沒事了。”說完這句話,她臉色通紅,那含煙帶露的一雙杏眼又飛快地瞟了李昂一眼。

  “那您先坐一會兒,藥很快就好。”李昂強裝著什麼也發生過,轉過身去逗著正在嘶咬著鮮肉的小叮噹。

  天邊的殘陽落山了,滿天的霞光灑滿門前的湖面,輕風吹過,婆娑的岸柳戲拂著水面,一圈一圈的漣渏蕩開,遠處的鳥兒歸巢。

  黃四娘感覺胸口燙燙的,呼吸有些急促,她忍不住悄悄看著李昂的背影。李昂身形挺拔,膚色呈古銅色,給人的感覺是他渾身充滿了力量。

  等華老頭和小秋研好藥,已經是暮色四合,唯余天邊的一片淺赭淡青。

  華老頭提著幾包藥出來客氣地對黃四娘說道:“黃四娘,天色已晚,就吃了晚飯再回去吧。”

  黃四娘站起來,又晃了一晃,還好這回站住了。

  她看病連門也不肯進,怎麼可能在華家吃晚飯呢,“多謝華郎中,耽擱了華郎中吃晚飯,奴已經過意不去了,怎好再給華郎中添麻煩呢,奴就先回去了。”

  華老頭也沒再多留,把藥交給她說道:“這藥每天一劑,每劑加三碗水以細火慢煎至剩一碗水,分兩次服下,待後日用完藥,你再來複診。”

  “謝謝華郎中,奴記下來。”黃四娘又問了診金幾何,付了錢後又是一福,便準備回去。

  華老頭看看她虛弱的樣子,加上天色已晚,便對她說道:“你等等,我讓家里人送你回去吧,臭小子,你過來。”

  華老頭把李昂拉到一邊,然後輕聲對他說道:“你送她回去吧,不過老夫警告你,離她遠一點,到了她家門外就趕緊回來,萬不可進門,記住了嗎?”

  “華老,這是怎麼回事,感覺你怎麼像防狼一樣。”

  “你別管,記住老夫的話,快去快回。”

  “好好好。”

  李昂回屋提了個燈籠,繞上上溪村的河堤送黃四娘回家。河堤上柳樹成行,水聲潺潺,村里黑沉沉的。鄉里人家,很多都是天一黑就上床睡覺了,是以整個上溪村看不到幾片燈火。

  黃四娘跟在李昂身後,李昂要不時回身幫她照路。見她提著藥有些吃力,李昂便停了下來:“把藥給我拿吧。”

  “謝謝,奴行的…….”

  “別客氣了,拿來吧!”

  李昂伸去拿藥,兩人的手指輕碰了一下,黃四娘連忙縮手,不知是燈光使然,還是怎的,她的臉色很紅。李昂輕咳一聲,轉身前行,黃四娘跟著,只是她走得很慢,很慢………

  夜風輕拂著岸邊的垂柳,耳邊唯有汩汩的江流聲。

  李昂提著燈籠,後面跟著一個千嬌百媚的女人,天星垂平野,村落少人聲,遠處只不時傳來幾聲犬吠聲。

  此情此景,難免讓李昂心生些雜念,腦海中又浮現扶住她時一手的溫軟,那觸感真是……..偏偏黃四娘走得特別慢,他每每回頭,就會看到她胸前兩團半露的雪膩。

  “咳咳,你可以走快點嗎?”

  “郎君餓了吧?”她的稱呼,加上媚性十足的聲音,很容易讓人產生無限的遐想,“要不郎君牽著奴的手吧,這樣奴便能走得快一點。 ”

  李昂以前似乎聽過,唐朝的社會風氣比較開放,大概牽個手沒多大問題吧。李昂便一手提著燈籠,一手牽著她,兩人加快了步伐。

  浣花溪自村子南邊流過,兩人沿著河堤走了一段,在黃四娘的指引下,向右轉入一條通往村子西南角的小道,小道一側是大片的芭蕉林,夜風吹來嘩嘩地響,另一側是誰家的院牆,院內不見一絲燈火。

  剛入進這幽深的小道,李昂手上的燈籠就突然滅了,“啊!”身後立即傳來一聲嬌呼。

  李昂連忙說道:“別怕,別怕,有我在…….”他剛回身,就感覺一個軟香的身子鑽入他懷裡,緊緊抱著他。

  這突如其來的變化,讓李昂有些不知所措。

  芭蕉林被夜風吹得啪啪地響著,林下一邊漆黑,躲在他懷裡的女人蠕動著,緊貼著,幽幽的體香讓人意亂情迷。

  ***

  夜色茫茫,方濟察看四周,確認無人之後才輕輕敲門,“誰?”門內之人很警醒,見門外無人作答,門內靜默了好一會兒,吱呀一聲輕響,房門才打開來。

  “小郎君,你怎麼來了?”

  方濟看了看開門的衛忠賢,一言不發。

  “小郎君。”衛忠賢又叫了一聲,然後下意識地咽了嚥口水,“小郎君裡頭坐吧。”

  方濟走入房中,房內很簡陋,一桌一凳一床,僅此而已。桌上一燈如豆,隨風搖曳著。方濟在凳子上落坐,衛忠賢倒來一杯水,問道:“小郎君,這麼晚了,您來,是有什麼事嗎?”

  方濟不接他的水,依舊沉默。這讓衛忠賢有些無所適從。

  “小郎君………”

  “你認為我二叔能撐起方家偌大的家業?”方濟突然開口打斷衛忠賢,開始環視著身處的小房間,看得很仔細,仔細到似乎想要透視地下三尺地一寸一寸地挪動著目光,雖然這是主子在看下人的房間,仍不免有些失禮。

  “小郎君,您的話小的不太明白。您……..您在找什麼?”

  “你若要藏錢,​​會藏於何處?”

  衛忠賢那陰鷙的眼神一閃,垂著的手指無意識地收緊了,“小郎君,小的沒錢可藏。”

  “全還賭債了?”

  “你在這做甚?”門外毫無徵兆地突然響起一個聲音,衛忠賢微微一驚,方濟卻只是輕輕皺了皺眉頭。一臉橫肉的方同興大步走了進來,帶動的空氣讓房內的油燈不斷地晃動,桌上的那如豆的光掙扎著幾欲熄滅,這樣,他的影子如鬼魅般扭曲地籠罩著半邊牆,讓本就昏暗的室內更覺窒息、壓抑。

  衛忠賢連忙抱拳行禮,方同興看也沒看他,冷冷地盯著方濟說道:“你阿娘身子不好,你不在床前伺候湯藥,卻跑來這里胡鬧。如此不孝,讓你父親在天之靈何安?還不快滾回東院!”

  面對自家二叔的大聲喝斥,方濟一言不發,淡淡地看了衛忠賢一眼,便轉身離開。

  方同興目送著侄兒消失在屋角處,才重新回到衛忠賢的房間,對衛忠賢說道:“這次趙仁貴勾結吐蕃人劫殺我方家商隊,你是關鍵的人證,在趙家被抄之前,你少他娘的往外跑,聽到沒有?”

  “聽到了。”衛忠賢這樣回答,多少有點不恭。

  不過方同興沒有和他計較,他說完匆匆轉身離開了。

  衛忠賢關上門,吹熄了燈,靜聽著他腳步聲遠去,然後在黑暗中靜聽了片刻,確定外面沒有動靜之後,便悄無聲息地翻窗而去,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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