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盛唐崛起 作者:庚新 (已完成)

 
mk2258 2015-9-22 21:09:0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62 1869235
1月23 發表於 2016-4-8 18:53
卷三 江南好 第四百三十五章 穆明玉   

  是夜,上陽宮芬芳殿外,燈火通明。

  武則天悠然漫步在吸虹橋上,身邊僅跟著上官婉兒一人。

  一干內侍男寵,全都在吸虹橋的盡頭恭敬守候,就連那張易之兄弟,也在其中。

  橋上,點著油燈,好像星辰點點。

  武則天和上官婉兒漫步其中,在外面看去,如同是漫遊星空一般。

  吸虹橋下的湖泊裡,漂浮著數以百計,乃至千計的荷花燈,更襯托這景緻的曼妙。

  「這是五郎想出的點子,倒是有些意思。」

  武則天停下腳步,突然回頭問道:「婉兒,問過了?」

  上官婉兒輕聲道:「已經問過了……梁王對調動兵馬一事供認不諱,但他說,並無傷害楊守文的心思。梁王說:如果楊守文一介白身,他說不定會動了殺機;可問題是,那楊守文如今是奉旨辦事,他又不是傻子,怎敢去害他性命?他只想讓鄭克義設法阻攔楊守文兩日,只要過了八月十五,就放他回來,絕無害他之心。」

  「你怎麼看?」

  「臣以為,梁王說的不假。」

  「哦?」

  「誠如梁王所言,他一心想要與太子聯姻,並無其他的想法。

  楊守文趕回洛陽的話,如果參加,很可能會破壞他的好事……所以他才想要阻撓楊守文進京。但如果說他想殺了楊守文!恕臣直言,梁王除非是腦子壞掉了。」

  武則天露出了笑容,輕輕點頭。

  「婉兒。你知道朕為什麼看重你嗎?」

  「這個……臣不知道。」

  「朕明知道你關心楊守文。還做了人家的姑姑。可是朕仍舊讓你調查此事。是因為朕知道,你會秉公處置。你有這份公心,朕很高興……鄭克義是個傻小子,若非看在千金的面子上,朕不會讓他擔當實缺。不過這樣也好,千金也無話可說。

  傳朕的旨意,就說鄭克義才幹不足,不足以擔當重任。

  罷黜他浚儀折衝府折衝都尉之職。降為翊麾校尉。罰俸三年,杖二十,然後逐出洛陽,回家閉門思過吧。無朕旨意,不得踏出家門半步,否則以欺君之罪論處。」

  這處罰,不大不小,卻足以讓鄭克義難受。

  他是千金公主的兒子,老爹又是五大姓鄭家的族人,並不缺錢。但是從從五品下的游擊將軍貶為從七品上的翊麾校尉。就不可謂不嚴厲了!鄭克義是個紈褲子弟,喜歡聲色犬馬的生活。被趕出洛陽。閉門思過……那的確是讓他難受。

  上官婉兒忙道:「臣明白。」

  「梁王那邊,你就代朕傳一句話:楊守文是朕的臣子,朕要他死,他才可以死!這次他的作為,朕很不高興。告訴他,罰他三年俸祿,從現在開始,沒有朕的旨意,他不得再踏出家門半步。」

  說到這裡,武則天話鋒卻突然一轉。

  「既然梁王並無意殺害楊守文,何以孫思觀要下毒手?」

  「這個,臣還在調查。」

  上官婉兒也有些苦惱,心中暗自責怪:你這孩子,怎地來洛陽不久,就惹了那麼多仇人?

  「嗯,此事你必須調查清楚。

  還有,此前高戩奏疏,言朕安排的南下路線被人暴露,以至於他們在白水塘遭遇伏擊。

  這件事情,可有結果了嗎?」

  上官婉兒猶豫一下,輕聲道:「尚無頭緒。」

  「嗯?」

  武則天手掌輕輕拍擊欄杆,雖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可上官婉兒卻明白,她這是生氣了。

  「聖人息怒,非是臣不用心,而是過於複雜。

  聖人親自安排南下路線,要說起來,知者並不是很多。除了那幾個參與者之外,也只有公主、臣、以及梁王、相王和太子知曉。梁王他們應該不會透露出去,這對他們並無益處。臣也不可能透露……這剩下的,就只有一人。」

  「你是說太平?」

  「問題就在這裡。」

  上官婉兒一臉苦惱,輕聲道:「太平更無可能透露此事,要知道二郎也在那隊伍之中。」

  「那會是誰?」

  「臣倒是有一個懷疑對象,但不好調查。」

  武則天聞聽,眸光向橋頭掃了一眼。

  「你是說五郎?沒錯,他們兄弟似乎對楊守文有些敵意,不過這件事,他們並不清楚,更不可能知道朕親自謀劃的路線。婉兒,朕剛說你有公心,你就讓朕失望了。」

  上官婉兒連連搖頭,「聖人,臣說的不是五郎兄弟。」

  「哦?」

  「臣懷疑太平身邊的一個人。」

  「誰?」

  「穆明玉。」

  對於武則天而言,這是一個很陌生的名字。

  她詫異看著上官婉兒道:「穆明玉是誰?朕耳生的緊。」

  「此人是去年出現在公主身邊,一直跟隨公主左右。

  臣能看得出來,公主對他非常信任,乃至於有些寵愛……那天公主分派任務時,穆明玉也在裡面。所以,他應該知曉高舍人南下之事!但是不是他透露了路線,臣尚未找到證據。」

  說到這裡,上官婉兒猶豫了一下。

  她再次把聲音壓低,輕聲道:「不過,據小鸞臺密探稟報,穆明玉似乎認識孫思觀。」

  武則天那雙蛾眉一跳,眼中閃過了一抹冷意。

  「如此說來,穆明玉倒的確是有些可疑。」

  她在橋上徘徊,半晌後停下了腳步。

  「婉兒,你繼續偵查此人,必要的時候,可以將其捉拿。

  此事先不要告訴太平,朕相信,太平不會參與這種齷齪的事務之中。這個穆明玉來歷不明。所以務必要調查清楚。著你發動小鸞臺所有的力量。一定要弄清楚這穆明玉的身份。」

  「臣。遵旨。」

  上官婉兒輕輕鬆了口氣,感覺身上的壓力,似乎一下子減輕很多。

  「那後日的武科……」

  「這件事你不必管,朕也想看看,裹兒這丫頭最後怎麼收場。」

  她言語中並無太多怒氣,那雙冷厲的鳳目中,卻閃過一抹笑意,似乎頗有些期待。

  ++++++++++++++++++++++++++++

  東宮。太子府內。

  韋氏看著在她面前走來走去的李裹兒,有一種哭笑不得的感覺。

  這丫頭鬧出這麼一齣,實在是太任性了!

  偏她那老子非但不去阻止,反而陪著她一起胡鬧。對於李裹兒,韋氏的寵溺超出了任何人。這不僅僅是因為李裹兒活潑可愛,更多還有當初生下李裹兒時的驚心動魄。可以說,李裹兒當時險些和她一起喪命,也讓韋氏對她更加的寵溺。

  隨著李裹兒漸漸長大,韋氏覺得,這丫頭越來越像她。

  「裹兒。你就不能坐下來,安靜一點嗎?」

  「七姊怎地還沒有回來?」

  李裹兒坐下來。卻撅著嘴,一副氣嘟嘟的模樣。

  韋氏正要開口勸解,忽聽得門外腳步聲傳來。

  剛坐下的李裹兒,屁股上好像裝了彈簧一樣,噌的一下子就竄起來,快步向外跑去。

  與此同時,一個宮裝少女從外面進來。

  那少女,看上去極為柔弱,樣貌也頗為出眾。

  她另一隻腳還沒來得及跨過門檻,就被迎面撲過來的李裹兒嚇了一跳。

  「裹兒,你不要這麼瘋瘋癲癲好嗎?」

  「怎麼樣,怎麼樣?」

  李裹兒卻沒有在意少女的不滿,拉著她的手,瞪大眼睛,一臉的期盼之色問道。

  這少女,正是李顯的七女,也是韋氏所出,名叫李仙蕙。

  她哭笑不得,看著身前眼巴巴瞅著她的李裹兒,嘴角微微一翹,輕聲道:「放心吧,楊墽已經把腰牌送過去了,那楊守文也收下了……」

  「嘻嘻,我就知道,他一定會參加。」

  「裹兒,你別高興的太早。」

  李仙蕙忙給她潑冷水,「楊墽雖然把腰牌給他了,但是他回來後說,楊守文身子似乎不是很好。據說他昨日回來後,就病倒了!楊墽說他氣色並不是很好,估計病還沒有痊癒……你就不怕他到時候病體虛弱,就算參加武科,也未必奪魁。」

  「他病了?」

  李裹兒聽了這話,臉色頓時出現了變化。

  「小高不是說,他回來時看著好好的嗎?怎麼會病了?」

  那眼中流露出濃濃的關切,甚至還蒙上了一層水霧。

  「那他現在好些了嗎?有沒有去看郎中?」

  李仙蕙嘆了口氣,上前把李裹兒摟在懷中,「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楊守文是風邪侵體,哪有那麼快痊癒?說起來,觀國公倒是很用心。聽說他病了之後,還專門打聽了情況,又找到了給他診治的醫工。要不然,我早就回來了。」

  「那醫工怎麼說?」

  「那醫工倒也不是庸醫,以前曾在太醫署學習,如今在思恭坊坐堂。

  他說楊守文的病其實並不嚴重,主要是因為精氣損耗太大,導致身體虛弱,風寒侵體。只需好好調養,很快就能痊癒。只是只剩下一天,我也不清楚能否痊癒。」

  今天已經是八月十三。

  明天八月十四,後天八月十五卯時開科……

  李裹兒頓時慌了手腳,依在李仙蕙懷中,口中唸叨著‘那怎生是好’,淚水順著臉頰,無聲的滑落。

  這丫頭最初,並不是很中意楊守文。

  後來女扮男裝跑去和楊守文廝混,不知怎地就……

  韋氏看到李裹兒流淚,就是一陣心痛,再也顧不得責罵李裹兒胡鬧了。

  她站起身走過去,把李裹兒摟在了懷中。

  「我兒休要如此……你這一哭,娘這心都要碎了。」

  「都怪我,都怪我不好!」李裹兒淒聲道:「如果不是我急火火的把他從長洲找回來,他肯定不會生病。小高說,他們從江北開始,一路上幾乎沒有休息過,日夜兼程往回趕。後來在八角山還遇到了伏擊,一定是這樣,不然他怎會生病?」

  到了這個時候,李裹兒並沒有去想楊守文如果不能奪魁該怎麼辦。

  她更在意的是楊守文的病情,更因此而陷入了深深的自責。

  她本就生的極美,這一哭,更如同雨打梨花,更顯嬌柔之氣,令韋氏和李仙蕙都感到心痛。

  裹兒從小都很樂觀,一直是開開心心的。

  在李仙蕙的記憶裡,李裹兒很少如此,總是表現的很陽光。

  也許在別人眼中,裹兒有些驕橫,有些霸道。可是李仙蕙卻知道,裹兒的驕橫和霸道,是一種自我保護。在廬陵那偏荒之所,她必須要很堅強才能活下來。

  有的時候,她甚至會殺人。

  但是,她所做的一切,是為了保護自己,保護身邊的姐妹……

  如果那楊守文敢辜負了裹兒,我絕不會饒他!

  李仙蕙心裡暗自發誓,眸光一閃,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忙輕聲道:「母親,這件事只有你出面,才有轉機。」

  「我?」

  韋氏一愣,疑惑看著李仙蕙。

  「七娘說說看,我有什麼辦法?只要裹兒不這樣,怎樣都可以。」

  李仙蕙笑道:「哪有那麼嚴重……母親只要請一人出手,楊守文一定能夠很快痊癒。」

  聽了李仙蕙這話,李裹兒立刻止住了哭聲。

  她瞪大眼睛,臉上還殘留著淚痕,好像小花貓一樣。

  不過那目光裡卻露出了興奮之色,拉著李仙蕙的手連連問道:「七姊姊,你說的是誰?」

1月23 發表於 2016-4-8 18:54
卷三 江南好 第四百三十六章 李過究竟什麼人?   

  日出,照映窗欄。

  楊守文睜眼,翻身從床上坐起。

  枕邊,擺放著那枚烏木腰牌。他看了一眼,頓覺愁腸滿腹,心情也隨之變得低落許多。

  這該死的武科,究竟是什麼狀況?

  怎麼好端端把我牽扯進來,更重要的是,還聯繫到了李過的性命。

  這讓他感到為難!

  說實話,他一點都不想去參加武科。但是,如果他不參加,李過就保不住小命。

  如果他和李過沒交情也就罷了。

  可他和李過還是很投機的!這小子有點娘娘腔,喜歡耍小性子,最討厭的是喜歡用香料。但這都不能掩蓋他和李過是朋友的事實。從第一次李過仗義出手,到後來他一句話,李過就毫不猶豫的幫他解決了郭十六的麻煩,交情越來越深。

  楊守文身邊的朋友不算太多,而真正可以說交心的,更屈指可數。

  吉達和蓋嘉運不必說了,明秀也可以算作一個。

  除此之外,就要說是李過了!

  而相比之下,呂程志也好,李林甫也罷,或是主從,或是利益之交,總之不是很單純。

  在這樣的情況下,楊守文自然無法坐視李過喪命。

  難道說,真要去參加嗎?

  晌午,明秀又跑來了。

  他好像很清閒的樣子,沒事就跑來找楊守文。

  宋氏對此,倒是樂見其成。畢竟明家是江左豪門,楊守文認識他,當然會有好處。

  雖說楊承烈現在做了洛州司馬,而負責洛州團結兵。

  可根基太淺了!

  哪怕有鄭家在背後默默支持,只憑楊承烈和楊守文父子,這根基始終有些單薄。

  日後若楊瑞能夠成才,再加上雍州高家的支持,楊家的根基可能會牢固一些。只是。楊瑞年紀太小,距離成才還要很長時間。這時候的楊家父子更要廣交朋友,增添人脈。所以,見明秀過來。宋氏很熱情,對明秀的態度也非常的友善。

  「你娘親還是有眼光的,知道我前途光明。」

  明秀屬於那種給點陽光就燦爛的主兒,坐在客廳裡,得意洋洋。

  「我警告你哦。離我妹妹遠一點。」

  「你這是什麼話,我是那種人嗎?你我兄弟,我怎可能做出那種禽獸之事。」

  「你做不出禽獸之事,可你能做出禽獸不如的事。」

  鑒於明秀對楊青奴的熱情,楊守文對他非常警惕。

  這傢伙今天過來,又給楊青奴帶了一支象牙簪子。青奴年紀小,佩戴珠寶略顯浮華。但是這象牙簪子卻不同,做工精美,卻不失低調奢華,青奴也非常喜歡。

  你特麼就是個蘿莉控!

  楊守文警惕看著明秀道:「明老四。你很閒啊。」

  「是啊,閒的不得了。」

  「我就不明白了,你好端端跟我來洛陽作甚?

  按道理說,你這時候應該幫著家裡做事……那海圖已經找到,你要忙的事情還有很多,為何整日在我家中消磨光陰。」

  「哈,那些事情,自有人做。

  似我這樣不成才的貨色,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族中怎能看重。要不然。我又怎會跑來洛陽消磨光陰?喂,楊青之,楊兕子,你不會這麼小氣。才兩天就煩了。」

  倒說不上很煩!

  楊守文總覺得,明秀來洛陽目的不簡單。

  正如他說的那樣,明家得了海圖,應該把精力放在海外。

  明秀雖然說他是個不成才的傢伙,又說什麼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可是楊守文卻不這麼認為。把明秀安排在長洲,更讓明秀混入安南人裡面翻手為雲覆手為雨。這樣的人。若還說是‘不成才’的話,那麼這世上也就沒幾個能成才的人。

  想不明白,真個想不明白!

  兩人坐在客廳裡聊著天,扯著閒話。

  「對了,聽說昨日楊睿交把武科的腰牌給你了?」

  「嗯。」

  「那你準備怎樣?」

  楊守文搔搔頭,露出苦惱之色。

  他正要開口回答,忽聽得樓外傳來一陣腳步聲,緊跟著就有人喊:「兄長,兄長!」

  是楊瑞!

  楊守文立刻聽出了來人的聲音,疑惑向外看去。

  這傢伙不是應該在西京長安跟著高睿學習嗎?為何會突然跑來洛陽,又有何事?

  就在他疑惑的時候,楊瑞已經跑了進來。

  算起來,也有很長時間沒有見過楊瑞了。他個子長高不少,已經有五尺三寸靠上的高度。只是比之之前,楊瑞似乎瘦了許多,不過整個人的精神還是非常好。

  「兄長,聽說你要參加武科了?」

  「哦,你怎麼知道。」

  「我一進城,就聽人在談論此事……兄長,這好端端的為何要去參加武科?」

  楊守文沉下臉,「我為何就不能參加武科。」

  「不是,我只是覺得奇怪。」

  「啊,這個事情說來話長,你莫要再問了。」

  「不是啊,我是想知道,兄長這次能否奪魁呢?」

  「什麼意思?」

  楊瑞笑道:「我剛才進城的時候,看到不少人在下注……兄長奪魁,居然排在前十之外,一比三的賠率,不是很被人看好。我當下一怒,就買了十貫搏兄長奪魁。」

  「你是怕輸了那十貫錢吧。」

  「嘿嘿。」

  楊瑞有些尷尬,搔搔頭笑了。

  楊守文則向明秀看去,就見明秀眯起了眼睛。

  這傢伙只要眯起眼睛的時候,就是準備開始算計別人。

  楊守文剛要開口,就見明秀已經站起來,快步走到了楊瑞身邊,探手一把攫住楊瑞的胳膊。

  「二郎,是在哪裡下注?」

  「哦,北市門前,有好多人呢。」

  「走走走,咱們去看看。」

  楊守文頓時怒了。「明老四,你做什麼?」

  「閒著也是閒著,難得有個消遣,我怎能錯過?」

  明秀咧嘴笑了。拉著楊瑞就往外走。

  他一邊走,還一邊道:「青之,你放心吧,我是很看好你的!」

  楊守文那還能不明白明秀的意思,不過他倒不是想著阻攔明秀下注。而是覺得明秀別有用心。看兩人已經走出客廳,楊守文連忙起身追上去,想要提醒一下楊瑞。

  只是,他才走出客廳的大門,就見楊從義帶著兩個人從外面走來。

  為首的是個青年,身高大約在六尺開外,長的儀表堂堂,頗有幾分風度。而在他身後,還跟著一個老人。那老人背著一個箱子,胖墩墩。慈眉善目,給人一種親和的感受。

  「阿郎,繼魏王前來拜訪。」

  繼魏王?

  楊守文腦子一下子沒反應過來,詫異看著那青年。

  青年衣著倒是很樸素,看不出什麼奢華之氣。但是那舉手投足間卻流露著一種難言的貴氣,顯然也是久居人上的角色。

  「在下武延基,久聞征事郎大名,今日終得相見,實在幸甚。」

  武延基?

  楊守文怔怔看著那青年,好半天才反應過來。

  武延基。那不就是武承嗣的兒子嗎?他來作甚!莫非是要為那武延榮報仇嗎?

  武延榮是武承嗣的私生子,又叫做武榮。

  當年他曾奉武承嗣之命在均州武當山下伏擊廬陵王李顯一家,被楊守文的祖父楊大方救下。也正是因為這件事,楊承烈一家不得不隱姓埋名。跑去昌平定居。

  楊守文從未想過,自己會和武家人產生什麼交集。

  所以當武延基報上名的時候,他有些發懵。

  「昨日聽楊墽說,征事郎似乎身體不好,染了風寒。

  太子聽說之後非常擔心,故而特請了御醫前來為征事郎診治。這位是太醫署與李虔縱、張仲文兩位太醫齊名的韋慈藏韋太醫。素有‘藥王’之稱,醫術高明。」

  在後世,提起藥王二字,人們很容易會想起孫思邈。

  可實際上呢?

  在有唐一代,孫思邈的確聲名顯赫,受人尊敬。只是人們遵孫思邈做‘真人’,少有人稱他為藥王。那藥王之名,應該是源自後世,起於什麼時候已無從考究。

  唐代,是一個極為興盛的時代。

  各行業人才輩出,更不泛名醫傳世。

  楊守文前世曾看到過一個帖子,那帖子裡羅列了唐代有數的十七位名醫,韋慈藏就是其中之一。他與先前武延基所說的李虔縱和張仲文二人合稱三大杏林高手,醫術確實高明。據說,武則天執政的時候,就是以韋慈藏為專用的御醫。

  只是,他怎麼來了?

  楊守文感到有些吃驚,不過還是忙上前行禮。

  「久聞神醫之名,未曾想……」

  「我也久聞征事郎的大名,醉酒詩百篇,名動兩京。

  可惜那總仙會老朽沒有資格參加,未能親自親眼領略征事郎風采,常以為憾事。此次聽說是為征事郎診治,那李虔縱老兒可是跳著要來,卻被老朽搶了便宜。」

  韋慈藏說話非常客氣,也讓楊守文覺得很舒服。

  難怪被武則天視為專屬御醫,就這口才,怎能不得恩寵?

  楊守文連忙請韋慈藏和武延基進了客廳,至於明秀和楊瑞……楊瑞那小子也不是省油的燈。明秀如果等閒視之,弄不好還會上當。反正在洛陽,也出不得事情。

  來到了客廳,三人分賓主落座。

  有波斯女婢奉來漿果和酒水,武延基才開口道:「我便喚征事郎青之吧,還望見諒。」

  「哦,如此甚好。」

  對武延基,楊守文沒太多惡感。

  他和武崇訓不同,更不似他那老爹一般,野心勃勃。

  武延基為人低調,也頗有才學。

  他說道:「過公子的事情,想來青之也都知道了……此次武科,青之能否奪魁,於過公子關係甚大。昨日楊墽送腰牌的時候,覺察到你身體不適。為此,他還專門找到為青之診治的先生詢問……太子得知以後,也極為擔心,所以請了韋太醫前來。

  韋太醫醫術高明,最擅長對症下藥,而且頗有神效。

  太子希望青之能早些康復,明日可以以最好的狀態參加武科,方能夠奪取武魁。」

  事情好像鬧得有點大啊!

  楊守文沒想到,自己只是生了一場病,居然驚動了李顯。

  他不喜歡李顯,因為這個人懦弱,而且很任性,沒有帝王之姿。但不得不說,李顯不是一個合格的帝王,但卻是一個慈祥的父親。能夠感覺得出來,李顯很關心李過。若不然,他又怎麼可能把武則天的御用太醫請來,給他楊守文看病?

  只是這樣一來,似乎與楊守文早先的猜測有了出入。

  李過究竟是什麼人?

  為什麼連鄭靈芝都不知道他的存在,但卻又被李顯如此重視!這,似乎有點不合常理吧……

  想到這裡,楊守文真有些困惑了。

  他伸出手,請韋慈藏為他號脈,同時又看著武延基,半晌後忍不住問道:「魏王千歲,我有一事,想要請教。」

  「青之但說無妨。」

  「小過究竟是什麼人?還有,他到底闖了什麼禍事,竟惹來如此大的麻煩?還有,他現在情況怎樣?我本想去探望他,可是苦於沒有門路,所以很為他擔心……」

1月23 發表於 2016-4-8 18:55
卷三 江南好 第四百三十七章 暗流     

  皇城,東宮後花園。

  一輪皎月當空,為後花園平添幾分詩意。

  「你們不知道,當時他問我的時候,我真是懵了!

  我特別擔心他會讓我帶他來探望裹兒……那傢伙倒是個重情義的人,就是有點呆傻。你們不知道,他到現在都沒有弄清楚裹兒的身份,還以為他真的出事了。」

  後花園的涼亭裡,一群青年男女聚在一處。

  武延基手舞足蹈的說笑著,只是沒等他說完,一個果子就飛過來,砸在了他頭上。

  「他哪裡呆傻了!」

  李裹兒呲牙瞪眼的看著武延基,活脫脫一隻要發怒的小野貓。

  長寧公主一旁笑了,看著武延基那手足無措的模樣,就覺得特別開心。

  讓你天天裝!老娘請你吃酒都不來……這東宮裡誰不知道,別再李裹兒面前說楊守文的壞話。那絕對是一個禁忌的話題,就算是太子妃,她也敢當面頂撞起來。

  「裹兒,繼魏王只是說笑,你還當真啊。」

  李仙蕙忙攔住了裹兒,然後又瞪了武延基一眼,柔聲道:「對了,韋先生怎麼說?」

  武延基也知道李裹兒那性子,雖有些尷尬,但是卻沒有生氣。

  他笑了笑,沉聲道:「和觀國公說的情況差不多,精氣損耗有些嚴重,以至於風寒侵體,並無大礙。不過,韋先生給他開了一副藥,說是服後休息,明日起來能恢復八成以上。楊守文的體質很強悍,就連韋先生都說,沒那副藥,最多三天即可康復。」

  聽到武延基這麼說,李裹兒頓時放下心來。

  一群男女又說笑了一陣,武延基見天色漸晚,便和楊墽起身告辭。

  送走了長寧公主等人之後,李裹兒一個人坐在涼亭裡。手托著香腮呆呆發愣……

  甚至,連李仙蕙在她身邊坐下,她也沒能覺察。

  「裹兒。」

  「嗯?」

  「你打算怎麼收場!」

  「什麼?」

  李裹兒的目光有些迷離,似乎魂不守舍。

  李仙蕙見狀。忍不住嘆了口氣,輕聲道:「鬧到這一步,楊守文最後肯定會知道真相。

  到那時候,你怎麼辦?

  我雖然不認識他,也沒有和他接觸過……但從你們的言語中。我可以聽得出來,他的性子很烈,而且很驕傲。這種人,可以為朋友兩肋插刀。但如果被他發現你欺騙了他,他的反應也會非常強烈。我實在不明白,你好端端為何要鬧這一齣呢?」

  「我……」

  李裹兒的眼中,突然浮出一抹水色。

  她輕聲道:「我害怕!」

  「害怕?」

  「嗯!」李裹兒點點頭,目光更顯迷離。

  她沉默許久,才輕聲道:「其實一開始,我不喜歡他的……這個人。有些無趣,也不懂得討人家的歡心,甚至就好像武延基說的那樣,有些呆傻。我和他認識那麼久,他始終沒有看出我是女孩子,而且還摟摟抱抱,總是賢弟來賢弟去的。

  七姊姊,你還記得總仙會那天,我們在路上相遇嗎?」

  李仙蕙露出回憶之色,片刻後點了點頭。

  「那是我們第二次見面。當時他看我好像有點不開心,就和我說話。

  我罵他時,他也不生氣,還問我是不是被你欺負了……七姊姊。你不知道他有多可笑。居然以為把你當做是我,說如果你欺負了我的話,他一定幫我出氣。

  那天,我真覺得他很傻!」

  那淒婉的容顏上,露出了一抹笑容,似乎很開心。

  「還有啊。你不知道他有多笨。

  也不知道他是從哪裡聽說的,居然說我驕縱蠻橫,而且很不規矩……我當時聽了好生氣的。

  不過,他後來在南天門賦詩,真的很有氣概。

  我從沒有見過他那樣的人……別人見到上官婉兒,都是恭恭敬敬。偏他那麼狂傲,居然讓上官婉兒為他磨墨,而且還作出了那樣的好詩。再後來,他又在總仙會斗酒詩百篇!那天真的有意思,我還是第一次看到祖母和普通人一樣的鬥氣。」

  「我對他很好奇,所以就總是找藉口和他一起。

  可是我和他接觸的越久,就越害怕,如果他知道我就是李裹兒的話,會是什麼樣子?

  他離開洛陽,祖母便開了恩科。

  七姊姊,我又不傻……祖母一心想我嫁給武崇訓。武二郎人倒是不錯,不似他那老爹一樣,滿肚子的算計,而且對我也挺好,什麼事情都順著我的意,可我偏不喜歡。」

  李裹兒說到這裡,嘴角勾勒出一抹俏美的弧度。

  「娘親也想我嫁給武二郎,以為我不知道?

  可不喜歡就是不喜歡,若真要我嫁給武二郎……七姊姊,我肯定會閹了那個傢伙。」

  李裹兒就是這樣的脾氣,說話很沖,毫無顧慮。

  李仙蕙不知道那武崇訓如果聽到這番話會是什麼反應,可她是實在忍不住,噗嗤笑出聲來。

  「七姊姊,你說我該怎麼辦?」

  李裹兒看著李仙蕙,一臉苦惱之色。

  「其實我也知道,那個笨蛋如果知道了真相,一定會生我氣的。

  可我就是想要他參加,就是想要他奪魁!娘親總在我面前說那個笨蛋的壞話,我就想讓娘親知道,那個笨蛋很厲害的……他能作出最好的詩,還是最厲害的人。

  至於結果……

  我不知道!

  七姊姊,我真的不知道。

  如果他知道了真相,會不會真的不再理我了呢?」

  此時的李裹兒,全無往日的刁蠻之態,一副小女兒家的模樣,令人不禁心生憐惜。

  李仙蕙也不知道該怎麼勸說才好,於是上前把李裹兒摟在了懷中。

  這一場鬧劇,結果會是什麼樣子?她真不知道!

  可她明白,如果楊守文真不理睬李裹兒,裹兒一定會非常傷心,非常難過吧……

  +++++++++++++++++++++++++++++

  皎月,當空。

  洛陽城已經進入夜禁,大街上行人變得行人稀少。

  王修福靠在酒樓的窗欄上,飲了一口酒,看著夜空中那一輪皎月,呆呆的發愣。

  他出身世家大族,但只是個不起眼的小人物。

  他老爹,雖然在王家有些地位。可他的母親,卻是一個普通的再也不能普通的婢女。他的出生,其實是一個偶然。老爹吃醉了酒,於是和他的母親發生關係,生下了他。

  在王家,他拿著最少的月例,默默無聞。

  有時候他甚至在想,他那老爹到底知不知道他的存在?

  身邊十幾個兄弟姐妹,他一無顯赫家世,二無強大背景,更沒有那超凡的文采……他有的,不過是一身天生的力氣,已經從小跟隨族中武師練就的槍馬功夫。

  最終,他在太原無法找到機會,只能拿著少量的錢財來洛陽碰運氣。

  總體而言,他運氣不錯。

  到了洛陽不久,就遇到了同鄉,更得了梁王看重。

  有一個強大的靠山,絕對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王修福從小就明白這樣的道理。

  他在梁王府裏衣食無憂,更被人看重。

  這次武科,王修福本打算要奪取武魁,一鳴驚人。

  可是現在……

  拿人手短,吃人嘴短,更何況那個人是梁王,就連他老子見到,也要退避三舍。

  心中有些不太情願,但又知道,他沒有別的選擇。

  距離恩科還有幾個時辰,但王修福已經做好了準備。

  就在這時,房門敲響。

  「誰?」

  王修福聲音未落,就聽吱呀一聲,房門被打開。

  一個青年從外面走進來,他逕自來到酒桌旁,而後撩衣跪坐,面帶笑容看著王修福。

  「王公子,馬上就要前去參加武科,怎地還在這裡吃酒?」

  王修福眸光一凝,看著那青年道:「你是誰?我不認識你!」

  「呵呵,你不認識我,可我卻認識你……我知道,王公子一身武藝高明至極,槍馬純熟,少有人能敵。但是這一屆恩科,注定你無法奪魁,只能當做個陪襯。」

  王修福心裡一咯噔,脫口而出道:「你是什麼人?」

  「我是王公子的朋友,有一樁富貴,特送與公子,只是不知道王公子敢不敢要。」

1月23 發表於 2016-4-11 09:06
卷三 江南好 第四百三十八章 西山校場(一)     

  韋慈藏不愧是在後世有‘藥王’之名!

  孫思邈的醫術有多高超?楊守文只聞其名,卻未見真容。可韋慈藏的醫術,他的確是領教了!在為他號脈確診之後,又要了那位醫工開的方子,看了幾眼後刷刷刷改了幾味藥的用量,然後又增加兩味中藥,可謂是信手拈來,絲毫不猶豫。

  楊守文吃了藥之後,很快就睡了。

  這一覺,他睡了差不多四個多時辰,醒來已經快到丑時。

  出了很多汗,但精神卻極為旺盛。在洗了一個澡之後,按照韋慈藏的吩咐,喝了一碗藥粥,那種腳踩棉花,渾身乏力的感覺也就消失無蹤,整個人都變得精神了。

  銅馬陌的院子裡,燈火通明。

  賴楊瑞那張大嘴巴的宣傳,整個楊府的人,都知道楊守文一會兒就要去參加武科。

  宋氏對此並不是很贊成。

  在她看來,楊守文已經有了謫仙人的名號,又何必和一群武夫在校場之上比試?

  但是,她無法勸阻楊守文。

  「兄長,你真要去參加武科嗎?」

  楊氏準備好了一件衣袍,為楊守文穿上。

  楊青奴則坐在一旁的錦墩上看著楊守文,眼中充滿了好奇。

  「嗯!」

  楊守文點點頭,正了正頭上的綸巾,而後長出一口氣。

  挺精神的小夥兒!

  他對著銅鏡裡的自己,在心裡暗讚一聲後,轉身抄起鴉九劍,邁步向外面走去。

  快寅時了。

  楊守文看了看天色,再次嘆息一聲。

  這件事,他總覺得有些不太正常,可是又由不得他退縮。

  等這件事結束後,他一定要找李過好好談談。他這樣子鬧騰,自己著實有些受不起。

  「阿郎,咱們出發吧。」

  呂程志也換上了一件新衣。走到楊守文的面前。

  大金早已在府門外等候,見到楊守文出來,它搖頭擺尾,顯得非常興奮。而楊茉莉則牽著馬。手裡扛著大槍。楊從義帶著費富貴和楊醜兒兩人,在一旁等候。

  「兕子,你可以小心一些。」

  宋氏和楊氏走到了門口,千叮嚀萬囑咐。

  楊守文答應一聲,翻身上馬。然後從楊茉莉手中接過虎吞大槍。

  「阿娘,嬸娘,你們放心吧,我會照顧好自己。」

  說完,他催馬就走。

  呂程志張九齡等人也紛紛上馬,緊隨在楊守文的身後。

  一行人才走到銅馬陌巷口,身後就傳來一陣腳步聲。楊瑞氣喘吁吁的跑過來,大聲道:「兄長,我也去。」

  「你去作甚,老老實實在家待著。

  最近洛陽城裡有些混亂。你幫我看好家……如果有什麼狀況,就去找明秀幫忙。」

  雖然不太情願,可楊守文積威甚重,楊瑞也不敢拒絕。

  他撅著嘴,目送楊守文一行人遠去,這才心不甘情不願的沿著原路返回家中……

  +++++++++++++++++++++++++++++++

  八月十五,西山校場開科。

  洛陽城內各坊市的大門,開得比往日要早。

  還不到寅時,一扇扇房門已經開啟。從各地趕來參加武科的舉子們陸陸續續從坊市中走出。

  他們在大街上匯聚一起,自安喜門魚貫而出。直奔西山。

  天色,依舊黑漆漆的。

  不過洛陽城外,通往西山校場的大路上,燈火通明。

  楊守文看到了陳玄禮。他帶著本團兵馬,沿路巡查,以防止發生什麼意外。這幫武舉們,是各地舉薦而來的舉子,都有些真本事。他們的年紀大都不是很大,正處於血氣方剛之時。最近一段時間。這些舉子們在城裡鬧得烏煙瘴氣,彼此間難免會有齷齪。萬一再打起來,天曉得會引發出什麼樣的亂子……這可是武則天開設的恩科,如果真發生了意外,所有人,包括哪些官員都要受到責罰。

  陳玄禮沒有和楊守文打招呼,只是遠遠朝他點點頭。

  就見他舉起手中的長槍,算是對楊守文的祝福。

  楊守文也頷首示意,朝那陳玄禮微微一笑,便帶著眾人,和陳玄禮所部擦肩而過。

  「這個陳玄禮不錯。」

  「嗯?」

  「之前他護送咱們回來,進退得法,指揮得當,是個人才。

  八郎,有機會向我父親舉薦一下此人……他現如今執掌團結兵,手底下也沒什麼可用的人才。一個陳玄禮,還有一個王海賓,我覺得都是人才,而且也容易調動。」

  王海賓沒有隨同楊守文北上,在送他離開蘇州之後,便返回吳縣。

  他如今是崔玄暐手下的錄事參軍,職位並不是很高。如果托鄭靈芝出面,崔玄暐絕不會阻攔。陳玄禮則更簡單了!他隷屬金鏞城折衝府,楊承烈真要調他過去,也就是一句話的事情。校尉好做,都尉難當……別看陳玄禮現在執掌了一團兵馬,可要想做到果毅,甚至折衝,除了需要能力之外,還要有足夠的運氣。

  呂程志點點頭,笑著道:「看樣子阿郎是勝券在握,居然還有精神考慮這些。」

  「若是昨日,我可能會有些顧慮。」

  楊守文沉聲道:「不過現在用了韋先生的藥,感覺身體至少可以恢復了八成。

  這武科又不是那麼複雜,不需要耗費太多心神。拼一把,我想應該能夠奪魁吧。」

  比之殺死孫思觀的那天晚上,楊守文還未達到巔峰狀態。

  可即便如此,他也是自信滿滿。

  除非遇到楊茉莉這樣的怪胎,普通的對手,他都有信心取勝。

  武則天設立武科,主要是為了彌補武周革命以來,那些折損在外的將領。她執政以來,可謂是遇到了許多波折,更發生過很多叛亂。死在她手中的猛將不計其數,而那些元勛之後,又大多不是真心為她效力,所以才有了這武舉的開設。

  一方面是為了補充人才,另一方面,武則天也希望能夠藉此扭轉她數次對外戰事失敗的影響。

  由於這武科還處於嘗試的階段,考試的內容也就相對簡單許多。

  這個時期的武舉,沒有後來的‘副之策略’,應試舉子也不需要被考問兵法,更不用進行筆試。唐代的武科,以技藝為主,重點是搏殺的技能,而並不注重謀略。

  也正是因為這樣,武舉雖然也有武狀元的叫法,可實際上地位並不是很高。

  參與者大多是一群目不識丁的武夫,想要在朝堂上站穩腳跟,絕對是一件困難的事情。

  所以,首科武狀元員半千在考中武狀元後,拚命想要向文人發展。

  而二科武魁孫思觀,更是因為種種原因,遭受到了武承嗣的迫害,最終成為武三思門下的鷹犬。相比之下,三科武狀元張仁亶的發展可能最好,因為他選擇了軍功起家,幾乎一直都在邊塞,而不是混跡於京師。亦或者說,他運氣很好。

  如果沒有當年孫萬榮李盡忠的造反,可能張仁亶也就沒了成長的機會……

  可即便如此,毫無背景,貧民起家的張仁亶仍舊是步履維艱。許多時候他出於公心而獻上的奏疏,最終都會被朝堂上的官員們反對,很少能夠完整的推行。

  所以,武狀元聽上去很美好,實際上沒太大用處。

  大家爭奪武狀元,更多是為了尋求一個能夠在朝堂上露面的機會。所以,從這一點而言,如果不是因為李過的事情,楊守文打死也不會參加這勞什子的武舉。

  唐代的武科,內容簡單,分為舉重、騎射、步射、馬槍四項內容。

  舉重以三百斤為合格線,分為三百五,四百,四百五和五百幾個等級。達到五百則為優秀。

  在過了舉重一關後,便是射術。

  射術分為騎射與步射兩種,其中騎射九中三,步射九中五,而後兩者相加,進行評判。至於馬槍考試,就是馬戰。雙方以布巾包裹槍頭,沾上石灰然後進行搏殺。

  搏殺分為三輪,最後以雙方身上的石灰點多少來判定勝負。

  若三場考試都能過關奪魁,就是今科武魁……

  這三輪考試內容,楊守文都不是很擔心。

  所以他顯得很放鬆,隨著隊伍一路行來,遠遠就看到那夜幕之中,那燈火通明的西山校場。

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6-4-11 09:08 編輯

1月23 發表於 2016-4-11 09:07
卷三 江南好 第四百三十九章 西山校場(二)     

  洛陽西山,又名龍門山。

  它位於洛陽南郊,坐落於伊水河畔,古稱伊闕。

  這洛陽西山,有一座非常有名的大佛雕像,就是那尊始建於咸亨四年的盧舍那大佛。

  這尊佛像,也是龍門石窟的標誌性存在。

  據說它是高宗皇帝命工匠依照武則天的樣貌而修建,高17米有餘,坐落於西山半腰的奉先寺內。

  西山校場,就設立於此。

  唐高祖李淵攻佔長安之後,從太原起義的軍隊中選拔出了三萬禁軍,號‘元從禁軍’。而到了唐太宗時,又從大戶人家挑選健壯青年擴充禁軍,號‘飛騎’,以他手下最為精銳的‘玄甲軍’為班底組成。在此之後,太宗皇帝又從飛騎之中挑選善騎射者,號‘百騎’,也是禁軍的精華。武則天發動武周革命,把百騎擴充為‘千騎’。

  而這千騎,就成為武則天的心腹親軍,任何人不可調動。

  千騎的營地,就在這西山校場。

  一旦洛陽城中發生變故,千騎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趕到,然後自上陽宮直入城中。

  由此也可以看出,武則天對這次恩科,也非常看重。

  自從去年默啜寇邊,殺入河北道,一直打到了趙州城下之後,武則天對軍備就格外重視。

  再加上去年的戰事裡,發生了太多詭異的事情。

  且不說慕容玄崱的投降,以及唐般若的背叛,莫不說明,她在軍事上的掌控力不足。

  默啜退回塞北之後,並沒有偃旗息鼓。

  根據邊塞傳來情報,默啜在退回塞北後,吞併了大大小小十幾個部落,實力日漸強大。張仁亶曾奏疏武則天,默啜而今可以輕而易舉調集十餘萬大軍。若非西突厥的突騎施在一側牽制著默啜的力量,說不定默啜又要出兵殺入中原……

  這種情況下。武則天自然希望能提升自身的軍力。

  但是只依靠那些勛貴子弟,武則天也知道不合適,於是就有了今年這一場恩科武舉。

  黎明時分,天邊露出了魚肚白的光亮。

  武則天率群臣登上了奉先寺的高臺。身後是那尊盧舍那大佛,把整個西山校場籠罩在陰影中。

  校場外,守備森嚴。

  千騎已經撤出了校場,聚集在奉先寺外。

  值守校場的人,是來自南衙十六衛的禁軍。

  楊守文意外看到那校場外負責檢查舉子腰牌的人。竟然還是熟人。

  竇一郎?

  楊守文連忙向向插在轅門外的大纛旗看過去。果然,還真是右豹韜衛特有的旗幟。

  看樣子,今天負責警衛的,應該就是豹韜衛了。

  到了校場,舉子們便無法繼續帶領隨從前進。他們把兵器和盔甲包收好,然後拿著腰牌,牽馬而行,接受轅門外衛兵的檢查。楊守文雖然有征事郎的職位,也不能因此而特殊。所以,他揮手讓楊從義等人退下。獨自一人牽馬進入人群。

  今天來參加武舉的人,少說有兩三百人。

  楊守文走在人群中,粗略掃了一眼,心中暗自咋舌。

  這些個舉子,一個個體格雄壯,滿臉的彪悍之氣。但一眼看過來,楊守文就先行刷掉了好幾個。原因無他,那幾個舉子長的太兇殘,恐怕是過不得那道轅門。

  唐代武舉,看得不僅僅是技藝。還要看容貌。

  顏值不高的人,甚至連進入轅門的資格都沒有……君不見,那轅門外除了衛兵,還有幾個官員守在那邊。

  「姓名!」

  「楊守文。」

  當楊守文走到轅門口的時候。把腰牌遞上。

  登錄名冊,負責檢查的官員聽到他的名字頓時一愣,忙擡頭看過來。

  「征事郎,也要參加這次恩科?」

  「是。」

  那官員有些驚訝,但是並沒有再追問下去,提筆就要通過。

  就在這時。一個身著青衫的官員走過來,攔住了那登記的官員,從他手中接過名冊,又看了一眼楊守文手中的腰牌。

  「不准通行。」

  「為什麼?」

  楊守文愕然看著對方,忍不住沉聲喝問。

  他可不是那種等閒的舉子,見到官員先弱三分。

  楊守文本身就有官職,而且平日裡交往的人,更不泛高官。狄光遠、鄭靈芝這些人就不說了,相王府的李隆基、鳳閣的張說、國子監的賀知章,哪個是等閒之輩。更不要說,他還見過武則天,更在武則天的鳳威之下作賦,又怎會怕了一個看門的小官?

  他歷經過征戰,曾轉戰塞北。

  身上的那股子氣勢,伴隨著他這一聲喝問頓時爆發出來,嚇得那官員不禁後退一步。

  可他很快就反應過來!

  現在,我是官,你不過是一個應試的舉子,怕你作甚?

  想到這裡,這官員厲聲道:「你想做什麼?這裡是西山校場,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楊守文眼睛一眯,手扶鴉九劍。

  一股子淡淡的殺氣從他身上散發出來……他又不是傻子,哪能看不出這小官是故意找茬?

  「我身份已經核實,腰牌也沒有問題,何以不得應試?」

  他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莫名的氣勢,令他身邊的人,都下意識後退兩步。

  「這小子什麼人,這麼張狂?」

  「你連他都不認識?」

  「誰啊。」

  「楊守文,楊青之!」有認識楊守文的舉子輕聲道:「不過他怎麼來了?這可是武舉,不是科舉。要說吟詩作對,考那明經科,他絕對無敵。可這武舉他來作甚?」

  一干舉子感到莫名其妙,同時又覺得好笑。

  畢竟,在所有人的眼中,楊守文是一個名士,是謫仙人,卻不是一個武人。

  就在這時,從校場中走出一人。

  「青之。你來了!」

  那人遠遠就朝楊守文招呼,笑著走上來道:「這是怎地,誰又招惹了你?」

  「一郎,別來無恙。」

  楊守文本不打算和他招呼。因為害怕惹來閒話。

  可現在碰上了……他拱手與竇一郎寒暄,臉上的冷意旋即融化,笑道:「我來參加武舉,只是被人攔在這裡,不許進入……呵呵。這不,我正在詢問他原因呢。」

  竇一郎聞聽,臉色頓時有了變化。

  他向那青袍小吏看去,沉聲道:「為何阻攔?」

  「我……」

  那青袍小吏嚇了一跳,眼珠子滴溜溜打轉,大聲道:「依照規矩,凡參加武科者,必須要親自報名。據卑職所知,楊守文返回洛陽不過兩日,而這腰牌登基。則是在一個月前。一個月之前,他根本不在洛陽,又是如何通過的報名登記?」

  小吏說完,臉上露出得意之色。

  也許,在他看來能夠讓楊守文這個‘謫仙人’在大庭廣眾下丟臉,他也臉上有光。

  竇一郎聞聽,眉頭不禁一蹙。

  好像此次武科是有這麼一個規矩……

  他向楊守文看去,只是沒等楊守文開口,就聽到轅門內傳來一個聲音,「是我為他登記報名。那腰牌也是我為他領取。青之之前南下奉旨辦案,乃是為了公事。

  故而太子特許他破例報名,難道你有意見嗎?」

  話音未落,人群向兩邊分開。走來一個青年。

  那青年年紀不大,身披甲冑,大步走到了那小吏的身前。

  「參見皇太孫。」

  看到那青年,竇一郎連忙行禮。

  不過,青年卻沒有理他,也沒有看楊守文。而是直視小吏道:「楊守文應試,太子知道,公主知道,梁王也知道。這麼多人都沒有說話,那又輪到你來指手畫腳?」

  說完,他扭頭對竇一郎道:「此人居心叵測,意圖破壞此次恩科,當嚴加刑訊。」

  「喏!」

  青年發話,竇一郎自不會猶豫,一揮手,就見身後的衛士上前就把那小吏按在地上。他們把那小吏繩捆索綁,而後又用一塊破布堵住了小吏的嘴巴,拖著就走。

  那小吏嚇壞了,想要掙扎,又如何是那幾個衛士的對手?

  青年見小吏被抓,便邁步走到楊守文面前。

  他壓低聲音道:「楊守文,這次你若是奪不到武魁的話,我絕不會和你善罷甘休。」

  說完,青年向另一個小吏看去。

  「檢驗完了嗎?若是沒有問題,還不放行!」

  之前已經準備給楊守文放行的小吏,這時候已經嚇得面無人色。

  他哪敢有半句廢話,忙雙手把腰牌奉上,顫聲道:「已經檢驗完畢,身份確認無誤,可以應試。」

  青年點點頭,接過了腰牌,丟給楊守文後,便轉身離去。

  這廝是誰?

  竟然裝的一手好逼!

  楊守文感到莫名其妙,他沒有聽到竇一郎剛才的稱呼,接住了腰牌之後,有些糊塗。

  「這個,算不算是作弊?」有舉子忍不住低聲問道。

  「作弊你個頭,人家是名動兩京的謫仙人,而且此前是為聖人辦事,又有太子作保,算什麼作弊?你娘的不會說話別亂說,沒看到人家有背景,得罪不起。」

  「是啊,說起來這也算不得作弊。

  武科不必文試,靠的是真本事。他如果沒有真本事,就算參加了,又有什麼用處?

  不過大家還是小心一點,我覺得有點不太對勁。

  沒看到楊公子還沒有進去就被人刁難,說不定待會兒進了校場,會有其他變故。」

  舉子們議論紛紛,但卻沒有人出面抗議。

  這抗個什麼議呢?他楊守文詩詞文章再好,可是待會兒要比試的是槍馬騎射……

  文章再好,一槍撂倒!

  所以,怕他作甚?

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6-4-11 09:09 編輯

1月23 發表於 2016-4-11 09:08
卷三 江南好 第四百四十章 西山校場(三)     

  王修福隨著人流,牽馬緩緩行進。

  轅門外的那一幕鬧劇,他自然也看在了眼中,嘴角微微翹起,露出了古怪笑容。

  看樣子,那位‘慕容玉’沒有騙我。

  想要找楊守文麻煩的人有不少,恐怕不止是梁王一家。

  「此次恩科,規則會有變化。

  到時候你殺了楊守文,自然會有人設法掩護你。你參加武舉,說穿了是為了日後前程。梁王雖然勢大,但在朝堂上孤掌難鳴,能給你多大幫助?你好好想想。」

  慕容玉的話語,在王修福耳邊迴響。

  他下意識把手臂向身體貼了兩下,感受到了手臂上傳來的硬度,心中頓時變得火熱。

  殺了楊守文!

  他心中暗自念叨,眼中也旋即流露出一絲冷意。

  楊守文正在和竇一郎說話,忽然間有一種毛髮森然的感覺,驀地轉身向轅門外看去。

  轅門外,舉子們魚貫而入,看不出任何端倪。

  竇一郎道:「青之,怎麼了?」

  「哦,沒什麼!」

  楊守文回身,展顏而笑。

  「對了,你還沒有告訴我,剛才那傢伙是誰?」

  心裡,卻生出一絲警覺。

  之前轅門外被小吏刁難,剛才那一絲絲的寒意……這兩件事結合在一起,似乎預示著此次恩科,不會如他想像中的簡單。看起來,還需要打起精神應對才是。

  竇一郎道:「你居然不認得皇太孫?」

  皇太孫?

  楊守文一怔,頓時露出恍然之色。

  怪不得剛才口氣那麼強硬,原來是他……那個歷史上因為談論武則天八卦而被杖斃的倒霉傢伙。

  不過,什麼叫我不奪魁,就要找我麻煩?

  這皇家的人,果然是霸道……拜託,現在是你們求我幫忙,結果還一副盛氣凌人的模樣。

  要不是為了小過,老子甩你!

  「對了。今天玉郎君也來了?」

  「青之,看樣子你真是剛回來,什麼都不知道。

  玉郎君是這次武科主考,他怎會不來?不過。他現在奉先寺聆聽聖人教誨,待會兒開始了,自然會出現。哦,還有一件事你要做準備,今次武科規則會有變化。」

  「變化?」

  竇一郎有些哭笑不得。

  他還是第一次遇到楊守文這樣的舉子。似乎對武科什麼都不知道,便跑過來應試。

  「舉重的合格登基,會提高一百斤,也就是四百斤,優秀則為八百斤。

  此外,騎射和步射的規則也有變化……步射為兩回二十矢,中五為一合;騎射兩回六矢,中三為一合。而後兩者合數相加,滿四合方可進入馬槍比試……而且,進入馬槍比試之後。與以往的規則也有變化,將會是一場混戰,勝出者奪魁。」

  楊守文長大了嘴巴,有些吃驚。

  他吞了口唾沫,露出一絲苦笑。

  這規則,可是比前三屆的規則要複雜的多,也難很多。

  舉重也就罷了,那是一個基本素質。

  可是騎射和步射……兩回單獨計算,也就是說,騎射兩回必須要有一輪是三中三。而步射兩回,其中一回必須是十中十,否則就會面臨淘汰。這難度,可不小!

  至於混戰。那就更說不清楚了。

  裡面的彎彎繞繞很多,現在就連楊守文也有些不敢保證,一定就可以在比試中奪魁。

  「一郎,誰吃飽了撐的,改變了規則?」

  「青之慎言,此聖人決斷。」

  我勒個去!

  楊守文一聽。頓時頭大如斗。

  難道說,武則天這是針對他才改變的規則嗎?

  ++++++++++++++++++++++++++++++++++++++

  奉先寺高臺上,武則天正一臉不耐煩的聽著薛楚玉絮絮叨叨的工作彙報。

  是的,工作彙報!

  她發現,這個當年跟在薛仁貴身邊,敢和她齜牙咧嘴的臭小子,也變得畏畏縮縮。

  他彙報的很細緻,西山校場內的各處安全設施,都一一呈報。

  你特麼的,老娘想看熱鬧,想看那楊守文如果奪魁,知道李過的身份後會是什麼表情。你居然和我說校場門口有多少人守衛?這個臭小子,可是越發不可愛了。

  就在這時,一個內侍匆匆走來,在武則天耳邊低語兩句。

  武則天臉色一變,一雙鳳目微合,目光掃過高臺兩側的文武大臣,最後落在了梁王武三思的身上。

  「去告訴他,朕只忍這一次。

  再有類似的小動作,休怪朕翻臉無情。」

  內侍聞聽,連忙順著高臺一側的臺階跑下去,跑到了武三思身邊,在他耳邊低語。

  武三思的臉色一變,下意識朝高臺上看了一眼。

  此時,太陽正冉冉升起。

  陽光照在那高臺上,彷彿給那個看上去垂垂老矣的女人平添了一層金色的光環。

  他連忙起身,朝高臺一揖。

  這態度要表現出來,不管武則天是否能夠看到。

  「五郎,差不多了,可以準備開始。」

  武則天打斷了薛楚玉的彙報,故意露出了不耐煩的表情。

  薛楚玉連忙止住了彙報,躬身道:「臣,遵旨。」

  他說著話,退了下去,高臺上又只剩下了武則天一個人。

  武則天往高臺右側看了一眼,那裡是李唐宗室成員。在眾多人之中,她看到了一個坐立不安的身影。嘴角微微一翹,她突然招手,示意內侍上前,「讓安樂上來,陪朕說話。」

  ++++++++++++++++++++++++++++++++++++++++

  咚咚咚咚!

  嗚——

  戰鼓敲響,號角齊鳴。

  楊守文坐在棚子的一隅,安安靜靜,彷彿已經睡著。

  這棚子,是專門為舉子們準備。此次恩科匆忙,故而人數不似前三次的多,但也有三百多人應試。入轅門的時候,有十幾個舉子因為相貌醜陋,被攔在外面。

  由此開始,所有舉子都變得緊張起來。

  一鳴驚人還是前途暗淡,只看接下來的比試。

  大家有的在交頭接耳說話,有的則緩解緊張情緒。伴隨著戰鼓聲傳來,所有人都感到了一種莫名的振奮。身體中,好像有一團火在燃燒,整個人都開始亢奮了。

  「楊公子,你難道不緊張嗎?」

  就在楊守文閉目養神的時候,一個舉子走過來,在他身旁坐下。

  楊守文睜開眼睛,詫異向那人看去。

  要知道,自他進入這棚子之後,所有舉子都在有意無意的躲避他,好像怕惹來麻煩。

  這其中的緣由,楊守文懶得去猜,一個人坐在這裡,默運那一口大蟾氣,倒也自在。只是他沒想到,會有人來找他打招呼,所以心中不免生出了幾分好奇。

  那人看年紀,約在二十出頭,濃眉大眼。

  他膚色有些發白,頭髮略微有些捲曲。年紀輕輕,卻有一部絡腮鬍子,令他平添幾分威武之氣。

  見楊守文朝他看來,那人微微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

  「在下僕固乙李,久聞楊公子大名。」

  僕固乙李?

  楊守文清醒了一年多,對這個時代,也有了很多的瞭解。

  他知道,僕固不是漢姓,而是屬於胡姓。僕固,又稱僕骨,是漠北九姓鐵勒之一

  僕固世襲金微都督,也叫做金山都督。

  這金山,就是金微山的簡稱,在唐代又被叫做阿勒坦山,即後世新疆和蒙古國之間的阿爾泰山。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僕固氏族人,在中原也被稱作‘朔野金山人。

  楊守文看著僕固乙李,輕聲道:「原來是金山都督。」

  僕固乙李笑了,「公子此言差矣,金山都督乃是家兄,乙李不過是在洛陽混吃等死之人。」

  這句話一說,僕固乙李的狀況也就清楚了。

  唐太宗貞觀二十年,鐵勒九大姓首領率部歸降。太宗因擔心這些胡人居住長安,會影響到長安的安危,於是令九大姓仍居住在原地,並且還開設了覊縻州制度。

  九大姓領兵在外,太宗也不見得放心。

  所以,九大姓首領就把自己的至親之人送到中原,美其名曰學習漢家的文化。

  換句話說,這僕固乙李就是人質!

1月23 發表於 2016-4-11 09:09
卷三 江南好 第四百四十一章 西山校場(四)   

  「乙李公子,有什麼指教嗎?」

  楊守文相信,僕固乙李不可能無緣無故的和他套近乎,一定是有其他的想法。

  僕固乙李道:「見楊公子氣定神閒,所以有些好奇。」

  「好奇?」

  「是啊,難道楊公子不知道,今次恩科規則發生了變化?」

  楊守文眸光一凝,沉聲道:「剛聽人說過。」

  「楊公子藝高人膽大,想來不會懼怕。

  但根據我剛才的觀察,發現這場恩科,似乎有人在針對楊公子,難道楊公子就沒有一些想法嗎?」

  僕固乙李面帶笑容,看著楊守文輕聲道:「那舉重和騎射,想必是難不倒楊公子。但是馬槍混戰……你們中原有一句老話,叫做寡不敵眾。楊公子本領高強,若是馬槍鬥將,想來勝券在握。可若是馬槍混戰,只憑公子一人,怕也難獲勝。」

  楊守文心裡一動,看僕固乙李的目光,也隨之發生了變化。

  「乙李公子莫非聽到了什麼不利於楊某的事情嗎?」

  「倒也不是不利於楊公子,而是我看到不少人在私下裡相互結盟,意欲在混戰中漁利。乙李平日裡也沒什麼朋友,這次參加恩科武舉,也是一時衝動。可既然參加了,自然是希望有所收穫。所以,見公子孤身一人,特來與公子結盟。」

  「怎麼結盟?」

  「我和都摩頓已經說話,混戰時彼此相助。

  若楊公子願意,可以和我們一起。咱們三個人的人數雖然不多,但相信足以應對。」

  「都摩頓?」

  楊守文眉毛一挑,露出疑惑之色。

  這名字聽上去,好像有點怪異。

  僕固乙李忙解釋道:「都摩頓姓拔野古,和我一樣,被族人留在洛陽。」

  楊守文有點明白了,那拔野古也是鐵勒九大姓之一,倒是容易和僕固乙李合作。

  馬槍混戰……

  正如僕固乙李所言。楊守文不懼舉重和騎射,但馬槍混戰確有些危險。

  一般到了最後,留下的人都不簡單。到時候如果有人聯手合作對付他的話,他想要奪魁的確困難。如果有人合作的話。可以分擔不少壓力,奪魁的把握會更大。

  不過即便如此,楊守文也不會就這麼容易相信了僕固乙李。

  他微微一笑,沉聲道:「乙李公子看得起我,我當然高興。

  不過我有一個疑問。你我素昧平生,為何會選我合作?據我所知,這次參加恩科的舉子中,有不少厲害的角色。你們想有所成績的話,似乎應該去找那些人。」

  僕固乙李也笑了!

  「我的確是和楊公子素昧平生,但我卻知道,楊公子勇武過人。」

  「哦?」

  「是薛將軍向我舉薦的楊公子。

  薛大將軍還說,楊公子曾與薛都督的樊娘子交過手,可說是不分伯仲。楊公子應該知道,我鐵勒人誰都不服氣。惟獨敬佩薛將軍一家。既然是薛將軍舉薦,我自然相信楊公子有過人之處。」

  薛楚玉!

  楊守文聽到僕固乙李提到薛大將軍四個字的時候,立刻就放了心。

  他和薛家關係不錯,更有生意上的來往。

  要說薛楚玉害他?他不太相信……那薛家,也是楊守文在洛陽為數不多的盟友之一。

  「既然是薛將軍舉薦,我自當從命。」

  僕固乙李見楊守文答應,長出了一口氣。

  就在這時,棚子外傳來一聲呼喊:「九號棚舉子出來應試。」

  校場中不知一個蓬廬,每個蓬廬裡,可容納三十人。

  楊守文所在的蓬廬就是九號蓬廬。聽聞外面的呼喊,他沖僕固乙李點點頭,站起身來。

  「能否結盟,還要看接下來的比試。

  希望能夠在馬槍混戰中與你們匯合。你們多保重。」

  「那我也恭祝公子,可以順利過關。」

  僕固乙李也在九號蓬廬,不過他腰牌上的號碼,要比楊守文靠前。

  隨著一眾舉子從蓬廬內走出,就聽到校場外,傳來一陣陣山呼海嘯般的喊叫聲。

  原來。這校場四周設立了警戒線,而警戒線外,則是趕來看熱鬧的觀眾。

  已經過了辰時,陽光明媚。

  楊守文走出蓬廬後,仰天閉上眼睛,任由那陽光照射在他的臉上。

  他本就生的俊秀,個頭也不低。

  與周圍那些五大三粗的舉子相比,楊守文更有一種儒雅的書卷氣,讓他有些鶴立雞群。

  當他擡頭仰天時,周圍的觀眾裡,傳來一陣驚呼。

  「那個人是誰?」

  「咦,那個人好像是楊守文啊。」

  「楊守文?」

  「是啊,就是那個在總仙會上醉酒詩百篇,名動兩京的謫仙人,楊青之。」

  觀眾裡,再次發出一陣驚呼。

  「他來做什麼?」

  「不太清楚。」

  「是啊,好像說是被臨時從蘇州召回,就是為的參加這次恩科。」

  「他這模樣,怎可能獲勝?」

  眾人議論紛紛,不過總體上,沒有人看好楊守文的勝出。

  也難怪,自楊守文來到洛陽之後,很少展現他的武力,更多是以詩詞文章而傳世。

  在許多人的心目中,楊守文是個詩人,一位品德高尚的名士。

  但是,卻從沒有人把他和武人聯繫在一起。

  校場前後門洞開,出現了一條通道。

  校場內,將會是試力之地,只要通過了這場考試,則從校場後門出,來到龍門山腳下。

  那龍門山的山腳下,有一塊空曠的場地,用來演示騎射。

  如果舉重未能合格,就會被當場淘汰,無法參加下一輪的考試。

  騎射過後,則是往山上走。

  在半山腰又有一處校場,也是馬槍混戰的考場。

  在那裡,所有的舉子都會在聖人的關注下進行考試……換句話說,從進入西山校場轅門開始,舉子們就如同踏上了一條登天路,一步一步往上走,最終奪取武魁頭銜。

  對此,舉子們自然要大展拳腳,施展出自己全身的本領。

  楊守文在隊伍中,看到有兩個魁梧的舉子走到石鎖前,光著膀子,臉憋得通紅,把那沉甸甸的石鎖舉起。那石鎖舉起之後,並不代表就能過關。還需要堅持十息,才算是合格。其中一個舉子舉了大約八息左右,再也支持不住,胳膊一軟,那石鎖就砸在身上,當場被砸的骨斷筋折,倒在地上翻滾不停,痛苦嚎叫……

  幾個衛士上來,把那舉子擡走。

  而過關的舉子把石鎖放下後,興奮的大吼大叫,跳躍不停。

  九號蓬廬,共三十人。

  舉重一項便淘汰了十一個人……

  楊守文特意關注了僕固乙李,就見他把一個重達六百斤的石鎖舉起,十息之後扔在了地上。面色略顯潮紅,但楊守文能夠感覺得出來,他似乎並沒有施展全力。

  這傢伙,倒是一個聰明人。

  為了展示自己的力氣,許多舉子上去就嘗試那八百斤石鎖。

  僕固乙李估計舉起八百斤石鎖也不難,但是他卻沒有去逞強,而是遊刃有餘的舉起六百斤石鎖。即能保存實力,也不會被人看輕。不管怎樣,這都是個聰明的選擇。

  「第三三三號舉子,楊守文試力。」

  伴隨著場邊主考喊出楊守文腰牌序號以及名字,校場周圍的歡呼聲突然間消失。

  彷彿整個校場都安靜下來,只有那隆隆鼓聲在空中迴蕩。

  楊守文忍不住笑了,輕輕搖搖頭。

  太讓人尷尬了……別的人出場都是山呼海嘯,結果到他出場的時候,卻是鴉雀無聲。

  不過,他並沒有放在心上,而是不慌不忙,漫步走出。

  僕固乙李合格之後,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在另一邊觀看。

  不僅是他,還有不少舉子都留下來,想要看看這位名動兩京的楊青之,會有什麼表現。

  楊守文揉了揉鼻子,走到那考官身前。

  「可以開始了嗎?」

  「開始!」

1月23 發表於 2016-4-11 09:10
卷三 江南好 第四百四十二章 西山校場(五)     

  考官,是一個軍中校尉,品級並不是很高。

  他不認識楊守文,卻聽說過楊守文的名字。而且,他也知道之前在轅門外發生的事情,據說那個刁難楊守文的小吏,已經被亂棍打死,屍體不曉得丟去了何處。

  他是個小人物,但是能混跡豹韜衛,又哪能不明白這裡面的水有多深?

  都是大人物,他更惹不起。

  所以當楊守文和他說話的時候,這校尉竟緊張的手足無措,直接下令開始考試。

  上面有人傳話,要他設法為難一下楊守文。

  可現在……

  你痛痛快快考就是了,我才不摻和這裡面的事情。

  楊守文朝他笑了笑,邁步走進考場。那考場中,依次擺放著十幾個石鎖。之前的舉子們,大都上來選擇五百斤以上的石鎖,用以加深考官印象,展現自己實力。

  可楊守文卻看都不看,直接走到了四百斤石鎖前。

  他也沒有做任何的準備,彎腰抓起石鎖,兩腳一沉,一口丹田氣運轉,口中發出一聲輕喝。

  一般而言,舉子們舉石鎖,是先把石鎖拎起來,而後在舉過頭頂。

  楊守文卻沒那麼麻煩,直接從地上把那石鎖拔奇,呼的一下子就舉過了頭頂。

  四百斤的石鎖,在他手中恍若燈草。

  僕固乙李眸光一凝,暗叫一聲‘好力氣’。

  在普通人眼裡,楊守文舉了最輕的石鎖,無疑有取巧的嫌疑。可是在僕固乙李這種行家眼中,楊守文用這種方式舉起石鎖,雖然那石鎖只有四百斤,卻足以展現出他強大的實力。因為他這樣舉石鎖,不僅僅需要驚人的臂力,更要有堅實的下盤力量,以及強大的腰腹力量。腰力、腿力、臂力三者完美結合,才可能做到楊守文這樣的程度。只這一手。僕固乙李就知道,他沒有選錯合作對象。

  這楊守文不僅僅是文采過人,武力恐怕也驚人!

  嘴角,微微一翹。

  如果說之前他找楊守文合作。是礙於薛楚玉的情面。

  那麼現在,僕固乙李知道,楊守文絕對是最合適的合作夥伴……

  +++++++++++++++++++++++++++++

  石鎖,高舉過頭頂。

  場邊響起了一陣噓聲。

  「我就知道,他一介書生。能有什麼力氣?」

  「話不能這麼說,規則上說的清楚,只要舉過四百斤,就算合格。楊君以一介書生,舉起四百斤石鎖,也算是了不起了。」

  「可別人都是舉五百斤以上。」

  「哪又如何,四百斤足矣。」

  「快看快看……他要做什麼?」

  在一片議論聲和噓聲裡,楊守文舉著石鎖,邁步向前走。

  一步,兩步。三步……那四百斤石鎖好像根本就不存在一樣,楊守文行走起來格外輕鬆。

  僕固乙李的臉上,露出了駭然之色。

  他眼看著楊守文從考場的另一邊過來,差不多近五十步之後,蓬的一聲把那石鎖扔了出去。

  校尉感到有些發懵,面露震驚的表情。

  楊守文走過去,在他耳邊輕聲道:「我不讓你難做,這樣一來,相信上面也不會責難你了。」

  「啊?」

  那校尉心裡一顫,看著楊守文的目光。也變得有些不同了。

  「現在,我過關了嗎?」

  校尉這才反應過來,臉脹的通紅。

  他不勝感激的看了楊守文一眼,大聲喊道:「第三三三號舉子楊守文。過關!」

  說完,他突然壓低聲音,「楊君,待會兒騎射,需留意弓矢。」

  「嗯?」

  楊守文正要邁步離開,聽到那校尉的聲音。心裡一動,轉身朝他看了一眼,「你叫什麼名字?」

  校尉一怔,旋即道:「小將王歡喜。」

  「嗯,我記住你了。」

  說完,楊守文便邁步離去。

  身後傳來那王歡喜帶著濃郁洛陽口音的喊叫聲:「第三五一號舉子……」

  弓矢嗎?

  我就知道,沒那麼簡單!

  +++++++++++++++++++++++++++++++++++++

  「陛下,征事郎楊守文順利過關,準備騎射比試。」

  奉先寺內,內侍高延福跑上了高臺,興沖沖向武則天稟報結果。

  「哈,我就知道,他一定能過關的。」

  原本乖乖巧巧坐在武則天下手的李裹兒,噌的跳起來,大聲喊道。

  那眼中,甚至還流露出了幾分挑釁的意思看著武則天,彷彿是在說:看到了沒有,我男人!

  武則天當然不會和李裹兒較真生氣,看到她這模樣,忍不住笑了。

  李裹兒是李顯的女兒,也是她的孫女。

  雖然她從小在外面生活,和自己算不上太親。可不知為什麼,武則天就是覺得,這個小丫頭很像當年的自己。一樣的倔強,一樣的不服輸,一樣的執著……其他的兒女,哪怕是太平公主見到她,都會戰戰兢兢。可這個丫頭卻不會這樣,甚至會和她為了某件事情,爭得面紅耳赤。越是如此,武則天就越覺得李裹兒可愛。

  只是這樣子被李裹兒挑釁,千古女帝自然不會善罷甘休。

  她鳳目微合,沉聲問道:「二郎成績如何?」

  「啟稟聖人,左衛中郎將以六百五十斤過關。」

  「那楊守文呢?」

  「楊守文是四百斤,堪堪過關。」

  高延福曾經在武三思門下做事,後來是經過武三思的推薦,才得到了武則天重用。

  所以,他這屁股該歪向何處,也就不需置評。

  他說的是實話,更沒有半點虛言。

  反正在他看來,武崇訓舉重六百五十斤,而楊守文不過四百斤,這高下自然分明。至於那其中的奧妙,高延福不懂,也不想知道。他只要照實說明就足夠了。

  武則天聞聽,臉上露出了一抹笑意。

  「二郎倒也不凡。」

  說完,她故意撇了李裹兒一眼。

  正如她所預料的那樣,李裹兒頓時沉下臉,好像一隻小貓似地坐在一旁,手裡抓著衣帶,拽啊拽的,嘴巴里更嘀嘀咕咕嘟囔道:「楊守文,你多用點力會死嗎?」

  「裹兒?」

  「祖母。」

  「二郎可是舉起了六百五十斤啊。」

  老娘就是想看你這小妖精難受的樣子……

  李裹兒咳嗽了兩聲,聲音有些發乾,結結巴巴道:「又不是比蠻力,舉那麼重不怕閃了腰。」

  「說的也是,可畢竟是六百五十斤。」

  李裹兒的額頭,頓時垂下了滿滿的黑線。

  ++++++++++++++++++++++++++++++++++++++++++++++

  西山校場後門處,楊守文走了過來。

  僕固乙李迎上前笑道:「楊君,好手段。」

  他對楊守文的稱呼,已經從‘楊公子’變成了‘楊君’,也代表著他對楊守文的認可。

  「才第一關,騎射四回也頗為重要,咱們不可掉以輕心。」

  勝不驕,敗不餒,此乃大將之風。

  僕固乙李在心中暗自讚嘆,不過嘴上卻道:「楊君久居邊塞,想來這射術也不會差了。」

  「對了,那都摩頓情況如何?」

  「哦,他是三號蓬廬,之前以七百五十斤過關,目前名列第二。」

  「第一是誰?」

  「一號蓬廬的王修福。」

  「王修福?」

  楊守文眸光一閃,這似乎是一個非常陌生的名字啊。

  不過,也正常……就如同之前那孫思觀,如果不是被人提起,楊守文根本不知道有這個人的存在。想必這王修福的情況也是如此,八百斤舉重,倒是一個對手。

  想到這裡,楊守文心裡便提了幾分小心。

  這一屆恩科,似乎藏龍臥虎不少。

  僕固乙李身手不凡,而且頗有心計;那都摩頓能舉起七百五十斤過關,也是個對手。還有王修福……看起來,自己想要奪魁,還真需要再提起幾分小心才是。

  就在這時,前方山腳下伊水河灘上,傳來一陣驚呼聲。

  「王修福,騎射兩回,六中六,計兩合;步射二十中十八,計三合,共五合,過關。」

  「都摩頓,騎射兩回,六中六,計兩合;步射二十中十六,計三合,共五合,過關。」

  「武崇訓,騎射兩回,六中五,計一合;步射二十中十六,計三合,共四合,過關!」

  一個個成績傳入楊守文的耳中。

  當他聽到武崇訓的名字時,心裡不由得微微一怔:武崇訓?他也來了?
1月23 發表於 2016-4-11 09:13
卷三 江南好 第四百四十三章 西山校場(六)     

  上次和武崇訓見面,還是年初,楊守文奉旨到洛陽。

  當時那武崇訓神經兮兮的派人在香山伏擊楊守文,結果被武則天降旨命他閉門思過。

  在那之後,楊守文和武崇訓就再無交集。

  武崇訓居然也參加了這次恩科?

  什麼王修福、都摩頓,都沒有武崇訓這個名字給楊守文帶來的衝擊大。

  腦海中,閃過一道光……楊守文隱隱約約覺得,他好像捕捉到了什麼,卻又有些模糊。

  「未曾想,左衛中郎將也來了。」

  楊守文自言自語,旁邊的僕固乙李,卻有些臉色難看。

  他倒不似楊守文想的那麼多,而是感到了巨大的壓力。都摩頓的射術他非常清楚,比他尤勝一籌。可即便是如此,都摩頓仍被人壓了一頭,實在出乎他的預料。

  王修福?

  此前王修福舉重八百斤,已經是佔據鰲頭。

  現在騎射又排名第一,可見他實力不容小覷……

  正如楊守文所猜測的那樣,僕固乙李參加這次恩科,絕不是想要走個過場,或者來湊熱鬧。他也有野心,也想出人頭地,而不是一輩子在洛陽做該死的人質。

  當年,僕固乙李的老子僕固乙突過世,僕固乙李雖是嫡子,可由於年幼,最終未能奪得金微都督的職務,而是被他的兄長拿走。之後,他和母親就被送來洛陽,當上了質子。一晃過去了有十五年,僕固乙李想要回家的心,從未動搖過。

  可他知道,他離開金微山太久了,族人恐怕都把他忘記了。

  他在族中沒有任何力量,就算將來有機會回去,也未必能鬥得過他兄長的子嗣。

  要知道,他兄長的兒子,如今也只比他小兩三歲而已。

  一個被流放洛陽。一個從小居住在金微山,誰更能獲得族人的認可?

  想要回去,唯一的辦法就是得到朝廷的支持。只要有朝廷的支持,哪怕族中的敵人再多。僕固乙李都有信心,奪回金微都督之位。而希望,就在這次恩科中。

  所以,僕固乙李一直都在算計。

  他找了都摩頓合作,又去拜見了薛楚玉。

  僕固家對薛家素來敬重。當年薛仁貴曾大敗鐵勒大軍,雖坑殺不少鐵勒人,但依舊無法改變鐵勒人對強者的尊重。薛仁貴是強者,他們必須要給予尊重的態度。

  薛楚玉請他幫忙關照楊守文,僕固乙李同意了。

  在第一輪比試中,僕固乙李故意藏拙,隱藏了自己的實力。

  至於都摩頓,僕固乙李知道,他的確是有這種本領。但如果兩人馬槍交戰,僕固乙李有九成把握戰勝都摩頓。可現在。他有些緊張了!一個不知道從哪裡跳出來的王修福,顯然是勁敵;楊守文深淺難測,僕固乙李也沒有把握一定能獲勝。

  還有武崇訓,他有沒有藏拙?

  僕固乙李感覺到,他想要奪魁,這對手還真是不少。

  「楊君,那王修福是何來歷?」

  楊守文搖搖頭,輕聲道:「不太清楚,沒有和此人照過面,所以也不知道他的深淺。」

  「那怎麼辦?」

  楊守文笑了。「乙李,對自己沒信心了?」

  「啊?」

  「他強由他強,清風拂山崗;他橫由他橫,明月照大江。他自狠來他自惡。我自一口真氣足。打鐵還需自身硬,還沒有見到他,就先生恐懼,如何能夠奪魁?」

  僕固乙李臉色微微一變,看向楊守文的目光,也有些不同。

  「自前朝隋煬帝創立科舉。從來都是千軍萬馬獨木橋,唯有勇者方可奪魁。大家來參加恩科,都有各自的目的。我有我的目的,你也有你的目的,但最終都是為了那武魁之名。

  乙李,你若是現在就怕了,還是早些退出為好。

  否則到了最後,你我爭鋒之時,我不會留半點情面,到那時候你在想退,就會顏面無存。」

  「僕固家的子孫,從沒有懦夫。」

  僕固乙李聽罷楊守文這番話,猛然挺起了胸膛。

  他看著楊守文,輕聲道:「多謝楊君點醒,若不然,乙李恐怕真要丟臉了!」

  「呵呵,在你我爭鋒之前,咱們還是朋友。」

  「沒錯,之後依舊是朋友。」

  僕固乙李的眼中,透出一絲暖意。

  他從未見過楊守文這樣的人,明知道自己最終要和他爭奪武魁,卻仍舊出言開導。

  這份心胸,讓他不禁發自內心的敬佩。

  「走吧,該咱們出場了。」

  楊守文說罷,拍了拍乙李的胳膊,邁步朝前走去。

  僕固乙李看著他的背影,突然一笑,緊走兩步跟上了楊守文。

  只是連他自己都沒有覺察,在他追上楊守文的一剎那,卻突然放慢了腳步,身體落後了楊守文半個身子……

  河灘校場外,楊茉莉牽著馬,已經等得不耐煩了。

  好在楊從義早有準備,給他準備了不少吃的,才讓他在漫長等待中,有了消磨時間的樂趣。

  礙於規定,每個舉子不得帶隨從進入西山校場。

  但是只要通過了第一關,舉子們就必須要進行馬戰。所以,可以有一個隨從牽馬在河灘等候。

  看到楊守文,楊茉莉咧嘴笑了。

  他牽著馬快步跑到楊守文跟前,「阿郎,你怎麼那麼久。」

  「茉莉等的累了?」

  「累到是不累,就是很無聊,只好吃東西。」

  「有的吃就好!」

  楊守文笑著拍了拍楊茉莉的胳膊,從他手中接過了韁繩。

  大金立刻把腦袋塞進楊守文的懷中,搖頭擺尾。

  而這時候,僕固乙李也帶著一個隨從過來。他看到大金,頓時眼睛一亮,讚歎道:「楊君,好馬!」

  「是嗎?」

  楊守文撫摸著大金的脖子,沉聲道:「大金是我的好兄弟,可惜跟我之後,就少了馳騁的機會。這次恩科,正要它來幫我奪魁!乙李,你可要小心,大金這時候雖然很溫和,真要是到了疆場上,它的脾氣之暴烈,連我看著都覺得害怕呢。」

  僕固乙李聞聽,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大金。

  真是一匹好馬啊!

  他如何認不得大金的來歷,比之他那匹月氏馬,血統更加純正。

  「僕固乙李,準備應試!」

  就在這時,河灘外的校尉高聲叫喊名字。

  楊守文和僕固乙李都被點到,兩人當下邁步而行,楊茉莉和僕固乙李的隨從則牽著馬,緊隨兩人身後。

  在校驗了兩人的身份後,他們走進了河灘。

  河灘上,旌旗招展。

  一個個靶子列在河灘上,一群衛士正在進行整理,準備下一輪的考試。

  而在另一邊,則有一座高臺。

  薛楚玉帶著眾位考官坐在高臺上,正交頭接耳的討論剛才的考試,一個個頗有興緻。

  「楊青之來了。」

  一個將軍打扮的人,突然開口。

  高臺上眾人,同時停止了交談,紛紛站起身,走到高臺的邊緣觀看。

  這也是今次恩科,第二次出現這種情況。

  上次是武崇訓應試,引起了眾人的關注。除此之外,哪怕是王修福連連奪魁,都沒能引起大家的興緻。

  有聰明的人立刻醒悟過來,這場恩科,莫非與武崇訓和楊守文有關?

  僕固乙李先行應試,楊守文則排在了後面。

  他和楊茉莉站在人群外,準備好好看一下乙李的本事。

  可就在這時,人群突然分開。

  武崇訓縱馬來到楊守文面前,居高臨下看著他,沉聲道:「楊青之,咱們又見面了。」

  「啊,是左衛中郎將!武中郎,還未恭喜你過關呢。」

  武崇訓看上去,比上次見面時沉穩很多。

  他瘦了,但精氣神卻給人一種強橫的感受。

  在馬上,武崇訓凝視楊守文,楊守文則面帶笑容,迎著武崇訓的目光,絲毫不懼。

  「別讓我失望。」

  「嗯?」

  「我在馬槍等你,我希望最後與我爭鋒的人,會是你楊守文,而不是別的什麼土雞瓦狗!」

1月23 發表於 2016-4-12 17:16
卷三 江南好 第四百四十四章 西山校場(七)   

  武崇訓這話說的狂妄至極。

  言語中,他似乎完全不把其他人放在眼裡。

  參加武科的舉子們一個個義憤填膺,看著武崇訓的目光,也變得極為不善。只是,他們不敢得罪武崇訓!因為他們知道,武崇訓有個好老子,沒幾個人敢招惹。

  所以,他們的目光,也就落在了楊守文的身上。

  這世上,許多人還是喜歡‘柿子專挑軟的捏’。比起武崇訓那顯赫的身份而言,楊守文名氣雖然大,卻不足以震懾眾人。

  楊守文卻笑了!

  他迎著武崇訓那挑釁的目光道:「好啊,你等著我吧。」

  說完,他邁步前行,和武崇訓錯身而過。

  如果說,武崇訓是囂張的話,那楊守文這一句話,卻讓所有人不知該如何是好。

  聽上去,似乎很柔和。

  但是所有人都能夠體會到,楊守文那話語中的傲氣。

  他,甚至連武崇訓都沒有放在眼中……

  「二郎去挑釁楊守文了?」

  奉先寺高臺上,武則天捻起一顆果子,放進口中慢慢品嚐。

  聽聞高延福的報告,她忍不住看了李裹兒一眼。

  果然,李裹兒好像一隻要發怒的小野貓。武則天相信,如果武崇訓在她面前,李裹兒肯定會撲上去找他的麻煩。這丫頭的性子,也是烈的緊!二郎雖然不錯,但想要制服她?恐怕還遠遠不夠。這丫頭,恐怕也只有那楊青之能夠制服吧。

  「那楊守文又如何回答?」

  「征事郎只是說:好吧,那你等著。」

  噗嗤!

  李裹兒在一旁笑出聲來,臉上的怒氣也隨之煙消雲散。

  楊守文這回答真是妙極了……李裹兒不知道別人會怎麼看,但她卻清楚,楊守文從沒有把武崇訓放在眼中。

  「二郎眼中只有楊守文,殊不知那楊青之的眼中。從來沒把他看進去。

  他這次挑釁,非但不會動搖那楊守文的心智,弄不好他自己,反而會受到影響。」

  武則天彷彿是自言自語。可聲音卻很大,高延福也好,李裹兒也罷,都聽得清清楚楚。自然,李裹兒笑靨如花。而高延福則心裡一咯噔。感覺到有些不妙了!

  「僕固乙李,騎射兩回,六中四,計一合;步射兩回,二十中十七,計三合。共四合,過關!」

  河灘上,僕固乙李已經完成了射箭,順利過關。

  他縱馬而來,在楊守文面前馬打盤旋道:「楊君。咱們下回合見。」

  「好!」

  楊守文依舊是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笑著向僕固乙李點點頭,目光又落回河灘上。僕固乙李也沒有再去和楊守文交談,而是縱馬離去,直奔龍門山上而去。

  「阿郎,快到你了。」

  「我知道。」

  楊守文點點頭,示意讓楊茉莉不必擔心。

  在他之前,還有三人。

  也許是受前面的影響,三人之中只有一個人勉強過關,剩下兩人則被淘汰出局。

  「楊守文。應試。」

  河灘上的校尉高聲喊喝,就見楊守文邁步出列。

  大金,優雅的踏步而行,緊跟著楊守文。

  他來到箭臺上。目光掃過臺上的弓箭,腦海中突然迴響起那王歡喜的話語:小心弓矢。

  朝那箭臺上的考官看了一眼,那考官沒由來,心裡一咯噔。

  不過他旋即有平復下來,在心裡暗自道:沒關係,那些手腳若不細查便看不出來。

  就在他思想的時候。楊守文突然擡手抓起桌案上的一副弓。

  只見他也不說話,兩臂用力,頓時將那副弓拉開滿月。

  咔嚓,隨著這一聲響,那副弓驟然斷開。

  「不好意思,力氣用大了。」

  楊守文說著,朝考官又看了一眼,彷彿是在向他做出解釋。

  但沒等考官回答,楊守文再次抓起一副弓,弓開滿月,那張弓也隨即斷裂。楊守文馬不停蹄,接著又拿起一副弓……眨眼的功夫,他就拉斷了三副弓,令所有人目瞪口呆。

  高臺上,薛楚玉眉頭一蹙。

  他想了想,轉身順著臺階走下來,快步向考場走來。

  而楊守文這時候,已經抓起了第五副弓。

  「楊守文,且住。」

  薛楚玉話音未落,就聽喀吧一聲響,那第五副弓也被楊守文拉斷。

  就見他把那斷弓丟在地上,看著薛楚玉道:「大將軍,怎地這豹韜衛裡,連一副好弓都找不到?」

  薛楚玉聞聽這話,臉色頓時一沉。

  他走上前,從桌上拿起最後一副弓。那考官的臉色,隨之變得慘白,不見半點血色。

  場外,議論聲此起彼伏。

  拉斷一張弓情有可原,可連續拉斷五張弓,只要是明白人,都能感覺到其中的問題。

  薛楚玉把手中的弓看了兩眼,突然笑道:「青之神力,普通的弓自然不配。」

  說完,他朝那考官看了一眼。

  雖然薛楚玉臉上的笑容令人感到如沐春風,可眼中的冷意,卻讓那考官如墮冰窟。與此同時,薛楚玉身後的衛士走上前,似乎是很隨便的站立,卻把考官夾在了中間。

  「青之,你這是打我的臉啊。」

  薛楚玉壓低聲音道。

  「大將軍,我可不是打你的臉,而是這弓,太輕了。」

  「輕?」

  薛楚玉面頰抽搐兩下,突然哈哈大笑。

  「怪不得我那孩兒回來對我說,青之神力,少有人能及。

  不錯,我豹韜衛裡普通的弓,恐怕難以承受青之的神力。不過,我倒是有一副弓,卻不知道青之是否能用?」

  薛楚玉的聲音有些發冷,在旁人聽來,好像是生氣了。

  楊守文依舊是一副平靜的模樣,笑著道:「能不能用,試過就知道。」

  「好!」

  薛楚玉咬牙切齒道:「若你拉不開的話,就需收回剛才的話。」

  「君子一言。」

  「駟馬難追。」

  薛楚玉說完,氣呼呼轉身離去。

  他走了兩步,突然用手一指那考官,「你,隨我去取弓來。」

  考官有一種不妙的預感,剛想要拒絕,身後兩個衛士上前就搭住了他的肩膀,連拖帶拉的就把他拽了下去。不一會兒的功夫,一個熟人捧著一個弓匣跑過來。

  楊守文對此人倒是不陌生,正是竇一郎。

  他把弓匣擺放在桌案上,小心翼翼把蓋子打開。

  那匣子裡擺放著一副弓,長約一米靠上。

  「此弓,以山桑為身,檀木為弰,玄鐵為膛,麻鋼為機,麻索為札。弓弦是用西海一頭蟒蛟的背筋所製。那蟒蛟,乃是薛公當年在西海時斬殺,據當地人說,有三百年壽命。此弓名神臂,若無萬鈞之力,休想拉開……大將軍說,如果征事郎能用得此弓,就把這神臂弓贈與征事郎;若使不得,需把鴉九劍送還回來。」

  楊守文手中的鴉九劍,又名鴉九刀,是薛訥所贈。

  這口刀,是江南鑄劍名家張鴉九所造,也是薛仁貴生前最為喜愛的珍藏之一。

  至於這神臂弓?

  楊守文還是第一次聽說。

  他伸出手,一把抄起這副弓,臉色微微一變。

  這副神臂弓,少說也有三十斤的份量。

  「如此,那就多謝大將軍餽贈了。」

  對普通人而言,很難使用。但是在楊守文的手裡,卻生出了一種奇妙的感受。

  他也不去嘗試,直接執弓而行。

  反手,從箭壺裡抽出一枝長箭,在距離箭靶還有三百步的時候便停下來。一口大蟾氣在體內流轉,楊守文的精神彷彿已經和手中的神臂弓融合。只見他彎弓搭箭,錚的一聲弓弦顫響,長箭離弦而出,在空中破空發出刺耳歷嘯,正中箭靶。

  那巨大的穿透力,直接把那箭靶射飛起來。

  而楊守文卻信步閒庭,一邊走,一邊彎弓射箭。

  那一枝枝箭矢好似流星在空中呼嘯掠過,一個個箭靶飛起來,重重摔落在河灘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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