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盛唐崛起 作者:庚新 (已完成)

 
mk2258 2015-9-22 21:09:0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62 1869205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5-11-26 20:45
第二百二十九章 潘家之難(下)4/5


    這種情況下,潘道清也知道,再糾纏下去,勢必會更丟臉面。

    他不甘的坐下來,低著頭不在說話。

    而潘道源則深吸一口氣,看著潘道清,心裏冷笑一聲。

    潘道清那點小心思,他焉能不知?

    說穿了,潘道清一直不滿他這一支在宗族裏占居主導地位,所以有事沒事都想要節外生枝。如果是在往常,潘道源說不定早就乘勝追擊,狠狠去落一落潘道清的臉面。可是現在,潘家正面臨巨大危機,他也需要各房能齊心協力,渡過難關。

    “諸位族老,皆我潘家棟梁。

    如今三房鬧出了這場事端,我們同為潘姓,休戚相關,也必須要共進退才行。當務之急,是要盡快把兩家衝突平息下來。我以為,我們可以通過府尊出面,邀請鄭宏出來商談解決之道。平心而論,這次衝突源于我潘氏三房和鄭氏六房的矛盾。

    鄭家雖說予以我們制裁,令我們損失慘重,但相信鄭家的損失也不會小了。

    鄭宏未必會願意這種局面持續下去,只要我們能給他足夠的面子,相信此事便可以平息。關鍵是態度,我們必須要展現出我們的誠意,諸位族老以為道源所言可有道理?”

    任哪家豪門,都不可能做到鐵板一塊。

    潘道源的話,立刻得到了潘氏衆人的贊同。

    潘道清則臉通紅,他知道這次要給出去的面子,十有八九會是從他三房這裏拿出。

    可是,他沒有理由拒絕。

    看著那些個展顔而笑的老東西,潘道清就感覺心裏面憋了一股火。

    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頭。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誰又料想到那鄭宏竟然真的敢因為一個外姓人,和潘家開戰?

    失算,真是失算了……

    就在他長籲短歎的時候,祠堂外突然間一陣大亂。

    緊跟著。緊閉的祠堂大門被推開。從外面跌跌撞撞跑進來一個人,進門之後便趴在了地上。

    “父親,大事不好了!”

    潘道清一眼認出,來人是他的兒子潘子山。

    他連忙起身上前。一把將潘子山拉起來,厲聲喝問道:“發生了什麽事。如此慌張。”

    “家裏,家裏出事了。”

    “怎麽?”

    “府尊親率兵馬,把家裏團團包圍。”

    “啊?”

    潘道清聽罷大吃一驚。忙轉身向潘道源看去。

    潘道源的臉色也變了,他忙走過來。“十六郎,你確定是府尊率領的兵馬嗎?”

    “是,的確是府尊領隊。

    不過。他似乎做不得主,而是聽命于一個年輕人。我能夠跑出來通風報信。也是府尊求情。他私下裏對我說,廣武山的事情已經上達天聽,據說連聖人都很生氣。”

    潘道源聞聽。只覺腦袋嗡的一聲響。

    他之前之所以敢和鄭家開戰,也是因為他清楚朝廷對世家大族的態度。

    這一點,從先前荥陽刺史放任不管就能看出端倪。可是現在,事情好像變得失去了控制,連朝廷都被驚動了。府尊親自率兵前來圍困,更說明了問題的嚴重性。

    潘道源腦袋裏靈光一閃,突然想起了這段時間,流傳在坊市中的一些謠言。

    他猛然抓住了潘道清的胳膊,厲聲道:“三哥,你老實告訴我,此前潘道子在廣武山襲擊,是不是你暗中支持?”

    潘道清大怒,一把甩開了潘道源的手。

    “我又不是傻子,焉能做出這種事?

    道子的事情,我也是後來才知道,我又怎可能給他支持?”

    “那他手下的人,是從何而來?”

    潘道清一愣,搖搖頭露出迷茫之色,“這件事我也一直在奇怪,道子家境一般,一直是靠著族中的月例維持。也就是那個小賊展露才華之後,我才下令給他們增加了月例。但要說那些錢讓他們生活無虞是沒問題,從外面請人卻不太可能。”

    “十三郎!”

    潘道源厲聲喝道。

    從族老中站出一個五旬老者,“九哥有什麽吩咐?”

    “我記得,你家二郎如今是在東宮效力?”

    “是啊!”

    “那你最近可有和他聯絡?”

    潘十三郎想了想,搖頭道:“二月二那天,他倒是回來過一次,之後就再也沒有聯絡。”

    說完,潘十三郎忍不住問道:“九哥,有問題嗎?”

    “前些日子,坊間流傳一個說法,說那天潘道子在廣武山襲擊楊家父子的時候,使用的全都是帶有東宮標記的武器。當時我聽說了,也只以為是一個謠言,沒有放在心上。當今太子性子柔弱,如今正巴不得和光同塵,怎可能會摻和到這種事情裏?

    可現在看來,那謠言恐怕未必就是謠言。”

    潘道清也慌了。

    潘道源雖然沒有把話說明白,但是他卻聽出了那話語中隱藏的意思。

    廣武山刺殺,很可能牽扯到了洛陽的派系爭鬥!

    可關鍵是,他們到現在都不知道,這場爭鬥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啊。

    “九郎,我該怎麽辦?”

    潘道源這時候也已經徹底冷靜下來,他沈吟片刻後,扭頭對潘十三郎道:“十三郎,你現在立刻返回家裏,把你和洛陽、長安那邊所有的往來書信全部都給銷毀。

    順便,想辦法讓孩子們都離開,弄不好這次連你五房也要被卷進來。”

    “九哥是說……”

    潘十三郎的臉色頓時煞白,結結巴巴道。

    潘道源點點頭,又看了看潘道清,“三哥,我陪你一起回去。

    府尊既然放子山出來,說明這件事並不是沒有回旋的余地。現在,我潘家怕是面臨著百年來最大的一場危機。各房都立刻回去,盡量把家中事安排妥當,等我消息。”

    人常說,災難能夠讓所有的分歧都煙消雲散。

    潘家衆人這時候也顧不得再去勾心鬥角,也不會再有人去考慮那勞什子的主導地位。

    潘道清眼中含著感激之情,看了潘道源一眼。

    他歎了口氣,突然間好像變得蒼老許多,帶著潘子山慢慢走出祠堂。

    三房,這次可能真的要有大麻煩了!雖說三房子弟中,也有不少在外為官的人,可是在目前的情況下,能夠幫襯多少都還是未知數。唯一能夠依靠的,就是宗房的力量。

    天空中,飄著星星點點的雨星,落在臉上,冰涼!

    潘道源這時候也安排完了事情,從祠堂裏走出來,走到潘道清的身邊,拍了怕他的肩膀。

    “三哥不用這麽緊張,事情可能並不似你我想象的那麽麻煩。

    我陪你去……如果真的無法解決,我想這追根朔源,了不起我再去懇求鄭家,總會有解決之道。”(未完待續。)

    PS:  還有一章,本想一氣呵成,可是……八點有一個會,到九點結束,估計寫完了要到十點多才能上傳。嗯,就是這樣子,先提前預報一聲。明天一天的會,我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夠更新,估計會是晚上吧。就這些,開會去!!!
1月23 發表於 2015-11-27 14:17
卷二 朝天闕 第二百三十章 變數(一)      

  清晨,細雨停息。

  石城山在朝霞中,清麗動人。

  楊守文睜開眼,只覺一陣天旋地轉,頭痛欲裂。

  他依稀記得,昨晚他被老爹拉著吃了不少的酒,到後來甚至記不清說了什麼話,做了什麼事。

  唐時的酒,入口很綿,甚至帶著些許甜味。

  可這後勁實在是……

  自清醒以來,楊守文就很少喝酒。因為前世癱倒病榻上的時候,他已經喝過太多的酒,以至於在這一世,實在不願意再去碰那玩意。可昨晚也不知道是高興還是怎地,老爹竟然拉著他猛灌。唯一的記憶,就是喝到了最後,老爹是又哭又笑。

  但說了些什麼?

  的確是全無印象!

  醉酒誤事!楊守文拍了拍腦袋,掙扎著從榻上起身。

  可是這一翻身,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個紅屁股。小金昨晚不知為什麼跑到了樓上,並且睡在榻桌上。它撅著屁股,趴在桌子上還發出一陣陣鼾聲,顯得頗為有趣。

  楊守文起身,更驚動了睡在圍榻下的悟空它們。

  悟空噌的一下子就跳到了榻上,一個勁兒往楊守文懷裡鑽。

  八戒三個也跟著上來,或是趴在他腿上,或是圍著他打轉。這樣一來,又把小金吵醒,它跳下榻桌,竄到了楊守文的懷裡,衝著悟空吱呀亂叫。悟空那受得了一隻猴子的挑釁?於是便站起來,衝著小金狂吠。它叫,八戒三個更是不甘落後。

  原本很清爽的一個早晨,被這幫小傢伙一鬧,變得嘈雜至極。

  楊守文只覺得腦袋好像要炸開似地,忍不住怒吼道:「全都給我閉嘴。」

  悟空四個立刻停止吠叫,但是那小金還想要挑釁,卻被楊守文一巴掌按在榻上,頓時變得老實了。

  這傢伙,簡直就是個惹事精!

  以前悟空它們也鬧騰。但卻不像小金這樣子四處挑釁。

  可這傢伙偏偏又是一月的心頭肉,如果見不到小金,一月絕對會大哭大鬧,怎麼哄都不成。

  也許正是這個原因。才讓它有恃無恐吧。

  「好了,都別鬧了。」

  悟空四個有些委屈,不過在楊守文一陣撫摸之後,便恢復了正常。

  倒是小金,有點沒心沒肺。剛才被楊守文教訓了一下。如今看到楊守文撫摸悟空,它也嬉皮笑臉的湊過來,還擠在四隻狗的中間,學著悟空的樣子,把下巴放在楊守文的腿上。那副很欠揍的模樣,讓楊守文實在是沒忍住,啪的一巴掌拍在它屁股上。

  小金頓時毛了,從榻上噌的跳下來,跑到門口,衝著楊守文張牙舞爪。

  「抱歉抱歉。誰讓你屁股翹那麼高,順手而已。」

  楊守文的道歉更是沒有一點誠意,也不管小金的怪叫,拍了拍悟空它們,便掙扎著下了榻。

  不過,經過這麼一鬧,他感覺倒是好了很多,至少不似剛睜眼那會兒那麼頭疼。

  披上外衣,他拄著拐慢慢從樓上下來。

  洗臉水,牙刷。青鹽都已經放在了門口,讓楊守文頓時一陣恍惚。

  幾曾何時,在虎谷山,他每天醒來。會發現幼娘把這些都準備妥當。可是現在,幼娘卻不在了。雖然每天還是會有人把這些東西準備好,但總覺得,缺少了一些什麼。

  發了一會兒的愣,楊守文便清醒過來。

  他走到門口,先是用青鹽漱口。然後牙刷左刷刷,右刷刷,含了一口水,吐在門廊下。

  「大兄,給。」

  一隻小手,把濕好的毛巾遞到了楊守文手裡。

  楊守文一愣,接過毛巾扭頭看去,卻見楊青奴眼睛紅紅的,好像剛哭過一樣。

  「奴奴,你這是怎麼了?是二郎欺負你了嗎?」

  楊青奴抿著嘴,用力搖搖頭,可是眼淚卻不爭氣的流了下來。

  楊守文頓時慌了手腳,連忙把青奴摟在懷中,「奴奴不哭,告訴大兄,是誰欺負你了?」

  「大兄,奴奴不要你走。」

  「啊?」楊守文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疑惑看著青奴,半晌後才問道:「大兄沒說要走啊?」

  「可是,可是阿娘說,以後大兄就不是奴奴的大兄了。」

  楊青奴說著,再也忍不住緊緊摟著楊守文的脖子,大哭道:「奴奴不要大兄走,大兄是奴奴的大兄,不要走好不好?」

  面對這個清醒以來,相認不久的妹妹,楊守文也有些心痛。

  說實話,他最初不喜歡楊青奴,覺得這孩子生就口黑,而且有些狠毒。可後來隨著和楊青奴相處,他發現這個同父異母的妹妹,其實真的還只是一個小女孩兒。

  別看楊承烈此前和他們住在城裡,看上去好像更疼愛她和楊瑞。

  可實際上,楊承烈心裡只惦記楊守文,對楊青奴的關懷,遠不似他想像中那麼多。

  「奴奴這說的什麼啊?大兄都糊塗了!大兄什麼時候說要走了?」

  「可是,可是昨天晚上,大兄明明掀桌子,還和爹爹爭吵來著。」

  「我和父親掀桌子了?」

  楊守文是一點印象都沒有,所以聽到楊青奴這麼說的時候,仍舊是一頭霧水。

  「爹爹說,大兄以後不姓楊了,要去鄭家。」

  「啊?」

  楊守文大吃一驚,但是卻沒有一點相關的記憶。

  胡亂擦了把臉,楊守文一隻手抱著楊青奴,一隻手架著拐就下了門廊。吉達從外面走進來,看到楊守文的時候先一愣,旋即便迎上來,想要從楊守文手中接過青奴。

  可青奴卻緊緊抱著楊守文的脖子,死活也不肯鬆手。

  「大兄,我爹昨天說讓我去鄭家?」

  阿布思吉達一愣,然後點點頭,比劃道:是啊,你和他還吵起來,最後還掀了桌子。

  「可是我怎麼一點都想不起來?」

  吉達搔搔頭,做出了一個手勢:那說明,你昨天真的吃多了酒。

  楊守文的臉色頓時陰沉下來,抱著青奴往外走。

  吉達看到他這模樣,也連忙跟上。

  兩人一前一後從小院裡出來,走到前堂,就看到宋氏端著一個笸籮從裡面往外走。

  「青奴,你怎地這麼不懂事?你大兄身上有傷,別鬧他。」

  「我不要,我不要……我鬆手的話,大兄就會走了。」

  「青奴,你不許胡鬧。」

  宋氏看到楊守文面色陰沉似水,以為楊青奴惹怒了楊守文,頓時慌了,忙跑上前來。

  「阿娘,奴奴沒有胡鬧,依我看是阿爹在胡鬧!」

  楊守文抱著楊青奴,沉聲道:「昨天我吃多了酒,記不太清是怎麼回事。我爹呢?我要找他,當面問個清楚。讓我去鄭家,還說我以後不再姓楊,到底是怎麼回事。」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5-11-27 23:46
第二百三十一章 變數(二)1/5


    正午時分,楊承烈回來了。

    他看上去似乎很平靜,不過熟悉他的人,還是能夠從他的眼中,看出來一些端倪。

    很複雜!

    有些失望,但似乎又很開心。

    他在院門外下了馬,早有宋安跑出來,接過了馬缰繩。

    順便說一句,宋安如今已經不再是孤家寡人,正式升任為楊家前堂的大總管,而且還有了三個手下。兩個健婦,一個健仆,也是廣武山之後,鄭鏡思送過來的。

    用鄭鏡思的話說:文宣你好歹也是大戶人家出身,怎可以讓妻子下廚,操持雜物?

    他這麽說,楊承烈也不好拒絕。

    于是,這楊府中又增添了三口人,也讓宋氏徹底解放出來,可以把更多精力投入酒坊的建設之中。

    “阿郎,你可回來了。”

    “怎麽?”

    宋安低聲道:“大公子發火了,剛才還說要去鄭家找你,被四娘子和楊娘子攔住,現在正在屋裏生氣。午飯都沒吃,而且還不許有人進他的院子,有點不高興。”

    “哼,還反了他!”

    楊承烈聞聽,頓時火冒三丈。

    他大步流星走進前堂,宋氏正要過來招呼,可看他的臉色,立刻把楊青奴和楊瑞攔住,又退回客廳。楊承烈穿過門庑,進入後院,直奔楊守文住的那間愛蓮堂。

    從小院的月亮門進去,是一面漢白玉雕刻而成的屏風,上面雕刻著蓮池圖案。幾多蓮花在水池中盛開,活靈活現。這漢白玉屏風。出自馬一郎之手,不愧荥陽第一石匠之名。屏風的背面,就是楊守文那篇愛蓮說,字體更是出自楊守文的顔體。

    小院裏的景色,與楊守文剛搬進來的時候已有了很大改觀。

    水池變成了一座蓮池。牆上有藤蔓垂地,延伸到了蓮池的邊上。那看似雜亂無章的藤蔓,卻與蓮池形成了一種相得益彰的味道。淩亂,卻又自然,不顯人工雕飾。

    “兕子,吃點東西吧。你早上就沒吃飯。”

    才走進院子,就聽到楊氏的勸慰聲。

    楊承烈看過去,就見楊氏端著一個托盤,站在小樓門外。那從不關閉的樓門,此刻卻緊閉著。楊氏費盡了口舌。可門裏面卻悄無聲息,想來是楊守文仍舊在生氣。

    “楊嫂,把飯菜給我。”

    楊承烈脫了鞋,踩上擺在門廊上的木屐,走到楊氏的身邊。

    他從楊氏手上接過了托盤,而後擺手,示意楊氏先退下,伸出手輕輕拍響了房門。

    “我不吃!”

    樓裏傳來了楊守文的聲音。“我馬上就要被趕出家門了,還吃個什麽?”

    聽到這話,楊承烈只覺心裏一顫。

    不過他很快就平靜下來。沈聲道:“兕子,是我。”

    樓裏立刻沒了聲音,片刻後就聽到哒哒哒的聲響,想必是楊守文拄著拐杖上樓去了。

    楊承烈歎了口氣,伸手把房門拉開。

    “阿郎,有什麽話和兕子好好說。你也知道,這孩子的脾氣有時候倔強。好鑽牛角尖。”

    楊氏站在門廊下,見楊承烈要進門。連忙輕聲勸道。

    有時候,這兩父子的關系真的有些複雜。

    楊守文是個倔強的人,楊承烈也有些固執。大家沒有分歧的時候,就是一對愉快的逗比。可要是一旦産生分歧,就誰也不肯讓步,到最後必須要有人出面調解。

    也不知道,今天這狀況會怎麽解決!

    楊承烈點點頭,表示楊氏不用擔心,便捧著托盤進屋了。

    一樓的客廳裏空蕩蕩的,不見人影。

    楊承烈沿著樓梯,直接上了二樓,卻見楊守文的臥室房門緊閉。他走上前想要把門推開,可是楊守文卻從裏面把門闩上了。楊承烈很無奈的搖搖頭,輕聲道:“兕子,開門。”

    “不開!”

    楊守文的聲音裏,帶著很濃的怨氣,“反正我馬上就不姓楊了,幹什麽要聽你的話?”

    此時的楊守文,的確像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子。

    他對這個家,對家人,已經傾注了太多的感情在裏面。

    前世,他孤苦伶仃,臥床十余載,更沒有一個親人在身邊。此生,他好不容易有了一個家,卻經曆了十七年的蹉跎。這讓他對這個家,對楊承烈變得更加重視。

    可是當他聽到楊承烈准備讓他改姓的時候,頓時産生了一種被抛棄,被欺騙的感覺。

    “你現在還姓楊,還是我楊承烈的兒子,馬上開門。”

    楊承烈陡然提高了聲音,“別以為你身手比我好就敢呲牙瞪眼。我告訴你,我是你老子!要不是看你受傷,我早就揍你了。我再說一遍,給我開門!聽到沒有。”

    屋中,一陣沈默。

    片刻後就聽到拐杖點地的聲音響起,緊跟著房門打開。

    楊守文梗著脖子,怒視楊承烈,“我開門了,你要怎樣。”

    哪知道,楊承烈那張本來嚴肅的臉上,卻突然變得柔和起來,甚至還帶著些谀笑之色。

    “兕子,你身上有傷,怎可不吃飯呢?快點,這是楊嫂專門給你做的,全都是好吃的……來來來,咱們進去說話。你聞聞這香味,真香!我聞著都覺得饞了。”

    你要不要這麽沒節操,剛才不是說要揍我嗎?

    楊守文哼了一聲,便拄著拐杖往回走。

    楊承烈陪著笑,捧著食盤跟進來,放在了榻桌上。

    “我死不死你會關心?你不是要把我送出去嗎?我都快不成別人家的孩子了,餓不餓與你何幹?”

    “兕子,你先坐下好不好?”

    “哼!”

    楊守文把拐杖放在圍榻邊上,而後坐了下來。

    “先吃飯,都快涼了。”

    “先把話說清楚,你到底什麽意思。”

    “你先吃,一邊吃我一邊說。”

    “不吃……你不說明白,我就不食楊家粟。”

    楊承烈把筷子放下來,看著楊守文,神色顯得有些複雜。

    他知道,這件事在楊守文心裏留疙瘩了!如果不能夠解釋清楚,他肯定不會答應。

    沈吟片刻,他歎了口氣。

    “兕子,我這也是為你著想。”

    “為我著想,就讓我改姓?”

    “其實,就是讓你隨你娘的姓,只是沒想到你這麽大反應。”

    “沒想到?”楊守文頓時怒了,“若我一出生,你就讓我隨娘親的姓,我絕不會有意見。鄭守文也好,楊守文也罷,反正我是你們生的,隨你們就是。可我做了十七年的楊家子,我生病的時候你沒有抛棄我,我現在好了,你卻要我改姓?

    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讓我覺得,我很無能,所以你才這樣做。

    還有,你讓我改姓,問過阿翁了嗎?我生病的時候,阿翁陪伴我左右。他教我拳腳,傳我槍法,授我金蟾引導術……為什麽?因為我姓楊,我是他的孫子,你懂不懂。”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5-11-27 23:48
第二百三十二章 變數(三)2/5


    聽到楊守文這一番咆哮,楊承烈沈默了!

    他在榻桌的另一邊躺下,靠著圍榻的床幫,久久不語。

    “兕子,是我錯了!”

    半晌後,他又坐起來,鄭重說道。

    “我本想為你求一個前程,也是想要讓你甩掉楊家的這個身份。

    可我忘了阿爹的叮囑,也忽視了你的態度。這件事,我的錯!我向你道歉,好不好?”

    “哼!”

    楊守文聽楊承烈道歉,便哼了一聲,抄起了筷子。

    “其實,你若是不姓楊的話,可能會更好些。”

    “你再說,再說!”

    “好好好,我不說了。”

    楊承烈苦笑道:“其實,就算你現在答應改姓,恐怕也不成了。”

    “啊?”

    楊守文停下筷子,詫異看向楊承烈。

    沒錯,他對改姓一點興趣都沒有。可乍聽到楊承烈這麽說,還是感覺到有些奇怪。

    楊承烈用手拿了一根牛柳,放進嘴裏。

    “兕子,你知道我為什麽想要讓你改姓嗎?”

    “為什麽?”

    “你這個姓,再加上你這個名字……我不知道該怎麽說,對你而言會是一個負擔。”

    “什麽意思?”

    “你可知道,當年你阿翁救下太子一家之後,做了什麽?”

    楊守文一臉茫然之色,輕輕搖頭道:“這個我怎麽知道?那時候,我應該是癡的吧。”

    “你阿翁和太子,定了一門親事。”

    楊承烈這一句話,就如同一個驚雷在楊守文耳邊炸響。

    筷子掉落在榻上。他張大了嘴巴,看著楊承烈,半晌說不出話來。

    “父親,你是說……”

    “嗯!”楊承烈則一臉郁悶之色,“你阿翁說過。那天他救下了太子一家,恰逢太子的女兒出生。你呢,那時候卻好死不死的把身上的衣服脫了,遞給太子妃去包裹太子的女兒。那太子的女兒,也正因此叫做裹兒……嗯,李裹兒!當時太子很感激你阿翁。說是等那個叫裹兒的小丫頭長大之後,要許配給你做媳婦。”

    楊守文嘴巴張了張,卻發現自己變成了啞巴。

    裹兒?

    李裹兒?

    我的個老天!

    楊守文終于想起來,那該死的夢裏的‘裹兒’是誰了。

    安樂公主,是安樂公主?

    這可不是一個省油的燈……楊守文記得很清楚。曆史上的安樂公主就叫做李裹兒。在後世,很多人說楊貴妃是大唐第一美女,更被列為四大美女之一。但是根據一些相關資料的記載,大唐第一美女絕不是什麽楊貴妃,而是安樂公主李裹兒。

    李裹兒在曆史上的名聲,可臭的很。

    她奢靡無度,蠻橫霸道,是唐代有名的皇太女。

    史書上說。李裹兒先嫁給了武三思的兒子武崇訓,而後又嫁給了武承嗣之子武延秀。

    在唐中宗統治時期,他開府設官。幹預朝政,賄買官爵。

    據說,當時宰相以下的官員,大都出自她的門下。而且,李裹兒的權力**很強烈,生活奢侈。為了大興土木工程。他搶占民田民房。而作為皇太女,他更與母親韋氏毒殺了唐中宗……嗯。李少紅導演的《大明宮詞》裏,有相關的描述。

    總之。這不是個老實本份的女人。

    李隆基發動唐隆政變,誅殺了安樂公主,後又追廢為‘悖逆庶人’。

    楊守文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會和李裹兒扯上關系。

    不過,這樣一來,他總是做的噩夢,似乎也就有了一個合理的解釋。

    那個時候,楊守文雖然癡傻,但前世的記憶總還保留了一些。他知道李裹兒是怎麽死的,以至于之後很多年裏,他會做同樣的夢,夢到那個在皇宮裏逃亡的女人。

    那個女人,就是李裹兒。

    而那個場景,不正是他前世看《大明宮詞》時,裏面出現的場景嗎?

    楊守文臉上的笑容有些僵硬,看著楊承烈,半晌後幹癟癟道:“父親,你可別鬧。”

    “我鬧什麽?”

    “按你這麽說,那我,我,我以後豈不是,不是,不是驸馬了嗎?”

    楊承烈森然一笑,“若太子能夠登基,你自然就是驸馬。”

    “我不要做驸馬!”

    楊守文拍案喊叫,一臉的慌張。

    曆朝曆代的驸馬,特別是唐代的驸馬,似乎都沒什麽好下場吧。

    關鍵是,那唐代的公主,好像也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這,這,這……我這不是給自己找不自在?

    楊守文記憶裏,後世有一出京劇叫《打金枝》。

    說的是郭子儀的兒子娶了一個公主。要說那個公主還算不錯,可兩個人有一次發生了爭執,他一怒之下打了公主,結果被郭子儀知道後,嚇得便把他捆綁起來送到殿上。

    別鬧,那哪裏是娶公主啊!

    分明就是找了個姑奶奶回家供著。

    楊守文可不想受那個罪,腦袋搖得好像撥浪鼓,“我不要娶什麽公主,我不做那勞什子驸馬。”

    楊承烈又撚起一根牛柳放進嘴裏,一邊咀嚼一邊含糊道:“你不想?恐怕由不得你。”

    “什麽意思?”

    “知道我為什麽想要你改姓嗎?”

    楊承烈把牛柳吞下,看著楊守文道:“其實,這件事本是鄭家先提出來的!你也知道,鄭家如今人才凋零,雖說鄭諒鄭虔這些人天資不錯,可是你廿九叔這一代,卻沒有能夠撐得起場面的人物。所以,鄭家想你改姓,是為他鄭家撐起門臉。

    你如果答應,鄭家會傾全力助你。

    你要知道,鄭家現在雖然有些衰頹,可實力猶存……他們要想把你捧起來,並不難。”

    說到這裏,楊承烈苦笑道:“若我還在楊家,便不會答應這件事。

    偏我現在已經被楊家除名,只空頂著一個楊姓,卻得不到任何支持。你文武雙全,又重情義,以後一定會有大出息。我實在不想看著你就這麽隱沒在這山村裏。當然了,另一個原因就是你這種親事……你若改了姓,我就有足夠的理由拒絕。

    到時候就算朝廷提出來,以鄭家的能量也能糊弄過去。

    可是現在……”

    “現在怎麽了?”

    楊承烈從桌上拿起布巾擦了擦手,看著楊守文卻是一臉的惋惜之色。

    “晌午我去鄭家,本來是想要和你廿九叔商議這件事。

    可你廿九叔卻主動提出來,此前所議的事情作廢。我問他為何?他告訴我,昨天洛陽傳來了消息,聖人已經知道了你的存在,而且還派了人前來,要接你入京。”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5-11-28 00:36
第二百三十三章 大風起兮


    入京?

    這是受驚,好不好!

    說實話,此前楊守文倒真的有點想去洛陽。不過他去洛陽不是為了去求官,而是想要去打聽梅娘子的消息。據說,那梅娘子神出鬼沒。但洛陽是連通東西的神都,在那裏說不定能打聽到一些有用的消息。可是現在,他是真的不想去洛陽了。

    去洛陽幹什麽?

    當驸馬,受罪嗎?

    楊守文打死都不想去做那勞什子安樂公主的老公,那可是一個危險系數很高的工作。

    “父親?”

    楊守文從床榻上拾起了筷子,還小心翼翼擦拭幹淨,夾了一塊臘羊肉放在楊承烈的面前。

    “幹什麽?”

    楊承烈的腰杆似乎挺直了不少,音量也提高了許多。

    楊守文陪著笑,輕聲道:“我不想去洛陽,你看是不是……”

    “想跑?”

    楊守文如小雞啄米般連連點頭,“父親真是厲害,一下子就猜到了孩兒心中所想。”

    “嘿嘿,想得美!”

    楊承烈哼了一聲道:“聖人的使者,最遲會在後天抵達荥陽。

    我敢和你打包票,這石城村外,現在一定有無數雙眼睛盯著咱們,就是防止你逃走。

    你知不知道,昨天夜裏,荥陽刺史率部包圍了潘家三房的宅子。

    自潘道清以下,所有人都被請進了府衙之中。潘道源今天晌午都求到了鄭家這邊,希望鄭宏能夠出面開脫。可問題在于,這已不是潘、鄭之爭,已經牽連到了朝廷。

    你,是這場風波的源頭。你以為你現在走得了嗎?

    廿九郎雖然沒有明說,但私下裏還是旁敲側擊告訴我,你若不去,則太子會有麻煩。”

    “幾個意思?”

    楊守文目瞪口呆,“我居然這麽重要了?”

    “你以為呢?”

    楊承烈道:“坊間流傳,廣武山襲擊咱們的人。使用了帶有東宮標記的軍械。你知不知道這是什麽意思?這說明,那些襲擊咱們的人,很可能是從洛陽那邊過來。”

    “傻啊!”楊守文嗤之以鼻。

    “好吧,就算太子不賢。但我覺得總不會是個傻子吧。他要殺我,為何要用東宮的軍械?這不是栽贓嫁禍嗎!”

    “你知道,我知道,聖人也知道,可天下百姓卻不知道。”

    “可是……”

    “可是不管怎樣。你這次都必須入京。”

    楊守文頓時沈默了。

    他知道,楊承烈這絕不是在糊弄他,如今這石城村外,可能真的已經被包圍了。

    “父親,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楊承烈搖搖頭,從圍榻上下來。

    目光中,流露出一種頗為複雜的神采,他輕聲道:“兕子,你最好還是早作准備。”

    “知道了!”

    楊守文垂頭喪氣的坐在那裏,腦袋裏亂哄哄。已經成了一鍋粥。

    怎麽就成了驸馬?而且還是安樂公主的驸馬?

    他越想,就越覺得有些憋屈,忍不住伸手在榻桌上一拍,仰天發出一聲長歎,便直挺挺倒在了榻上。

    這,可真不是一個好消息!

    廣武山,盼歸亭。

    金烏西沈,暮色籠罩廣武山。

    從黃河吹來的風,鼓動衣袍獵獵,一個身著青衫的男子走上山來。來到了鄭三娘的目前停下腳步。

    “人言鄭三娘風華絕代,可惜卻不得一見。”

    他在墓碑前駐足片刻,突然間蹲下身子,看著墓碑前那石板上刻印的詩詞。

    “楊大郎清明祭母感懷。”

    他輕聲念道。然後又一行行把詩詞看完,腦海中不由得勾勒出一個瘦弱單薄的少年,在墓碑前悲憤賦詩的景象。良久,青袍人看完了詩詞,又走進了盼歸亭內。

    他借著斜陽的余晖,將上面那三首柳枝詞誦讀一遍。

    片刻後。他從盼歸亭裏走出來,負手站在山巅,眺望遠處夕陽下大河東流的壯觀景象。

    直到天色漸暗,他才轉身離開,沿著山路走下了廣武山。

    山腳下,一隊軍卒盔明甲亮,沈靜列陣于路邊。

    當青衫人下山之後,從騎隊中行出一個少年,看上去有十八九歲的模樣,來到青衫人面前。

    “六郎,咱們接下來可要去石城村?”

    青衫人卻笑著搖搖頭道:“此行已功德圓滿,石城村便不必再去。”

    “可是,母親不是說了,要咱們設法與那楊大郎相見嗎?”

    青衫人道:“倒也不必……公主的意思,是希望能夠和那楊大郎先取得聯系,然後給那人添些麻煩。可是,某以為這樣做用處不大,弄不好還會適得其反。”

    “哦?”

    少年將軍露出疑惑之色,“六郎又未曾與那楊大郎相見,如何就知道會適得其反呢?”

    “此人,心性堅定,是個有主見的人,絕不會被外部輕易幹擾。”

    說完,他從袖子裏取出一本書,“這書中的猴子,是一個膽大包天之人。而且心高氣傲……我倒覺得,那楊守文與這書裏的猴子頗為相似。剛才我去山上,親眼看了他在寒食日所作的那首詩……此人性子剛強,冒然相見,說不定會引起他的反感。”

    少年將軍點點頭,他也從身上取出一本《西遊》來。

    “未曾想,來得荥陽竟然會看到如此有趣的書……六郎,你確定這是楊大郎所寫嗎?”

    六郎笑道:“書上雖署名青之,不過我問過了鄭鏡思,據說‘青之’二字,是鄭三娘子生前為楊大郎取的表字。這本書,早在刊印之前,鄭鏡思就已經閱讀過,可以肯定是楊大郎在昌平時,為逗家中兩個女娃開心編的故事,後來成書……

    見其書,知其人。

    公主想要挑動他到洛陽鬧事,絕非一件容易的事情。

    左右現在東宮那位已經是焦頭爛額,而公主所為者,也只是想要破壞武李盟誓。只要這楊大郎進京,武李盟誓便不可能成功。對于公主而言,她的目的已經達到。

    如果這時候再做手腳,只恐怕是畫蛇添足。”

    少年聞聽,也頗以為然。

    他很清楚,自家那位外婆已經派了人過來,少不得楊家父子已經被外婆監視起來。

    自己如果出現,的確是有些不合時宜。

    眼前這青衫男子甚得母親的信任,可謂是足智多謀。

    他既然這麽說了,那顯然就沒有必要在進行下去……只可惜,不能見一見那傳奇似地楊大郎。

    “既然如此,那咱們便回去吧。”

    “我也正有此意!”

    青衫人從一名扈從手裏接過缰繩,翻身上馬道:“狄光遠已經帶人抵達鞏縣。咱們今天就連夜趕路,繞鞏縣而行。如今非常時期,盡量不要和狄光遠他們碰面。”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5-11-28 21:14
第二百三十四章 血統論(一)1/7


    夜色,漸濃。

    石陳村楊府的愛蓮堂中,楊守文坐在小樓的客廳裏呆呆發愣。

    這客廳裏,依舊是圍榻和席榻為主。倒不是楊守文不願意使用八仙桌太師椅之內的家具,而是在這個時代,跪坐是一種普世價值的體現,任何人都不能夠輕易改變。

    八仙桌太師椅在書房裏用還行,但擺放在客廳,就屬于失禮的行為。

    事實上,真正的桌椅是在唐以後才逐漸流行開來。原因嘛,有很多!胡漢的進一步融合,中古禮樂的滅亡,門閥貴胄的消失,使得以往那放不得台面上的東西漸漸被拿出來使用。但是在現在,依舊是一個階級等級森嚴的時代,門閥貴胄占居主導地位。如果把後世的桌椅擺放在人前,輕點的是失儀之罪,重點的……

    客廳裏,點著幾支大蠟,照映的通通透透。

    楊守文顯得有些魂不守舍,良久之後才從那神遊的狀態中清醒過來。

    他看了一眼擺放在榻桌上的晚飯,已經涼了!不過,他也沒什麽胃口,便站起來,架著拐走出了小樓客廳。一輪明月當空,把皎潔月光灑在人間。遠處,那環翠峪在在月光照耀下,仿佛披上了一層朦胧輕紗,更增添了幾分神秘的情趣。

    忽而,傳來幾聲鳥鳴,在夜空中回響。

    月圓,山青,小溪,鳥鳴……

    那景色仿佛變成了一副水墨畫,栩栩生動在眼前,令人心中。頓感莫名的甯靜。

    “人閑桂花落。夜靜春山空。

    月出驚山鳥。時鳴春澗中。”

    楊守文不禁喃喃自語,背誦者唐代詩人王維的《鳥鳴澗》。可就在他聲音落下,卻聽到石屏風後傳來了洪亮的聲音,“兕子又得佳作,好詩,不愧得三姐的衣缽。”

    從石屏風後,走出來幾個人。

    為首的,正是楊承烈和鄭鏡思。而在他們的身後,則跟著兩大一小三個少年。

    楊瑞和一個年紀相仿的少年站在楊承烈身後,而鄭虔則跟著鄭鏡思,臉上流露出欽佩之色。

    “兕子哥哥這首詩,怕是他所作詩篇中,最應景的一篇。

    不過,那桂花落卻有些不太合適。歸化盛開在八月,而現在才三月中,何來桂花之說。”

    鄭虔瞪大了眼睛,看著楊守文說道。

    而楊守文不禁啞然。心道一聲:還真是裝不得逼!

    為什麽用桂花?我哪裏知道!人家王維就這麽作的好嗎?但是,他又沒辦法這麽說。因為王維現在是否出生都還是一個問題,他就算說出來,人家也不會相信。

    楊守文腦子裏在急速運轉,想著該如何解釋。

    但沒等他開口,鄭虔就道:“但兕子哥哥詩中的桂花若是春桂,那就能解釋的通了。”

    春桂,一種樹的名字,也就是山礬。

    楊守文忍不住松了口氣,但臉上仍表現出平靜之色,笑著道:“十三郎果然是學識淵博,竟然也知道山礬嗎?”

    聞聽楊守文這麽一說,鄭虔頓時笑了。

    畢竟是個小孩子,喜歡顯于人前。得了誇獎,就會高興,殊不知已為楊守文解決了一個大麻煩。

    鄭鏡思的目光,更顯慈愛和驕傲。

    他伸手揉了揉鄭虔的腦袋,而後對楊守文道:“兕子休這般誇贊他,十三郎不過是多讀了幾本書而已。”

    他停頓了一下,便說道:“兕子,我們可以進去談嗎?”

    楊守文這才反應過來,連忙道:“廿九叔說的甚話,還請屋中說話。”

    這時候,楊氏也跑過來,進屋把那晚餐拿走。

    楊承烈看到,不由得眉頭一蹙,沈聲道:“兕子,你又沒有吃晚飯嗎?”

    “呃……”

    “楊嫂,給兕子再做一些。”

    楊守文連忙道:“父親,不用這麽麻煩……煩勞嬸娘在火上熱一熱就是,別這麽浪費了。”

    “兕子倒是個節儉之人。”

    “呵呵,廿九叔說的甚話,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我不過是不想這麽浪費罷了。”

    “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

    鄭鏡思一愣,旋即露出期盼之色道:“卻不知上句如何?”

    楊守文恨不得給自己一個耳光,又說漏了嘴。

    這首《憫農》,應該是出自中唐以後,李紳的手筆。他不過是不想浪費,卻一不小心……

    幸好是這首,若是換做另一首《憫農》,說不定就會落得個诋毀朝政的罪民。

    鄭鏡思既然詢問了,楊守文也就不好再遮掩。

    他笑著道:“這是我從幽州南下,途中見農人辛苦勞作,所以做出的一首古風,名為憫農。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還請廿九叔品鑒。”

    鄭鏡思笑了,“兕子有大情懷,廿九郎卻不敢評價。”

    不過,他卻把這首詩牢記在心中,更有了一個小小的打算。

    “兕子可知,我今日來的意圖嗎?”

    待衆人落座後,楊守文和楊承烈坐在圍榻上,而鄭鏡思則跪坐席榻。

    “你們三個不用坐在這裏,想去玩耍便去玩耍吧。”

    楊承烈看楊瑞三人坐在下首,忍不住開口說道。

    那隨同楊瑞一起的少年,就是鄭長裕之子鄭諒,因在這一輩的族人中行九,故而也叫做鄭九郎。他和楊瑞坐在這裏,本就覺得不自在,聽了楊承烈的話,便立刻起身告退。

    倒是鄭虔沒有跟去,而是笑眯眯道:“兕子哥哥,我可以去你書房裏,臨摹你的字嗎?”

    楊守文點點頭,表示沒有意見。

    鄭虔便站起身,歡蹦亂跳跑上了二樓。

    屋中,只剩下楊守文父子和鄭鏡思三人。

    “昨晚,朝廷有密使前來,命荥陽刺史昨夜包圍了潘道清的宅子。

    不過就在剛才,潘道清及其長子潘子山已經被釋放,潘氏三房因教導子弟不利,罰金百铤,作為賠償。潘道源找到了族長,並由族長托我轉達:廣武山一事,並非潘家本意,實在是那潘道子自作主張。為了表達潘家的歉意,願意賠償楊家黃金三百铤,另有石城山下良田二百畝……族長讓我前來,詢問你父子主意。”

    楊守文聽罷,感到有些驚訝。

    日間,他聽說潘道清一家被抓進了大牢,這晚上就傳來潘道清被放出來的消息……

    楊守文忍不住看了楊承烈一眼,卻見楊承烈眼睛一眯,凝視鄭鏡思道:“廿九郎以為如何?”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5-11-28 21:15
第二百三十五章 血統論(二)2/7


    鄭鏡思聞聽,頓時笑了。

    “我就知道文宣會反問與我。

    其實,文宣心裏想必已經有了答案,又何必問我的意見?不過既然問我的主意,那我不妨把話說明。潘道子這次的事情,應該不是潘家的意思。鄭、潘兩家雖說矛盾由來已久,但基本上會放在台面上,以傳承相爭,而不是在私下裏拔刀。

    而現在,潘家恐怕已經把這件事扛了下來,也正是因此,潘道源才會低聲下氣……”

    楊守文覺得,自己腦子似乎有點不夠了。

    他能夠感覺到,這件事情不會太簡單。但是現在,聽鄭鏡思這麽解釋,卻越發糊塗。

    見他一臉茫然,楊承烈和鄭鏡思似乎開心了很多。

    你小子武藝高強也就罷了,偏又有三姐冥中傳授衣缽,這文采也是頗為出衆。文武雙全,且常有奇思妙想,又膽大心細。如果你能連這種事情都能看破,可就真的沒我們的活路。

    武藝高強可以練;文采出衆可以傳承,奇思妙想那是天賦。

    但這經驗,閱曆卻需要歲月的沈澱。

    前世的楊守文,莽撞衝動,一腔熱血。

    結果走出校門沒多久,就癱瘓在床十余年。這個過程裏,他可以看很多書,看以産生很多感悟。但是這閱曆、人情……終究是無法從書中學來,需要自身體會。

    “依我看,這次朝廷之所以動手,怕就是為了讓潘家扛下此事。”

    楊承烈在滿足了自己小小的虛榮心後。便開口向楊守文做出了解釋:“如今。外面流傳廣武山刺殺。是太子幕後主使。而太子入主東宮不久,傳出這樣的消息,對他沒有任何益處。也正因為此,朝廷才會出手,就是想要迅速把這件事平息。”

    說到這裏,楊承烈的嘴角微微一翹,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容。

    “廿九郎,洛陽看樣子。並不太平啊。”

    鄭鏡思也是心有戚戚,沈聲道:“抓了潘道清,逼迫潘道源把這件事扛下來,也算是把此事做了一個了結。我聽說,潘家五房在東宮的那個子弟,好像已經失蹤了!也就是說,此事從頭到尾,完全是潘家自己所為。潘道子一脈,算是徹底完了!卷入這種事情,不管他成功與否。到最後都只可能是滿門被滅的結果。”

    楊守文這一回,聽懂了!

    他不禁打了個寒蟬。對迎娶那李家女又多了一份抵觸之心。

    人道是帝王之家無親情……這種刀光劍影,殺人不見血的爭鬥,前世在影視劇裏倒是看過很多。可真要他去切身體會,就不免多了幾分抵觸,甚至可以說是恐懼。

    忍不住,朝楊承烈看了一眼,就見楊承烈的臉色,有些陰沈。

    “這次潘家三房,怕是元氣大傷。”

    楊承烈良久之後,輕聲說道。

    鄭鏡思點點頭,“朝廷肯定會給予一些補償,但潘家三房恐怕至少要減少一半家産。”

    活該,誰讓你摻和這種事情。

    楊守文對潘家三房的遭遇毫無憐憫之心,甚至有些幸災樂禍。

    但一想到自己將要面臨的遭遇,那點愉悅的心情,頓時變得蕩然無存,整個人也一下子消沈下來。

    悍婦,驕奢無度,不知道守不守婦道?

    這種女人,楊守文又如何能夠接受,更不要說生活在一起。

    “兕子?”

    “啊?”

    見楊守文半天不說話,鄭鏡思忍不住開口喚了一聲。

    他猶豫一下,沈聲道:“你的事情,我也聽文宣說了……廿九叔只希望,你別怪鄭家。

    事實上,我確實希望你能改姓,這樣一來我鄭家無需十年,便可以重新成為五姓之首。可現在,朝廷已經覺察到了你的存在,以鄭家目前的實力,也難以阻擋。”

    “廿九叔這話說的……我父子前來投奔,蒙鄭家不嫌,能夠得一容身之所,已經非常感激。至于那件事……不瞞廿九叔,此前我並不知道。都是我父親擅作主張!我大好男兒,生于楊家,便是楊家子,又豈能為個人前程,而卻數祖忘宗?”

    鄭鏡思聞聽,不禁連連點頭。

    倒是楊承烈脹紅了臉,惡狠狠瞪了楊守文一眼。

    照你這說法,是我不對喽?全是我不對喽?

    楊守文沒有理他,反而看著鄭鏡思道:“不過我有一個小問題,還請廿九叔解惑。”

    “什麽?”

    “要說與皇室結親,也算是一樁美事,何以大家都畏如蛇蠍呢?”

    鄭鏡思笑了,“與普通人家而言,能夠嫁入皇室,或者成為皇親國戚,的確是一樁天大美事。可與我世家子弟而言,嫁女可以,但若讓我們迎娶李唐之女,卻不可以。”

    “為什麽?”

    沒等鄭鏡思回答,楊承烈便搶先道:“因為,那李家原是大野氏。”

    “啊?”

    “他們有胡兒血統。”

    楊守文愣了一陣子,才慢慢反應過來。

    血統!

    原來是因為這樣一個原因。

    門閥貴胄,最終出身和血統。他們因自己的出身而自豪,因自己的血統而驕傲。

    曆經五胡亂華,南北六朝之變,血統論也成為門閥貴胄的一個標志。

    在他們看來,他們身上流淌的是正統漢人的血脈,代表的是最為純正的漢家淵源。

    李唐一脈,對外宣稱是道教祖師李耳後裔,也是五姓七大家之一的隴西李姓子弟。可誰都知道,李淵的祖父李虎,原名大野虎,是一個純粹的胡姓。五胡亂華之後,有很多世家改為胡姓,可李家的血統從一開始就似乎不那麽純粹……在那些豪門世族,亦或者江左貴胄的眼中,李家就是個胡種。我可以奉你為主,可以把女兒嫁入你李家,但是絕不能容忍迎娶你李家女進門。那樣,會影響我們的血統。

    當然了,也有一些世族會進行通融。

    特別是那些身處邊塞的門閥貴胄,如隴西李氏、如範陽盧氏,雖然表面上拒絕和李氏結親,但私下裏卻在和李家暗中勾連。但中原豪門,卻不會容忍這種存在。

    河東四姓也好,荥陽鄭氏也罷,他們會很堅持自己的血統純正。

    見楊守文露出恍然之色,鄭鏡思也就不再解釋。

    他反而看著楊承烈道:“文宣,以兕子的文采,早晚揚名天下。可一旦他迎娶了李家女,我別的倒是不擔心,卻擔心你這一支,以後再也沒有機會,重歸弘農。”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5-11-28 21:17
第二百三十六章 血統論(三)3/7


    弘農楊氏,或許在名望上無法和五姓七家相比,但卻是與河東四姓同級別的存在……

    其底蘊之深厚,絲毫不遜色于鄭家,甚至猶甚幾分。

    楊承烈的臉上露出了落寞之色,低著頭一言不發。

    是啊,如果楊守文成了驸馬,那他再想回歸弘農,把楊守文的名字列入族譜,會越發困難。

    要知道,父親楊大方臨終前的幾個憾事中,重歸楊氏便是其中之一。

    楊守文嘴巴張了張,卻不知道該如何來勸說。

    如今的楊家父子,似乎已經無法在左右自己的命運。弄不好,他父子將會成為朝廷各方博弈的犧牲品……反正楊守文是不記得,曆史上安樂公主曾嫁給過自己。

    “父親,只要我不娶那李家女,不就可以了?”

    他憋了半天,終于說出了心裏話。

    楊承烈卻笑了,“你以為你是誰?你說不娶就不娶?

    事情已經鬧到了這一步,連聖人也被驚動。太子就算不願意把公主嫁給你,現在怕也是由不得自己了……如果太子要把公主嫁給你,你以為你能有拒絕的余地?”

    說完,他嗤笑一聲,又歎了口氣。

    “慢著!”

    鄭鏡思卻眼珠子一轉,有了別的想法。

    “文宣,兕子說的倒也不是不可以。”

    “廿九郎,你別鬧了……若你鄭家能夠出頭,說不定可以拒絕,但鄭家能夠出頭嗎?

    若我還在楊家,倒也能夠拒絕。

    可問題是,我還是楊家子弟嗎?

    我父子現在是寄人籬下,如何能夠拒絕太子的‘美意’。我告訴你,正如你所說的那樣,太子現在就算是不願意讓兕子當女婿,可一旦消息傳開,也由不得他做主。”

    “不。不,不!”鄭鏡思連連擺手,臉上的笑意更濃。

    “其實,能夠阻止這樁婚事的人並非沒有。只要她要反對。那就一定會成功。”

    “誰?”

    “自然是當今聖人。”

    “你是說……”

    鄭鏡思笑道:“能夠阻止這樁婚事的人,唯有聖人。

    你也知道,聖人其實是希望太子與武家結親。但現在發生了這種事情,聖人也不好開口。可是……你聽我說,可如果讓聖人對兕子産生厭惡感。就肯定會阻止。”

    讓武則天厭惡我?

    楊守文瞪大了眼睛,看著鄭鏡思,你腦袋有毛病吧。

    楊承烈也蹙眉道:“廿九郎,你這是什麽主意?

    兕子長的如此俊美,雖不說貌比潘安宋玉,卻也是可愛之極。想要讓聖人厭惡他,恐怕難度很大吧。”

    父親,你這輩子沒說過什麽正確的話,但這句話說得太好了!

    楊守文差點感動哭了。

    “再說了,聖人喜怒無常。

    萬一聖人厭惡了兕子。要取兕子性命,不是更加危險?若是如此,那我甯可讓他娶李家女。”

    “兕子以前,癡的吧。”

    “是啊。”

    “讓他繼續。”

    “啊?”

    鄭鏡思一臉嫌棄的模樣,沈聲道:“聖人是個極要面子的人,而且她本就希望武李結親,若兕子是個癡的,她必然會心生厭惡。但也正因為兕子是癡的,她也不會為難兕子。別的我不知道,聖人這點肚量應該是有的。難不成傳揚出去說。她為難一個癡漢嗎?”

    “噫!”

    楊承烈的眼睛開始放光了,扭頭打量楊守文。

    楊守文嘴巴張了張,卻不知道該如何辯駁。

    我以前是癡的,現在卻不癡……你讓我裝逼。我逼格天成。可讓我裝傻,怎麽都裝不成啊。

    “可是,外面的人都知道,兕子已經好了啊。

    他若還是癡漢,怎作得那些詩詞文章?”

    鄭鏡思聞聽,忍不住拍案道:“文宣。你怎麽糊塗了……是裝癡,是不是發作就好。

    比如可以讓他惹是生非,讓他去四處闖禍!對外而言,這只能說他是犯病而已,頭腦其實很清楚,但有時候卻不受控制。這樣一來,就算是孫思邈在世也沒辦法。”

    “這個主意不錯。”

    “而且,癡漢打人不犯法……到了洛陽,肯定會有人找兕子麻煩。

    到時候兕子動手,誰又能說出什麽?有了這個掩護,兕子去了洛陽也能好過一些。”

    楊守文聞聽,心裏好像有一萬頭草泥馬呼嘯而過。

    核算著你不是讓我裝傻,你是讓我裝精神病?也是哦,精神病殺人都不犯法,打人更是天經地義。

    他看著鄭鏡思,突然發現,這位鄭秘書也不是什麽好人。

    在一副溫文儒雅的外表下,竟隱藏著如此腹黑的心腸……不過,他這樣,我喜歡!

    楊守文甚至開始幻想:見了安樂公主之後,若我揍她一頓,李顯還會把她嫁給我嗎?

    鄭鏡思的確是一個大善人。

    這腦洞一開,他就變得興奮起來,為楊守文設計各種精神病的特征。

    楊承烈聽得目瞪口呆,看鄭鏡思的目光,也變得有些陌生了。

    也許是說的太嗨了,鄭鏡思說完之後,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水,這才留意到了楊家父子那目光中的詫異。

    呃……似乎有點失態了!

    鄭鏡思覺得有些尴尬,便咳嗽一聲,正襟危坐。

    “文宣,我只是給你提供一些想法,具體怎麽做,還要看你的選擇。”

    好吧,還選擇什麽?

    該想的你想到了,不該想的你也想到了。

    楊守文在心裏更感慨道:廿九叔,你這個主意真是太好了,我要為你點三十二個贊。

    時間,已經不早了。

    鄭鏡思起身告辭,在樓下呼喚鄭虔。

    不一會兒的功夫,鄭虔蹦蹦跳跳從樓上下來,手裏還拿著一篇文稿,笑嘻嘻道:“兕子哥哥,你這篇文章我拿回去臨摹一下可以嗎?明天我會再給你帶過來的。”

    這時候,楊守文還在被鄭鏡思的奇思妙想所震撼。

    他心不在焉道:“好,你拿回去吧。”

    “文宣,我先告辭了……你可以再好好考慮一下,想想有什麽需要補充。

    反正我覺得,這是一個好辦法。相信若這樣做的話,用不得多久,這件事就能結束。”

    “好!”

    楊承烈顯得有些呆滯,和楊守文一起,把鄭鏡思父子以及鄭諒送到了門口。

    “對了,那狄光遠今晚宿營鞏縣,我估計最遲明天午後會抵達,後日一定會登門。

    你們有一天的時間,可以再想想。”

    “多謝廿九叔。”

    楊守文站在大門外,目送鄭鏡思三人離去。

    半晌後,他突然扭頭對楊承烈道:“父親,廿九叔這個人,以後可千萬不要得罪!”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5-11-28 23:30
第二百三十七章 上神都(一)4/7


    有了鄭鏡思打開的這個腦洞,楊守文整個人都覺得輕松很多。

    說實話,鄭鏡思的主意聽上去好像有點不靠譜,但仔細想想,似乎又是目前最適合的辦法。楊守文不願意娶李裹兒,估計李顯也未必願意把李裹兒嫁給他。武則天呢,恐怕更希望看到是武李盟誓的結果,通過聯姻這個紐帶加強武李兩家的關系。

    如果沒有楊守文,說不定這時候兩邊都已經定下了婚約。

    曆史上,李裹兒不就是嫁給了武三思的兒子?雖然,她後來又嫁給了那個武延秀。

    怎麽看,楊守文都像是一個多余的人。

    對此楊守文也心知肚明。

    他現在要做的,就是讓原本不應該出現在曆史上的自己,從這個漩渦之中淡化去。

    嗯,就這麽愉快的決定了!

    是夜,楊守文睡得非常踏實。

    不僅是楊守文感到輕松,便是楊承烈也輕松很多。

    如果說,楊守文不願意娶李裹兒是因為他固有的觀念,那麽楊承烈的原因則相對而言自私一些。若楊守文娶了李裹兒的話,只怕他這輩子,都無法再重歸楊氏。

    楊家作為關中的老牌世家,血統觀念同樣是根深蒂固。

    他們不會允許一個娶了帶有胡人血統的女人的楊家子弟存在。

    楊承烈現在不是楊家子,那什麽都好說。可若他想要重歸楊氏,那楊守文就不能娶李裹兒,亦或者楊承烈不能認楊守文,斷絕父子關系才可以。後一條,楊承烈不可能同意。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把那門婚事給毀了,也落得個清清白白。

    這一夜,楊承烈也睡得很香甜。

    第二天一早,楊守文就起床了。

    他現在腿不方便,所以只能拄著拐杖在庭院中活動。

    天氣不錯,陽光明媚。照耀的環翠峪滿山的桃杏,更顯生動。由于今天酒坊要開窖池,所以楊守文也跑過去看熱鬧。酒坊已經建造的差不多了,伴隨著窖池的營造完畢,就可以開始大規模的釀造酒水。為此,宋氏已經提前做好了全部准備。

    “兕子,那汜水春要不要開始提純蒸餾呢?”

    宋氏站在楊守文的身邊,輕聲問道。

    “基本上市面上的汜水春新酒已經被我全部收購,你廿九叔從中也出了不少力氣。

    如果現在開始著手准備。預計到八月份,可以有三萬壇清平調出來。到那時候,鹿未玖的新酒也差不多可以釀成,正好可以接上去。這樣,就能夠保證明年的供應。”

    三萬壇清平調,聽上去似乎很多,其實不然。

    這清平調的度數遠高于這時代的酒水,所以每一壇不過兩斤容量。

    三萬壇清平調實際上也就是六萬斤酒。聽上去有點嚇人,可實際上真算不得太多。

    這可是大唐獨一份的白酒。是真正的白酒。

    如果能夠推廣出去的話,銷量必然驚人。當然了,這利潤同樣會非常的驚人……

    唐人的就,分為清酒和濁酒。

    其中這濁酒,也被稱之為白酒,或者綠蟻酒。是唐代民間最為流行的一種酒水。

    李白鬥酒詩百篇,說的就是這種酒。

    它的度數,也就是十度左右,甚至比後世的啤酒度數還低。

    濁酒一杯家萬裏,燕然未勒歸無計。

    說的就是這種酒液呈淺綠色。且渾濁不清,上面漂浮著細白的,如同螞蟻一樣的漂浮物。

    口感,略有酸敗的味道。

    楊守文一直覺得李白是個酒量驚人的詩人。但到了這個時代才明白,他其實是一個肚量驚人的詩人。只是不知道,日後若李白喝到清平調這種酒,一鬥過後,可還能賦詩百篇?一想到李白杜甫發酒瘋,楊守文就忍不住發出一陣‘嘿嘿’笑聲。

    “兕子,你笑什麽?”

    宋氏疑惑的看著楊守文,感覺他的笑聲裏,怎麽就透著那麽一絲無良之氣。

    “沒什麽,沒什麽!”

    楊守文強忍著笑,擺擺手道:“阿娘,這邊的事情就交給你了,還請你多多費心。”

    “這孩子說的甚話,這不都是為了這個家嘛,何來費心之說?”

    “對了,算算日子,龍門薛家的人也該到了。

    到時候如果我不在這邊,阿娘便和他們談就是。但這件事,千萬不要讓老爹參與。他那脾氣,人家兩句好話說不得就把他繞蒙了,到時候別沒賺到錢,反而賠個精光。”

    這年月,人們可是不會把錢挂在嘴邊。

    可能除了那些胡人之外,也就是商人才會如此。

    不過楊守文倒是沒有這麽多的計較,清平調不僅僅是關系到自己的家業,更關系到日後能否找回幼娘。所以,這牌子非但不能敗,而且要持久,更要人盡皆知才行。

    嗯,銅臭氣就銅臭氣吧。

    說出這種話的人,一定不知道什麽叫做‘一分錢難倒英雄漢’。

    一天的時光,就這樣悄然中逝去。

    狄光遠帶著右監門衛的兵馬,于黃昏時抵達荥陽縣城。

    荥州刺史就留在荥陽,率領荥陽吏員前來迎接。這裏面,又少不得迎來送往的應酬。

    狄光遠已年過四旬,長相頗有些與狄仁傑相似。

    特別是颌下那一部美髯,幾乎與狄仁傑年輕時一模一樣。同樣的,狄仁傑也是狄光遠的偶像。為了更好的保護這部美髯,他還學著狄仁傑一樣,佩戴了一個須袋。

    這天晚上,他沒有立刻去找楊家父子。

    已經有很多年,狄光遠未曾獨自領事。

    自從狄仁傑再次入閣,狄光遠就留在狄仁傑的身邊負責照顧。在大多數時候,他都是跟隨在狄仁傑的身邊,充當著狄仁傑的影子。嘴巴上說不在意,可心裏面還是有些羨慕,羨慕自家兄長,也就是狄光嗣能夠官運亨通,如今已官至淄州刺史。

    此外,狄光遠還有個兄弟,也就是狄仁傑的小兒子,名叫狄光昭。

    他比狄光遠小八歲,也做到了魏州司功參軍。據說如今在魏州,也是春風得意的緊。

    三兄弟中,唯有狄光遠沒有出仕。

    但是在內心中,他未嘗不羨慕那種威風八面,一呼百應的景象。

    只不過,狄光遠清楚,照顧好父親,狄家就會一帆風順。一旦狄仁傑不在,狄家也將隨之衰落。

    為此,付出再多也是值得的。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5-11-28 23:31
第二百三十八章 上神都(二)5/7


    是夜,狄光遠沒有住在官驿裏,而是住在了鄭懷傑家中。

    鄭懷傑早年間,曾經和狄仁傑有過一段同僚之誼。當時狄仁傑比鄭懷傑年紀大,官位卻比鄭懷傑低。出身于門閥貴胄之家的鄭懷傑,卻沒有因此而表現出驕橫,反而與狄仁傑傾心結交。後來狄仁傑得罪了上官,也是鄭懷傑盡力為他開脫。

    只是後來,狄仁傑官運亨通。

    而鄭懷傑卻早早離開了官場,在家中悉心培養下一代。

    “小侄離開洛陽的時候,家父曾一再叮囑我,見到鄭公需行子侄之禮。

    他一直想來探望鄭公,可惜卻沒有機會。不怕鄭公見笑,父親說他在洛陽時事務繁多,離開洛陽時,卻總是灰溜溜不敢前來,害怕給鄭公惹來麻煩,所以請鄭公海涵。”

    鄭懷傑聞聽,忍不住哈哈大笑。

    “懷英還能記得我,我已經很開心了。

    當年,我們同在萊州就職的時候,因為名字裏都有個‘傑’,所以被很多人稱之為雙傑。只是後來,懷英的才情遠勝于我,如今已為國老,得聖人其中,而我卻變成了一個老朽……說來,應該是我慚愧,每次去洛陽,都不好意思見懷英。”

    狄光遠聞聽,也笑了。

    兩人聊了一會兒事情,狄光遠突然話鋒一轉,輕聲道:“家父還有一件事情,要我代為請教鄭公。”

    “請說。”

    “小侄此次前來荥陽,目的想必鄭公已經知曉。

    家父讓我問鄭公,那楊家子果然才情出衆?那些詩文,果然是出自于他之手筆嗎?”

    鄭懷傑微微一笑,輕聲道:“若非他的手筆,誰又願為他捉筆?

    二郎可能不知道。楊承烈早年是楊氏子弟,可後來卻被楊氏逐出。至于原因,我沒有問過,但想必瞞不過懷英。他父子在昌平十余載,我們一直不知道他們的下落。直到三年前,就是李盡忠作亂那年……楊承烈參與了堅守昌平的戰事。也見識到了大戰的殘酷,故而便生了讓兕子離開昌平的想法,這才派人聯系了鄭靈芝。

    不過那時候,楊兕子還是個癡漢,楊承烈只希望楊兕子能夠平安的渡過一生……”

    “有這種事?”

    狄光遠不禁奇道:“那他現在……”

    “說起來你不相信,去年兕子在山上玩耍,大約是七月末吧。

    遭一道雷電劈中,之後卻一下子清醒過來,更展現出了非凡的天賦。後來他自己說。之所以十五年癡傻,並非真的癡傻,而是我家三娘在冥中傳授。你可相信,他絕沒有見過三娘,卻能說出三娘的衣著喜好,以及三娘最喜歡讀的書籍。”

    這種事,太過離奇。

    哪怕狄光遠聽過,可是再聽仍舊覺得不可思議。

    “鄭三娘子的才情。我早就聽說過。

    可惜那時候我沒有見過鄭三娘子,一直感覺到遺憾。要如此說來。楊兕子的才情倒是有些可以理解。”

    “說來不怕你笑話,三娘生前最好想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

    說著話,鄭懷傑起身,走到門口和一個仆從吩咐了兩句,那仆從立刻匆匆離去。

    過了一會兒,他又來到客廳。手裏捧著一篇文章。

    “這是我家二郎昨夜去拜會楊家父子,從楊兕子書房裏拿來的文章。

    呵呵,其實也不關我家二郎的事情。是我那孫兒,最敬佩楊兕子,也喜歡臨摹楊兕子的字。他昨日在楊兕子書房裏翻到了這篇文章。于是就拿回來臨摹了一整日。

    我也是在偶然間看到,見文章裏的內容,也就更加確定了楊兕子確是得了三娘衣缽。”

    “茶經?”

    狄光遠接過來,在上面掃了一眼。

    這是鄭虔的臨摹,模仿楊守文的顔體而來。

    狄光遠身為狄仁傑之子,這點眼光還是有的,一眼就看出,這楷書字體的別具一格。

    只是,鄭虔的模仿還很稚嫩,只能得其形。

    狄光遠把那三卷茶經看完之後,忍不住發出了一聲感慨。

    “未曾想,這茶中竟可以有如此玄妙。”

    他擡起頭,有些迫不及待問道:“我看這茶經,似乎並未完成,不知道後續如何?”

    鄭懷傑則先把那文章拿過來,小心翼翼放好。

    “楊兕子好像只寫了這些,洋洋不過兩千余字,尚未把此書完成。

    不過,我倒是聽我家二郎說起,他已經把飲茶的工具制作完成。為此,二郎還把荥陽城裏的茶葉都收集過來,送到了楊兕子那邊。可惜廣武山的事情,使得這件事耽擱了……楊兕子倒是說過,茶葉還需雨前好,我已經命人准備明年采摘。”

    狄光遠聽得連連點頭,對楊守文更多了幾分好奇。

    和鄭懷傑一直聊到了戌時,最後看鄭懷傑有些困倦,狄光遠這才告辭,回到了住處。

    不過,在出門前,鄭懷傑又取來了一套書,送給了狄光遠。

    “此書是楊兕子所作,青之是他的表字,也是三娘生前所定。

    前日他二十聖誕,楊承烈提前給他行了弱冠之禮,並且把他這部書也刊印了出來。我聽我家二郎說,這書原本是楊兕子為了逗妹妹開心,根據玄奘法師所作的《大唐西域記》編出來的故事,裏面頗有些小趣味……對了,那《大唐西域記》,也是三娘生前頗為喜歡的一部書,估計是在冥中傳授,楊兕子才得以知曉。”

    狄光遠聞聽,倒吸一口涼氣。

    事實上,他此來荥陽還有一個任務,那就是要設法破壞楊李婚約。

    別說狄仁傑棒打鴛鴦,也別說狄仁傑心思陰暗。他所做的一切,說一千道一萬,還是為了李唐江山著想。經廣武山一事,狄仁傑也看出來,李顯這個太子的位子,實在是太不穩固。他在朝中根本沒有根基,而自己呢,年事已高,也不知還能活多久。

    所以,在有生之年,狄仁傑最想做的,便是幫助李顯穩固太子之位。

    如今武則天希望武李聯姻,而狄仁傑也希望能促成武李聯姻,確保李顯皇位不變。

    因為狄仁傑很清楚,武則天並不信任相王李旦。

    李顯如果不能登基坐上皇位的話,為了武家的將來,武則天說不定就會重新祭起屠刀。

    到那時候,李唐皇室也必將再面臨一場血雨腥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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