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盛唐崛起 作者:庚新 (已完成)

 
mk2258 2015-9-22 21:09:0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62 1869234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6-1-7 00:19
第三百二十八章 俠客行(一)


    這世家門閥中的關系,錯綜複雜。

    一個觀王房,鄭靈芝足足說了小一刻鍾,才算是大體上梳理清楚。楊守文則聽得頭昏腦脹,有些發懵。不過總體上他聽懂了,那楊睿交是弘農楊氏的大房子弟。

    其實似這種關系,在鄭家同樣存在。

    鄭家分南北兩祖,加起來有十房之多。每一房下面還有分房,分房下面又有分支,反正是亂七八糟弄不太清楚。

    一旁張若虛看出楊守文有些懵,便笑著打斷了鄭靈芝。

    “青之,問這個是不是有事?”

    楊守文連忙點頭,苦笑著道:“倒是有些事,想要找那楊睿交商議。”

    “哦?”

    “張公當聽說過,郭四郎的事情吧。”

    張若虛和鄭靈芝相視一眼,忍不住哈哈大笑。

    “怎會不知,你來之前,我們還在說此事呢。

    怎地,青之和那郭四郎認識?莫非想要找楊睿交求情嗎?”

    楊守文想了想,把呂程志帶著捧劍仆郭十六來找他的事情講述了一遍。當然了,他不會說那呂程志曾冒名頂替做了三年的昌平縣令,只說那是一個認識的朋友。

    鄭靈芝眉頭微微一蹙,臉上的笑意漸漸隱去。

    “青之,如果那個人和你關系不是很密切的話,我建議最好別湊這趟渾水。你不知道,那郭四郎純粹是咎由自取。那天的酒席宴上,可是有長甯公主在。你應該知道,楊睿交和長甯公主已定下了婚事,一心想要攀著李家,做一個逍遙驸馬。

    結果郭四郎卻讓他丟了老大一個臉面,就連長甯公主都非常生氣。

    那厮是自己找死,你別摻和進去……否則的話,甚至連你都可能會被那些人嫉恨。”

    楊守文聽了,沒有回答。

    但他心裏也在盤算著得失,這要是再得罪那勞什子長甯公主。可是把太子一家得罪狠了。

    前有安樂,後有長甯!

    哪怕楊守文天不怕地不怕,也覺得後背發涼。

    “舅舅,長甯公主很凶嗎?”

    “哈。哈哈……那長甯公主是太子妃嫡出長女,太子回到神都之後,也只有她和安樂公主兩人被封為公主,還被賜予了設立府衛的權力。青之,大唐公主、郡主有很多。可如今有設立府衛權力的人,除了她和安樂公主外,只有太平公主擁有。”

    “嘶!”

    楊守文聽罷,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他有點想退卻了,可不知為什麽,腦海中卻浮現出了郭十六滿臉是血,懇請他援手的畫面。

    一時間,楊守文有些猶豫了!

    這公主設立府衛是什麽概念呢?

    大體上來說,就是她們早晚都會有開府的權力。比如太平公主,如今已經有了開府之權。獲得開府的權力之後。她們可以設立屬官,招攬幕僚,但卻不設長史。

    換句話說,她們的待遇,等同于親王。

    “老鄭,你休要嚇唬青之,哪有那麽可怕?”

    張若虛看出了楊守文的糾結,笑著示意鄭靈芝不要再說下去,而是問楊守文道:“青之,你很想救這個郭四郎嗎?”

    “他死活與我何幹?”楊守文冷笑一聲。

    但旋即。他歎了口氣,沈聲道:“我只是憐憫他身邊的那個仆從,文武雙全,且忠義無雙。說實話。我倒是有些羨慕郭四郎,能有如此出色的仆從,令我頗有些心動。”

    “如此說,你是看在那仆從忠義的份上,想要幫忙?”

    楊守文想了想,沒有開口。但還是用力點了點頭。

    張若虛道:“這件事若換做別人,可能有些麻煩。

    但如果是你出面,倒是不算太難。”

    “哦?”

    “你忘了,你認識的那個李過兄弟?”

    “他?可以嗎?”

    “嘿嘿,你不知道你那李過兄弟在太子府的地位,就連皇太孫都要讓他三分。長甯公主驕狂跋扈,但如果是你那李過兄弟開口……呵呵,想必長甯公主也不會堅持。”

    什麽叫我‘那李過兄弟’?

    楊守文總覺得張若虛這厮話裏有話,好像意有所指。

    不過想想,李過似乎比自己要小,說是‘李過兄弟’倒也不為過。難道說,是我多疑了嗎?

    “李過,能行?”

    “肯定可以!”

    楊守文想了想,點頭道:“若是這樣,那我去找他問問。”

    說完,他便起身告辭。

    鄭靈芝和張若虛也沒有送他,而是目送他離開之後,鄭靈芝突然看著張若虛道:“老張,你什麽意思?”

    “呵呵,沒什麽,只是為以後謀一出路罷了。”

    “怎麽說?”

    張若虛抿了一口酒,輕聲道:“我知靈芝你心中所想。

    似你們這樣的貴胄子弟,一向以血統純正而自豪。可實際上,曆經四百年戰亂,就說你那鄭家,真個血統純正嗎?我記得六房鄭偉公當年就娶了北齊的公主,並生下三子。鄭公大仕也蓄養了胡姬,還為他生下兩子,如今不都在荥陽生活?”

    鄭靈芝,啞口無言。

    “不止你鄭家,還有範陽盧家,自三十年前與昌黎豆盧聯姻,俨然如一家人。

    靈芝,如今已經不是衣冠南渡的時代,講血統血統純正。試想當年江南那些講究血統純正的豪門貴胄,如今又有幾家留存。鄭家也好,楊家也罷,都需要新的助力。這一次楊執柔想出了讓楊墽迎娶公主的招數,對于楊家絕對有莫大好處。

    聖人已經衰老,不管她是否同意,都比不得當年。

    太子登基,也是大勢所趨,李氏當興,你鄭家又將何去何從?是繼續隱忍,韬光養晦積蓄力量,亦或者是主動靠攏過去,以謀求助力,令鄭家重新崛起于中原?”

    鄭靈芝沈默了,一連吃了幾杯酒。

    “不僅是你鄭家,相信各家都在猶豫。

    現在,楊家靠上去了,待太子登基之後,定然會實力大增。到那時候,靈芝你再想要靠上去,可就難了。青之和公主早有婚約,這是天意。楊墽你搭不上去,可青之卻要叫你舅舅。有了這層關系在,一旦太子登基,你就是從龍的元從。”

    “此事,容我三思。”

    鄭靈芝一副糾結到死的模樣,擡起頭,看著張若虛輕聲答道。

    走出了鄭府,楊守文才想起來,他不知道怎麽聯絡李過。

    一直以來,都是李過過來找他,他卻從沒有主動去找過李過。這讓楊守文也覺得很不好意思,頭一次主動找李過,居然是有求于他,感覺著好像有些太功利了。

    但如果張若虛沒說錯的話,找李過可能是解決問題的最佳方案。

    直接去東宮嗎?

    他好像沒有准備名剌,而且也不見得能見到李過。要去找李過,最好要有人幫忙。

    楊守文思來想去,想到了李林甫。

    好歹李哥奴也是宗室,他年紀又小,和李過相當,找他相對方便。

    而李林甫的住所,楊守文是知道的。想到這裏,他立刻讓楊茉莉先返回銅馬陌,然後出歸義坊直奔思恭坊。李林甫就住在思恭坊,他舅舅姜皎的家中。姜皎呢,如今不過是尚衣奉禦,職位不高,能夠住在思恭坊,也是因為祖上留下的産業。

    “有好事你不找我,這等事便想到了我,難不成我是你的仆從嗎?”

    李林甫聽楊守文說明來意,一臉的不情願。

    但他倒是沒有拒絕,換了一身衣服之後,便隨著楊守文直奔東宮而去。

    李林甫不是第一次來東宮,畢竟是郇王府的人,是宗室子弟,很容易就被放了進去。

    楊守文則沒有過去,而是在外面等了差不多半個時辰,李林甫從裏面出來。

    “怎麽樣?”

    “過公子說,讓咱們去立德坊的通遠樓等她。”

    “你知道地方?”

    “當然知道……不過我可要提醒你,那通遠樓的花費可不低。”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6-1-7 00:21
第三百二十九章 俠客行(二)


    楊守文聽罷,立刻把挎兜扯過來。

    他打開挎兜,露出裏面的黃燦燦的金餅,“夠不夠?”

    他帶了十铤黃金,如果換做開元通寶,差不多就是八千貫。

    吉達離開洛陽的時候,只帶走了十铤黃金。剩下還有二百多铤,他都留給了楊氏。

    想要要辦事,楊守文自然不會帶少了錢。

    李林甫雖說是宗室子弟,但實際上日子過得並不寬裕。

    他一個月下來,也不過三十貫零用錢。一下子看到這麽多的黃金,他也有些發懵。

    “楊青之,看樣子你這次找過公子辦得事情,可不小啊。”

    楊守文也不知道該怎麽向李林甫解釋,只能輕聲道:“咱們先到通遠樓等著吧。”

    立德坊,位于宣仁門外。

    隋朝時,立德坊之東就是通遠市。

    不過那是的通遠市,可是比現在的北市要大很多,差不多占了六個裏坊的區域。東至瀍河,南至洛水,北至護城河。然而,隋末動蕩,通遠市被毀于戰火之中。

    唐初朝廷在通遠市的廢墟上建立了玉雞、銅駝、景行、歸義、思恭五座裏坊,同時又壓縮了立德坊的一部分空間。而原來的通遠市,則被縮小到一個裏坊的面積,也就是現在的北市。

    通遠樓,因通遠市而得名。

    它坐落在立德坊,可以鳥瞰通遠市,遠眺瀍水風景。

    這座通遠樓始建于大業中期,在隋末的戰火中被損毀了一部分,但是隨著東都被重建,通遠樓也得到了修繕。同時,通遠樓的産權也發生了變化,其背後靠山,便是與李唐有千絲萬縷關系,洛陽本地豪門窦家子弟,今揚州長史窦懷貞。

    窦懷貞的父親窦德玄。出身外戚。

    他的祖父,就是太穆皇後的哥哥。而太穆皇後,則是唐高祖李淵的妻子,太宗李世民的母親。

    有這樣的背景。同時又是本地豪強。

    哪怕是武則天對這洛陽窦家,也必須高看三分。

    李林甫帶著楊守文登上通遠樓的第三層,可以遠眺皇城,鳥瞰立德坊。

    “楊青之,有件事情想求你。”

    “什麽事?”

    “你父親身邊。缺不缺人手?”

    “啊?”

    楊守文聞聽一怔,愕然看著李林甫,“什麽意思?”

    “你難道還不知道?”

    “知道什麽?”

    李林甫盯著楊守文半晌,確認他不是裝假,旋即苦笑道:“你父子還真是一個性子,全都是那種不把自己前程當成一回事的人。如今,整個洛陽都已經傳開了,說聖人有意封令尊為洛州司馬,同時效仿兖州武騎團兵,在洛州組建武騎。由令尊為首任團練使。”

    “有這種事?”

    楊守文還真是第一次聽到這消息,不禁大吃一驚。

    所謂效仿兖州團練,其實就是在萬歲通天元年,李盡忠造反作亂之後,武則天鑒于北方戰事頻繁,征發府兵,兵募已不足以滿足軍事需要,于是在兖州建立武騎團兵,作為嘗試。而在生年元年的戰亂中,這支武騎團兵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所謂武騎團兵。就是從每一百五十戶中征兵十五人,馬一匹,以應對突發的戰事。

    在曆史上,這也是後來團結兵的雛形。

    武騎團兵隸屬州府治下。但之前的兖州武騎團兵的團練使,有兖州刺史來充當。

    楊守文沒想到,武則天竟然把河南的武騎團兵交給了老爹。

    這也就罷了,可是那洛州司馬,又是什麽鬼?

    楊承烈原本是昌平縣尉,按照品秩。不過是從九品下的官職。可洛州司馬卻不一樣,首先,這洛州的治下,主要是以洛陽為主,以及洛陽周邊的一些縣鎮。按照唐律,洛州屬于上州,洛州司馬則是正經從五品下的職事官,執掌洛州的軍務。

    洛州司馬加上團練使……

    啧啧啧!

    哪怕是楊守文聽到這消息,也是吃驚不小。

    十五級,楊承烈等于是連升十五級!再加上團練使的職務,武則天對他可真是信賴。

    “你確定這消息嗎?”

    “當然!”

    李林甫道:“現如今洛陽的勳貴府中都傳遍了,不少人還打聽,令尊是什麽來曆。”

    楊守文搔搔頭道:“你們都知道了,偏我卻不知道。

    罷了,你問這個做什麽?”

    李林甫臉一紅,輕聲道:“青之,你看我如今也年紀不小了……別看我出身郇王府,可實際上,地位卻尴尬的緊。郇王府那邊對我並不看重,而我也沒有什麽好門路可走。舅舅雖然疼愛我,但只是一個尚衣奉禦,也不可能給我什麽幫助。

    令尊若是真能得聖人青睐,可否為我在衙門裏安排一個職務,好過整日無所事事。”

    說到這裏,李林甫眼中流露出了期盼之色。

    這真的是日後那個口蜜腹劍的李林甫,那個伴隨著李隆基唐玄宗開創盛世的大唐宰相?

    楊守文感覺有些恍惚。

    曆史上的李林甫,絕不是從衙門裏做起。

    楊守文記不清楚他是怎麽發家的,但依稀記得,他是因為精通音律,而得到李隆基的重視。

    “哥奴,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不成問題,我可以為你牽線搭橋。

    只是……”

    “只是什麽?”李林甫頓時緊張起來,看著楊守文問道。

    “以你的才學,到衙門裏做小吏,未免屈才了。”

    李林甫苦笑道:“青之,你休要挖苦我,比起你,我哪有什麽才學。

    打球、旋舞,亦或者羯鼓,我倒是擅長。可我總不可能跑去做一個樂師,豈不是更丟人嗎?”

    楊守文對這話,倒是認同。

    “這樣吧,我先幫你牽線搭橋,你可以到衙門裏曆練一下。

    如果有其他的機會,我再幫你介紹。總之,樂師肯定不適合你,但做個衙門小吏,也不適合你。”

    李林甫猛然擡起頭,露出了感激之色。

    “青之,你幹嘛對我這麽好?”

    “呃……”

    這話聽起來,怎麽那麽別扭?

    楊守文總不可能告訴李林甫,因為我知道你以後會成為宰相,執掌大唐朝政十幾年,是個口蜜腹劍的家夥。我害怕得罪你,所以才要討好你,關照你……這話說出來,李林甫恐怕不但不會相信,反而會認為楊守文是瘋子,因而對他疏遠。

    李林甫什麽時候成為宰相?

    楊守文記不太清楚。

    但他知道,自己才十八歲,如果順利的話,能活到六十歲,那就還有四十二年。四十二年的時間,李林甫絕對會成為那個大唐的宰相!他想要提前投資,抱緊李林甫的大腿。

    楊守文一邊想著該怎麽回答李林甫,目光無意間從樓下的街道上掃過。

    唐代的裏坊,有東西南北四條大街。

    同時坊內有巷曲,就類似于小街便道。大街兩邊是商鋪酒樓,而民宅則分布與巷曲之中。此時,天色已將晚,街道上行人熙熙攘攘。一個瘦削的身影在大街上行走,他身上背著一口長劍,手中則緊握著一口橫刀,步履沈穩的向一條小巷走去。

    郭十六?

    楊守文雖然沒看清楚他的樣貌,但是從背影,卻看出了他的身份。

    他立刻站起身,轉身就往樓下走。

    李林甫一愣,連忙跟上來,小跑著問道:“青之,怎麽了?”

    “哥奴,你知道楊睿交嗎?”

    “你是說那個觀國公?”

    “正是……他是不是住在立德坊?”

    “呃,好像是是住在這邊……哦,我想起來了,我似乎去過他家,就住在前面的巷子裏。”

    楊守文聞聽一跺腳,“我就知道,他會做傻事。”

    “什麽情況?”

    “哥奴,你快去找李過,不然很可能會鬧出人命。”

    楊守文從通遠樓上跑下來,正要尋找那郭十六的蹤影,突然間聽到不遠處的巷子裏,傳來了一陣尖叫和驚呼聲。

    “不好,殺人了!”

    刹那間,整個立德坊亂成了一鍋粥。
1月23 發表於 2016-1-7 19:34
卷二 朝天闕 第三百二十九章 俠客行(三)

  立德坊分為四個坊門,每個坊門對應一條大街。

  比如立德南街,就是立德坊南門的街道,立德北街,則是立德坊北門的街道。四條街道在里坊中心匯聚成十字街,也是整個立德坊最繁華的中心區域,通遠樓就坐落在這十字街的一隅,如同是立德坊的地標建築,遠遠就可以確定其位置。

  郭十六心中充滿了絕望。

  他奔走洛陽,找了不少人,磕了不少頭,但是到頭來,卻沒有一個人願意伸出援手。

  郭十六受咸陽郭氏三世恩義。

  小時候他被人遺棄在郭家大門口,是郭氏的老太爺,也就是郭四郎的祖父把他收養。

  就如同是自己的孩子一樣,他沒有受什麼委屈。

  老太爺故去後,阿郎也是待他如同己出。

  郭四郎讀書,他也跟著讀書;郭四郎習武,他也跟著習武。只不過郭四郎沒有那耐性,反而是郭十六練出了一身的本領。此次隨同郭四郎來神都,臨行前阿郎反覆交代,要他照顧好四郎。可沒想到,郭四郎竟然惹下了殺身之禍,他怎能不急。

  呂程志已經儘力了!

  郭十六也心知呂程志能夠陪他奔走到這個地步,算是仁至義盡。

  既然沒有辦法,那就只剩下一條路可走。

  郭十六負劍持刀走進觀王巷,看著那高大的重樓大門,猛然吸一口氣,大步上前。

  「郭十六,怎麼又來了?」

  他已經不是第一次來這裡,之前郭四郎沒有露餡的時候,曾是這觀國公府的座上客。那時候,這觀國公府的門丁和家奴看到他,都是恭恭敬敬。可是隨著郭四郎出事,這些家奴立刻變了臉色。郭十六幾次過來,都被這些人好一陣冷嘲熱諷。

  「請哥哥代為通稟觀國公,求他饒我阿郎一命。」

  門丁聞聽一愣。旋即放肆笑道:「郭十六,你莫不是痴症了嗎?

  你家那勞什子郭四,害得我家小國公顏面無存,豈能就這麼放他?我告訴你。趕快給我滾開,如果再被我看到你在這裡,休怪我不客氣。也不看看自己是個什麼東西,小國公是你這等人可以見的嗎?快走快走,莫要髒了我家小國公的門楣。」

  「哥哥。我家阿郎只是一時間糊塗,絕無欺瞞小國公的意思。

  煩勞哥哥通稟一聲,十六感激不盡。」

  說完,郭十六從懷裡取出一鋌金餅,遞給那門丁。

  門丁眼中閃過一抹貪婪之色,但旋即一巴掌把郭十六的手打開。

  金餅掉在地上,發出叮噹一聲輕響,順著地面滾落到旁邊。

  郭十六被推得連退幾步,臉色變得非常難看。

  他咬著嘴唇,一隻手慢慢扶住了刀鞘。

  「怎麼。還想撒野不成?狗東西,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觀國公府!我家小國公是要成為駙馬的人,你敢在這裡撒野的話,到時候千刀萬剮,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呦呦呦,還生氣了?

  拿把刀我就怕你不成?來來來,爺爺我就站在這裡,有本事你砍我一刀,看我怎麼收拾你。」

  門丁的咄咄逼人。令郭十六再也無法忍耐。

  看得出來,那位楊睿交是想要把郭四郎往死裡整了!

  既然這樣……

  郭十六臉色一變,拇指按住綳簧,倉啷一聲拽刀出鞘。他拔刀的方式。與眾不同,準確說不是拔刀,而是拽刀。橫刀出鞘一剎那,一抹刀光掠過,門丁只覺咽喉一涼,緊跟著就看到一蓬血霧出現在眼前。

  在大門內。觀國公府其他的家丁正在看熱鬧。

  不過任誰都沒有想到,郭十六竟然真的敢拔刀殺人。

  在殺了那門丁之後,郭十六腳下不停就往國公府大門衝去。兩個家丁反應還算快,忙上前想要關門,只是那郭十六的速度卻更快,眨眼間就到了門內,手起刀落。

  「殺人了,郭十六殺人了!」

  家丁們這才反應過來,嘶聲喊叫。

  觀國公府,自從楊睿交的父親楊思訓被毒殺之後,已經大不如前。

  可不管怎樣,國公府終究是國公府。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這觀國公府內少說也有幾十個護衛,聽到喊叫聲後,立刻飛奔而至。

  「大膽,竟然敢在國公府內殺人,休要放走他。」

  十幾個護衛蜂擁而上,殺氣騰騰。

  而郭十六卻顯得很冷靜,探步上前,左手順勢從身後拔劍出鞘。

  一手刀,一手劍,刀劍翻飛,此刻的郭十六就如同一頭瘋虎,在天井中左突右衝。

  那觀國公楊恭仁,曾是初唐時期的名將。

  後來被唐太宗李世民加封特進,讓他歸家休養,順帶著將當年跟隨楊恭仁的親兵護衛都送了過來。如今的楊家護衛,已經是三代之後。雖然沒有上過疆場,但身手也非同小可。郭十六雖然勇猛,奈何那些護衛人多,在斬殺幾人之後,漸漸被包圍起來。

  與此同時,楊睿交也從後院趕來。

  他是聽說有人登門鬧事,所以來查看情況。

  「怎麼回事?」

  楊睿交的臉色鐵青,厲聲喝問。

  有家奴連忙上前道:「回稟國公,這廝是郭四郎的家奴,登門求饒不成,就撒起野來。」

  「郭四郎?」

  楊睿交怒吼一聲,「把郭四郎給我帶過來。」

  郭四郎自從得罪了楊睿交之後,就被關在觀國公府的柴房裡。

  幾日折磨,令這位原本一派風流倜儻氣質的郭家少爺,顯得狼狽不堪。

  「小國公饒命啊!」

  郭四郎見到楊睿交,便趴在地上大聲求饒。

  楊睿交上前狠狠踹了他一腳,咬牙切齒道:「郭四郎,你好大膽子,竟然敢讓你的家奴,來我家鬧事。」

  「啊?」

  郭四郎這才留意到,在天井中被困在中央的郭十六,頓時變了臉色。

  他掙扎著爬起來,跌跌撞撞就跑了過去。

  有護衛想要阻攔,卻被楊睿交攔住。「怕什麼,在這神都城內,他們還能跑了不成?」

  「住手,郭十六你給我住手。你想要害死我嗎?」

  郭四郎跑過去,楊家護衛也得到了命令,迅速退到一旁。不過,他們卻堵住了門,虎視眈眈盯著郭十六。以免他趁機逃走。郭十六渾身是血,見到郭四郎後,頓時露出驚喜之色,忙上前兩步,「阿郎,你沒事吧。」

  「沒事,沒事,我要被你害死了。」

  郭四郎說著話,一腳就踹在了郭十六身上。

  郭十六猝不及防,跌跌撞撞便倒在地上。臉上露出驚愕之色。

  「你這個混蛋,當初說讓我用你的詩,卻險些害得我丟了性命。

  你還沒完沒了,竟然敢打上門來,莫不是想要害死我嗎?當初阿翁就不該救你,我郭家有你這個災星,簡直是倒霉透了……我,我,我,我要殺了你這個混蛋。」

  說著話。郭四郎左右看了一眼,從地上拾起一把寶劍,上前就刺了過去。

  郭十六沒有閃躲,眼睜睜看著郭四郎一劍刺在他的身上。

  郭四郎也愣了一下。但他旋即露出猙獰的表情,「裝,你就給我裝吧,我看你還躲不躲。」

  他從郭十六眼中看到了一抹哀色,心中也不由得有些難受。

  但旋即,他想到了自己的處境。

  今天如果不殺了這個郭十六給楊睿交出氣。恐怕接下來,那楊睿交就要找他麻煩。

  他和郭十六從小一起長大,但是在這個時候,什麼友情也都不在重要。

  郭四郎那張俊俏的臉,因為恐懼而變得扭曲,舉劍再次砍向了郭十六。

  楊睿交看到這一幕,忍不住哈哈大笑。

  只是沒等他笑聲落下,只聽鐺的一聲響,一枚鐵丸從門外飛進來,啪的就打在了郭四郎的手腕上。鐵丸的力道很大,直接把郭四郎的手腕打得碎裂,他啊呀一聲慘叫,手中寶劍隨之脫手。

  「什麼人!」

  楊睿交臉色一變,厲聲喊喝。

  「觀國公,殺人不過頭點地,郭十六忠勇可嘉,能否看在我的面子上,饒他一命?」

  隨著一個清雅的聲音從門外響起,一個青年邁步走到了觀國公府的大門前。

  國公府護衛見此情況,舉刀上前想要阻攔。

  只見那青年身形一閃,手中摺扇啪的就抽在那護衛的手腕上,而後順勢身體向前一擠,蓬的一聲就把那護衛壯碩的身體擠飛了出去。他走進觀國公府大門,朝臺階上的楊睿交遙遙拱手一禮,「在下楊守文,想保下郭十六,不知小國公可否給我一個面子呢?」

  「楊守文?聽上去很耳熟啊。」

  「笨啊,那不就是謫仙人,楊青之嗎?」

  楊青之本來是不打算出手的,可是見郭四郎要殺死郭十六,也不得不出手了。

  他這一報名,外面看熱鬧的人頓時一陣竊竊私語。

  楊睿交臉色一變,看著楊守文的目光,也變得有些複雜。

  他當然知道楊守文是誰!

  他不但知道楊守文的來歷,甚至還知道,楊守文原本是他弘農楊家的子弟。

  不過,楊守文準確來說,是景武房楊素下的一支。雖然景武房早已經隨著楊玄感造反而沒落,分崩離析,但是卻留下了楊大方、楊承烈和楊守文這一支子弟。

  若按照輩分來算,他和楊守文算是族兄弟的關係。

  楊守文在洛陽聲名鵲起,弘農楊氏豈能不知?

  族長楊執柔還嘆息過:若當初沒有把楊家父子從族譜中抹去,說不得也是楊家的中堅力量。

  從內心而言,楊睿交不想和楊守文交惡。

  弄不好他和楊守文將來還是連襟呢,若惡了交情,日後可就不好見面。可如果就這麼低頭,楊睿交又覺得面子上過不去。這該死的郭十六都打上門來,如果讓他就這麼走了,他這個小觀國公以後怎麼在洛陽走動?勢必會成為他人口中笑柄。

  一時間,楊睿交也為難了。

  楊睿交不吭聲,他手下那些護衛自然也不會動手。

  楊守文多少算是留了手,剛才雖然把人擠飛出去,但是並沒有真正發力。

  見楊睿交不說話。楊守文便緩步從門階上走下來,來到了那郭十六的身邊。郭十六此刻半躺在地上,渾身是血。只是那張猶帶著幾分天真之氣的臉上,確是一派愕然。

  他到現在也不明白。郭四郎為什麼要殺他。

  至於郭四郎,則跪在地上,托著手腕。

  楊守文蹲下身,檢查了一下郭十六身上的傷勢,而後扭頭向楊睿交看去:「觀國公。你怎麼說?」

  「怎麼說?」

  門外傳來了一個女聲,緊跟著人群散開,從外面走進來一個女人。

  她一襲華美宮裝,雲鬢高聳,酥胸半露,透出一種誘?人風?情。她款款走進大門,看到地上的屍體,還有遍地的鮮血,蛾眉顰蹙,那張俏麗的面上露出不滿之色。

  「楊青之。他可是殺了人……你道這洛陽是什麼地方,殺了人還想走嗎?」

  她言語中流露不滿之意,然後慢慢從門階上下來。

  楊睿交看到她,立刻跑上前來,躬身一揖道:「公主怎會來舍下做客?」

  「我若不來,豈不是你就要被人欺負?」

  說著話,她不滿瞪了楊睿交一眼,然後轉身道:「楊青之,我知道你!父親對你讚不絕口,更對你多方維護。可你倒好。來到洛陽,竟然沒有去拜訪過一次。

  鄭三娘學識過人,我也一直非常崇敬。聽說你得她冥中傳授,怎地連這禮數都不知曉?」

  這女人。好強勢。

  她甫一登場,就掌控了話語權。

  楊睿交朝楊守文很無奈的露出苦笑,那意思分明是說:不是我不給你面子,我現在做不得主。

  如此強勢的女人,莫非就是長寧公主嗎?

  楊守文感到有些奇怪,李林甫不是找李過了嗎?怎麼李過沒出現。長寧公主卻來了?

  他站起身,想要開口。

  只是沒等他說話,長寧公主便道:「楊青之,面子可以給你,但你總要給觀國公一個交代。」

  交代?

  楊守文似乎有點明白了!

  長寧公主來,好像並不是要找他的麻煩,幫他說項。她要給楊守文這個面子,同時更要保全楊睿交的面子。至於這交代嘛……楊守文想了想,目光就落在郭四郎身上。

  「請公主賜我紙筆。」

  「嗯?」

  長寧公主眼睛一亮,粉靨露出笑容。

  她扭頭看了站在身後的楊睿交一眼,楊睿交立刻反應過來,大聲喊道:「還愣著幹什麼,準備紙筆。」

  有家奴擡了一張桌子,奉上紙筆。

  而觀國公府外的人群卻騷亂起來……

  總仙會上,楊守文斗酒詩百篇,可以說是名動京洛。

  可是,真正見過那景象的人卻不多,大都是從別人口中轉述而來。人言楊青之謫仙人,卻不知到底是怎樣一個景象。如今,楊守文讓準備筆墨,難道是要現場賦詩,給予楊睿交一個交代嗎?這立刻引起了眾人的興起,一個個都露出好奇之色。

  楊守文輕輕磨墨,然後提筆在紙上寫下‘俠客行’三字。

  「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

  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閒過信陵飲,脫劍膝前橫。將炙啖朱亥,持觴勸侯嬴。

  三杯吐然諾,五嶽倒為輕。眼花耳熱後,意氣素霓生。

  救趙揮金錘,邯鄲先震驚。千秋二壯士,煊赫大梁城。

  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誰能書閣下,白首太玄經。」

  一首俠客行,引得一片驚呼。

  楊守文放下筆,看著楊睿交道:「郭十六殺人,確有過失。然則他為何殺人,想來國公也心中明白。我與郭十六只有一面之交,卻感懷他內心忠義……這等好漢,殺之即為不祥。他觸犯了國法,自有國法處置。但若他死在觀國公府中,則與國公聲名不利。

  此真義士也,還請國公恕罪則個。」

  說完,楊守文雙手在身前抱攏,一揖到地。

  楊睿交不由得為之動容,他看了看滿身是血的郭十六,又看了一眼那郭四郎。

  「青之所言不錯,此等義士,殺之不祥。」

  他沉聲道:「來人,把郭十六送去縣衙……再請來醫工為他診治,就說我不追究他的過錯。」

  楊守文也說了,要有國法處置。

  楊睿交不可能就這麼放走郭十六,那他會顏面無存。

  有楊守文這一首詩在這裡,有楊守文賦予郭十六‘俠義’之名,把他送去官府,想必官府也不會嚴懲。楊睿交可是聽說過,沈佺期和楊守文的關係,相當密切。

  這樣一來,他觀國公府不會有任何損害,而且還會得到世人稱讚,誇獎他大度。

  長寧公主則看著楊守文,嬌笑一聲道:「既然楊青之你開了口,此事就算了。」

  「楊公子,求你再救我阿郎。」

  郭十六卻一把抓住了楊守文的袖子,激動說道。

  楊守文看著他,輕聲道:「郭十六,你來救他,他卻要殺你自救,你還要救他嗎?」

  郭十六愣了一下,扭頭向郭四郎看去。

  片刻後,他輕聲道:「當年若無阿翁,十六早就死了。

  阿翁臨終前,曾對十六說過,要把阿郎視作兄長,要護他周詳。阿郎殺我,十六不怨,只怨十六沒有本事,救不得阿郎,還為他招惹了麻煩。請楊公子開恩。」

  楊守文眼中,流露出讚賞之色。

  他扭頭向楊睿交看去,卻見楊睿交也是一臉的稱讚表情。

  長寧公主甚至眼圈紅了,厲聲喝道:「郭四郎招搖撞騙,竊取他人詩詞,本該重責。念他有郭十六這樣的僕從,便不再追究。不過,即刻滾出洛陽,此生休再離開咸陽半步。若踏出咸陽半步,就地格殺勿論,本宮自會傳訊與咸陽縣知曉。」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6-1-9 00:01
第三百三十章 欠我一個承諾(上)


    郭四郎面如死灰,被拖出了觀國公府。

    而郭十六則被兩個家丁擡了出去,送到一架馬車上,被送往洛陽縣衙。

    楊守文知道,這是最好的結果。雖然郭十六會被判罰,但至少說保住了性命,也達成了解救郭四郎的目的。從此以後,郭十六和鹹陽郭氏再也沒有任何一點關系。

    “多謝公主,多謝小國公。”

    楊睿交給了他這個面子,楊守文必須承情。

    只是,長甯公主卻臉色一變,沈聲道:“楊公子你已經達成了目的,國公府遭遇這種事情,也不便再挽留楊公子。大門在那邊,楊公子請自便!來人,送客。”

    這娘們兒怎麽說變臉就變臉?

    楊守文有些發懵,而楊睿交也有點犯糊塗。

    不過,長甯公主既然開了口,他自然不會反駁。

    雖然說兩人都是弘農楊家子弟,可觀王房現在是楊家宗房,正房;而景武房早已經煙消雲散,伴隨著當年楊大方父子被逐出楊家宗祠之後,和弘農楊氏再無關系。

    楊睿交有心結交,卻不代表他會違背長甯公主的意思。

    “公主,楊青之是當今名士,總仙會鬥酒詩百篇,更得了谪仙人之名,我等應該結好才是,為何要把他趕走呢?”

    “笨,你以為我是偶然前來嗎?”

    “啊?”

    “是八娘求我過來,她還在外面等著呢。”

    “哦!”

    楊睿交恍然大悟,但旋即又露出疑惑表情,“既然八娘來了,為什麽不一起過來?”

    “誰知道那小丫頭在耍什麽花樣。

    明明有些喜歡那楊青之,卻非要裝作男人和他來往。這也就罷了,這楊青之也是個不解風情的,居然真的把八娘當作了男人,整日裏稱兄道弟,真真個笑死人。

    對了。這件事你可不許說出去,誰都不許……

    八娘的脾氣你應該知道,如果惹惱了她,到時候她找你麻煩的話。我也保不住你。”

    楊睿交噗嗤笑出聲來,聽到長甯公主的警告,更連連點頭。

    長甯公主是韋氏所生的長女,甚得寵愛。但要說真正的寵愛,莫過于李裹兒。太子李顯對她簡直是言聽計從。含在口中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到,無人可以相比。

    平日裏,李裹兒很好說話。

    但如果真的惱了她,說不得會惹出什麽禍事。

    反正,他這個小觀國公是招惹不起。

    從觀國公府中走出來,人群已經散開了。

    出觀王曲,楊守文看到了癱倒在路邊的郭四郎。不過這個時候,沒有一個人正眼看他,甚至露出了嫌棄之色。郭十六忠義無雙。不惜犯死救他。如果他能夠舍生保護,說不得會成為洛陽街頭的一段佳話。但是現在,不會有任何人憐憫他。

    在很多人眼中,郭四郎就是個無情無義的騙子!

    總仙會那一首《題牡丹》,令他聲名鵲起,也讓他聲名掃地。

    楊守文看了他一眼,便甩袖離去。

    郭四郎的反應,在他意料之中,同時又出乎意料。

    理論上來說,郭四郎當時的作為沒有什麽錯誤。也是他這種人最為正常的表現。如果沒有楊守文出面,如果沒有楊守文為郭十六背書那一首俠客行,這件事最終也就不了了之。可現在,楊守文的俠客行。卻讓郭四郎徹底淪為反派人物。

    相信過了今日,這洛陽再無他立足之處了吧。

    楊守文想到這裏,便向通遠樓走去。

    不過,沒等他到通遠樓,就看到在十字街口的小橋上,一襲白裳的李過。蹬著一雙精致的小牛皮靴,正笑盈盈站在那裏,透著一種卓然氣質。

    “楊青之!”

    他衝楊守文招手,聲音很脆。

    楊守文頓時笑了,快步了過去,“過兒,多謝了!”

    人前稱呼過公子,人後便喚作‘過兒’。李過曾多次問他,為什麽要這麽稱呼他,可是楊守文總笑而不語。這,可能也是他對前世的一種懷念。情懷,懂嗎?這叫做情懷。

    “哥奴呢?”

    楊守文沒有看到李林甫,不禁疑惑問道。

    李過笑道:“我讓他去縣衙了,免得沈雲卿又弄不清楚狀況。”

    你好牛啊!

    那個曆史上大名鼎鼎的奸相,卻好像小厮一般被你使喚。也不知道未來的史書裏,會不會記載這些。不過,李林甫倒是挺用心,這也讓楊守文心裏生出一絲感激。

    “對了,你是不是看上厮兒了?”

    “啊?”

    “哼,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這麽用心,肯定是看上那厮兒,想要把他招攬到麾下。”

    楊守文還沒有來得及開口,卻忽聽道身後傳來了一陣呼號聲。

    “楊青之,楊公子,救救我啊。”

    郭四郎好像癫狂了一般向他撲過來,一邊走一邊哭喊道:“楊公子,我不想離開洛陽,我不想回鹹陽啊……求求你,幫我向小國公求個情,我做牛做馬都心甘情願。”

    沒等楊守文說話,從橋下便走出兩個彪形大漢,攔住了郭四郎。

    李過露出厭惡的表情,厲聲道:“小高,把他給我趕出洛陽去,我不想看到他。

    他若是不肯走,就給我打斷他的腿,讓他在洛陽乞討。敬酒不吃吃罰酒,招搖撞騙也就罷了,還不識好歹。蠢材,你敢在總仙會作假,就不怕有人找你的麻煩?”

    郭四郎剛開始還拼命掙紮,可是聽到李過的話,頓時醒悟過來。

    對啊,他可不是僅僅是騙了楊睿交,更騙了太平公主和武則天啊!

    楊睿交觀著他的時候,太平公主還不會出手。可他現在被趕了出來,那太平公主……

    總仙會,可是太平公主召集舉辦。

    “我走,我這就離開洛陽。”

    在一刹那間,郭四郎感受到了這洛陽城中彌漫的濃濃危機。

    他不等那小高出現,便轉身連滾帶爬的往外跑。

    “楊青之,我們搏一回吧。”

    搏,換做後世的話,就是‘賭’。

    楊守文笑道:“搏什麽?”

    “就搏這個家夥,能不能安全出城?”

    楊守文想了想,輕聲道:“以你那姑姑的能力,只怕已經知道這厮出來了,估計他出不得城。”

    “哼,我偏賭他能出城,但絕跑不出十裏。”

    “是嗎?”

    “搏是不搏?”

    “搏!”

    太平公主不可能那麽廢,怎會讓他逃出洛陽?

    “我若是輸了,就答應你一件事;你若是輸了……就把你這把折扇送給我,怎樣?”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6-1-9 00:02
第三百三十一章 欠我一個承諾(中)


    楊守文一怔看了一眼手中的折扇。

    他輕聲道:“你若是喜歡,我便送你一把新的,這把我都用舊了。”

    “我就喜歡用舊的。”

    李過歪著頭,盈盈而笑。

    那笑容,格外動人,令楊守文心跳頓時加速,臉隨即有些發燙。

    完了完了,難道說我……

    “隨你,只要你贏了,就送你。”

    “小高。”

    “奴婢在。”

    從橋的另一邊,飛快走來一個清秀的小宦官。

    李過道:“去盯著那個騙子,看姑姑是在城裏收拾他,還是會在城外收拾他!”

    說到‘城外’兩個字,李過故意加重了語氣。楊守文怎可能聽不出來,但是他卻不會點破,只笑了笑,沒有說話。那郭四郎的死活,與他何幹?不過是一把扇子,他是在城裏被收拾,亦或者是在城外被收拾,楊守文又怎可能放在心上……

    到這會兒,楊守文也反應過來。

    長甯公主為什麽會突然駕臨?而且從態度上,他可以感覺到,長甯公主對他很客氣。

    雖然最後把他趕走,但想必是因為李過在這裏等他。

    只是楊守文想不明白一件事,既然李過來了,為什麽不一起過去?反而神神道道的在外面等他出來?感覺好困惑,真的好困惑,你們皇室子弟都很喜歡玩遊戲嗎?

    以楊守文兩世單身狗的經驗,是絕對猜不出其中緣由。

    兩人就站在橋上,他不說話,李過也不開口。

    就這麽靜靜的站著,楊守文的感覺,也挺不錯……

    “還有一件事。”

    “嗯?”

    “記得,你今天欠了我一個人情。”

    “啊?”

    “哼,將來要還的哦,你可不許忘記了。”

    楊守文點點頭,笑著道:“我當然會記得……不過。既然已經欠了一個人情,不妨再欠你一個人情,可以嗎?過兒,你可要明白。我不是那麽容易欠人人情的人。”

    “不要臉!”

    李過咯咯笑起來。

    “說吧,什麽事?”

    “你覺得哥奴如何?”

    “哪個哥奴?”

    楊守文道:“當然是李林甫了,還能有誰。”

    “嗯,挺精明的一個家夥,辦事也很牢靠。怎麽了?”

    楊守文想了想,輕聲道:“今天哥奴找我,說讓我幫他安排個出路。

    可你也知道,我現在姥姥不疼舅舅不愛,自身難保的情況下,能給他安排什麽出路?要是可以,你看方不方便給他安排一個事情。這家夥會使劍,而且精于音律。若是可能,不妨幫幫忙,也算是留一份人情在裏面。你看能不能幫我一回。”

    李過愣了一下,旋即爽快答應。

    “這個倒也不難,不過我要回去看看,才能確定下來。”

    說完,他旋即換上了燦爛笑容:“楊青之,你來洛陽這麽久,一定還沒有真正走過洛陽城吧。反正現在還早,我帶你去走一走,你看怎樣?順便也可以熟悉一下。”

    對于李過這個並不算過分的請求,楊守文當然沒有理由拒絕。

    他笑著點頭道:“既然如此。那就請過兒帶路。”

    “好啊,那我們先去白馬寺。”

    上陽宮,七寶閣。

    武則天把小鸾台呈報上來的密折放在桌上,同時臉上露出了苦笑。

    “這個楊青之。還真是不肯消停。”

    說完,她沈思片刻,提筆在一份名單上,寫下了楊守文的名字。

    “朕不知道這樣做對是不對,但如果你和裹兒真的有緣法,一定能夠及時趕回來。

    這也是朕最後一次為難你。也算是朕的一點私心吧。

    不管那結果最終會是什麽樣子,朕都會補償你……但這一次,就當作是一次考驗吧。”

    她是在對自己說,又好像是在對上官婉兒說。

    上官婉兒就站在武則天的身邊,看到武則天在那份名單上寫下了楊守文的名字之後,在心裏輕輕歎了口氣。她也很困惑,不知道楊守文這件事到底該怎麽處理。

    一方面,楊守文和李過交情深厚。

    另一方面,上官婉兒也能夠覺察出來,楊守文似乎對安樂公主懷有很大的敵意。

    如果……

    算了,這也是他自己的選擇。

    希望有一天,他知道了真相以後不會後悔才是。

    “陛下,要送去鳳閣嗎?”

    “送去吧,另外把這份名單抄送一份與狄國老。

    告訴他,狄光昭的事情,朕看在他的面子上放他一次。不過,狄光昭以後不得再入仕途。讓狄光遠出去曆練一下吧,至于成與不成,要看他自己的造化如何。”

    上官婉兒知道,狄光昭的命算是保住了。

    這裏面,武則天和狄仁傑如何鬥法,她不是很清楚。

    但是依照著狄光昭在魏州做下的那些事情,就算死十次都不為過。這次他能夠活下來,絕對是武則天格外開恩。這其中,恐怕也包含著武則天對狄仁傑的關懷。

    上官婉兒領命,退出了七寶閣。

    在觀風門外,她遇到了張易之兄弟。

    以前,張易之兄弟見到她,總會調笑幾句。可這一次,卻見兩人一臉肅容,看上去非常莊重。

    “上官姑娘要出去嗎?”

    “是。”

    上官婉兒也懶得與他二人廢話,只答應一聲,便匆匆走了。

    張昌宗看著她的背影,忍不住啐了一個,“這賤人真是越來越放肆,不把我們放在眼裏。”

    張易之則冷笑道:“不急,且看他能猖狂幾時。”

    他看四周無人,輕聲道:“都安排好了?”

    “五郎放心,這次我絕對已安排妥當。”

    “那就好……”張易之的眼中,閃過一抹失望之色,輕聲道:“可惜那筆黃金咱們不能沾手,若不然……不過也好,能夠找回黃金的話,想必聖人也會非常高興。”

    說完,兩兄弟相視而笑。

    那笑聲中,帶著幾分莫名,至于究竟有什麽樣的含義,恐怕也只有他兄弟二人心裏清楚。

    楊守文被李過拉著,轉了大半個洛陽城。

    回到家的時候,天色已晚。

    他前腳進了歸義坊的坊門,後腳就聽到街鼓聲響起。

    夜禁即將開始,楊守文也不敢怠慢,連忙直奔銅馬陌。

    “阿郎,回來了。”

    屋恩奇看楊守文進門,連忙迎上來,恭聲道:“晌午後莊縣尉來了,見你不在家,就讓小人轉告阿郎一聲,衙門裏的事情已經安排妥當,不會讓郭十六吃苦。”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6-1-9 00:03
第三百三十二章 欠我一個承諾(下)


    楊守文聽罷,輕輕點頭。

    這衙門裏有人好辦事,古今皆通。

    如若不然,以郭十六做下的事情,少不得要吃苦頭。

    不過,此前有李林甫到衙門裏帶話,觀國公楊睿交又不願追究,沈佺期哪怕是個書呆子,也不會薄了楊守文這個面子。再加上莊畢凡的關照,想必郭十六在牢裏,也不會吃什麽苦頭。只可惜,短時間內他不可能出來,至少要走一走過場。

    如果出來的太快,沈佺期不好交代,楊睿交也沒有面子。

    所謂花花轎子人擡人,就是這個道理。

    楊睿交不管是看在誰的面子上饒過了郭十六,說到底都是給了他面子。那麽作為楊守文,則要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你楊睿交給我臉,我也要照顧你的臉面。

    人情世故就是這麽來的。

    楊守文雖然不是那種精于此道的人,但一些最基本的道理,卻還算明白。

    “屋恩奇,以後代我常去探望一下郭十六,這種忠義之人,我最是敬佩。”

    “阿郎放心,小人明白。”

    青奴不在家,鄭虔回了荥陽,這銅馬陌變得冷清了不少。

    楊守文回到八角樓,剛坐下來准備喘口氣,楊氏從外面走進來,手裏拿著一張條子。

    “嬸娘,一月呢?”

    楊氏道:“剛鬧完,才睡下,兕子你不要吵她了。”

    楊守文點點頭,正准備起身上樓,卻被楊氏喚住。

    “兕子,這裏有你一張條子。”

    “啊?”

    楊守文一愣,看了一眼楊氏手中的紙條,便伸手接過來,“什麽人送的條子?”

    “不知道。”

    看楊守文露出疑惑之色,楊氏連忙解釋道:“是這樣,我晌午後出去買東西,結果在街上被人撞了一下。我當時沒什麽大礙。可是那人卻拉住我不停道歉,還塞了這條子給我。

    他說:轉于楊青之,生死攸關。

    我想再問他,他扭頭就走了……當時我就想。有什麽事情不能大大方方的說出來?他既然這樣子,肯定是不希望被人知道。所以我也就沒有追過去,再去詢問。”

    楊守文笑了,把紙條展開。

    “這樣做沒錯,沒想到嬸娘居然如此機敏。”

    一句話。令得楊氏笑逐顔開。

    楊守文把紙條展開來,就見那紙條上只寫了八個字:七裏亭、白水塘,小心!

    什麽情況?

    楊守文頓時懵了,感到非常困惑。

    這分明是一封示警信,可是沒頭沒尾,讓他有些迷糊。

    七裏亭和白水塘,分明是兩個地名。這兩個地方會有危險,讓他多加小心……嗯,應該就是這個意思。

    “嬸娘,洛陽周圍可有名叫七裏亭或者白水塘的地方?”

    相比楊守文在銅馬陌做宅男。楊氏倒是經常出門。

    論及對洛陽的熟悉程度,楊氏絕對是強于楊守文。

    聽到楊守文的問話,她不禁有些疑惑。皺著眉頭,仔細想了想,最後搖搖頭道:“這兩個地名我是第一次聽說。不過洛陽這麽大,我畢竟不是很熟悉,要不我明天打聽一下?

    兕子,是不是出事了?”

    楊守文想了想,把紙條湊到燭火邊點燃。

    “打聽一下也好,不過也不必擔心。估計是什麽人再惡作劇吧。”

    楊氏頭次聽到‘惡作劇’這個詞,但是卻能夠領會其中的意思。只是,看楊守文的樣子,似乎不是有人在開玩笑。她頓時緊張起來。“兕子,會不會是有危險?”

    “哈,這朗朗乾坤,天子腳下,能有什麽危險?

    不過,嬸娘以後出門。記得帶上哥奴。不管怎樣,他跟著你能出把子力氣,我也放心。”

    見楊守文不願意說,楊氏也沒有再追問。

    “那我以後會小心……天不早了,兕子早點休息,我也去睡了。”

    “嬸娘晚安。”

    楊氏徑自到廂房歇息,悟空和八戒跟在她的身邊。

    楊守文看那張紙條已經變成了灰燼,便邁步走出了客廳,站在八角樓外的空地上。

    遠處,原來的樓閣和庭院被徹底推倒,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竹林。

    不是江南的那種竹子,而是本地特有的水竹。在夜風中,竹林輕輕搖曳,發出了沙沙聲響。

    竹林旁邊的那棵大樹上,傳來一聲大玉的夜啼。

    誰給我傳信示警?又有誰想要對我不利?

    楊守文擡起頭,仰望星空。

    一輪皎月高懸空中,月朗星稀,代表著明天會是一個好天氣。

    七裏亭、白水塘?

    楊守文輕輕搓揉面頰,心裏面突然感到了一種莫名的恐懼……

    這一夜,楊守文睡得不是很好。

    他又一次夢到了幼娘,不過同時也夢到了李過。

    兩個人好像打了起來,卻不知道是什麽原因。楊守文站在一旁束手無策,一個是自己的好朋友,一個是自己最親的人。結果,李過被幼娘打倒……慢著,李過好像比幼娘大兩歲,怎會打不過她?反正結果就是李過氣呼呼的走了,幼娘也飄然離去。

    把他一個人丟在空蕩蕩的宅院裏,茫然不知所措。

    醒來之後,楊守文感覺這個夢實在是荒謬。

    李過怎麽可能和幼娘打起來呢?他們兩個沒見過,又不認識,怎麽可能會發生衝突?

    不過說起來也奇怪,從進入神都之後,他就沒有再夢到那個喚他驸馬的女人。

    總之,很怪異!

    這也讓楊守文在醒來之後,心情有些不太愉悅。

    吃罷了早飯,他正准備在屋裏寫《三國》,卻見黑妞氣喘籲籲從前院跑來,直奔樓上。

    “阿郎,上次找你和大阿郎的那個人又來了。”

    “哪個人?”

    “就是接你和大阿郎走的那個人啊……那天大阿郎剛到,他就來了。”

    楊守文愣了一下之後,立刻反應過來,黑妞說的是什麽人。

    高延福!

    楊承烈那天剛到洛陽之後,高延福就緊跟著登門,把他和楊承烈從銅馬陌接到了上陽宮。

    他怎麽來了?

    對這種太監、內侍,楊守文是不敢怠慢。

    自古以來,君子可以欺之以方,但是太監永遠不要去得罪。

    這些少了子孫根的家夥,心裏大多扭曲而陰暗,有一點怠慢,都可能會被記恨。

    楊守文覺得自己麻煩已經夠多了,可不想再生波折。

    “快帶我去。”

    他連忙放下筆,從樓上下來。

    八角樓的門廊上,楊茉莉正陪著一月玩耍。

    看到楊守文,一月張開手喊道:粑粑。

    若在以前,楊守文肯定會陪她玩耍,可是今天他卻不敢。

    “黑妞,你陪一下一月,我馬上回來。”

    楊守文只停留了一下,便匆匆跑去前院。穿過門庑,他看到高延福正站在庭院中……
1月23 發表於 2016-1-9 02:11
卷二 朝天闕 第三百三十三章 征事郎(上)

  「恭喜楊公子,賀喜楊公子!」

  在高延福看到楊守文的那一刻,臉都快要笑出一朵花來,讓楊守文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高延福這個人,說不出什麼感覺。

  長的倒是很帥氣,但是卻有些陰柔。

  不過這很正常,太監嘛!陰柔一點也沒有錯。

  只是當他笑的時候,楊守文就覺得很彆扭。說他笑,但感覺不出笑意;說他沒笑,卻笑得是春光燦爛。尼瑪,皮笑肉不笑說的就是高延福這種笑容。

  「高司宮,光臨寒舍,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你特麼的不要臉,這宅子明明是聖人賜給你,讓你暫時居住,怎麼就變成了‘寒舍’?知不知道你這宅子如今市面上什麼價錢?六千貫,特麼是六千貫,差不多十鋌黃金的價格。你這上嘴皮子和下嘴皮子一碰,這就變成你家的‘寒舍’了?

  不過,高延福心裡在吐槽,臉上笑容卻更盛。

  「楊公子,接旨吧。」

  接旨?

  楊守文頓時糊塗了。

  接旨應該是老爹接旨,關我什麼事情!而且,老爹現在在終南山,應該找他才對嘛。

  見楊守文一臉疑惑,高延福旋即取出聖旨。

  「楊守文文采過人,且忠義勇武。

  聖歷元年與昌平抵禦叛軍,活捉堇堇佛爾袞,功勞卓著,特敕命征事郎,司刑寺評事,欽此。」

  似楊守文這種情況,不需要什麼設擺香案,跪地接旨。

  只是楊守文卻聽得一頭霧水,有些迷迷糊糊從高延福手中接過了聖旨。

  「另外,聖人密旨,命征事郎辛酉時前往太平禪寺議事,不得有誤。」

  楊守文聽罷,連忙躬身領旨。

  高延福倒也沒有耽擱。把旨意送到之後,便準備離開。

  「高司宮,聖人讓我去太平禪寺,什麼事情?」

  「呵呵。這個奴婢就不知道了。聖人之意,又豈是我等奴婢可以揣摩?征事郎到時候去了自然知道。這可是聖人的密旨,到時候公主也會參加,征事郎可不要遲到。」

  高延福倒是很盡心。

  他雖然不喜歡楊守文,屬於立場問題。

  但他現在是武則天的手下。更需要站在武則天的立場考慮。

  楊守文塞給高延福一鋌黃金,送他走出府門。

  才送走高延福,一干下人們就紛紛上前道賀。

  阿郎做官了啊!

  這銅馬陌的下人們,雖然因楊守文文采名動京洛而自豪,可沒有個官身,終究心裡不太安穩。

  官本位的思想,傳承了幾千年,乃至於到一千五百年後,也沒有發生變化。

  現如今,楊守文做官了!

  雖然很多人都不清楚那征事郎到底是什麼官。也足以讓他們感到開心。

  米娘興高采烈,把高延福送來的官服和官靴收起來,可楊守文卻沒有感到高興。

  好端端封了我一個征事郎……對了,誰能告訴我,這征事郎到底是幹什麼的?

  還有,那個司刑寺評事又是什麼東西?

  楊守文越發覺得,這家裡面如果沒有一個明白事情的人真不行。如果老爹在,可能會好一些。可老爹不在,包括楊守文自己都弄不清楚,這唐代的官兒究竟是怎麼回事。

  有心去找鄭靈芝打聽?

  可想想。高延福並沒有大張旗鼓而來,一定是有他的計較。

  這時候去找鄭靈芝打探,說不定會讓鄭靈芝尷尬。可不找鄭靈芝,又該去找什麼人呢?

  找李過?

  昨天剛麻煩過人家。今天再過去的話,實在是不太合適。

  楊守文回到臥室之後,看著床上的官服,有些茫然。

  「阿郎,外面有一個姓呂的書生求見。」

  哈,今天還真是忙啊!

  楊守文苦笑著搖搖頭。「黑妞,你把他帶來八角樓吧。」

  吩咐完之後,楊守文就下了樓。

  一月看到他,又叫喊起來。這一次,楊守文沒有再拒絕,而是把一月抱在了懷中。

  「呂先生,駕臨寒舍,有何指教?」

  來人正是呂程志,他看到楊守文,便忙上前幾步,躬身一揖。

  「楊公子,我是來向你道謝。」

  「道謝?」

  呂程志嘆了口氣,「昨日十六離開時,我就覺得他情緒不太正常,只是我沒有想到,他竟然這麼大膽,敢去硬闖觀國公府。若非楊公子,十六恐怕已經變成死人。」

  楊守文聽了,笑著搖搖頭。

  他把呂程志引入屋內,分賓主落下。

  只是,一月仍抱著他不肯鬆手,楊守文也沒有想著要把一月放下。

  「適逢其會,我只是見郭十六俠義無雙,忠肝義膽,所以才忍不住出面為他求情。

  不過,那郭四郎……」

  「郭四郎?」

  呂程志露出不屑之色,「這等人休要再提,免得髒了耳朵。」

  楊守文輕聲道:「呂書生雖然不想提他,但我還是要與你說一下。他騙了觀國公說實話倒是小事,關鍵是他參加了總仙會,更在總仙會盜用了郭十六的詩詞。

  呂先生應該知道,總仙會是什麼人召集。

  我聽說,太平公主命人在安喜門外把他截住了!倒是沒傷他性命,卻打斷了他兩條腿。」

  「啊?」

  「據我所知,這洛陽城的醫工,怕是沒人敢為他診治,更不會有人收留。」

  呂志程閉上眼,半晌後苦笑一聲道:「我雖對他不齒,但終究是有一段交情。況且當年他幫過我,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死在洛陽。請楊公子告訴我他的下落,我這就去找他,安排人把他送回老家吧。」

  楊守文眯著眼睛,看著呂程志。

  聽他說完,楊守文沉聲道:「呂先生要想清楚,郭四郎得罪的可是太平公主。你若是過去幫他,就是得罪了太平公主,以後能否在神都立足,可能都會成為問題。」

  呂程志的臉色,微微一變。

  說他不害怕,不擔心,那是假的!

  得罪了太平公主可不是一樁小事,誰不知道太平公主手下鷹犬眾多,弄死他好像碾死一直螞蟻。最重要的是,他底子可也不是太乾淨,昌平那攤子事還沒解決。

  自己死了沒關係,可要是牽累到妻子和女兒……

  呂程志顯得非常糾結,好半天,他嘆了口氣,站起身來。

1月23 發表於 2016-1-9 02:12
卷二 朝天闕 第三百三十四章 征事郎(下)

  「義之所在,不得不去。

  不過呂某有一個小小的請求,若我真的出事,還請楊公子看在當年在昌平的情分上,幫我妻女一遭。」

  說完,他轉身就走。

  「慢著!」

  楊守文喊住了他。

  「我要是讓你這麼走了,豈不是有違道義?

  這樣吧,你幫我一個忙,我幫你把這件事解決了。左右太平公主不會太為難我,我出面總好過你出面。反正已經救了一個郭十六,權當作是圓了他一番忠義之心。」

  說完,楊守文便喚來了黑妞。

  他叮囑了黑妞幾句,然後又取了一把摺扇給黑妞。

  「若是有人攔阻你,你就把這摺扇遞過去,有什麼事情,自有我來承擔。」

  黑妞如今,也算是擔起了銅馬陌的事。

  前院一個屋恩奇,一個黑妞,雖然做事情比不得當初的烏尤和寶珠他們那樣有能力,卻是盡心盡力。

  「楊公子,這……」

  「好了,就這麼說吧,總不成看著你妻女跟你遭殃。」

  楊守文說著,又返回客廳裡。

  「呂先生,我想你打聽一件事,你可知道征事郎是做什麼的?」

  呂程志愣了一下,立刻回答道:「征事郎乃朝廷散階,乃是本品文散官,秩正八品下,不過沒什麼具體職事,只是一個官階。楊公子難道對本朝官制不瞭解嗎?」

  「這個……」楊守文感覺很羞愧,點了點頭道:「我確實不太清楚。」

  「原來如此。」

  呂程志倒也沒有掖著藏著,於是就把這官制對楊守文進行了一番解釋。

  「那司刑寺是做什麼的?評事又是什麼職務?」

  這一問,問的呂程志愣住了。

  半晌之後,他突然笑著起身,躬身一揖道:「恭喜征事郎,賀喜征事郎,沒想到征事郎居然一併得了職事官,倒是讓我有些驚訝。你這應該是征事郎行司刑寺評事,比令尊當年在昌平的官位可是高出太多。」

  「你怎麼知道是我?」

  楊守文疑惑看著呂程志。

  呂程志則笑道:「無端端征事郎突然問起那散階官職。我還沒能反應過來。不過征事郎隨後問起這評事,我就清楚了。以征事郎的性子,若不是得了這職事,恐怕也不會詢問吧。」

  楊守文臉上的笑意。驀地隱去。

  自己,就這麼容易被人看出來端倪嗎?

  呂程志倒是覺察到了楊守文的心思,但他並沒有在意。

  「司刑寺,可能征事郎會覺得陌生。但如果提起它的前身,想必征事郎一定知道。司刑寺就是大理寺。聖人在登基之後,將大理寺改名為司刑寺……這司刑寺評事,也就是前大理寺評事,秩從八品下,所以征事郎這職務又叫做征事郎行司刑寺評事。

  依照載初律,司刑寺置評事八人,掌出使推按。

  凡承制推訊長史,當停務禁錮者,必須要以魚書傳遞信息。」

  楊守文知道‘魚書’是什麼。這是古代人對書信的稱謂。在紙張出現以前,書信大都是寫在白色絲絹之上。為使傳遞過程中不會被損毀。古人經常把書信紮在兩片竹木簡中。而竹木簡則大多會被雕刻成魚的形狀,故而也就被人稱作‘魚書’。

  「征事郎,既然已經得聖人青睞,還需熟悉載初律,免得日後為難。」

  楊守文連連點頭,表示受教。

  這時候,黑妞從外面進來,告訴他事情已經辦妥。

  「不過,我找車馬送他的時候,有一個人帶著幾個人阻攔我。

  後來我就按照阿郎的吩咐。把摺扇交給了那個人,那人看了之後,也就放行了。」

  楊守文點頭稱讚道:「黑妞這事做得甚好,就先下去吧。」

  而後。他抱著一月起身,對呂程志道:「呂先生,事情已經安排妥了,相信呂先生也可以放心了。我今天還有一些事情要做,就不挽留先生,還請先生恕罪。」

  「啊?」

  前面談的熱火朝天。突然間就起身送客?

  呂程志有點無法接受楊守文這種態度上的變化,一時間也有些手足無措。

  事實上,早在楊守文在救下郭四郎和郭十六之後,呂程志就產生了一種想投效的念頭。

  之前說過,他之所以要去做富家翁,是不得已而為之的事情。

  他又沒有其他的門路,不做富家翁又能怎樣?

  楊守文聲名鵲起的時候,呂程志沒有在楊守文身上看到希望。原因嘛,很簡單……楊守文的身份很尷尬,雖然有名氣,但是卻難以看到作為。有名無權的人多了去,呂程志很清楚,他再要找人投靠的話,必須要謹慎,絕不能隨便的選擇。

  以前有一句老話:君擇臣,臣擇君。

  如今雖然已經沒有這個說法了,但這道理依舊存在。

  可是,當楊守文救出郭十六以後,呂程志就看到了楊守文的潛力。

  那可是觀國公府,楊守文能夠在觀國公府裡把人給撈出來,足以顯示出他的能量。

  據說,連長寧公主都給他面子。

  他今早又去了縣衙,看到了牢房裡的郭十六。

  這傢伙雖受了傷,但是在牢房裡卻過得非常自在。獄吏沒有為難他,據說上面也押著案子沒有宣判,估計是在等待機會。能夠把洛陽縣上上下下打理出來,楊守文的能量……

  所以,當楊守文說有求於他的時候,他就想著,該怎麼拿捏一下,而後順水推舟。

  可是……這傢伙根本不按照常理出牌啊。

  按照常理,他不應該是非常恭敬的邀請自己過來幫忙嗎?

  但現在,楊守文居然要送客了,令呂程志有些措手不及。不過,呂程志畢竟是做過縣令的人,在經過了片刻的慌亂之後,迅速冷靜下來,並且想出了應對之策。

  「征事郎,你幫了郭四郎,救下郭十六,全了我朋友之義。

  我欠你一個人情,還請征事郎吩咐。只要征事郎你開口,呂程志絕不會有推辭。」

  我話都說到這地步了,快來招攬我,快來招攬我啊!

  呂程志恨不得把心裡話都寫在臉上,期盼的看著楊守文。

  楊守文這時候,卻露出了一臉的呆色。

  「呂先生,我幫了你,但你也幫了我啊。

  你剛才不是已經回答了我的問題,解開了我心中的疑惑,已經幫了我好大的忙了。要不然,我說不定就要丟臉呢……至於郭四郎和十六,已經結束了!呂先生不必在意。」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6-1-9 19:56
第三百三十五章 太平(上)


    看著呂程志的背影在門庑消失,楊守文突然笑了。

    “小寶貝,看到沒有,粑粑很壞吧。”

    此時,一月已經醒來,聽到楊守文的話,也不知道她是否聽懂了,咯咯笑著,伸手就抓住了楊守文的頭發。不過,小孩子又能有多大力氣,楊守文並不覺得疼痛。

    把突然把一月高高舉起來,哈哈笑個不停。

    “我可不想做那三顧茅廬的劉皇叔,要做我就做劉邦。”

    一月笑得更加開心,在空中彈動小腿兒,笑聲在八角樓外的上空回蕩。

    其實,楊守文怎可能看不出呂程志的心思?

    不過在此之前,他曾與楊承烈說過呂程志的事情。

    對呂程志這個人,楊承烈的了解自然比楊守文深厚。他對楊守文說:“兕子想招攬呂程志,倒也算不得大事。不過有一點你要記住,呂程志這個人骨子裏很驕傲,不會輕易折服。雖說古時候有周文王渭水河畔請姜尚,可那是因為周文王有足夠的優勢,把姜尚掌控在手裏。而你現在對呂程志而言,優勢並不算明顯。

    似這種讀書人,心思很多,野心也不會小了。

    想想當初,他只是以王賀幕僚的身份前往昌平,結果王賀死了,他卻做了三年縣令。

    一般人敢這麽做嗎?能這麽做嗎?”

    作為一個穿越衆,楊守文受後世一些思想的影響很深。

    比如三國演義裏的三顧茅廬,讓他總覺得,只要對對方坦誠相待,一定能夠得到對方的忠心。

    可事實,真是如此嗎?

    “父親,那我該怎麽辦?”

    “當年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鈎;你為什麽就不能效仿一下,讓呂程志主動投效呢?”

    “怎麽做?”

    “笨啊,你只要記住,絕不要主動流露招攬之意。甚至在他表現出投效之意的時候。要嘗試著學會拒絕。當然,你又不能一棍子把他打死,要讓他感到些許希望。

    釣著他,讓他自己低頭。”

    論眼界。楊守文絕對強過楊承烈。

    那一千五百年的時空積累,絕不是普通人能夠比擬。

    可要論權謀,楊守文未必是楊承烈的對手。別看楊承烈在昌平一副被壓制的模樣,也是因為他顧慮太多。不管怎樣,他是明崇俨的學生。又怎可能不懂得權謀?

    所以,今天當呂程志流露出‘你快來招攬我’的架勢後,楊守文毫不猶豫的拒絕了。

    “一月,你說我會不會拒絕的有些狠了?萬一他最後不肯來,該怎麽辦?”

    楊守文冷靜下來,又有些泛起了嘀咕。

    他抱著一月,在庭院中徘徊。

    半晌後,他苦笑一聲道:“如果真的是這樣子,少不得到最後,我要向他低頭。”

    不過。這個頭不可能輕易低下來。

    楊守文在賭,賭呂程志的野心。

    他也不太相信,一個曾經敢冒名頂替,做了三年縣令的讀書人,會甘于一生平凡。

    嗯,只看他們,誰有耐心!

    回到仁風坊的家中,呂程志有些頹然。

    以往,他回家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要陪女兒崽崽玩耍。可是今天。崽崽給他開門,拉著他親切呼喚的時候,呂程志卻顯得有些心不在焉。好在崽崽也懂事,在呂程志離開洛陽的幾年中。她和母親相依為命,遠比許多同齡的女孩子要成熟些。

    見呂程志有心事,她就一溜煙鑽進了內室。

    呂程志坐在廳堂上,呆愣半晌,端起水碗想要喝水。

    不過,水碗裏卻是空的。

    呂程志把水碗放到嘴邊才覺察到。旋即臉色一變,把水碗重重放在了桌上。

    就在這時,內室門簾一挑,從裏面走出兩人。一個婦人牽著崽崽走出來,看到呂程志這模樣,微微一笑,便彎下腰來在崽崽耳邊說了兩句,崽崽立刻乖巧離去。

    “阿郎這是怎地了?”

    “啊,娘子怎麽起來了?”

    婦人年紀大約不到三十,長的乍一看不算漂亮,但是卻很耐看。

    一身灰色的粗布襖裙,外面披著一件洗得發白的半臂。她走過來,在一旁坐下。

    呂程志連忙變了臉色,一副緊張模樣。

    “不過是得了風寒,已經好很多了,阿郎不必擔心。

    昨日陳先生過來不也說了,我要多走走,活動一下,不好整日躺在床上……這些日子奴這一病,家裏就全靠阿郎操勞。等我這病好了,阿郎便不要再費心了。”

    看得出,呂程志對妻子是極好的,見妻子堅持,也就不再勸說。

    不過,他雖然是一臉歡色,但眉宇間依舊能夠看出,那濃濃的煩惱。

    “阿郎這是怎麽了?有心事?”

    呂程志猶豫一下,歎了口氣道:“人言雪中送炭,切莫錦上添花,果不其然。

    娘子還記得前些日子,有一個叫楊守文的少年登門造訪,想要招攬我的事情嗎?”

    婦人愣了一下,點頭道:“阿郎不是說,他無甚根基,又有大禍纏身,不宜投效嗎?”

    “是啊,當時我是這麽想的。

    可現在看來,我怕是看走了眼……那楊守文除了文采過人之外,似乎背景也很深厚。至于他究竟什麽背景,我還不太清楚。但從昨日觀國公給他面子來看,絕對不一般。我今日本想借著去道謝的由頭,應了他前些日的招攬。可沒想到……”

    婦人聽完了呂程志的牢騷,沒有開口,反而站起身來。

    這時候,就見崽崽拎著一個陶壺,有些吃力的走進來。

    “爹爹,吃水。”

    “啊!”

    呂程志看到了嚇了一跳,忙起身走過去,搶在婦人之前從崽崽手中接過了陶壺。

    “崽崽,這是哪裏來的水壺?”

    “爹爹沒水吃,崽崽去趙家嬸娘那邊討要了一壺。”

    聽到這話。呂程志一陣心疼。

    心裏那點不愉快,也好像一下子都煙消雲散,把崽崽抱起來,返回屋中。

    他讓崽崽坐在腿上。然後倒了一碗水。

    “爹爹,水甜不甜?”

    “崽崽討來的水,怎會不甜?”

    呂程志的臉上,笑容綻放。

    而婦人則一旁笑而不語,見呂程志已經不再那麽煩惱。這才開口道:“阿郎其實也不必太心煩,以奴看來,那位楊公子並不是不需要你,而是不想開口相求。”

    “哦?”

    “阿郎的脾氣,奴最清楚。

    表面上溫和,骨子裏卻倨傲。可你要明白,那楊公子同樣是一個文采出衆的人,心裏又怎能沒有傲氣?當初他登門邀請,是你看走了眼。現在他要發達,哪怕是想你投效。恐怕也不可能輕易低頭。依你所言,那楊公子不過雙十,已經做了征事郎,司刑寺評事。這職務比之你當初在昌平做的官職,恐怕也不遑多讓。

    這種情況下,你讓他又怎麽開口呢?”

    呂程志在昌平做的事情,並沒有向妻子隱瞞。

    別看妻子是個普通人家的女兒,讀書不多,但卻非常精明。

    剛開始的時候,呂程志說他是販賣貨物轉來的錢。可是在妻子幾次試探之後。他就破綻百出,再無無法掩飾。無奈之下,他只好把真相告訴了妻子,可不料想妻子並沒有驚恐。甚至比他想象的,要冷靜百倍。

    “奴雖然雖沒有讀過多少書,但是卻知道,這世上沒有什麽生意,能一下子賺來幾千貫。阿郎聰明,讀書也多。卻不是個懂得經營的人。這次去了塞北三年,便帶來這麽多的錢財回來,若說是靠著正經營生獲得,奴是打死都不會相信的。”

    知夫莫如妻,大概就是這樣。

    呂程志撇了撇嘴,輕聲道:“當初,我可是他父親的上司。”

    就知道你這這麽想的!

    婦人笑道:“可是現在呢?”

    “啊?”

    “那位楊公子既然能做到了征事郎,你道他父親會如何?

    再者說了,你也說當初他父子在昌平是為了避難。你又怎能確定,那位楊大先生,不是有所隱瞞?阿郎才學過人,但有時候卻過于傲慢,以至于小看了天下人。

    你可曾想過,當年昌平縣的那個阿癡,如何能夠名動兩京,被稱作谪仙人?”

    “這個……”

    呂程志沈默了!

    他不否認,內心裏他的確是有些看不起對方。

    “阿郎,此一時彼一時。

    阿郎若是無心功名,只願意閑雲野鶴般的生活,那奴也就不說什麽了。可奴更清楚,阿郎其實並不甘心。問題在于,除了楊公子這條路外,阿郎你還有其他路嗎?”

    呂程志表情凝重,沈吟半晌後,輕輕搖頭。

    是啊,似他這種情況,才是最為苦惱。

    他的過往經曆,注定了一般人不可能敢招攬他,而他也未必看得上對方;可門第太高的人,更不可能低聲下氣來相求。二十歲的征事郎,聽上去並不是那麽厲害。可如果想想楊守文此前一文不名,就知道他這個躥升的速度,有多麽驚人。

    只因為他的文采嗎?

    呂程志打死都不會相信。

    這世上文采出衆的人多了去,君不見賀知章何等文采,如今已年過不惑之年,也只是個國子四門博士。張若虛一首《春江花月夜》,令無數人折腰,號稱孤偏蓋盛唐。可又如何?他一生坎坷,官止于一個兖州司馬,如今混迹洛陽,默默無聞。

    有文采,還要有家世,有背景。

    呂程志相信,楊守文的背景不會簡單。

    弄不好,連他那老爹,曾經做了他三年下屬的楊承烈,都有著不同尋常的來曆……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6-1-9 19:58
第三百三十六章 太平(下)


    “娘子,那你說,我該怎麽辦?”

    “去找他啊!”

    “啊?”

    婦人笑道:“阿郎還是放不下面子,其實這其中的道理,阿郎比奴更加清楚。”

    呂程志沈默了。

    良久之後,他點點頭。

    “既然如此,阿郎不妨扪心自問,是面子重要,還是前程重要?

    亦或者說,阿郎可以想一想,除了那位楊公子之外,還有沒有其他選擇?若沒有的話,阿郎只管依照本心行事就是。就像你當初去昌平,是否如現在這般瞻前顧後?”

    呂程志聽了這話,更低頭不語。

    他輕輕搓著手指,沈吟半晌後,終于擡起了頭……

    正午時分,楊氏帶著楊存忠回來了。

    她在北市裏打聽了一番,又跑去南市找人詢問了一下,但是卻沒有人知道七裏亭和白水塘這兩個地名。

    這也讓楊守文心裏更加疑惑。

    洛陽周圍沒有七裏亭和白水塘?那紙條上的警示,又是什麽意思?

    還有,那紙條是誰送來?

    楊守文掰著手指頭算,這洛陽城裏其實沒幾個朋友。

    上官婉兒有可能,但不會是她。如果真是上官婉兒的話,她大可以正正當當的傳訊示警,而不是偷偷摸摸。鄭靈芝?也不可能。他要是找楊守文示警的話,沒必要用這種方法。除了這兩人之外,香山寺的玄碩法師?楊守文想了想,把他排除。

    薛楚玉,和他父子是利益之交,而且也不用這種手段。

    賀知章和他,說穿了到目前只是酒肉朋友,更不可能以這種方式。

    張旭、李林甫、沈慶之……楊守文幾乎想遍了所有可能的人物,但最終都又否定。

    會是什麽人?

    楊守文是真想不出來了!

    “兕子。會不會是有人和你玩笑?”

    楊氏見楊守文一臉的苦惱,于是寬慰他道。

    楊守文搖搖頭,直覺告訴他:這絕不是一個惡作劇。

    不知不覺,天已經晚了。

    隨著入夏之後。白晝越來越長。

    眼見快到辛酉時,也就是下午五點,他還是想不出一個所以然。高延福說的時間已經快到了,楊守文便換了一身衣服,一手持鴉九劍。一手拿著折扇,施施然走出家門。

    這是歸義坊,銅馬陌距離太平禅寺也不算太遠。

    銅馬陌坐落在歸義坊的西南角,而太平禅寺則位于歸義坊十字街的街口。

    不過呢,太平禅寺的大門並非是朝坊內設立,而是位于坊外。歸義坊內,有一個後面,楊守文徑自來到了後門外,上前抓住門環,輕輕叩擊門扉。片刻。門開了。

    開門的人,是一個白面無須的老者。

    他看到楊守文後,不等楊守文開口,便輕聲道:“楊公子來了,請隨我來。”

    這老者看上去年紀不小,但須發純黑,給人一種生機盎然的感受。

    楊守文一愣,便跟著那老者進門。

    兩人的距離很近,他可以聞到一股從老者身上傳來的濃濃奇香。

    “老先生,認得我?”

    “大名鼎鼎的谪仙人。楊青之誰不認得?”

    老者微微一笑,便關上門,然後在前面帶路。

    “老先生,門不上闩嗎?”

    老者頭也不回。沈聲道:“楊青之放心,這是太平禅寺。”

    ‘太平’兩字被他有意無意的加重了語氣。可以聽得出來,老人內心中對這兩字的自豪。

    他既然這麽說,楊守文也就不再多嘴。

    也是,這裏是太平禅寺,誰又敢在這裏鬧事呢?

    隨著老人。沿曲折石徑而行,就看到這禅院之中,樹木蔥郁,幽靜而祥和。行走在其中,仿佛時光凝固。那一抹暮色斜照禅院,禅院中的花草、樹木莫不流露著一種別樣的美感,更讓人産生一種神秘的感覺。楊守文行走後面,忍不住輕聲贊道:“曲徑通幽處,禅房花木深。”

    “哦?”

    老者腳下停頓了一下,扭頭向楊守文看來。

    楊守文則一怔,旋即醒悟過來。

    這好像是唐詩《題破山寺後禅院》的詩句,但具體是什麽年代,誰人所作,他卻記不清了。

    “青之不愧是谪仙人,只從這兩句就把這太平禅院的景致描繪出來。

    卻不知這首詩叫什麽名字,可不可以容我一窺全豹呢?”

    楊守文有些慌了!

    畢竟這首詩的年代他確實把握不准,想了想值得推脫道:“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我只是心有所感,所以……莽撞了。”

    言下之意,我沒有全詩。

    同時他也沒有說明,這就是我作的詩,給以後留一個余地。

    老人的眸光卻閃過一抹異彩,“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青之這話說的極好。若他日青之作出全詩,請不吝告之與我。我叫哈士奇,平日裏就在這太平禅寺。”

    哈士奇?

    楊守文不知為什麽,有一種想要發笑的衝動。

    不過,他最終還是強按住了這種衝動,似是而非的點頭答應。

    小徑的盡頭,有一個禅院。

    楊守文走進去之後,卻見裏面已經有好幾個人。

    其中一個,楊守文認得,就是上次隨上官婉兒一同前去找他的那個司宮台寺人。

    他叫什麽來著?對了,楊思勖!

    楊守文朝他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

    楊思勖坐在禅堂的角落裏,原本很不起眼。他表情嚴苛,周身上下一種生人勿近的氣息。只是他沒有想到,楊守文會向他點頭示意,愣了一下,忙朝楊守文微笑還禮。

    也不知道他是不會笑,亦或者是太久不笑,忘記了該如何笑。

    反正,那笑容很難看。

    楊守文倒是沒有留意這些,看到禅堂裏除了楊思勖之外,沒有認識的人,便二話不說走到楊思勖身邊坐下。

    楊思勖懵了!

    他可是內侍,也就是後世的太監。

    用現在的話那叫做宦官,閹人……他這種人,平日裏並不受人待見。至少這禅堂裏的另外四個人,從頭到尾就沒有理過他,更不要說主動坐在他的身邊。楊守文那是什麽人?別人不知道,他心裏卻清楚。那是武則天如今非常看重的人……

    “征事郎,你應該做那邊?”

    楊思勖低聲道。

    楊守文則愣了一下,想了想道:“坐哪裏都一樣,我這個人懶,就怕那些麻煩事。”

    他不過是隨口一說,可是楊思勖這心裏,卻湧動一股暖流。

    別的不說,至少他能夠聽得出來,楊守文沒有看不起他。

    想到這裏,楊思勖下意識的向旁邊挪了挪,想要給楊守文流出更多的位子。

    “楊寺人……”

    “喚奴婢楊思勖就好。”

    楊守文聞聽,笑了笑,也沒有拒絕,便輕聲問道:“這幾位都是什麽人?”

    楊思勖朝前面看了一眼,壓低聲音道:“穿黑裳的名叫周利貞,是梁王派來的人;那個身穿青衫的中年人,叫高戬,人喚他高六郎……他是公主身邊的人。”

    楊思勖說著向兩邊看了一眼,把聲音又壓低了一些道:“那邊兩個年輕人,年長的名叫裴巽,是義安郡主的夫婿;年輕的那個叫裴光庭,兩人都是聞喜裴氏子弟。”

    “聞喜裴氏?”

    楊守文一怔,看向那兩個年輕人的目光,頓時變得有些不太一樣。

    周利貞和高戬,他沒聽說,印象也不是很深刻,所以並不在意。

    但裴巽和裴光庭?

    慢著,這裴光庭的名字好像有點印象,他似乎在唐玄宗李隆基登基之後,做過宰相。

    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裴家子弟。

    裴巽是什麽人?楊守文也不是很在意。哪怕他和義安郡主成親……對了義安郡主又是哪個?上官婉兒曾說過,梅娘子和裴家人很熟悉,並說要為他設法介紹。

    難道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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