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盛唐崛起 作者:庚新 (已完成)

 
mk2258 2015-9-22 21:09:0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62 1869215
1月23 發表於 2015-12-5 00:32
卷二 朝天闕 第二百五十九章 歸義(三)

  由於同案的狄仁傑設計上表伸冤成功,武則天就下令赦免案件裡的其他人等。可是來俊臣等人卻堅持要殺死狄仁傑、崔宣禮。作為崔宣禮的外甥,霍獻可竟然在朝會上突然向武則天表奏,要求殺死崔宣禮,否則就殞命在殿前。然後,他以頭撞擊殿階,血流滿地,展現出一副大義滅親的架勢。可惜,武則天沒有理他。

  這件事本來已經很丟人了,可霍獻可卻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事後,他用綠色的頭巾包裹傷口,還故意露出一角在幞頭之外,希望能夠引起武則天的重視。

  不久之後,他如願以償成為侍御史。

  但沒過多長時間,霍獻可參與了一起核查新都縣丞朱待闢陰謀為亂的案子,更用酷刑迫使朱待闢認罪。然而朱待闢死後不久,霍獻可就死於家中。據說,他臨死的時候,四肢和脖子縮成了一團,如同被鬼抽筋一樣,死狀極其的悽慘……

  而在他死前,就有了朱待闢冤鬼報仇的傳說。

  霍獻可死後不久,家道沒落。

  他原本在銅馬陌的房子被一個胡商買去,但是在一年後,那胡商也離奇死亡,據說也是被冤鬼纏身。總之,那處宅子在短短六年中換了三個主人,沒一個人能夠善終。於是乎,這銅馬陌的宅子就變成了鬼屋,已有整整一年,沒人在此居住。

  武則天對楊守文的出現很頭疼。

  她希望武李聯姻,卻又不希望外界傳出她強迫李顯把安樂嫁給武崇訓。

  於是,她就想出了這個主意!武則天一生強硬,但是又在私下裡篤信鬼神。楊守文住在那鬼屋裡,說不定也會遇到怨鬼纏身。那時候,她可以以欺君之罪把楊守文趕出洛陽。了不起不殺楊守文,把他流放到蠻荒之地後,再給他一些補償。

  楊守文被趕走了,李顯也就不會再堅持。

  而外界呢,也不會說她什麼。這是一個一箭三雕的好計策。

  本來,這件事已經開始安排,沒想到那武崇訓卻自作主張,讓武則天有些措手不及。

  現在,太平公主又提出了這件事,更讓武則天有些為難。

  處置武崇訓?

  該怎麼處置!

  這可是一個問題。

  武則天不可能殺了武崇訓,可問題是她之前說了。不許任何人對楊守文不利。結果現在武崇訓就跳出來打了她的臉。如果她不處置武崇訓,必然會影響到她的威望。

  「梁王。此事你怎麼說?」

  武則天想了想,把皮球踢給了武三思。

  武三思顫聲說道:「二郎不肖,竟然敢忤逆大家旨意,罪不可赦。

  可是還請大家諒他年少氣盛……大家也知道,二郎深愛公主,故而聽聞楊家子入京,一時氣憤,所以才做出這莽撞的事情。臣回去之後,一定會對他嚴加責罰。」

  「不知梁王。打算怎樣責罰?」

  太平公主立刻追問了一句。

  她看到,李顯那張胖胖的臉上,露出一抹笑容。

  不知道是為什麼,她覺得自己這個兄長,突然間好像沒那麼不堪了!至少他到現在還堅持著楊李婚約,並沒有因為武則天的緣故改變主意,也算是一個好漢了。

  太平公主厭惡李顯。就是因為他性格軟弱。

  可是現在看來,當他遇到該堅持的時候,會非常堅持,哪怕會因此觸怒武則天……

  李旦眼中,流露出一抹冷色,雙手攏在袖子裡。依舊默不作聲。

  武三思期期艾艾,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武崇訓是他極愛的兒子,他又真可能真的重罰武崇訓?再者說了,這件事本來就有他的意思在裡面。武三思也是想借用這麼一個機會,試探一下武則天的態度。

  只是沒想到,他畫蛇添足了……

  「太平,你看該怎麼責罰?」

  武則天眉頭一蹙。有些恨鐵不成鋼的看了武三思一眼。

  你若是好歹說出個章程,朕這裡幫你再糊弄兩句,那太平也就不會繼續追究。可你偏偏這麼不清不楚,也就給了太平機會。現在這情況,朕都不好再為二郎開脫。

  太平公主展顏一笑,「兒臣以為,武崇訓仗著母親對梁王的寵愛,所以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梁王剛才說,二郎是年少氣盛,一時衝動,女兒覺得也沒有說錯。」

  「哦?」

  武則天鳳目微合,「太平,你接著說。」

  「不過,二郎得天恩寵,雖說是一時衝動,情有可原,但法不容恕。母親之前已經警告過眾人,不得輕舉妄動。二郎仗著梁王的寵愛,依舊肆意妄為,全然不把母親的話放在眼中。這若是傳揚出去,母親的旨意還會有什麼人放在心裡呢?

  母親,須知千里之堤,潰於蟻穴。」

  「太平,你什麼意思?二郎平日裡對你可是非常恭敬,沒有過半點失禮之處。」

  「梁王,我也知道二郎乖巧。

  可問題是,此事牽扯到母親的威望,難道二郎就不該擔負一些嗎?況且,梁王在這件事情上也有不當之處。既然知道母親傳下旨意,既然知道二郎莽撞,為什麼不嚴加看管呢?」

  這時候,一直默不作聲的上官婉兒突然道了一句:「大家,香山寺的玄碩法師也對此事感到不滿。他原本以為在大家治下,洛陽乃清平之所。誰料想,昨夜竟血染佛門淨地。」

  「玄碩,是這樣說的嗎?」

  「婉兒不敢妄言。」

  武則天敬佛,而玄碩法師,更是玄奘法師的師弟。

  他的名聲可能比不得阿你真那這樣的僧人,也不是十大德那種高僧,但是輩分很高,和那些高僧也有不淺的交情。雖然不知道他當初為什麼會四處流浪,不過在他住持香山寺之後,香山寺的香火旺盛不少。而玄碩,更被不少僧人所稱讚。

  看起來,這件事不處理恐怕是不成了!

  武則天不怕得罪文武群臣,但是對佛門頗為倚重。

  畢竟,她當年可是宣稱,她是彌勒降世。也正因為這個原因,她得了佛門的支持,也算是她登基的一大助力。若是為了一個武崇訓得罪了佛門大德,確是不划算。

  「二郎今日所為,確是不該。

  不過太平你也說了,他是一時衝動,情有可原。看在他年紀還小的份上,傳朕旨意,重責八十棍,趕出洛陽,著他即刻返回長安,在家中閉門思過,半年之內不得再臨洛陽。梁王教子無方,以至於令佛門淨地受污。故而,罰一年俸祿,你可服氣?」

  武三思苦著臉,顫聲道:「臣,謹遵聖人旨意。」

1月23 發表於 2015-12-5 00:33
卷二 朝天闕 第二百六十章 鄭靈芝(上)

  天已大亮,細雨停歇。

  雨後的空氣很新鮮,令人精神為之振奮。

  今天是巳亥年三月二十一日,恰逢休沐日,故而文武百官不上早朝。

  其實,這兩年武則天朝議已經不似早些年那麼勤勉。畢竟是七十五歲的老人,哪怕她精力再充沛,也頂不住整日的操勞。特別是經歷了去年那場叛亂,更讓武則天感到精疲力竭。開春之後,她明顯是有些懈怠了,整日裡招那張家兄弟陪伴。

  好在,朝堂上有狄仁傑,魏元忠、張柬之、姚崇等人在維持,也不會有什麼大事。

  而在內呢,上官婉兒手下的小鸞臺越發完備,也讓武則天感到放心。

  經過一整夜的熬夜,天亮之後武則天就返回麗春臺歇息。

  而李顯則一掃方才睏倦的模樣,興奮不已的從上陽宮裡出來。

  他正要上車,忽聽身後有人喊他。

  「七郎,留步。」

  李顯是唐高宗李治的第七個兒子,同時是武則天的第三個兒子。如今,李氏宗親幾乎快被武則天殺光了,很多人更習慣稱呼李顯做三郎。唯有太平公主,會叫他七郎。

  「太平,你有事嗎?」

  李顯詫異停下腳步,轉身看著匆匆跑來的太平公主。

  對這個小妹妹,李顯也非常寵愛。哪怕太平公主對他的態度並不是很親熱,李顯也從沒有忘記,太平是他唯一的妹妹,而且是同父同母。有著濃濃的血脈親情。

  「七郎。你要去哪兒?」

  太平公主沒有喚李顯做太子。而是稱呼他七郎。

  可是李顯卻沒有感覺到半點的不尊重,甚至有一種很親切的感受。

  七郎,太平有多久沒有這樣稱呼我了?哪怕他從房陵回來,當上了太子,太平公主更多時候是喚他‘太子’,而不是‘七郎’。這個稱呼,讓李顯有一種家的感受。

  看李顯略顯激動的模樣,太平公主有些無語。

  她嘆了口氣。再次問道:「七郎,你可是要去銅馬陌?」

  「是啊,我想去見見當年的小仙童。」

  在李顯的心目中,楊守文不僅僅是他的女婿,還是那個伴隨在老神仙身旁,善良的小仙童。這麼多年過去了,當他想起了當年的往事之後,再也無法按捺心頭的激動。他想去去見見那個小仙童,聽聽他這些年的遭遇,然後能夠和他一起說笑。

  太平公主苦笑道:「七郎。你若現在去見楊兕子,他必死無疑。」

  「啊?」

  見遠處武三思氣呼呼的上了車馬。而李旦也已經離開了宮門,太平公主才壓低聲音道:「我的傻七哥,你難道就沒有看出來,母親對這樁婚事,其實並不贊成嗎?」

  「不會吧。」

  李顯一臉的遲鈍之態。

  「母親最希望的,還是讓裹兒嫁給武家二郎。

  只是現在的情況,容不得她繼續下去。畢竟楊兕子的身後,還有個滎陽鄭家,母親就算想對他不利,也需要考慮一下代價。母親現在最想做的,是讓他老老實實待在銅馬陌。等事情久了,她會想辦法把楊兕子趕出洛陽,讓裹兒嫁給武二郎。」

  「這……」

  「七郎,你現在還想要繼續這個婚約嗎?

  你要想明白,如果你因為此事而得罪了母親,很可能會失了太子之位,甚至離開洛陽。」

  李顯聞聽,卻笑了。

  「如果真是這樣,大不了我再回房陵就是。

  當年老神仙救我性命,可結果卻害得他不得不背井離鄉。這份情意,我不能忘記!以前我沒可能償還這份恩情,現在有機會了,我怎地都不能放棄,你明白嗎?」

  「七郎,你知道嗎?」

  「什麼?」

  「你現在這樣子,端地有男子氣概。

  只是你這性子……」

  太平公主說著,停頓了一下,突然壓低了聲音道:「你現在別去見楊兕子。如果你真的不放心,讓皇太孫或者安樂去都可以,但是你千萬不要去接觸那個孩子。

  否則的話……你可能會壞了他的性命。」

  「可是……」

  「母親這邊,我會幫你。

  對了,太子妃和婉兒不是走的很近嗎?讓她常與婉兒走動,說不定會有意外之喜。」

  在這一刻,太平決定要幫助李顯。

  不為別的,只為自家這個七哥,還能有如此的風骨。

  李顯倒是沒有任何懷疑,聽太平公主說完,便立刻答應道:「既然如此,那就拜託太平你了……另外,梁王恐怕不會善罷甘休,所以還請你在暗中,多多關照他。」

  太平公主笑道:「七郎,看樣子你對這個女婿,倒是很滿意啊。」

  李顯嘿嘿一笑,沒有回答。

  他朝著上陽宮又看了一眼,而後一咬牙,便登上馬車,「回東宮!」

  歸義坊,位於宣仁門外大街南側。

  從西往東數,歸義坊是第二個坊市。它的西面,是立德坊,難免就是漕渠。這漕渠,是從東城的承福門南側的洛水開出的一條人工河。出洛水後東北行,在立德坊南往東,而後穿越外廊城後,再流入洛水。而與它相對應的,是歸義坊東側的瀍(音渠。它從邙山北麓引瀍水而來,形成了一條人工渠,與漕渠匯合。

  故而,這條渠也叫東渠。

  歸義坊以南,隔漕渠是玉雞坊,西南則為承福坊。

  這是一個貴族和官員居住的富人區,在後世許多洛陽出圖的墓誌中,凡是言明在歸義坊有住宅的墓誌,全都是官員。同時,坊內還有許多寺院,而其中最為著名的,就是太平公主出資修建的太平寺。這座寺院,也號稱是歸義坊的標誌。

  站在宅院裡,楊守文舉目四望。

  這是一座有三進的庭院,占地面積大約在三千平方米左右。

  宅院已經被人修整了一遍,雖然看上去有些荒涼,但大體上還算保留完整。只是,偌大的宅院冷冷清清,前前後後的房舍加起來,大約有上百間之多。楊守文站在正堂的臺階上,一臉的茫然。不僅是他,就連楊氏等人,也都不知所措。

  「大兄,這宅子倒也不錯。」

  鄭虔結結巴巴道:「只是咱們就這幾個人,怎麼住得這麼大的宅院?」

  是啊,你問我,我又該去問誰?

  楊守文一行人,算上一月,一共也不過七個人而已。這裡這麼大,我晚上出門會不會迷路?

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5-12-5 00:37 編輯

1月23 發表於 2015-12-5 00:36
卷二 朝天闕 第二百六十一章 鄭靈芝(下)       

  看著那一條條用碎石子鋪成的曲折小徑,楊守文就忍不住吞了口唾沫。

  不住?

  恐怕不行吧……據上官婉兒說,這座宅院是武則天專門為他選擇的。如果他不住在這裡,那就是抗旨不遵,是要掉腦袋的。可是住下來,別的不說,只說每天打掃房子,就能把人累死。武則天這到底是什麼意思?她莫不是想要戲耍我嗎?

  「楊茉莉,馬都拴好了吧。」

  「阿郎,已經拴好了……這裡的馬廄好大。」

  是啊,我也覺得不小。

  楊守文撓撓頭,扭頭對楊氏道:「嬸娘,咱們先住在前院,等熟悉了情況之後,再想其他辦法。這是聖人的美意,咱們也不好拒絕,大家這兩天,就先忍耐一下吧。」

  前院?

  就算是前院,也很麻煩啊。

  差不多有三四十間房舍,怎麼安排?

  楊氏也為難的點點頭,「只有先這樣了……對了兕子,廚房在哪裡,怎麼開伙呢?」

  楊氏話音未落,就見楊茉莉走過來,苦著臉道:「阿郎,楊茉莉餓了!」

  「你的零食呢?我記得你不是帶了好多的食物?」

  「吃完了,進城之前就吃完了。」

  好吧,當我什麼都沒有說,我就知道把食物放在你那裡,絕對是一個天大的錯誤。

  楊守文想到這裡,苦笑不迭。

  「這樣吧,大家把行囊先放到旁邊的廂房裡。這兩天,咱們就以正堂為中心。暫時住下來。等弄清楚了狀況以後。再做其他的打算……大兄。就煩勞你住在最外面。我會讓悟空它們跟著你,萬一有什麼不正常的事情發生,你關門放狗就好。」

  阿布思吉達聞聽,笑著拍了怕槍囊。

  那意思是說:你放心,槍在手,諸邪不侵!

  好吧,既然你這麼有底氣,我也就不廢話了。楊守文正要繼續分配房間。卻聽到大門外一陣人喊馬嘶的聲音傳來。緊跟著有人過來敲門,並傳來了一個陌生的聲音。

  「青之在嗎?」

  「誰?」

  不等門外的人回答,楊青奴便反應過來,歡快從臺階上跳下。

  緊跟著,悟空它們在門口狂吠,也使得這冷冷清清的宅院,一下子增添了幾分生趣。

  「大兄,是舅舅。」

  楊青奴一邊跑一邊叫喊,而這時候,門外的聲音再次響起。「我是鄭靈芝,青之可在?」

  楊守文這才反應過來。忙從臺階上下來。

  只是,他腿不方便,又丟了枴杖,走起路來難免有些緩慢。

  好在吉達已經跟了過去,幫著楊青奴,把大門打開。門外,站著一個中年男子,看上去大約在三十多的模樣,生的齒白唇紅,英俊非凡。他留著一副小鬍子,給人一種即沉穩,又不失風趣的感受。在他身後,還跟著男男女女,幾十個人。

  「奴奴!」

  看到楊青奴,男子立刻笑了。

  他這一笑,露出了八顆雪白的牙齒。

  「舅父,奴奴好想你啊。」

  「是嗎?舅父也想奴奴。」

  男子說著,就把楊青奴抱起來,邁步走進了大門。

  兩個少年一左一右跟著那男子進來,而後一擺手,沉聲道:「還不把東西擡進來?」

  一群男男女女,膚色各異,年紀不一的人,有的扛著箱子,有的提著食盒,還有幾個拎著包裹,從外面走進了院子。不過,這些人走進院子後,表情也各有不同。

  漢人裝束,衣著整齊的人,臉上會露出慌亂之色。

  而那十幾個膚色發黑,頭髮捲曲,高矮也不同的男男女女,則顯得平靜很多。

  「青之,還記得我嗎?」

  美男子抱著青奴,笑眯眯走到了楊守文的面前。

  這院子裡,只有兩個人他不認識。一個是阿布思吉達,一個就是楊守文。其餘人,他都見過,甚至那四隻狗對他也不算陌生。鄭虔就更不用說了,都是同一房的鄭家人,雖然不屬於同一支,卻從小看著鄭虔長大。阿布思吉達一看就是胡人,不可能是楊守文。既然阿布思吉達不是,那麼另外一個看上去行動不太利索的少年,自然就是嘍。

  「你是舅舅?」

  「哈哈,肯定是奴奴說漏了嘴。

  我上次見你,還是十三年前。那時候你渾渾噩噩的好像傻小子,那會記得我呢?」

  鄭靈芝,這就是自己的舅父,鄭靈芝!

  楊守文不敢怠慢,忙躬身要向鄭靈芝行禮,卻被鄭靈芝攔住。

  「青之,你身體還沒康復,不必守那些規矩。

  從去年我就惦記你,沒想到你這臭小子,好大的膽,竟然一個人跑去了塞北追殺叛軍。」

  「呃,還有我大兄。」

  鄭靈芝笑了笑,沒有反駁,朝吉達點點頭,也沒有招呼。

  他可是滎陽鄭氏的子孫,一個對血統極為重視的豪門貴冑。哪怕吉達和楊守文結拜,可是在鄭靈芝眼中,吉達始終是胡人。楊守文和吉達,那是私人的交情,鄭靈芝不會去摻和。但要他認可吉達,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在他沒有認可吉達之前,他會看重吉達的勇武,但卻不會在意。這,也是豪門貴冑子弟的傲慢。

  不過,鄭靈芝沒有招呼,吉達也沒有理睬。

  等那些人進來之後,他就帶著悟空四個,退到了一旁廂房的門廊上。

  「回來就好!」鄭靈芝面帶微笑,眼中卻閃過一抹淚光,輕聲道:「你的事情我都聽說了,做的好!三姐的兒子,怎可能會是痴漢?她九泉下知你如今情況,一定會非常開心。」

  鄭靈芝說完,把青奴放下來。

  他又和楊氏打了個招呼,顯得彬彬有禮。

  最後,他指著鄭虔,「你這小猴子終於是遂了心思,不過來了洛陽,課業卻不能耽擱,否則我可不會放過你。」

  鄭虔聞聽,忙陪著笑道:「十九叔放心,有大兄作伴,我又怎敢偷懶。」

  楊守文沒有說太多話,只是靜靜觀察著鄭靈芝。

  他氣息沉穩,舉手投足間頗有豪壯氣概。

  但他長得實在是……太娘了!若不是那兩撇性感的小鬍子,證明他是男兒身的話,換上女裝,妥妥是一個美嬌娘。老爹說,舅舅和娘親長得很像……以前,楊守文對鄭三娘沒有一個非常清晰的概念。如今看到了鄭靈芝,母親的模樣一下子變得清晰好多。

  舅舅,很漂亮!

  若是放在後世,妥妥花美男,絕對可以迷倒一大片呢……

1月23 發表於 2015-12-5 01:25
卷二 朝天闕 第二百六十二章 鬼宅(一)

  有了鄭靈芝帶來的人,宅院裡頓時變得熱鬧不少。

  「一共十八個人,你暫時將就著用。」鄭靈芝指著臺階下分成三排站立的男男女女,然後從身後的少年手中接過了一疊發黃的戶貫,便遞到楊守文的手中,「我聽說聖人把你安排在這裡之後,就有些急了!可你也知道,我雖是河南校尉,但是在朝堂上根本說不上什麼話……聖人的旨意,更不是我可以抗拒,只好臨時為你買了這些人。前面這一排的六個,會說官話,可以在平日裡幫你些忙。

  其他人的……那最後面的六個崑崙奴,粗手大腳,做不得細活,但時能吃苦,而且有些力氣,能為你做些粗活。中間那六個人,有兩個突厥人,其餘四個女人則來自於波斯,據說原本是波斯貴族後裔,後戰敗被俘虜,然後輾轉來到了長安。」

  崑崙奴?

  楊守文的目光越過那前排十二人,落在最後面的六個人身上。

  我去……

  崑崙奴在唐代,是一個猶如標緻般的存在。在無數的演義和野史以及傳奇之中,都有崑崙奴的記載。他們忠誠,老實,而且很勤奮,甚至還有人精通格鬥之術。

  但是在唐朝滅亡之後,崑崙奴就好像消失不見。

  史書裡對他們的描述也各有不同,不過總體而言有幾個特徵,捲髮、膚色黑,壯實。可楊守文現在終於弄明白了,這唐代的崑崙奴究竟是什麼模樣。這,這不就是黑人嗎?

  但是,這些黑人雖然黑,卻又不是那種,那種純粹的黑。

  準確來說,好像是棕黑色,有點類似於後世的混血。但混的是哪兒的血,就不得而知。

  非洲人?

  楊守文有些懷疑。

  不過,你若是問鄭靈芝。恐怕他連非洲在哪裡都不知道。

  這是一個以華夏文明,以唐文化為尊的時代。萬國來朝,可不是說說而已。既然稱作萬國,天曉得都有什麼樣的國家。楊守文估計,鄭靈芝也未必會留意這些。

  至於那幾個波斯女人,長得很妖媚,頗有些異域風情。

  只看鄭靈芝那滿面跑眉毛的樣子。楊守文就知道,自家這個舅舅。弄不好不太靠譜。

  「舅舅,為什麼不找洛陽本地人呢?」

  鄭靈芝見楊守文毫不客氣的把那些賣身契收起來,頓時笑逐顏開。

  「青之,你比你爹開始懂事多了……之前他從昌平過來,我本打算送些僕從給他,他卻推三阻四,好不痛快。我知道,這些僕從委屈了你,不過。我也沒辦法啊。」

  說罷,他招手示意兩個少年過來,吩咐兩句之後,便轉身往後院走。

  楊守文忙朝著楊氏招呼了一聲,跟在鄭靈芝身後。

  「青之,你道我不想找本地人嗎?找不來啊。」

  「怎麼?」

  「別人一聽說是銅馬陌的霍府,立刻就掉頭就走。

  我也不知道聖人把你召來。究竟是打得什麼主意。好端端,怎會把你安排在這裡?」

  「這裡,不好嗎?」

  楊守文疑惑問道。

  兩人一前一後,便來到了中進的庭院。

  這中進庭院的面積,比之前堂還要大,約有一千五百多平方米的模樣。

  庭院裡水榭樓臺交錯。好像一個花園。

  雨才停息,院中的桃花、杏花紛紛被風吹落,把那曲折的石子幽靜,濕涔涔蔓延緋紅粉白,不由使人更添幾分悵惘。

  鄭靈芝沿著曲折迴廊,走到了水池中央。

  站在這裡,景色更加優美。凸顯出原來的主人,不凡的品味。

  「當然不好了!」

  鄭靈芝停下腳步,身體靠著欄杆,輕輕嘆了口氣,「這裡原本是御史中丞霍獻可的宅子。你要知道,這地方靠近皇城,朝廷的官員,以及洛陽貴冑,大都居住在此。別的不說,銅馬陌毗鄰漕渠。你知道嗎,你這院子裡的水池,直接就連同外面的漕渠,是一池活水,經年不凍,堪稱是整個歸義坊中,風水最好的地段。」

  楊守文頓時詫異了,「既然如此,為何會空置?」

  「六年,死了三個主人,你以為怎樣?」

  「啊?」

  鄭靈芝的臉色有些難看,輕聲道:「這裡如今是洛陽城裡有名的鬼屋。據說當年霍獻可在新都案中害死了朱待闢之後,朱待闢的怨魂便跟著他來到了這裡,然後抽了霍獻可的筋,活活把他折磨死。之後,他的怨氣越來越大,以至於住進來的人,都沒有好下場。

  之前這裡的主人,甚至還請了阿你真那法師過來超度,但沒有用處不說,他也死了。

  你沒看,阿你真那法師如今都不願意在城中久居,一心想要搬出洛陽,在城外建造寺院。」

  一陣風吹過水池,池面波光粼粼。

  太陽明明高懸空中,陽光普照。

  可不知為什麼,楊守文卻感受到了一股子莫名的寒意,激靈靈一個寒蟬。

  「舅舅,你可別嚇我。」

  「我嚇你作甚?不信你出去打聽一下,看我可有半句虛言?」

  鄭靈芝此刻,臉上的笑容已經不見了蹤影。

  他手扶欄杆,向左右眺望,並且低聲啐罵了一句,「算了,別說了,我都有點怕了。」

  說完,他深吸一口氣,對楊守文道:「看樣子,聖人這是想要你死在這裡。」

  最毒婦人心,最毒婦人心!

  楊守文忍不住在心裡破口大罵。

  他本來還好,可是被鄭靈芝這麼一說,心裡也有些發顫。

  他自己倒是無所謂,原本是無所畏懼。可楊氏還有一月都在這裡,千萬不要受到牽累。

  「那怎麼辦,我搬走?」

  「搬走?」

  鄭靈芝苦笑道:「我估計沒那麼容易。

  聖人把你安排在這裡,一定有她的打算。你若是搬走了,弄不好就給了聖人藉口。

  據我所知,聖人對你和安樂公主的婚約並不是很贊成,不過礙於名聲,一直沒有表態罷了。可她現在把你安排在這鬼宅之中,態度就已經非常清楚,你明白嗎?」

  我不明白!

  楊守文撓撓頭,輕聲道:「舅父,我倒是不害怕,可我擔心我那嬸娘會受到牽累。還有青奴、十三郎他們也是。實在不行,你能不能把他們接到你家裡暫住呢?」

  鄭靈芝嘆了口氣,「進得這門,想要出去,恐怕不易。」

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5-12-5 02:02 編輯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5-12-5 20:06
第二百六十三章 鬼宅(二)1/5


    楊守文,默然。

    他並不是一個善于勾心鬥角的人,也從不喜歡什麽陰謀鬥爭。哪怕是重活一世,黑就是黑,白就是白,這個世界在他看來沒有那麽複雜。可是這官場上的林林總總,讓他明白了世界並沒有他想象的那麽簡單。可即便如此,他依然保持那份初心。

    他能心狠手辣,也可以腹黑毒舌。

    但是這心思……

    武則天從沒有想過要認同他的存在,甚至在她的眼中,楊守文只是微不足道的蝼蟻。

    此前種種設想,確實有些一廂情願了。

    站在武則天的立場來說,她要推動武李盟誓,要強化武氏一支在她死後的實力。只有這樣,武氏才不會在她死後覆滅!只是楊守文覺得有些不太高興,或者說很受傷。

    他所作的一切,在武則天眼中什麽都不是。

    原本還想著有一個美好的結果,他和李裹兒的婚約解除,同時還可以趁機揚名天下。

    但現在看來,武則天根本就不在乎。

    相信,如果不是有人刺殺他,並且在坊市間制造謠言,說不定武則天早就滅了他。

    楊守文倒是突然有些感激潘道子。

    他刺殺了他,又為他撐起了一張保護傘。

    “舅舅,我該怎麽辦?”

    鄭靈芝看著楊守文,有一些心疼。

    如果當初楊大方沒有救下太子。楊守文如今依舊會是楊家子弟。他有三姐冥中教授,又有鄭楊兩家的背景。不管走到哪裏,都會是天子驕子,為世人所仰視。

    可是,偏偏他卷入了這朝堂之爭。

    楊家棄他而去,鄭家也是重重顧慮。

    哪怕鄭鏡思讓鄭虔跟隨楊守文來洛陽,表面上看似乎是對楊守文的信任。可實際上。他更多是希望鄭虔能夠趁此機會而聲名鵲起。借楊守文的名聲而一鳴驚人吧。

    這個外甥,還真是多災多難啊。

    鄭靈芝想到這裏,輕輕歎了口氣。

    “青之,你也不必太擔心。

    聖人雖讓你住在這裏,但是卻沒有讓你幽居禁足。你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要盡快讓世人知曉你的才華。不要怕事情鬧大,你父親和廿九郎的主意也不是不能實施。有了名望,聖人自然會有顧慮。只要你熬過這段日子,日後自然前程遠大。”

    前程遠大嗎?

    楊守文苦笑一聲。突然話鋒一轉道:“舅舅,咱們不說這些。

    你今日來看我,小子非常開心。正好,我這裏有新釀的清平調。咱們頭次見面,怎地也要痛飲一回。至于聖人的心思,非你我可以揣測,倒不如今朝有酒今朝醉。”

    鄭靈芝聞聽,頓時笑了。

    “我就知道,青之這才過來,一定會有好酒。

    嘿嘿。上次你爹從昌平帶來了些清平調,我可是保存了很久,沒想到最後被薛慎言給搶走了。走走走,咱爺倆今日不醉不休。自從我那清平調被薛讷搶走,可是等了很久呢。”

    鄭靈芝說著話,便拉著楊守文走出回廊。

    這時候,前院已經收整的差不多了,雖然看上去還有些冷清,但比之之前卻多了幾分生趣。

    楊氏帶著六個女人,從前院走進來。

    沙和尚與小白龍跟著她,還有那只猴子小金亦步亦趨。

    “兕子,你選好住處了嗎?”

    聽到楊氏的詢問,楊守文停下了腳步。

    這座三千多平方米的宅院,前堂大約有一千平方,中進的庭院在一千五百平方左右。本來,楊守文是打算讓大家都住在前院,可現在一下子多了十八個仆從,他們再住在前院,就顯得有些不太合適。可是中進庭院,卻太大了,有兩座觀景樓,還有三個小院,一共有四十多間房舍。住在這邊,倒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宅院的後院,是個小花園,樹木成蔭。

    不過因為長久沒人打掃清理,花園裏野草叢生,看著有些淒冷。

    整個後院,也就是五六百平方的樣子,有十幾間房舍,但也都年久失修,看上去很殘破,根本不適合住人。

    楊守文想了想,伸手一指那正中央的一個院子,“咱們就住在這邊。”

    那小院裏有一座三層的樓閣,大約有十三四米高,也是這宅院中最高,視野最開闊的一座建築。

    除了這樓閣之外,庭院裏還有十幾間房舍。

    七個人住進去綽綽有余,哪怕楊承烈他們搬過來,也足夠住下。

    楊氏點點頭,便喊了身後兩個胡姬,帶上另外四名波斯女人,朝著那院子走了過去。

    “這娘子,倒是很勤快。

    本來我還想著給你找兩個管家,現在看來,已經不用了。”

    鄭靈芝目送楊氏離去,忍不住點點頭。

    “青之,你如今雖是虎落平陽,可你要記住,猛虎終究是猛虎,就算是虎落平陽,也絕不能被鷹犬欺淩。該強硬的時候,就要強硬!記住,你娘親可是鄭三娘。”

    “甥兒受教。”

    鄭靈芝過來,帶了不少的酒食。

    只是他沒想到,楊守文身邊竟然隱藏了一個大肚漢。

    在收拾屋子的時候,楊茉莉就忍耐不住,偷偷摸摸的把食盒打開。只是他的品嘗,與普通人的品嘗不一樣。他這一品嘗,就吃了足足大半個食盒裏的酒菜,讓楊守文哭笑不得。

    好在,歸義坊繁華熱鬧,酒樓林立。

    楊守文讓人去買了兩只烤羊,十只熟雞,再加上林林總總的酒菜,就花銷了五貫錢。

    “舅舅,這洛陽居,實大不易啊。”

    五貫錢,這樣的酒菜在荥陽可以吃上兩頓富裕,若是到了昌平,那就是敞開了吃。

    鄭靈芝聞聽,懷抱著一壇子清平調。

    “青之,以你之才,易居洛陽。”

    “那我可要借舅舅吉言,來咱們吃酒。”

    “盡飲,盡飲。”

    鄭靈芝說著話,就把杯中酒一飲而盡。

    他有些醉了,所以說話時,也顯得有些吃力。

    “不過青之,你住在這鬼宅裏,還是要有一些防備才是。

    我建議你,可以去大福先寺請來一尊佛像來鎮宅。我不知道有沒有用,但寥勝于無。”

    請佛像?

    這倒是一個好主意。

    楊守文聽罷,連連點頭,“舅舅所言極是,我會記得這件事情。”

    這一頓酒,一直吃到了日落西山。

    暮色籠罩洛陽,鄭靈芝這才帶著人,晃晃悠悠的走了。

    當然,他臨走的時候還順走了幾壇子酒,加起來差不多有三十斤上下。楊守文把他送出了大門,目送他踏著暮色離去。從漕渠吹來一陣風,順著巷陌撲面而來。

    那風並不涼,反而給人一種熏熏然的暖意。

    楊守文順著巷陌的另一邊看去,只見一條溝渠橫在南面。

    巷陌的盡頭,有一個凸出的石台,上面坐落一只銅馬,也就是這銅馬陌的名字由來。

    據說,當初開漕渠的時候,開挖到這裏,就再也挖不動了。

    當時正好有嵩山道士潘師正途經此地,言地下有一妖龍作祟。接觸這問題,有兩個辦法,一個是斬殺妖龍,則東都風水將隨之潰散;另一個辦法,則是以銅馬鎮壓。龍馬相合,則妖龍就可以轉化為神龍,能夠護佑神都,令洛陽越發昌盛。

    潘師正,是上清茅山道士,師承王知遠。

    楊守文倒是聽說過他的故事,不過不是因為潘師正有多厲害,而是因為他有一個很牛逼的弟子,也就是司馬承祯。至于他所說的妖龍銅馬,是真是假?不得而知。楊守文以前也是個無神論者,可是重生之後,他對這鬼神之說也有些信了。

    否則,如何能解釋他重生的事情?

    反正不管怎樣,銅馬豎起來之後,漕渠的建設就順風順水。

    後來,人們就把那銅馬立在漕渠北岸,同時又拆除了歸義坊的南牆。樹立銅馬的石台,正對著如今的銅馬陌。于是乎,就有了銅馬鎮宅的傳說,是銅馬陌成為一個風水寶地。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5-12-5 20:07
第二百六十四章 鬼宅(三)2/5


    可既然是風水寶地,可以會有鬼宅?

    楊守文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天已經蒙蒙黑,他回到了宅院之中。迎面,一個突厥人走上來,看年紀大約有五十歲上下。也許是常年的風水日曬,令他膚色成古銅,臉上的皺紋很多,卻有一股子彪悍之氣流露。

    他來到楊守文面前,躬身道:“還請阿郎吩咐,仆從們當如何安置?”

    楊守文記得,這突厥人名叫烏尤。

    在突厥語當中,烏尤有石頭的意思,故而他的漢名就叫做石守信。

    貌似這是他之前的主人給他起的名字,意思是要他守信?嗯,大概是這個意思吧。

    楊守文倒是顯得很隨意,讓烏尤把那些奴仆喚來。

    鄭靈芝帶來的十八個人當中,一共是十二男六女。他坐在剛收拾好的前堂客廳裏,掃視衆人。

    “那六個人,叫什麽名字?”

    楊守文手指著六個昆侖奴,沈聲問道。

    “回禀阿郎,他們是剛被人送來洛陽,所以還沒有名字。”

    “你能聽得懂他們的話嗎?”

    “有些難,但是可以勉強交流。”

    “勉強可不成。”

    楊守文也有些醉意,但腦袋卻很清醒。

    “嬸娘,明天到北市去找找,看有沒有會說他們的話的人,勿分男女,只要老實可靠,就買來吧。反正已經這麽多人。再添幾個也沒什麽,嬸娘可以酌情決斷。”

    “好。”

    楊氏抱著一月。笑眯眯答應下來。

    這麽大的宅子,在以前可是不敢想象的事情。

    而今,她能住進來,而且手底下還有六個女仆,比之在荥陽,可是強了不少。在荥陽。哪怕楊守文對楊氏再尊敬。家裏有宋氏,楊氏就不可能去插手太多。而在這裏……如果說人的幸福感指數是一百,楊氏現在有六十。剩下的四十,便是幼娘的缺失。

    “他們幾個,由左到右,就姓黑。

    黑大,黑二,黑三,黑四。黑五和黑六……烏尤,你把我的話轉給他們。就說在這邊好好做事,就不會餓了肚子。”

    烏尤,也就是石守信算是看出來了。

    自家阿郎其實並不是那種很嚴苛的人。心裏面也頓時輕松許多。

    他當過不少人家的仆從,相比之下,倒是楊守文最和善。不過,他卻不敢有半點輕視之意,因為從旁邊正襟危坐的阿布思吉達身上,讓他感受到了一種危險的氣息。

    “屋恩奇就住在門房吧,以後負責打掃庭院。看護大門。

    其他人,就由烏尤你來安排。你們十二個人就暫時住在前堂,反正這邊的房舍足夠。

    珍珠,你們六個住在後面,一會兒嬸娘會安排妥當,你們要聽從她的吩咐。

    我這裏沒有那許多的規矩,只要恪守本份就好。

    天不早了,大家也去忙吧……收拾收拾,早點休息,明日還有很多事情要去做呢。”

    “謹遵阿郎差遣。”

    烏尤石守信帶著昆侖奴和一幹男性仆從先退出了房間。

    那個名叫屋恩奇的仆從,年紀不小,頭發已經花白。

    楊守文之所以能記住他的名字,還是因為他一只手生了六指,故而印象比較深刻。

    把那六個女仆交給了楊氏,楊守文便起身離開。

    鄭虔、楊青奴還有吉達跟著他,楊茉莉則留在了楊氏左右。

    三層樓閣,已經點上了燈。

    楊守文上下看了一遍,也就有了決斷。

    “這三樓平日裏做咱們的書房,在這裏讀書寫字,觀賞風景。

    二樓有五間房間,大兄你們各選一間吧。不過,今晚可能還不能入住,尚缺了不少東西。等明日嬸娘把東西買齊了,大家在搬進去。今天晚上,就先委屈一下。”

    吉達對衣食住行向來沒有什麽要求。

    而楊青奴呢,也是從小地方過來,沒有太多的想法。

    不過鄭虔有些麻煩,他畢竟是出身于豪門貴胄之家,平日裏的用度花銷頗有講究。

    還好,鄭鏡思是個敞亮人。

    這次鄭虔來洛陽,他拿了十铤金餅,足夠鄭虔的開銷。

    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之後,楊守文只覺酒意湧來。

    臥室還沒有弄好,他索性就坐在一樓的客廳裏,點上蠟燭,靠著一張圍榻上看書。

    大玉不用他操心,在住進這宅院後,就找到了棲身之所。

    悟空陪著楊守文,八戒跟著楊青奴,而沙和尚與小白龍,則負責保護楊氏的安全。

    夜色,越來越深。

    院子裏也漸漸安靜下來。

    楊守文靠著圍榻,只覺眼皮子越來越重,不知不覺中,便睡著了。

    他做了一個古怪的夢,夢到他娶了安樂公主。

    腦袋上突然出現了一頂綠色的帽子,他拼命想要把那帽子摘下來,可怎麽也動不得。

    “驸馬,這帽子是我爹送你的,你要好好戴著。”

    一個身穿宮裝的少女出現在他面前,但五官依舊是非常模糊。

    她發出銀玲般的笑聲,對楊守文道:“……如果你敢想別的女人,這頂帽子就會收緊,讓你頭疼。而且,我爹還教了我咒語,你要是敢對我不好,我就念咒語。

    嘻嘻嘻……”

    楊守文怒道:“臭婆娘,趕快把帽子拿走,否則我揍你咯。”

    他擡起手要打那少女,卻見那少女雙手合十,口中喃喃自語,頓時一陣劇痛從腦袋上傳來。

    “啊!”

    楊守文大叫一聲,翻身從圍榻上坐起來。

    這特麽的什麽鬼?

    他坐在榻上,下意識摸摸腦袋,還好,沒帽子。

    怎麽連緊箍咒都出現了?還特麽的不能想別的女人……楊守文長出了一口氣,總算是松了口氣。可是,怎麽會做這種夢?夢裏的少女,難道就是安樂公主嗎?

    他感覺很奇怪,明明沒見過安樂,為什麽會做這樣的夢?

    還不能離開她……我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和你在一起好嗎!

    就在這時,悟空在門外突然間一陣狂吠。楊守文激靈靈一個寒蟬,呼的站起身,順手從榻桌上抄起鴉九劍,三步並作兩步,便衝出了客廳。

    悟空,站在門廊上,毛發乍立。

    它衝著小院的門外狂吠,更驚動了旁邊廂房門口的沙和尚與小白龍,三只狗同時叫喊。

    見楊守文出來,悟空便噌的朝院門外跑去。

    在它身後,沙和尚與小白龍緊緊跟隨。楊守文也不禁打了個寒蟬,原本有些渾淪的大腦,瞬間變得清醒很多。他手持鴉九劍,也跟著三只狗來到了院門之外。

    中進庭院裏,冷冷清清。

    月光皎潔,照在院子裏,仿佛披上了一層白紗。

    遠處,幾棵桃杏矗立在庭院的邊緣,原本棲息在樹上的大玉,則盤旋于夜空中,發出一聲聲鷹唳。

    水池邊上,垂柳隨風搖曳。

    月光照在水池上,波光粼粼。

    楊守文跟著三只狗,來到了水池旁邊。

    他站定下來,舉目環視四周,卻見這庭院裏靜悄悄,不見一個人影。

    莫名間,楊守文再次打了個寒蟬。

    什麽情況?

    而這個時候,阿布思吉達已提槍跑了過來。

    他來到楊守文身邊,用疑惑的目光看著他,似乎在詢問:發生了什麽事情?

    “大兄,悟空剛才突然吠叫,大玉更盤旋于空中。

    我覺得似乎有點不太對勁,你立刻回到院子裏,把楊茉莉找過來。你就在院子裏守著,這邊我會處理。”

    吉達做出手勢:不需要我幫忙嗎?

    “大兄,現在情況不明,我先查看了再說。”

    吉達返身,便跑回了院子。

    不一會兒的功夫,就見楊茉莉手持一對鐵槌,身後還跟著那六個胡女,手裏拿著火把走過來。

    “阿郎,什麽事?”

    楊守文目光在那六個胡女身上掃過,對楊茉莉道:“你帶著她們,讓沙和尚跟著你,給我搜索一下,看著庭院裏有沒有什麽不正常的地方。順便把烏尤他們叫起來,給我搜查前院。我去後院看一看……楊茉莉,小心點,有情況立刻喊我。”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5-12-5 23:48
第二百六十五章 鬼宅(四)3/5


    庭院裏的動靜,也驚動了住在前院的石守信等人。

    那石守信帶著六個昆侖奴跑過來,手中還拿著棍棒,一臉警惕之色。

    “阿郎,小人已經讓屋恩奇把大門緊閉,其余人也都起來了,都在等候阿郎差遣。”

    看石守信如此表現,楊守文心裏暗贊一聲。

    “烏尤,你帶人在前面搜索,發現情況,立刻告知與我。

    你們六個,跟著我,咱們到後院去看看。”

    說完,楊守文嘬口一聲呼哨,大玉從空中落下,站在楊守文的肩膀上。

    “悟空,小白龍,咱們走。”

    他提著鴉九劍,走在前面。

    悟空和小白龍一左一右,一邊在地面嗅著,一邊朝後院走去。六名昆侖奴則手持棍棒,跟著楊守文。七人兩犬很快就來到了後院之中。只見庭院裏黑漆漆,透著一股子陰森。

    “去,看看那幾間屋子。”

    楊守文一指後院那十幾間殘破的房舍,對昆侖奴吩咐道。

    他不懂得昆侖奴的語言,但是可以用簡單的手勢來發布命令。昆侖奴聞聽,立刻分成了兩隊,舉著火把走了過去。就在他們將要走進房間的時候,悟空和小白龍突然間一陣吠叫。不等楊守文下令,他肩膀上的大玉已經騰空飛起,朝著雜草從中撲擊。

    是一條毒蛇!

    有嬰兒的手臂粗細,長約半米。

    那黑色的三角腦袋顯示出它是一條毒蛇,頭上還長著一層細鱗。

    楊守文認不出這是什麽蛇。但能夠感覺得出來。這條蛇的毒性恐怕是非常的猛烈。

    不過在凶猛的毒蛇。也有天敵克制。

    大玉,就是它的天敵。

    當它出現在楊守文的眼前時,七寸處已經被抓爛,沒了生命。

    這院子空置了這麽多年,有些毒蟲也在情理之中。

    楊守文用鴉九劍把毒蛇挑了一下,嘴角微微一撇,心裏卻想著:還挺肥,估計楊茉莉會喜歡。

    他擡起頭。看著眼前半人高的雜草。

    眉毛挑了兩下之後,突然把手裏的火把丟出去,落在雜草之中。

    這後院的雜草叢裏不曉得還有什麽蛇鼠毒蟲,自己要住在這裏,終究是不太安全。

    火把,點燃了雜草,並且很快蔓延開來。

    不一會兒的功夫,烈焰衝天,火光熊熊,把整個後院都照映的通通透透。

    六個昆侖奴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從屋中跑出來,大喊大叫。只是。那火勢很猛,蔓延的也很快,他們想要去救火,卻被楊守文攔住。火光映在楊守文的臉上,蒙上了一層陰霾之色。就在這時候,楊茉莉等人也跑了過來,看見這一幕,都愣住了。

    “兕子,你在幹什麽?”

    楊氏抱著一月,帶著鄭虔和青奴,在吉達的保護下也跑了出來。

    楊守文回身朝楊氏微微一笑,“嬸娘放心,我只是想看看,這鬼宅之中,到底有多少牛鬼蛇神罷了。”

    他說完,便退到了門庑下。

    四只狗在火場前吠叫,也不知道是高興還是驚慌。

    火光照的天際通紅,沒過多久,就聽到前院傳來一陣急促的砸門聲。大約一刻鍾,一群身著皂衣的武侯跑到了門庑前。只是他們被六個昆侖奴攔住了去路……

    “你在幹什麽?”

    那為首的武侯,厲聲喝問。

    楊守文則扭頭看了他一眼,沈聲道:“我自清掃我的住處,與爾等有何關系?”

    “你……萬一這火勢蔓延,燒到了旁人房舍,又怎生是好?”

    “若是那樣,便賠償就是。

    你們若是不滿意,大可向衙門裏禀報。好了,如果沒什麽事就立刻出去,我還要清理房舍。”

    一幹武侯顯然是得了提醒,知道這鬼宅的住客來曆不小。

    楊守文如此強硬,他們卻不敢發火。眼看著後院裏的火勢越來越大,也只能捶胸頓足,但無可奈何。

    “阿郎快看,那可是鬼宅嗎?”

    距離銅馬陌不遠,有一個小宅子。

    鄭靈芝被家人喚醒,走到了門廊上翹足觀望。

    就看到那銅馬陌方向火光衝天,照亮了夜空……他突然笑了,而後連連點頭。

    “沒錯,就是鬼宅。”

    “可要人過去查看?青之可就住在那邊。”

    鄭靈芝的妻子,是崔氏,也是大戶人家出身。

    不過,鄭靈芝卻搖搖頭,“不必擔心,這裏可是天子腳下,誰敢在這裏明目張膽的鬧事?想必是青之在燒荒,你我不必擔心。嘿嘿,且看著吧,今晚洛陽城內,一定有不少人徹夜難寐。”

    崔氏聞聽一怔,旋即醒悟。

    “你是說,青之是故意的?”

    “那我可不知道,反正這把火燒起來,想必很多人都會感覺不太舒服吧。”

    鄭靈芝說罷,忍不住在心裏又一聲贊歎。

    這把火燒起來,想必整個洛陽,都會知曉他楊青之的到來吧!

    歸義坊,毗鄰皇城。

    這裏的官員和貴族很多,任何風吹草動都會成為話題。

    楊守文一把火,讓整個歸義坊都變得沸騰了。雖然說坊外夜禁已經開始,可是那坊內,依舊是燈火通明。

    “咦,這是哪裏起火了?”

    在一座酒樓裏,身著男兒裝的李裹兒正憑欄而坐。

    酒席上,李重潤,武延基等人一個個面紅耳赤,酒興正酣。李裹兒身邊,還坐著一個少年,看年紀大約在十五六歲的模樣,倚在李裹兒的懷中,本已經快睡著了。

    聽到李裹兒的話,他立刻坐起來。

    “裹兒,你們這是要到什麽時候結束啊。”

    “三姐快看,那邊著火了。”

    “哪裏,哪裏?”

    那少年聞聽,頓時來了精神,趴在欄杆上,順著李裹兒手指的方向看去。

    “大兄,快來看,那是什麽地方?”

    李重潤聞聽,便站起來走到窗口。

    “咦?”

    “怎麽了?”

    “那邊,好像是鬼宅啊。”

    “你是說……”李裹兒聞聽,也站起身來。

    這時候,武延基晃晃悠悠走到李重潤的身邊,看了兩眼之後,突然笑著對李重潤道:“皇太孫,看起來你這個妹夫,可不是一個能消停的主兒,竟然敢深夜縱火。”

    “大郎,你休得亂說,什麽妹夫。”

    李重潤還有些醉意,一臉不快說道。

    “當然是安樂的夫君喽。”

    “啊?”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5-12-5 23:52
第二百六十六章 鬼宅(五)4/5


    李裹兒本來已經沒了興趣。不過是著火而已,就算是鬼宅著火,又能怎樣?她的興趣不是哪裏著火,而是在于誰放的火。如今又牽扯到了鬼宅……要知道,在洛陽鬼宅可是一個很不錯的話題。人們提起恐怖的事情時,都會把話題扯到鬼宅上。

    誰,住進了鬼宅?

    “武大郎,你剛才說什麽?”

    李裹兒厲聲問道:“什麽我的夫君?我何時有了夫君?”

    李重潤這時候也清醒過來,只是他想要阻攔武延基的時候,卻已經來不及了……

    在東宮,在李裹兒面前,楊守文這個名字不容被人提起。

    就算是提起,最多也就是說他文采如何如何,但絕不會暴露出他和李裹兒的婚約。

    原因,很簡單。

    韋氏不許人提及楊守文,因為她感覺很屈辱。

    而李顯呢,也沒有主動提過楊守文。一來,武則天的態度還不明朗。哪怕李顯已經下定決心要履行這個婚約,可是在武則天沒有表態之前,他也不會輕舉妄動。

    李顯懦弱,卻不代表他是傻子。

    李重潤沒想到,武延基這家夥在喝多了之後,竟然管不住嘴巴。

    聽到李裹兒的詢問,他心裏頓時暗叫一聲不好,下意識轉過頭,不敢朝李裹兒看。

    “大郎,裹兒何時有婚約了?”

    站在李裹兒身邊的少年,也露出了疑惑之色。

    他,或者說是她。叫做李仙蕙,韋氏所出,李裹兒的姐姐,同時已經和武延基定下了婚約,並被封為永泰郡主。不過,就算是這樣。李仙蕙也不清楚李裹兒訂婚了。

    今天,本是李裹兒拉著她出來,想要她和武延基多些接觸。

    可沒想到……

    “李重潤!”

    李裹兒厲聲喝道,便揪住了李重潤的袖子,“你給我說清楚,什麽叫做是我的夫君?”

    “這個……”

    李重潤不由得在心裏暗自叫苦。

    他惡狠狠瞪了武延基一眼,而武延基這時候也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不過,他倒是顯得很豁達,苦笑著道:“皇太孫。我不知道太子為什麽不肯告訴裹兒這件事,但是……他已經入京了!你覺得這件事還能隱瞞多久?倒不如早些讓她知道。”

    “這……”

    就在李重潤猶豫的時候,李裹兒卻怒了!

    她上前一腳就踹翻了食案,指著李重潤道:“好啊,你們原來都知道了,只我不知道。出去,全都給我出去……”

    說著話,她探手從牆上摘下了寶劍。指著屋子裏的那些歌舞伎厲聲喝道。

    那些歌舞伎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見此情況。一個個嚇得花容失色,驚叫著便跑了出去。

    “裹兒,你別這樣。”

    李仙蕙連忙上前,把她拉住。

    “三姐,你別管我。”李裹兒怒道:“父親答應過我的,讓我自己選擇夫君。怎地現在卻跑出一個勞什子夫君來?武大郎,你給我去外面把人攔住,李重潤你給我說清楚。”

    武延基見此情況,連忙向李仙蕙使了一個眼色。

    兩人一起走出了房間,順道把趕過來的酒樓夥計攔下。

    “大郎。到底是怎麽回事?”

    武延基苦笑道:“永泰,你別摻和這件事……這裏面複雜的很,還是讓皇太孫和安樂解釋吧。你放心,安樂雖然有些刁蠻,卻不是那種不知道輕重的人,皇太孫不會有事。”

    李仙蕙仍舊是一臉的茫然,不過卻順從的點了點頭。

    屋中,李裹兒已經拔出了寶劍。

    李重潤連忙道:“裹兒,你先把劍放下來,我告訴你還不成嗎?

    這件事不是我不想告訴你,而是母親說過,不許任何人提起楊守文這個人的名字。”

    李裹兒聞聽一怔,“楊守文?就是那個‘士甘焚死不公侯’,寫出愛蓮說的楊守文嗎?”

    李重潤點點頭,“還是你這幾天讀的入迷的《西遊》的作者。”

    “青之?”

    “對,這是他的表字,他叫楊守文,原本是弘農楊氏的子弟。他父親楊承烈,曾經是左奉宸衛備身。而他的母親叫鄭熙雯,也叫做鄭三娘,是荥陽鄭氏之女,也是河南校尉鄭靈芝的姐姐……裹兒,你坐下來,這件事要是說起來,話可就長了。”

    “青之先生,是我夫君?”

    李裹兒這時候還有些發懵。

    那部《西遊》,是太平公主送她的禮物。

    原本她並不在意,只是本著消遣的想法翻閱。可沒想到,這一翻閱,卻讓他入迷了。

    她用了整整兩天時間,總算是看完了《西遊》。

    今天她之所以出來,也就是因為看了兩天的書,想要出來輕松一下。西遊的作者青之,是李裹兒的偶像。她曾不止一次幻想,寫出西遊的‘青之’長的是什麽樣子?

    是個老先生,還是一個翩翩濁世佳公子呢?

    可她卻從沒有想到,才一天的功夫,‘青之’先生就變成了他的夫君。

    “大兄,你是說‘青之’先生和楊守文是同一個人?我記得,楊守文的年紀,好像不大吧。”

    “和我差不多年紀。”

    “我就知道,青之先生不會是一個老先生。

    他能寫出悟空這樣的角色來,年紀也不可能太大……不對,你還沒有告訴我,他怎麽會是我夫君。”

    李裹兒突然間變了臉色,纖纖玉手再次放在了寶劍上。

    “你別急,聽我慢慢說來。”

    李重潤知道,今天是不可能糊弄過去了。

    自家妹妹的脾氣,他非常清楚。

    李裹兒可是一個說得出,就能做得出的女孩子。有時候他都懷疑,為什麽三妹那麽溫柔,裹兒確是這樣的脾氣?只是,這種話,當著李裹兒的面,李重潤不敢說。

    “這件事說起來,還要從十四年前說起。”

    “十四年前?”

    李裹兒露出茫然之色,疑惑看著李重潤道:“十四年前,我好像還沒有出生吧。”

    “就是你出生的那一天。”

    李重潤苦笑道:“說起來,你一出生,他就抱過你呢。”

    “李重潤,你胡說什麽?”

    李裹兒聽了這句話,頓時霞飛雙頰。

    李重潤道:“我可不是胡說,真的……你剛出生的時候,他抱過你,而且是用他的衣服把你包起來。你裹兒的這個名字,也就是由此而來。原以為你們從此不會再相見,可沒想到……也許真是冥冥中注定吧,誰又能料想到,十四年後你們竟然還會重逢。”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5-12-6 01:01
第二百六十七章 張氏兄弟


    上陽宮,提象門內七寶閣。

    已經是後半夜了,七寶閣內依舊是燈火通明。

    武則天半臥在榻上,捧著《西遊》夜讀。這部小說,乍看是荒誕不經,沒什麽意思。可如果靜下心來閱讀進去,就會發現滋味無窮,越讀就越感覺其中有趣。

    “大家,已經很晚了,可要去安歇。”

    在床榻的一端,坐著一個俊美的男子,看上去風度翩翩,器宇不凡。他捧著武則天的腿,兩手握拳輕輕敲擊,顯得格外小心。見武則天看得入神,他忍不住輕聲道了一句。

    不過換來的回應,卻是手中的腿挪開了。

    “五郎,退下,朕想一個人這裏看書。”

    “那就讓五郎再陪大家片刻。”

    “不用了,朕讀書的時候,不喜歡有人打攪。”

    武則天的語氣中,帶著一些不耐。

    美男子很有眼色,連忙輕輕站起來,躬身退出了七寶閣。

    這美男子,名叫張易之。少年時靠祖輩的功勳進入仕途,曾為尚承奉禦。他身材修長,皮膚白皙,姿態優美,更兼精通樂律,技藝非凡。也正是這個原因,當張昌宗向武則天推薦了他之後,很快就得到武則天的寵信,甚至連張昌宗也比不得。

    原因,就在于張易之知進退,懂得哄人。

    史書上說武則天七十歲得張易之兄弟,穢亂宮廷。

    事實上,七十歲的老太太,又怎可能有那麽大的精力?到了武則天這個年紀,已不在意什麽魚水之歡。她之所以寵愛張易之兄弟,一來是兩人姿容俊美,二來張易之才藝非凡。身處九五之尊,武則天雖然大權在握。可內心裏仍會感到寂寞。

    兒子們和她離心,勾心鬥角。

    女兒看似溫順,實則心機深沈……

    更不要說武家那些子孫了!武則天從不喜歡武家子弟,但她畢竟姓武,雖是九五之尊,但說實話可以信任的人並不多。不用武家子弟,她又能夠用何人來治理國家?

    寵愛張易之兄弟。只是她填補老人家心中的寂寞。

    聽聽曲,看看歌舞。沒事的時候和他們聊一聊,有人陪伴身邊,總是會感覺好一些。

    當然了,作為代價,武則天也會給予他們一定的權力。

    張易之從七寶閣退出之後,原本風雅的面容,頓時籠罩上一層陰霾。

    他回到了住所,就找來了張昌宗。

    “六郎,你可知道。你我兄弟現在,大難臨頭?”

    “五哥說得甚話,你我得聖人寵信,何來大難之說。”

    張昌宗一臉的痞賴像,坐在一旁,有些吊兒郎當。看著他那一副不以為然的模樣,張易之心裏就一陣膩歪。真是個不知死活的東西。若非兄弟,他真不想理睬。

    “你也知道,咱們現在的權勢來自于聖人寵信。

    可是一旦聖人對你我不再寵信的時候,你我當何去何從?六郎,我找你來,是想要告訴你。最近一段日子不要太過張揚。還有,你告訴三郎,就說之前答應別人的那些事情,暫時都停止下來。有些事如果傳出去,對你我恐怕會有些不利。”

    張昌宗聞聽,呼的坐直了身子。

    “五哥,那可是好大一筆錢呢。”

    “錢帛的確動人心。可你也要有那個命去享用。”

    張易之勃然大怒,站起身走到了張昌宗面前,壓低聲音吼道:“難道你沒有覺察,聖人近來對你我已經有些疏遠?自從那個勞什子楊守文出現之後,又是詩詞,又是小說,連歌舞都看得少了。如果他真的娶了公主,成為驸馬之後,你以為聖人還會再寵愛你我?到那時候,恐怕聖人更喜歡找他來相伴,你我又當如何?”

    “那怎麽辦?”

    張昌宗也有些慌了,輕聲道:“若不然……”

    “你不要亂來。”張易之忙打斷了他的話語,“那楊守文已經抵達洛陽,聖人一定會對他有所關注。這時候任何不妥的舉動,都可能觸怒聖人,反而是得不償失。”

    張昌宗不由得蹙起眉頭,“可若不這樣,又該如何是好?”

    張易之在屋中徘徊片刻之後,突然道:“其實,現如今最不希望楊守文留在洛陽的人,還不是你我。六郎,你想辦法傳出消息,就說聖人癡迷《西遊》,有心召見楊守文。相信這消息傳出去之後,一定會有人跳出來,替咱們找楊守文的麻煩。”

    “有用嗎?”

    “不試一試,又怎知道。”

    張易之說話,話鋒突然一轉,聲音變得有些凝重。

    “六郎,你可不要自作聰明。

    現在這種情況下,你我兄弟只需做好本份,絕不可以輕舉妄動。我昨日聽人說,聖人有意開設控鶴府。如果成功的話,你我兄弟在這大內之中,就能有一個名份。

    總之,你不許擅作主張,咱們只管在一旁冷眼旁觀。”

    張昌宗對張易之還是非常敬重,見張易之說的鄭重,連忙答應下來。

    不過,走出張易之的房間後,張昌宗的臉色就變了,變得非常難看。

    他狠狠看著張易之的房間,突然啐了一口。

    想當初,他走了太平公主的門路,得到了武則天的寵愛。

    那時他自稱是仙人王子晉轉世,身穿羽衣,吹著洞箫,騎著假仙鶴在庭院中飛翔,也逗得武則天極為開心。那時候,武則天對他的寵愛無人可比,還專門趙李峤、張說、宋之問等二十六人為他撰述《三教珠英》。

    他原本想著把張易之也引薦過來,憑他兄弟二人,可以霸占住武則天的寵愛。

    哪知道,張易之來了以後,很快就被武則天看重,對他的寵愛甚至已經超過自己。

    如今在這大內中,人言五郎必如何如何,可是對他,卻不似以前的恭敬。

    若不是我,你焉有今日?

    可憑什麽你就能爬到我的頭上,對我指手畫腳?

    張昌宗越想就越覺得憋火,他一邊往外走,一邊在心裏盤算。

    那楊守文的出現,的確是有些突然,他兄弟二人一點防備都沒有。從這一點來說,張易之的擔心不無道理。可是張昌宗卻不認為,這種事需要假手他人!不過一個小小的田舍奴,值得那麽重視嗎?我就不相信,殺了此人又能掀起多大的波瀾。

    想到這裏,張昌宗已經有了決斷。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5-12-6 23:42
第二百六十八章 兵車園(一)


    一夜燒荒,直到黎明時分才熄滅。

    好在這後宅的庭院相對獨立,周遭沒什麽建築,旁邊又毗鄰著瀍水,所以並沒有造成什麽危害。天剛蒙蒙亮,火場中仍不時有火苗子竄出,但旋即又消失不見。

    袅袅黑煙騰起,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子焦臭的氣息。

    這後院的庭院荒廢了太久,幾乎變成了蛇鼠毒蟲的樂園。一場大火過後,蛇鼠被燒了個幹幹淨淨,遍地的焦黑之中,不時會翻出毒蟲的屍骸,也使得楊氏感到心驚肉跳。

    如果楊守文不放這把火,天曉得這些毒蟲什麽時候就溜到前面去。

    別的都還好說,幾個孩子可就面臨危險。一月經常被楊氏帶在身邊,多少安全一些。可是青奴和鄭虔還是半大小孩子,正是調皮搗蛋的時候,很容易被毒蟲所傷。

    “兕子,幸虧你昨夜把這裏給清理了,否則還真是危險。”

    看著黑大他們從火場中翻出的毒蟲屍體,楊氏也是心有余悸。

    而楊守文則是一臉疲憊之色,輕聲道:“這樣子,想必那些牛鬼蛇神也會有些顧忌吧。”

    他也說不清楚原因,只是隱隱約約感覺到,這宅子有古怪。

    昨晚,悟空突然間吠叫,大玉夜唳,都顯得不太正常。

    悟空跟他也不是一兩天了,這四只獒犬繼承了當年菩提的性子,除非確定了危險的存在,它們一般是不會吠叫。所謂咬人的狗不叫!悟空四個的性子大體如此。

    至于大玉,如果不是發現了情況,也不會輕易的夜唳。

    所以,一定是有情況。

    是人嗎?

    楊守文首先就排除了這個可能。就算悟空的速度不行,大玉可是一直棲息在院中。如果真的有人,大玉絕對會在第一時間發動攻擊,而不是盤旋空中,發出夜唳。

    是鬼?

    楊守文打了個寒蟬,又否決了這個可能。

    且不說有沒有鬼。就算真有鬼,也不可能一點線索都沒有留下。

    線索!

    楊守文安排了楊氏等人回房休息,他和吉達兩人,一人帶著三個昆侖奴。在院中慢慢搜索。昨天晚上,已經搜索了一次,什麽都沒有發現。可楊守文覺得,不管是人是鬼,如果昨夜真的有什麽東西在這宅院裏出現的話。一定會留有蛛絲馬迹。

    但是結果……

    天已經大亮,朝陽升起。

    一輪紅日高懸于空中,碧空萬裏無雲。

    從漕渠水面上吹來的風,帶著一絲水氣吹進了鬼宅之中。拂在身上,不冷不熱,感覺非常舒適。

    這也是一年裏最好的季節,水池旁邊的垂柳搖曳,園中的桃杏更加燦爛。

    楊氏一大早就帶著烏尤等人,在楊茉莉和吉達的陪伴下,前往北市購買日常的生活用品。這麽大的院子。需要置辦的家夥事可不少,楊茉莉甚至還把馬車趕了出來。

    鄭虔在樓上讀書,青奴則在樓裏下棋。

    有那四個波斯女仆在裏面陪伴,後院還有六個昆侖奴在塔娜的帶領下清理,也不可能再出什麽事故。

    再說了,那樓裏還有四只狗,一只猴子呢。

    楊守文站在水池的回廊上,看著波光粼粼的水面發呆。

    昨晚,悟空也好,大玉也罷。都是追到了水池旁邊,然後突然失去了目標。難道說……

    他趴在欄杆上,朝水池裏張望。

    池水清澈,估計有兩米深?泛著一抹碧色。水面上還漂浮著幾片荷葉。

    幾條魚兒在水中自由自在的遊動,看上去無憂無慮。這池水清澈見底,也看不出有什麽可疑。楊守文突然想起,鄭靈芝曾說過,這個水池似乎和外面的漕渠相連。

    會不會是有人從外面潛入了水池?

    若是這樣子的話,倒也能解釋的通。為什麽大玉和悟空到了水池邊上就沒了動靜。

    “寶珠。”

    “奴婢在。”

    這寶珠,就是和娜塔一起,另一個會說漢話的女人。

    她本名叫做俄日敦塔娜,突厥語中就是寶珠的意思。她出生于碎葉,在熱海(今伊塞克湖)邊長大,後來隨著家人來到中原。本想著在中原賺夠了錢就返回家鄉,沒成想卻遭遇馬賊的襲擊,舉家被殺。寶珠僥幸活下來,可十幾歲的女孩子,身在他鄉異地,又如何生活?沒辦法,她只好賣身為奴,輾轉來到了洛陽。

    “你們中間,誰的水性好?”

    寶珠而今已經三十多了,早就過了豆蔻年華。

    不過也正是因為這樣,她也算是曆練出來,頗為穩重。

    與塔娜相比,寶珠不動如山,而娜塔急侵如火。完全不同的性子,卻又是相得益彰。

    寶珠想了想,“前院的紮布蘇,水性很好。”

    “哦?”

    “他是吐蕃人,據他說出生在瓜州,家鄉有一條河流名叫冥水。幽冥的冥,說那水非常冷,而且很深,水流很急。他號稱可以在冥水中遊幾個來回,水性應該不差。”

    “去把他叫來。”

    瓜州?

    好像王安石有一首《夜泊瓜州》,不知道是不是一個地方。

    楊守文對這個時代的地名,並不是很清楚。不過依稀記得,王安石的瓜州好像是在江南,而寶珠說的瓜州在吐蕃,也就是青海那邊,應該不是一個地方。反正隨之時代的遷移,地名也變化頗多。兩個朝代的瓜州不一樣,也算不得稀罕事。

    他旋即就把注意力放在了水池上,看著水池中的魚兒,陷入沈思。

    紮布蘇,個子不高,也就是160公分出頭。

    膚色黝黑,看上去很精幹。

    他跟在寶珠身後,來到了楊守文身前,先向著楊守文躬身行禮,而後叽裏呱啦說了一大段。

    “紮布蘇說,阿郎喚他有什麽吩咐。”

    楊守文想了想,從身上的皮袋子裏,取出了一粒金子。

    這金子是從金餅上切割下來,一粒只有半兩重。如果拿到市面上兌換,在洛陽大約能兌換個四貫錢。當然,這有一個前提,那就是你能夠證明,這金子是你的。

    “讓他下水,幫我看看水下有沒有什麽異常。”

    楊守文說著,把那粒金子遞給了寶珠,“做的好,這金子就是他的。”

    寶珠面色平靜,扭頭向紮布蘇翻譯。

    紮布蘇聽罷,連連點頭。

    他二話不說,就把身上的衣服脫下來,赤條條縱身躍入了水池之中,濺起一片水花。

    “阿郎,你這是……”

    “沒什麽,我只是想知道,這院子裏究竟在鬧什麽鬼。”

    說完,他便轉過身,看著水池裏的動靜。

    紮布蘇的水性的確不錯,一個猛子下去之後,足足隔了十幾分鍾才從水下露頭上來。

    他叽裏呱啦的說了幾句,複又鑽進水中。

    “怎麽?”

    寶珠笑道:“他是說,他在那邊發現了一個水門,准備從水門遊出去看看情況。”

    有水門?

    楊守文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嘴角微微翹起。

    他沒有去追問什麽,而是繼續在回廊上等待……又過了幾分鍾,紮布蘇從水池中露頭,大聲叫喊。

    “他說,水門很小,他鑽不過去。”

    “有多大?”

    寶珠立刻對紮布蘇問了兩句,那紮布蘇則遊到了回廊下,雙手扒著回廊的邊緣,呼的一下子從水裏竄出來。這家夥剛才跳進水裏,赤條條一絲不挂。而今他從水裏出來,哪怕是面對著寶珠一個女人,也沒有流露出半點的羞澀,顯得很大方。

    寶珠呢,對他這模樣,更視而不見。

    哈,真豪放!

    楊守文不禁在心裏嘀咕了一句。

    “他說,那水門長約兩尺,高約一尺,中間還有一根用生鐵鑄成,兒臂粗細的鐵欄杆。

    他試了一下,頭能出去,但身子卻出不去。”

    楊守文滿意的點點頭,看著那紮布蘇道:“做的好,讓他趕快把衣服穿上吧。”

    寶珠扭頭,對紮布蘇說了兩句。紮布蘇點點頭,把衣服從地上拿起來,然後伸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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