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盛唐崛起 作者:庚新 (已完成)

 
mk2258 2015-9-22 21:09:0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62 1869241
1月23 發表於 2016-3-7 05:52
卷三 江南好 第三百八十五章 盜亦有道(二)

  坐落在官塘坊的長洲客棧,以長洲縣城為名,是一家百年老店。

  不過,這家店的檔次並不是很高,最初是為了方便本地碼頭貨運所建。後來八仙客棧盤踞魚市,長洲客棧更無法與之競爭。於是,這家百年老店漸漸的也就沒落,變成了官塘坊中一家普通的客棧,其檔次和規格,根本無法和八仙客棧相比。

  出入長洲客棧的人,多是一些腳伕和苦力。

  再加上官塘坊的環境所限制,所以生意變得有些冷清。

  天色,漸晚。

  長洲客棧的一間上房裡,無畏禪師坐立不安,在屋中徘徊。

  計老實則坐在榻上,手裡拎著一個酒壺,看上去好像悠然自得,與無畏禪師截然不同。

  不過,他看上去似乎很平靜,可是端著酒壺,卻半天沒有動作,也顯示出他內心中的緊張。兩人一坐一立,各有心思。雖然沒有交談,可看得出,他們都在等待著什麼。

  就在這時,房門突然被人叩響。

  篤-篤篤!

  伴隨著一長兩短的敲門聲,無畏禪師忙快步走過去,而計老實也在榻上坐直了身體。

  房門打開,從外面走進來一個身材嬌小的黑衣人。

  她頭戴帷帽,黑紗遮掩著面孔,走進房間裡,便立刻道:「真浪,快把門關上。」

  無畏禪師連忙把門合攏。

  在關門的剎那,他看到門外站著兩個壯漢。

  「甘娘子,我哥哥有什麼消息?」

  門,關閉之後,無畏禪師甚至不等那黑衣人坐下,就忙不迭開口詢問。

  黑衣人取下了頭上的帷帽,露出一張還算清秀的面容。她的臉很小,眼鏡也不大,膚色略有些發黑。在圍榻的另一端坐下,她端起碗喝了口水。而後長出一口氣。

  「長老,你兄長的意思,是不要輕舉妄動。」

  「為什麼?」

  甘娘子道:「你兄長那邊的情況不是很好……前次返回吳縣,蘇家雖然讓他回來。但看得出來,那邊對他還是有一些懷疑。也正是這個原因,蘇家派蘇倫過來,名義上是協助,實際上是監視。

  神慧長老這件事。蘇家的意思是不要插手過問。

  他既然服毒,說明他很清楚事情的輕重……如果我們現在動手,很可能會惹來更大的麻煩。

  洞庭鄉的地宮已經挖掘大半,只是那最後一扇大門,尚無法破開。

  蘇家不希望這時候再鬧出什麼差池,否則前功盡棄,到時候你兄長恐怕也有麻煩。」

  無畏禪師沉默了!

  他看著那甘娘子,又看了看計老實。

  「甘娘子,神慧長老可是你的叔父。」

  甘娘子的臉色微微一變,嘴巴張了張。但卻未曾出聲。

  「你們久居江南,不曉得朝廷的手段。

  那楊守文年幼,可以不必考慮;狄光遠迂腐,也無甚大礙。關鍵是,一旦他們把神慧交上去,交給周利貞……那周利貞可是盡得來俊臣的真傳,手段殘忍,心狠手辣。想當年來俊臣羅織罪名,鐵打的金剛也熬不住,更不要說長老了……」

  甘娘子聞聽。默不作聲。

  無畏禪師接著道:「當年在廣化寺,長老對我多有關照,還救過我的性命。

  這次我從神都逃出來,又是長老將我收留。而他之所以有今日。更是受我的牽累。

  甘娘子,不管你們怎樣決定,我都要去救出長老。

  唐人有一句俗話,叫做盜亦有道。我如果袖手旁觀,這輩子恐怕都難以心安……洞庭鄉那邊,有計先生住持局面。不能輕舉妄動。不如就由我前去救出長老。」

  甘娘子看著無畏禪師,良久後輕聲道:「你可要想清楚,衙門裡現在守衛森嚴,你未必能夠成功。」

  「若不得成功,戰死何妨?」

  無畏禪師聞言非但沒有緊張,反而笑了起來。

  計老實嘆了口氣,把酒壺放在榻桌上。

  他看了無畏禪師一眼,又朝甘娘子看了一眼,輕聲道:「長老高義,老實欽佩……

  這樣吧,我讓張六幫你。

  那小子最擅長飛簷走壁,可以讓他先潛入縣衙縱火。待縣衙火起,必然大亂。到時候你帶人衝進去解救,我在外面接應。如果有危險,我就放三支火箭,你立刻撤出……甘娘子,請你安排幾艘船,在官塘河渡口等候,以方便接應我等撤退。」

  甘娘子點了點頭,表示贊同。

  她站起身,輕聲道:「長老高義,奴感激不盡。

  這次咱們合作,目標相同,敵人也只有一個。以前,奴見識短,言語間多有得罪,還請長老原諒。這一次,不管能否救出奴的叔父,奴都會記在心裡。只要能夠順利開啟地宮,長老所求之物,奴一定會儘量滿足,還請長老放心則個。」

  聽得出來,甘娘子的身份和地位都不低。

  無畏禪師倒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笑道:「甘娘子,我救長老,只為情義,與其他無關。至於我哥哥要的東西,到時候你只管給他就是。此事結束後,我會立刻離開蘇州,前往訶陵國定居……從此以後,咱們再無關係,娘子也不必感激。」

  說完,他朝甘娘子和計老實拱手,轉身走到門旁,把房門打開。

  甘娘子的臉色微微一變,她看了計老實一眼,就見計老實朝她點了點頭,她也就不再出聲。從榻桌上拿起帷帽,復又戴上。她朝著計老實微微欠身一福,轉身往外走。

  在走到門口的時候,她又停下腳步,扭頭看向計老實。

  「計先生,長老的性子莽撞,很容易惹出麻煩。

  事成之後,請計先生送他一程,以免再生出波折,如何?」

  計老實愣了一下,旋即點了點頭。

  甘娘子這才放心的離開,門外的兩個壯漢,也隨著她走下樓去。計老實在屋中呆立片刻,邁步走出房間。他站在屋外的走廊上,目送甘娘子一行人走出客棧大門,眼中流露出複雜之色。

  「趙客縵胡纓,吳鈎霜雪明……」

  他口中輕聲吟唱那首《俠客行》的詩詞,可念了兩句之後,卻又旋即收聲。手扶欄杆,他輕輕嘆了口氣,轉身又回到房間裡,順手把那兩扇房門,用力的關上。

1月23 發表於 2016-3-12 08:06
卷三 江南好 第三百八十六章 盜亦有道(三)

  夜色,漸漸深沉。

  長洲縣城在經過了一整日的喧囂和吵鬧後,復又歸於沉寂。

  今晚,烏雲遮月,繁星隱匿。

  無畏禪師站在魚市外的門樓樓頂上,半蹲著身子,鳥瞰身下黑漆漆,靜悄悄的縣城。

  從城外長洲苑方向傳來的刁斗聲,表明了時間。

  快到子時了,想來計老實那邊也已經安排妥當。

  他身背一口戒刀,手持一根長約有兩米的長棍,目光灼灼凝視著縣衙方向。

  時間,一點點的流逝。

  就在他的耐心即將要耗盡的時候,忽見縣衙方向,竄起紅光。

  那火光最初並不是很大,可是蔓延的卻很快。無畏見到那火光,心中頓時一喜。

  這火光出現,說明計老實的手下得手了!

  他長身而起,從腰間的挎兜裡取出一根繩索。也就是這剎那間,縣衙的西北角,傳來一陣喊殺聲。無畏沒有再猶豫,縱身從兩丈高,也就是六米左右的門樓上躍下。在門樓不遠處,有一棵大樹。無畏在空中甩出繩索,那繩索好像一條靈蛇,啪的就搭在了粗壯的枝椏上。

  無畏人在空中蕩起,呼的一下子就跳到了縣衙的牆頭。

  縣衙的西面,喊殺聲越來越大,那火勢也變得越發猛烈。

  而無畏身處的縣衙東牆內,卻是靜悄悄,不見人影。他觀察了一下裡面的情況,縱身從牆頭躍下。這是後衙花園所在,園中十幾棵桃樹,結著纍纍碩果,看上去頗為喜人。

  在花園的另一端,有一幢精舍。

  根據縣衙裡的情報,神慧被抓回來之後,就被安置在這精舍裡。

  據說。當初前任長洲縣令王元楷,就死在這精舍之中。無畏趁著夜色飛快靠近精舍,沿途並沒有遇到什麼阻礙。見周圍並沒有什麼埋伏,他不由得長出一口氣。

  墊步擰身。噌的一下子跳到了門廊上。

  無畏貼著窗子聽了一陣,屋子裡很安靜,只隱隱約約從窗戶的縫隙裡,傳來一股藥味。

  估計,神慧還沒有甦醒吧!

  若不是這樣。這精舍的守衛也不會如此鬆懈。

  無畏快步走到了門口,探手貼在房門上,而後輕輕一推。

  那虛掩的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無畏見狀,立刻竄進了屋內……很安全,沒有埋伏。

  他眯著眼睛,迅速找到了床榻所在,然後快步走上前。

  「長老醒來,長老醒來。」

  那床榻上躺著一個人,只是由於光線昏暗。看不清楚模樣。

  但是,從那濃濃的藥味可以確定,這應該就是神慧。無畏沒有再遲疑,上前一步,伸手就要去把神慧抱起。

  可就在這時,內心裡突然有一種難言的悸動。

  無畏只覺心神一顫,連忙止住身形,縮回了手……說時遲,那時快,床榻上的人突然間動了。一條被縟張開。呼的便向無畏飛來。從床榻上竄起一道矮小的身影,手中是一口明晃晃的羊角刀,破空劃出一抹精亮的弧光,便狠狠刺向無畏。

  與此同時。躺在床上的那人也動了。

  就見他翻身坐起,從身邊抄起一桿大槍,身形從床上竄起,手中大槍更惡狠狠扎向無畏。

  無畏看不見那刀光和槍影,但是卻能感受到那徹骨的寒意。

  他並不慌亂,身體猛然向後躍起。手中的長棍緊跟著探出,啪的戳在了被縟上,而後手臂一陣,那被縟呼的轉動起來。羊角短刀割開了被縟,而後一個人影落地,而後一個就地十八滾,便滾向了無畏禪師。而那桿大槍,也隨之落空……

  「地堂刀?」

  無畏大吃一驚,長棍收回,以棍做槍,狠狠朝地上戳去。

  就聽蓬的一聲悶響,結實的地板頓時四分五裂,木屑飛濺。那小個子非常靈活,在長棍戳過來的時候,已經騰身而起。不過,在他身後的人卻緊隨而上,一腳踹在那長棍上,把長棍踹斷之後,順勢身形一矮,手中大槍快如閃電般的探出。

  「連環九擊。」

  那人口中發出一聲低叱,槍已到了無畏身前。

  無畏立刻丟了長棍,旋身躲閃,順勢從後背拔出戒刀。

  鐺的一聲,刀槍交擊一處。

  無畏只覺對方的槍上似乎隱隱含著一股子詭異的螺旋勁力,險些把他手中的戒刀崩飛出去。

  不好!

  他心中頓時慌亂起來。

  有道是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

  無畏也不是那等閒之輩,身手不俗。雖然只交手一次,他就知道對方不好對付。

  中計了……

  他想到這裡,不敢再遲疑,趁著對手撤槍的剎那,縱身躍出了房門。

  雙腳剛落地,就聽一旁傳來一股勁風。

  呼!

  一柄大槌好像奔雷般砸過來,嚇得無畏連忙閃身躲開。那口大槌,砸在了廊柱上。足足有二十公分粗細的廊柱被一下子砸斷,碎屑飛濺。而在這時,那持槍之人已經衝了出來,大槍一顫,嗡的一聲響,化作憧憧槍影向無畏籠罩過來。

  無畏舞刀,刀光閃動。

  只聽叮噹聲不絕於耳,在眨眼間,刀槍交擊數十下,無畏猛然脫出了戰團,從門廊上跳進院中。

  手中的戒刀,只剩下半截。

  無畏站穩腳跟,正要開口,忽聽一連串的吶喊,從園子外衝進來十幾個差役,手中舉著火把,把花園照映的通通透透。

  為首那差役,手持明晃晃鋼刀,厲聲喝道:「大膽賊人,還不束手就擒,更待何時。」

  那差役,正是姚三郎。

  只見他腆胸疊肚,威風凜凜。

  不過,無畏卻沒有看他,而是把目光落在了站在門廊上的三人。

  中間一人,一身青衫,持槍而立。在他身後,則站著一高一矮兩個人。一個身高有六尺四寸左右,另一個卻不過五尺三寸出頭。高個子手裡是兩支大槌,那矮個子拿著一口羊角短刀。

  「你……是楊青之?」

  無畏禪師眸光閃閃,掃過那門廊上的三人之後,最後把目光落在了正中間那個青衫青年的身上。這青年的樣貌有些清秀,身體看上去很單薄,並不是很健壯。

  但是從剛才的交手,無畏禪師心裡明白對方是何等難纏。

  這長洲縣衙,能有此本領,還有如此風範的人,思來想去,似乎也只有他最符合。

  楊守文眯起了眼睛,看著無畏。

  他知道自己?

  楊守文心裡突然一動,隱約猜到了對方的身份……

1月23 發表於 2016-3-12 08:07
卷三 江南好 第三百八十七章 背後的人

  長洲縣城裡,能夠認得他楊守文的人並不多。

  而知道他底細的人,更少之又少。最近一段時間,楊守文聽從呂程志的勸說,就已經很少再拋頭露面。但凡有什麼事情,都讓狄光遠出面,他則隱藏在後面。

  眼前這個人,能一下子叫出他的身份,顯然是對他有所瞭解。

  楊守文笑了,沉聲道:「莫非是廣化寺的無畏禪師?」

  無畏把蒙在頭上的黑巾一把扯掉,露出牛山濯濯。

  那頭上的戒疤清晰可見,也足以表明他的身份。

  在唐代,並非所有的寺院都會給僧人點戒疤。嵩山少林,有此規矩;而廣化寺,同樣也有這樣的規矩。看到無畏頭上的戒疤,楊守文就越發能肯定他的身份。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楊守文看著無畏禪師,突然一擺手。在他身後的楊茉莉和楊醜兒兩人立刻從門廊上竄下去,和楊守文成品字形狀,把無畏禪師包圍在中間,一個個虎視眈眈。

  「久聞無畏長老之名,卻一直無緣得見。

  此前,我曾在廣化寺拜見若那跋陀羅長老,言語中談及長老的名字,可是推崇的緊呢。」

  聽到若那跋陀羅的名字,無畏禪師的手不由得一緊。

  那口戒刀,只剩下半截,可是在他手中,卻讓人不敢掉以輕心。

  「師父可還好嗎?」

  他言語中,流露出敬意。

  楊守文笑道:「怕不是太好……法師因長老的緣故,導致禪心不穩。修為也變得差了很多。我聽說。過些日子會有一場法會。到時候會有幾位大德高僧聯名舉薦一位高僧與法師說法。弄個不好,法師大德之名難保,只因為長老肆意妄為。

  如果長老尚有感恩之心,當放下兵器,束手就縛。

  否則的話,他日如果因長老的緣故連累到了法師,到時候就算是我,也不好求情。」

  無畏禪師。沉默了!

  他從小跟隨若那跋陀羅,恩若父子。

  聽聞若那跋陀羅因為他的緣故而受到牽連,這心裡又怎能平靜?

  無畏瞪著楊守文,怎能聽不出楊守文的威脅之意。他甚至能猜出來,若那跋陀羅之所以面臨如今的窘況,怕也是因為楊守文吧。不過,他並沒有恨楊守文。大家各為其主,彼此敵對。既然是敵對的關係,那麼不管用什麼招數都在情理之中。

  只是……

  無畏禪師的目光,掃過花園。

  遠處。縣衙裡的喊殺聲越來越小,想必已進入尾聲。

  耳邊傳來鳴鏑聲響。三支火箭在空中出現。那火箭上綁著爆竹,在空中炸出絢爛煙花。

  計老實已經發現不妙,招呼大家撤退呢。

  可是無畏卻知道,他逃不了。

  楊守文槍法過人,殺法凶悍,他非敵手;那個傻大個神力驚人,卻身法靈活,他同樣不是對手。還有那個矮子,招數極其詭異。如果單對單,無畏有把握在三招之內取他性命。可現在,一旁楊守文和傻大個不會坐視不理,更不要說花園裡,那些手持短弓的差役。無畏心裡很清楚,他想要殺出重圍,難上加難。

  想到這裡,無畏反倒輕鬆下來。

  「征事郎,好算計。」

  他哪還能不明白,自己上了楊守文的當呢?

  無畏沉聲道:「人道楊郎文采飛揚,是謫仙人下凡。沒想到,這算計也如此厲害,便是貧僧也栽了進來。征事郎,我有一事不明,不知道能不能為我解惑呢?」

  楊守文嘴角微微一翹,輕聲道:「長老莫非想問神慧法師?」

  無畏點點頭道:「我與神慧相識多年。當年他在廣化寺修行,曾給與我許多關照。

  我這次從神都逃過來,也是他不吝伸出援手,把我收容。

  可是因為我的莽撞,令他身陷囹圄,我心中甚是愧疚。不知法師如今可好?我能否見他一面?」

  這無畏倒是個有情義的傢伙!

  從他不惜冒險前來解救神慧的舉動來看,這傢伙的內心裡,頗有一些豪俠之氣。

  如果不是敵對,楊守文甚至想要請他吃酒呢。

  無畏禪師既然已經落網,楊守文想了想,決定如實回答。

  「法師在前日已經圓寂。」

  「什麼?」

  「說起來,我真的是感到奇怪。

  你,神慧法師,還有之前的寶珠……一個個都不畏生死,到底求得什麼?你應該明白,就算你們找到了皇泰寶藏,也沒命享用。朝廷不會放過你們,而你們背後的人,也不會讓你們活著。財帛動人心,更何況是價值四千萬貫的黃金呢?

  長老,你是聰明人。

  若你說出你身後之人,我可以向聖人求情,免你死罪,不知你意下如何?」

  無畏禪師恍若未聞,站在那裡呆呆發愣。

  楊守文也不著急,耐心看著他道:「法師倒是個有決斷的,在被抓之前就服了毒藥。

  縣尊不知法師如此剛烈,竟搶救不及。

  我得知消息後,就故意做出在碼頭上發現法師還活著的假象,為的就是引長老前來。不過我沒想到,長老手中居然還有這麼大的能量,居然著人佯攻縣衙。」

  無畏禪師,清醒過來,展顏而笑。

  火光中,他的笑容多少有些難看,卻給人以真摯的感受。

  「征事郎,貧僧之所以要殺你,是因為寶珠。」

  「啊?」

  「寶珠乃我紅顏知己,為了我更不惜潛入銅馬陌,以期拿到我所需要的東西。可是,功虧一簣,她更身死銅馬陌。以前我很恨你,但現在,卻已煙消雲散。

  放心,恩師對我有養育之恩,我也不想因為我自己的事情,令恩師數十載修行功虧一簣。且容我向神都方向叩首,向恩師懺悔,而後便隨你處置,你看如何?」

  楊守文愣了一下,但旋即點點頭,揮手示意眾人退後。

  無畏禪師深吸一口氣,屈膝跪在地上。

  他向神都方向三拜九叩,神態莊重……可不知為什麼,楊守文心裡卻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

  「長老,且住。」

  他縱身上前,哪知道無畏禪師卻在此時,將手中斷刀一轉,狠狠扎進了自己的胸口。

  噗通,他頭叩在地上,身體依舊保持著跪拜的姿勢。

  楊守文上前把他翻過來,只見那口斷刀已經完全沒入了他的胸口。

  「我非唐人,所為者不過家國。

  可我自由來到大唐,家國早已模糊……我不知道我所做這一切究竟是為了什麼,大唐養育我長大成人,但是家國卻使我無法拋棄。這樣也好,與我也是一個……」

  無畏禪師倒在楊守文的懷中,聲音低弱。

  「征事郎,煩勞你把我的屍體與寶珠合葬。

  我此生負她太多,只願來世能夠償還……洞庭鄉,遊仙觀……權作我的謝禮吧。」

  話說完,那無畏禪師頭一歪,便氣絕身亡。

  楊守文不由得懵了,他沒想到這無畏禪師也是如此的果決。

  他不是唐人,他的家國早已模糊……楊守文想起了明秀給他的資料:非我族類。

  可他是哪裡人?他背後的人究竟是誰?

  楊守文不禁露出了苦笑,看起來無畏禪師背後的人,還真是不一般呢。

  若非如此,又怎會是這樣的結果?

  寶珠死得決斷,神慧死得乾脆,還有這無畏禪師,也是如此!這也讓楊守文的心中,產生出一種莫名的恐懼。

  「青之,青之你這邊情況如何?」

  就在這時,花園外傳來了一陣喧嘩。

  狄光遠在呂程志和費富貴的陪同下,帶著人從外面闖進來。

  「賊人已經被消滅,殺死十七人,活捉六人……你這邊怎麼樣?」

  楊守文聞聽,突然擡起頭。

  「縣尊,快回去查看,莫要被那些人服毒自盡。」

  「啊?」

  狄光遠一愣,下意識停下了腳步。

  他有些不太明白楊守文的意思,怎地這好端端,說什麼服毒自盡?

  不過,呂程志卻反應過來,忙轉身往外走。

  這些人都是死士,又怎可能輕易就縛?從之前的種種跡象來看,服毒自盡似乎是他們的傳統。寧可死也不願落入敵手!這些人的來歷,恐怕比想像中更複雜。

  狄光遠也看到了無畏禪師,以及無畏禪師胸口的那口斷刀。

  他看著楊守文,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楊守文把無畏禪師的屍體放在地上,緩緩站起身來,「縣尊,此人法號無畏,是神都龍門山廣化寺僧人,師從若那跋陀羅法師。此人之前,因為銅馬陌的案子被牽連進來,未等上官姑姑動手,就先逃離廣化寺,更殺了不少上官姑姑的手下。」

  「啊?」

  狄光遠大吃一驚,忙走上前來。

  楊守文說的這件事情,他也聽到過一些風聲。

  只是,狄光遠並沒有把無畏禪師和神慧聯繫在一起。現在無畏禪師在這裡出現,豈不是說明,那神慧也是他的同夥?亦或者說,神慧和尚也被捲入皇泰寶藏的事件中。

  幾條本來沒有任何聯繫的線索,在瞬間匯聚在一起。

  狄光遠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輕聲道:「如此說來,這神慧和尚……」

  他話未說完,就聽到一陣腳步聲從身後響起。

  「阿郎,大事不好!」呂程志臉色蒼白,表情非常難看。他幾乎是踉蹌著跑進來,走到楊守文和狄光遠身邊後,他壓低聲音,輕聲道:「那六個俘虜,全都死了!」

1月23 發表於 2016-3-12 08:12
卷三 江南好 第三百八十八章 血紅木棉花(一)

  狄光遠咬牙切齒,面色發白。

  一方面,被抓的俘虜就這麼一眨眼的功夫,死得乾乾淨淨,讓他顏面無光;另一方面,他又感受到了一種徹骨的寒意,令他恐懼。

  縣衙大堂裡,燈火通明。

  二十餘具屍體併排擺放在地上,其中六具屍體,正是之前俘虜的那六個死士……

  這些人膽大妄為不說,且狠辣異常。

  他們可以毫不猶豫的自盡而亡,從某種程度上,也表明了他們背後的人,是何等強大。

  楊守文和呂程志在大堂上,一具一具的查看屍體。

  突然間,呂程志停下腳步,站在其中一具屍體前觀察了一陣,驀地又轉身回去,來到另一具屍體旁邊。

  「刀來。」

  隨著他一聲喝令,楊醜兒立刻把羊角匕首呈到了他面前。

  呂程志蹲下來,用羊角匕首隔開了那屍體的衣襟,就見屍體的肩膀上有一個紋身圖案。

  「阿郎,你看。」

  呂程志擡頭,對楊守文說道。

  楊守文立刻從費富貴的手中接過一根牛油大蠟,湊上前仔細觀瞧。

  那紋身是一朵花,花色血紅,五片有著強勁曲線的花瓣,包圍著一束綿密的黃色花蕊,收束於緊實的花托。花朵很大,活靈活現,覆蓋在那屍體的肩膀之上。

  「這是什麼花?」

  花的形狀很怪異,狄光遠從未見過。

  甚至包括呂程志在內,也沒有見過這種花型,以至於和狄光遠面面相覷。

  「木棉花!」

  「啊?」

  楊守文站起身來,把蠟燭遞給了費富貴。

  「檢查一下其他人,看看有沒有這種刺青。」

  刺青文化,由來已久,但是在中原,並不多見。一般來說,紋身的群體大多是那種身處偏荒之地的蠻夷種族。史書裡經常會有記載。說是那南方的山越蠻族,披髮紋面,形容似厲鬼。

  楊守文道:「此花生於南方,但產地不祥。據說是源自天竺。

  我記得古籍裡好像有記載,說是在漢朝,南越王趙佗曾向漢室朝廷進貢過一株木棉花。這種話,不耐嚴寒,故而北方少見。我也是在一本書裡見過這種花木。」

  楊守文話音未落。費富貴和楊醜兒就喊道:「阿郎,有半數以上的人,都有這種刺青。」

  木棉花,血色的木棉花,又是什麼意義?

  楊守文現在可以肯定,這血色的木棉花,恐怕也代表著這些死士背後的黑手。

  他向呂程志和狄光遠看去,兩人面面相覷。

  就在這時候,身邊的姚三郎突然道:「縣尊,征事郎……小人好像見過這種刺青。」

  「什麼?」

  狄光遠聞聽。頓時興奮起來,一把抓住了姚三郎的胳膊。

  「你見過這種刺青?在何處見過?」

  他那興奮的模樣,著實嚇住了姚三郎,以至於姚三郎張口結舌,竟然說不出話來。

  楊守文笑了,走上前道:「縣尊,冷靜!你這樣,三郎會害怕。」

  「呼!」

  狄光遠也意識到了失態,鬆開手長出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

  身為長洲縣令。治下卻又如此一股可怕的力量。如今楊守文在,可以幫他的忙。可將來楊守文離開,他又該如何是好?狄光遠很清楚,這裡面的事情非常複雜。

  「三郎。你莫急,慢慢說,在哪裡見過這種刺青?」

  姚三郎深吸兩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他想了想,沉聲道:「說起這種刺青,小人在普會寺見過。」

  「啊?」

  「縣尊莫誤會。小人說的不是那些僧人,而是……一直以來,普會寺都有一個習俗,就是每月初三,會召集僧人在寺中沐浴。久而久之,連長洲城裡的人也都知曉,甚至還去參加這種儀式。這其中,不泛有魚市的商人,小人是在那裡見過。」

  相傳,這澡堂的習俗,最初就是從佛寺開始,楊守文倒也不覺得奇怪。

  「三郎,你說清楚一點。」

  姚三郎點點頭,思忖片刻後,把語言組織了一下,開口道:「我在普會寺的佛沐日裡見過一些人身上有這種刺青。小人當時還奇怪,問那些人,這刺得什麼花。

  他們說,是木棉花!」

  小人至今還記得,那些人是安南人。

  但具體是安南哪裡?小人就不太清楚了……不過,他們說在他們的家鄉,有很多這種花。之所以把木棉花刺在身上,是為了懷念家鄉。所以小人也就沒再多問。」

  安南,又是安南!

  楊守文閉上了眼睛,沉思不語。

  蘇威在安南發家,他的妻子是安南人。

  此前,明秀讓他打聽一個名叫曲覽的人,後經狄光遠證實,是安南都護府都護。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指向了安南都護府。

  難道說,這一切都是安南都護府暗中指使嗎?亦或者,這只是一個巧合,誤會?

  想到這裡,楊守文睜開眼睛,看向了呂程志。

  蘇威!

  轉過來轉過去,似乎又回到了蘇威的身上。楊守文有些哭笑不得,用目光和呂程志交流了一下意見,便轉身向狄光遠看去。

  「縣尊,看起來這件事,是繞不開長洲蘇威了。」

  「蘇威?」狄光遠愣了一下,脫口而出道:「這件事,和蘇威又有什麼關係?」

  不過,他話說出口,就立刻反應過來。

  蘇州豪門裡,和安南關係最密切的就是蘇氏。而蘇氏負責和安南聯絡的人,就是蘇威;蘇威又住在長洲,他的妻子好像就是安南人。另外,神慧也來自於安南!

  別說這一切都是巧合。

  如果這都是巧合的話,那麼世上的一切,恐怕都可以用巧合二字來解釋了。

  狄光遠的反應不快,但畢竟跟隨狄仁傑多年。他不笨,只是有些迂腐。所以當楊守文說出‘蘇威’的名字時,狄光遠愣了一下,但馬上就想明白了其中的關鍵。

  蘇威、蘇威、蘇威……

  狄光遠回到桌後,慢慢坐下來。

  他咬著嘴唇,沉默不語。

  楊守文也沒有催促,因為他知道,狄光遠這時候,正在考慮和蘇家撕破臉皮的後果。

  抓了蘇威,蘇家怎可能善罷甘休?

  可不抓蘇威……這怕這一切都將成為解不開的謎團,甚至還會影響到皇泰寶藏。

1月23 發表於 2016-3-12 08:15
卷三 江南好 第三百八十九章 血紅木棉花(二)

  「青之,茲事重大,你可有把握?」

  半晌,狄光遠擡起頭,沉聲問道。

  楊守文微微一笑,輕聲道:「雖說不上十成把握,但六七成卻有的。」

  「既然如此,那就煩勞青之一遭。」

  說著話,狄光遠命人取來一個錦盒,從裡面拿出了印綬,遞給楊守文道:「青之可憑此印綬,調動王海賓所部兵馬,包圍蘇家莊園,捉拿那蘇威過堂前來問話。」

  楊守文和呂程志相視一眼,而後上前接過了印綬。

  他倒是明白狄光遠的意思……這件事,他二人不能同時出馬。楊守文身為司刑寺評事,本身就有推案、緝拿的權力。抓了蘇威,萬一有差池,狄光遠可以出面寰轉。可如果兩個人一起出馬,到時候事情鬧大了,也就沒有了迴旋的餘地。

  「本官需即刻前往吳縣,向刺史稟報此事。

  在本官迴轉之前,長洲一應事務,藉由青之主持。任何人膽敢違抗,青之可以按律處置。」

  這傢伙迂腐,而且優柔寡斷。

  可是這官場上的條條道道卻清楚的很,知道該如何安排。

  狄光遠把印綬交給了楊守文,便立刻命人備馬,匆匆離開了長洲縣城。縣衙被攻擊,可不是一樁小事。身為長洲縣令,狄光遠自然有責任,第一時間呈報崔玄暐。

  他匆匆離去,長洲縣衙裡卻是一片寂靜。

  姚三郎這心裡面,是撲通撲通的一陣狂跳,凝視楊守文,等待著楊守文的命令。

  而楊守文則閉目不言,好像在思量輕重。

  大堂上,鴉雀無聲,只聽得那火把噼啪的聲響時斷時續,隱隱約約。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的光景,縣衙外突然傳來了一陣喧嘩聲。

  王海賓頂盔貫甲,邁大步走進了大堂。躬身插手道:「啟稟征事郎,王海賓奉命前來聽命。」

  王海賓是蘇州兵曹參軍,本來應該隨同崔玄暐離開。

  但狄光遠初來乍到,長洲的情況又不是很明朗。所以崔玄暐就讓王海賓留下來協助。

  這裡面,少不得有許多人情在。

  狄光遠是狄仁傑的兒子,這朝中的大臣,受過狄仁傑恩情的人不在少數。不僅僅是那些寒門子弟受過恩情,甚至許多豪強門閥子弟。也被狄仁傑關照過。在這種情況下,狄光遠來到長洲。身為蘇州刺史的崔玄暐,又怎可能對他視而不見?

  姚三郎這才發現,呂程志不知在什麼時候已經離開。

  楊守文睜開眼睛,沉聲道:「姚三郎。」

  「卑職在。」

  「著你統領三班,封鎖長洲縣城。無我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

  「卑職遵命。」

  「十七郎,你的部曲現在何處?」

  「就在城外,等候征事郎差遣。」

  楊守文聽罷,立刻起身。邁步往外走。

  「楊醜兒、費富貴留下協助姚三郎;楊茉莉隨我出發!十七郎,咱們立刻前往蘇家莊園,捉拿蘇威。」

  「喏!」

  王海賓躬身領命,隨楊守文走出大堂。

  縣衙外,大金早已經準備妥當,楊茉莉牽著它,站在縣衙大門的門階下,肩頭還立著一隻海東青。

  楊守文出了縣衙大門,翻身上馬,伸出手來。

  大玉立刻從楊茉莉的肩膀上展翅一個滑翔。穩穩落在楊守文的手臂上。

  「出發!」

  他一聲令下,催馬就走。

  王海賓等人也紛紛上馬,沿著長洲大街,風馳電掣向城外跑去。

  踏踏踏!

  那鐵蹄聲陣陣。在寂靜的長街上空迴蕩,令人感到莫名心悸……

  夜半廝殺,縣衙遇襲,長洲百姓怎可能聽不到?只是這種時候,誰又敢走出家門來看熱鬧。整個長洲的上空,都瀰漫著一股令人窒息的緊張氣氛。顯示出這個夜晚,注定不會太平。

  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願得能夠早早過去,免得讓人心驚肉跳!

  已近寅時,夜色漆黑。

  隨著大暑即將過去,立秋馬上到來,天亮的也越來越晚。

  楊守文帶著王海賓和楊茉莉衝出城門,見呂程志已跨坐馬上,在城外等待他到來。

  雙方匯合後,立刻出發,幾乎沒有任何停留。

  楊守文猛然鬆開了大玉,就見它一聲鷹唳,直竄向夜空。

  「我堅信,那個蘇威是冒名頂替。」

  在馬上,楊守文沉聲道:「我估計蘇娘子不會沒有覺察,否則也不可能派蘇倫過來。」

  王海賓當然知曉楊守文和蘇威之間的矛盾,聽了這番話,不由得連連點頭。

  「之前沒有人相信我,這次我抓到了蘇威,定要證明給大家看。」

  「那是自然。」

  「十七郎,傳我命令,再加快速度,務必天亮之前,抵達蘇家莊園。」

  「喏!」

  伴隨著王海賓的命令發出,三百官軍的速度再次提升。

  一行人很快就來到了蘇家園林外,楊守文看了王海賓一眼,就見王海賓點點頭,在馬上接連做出手勢。蘇州折衝府,屬於中等折衝府,下轄兵馬千人。王海賓手下三百官軍,也就分為三旅兵馬。隨著他發出命令,兩旅官軍分成兩隊,從兩側迂迴包圍過去。而王海賓則親率一旅,跟隨楊守文,直奔蘇家大院而來。

  蓬蓬蓬!

  「開門開門!」

  有軍卒上前砸門,可是院子裡面,卻不見動靜。

  楊守文和呂程志相視一眼,心中暗道一聲不好。

  「楊茉莉,給我去撞開大門。」

  「好!」

  楊茉莉聞聽,翻身下馬。

  他手持雙槌,健步如飛竄上了門階,兩膀用力,發出一聲莽牛巨吼,大槌便砸在了堅硬的橡木大門上。此前,這大門曾被楊守文打碎過一次。蘇威後來用訶陵國特產的橡木製成了大門。這橡木沉重而厚實,非常堅硬。可是在楊茉莉那神力之下,卻好像不堪一擊。只聽蓬蓬兩聲巨響,厚重的大門被砸的粉碎……

  王海賓擺手,官軍齊聲吶喊衝進了大院裡。

  與此同時,從這大院的兩側也傳來喊殺聲,顯然是另外兩旅官軍,也發動了攻擊。

  可是,當楊守文等人衝進來之後,卻立刻覺察到不太對勁。

  偌大的院子,竟然不見人影。

  這麼大的動靜,難道沒有人聽見嗎?他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忙催馬往裡面走去。

1月23 發表於 2016-3-12 08:18
卷三 江南好 第三百九十章 心狠手辣

  整個蘇府,靜悄悄,沒有任何動靜。

  幾乎所有人都覺察到有些不太正常,下意識提高了警惕。

  蘇府前院的房舍裡,不見人影。在楊守文的記憶裡,這前院少說也有百十號人,好像人間蒸發了似地,一個都沒看到。他不禁蹙起眉頭,翻身從馬背上下來。

  「立刻給我搜查,看能不能找到人。」

  楊守文就不信了,那麼多人會消失不見。

  同時,他招來海東青,撫摸了兩下之後,就放飛出去。

  現在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海東青視力超群,在高空中偵查或許會有所發現。

  王海賓也不敢怠慢,忙下令部曲在府中搜查。

  「這裡有人!」

  就在楊守文感到心煩意亂的時候,從後院傳來了一連串的呼喊聲。

  楊守文和呂程志相視一眼,忙帶著楊茉莉快步穿過門廡,直奔後院而去。蘇威的這座宅邸,面積很大,連接太湖。從蘇府前院到後宅,還需要穿過一座花園。

  王海賓快步迎上來,攔住了楊守文,「征事郎,找到人了!」

  「在哪裡?」

  王海賓在前面帶路,領著楊守文來到了一個小院裡。這小院的位置極佳,地勢也相對較高,可以眺望太湖的浩渺煙波。小院裡有兩排房舍,楊守文一進院門,就聞到了一股刺鼻的酒氣。只見那客廳大門敞開,遠遠就看到裡面橫七豎八躺著十幾個人。

  楊守文在王海賓的陪同下,邁步走進了客廳。

  「怎麼回事?」

  「回稟征事郎。我等找到這裡的時候。就看到這些人倒在這裡。而且都已經中毒身亡。」

  楊守文一開始還以為這些人是吃多了酒,醉倒在這裡。

  可是聽王海賓這麼一說,他立刻反應過來,忙走上前,蹲下身子。

  把那倒在酒案旁邊的人翻過來,就看到了一張慘白的臉。楊守文眯起眼睛,覺得這人有些眼熟,於是扭頭問道:「這是誰?」

  「征事郎忘了?這不就是上次隨咱們前來捉拿神慧的蘇家僕從。名叫蘇倫。」

  「啊!」

  楊守文也認出了對方的身份。

  怪不得看著眼熟,原來還真的是老相識。

  不過,此時的蘇倫看上去,和楊守文印象中的蘇倫可是有些差異。眼前的蘇倫,面色慘白,從口鼻中流出的黑血,蜿蜒如小蛇一般,而且血跡已經開始凝固。

  「都是如此嗎?」

  「嗯!」

  楊守文站起身,扭頭道:「八郎,你過來看看。」

  呂程志正蹲在一具屍體旁檢查。聽到楊守文的呼喊聲,他頭也不擡回答道:「阿郎。這些人全都是此次隨同蘇倫前來的僕從……沒錯,這個人叫蘇哲,我記得他的長相。

  嗯,這個人好像是蘇倫的堂弟,也是蘇倫的副手。

  一共十三個人,不多不少,全都是蘇倫帶來的隨從……看樣子,似乎是被人在酒菜裡下了鴆毒。」

  他說著,站起來,從酒案上拿起一個酒壺,湊在鼻端聞了聞。

  楊守文只覺眼角一陣狂跳,嚥了口唾沫,站在蘇倫的屍體前,半晌也說不出話來。

  「這蘇威,還真是心狠手辣。」

  他忍不住發出一聲感慨,轉身走出了房間。

  屋子裡的氣味並不是很好聞,楊守文出來後,站在門廊上,用力呼吸了幾口新鮮空氣。

  「十七郎,立刻派人趕往吳縣,呈報崔刺史,就說那蘇威毒殺了蘇倫等人,攜家而逃。另外,此蘇威恐怕已非彼蘇威。懇請刺史多留意帶有安南口音,亦或者肩頭紋有木棉花刺青的人。」

  王海賓立刻領命而去,留下十幾名軍卒聽從楊守文的差遣。

  為什麼?

  ‘蘇威’為什麼要毒殺蘇倫?

  還有,他那些僕從又去了哪裡?怎可能在一夜之間,百十口人都消失的無影無蹤?

  想到這裡,楊守文只覺一陣頭疼。

  「八郎,你怎麼看待此事?」

  呂程志來到了楊守文身後,聽到楊守文的問話,沉吟片刻後道:「阿郎,依我看這件事恐怕是早有謀劃。蘇威很可能已經覺察到自己暴露,所以才決定下此毒手。

  蘇家之前招他回吳縣,恐怕是打草驚蛇了。

  再加上神慧被抓,無畏要解救神慧,讓蘇威感到,事情似乎已經開始脫出他的控制。一旦神慧沒死,亦或者無畏被抓,他都有可能會暴露。與其留在這裡束手就擒,索性趁著攻打縣衙的時候,他帶著家眷僕從離開……但要離開這裡,他必須要想辦法解決蘇倫,否則蘇倫是決不可能容忍他逃走。於是,他乾脆……」

  楊守文點點頭,對呂程志的這個解釋深以為然。

  不過,他們會跑去哪裡?

  還有明秀!這宅院裡沒有發現明秀的蹤跡,也許還跟在蘇威的身邊。

  洞庭鄉、遊仙觀!

  楊守文的腦海中,又浮現出這兩個詞句,眸光也隨之一凝。

  「這裡有人!」

  就在他沉思的時候,外面突然間傳來了一陣呼喊聲。

  「出來,若不然就丟石頭砸死你。」

  楊守文聽到那喊聲,精神不由得一振,連忙邁步往外走。呂程志和楊茉莉緊隨其後,三人從小院裡走出,就見在後院的一隅,燈火通明。幾十個官軍圍在那裡,大聲呼喊。

  緊跟著,楊守文就聽到了一個不太標準,帶有非常明顯的閩州口音的聲音。

  「別丟石頭,我投降,我投降……我是好人,我是被冤枉的。」

  楊守文走過去,一名旅帥忙迎上前,大聲道:「啟稟征事郎,我們剛才搜查到這裡的時候,發現這裡有一口枯井,井裡面似乎躲著人。我們正在把他拉上來。」

  「很好!」

  楊守文點點頭,臉上露出一抹讚賞的笑容。

  他在那旅帥的陪同下走上前,就看到在牆角下有一口井。

  幾個官軍正拽著一根繩索往外拉,不一會兒的功夫,就看到從那井裡面伸出一個腦袋來。

  官軍二話不說,上前抓住那個人的衣服,連拖帶拽把他拉上來。

  那人從井裡出來後,還沒等站穩腳跟,就被幾個官軍撲上前,死死按在了地上。

  「冤枉,我是冤枉的!」

  那人趴在地上,側著臉大聲叫喊:「我什麼都不知道,是計文找我過來幫忙,我真的冤枉啊!」

1月23 發表於 2016-3-12 08:22
卷三 江南好 第三百九十一章 林鑾

  楊茉莉一手火把,大步走上前,把那人從地上拎起來,就好像拎雞仔一樣。

  「你是什麼人?」

  楊守文也走了過來,上下打量那人。

  他年紀應該不是很大,約在二十上下,相貌倒也俊俏。

  不過,他膚色發黑,但又不是那種整日在田地裡勞作的古銅黑,而是一種極為另類的小麥黑。此人身高約六尺四寸,大約也就是172公分左右。體格不算很魁梧,但是卻很結實。總之,給楊守文的感覺,這個人不是那種溫室裡的花朵。

  但要說他是勞動人民?

  楊守文又覺得不太像,總之很怪異。

  「小人林鑾,是泉州人氏。」

  泉州?

  那好像是在閩州旁邊,怪不得帶著閩州口音。

  不過,這泉州口音和閩州口音相差不大,至少在這個時代,兩者間並沒有太大區別。

  楊守文聽不出來,但是卻很好奇。

  「你既然是泉州人,何以會在這裡?」

  他知道,唐代的泉州是海上絲綢之路的起始點,也是華夏文明向東南亞乃至於全世界傳播的重要發源地之一。只是楊守文不明白,這林鑾為何會出現在這裡。

  林鑾?為什麼總覺得這名字耳熟呢?

  好像在什麼地方聽過,但卻又想不起來……

  「還有,你剛才說計文,又是誰?」

  這時候,楊茉莉已經把林鑾放在了下來。

  周圍全都是虎視眈眈的官軍,身後更站著一個人高馬大的巨漢。令林鑾心驚肉跳。

  他嚥了口唾沫。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回稟老爺。小人是泉州人士,世代從事海上貿易。

  自小人祖父那一輩兒開始,就經營泉州到勃泥的航線,更與廣州市舶使往來密切。

  兩年前,小人在偶然機會,認識了一個名叫計文的閩州人。

  此人出手闊綽,為人也很豪爽,故而也有了些交情。大約在兩個月前。小人接到了計文的一封書信,說是有一筆大生意要介紹給我,並請我來長洲與他商議。

  小人接到書信後,倒也沒有考慮太多。畢竟是同鄉人,雖則他是閩州人,小人是泉州人,但彼此間的關係還算密切。再者說,小人家裡世代經營航運。家族曾為前朝效力,開發了夷洲,更打通了往勃泥的航道。也需要更多的照應……

  所以,小人接到書信。與家父商議之後,就匆匆趕來。

  一方面小人是要和他談生意,另一方面,也想趁此機會,能夠領略一下中土風情……大約在六天前,小人抵達長洲。但由於主事的人不在,所以小人就在這裡等候。計文待我倒是不薄,也非常客氣。可沒想到,那主事的人在前兩日回來後,竟下令把小人扣押起來。聽他們的意思,是想要小人幫他們運一批貨物。」

  這林鑾雖然害怕,可是言語卻非常清晰。

  開發夷洲?打通勃泥航線?

  「勃泥在哪裡?」

  楊守文扭頭問道。

  只是他這個問題,卻無人能夠回答。

  倒是林鑾聰明,連忙連說帶比劃的向楊守文解釋起來。

  「那裡有一種特產,名叫‘pisangsaba’。」

  楊守文沒明白這‘pisangsaba’是什麼東西,但是根據林鑾的解釋,他大體上明白了這勃泥的位置。而林鑾說的那個‘pisangsaba’,更讓他反應過來……沙巴州?

  馬來西亞的沙巴州,也叫做北婆羅洲。

  嗯,應該就是這個地方吧。

  對於唐代的航海業,說實話楊守文並不是特別瞭解。

  所以林鑾的話,也讓他感到非常吃驚。難道說,在這個時代,華夏的航海業就已經如此發達,甚至可以到達馬來西亞?他有些吃驚的看著眼前的年輕人,突然間想起了林鑾的來歷。

  前世,伴隨著總書記提出重現海上絲綢之路的概念後,媒體經常會有一些關於海上絲綢之路的紀錄片報導。楊守文印象最深刻的,莫過於是《國寶檔案》中,有一起關於泉州林鑾渡的介紹。沒錯,就是林鑾渡,莫非和眼前這個林鑾有關?

  「征事郎,你沒事吧。」

  一名旅帥在旁邊輕聲呼喚,令楊守文也清醒過來。

  「那計文,長什麼模樣?」

  林鑾想了想,於是把那計文的長相描述了一遍。

  「當初我認識他的時候,他說是在中原做行商貿易,而且和神都不少權貴認識。

  小人有幾次生意,還虧得他幫忙才成事,故而對他頗為信任。」

  楊守文聽完了林鑾的描述,不由得大吃一驚。

  那哪裡是什麼‘計文’,分明就是‘計老實’!

  楊守文道:「他讓你運什麼東西,要運去哪裡?」

  「呃,具體他沒有說,不過我根據他言語中流露出來的意思,我猜測不是安遠,就是崇安。嗯,應該就是這兩個地方,不會有錯的。」

  這傢伙,還真是一個人物。

  僅根據對方幾句話,就猜到了目的地?

  不過,安遠在哪裡?崇安又在什麼地方?

  「回稟老爺,那安遠和崇安,都是安南都護府所轄,一個在羅伏州,一個位於愛州。此兩地皆靠近漲海。不過由於位置偏僻,所以大都是當地土著所居住。」

  越南!

  楊守文聽懂了‘漲海’的意思。

  他前世曾看過一本書,說的是東晉時期,一個名叫法顯的和尚,從長安出發,走西域絲綢之路,而後又穿越中東地區,抵達斯里蘭卡。然後,他從斯里蘭卡坐船,經馬六甲海峽抵達廣州。而在那本書裡,就提到了‘漲海’,也就是後世的南海。

  又是安南……

  楊守文的面頰抽搐兩下,沉聲道:「那你可知道,他要你運送什麼東西?」

  「這個,小人不知。」

  「那你又怎會躲在了枯井中?」

  林鑾聞聽,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事情。

  「對了,我要見一位名叫楊守文的老爺,有重要的事情告訴他。」

  楊守文一愣,疑惑看著對方。

  一旁旅帥厲聲道:「大膽,征事郎的名諱也是你能夠喊叫的嗎?你面前的人,就是征事郎,楊評事。」

  那林鑾聽到之後,也是吃了一驚。

  他上下打量楊守文一眼,輕聲道:「你就是楊守文?」

  楊守文制止了那旅帥的呵斥,點頭道:「如果你說的是從神都來的楊守文,那便是我了。」

  「沒想到,你……你看上去還沒有我大呢。」

  這林鑾倒是個心直口快的人,一邊說,一邊從懷中取出了一個香囊,遞給了楊守文。

  「昨日午後,這家主人就說要擺酒請客,還說要向我道歉。

  晚飯時,我前來赴宴,卻意外遇到一個人,年紀和我差不多大,不過長得非常俊俏。他對我說,千萬不要吃酒!如果有機會,讓我想辦法躲起來,否則有殺身之禍。他還給了我一個香囊,說是若官軍前來,讓我設法找你,把香囊轉交。」

  「哦?」

  楊守文聞聽,不由得吃了一驚。

  他上前接過那香囊,而後問道:「那院子裡的死人,是怎麼回事?」

  「小人真的不知道!」

  林鑾連忙解釋:「晚宴時,小人又遇到了那個人,而且跟隨在這家主人身邊。他向我使眼色,小人也是真的有些怕了。所以就趁著出恭的時候,躲進了枯井之中。

  後來,小人聽到有人在找我,嚇得我更不敢吭聲。

  那枯井裡有一個凹洞,小人就躲在裡面,又餓又怕,不知不覺就睡著了……後來,小人被外面的聲音吵醒。聽動靜,似乎是官軍前來,所以小人才放聲的叫喊。」

  楊守文眯起了眼睛,看了兩眼林鑾。

  他示意旅帥退下,而後把香囊打開,從裡面取出了一張便箋。

  「客從海上來,攜金下安南。

  蓬萊玄龜望西風,金雞石下遊仙眠。」

1月23 發表於 2016-3-12 08:28
卷三 江南好 第三百九十二章 秋風亭裡話安南

  這時候你給我出謎語?

  楊守文看完了便箋,有一種嗶了狗的感覺。

  尼瑪風雅也要看時候,你直接告訴我什麼情況不就是了,卻給我弄了個謎語過來?

  這明秀還真是……

  楊守文此刻是哭笑不得,不知道該怎麼評價明秀才好。

  如果真要他評價,只有兩個字:任性!

  不過仔細想想,這傢伙也確實夠任性的……好好的世家公子不做,卻混跡在市井之中。這也就罷了,還跑去做臥底?雖然不知道明秀是怎麼混到了蘇威的身邊,可是楊守文相信,那絕不是一樁容易的事情。現在,他居然傳來一個謎語?

  楊守文把便箋收起,而後看著林鑾。

  良久,他突然道:「你先跟我回去,待事情結束之後,若能證明你的清白,我自會放你離開。不過現在,你要老實一點。如果敢耍花招的話,休怪我心狠手辣。」

  林鑾連連點頭,表示明白。

  +++++++++++++++++++++++++++++++++++

  蘇威撤離長洲,看樣子是早有準備。

  他走的非常乾脆,毫不拖泥帶水。而最讓楊守文吃驚的是,蘇家的那些僕從竟然也跟著一同撤離。這裡面一定有問題!聯想到蘇威的妻子是安南人,而蘇威又是在安南。他回到蘇州後,沒有在吳縣定居,反而住在這長洲……這裡面若是沒有鬼,那才是真的有鬼呢!

  天,已經亮了。

  不過,是個陰天,微風。

  從太湖吹來的風,帶著絲絲的涼意,令人似乎感受到了秋天的氣息。

  楊守文在搜查了蘇家莊園後,獨自一人來到了秋風亭。

  前世,對唐帝國的印象。大體上就是李世民的貞觀之治、唐玄宗的開元盛世,以及安史之亂之類種種。說實話,對於武則天時期的唐帝國,楊守文的瞭解不算太多。

  這個時代。總感覺是從貞觀到開元的過渡期,除了日月當空,更多就是嚴刑酷吏。

  如果不是後來有一部《狄仁傑傳奇》,恐怕很多人對這個時期也是瞭解不多。

  事實上,楊守文清醒之後。就感覺到一種瀰漫在這個時代的恐怖氣息。

  這恐怖是源自於武則天的嚴刑酷吏手段,是來自於對李唐皇室和世族門閥的嚴酷打壓。不過,更多的還是那些隱藏在陰暗角落裡,不為人知的可怕存在吧。

  本以為皇泰寶藏的事情不會太複雜,可現在看來,他想的簡單了!

  太湖水,波濤起伏,一浪連著一浪,拍擊著秋風亭下的長堤,濺起了一片水氣。

  楊守文負手而立。任由那從湖面上吹來的風,拂動衣衫獵獵。

  他眯著眼睛,凝視不見邊際的太湖湖面,思緒也隨著那洶湧的湖水,此起彼伏。

  身後,傳來了腳步聲。

  楊守文沒有回頭,依舊眺望湖面。

  這秋風亭非常安全,且不說莊園裡有三百官軍,就連這秋風亭外,也有楊茉莉守衛。

  能夠接近秋風亭。並且楊茉莉沒有反應,只有一個人,那就是呂程志。

  若不然,就算是王海賓過來。楊茉莉也會上前阻攔。

  「阿郎,已經搜查了兩遍,什麼線索都沒有。」

  呂程志走進秋風亭,在楊守文身後輕聲說道。

  楊守文點點頭,從挎包裡取出那封便箋,遞給了呂程志。

  「八郎。你說這一切,會不會和安南都護府有關呢?」

  「阿郎的意思是……」

  「蘇威撤離的這麼乾脆,從某種程度上,也說明了吳縣蘇家在懷疑他。他很可能覺察到了什麼,所以才會撤離長洲。而且看樣子,他為了撤離,恐怕早有安排。」

  「是!」

  呂程志接過了便箋,掃了一眼後,眉頭顰蹙。

  他輕聲道:「只是我感覺很奇怪,蘇威府上的那些僕從,為何也撤走的乾乾淨淨?」

  楊守文道:「安南,所有的癥結,都在安南。」

  「哦?」

  「蘇威在安南發家,娶了一個安南女人做妻子,回到長洲之後,又負責往安南的生意。蘇威和安南的關係,已經到了密不可分的地步。但他始終是蘇家子弟,雖然和安南的關係密切,但是終歸是心向蘇家……於是便惹來了殺身之禍。」

  此時,楊守文已經可以肯定,那蘇威絕對是個西貝貨。

  呂程志眼睛一眯,旋即領悟了楊守文的意思。

  「既然蘇威和安南有如此密切的關係,他又是在安南發家,所以身邊的人大多是來自安南。這也是他之所以不肯住在吳縣,而定居在長洲的一個原因。蘇家終究是蘇州豪門,若整日裡進進出出都是安南人,傳揚出去對聲譽會有所影響。

  正因為這裡的僕從大都是安南人,蘇威感覺到了不滿……」

  「不是不滿,恐怕是非常不安。」

  楊守文轉過身,在石凳上坐下。

  「我一直奇怪,蘇威是怎麼在安南發家的呢?」

  「哦?」

  「據我所知,他當初去安南的時候,是因為犯了錯,被蘇家放逐。也就是說,他當時的情況很窘困,蘇家根本不可能給這樣一個被放逐的子弟以太多的幫助。

  可是,蘇威卻在短短的幾年裡崛起,賺取了大量的財富,也使得蘇家改變樂態度。

  這世上有一種人,叫做天才。

  蘇威可能是一個天才,但是我卻不相信,如果沒有什麼人在背後支持他,他能夠這麼快的崛起嗎?我聽人說,蘇威的第一筆生意,是從安南帶回來了大宗的貨物。那一次,他賺的盆滿缽滿,也引起了蘇家的關注,此後才給他了很多支持。

  如果是這樣子,那第一批貨物,他是如何支付?

  我不相信,他在短短的時間裡,能夠讓那些安南人心甘情願把那些貨物交給他處置。如果背後沒有人。他怎可能有這樣的能量……呵呵,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呂程志連連點頭,表示贊同。

  「正因為他身邊的安南力量太大。所以才使得他感受到了威脅。

  他害怕了!於是想要擺脫那些人的控制……所以在那天夜裡,阿郎看到蘇威被人殺死。也只可能是這樣一個原因,那西貝貨假冒蘇威之後,才能做到天衣無縫。」

  說到這裡,呂程志停頓下來。

  他看了一眼楊守文。而楊守文的臉上,也浮現出了一抹笑容。

  「蘇威的妻子!」

  「甘娘子!」

  兩人幾乎是異口同聲,說完後,相視大笑。

  沒錯,這個莊園裡真正的主人,應該是蘇威的妻子,那個楊守文素未謀面的甘娘子。

  甘娘子絕不會是什麼安南小家碧玉,背後一定有一股勢力在支持。

  她幫助蘇威在安南站穩了腳,而後又隨著蘇威來到長洲定居。憑藉著蘇家的力量,蘇威在長洲可謂是逍遙自在。而蘇家對此。也採取了默認的態度。畢竟蘇威手中把持著安南的生意……亦或者說,這條商路掌控在甘娘子和她背後之人的手中。

  甘娘子來長洲,恐怕是另有圖謀。

  蘇威漸漸感受到了威脅,於是產生了想要擺脫的念頭。

  「甘娘子在長洲還有一個幫手,就是神慧。

  亦或者說,神慧可能是她一手扶立起來的幫手。只不過,他隱身背後,以至於蘇威覺得真正的威脅是來自於神慧。於是,他向神慧攤牌,卻不知神慧早已知曉。甚至還做好了萬全之策……嗯,神慧殺死了蘇威,又讓人冒名頂替蘇威。

  這並非一個萬全之策,但如果有甘娘子和這莊園的僕從配合。就會變得天衣無縫。」

  楊守文點了點頭,站起身來。

  「只是他們沒想到,我來得這麼快,而且還撞破了他們的好事。

  想必也正是因為我的出現,使得吳縣蘇家對蘇威產生了懷疑,於是招蘇威前去詢問。

  而蘇家派來了蘇倫。使得‘蘇威’感到不妙。

  身邊總有人盯著他,難保不會露出破綻……而這時候,神慧被抓,使得他們下定了撤離的決心。營救神慧只是一個障眼法,為的是讓蘇倫等人放鬆警惕,而後……」

  「阿郎,這件事,最好上奏朝廷。」

  呂程志深吸一口氣,苦笑道:「我覺得,安南的事情還是交由朝廷處置為妙。咱們的職責,是找到皇泰寶藏。蘇威等人現在撤離,接下來怕是要來一個背水一戰。」

  說著,呂程志舉起了手中的便箋。

  「如果按照整個事件的進展,安南人為了這皇泰寶藏怕是蓄謀已久。

  他們投入了很多,也準備了很久。如果是空手而歸,恐怕他們也是心有不甘吧。

  雖然我還不知道他們為什麼沒有起出皇泰寶藏,但我認為,接下來他們會不計後果的嘗試一次。其實,皇泰寶藏早已有了下落,應該就藏在那太湖的三山島。」

  「哦?」

  楊守文一怔,好奇看著呂程志,「何以見得?」

  呂程志苦笑一聲,從挎包裡取出一本書,遞給了楊守文。

  「這是我在吳縣的一家書社裡找到的書,而作者恰恰就是前任長洲縣令,王元楷。」

  吳中雜俎?

  楊守文眼睛一眯,從呂程志手中把書接過來。

  「這書裡,有一段文字極為奇特,似乎是被人特意加粗了字跡。王元楷很可能早就覺察到了蘇家的問題,只是他沒有證據,也不敢輕易行動,以免打草驚蛇。

  甚至,他還感覺到了危險,於是就命人刊印了這本書。

  我曾和王元楷一同參加過科舉,對他也有些瞭解。此人沉默寡言,性子也有些孤僻,和他同宗的王賀相比,似乎更難以讓人親近。但此人心思縝密,確有才幹。」

1月23 發表於 2016-3-15 07:16
卷三 江南好 第三百九十三章 明十三

  風越來越大,湖面上的浪頭也越來越高。

  那浪潮一波波湧來,拍擊在長堤上,發出隆隆的聲響,令人心驚肉跳。

  水氣瀰漫,站在秋風亭裡向外望去,整個天地都好像變得有些虛幻,不那麼真實。

  楊守文的髮髻被打濕,貼在臉上。

  不過,他沒有理睬,心裡在消化著呂程志的話語。

  聽得出來,呂程志對王元楷的評價,甚至還要高過於王賀。

  可惜這樣一個人……

  楊守文道:「既然你發現了問題,這兩日為什麼不說?」

  呂程志苦笑道:「這種事情,沒有十足的把握,誰敢亂說呢?如果不是趕上了這件事情,我也不敢在阿郎面前說這等言語。王元楷這個人心很細,看上去似乎很木訥,可實際上……不過這樣一個人,還是死在賊人手中。細想來,有些可惜。」

  「是啊,這麼細心的人……」

  話說到這裡,楊守文腦海中突然閃現出一道靈光。

  王元楷這麼心細的人,做事必然非常小心。

  根據蘇州刺史崔玄暐的奏報,王元楷曾秘密向他呈報,說是發現了一些古怪的事情,並且說準備兩日後前往吳縣向他當面呈報。可是在他送出密報後的第二天,就被人毒害在了書房裡。這說明,賊人得到了消息,於是就果斷將他殺害。

  可這麼小心的一個人,怎可能走漏風聲?

  除非他身邊的人……

  慢著,王元楷的死因已經被查出來,包括賊人下毒的方式,也已經一清二楚。

  所以,一直以來,楊守文也沒有再去想這件事。

  可現在呂程志說起來,讓他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一個致命的漏洞。

  李瘸子在房樑上鑽了一個洞,把毒藥藏在裡面。而後用蠟封起來。問題是,王元楷每天都會在裡面煮茶看書,那蠟為什麼早不化,晚不化。偏偏在他送出奏報的第二天化掉呢?除非,是有人發現了狀況,於是在當天把毒藥放到那房樑上的孔洞之中,而後用一層薄薄的蠟封住。這也是為什麼當楊守文檢查房梁的時候,還能發現殘留的蠟痕。

  換句話說。蘇威,亦或者說是那些安南的賊人在王元楷身邊安插有耳目!

  想到這裡,楊守文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他吞了口唾沫,看著呂程志,半晌說不出話來。

  這也就能解釋清楚,為什麼在王元楷死後,崔玄暐派人前來查看,卻找不到半點線索。

  這個人,是誰?

  「阿郎,你怎麼了?」

  楊守文驀地清醒過來。擡手用力搓揉了一下面龐。

  他從挎包裡,取出那本在王元楷書房裡發現的《吳中雜俎》,放在了亭中石桌上。

  「咦?」

  呂程志愣了一下,旋即醒悟過來。

  「阿郎,你……」

  他話未說完,卻閉上了嘴巴。

  因為他發現,楊守文似乎有些焦慮。

  ++++++++++++++++++++++++++++++++++++++

  正午時分,大雨傾盆。

  遠處的太湖,近處的長洲苑,都被那水霧淹沒。遠看霧氣昭昭,一派朦朧景色。

  姚三郎帶著民壯,在城樓上值守。

  長洲縣城的城門緊閉,城裡更是守衛森嚴。

  魚市已經被關閉。碼頭也已經被封鎖。一隊隊巡兵武侯在街頭巡邏,表情嚴肅。

  縣城裡,瀰漫著緊張的氣息。

  「縣尉,有人過來。」

  姚三郎剛巡視完了城門,正準備坐下來休息,忽聽到身邊的民壯隊長大聲喊叫。

  他連忙起身。冒著雨走到城牆後,手搭涼棚觀瞧。

  只見一隊人馬從遠處行來,隊伍里還有不少車馬,看上去浩浩蕩蕩,聲勢不小。

  不一會兒的功夫,那車隊就到了城下。

  「快開城門。」

  「下面是什麼人?今日長洲戒嚴,若無征事郎命令,任何人不得進出。」

  「冊你娘,我是王海賓。」

  一名小將縱馬上前,來到了城下。

  姚三郎一怔,連忙道:「王參軍,征事郎在哪裡?」

  未等王海賓回話,就見從隊伍中行來一個人,來到王海賓的身邊,「三郎,快開城門。

  我家阿郎發現了重要的線索,已前往吳縣拜會府尊。

  車上是從蘇家查抄的重要物品,阿郎吩咐,要妥善保管……你還不趕快打開城門。」

  姚三郎認出,說話的人正是呂程志。

  他知道,這呂程志是楊守文身邊的幕僚,心腹!

  「快開城門。」

  姚三郎大聲喊叫,只聽得城下傳來一陣動靜,緊跟著城門大開。

  王海賓率領官軍,押著車馬進入縣城。姚三郎披著蓑衣,從城樓上沿著馳道飛奔下來。

  「呂先生,情況如何?」

  呂程志已經全身濕透,牽著馬,看上去非常狼狽。

  車馬從他身邊行過,上面堆放著許多箱子。

  呂程志苦笑道:「那賊人實在是奸猾,阿郎領我們去的時候,已經不見了賊人的蹤跡。

  不但如此,連吳縣派來的蘇家使者,也都被賊人毒害。」

  說著,他臉上露出了驚懼之色,輕聲道:「那些賊人可真是狠毒,十幾條人命就這麼輕易的沒了。不過,許是他們走的匆忙,阿郎還是發現了一些線索,命我送到縣衙。他帶著楊茉莉前往吳縣,說是要向府尊求援,準備再次封湖搜查。」

  「啊?」

  姚三郎也是大吃一驚,顫聲道:「沒想到蘇員外如此喪心病狂?」

  「什麼蘇員外,假的!」

  「啊?」姚三郎再次露出震驚之色,脫口而出道:「假的?」

  「還記得之前阿郎說過,他曾夜探普會寺,發現蘇威被神慧等人所害嗎?

  阿郎已經能肯定,真的蘇員外已經死了,最近咱們見到的蘇員外,是被人冒名頂替。

  不過,他們跑不了!」

  呂程志說著。一指剛才從他身邊經過的馬車。

  「阿郎已經發現了他們的去處,只等他請來府尊,到時候當面向他證明。

  對了,這些證據會放在後花園的書房裡。你找些可靠的人來。必須要嚴加看管。」

  「明白。」

  姚三郎連連點頭。

  這時候,呂程志突然打了個噴嚏,苦笑道:「算了,我先回去洗個熱水澡。

  這該死的鬼天氣,可真讓人頭疼。就這麼點東西。拉運回來,可算是累死我了。」

  「是啊是啊,這雨水實在是太大了。」

  呂程志和姚三郎拱手告別,押著車輛直奔縣衙。

  回到縣衙後,他和王海賓商談了一陣子,王海賓旋即帶著手下匆匆離去。

  呂程志又把楊醜兒和費富貴找來,叮嚀了幾句之後,便回屋去了。這一整夜都沒有休息,再加上被雨水一澆,呂程志覺得有些不太舒服。草草用了一頓午飯,就回到房間裡休息。

  大雨,在傍晚停歇。

  縣城的戒嚴依舊沒有解除,不過給人感覺,好像是鬆懈了一些。

  魚市碼頭裡,人跡稀少。

  八仙客棧門口的幌子,好像被霜打的茄子一樣,蔫了。它垂在旗杆上,看上去有氣無力。門口那一盞氣死風燈籠輕輕搖晃著,裡面的燭火忽明忽暗。好像鬼火一般。

  明十九縮在櫃檯後,眼睛半張半閉,似乎睡著了。

  就在這時,大門蓬的被人推開。從外面走進來一人。

  明十九激靈靈醒來,擡頭看去,就見來人身高在六尺上下,身形挺拔,體態修長。他穿著一件黑袍,頭戴帷帽。黑紗遮面。走進八仙客棧後,他逕自來到櫃檯後。

  「掌櫃,給我一間上房。」

  明十九一聽那聲音,頓時笑了。

  「上房有,客人請隨我來。」

  說著,他高聲喊道:「小五,過來看著,我領客氣去看看房間。」

  他抄起一個房牌,從櫃檯後走出來,「客人,請隨我來。」

  那客人也不說話,緊跟在明十九的身後。兩人一前一後,來到二樓的一間客房門口停下。明十九推開了房門,側身謙讓道:「征事郎,裡面請。」

  他聲音很小,只有兩人能夠聽見。

  客人點點頭,邁步走進了房間。

  明十九隨後跟上,把房門關閉。這時候,那客人也取下了頭上的帷帽,赫然正是楊守文。

  「明十九,你怎麼知道是我?」

  明十九咧嘴笑道:「征事郎,我明十九沒有別的本事,卻長了一雙好耳朵。只要是我聽過的聲音,基本上就不會有錯。更別說征事郎雖說得一口好官話,卻帶著些幽州口音,頗為獨特……聽說,那西貝貨跑了?征事郎接下來準備怎麼做?」

  楊守文把帷帽放在桌上。

  他坐下來,看著明十九道:「你家四哥給我留了信……那些安南人可能會狗急跳牆,雖說有小裴和楊思勖在那邊幫他,可他依舊很危險。我準備立刻動身,前往洞庭鄉。

  只是,我對那裡是人生地不熟,所以特地來找你求助。」

  明十九聞聽,頓時笑了。

  「我家四哥果然沒有看錯人,知道征事郎是個知情義的。

  說起來,這洞庭鄉的情況我也不是很清楚。不過呢,我家四哥已經有了交代……征事郎可以隨時動身,明十三會在那裡接應。到時候,她會全力配合征事郎。」

  「明十三?」

  楊守文愕然,旋即笑道:「你兄長嗎?怎地這名字聽著如此古怪?」

  說完,他便站起來,拿起了帷帽,「既然如此,那我們即刻動身,免得再有差池。」

1月23 發表於 2016-3-15 07:32
卷三 江南好 第三百九十四章 狼子野心(上)

  夜幕,將臨。

  長洲縣城復又歸於寂靜,陷入一片漆黑。

  烏雲遮月,繁星隱匿。

  遠遠看過去,長洲好像一座死城,悄無聲息。

  兩盞氣死風燈籠在風中搖擺,燈火忽明忽暗。長洲縣衙外的長街上,冷清清半天看不見一個人影。

  縣衙裡,漆黑一片。

  幾乎所有的燭火都被熄滅,靜悄悄令人心悸。

  一個人影從黑暗中竄出,沿著石徑飛奔。他似乎對縣衙裡的道路很熟悉,一路幾乎不停頓,直接穿過門廡,進入了花園。此時,已經快到半夜。縣衙裡的人們大都已經休息,花園裡不見人跡。那黑影藏在一排灌木叢裡,觀察了許久後,確定這花園裡沒有什麼人,於是又竄出來,循著濕涔涔的小徑躍上了門廊。

  他落地悄無聲息,好像一隻靈貓。

  彎著腰,來到了書房的門口,蹲在門口,左右又觀察了一下,這才小心翼翼取出一把鑰匙,在門鎖上捅了兩下,只聽喀吧一聲輕響,那口鎖隨即被他打開來。

  把鎖取下,然後又輕輕抽走了房門上的鎖鏈。

  他再次確定了一下周圍的情況,而後探手把房門推開了一條縫隙。

  身形躍起,進入房間,他立刻又關上了門。這屋子裡黑漆漆,伸手不見五指。但他似乎對屋內的情況瞭然於胸,三兩步就來到了一個箱子前,停下了腳步。

  伸手,放在箱子蓋上。

  那箱子很長,也很寬。

  他伸手推了兩下蓋子,發現那箱子上還掛著一把鎖。

  於是,他再次取出那一把鑰匙,捅進了鎖眼中,扭把兩下,就聽到咔的一聲輕響,鎖簧彈開。把銅鎖取下。他慢慢把箱蓋打開。只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箱子裡竟然是一個人!一個身材短小的男人……在他打開箱蓋的剎那,箱子裡的人也擡起手來。那手上是一把羊角匕首。薄如蟬翼,刃口更流轉一抹藍色的幽光。

  「小賊,你可算來了,憋死你家醜爺了!」

  伴隨著短小男子的一聲輕喝,羊角匕首劃出一抹弧光。

  那人反應很快。在發現情況不妙的時候,身形已向後翻滾,同時狠狠把箱蓋砸下。

  蓬的一聲響,那箱子蓋被裡面的人一掌拍碎。

  短小男子從箱子裡躍出來,另一隻手上,也多出了一口羊角匕首。

  他雙手持匕首,從箱子裡跳出來以後,一個懶驢打滾,便到了對方的面前,雙刀舞動。兩抹冷芒乍現。

  不過,對方的手裡,也出現了一口刀。

  刃長一尺,犀牛角製成的刀柄,乍看過去,似乎是一口小橫刀。但仔細看就會發現,這口刀的式樣,和小橫刀還有些細微的差別。他一手推在刀背上,向外封擋。

  鐺的兩聲脆響,羊角匕首劈在了小橫刀上。短小之人身形後退兩步,而後又再次撲過來。

  這漆黑的斗室中,伸手不見五指。

  兩個人的視線都不是很好,卻拚鬥的極為激烈。

  兩人都是憑藉著感覺出手。也更加險惡。片刻後,短小男子發出一聲悶哼,手中的羊角匕首鐺的掉落一把。他連忙後退,但對方卻沒有遲疑,縱身向窗口躍出,蓬的一聲把窗戶撞碎。從窗戶裡竄出來。他在地上滾了兩圈,翻身就要站起。

  可沒等他起身,一個黑影從屋頂躍下。

  他行動快如閃電,手中則是一口短劍,上前一招仙人指路,劍光吞吐。

  「富貴,小心這傢伙,會使暗器。」

  屋裡的人高聲提醒,而屋外的人則沉聲道:「醜兒,放心吧,使暗器我是祖宗。」

  話說完,先前從屋子裡竄出來的人擡手打出兩點星光。

  不過那屋外的人卻毫不慌張,一揚手,只聽叮噹兩聲,那兩點星光頓時消失不見。

  「楊茉莉,再不出手,回頭阿郎不讓你吃飯。」

  那人厲聲喝道,話音未落,就聽嘩楞一聲鎖鏈亂響,一隻鐵鎚從暗處飛出。

  鐺!

  從屋子裡竄出的賊人舉刀相迎,可是刀槌交擊,他只覺一股巨力襲來,虎口迸裂,鮮血淋淋。嚇得他連忙把小橫刀脫手,縱身向後躍出。但未等他站穩身形,耳邊傳來一聲輕喝:「撒網。」

  一張巨大的漁網從空而落,他再想躲閃已經來不及了,被那漁網一下子罩住。

  與此同時,周圍突然亮起了火光。

  數十人手持亮子油松,便包圍過來。

  他還想掙扎,就見一個巨漢走上前來,一腳就踩在了他的身上。

  那巨漢手中的鐵鎚抵在他的腦袋上,甕聲甕氣道:「你再敢動,楊茉莉就打死你。」

  冰冷的鐵鎚貼在他的臉上,令他再也不敢妄動。

  他看著楊茉莉,苦笑一聲道:「楊茉莉,我投降了。」

  呂程志邁步走過來,在他身後跟著費富貴和楊醜兒兩人。

  火光中,呂程志的臉上帶著一抹淡淡的笑容,走上前,一揮手示意左右把漁網拿開。幾名軍卒上前,把那人繩捆索綁,而呂程志則示意費富貴過去,一把扯下了對方臉上的黑巾,露出一張熟悉的面龐,赫然正是而今的長洲縣尉,姚三郎。

  「三郎,果然是你!」

  呂程志沉聲道,而後朝楊醜兒使了個眼色。

  那楊醜兒二話不說,上前就掐住了姚三郎的下頜,捏開了他的嘴。

  費富貴舉著火把上前,楊醜兒看了兩眼,然後轉過匕首,用羊角狠狠砸在姚三郎的嘴上。

  疼的姚三郎慘叫一聲,吐出了一口血水。

  伴隨著那血水,還有幾顆牙齒落在了地上。

  楊醜兒蹲下身子,撿起了一顆金牙,用手指了指姚三郎,轉身就走到了呂程志身邊。

  姚三郎滿嘴是血,看上去非常狼狽。

  而呂程志則接過那顆金牙,看了兩眼後,用力一捏。

  噗,金牙被擠爆,裡面有一顆黃豆大小的藥丸。

  「三郎,任你再狡猾,終究是逃不過阿郎的眼睛……縣尊,已經安全了,可以審問。」

  說著話,呂程志側過身子,躬身行禮。

  從人群裡走出了一個中年男子,姚三郎一眼認出,那正是狄光遠。

  怪不得……

  他吐了一口血水,露出苦笑之色。

  「沒想到縣尊竟然已經回來了!」

  狄光遠冷笑道:「征事郎覺察到縣衙裡有內奸,立刻命人前往吳縣,將本官星夜召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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