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盛唐崛起 作者:庚新 (已完成)

 
mk2258 2015-9-22 21:09:0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62 1869228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6-4-27 20:09
第四百九十五章 時鳴春澗中(中)


    回眸一笑,大概便是如此。

    到了武則天這個年紀,‘百媚生’怕已經算不上了,但是在狄仁傑的眼中,那一笑,絲毫不比五十年前,感業寺山門外的那一笑遜色。一時間,他竟有些癡了!

    “懷英,你今天這是怎麽了?”

    武則天感到很疑惑,總覺得狄仁傑今天有些古怪。

    不過,和狄仁傑相知十年。

    十年來,她知道狄仁傑忠于李唐,但是卻始終把他視為知己,並且委以重任。她見過狄仁傑各種失態,甚至是八年前,狄仁傑重獲自由後,曾在她面前放聲大哭。

    可是,武則天覺得,都沒有今天這樣的怪誕……

    狄仁傑忙甩了甩頭,把腦海中的雜念驅走。

    他走到門口,輕聲道:“陛下新設奉宸府,老臣也明白陛下的苦衷。

    但是,張易之兄弟為中山狼,一朝得志必將猖狂。陛下可以用,但絕不能重用……”

    對于奉宸府,狄仁傑是反感的。

    亦或者是,他對張易之兄弟反感,有甚于當年的薛懷義。

    武則天蛾眉一蹙,看著狄仁傑,半晌後,她輕聲道:“懷英的話,朕記下了。”

    說完,她戴上了帷帽,便走出房門。

    心裏越發感到古怪,她知道狄仁傑反感張易之兄弟,但是似今日這樣直言不諱,還是頭一遭。婉兒的小鸾台雖然不弱,可是在處理一些事情上,卻不免縮手縮腳。

    只所以任用張易之兄弟。武則天也是不得已。

    去年發生了太多事!

    特別是白水塘、八角山……

    從表面上看。這兩件事和她並無關系。針對的也只是楊守文。

    但如果往深處想,武則天就發現,她對朝堂的掌控力,似乎變得薄弱許多。在幾年前,哪裏會發生那樣的事情?她親手制定的路線,卻在使團尚未離京時,就已經暴露出去。

    這說明,朝堂上有一股暗藏的力量。讓她感到擔心。

    張易之兄弟?

    子是中山狼,她焉能不知?

    可是,她的確是不知道還有誰能夠相信。

    在狄府外上了馬車,武則天一言不發,陷入沈思之中。

    她今晚之所以突然駕臨狄府,的確是因為聽說了狄仁傑昨日前往桃花峪的消息。

    那消息,也是張易之告訴她的。

    本來,她倒也不甚在意。可張易之卻巧舌如簧,讓她也不禁有些懷疑。于是,她才有了今晚夜訪狄府的舉動。武則天堅信。滿朝文武中,最不可能背叛她的。是狄仁傑!

    她說不出緣由,只是有這樣的一種直覺。

    正是這種直覺,讓她對狄仁傑深信不疑……而今晚的見面,也似乎證明了這一點。

    或許,狄仁傑是忠于李唐,但依舊不會背叛她……

    淅淅瀝瀝的靡靡細雨,時斷時續,一直持續到了黎明前。

    當一輪驕陽升起後,天光大亮,碧空如洗。

    桃花峪那滿山桃杏在經過了一整日的細雨澆潤後,陽光下更顯嬌豔。那滿山的桃紅杏白,鑲嵌在一望無際的蒼翠之中,更為那盎然生機,平添幾分別樣的生趣。

    楊守文陪伴著李裹兒在青牛觀外的觀山亭內,迎來了一行車馬。

    五位公主,還有五個驸馬,在一群侍衛的簇擁下在觀山亭外停下。

    “裹兒,好久不見,卻越發的漂亮了。”

    新都公主一下車,就快步迎上前,拉住了裹兒的手。

    李裹兒往車隊裏看了一眼,疑惑道:“為何不見二姐呢?”

    “呃……你二姐近來有些麻煩,故而被祖母下旨,閉門思過……不過,你二姐夫卻來了。”

    李裹兒這些日子來,一直在太微宮裏修行。

    除了楊守文之外,她幾乎對洛陽城裏發生的事情一點都不關心,自然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事。裴巽這時候也走來,嬉皮笑臉的朝李裹兒一拱手道:“裹兒別來無恙。”

    對這個二姐夫,李裹兒說實話並無什麽好印象。

    不因為別的,這因為這個二姐夫油嘴滑舌,眼神總是色眯眯的,一看就不是好人。

    裴巽出身名門,乃河東聞喜裴氏族人。

    當然了,他在族裏的身份地位不高,不過長得卻很俊俏,故而才被選中了驸馬。

    李裹兒臉色微微一沈,“貧道乃修行中人,還請居士放尊重。”

    她和宜城的關系不好,可以說是從小打到大。

    但關系再不好,宜城是她的姐姐。現在姐姐被圈禁,裴巽卻好像沒事人一樣嬉皮笑臉,一副沒心沒肺的模樣,讓她頓時心生厭惡。故而,他對裴巽也沒什麽好臉色。

    裴巽被李裹兒這一句話給噎得有些說不出話,臉色也變得難看許多。

    也難怪,就算李裹兒噎他又能如何?

    她可不是宜城公主!別看李裹兒現在沒有了公主的封號,可是武則天和太子一家對她的寵愛非但沒有減少,反而越來越多。李顯越發絕對愧疚李裹兒!以前他愧疚,是因為裹兒出生在路上,出生的時候險些被害,當時甚至連包裹她的襁褓都沒有,還是用的楊守文脫下來的皮襖。正因為這樣,才讓李顯對裹兒寵愛至極。

    如今,正因為他當年和楊家定了親事,又是因為他,楊家背井離鄉。

    女兒也因此受到了牽累,不得已出家入道……李顯對楊守文固然有些不滿,但同時對李裹兒的愧疚之情越來越深。宜城砍斷了裴巽的頭發,結果被奪了封號,便為縣主;如果是裹兒拿刀砍了楊守文,估計也就是一頓訓斥,什麽事都不會有。

    這,就是嫡出和庶出的分別。

    裴巽心中窩火,可又不敢表達出來。

    因為他知道,站在他面前的道姑,內心裏絕對藏著一只惡魔。真要是激怒了她,保不齊會做出什麽事情。到那時候,憑他一個不受寵的驸馬,又怎是李裹兒的對手?

    想到這裏,他也只能忍氣吞聲。

    目光,落在了李裹兒身後,那個一身白色僧衣的俊俏和尚身上。

    裴巽看楊守文的目光,頓時變了樣子……憑什麽他就能得到裹兒的心?不就是會作兩首詩,奪了個武魁嘛!如果不是裹兒的庇護,你這家夥現在,怕已人頭落地。

    人啊,這怨恨有的時候就是這樣,莫名其妙的就會恨上一個人。

    楊守文從頭到尾都沒有說話,一直站在裹兒的身後。

    可就是這樣,便被人嫉恨在心裏……若他知道,不定又會是什麽感受。

    “你四姐夫今日值守,故而不能來。

    不過,他讓人帶了禮物,說是以後若有空暇,一定來向裹兒賠罪。”

    李裹兒的四姐夫,就是永壽公主的丈夫,名叫韋鐬(音hui,四聲),是貞觀名臣韋慶植的侄子。永壽公主過世的早,兩人可以說才定親不久,永壽公主便過世了。

    但韋鐬卻沒有另娶,而是守著永壽公主的靈柩,從廬陵送到了自己的家鄉。

    而後,他更因此而傷心很久,甚至至今沒有娶妻。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6-4-27 20:12
第四百九十六章 時鳴春澗中(下)


    李顯極為重視韋鐬,如今官拜右金吾將軍,公務也很繁忙。他和裹兒以及李仙蕙的關系不錯,不僅是因為他對永壽公主的情意,也因為永壽公主和李裹兒是同父同母所出。雖然名義上,永壽公主是李裹兒的四姐,可是在裹兒心裏,永壽公主才是大姐。

    “那好可惜啊!”

    李裹兒露出了失望之色。

    不過,她很快就換了心情,一手拉著新都公主,一手拉著長甯公主,“幾位姐姐,翠雲峰的桃樹剛開了花,正漂亮的緊。咱們先去賞花,待會兒再去楊大哥那邊吃飯。

    對了,楊大哥找幾位驸馬有事商量,咱們不要管他們,先去遊玩吧……”

    李裹兒歡呼雀躍,新都公主等人自不能拒絕。

    李仙蕙和楊守文算是比較熟悉,從楊守文身邊經過的時候,她低聲道:“青之,你留意裴巽。”

    “怎麽了?”

    “他這個人,成事不足敗事有余,小心一點。”

    “我知道了!”

    看起來,幾位公主對裴巽的感官都不是很好。

    也難怪說,公主們之間再不和睦,也畢竟是同胞姐妹。而且,她們曾經曆過人生中最為灰暗的時刻,跟隨李旦在廬陵受了十四年的苦,彼此間的感情終歸存在。

    如今,宜城公主被圈禁,而罪魁禍首,便是這個裴巽。

    若你沒有去蓄養小妾,亦或者你一碗水端平,沒有冷淡了宜城公主。宜城公主都不會發怒。說一千道一萬。就是這個裴巽不識好歹。才害得宜城公主被奪走封號。

    對這種人,公主們要是有好臉色才真的是有鬼了。

    “諸君,公主們要去遊玩,咱們就不要去打攪他們的雅興,不如到我那裏飲一杯清茶吧。”

    五個驸馬之中,楊守文最熟悉的是李仙蕙的丈夫武延基,還有長甯公主的丈夫,觀國公楊睿交。至于其他三人。裴巽他已經認識了。新都公主的丈夫名叫武延晖,是武家人,也是武延基的族弟,武元爽的孫子,嗣陳王,古羽林將軍之職。

    他的情況,和武延基很相似,都不是很得武則天的喜愛。

    故而,武延基是繼魏王,而武延晖則是嗣陳王。意思大體上是一樣的。

    武延晖其實不想來,但是受武延基之邀。再加上新都公主懇請,也就沒有拒絕。

    而另一位驸馬名叫王同皎,是南朝齊國驸馬都尉王寬的曾孫,算是名門之後。

    他是定安公主的驸馬,同時又是雲麾將軍,行右衛將軍職。

    聽到楊守文的話語,幾位驸馬都齊刷刷拱手,“久聞桃花峪被長老裝扮成了一處仙境,正要前去見識一番。”

    裴巽有點不太樂意,可是見大家都沒有拒絕,自然不好駁斥。

    于是,楊守文在前面領路,領著幾位驸馬前往桃花峪。

    從觀山亭到桃花峪,也需要走些山路,不過沿途的景致,倒也讓人們心曠神怡。

    “青之,你把我們找來,究竟有什麽事啊。”

    楊睿交和楊守文認識的時間最久,所以便湊上去,輕聲打探。

    “佛曰,不可說,不可說。”

    武延基一旁聽到,忍不住哈哈大笑。

    他指著楊守文道:“青之,誰不知道你也就是三年的和尚命,怎地真打算出家嗎?”

    “繼魏王,出家別有一番滋味,有沒有興趣來與我作伴呢?”

    楊守文一邊說著話,一邊手上比劃著,“繼魏王的頭型若是作僧人,說不得正合了佛祖之意。”

    武延基長的很俊美,不過呢,臉型有點圓,頭型也比較圓。

    所以曾有人打趣他說,這腦袋很適合做和尚。

    楊守文拿這個開玩笑,倒也沒有別的意思,但卻和衆人的關系一下子融洽許多。

    “是啊,繼魏王,永泰郡主與李真人姐妹情深,不如你也出家,在這裏和青之作伴,也能讓永泰郡主和李真人相陪啊。”

    武延基頓時一個大紅臉,連連擺手。

    衆人嘻嘻哈哈,一路走進了桃花峪……

    這一路下來,楊守文神態自若,武延基也是面不改色。

    倒是楊睿交和武延晖有些微喘,裴巽則面紅耳赤。

    王同皎一派文人打扮,可是和楊守文差不多,並未露出半點疲態。

    桃花峪裏也沒有旁人,因為今天有事商議,所以明秀帶著高力士和蓋嘉運,一早就去了洛陽城。

    “果然好風物!”

    一進桃花峪,幾位驸馬便連聲稱贊。

    昨日一天的細雨,把峪谷中的桃杏滋潤的更加嬌豔。放眼望去,蒼翠之中紅白點綴,溪水潺潺。兩幢草廬分列小溪兩邊,相互呼應,幾位雅致。空谷裏,鳥鳴聲陣陣,更顯得別有風情……

    裴巽的面頰,一陣抽搐。

    心裏面在狂罵不止:你這叫做清修?你這叫做出家嗎?

    如此景致,卻因為你出家,變成了你私人之地。聖人太過偏心,怎地可以如此?

    裴巽本就不是個心胸開闊之人,加上之前被李裹兒頂了一頓,早就看楊守文不順眼。如今,又見楊守文在如此美景中居住,這心裏的嫉妒之情,已經泛濫不可收拾。

    他眼珠一轉,計上心來。

    于是快走了兩步,笑道:“久聞青之文采過人,如此美景,何不賦詩留念?”

    王同皎看了裴巽一眼,嘴角一撇,露出不屑之色。

    而其他人,則明顯沒有想太多。

    楊守文詩名動兩京,說起來,裴巽這要求倒也不算過分。就連他們,也是心動不已。

    “青之,自總仙會後,你便少有佳作問世。

    今日大家聚會,面對如此美景,理當賦詩一首,留作紀念。”

    “沒錯沒錯,青之快快吟來。”

    這幫子驸馬,倒是沒什麽惡意,純粹是湊熱鬧。

    王同皎雖然清楚裴巽的心思,但是也想聆聽大作,故而笑著在裏面起哄,喊得最響。

    楊守文一怔,旋即笑了。

    他想了想,沈聲道:“昨夜雨後,月出驚了山中夜莺。

    我當時心有所感,于是作了一首詩,今日正好獻醜,還請諸君指教。”

    他說著,負手登上草廬露台。

    山風吹拂,拂動那僧衣獵獵,恍若出塵脫俗一般。

    “人閑桂花落,夜靜春山空。

    月出驚山鳥,時鳴春澗中!”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6-4-27 20:15
第四百九十七章 君子愛財,取之有道(上)


    入夜,一名白衣僧人懶散坐在樹下,卻見花瓣隨風飄落。

    寂寥的山谷中,冷冷清清。

    一輪皎月躍出,驚醒了棲息在山林中的夜莺。它們驚恐的從枝頭飛起,盤旋在夜空中,發出一聲聲悅耳的鳴叫。那山間的溪水,潺潺流淌,樹下的僧人露出笑容……

    每個人的腦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現出這樣一幕景色。

    在安靜了片刻之後,王同皎突然大叫道:“好事,好景,好禅意!”

    武延基則露出複雜的表情,看著楊守文道:“青之,憑此一首詩,不負‘谪仙人!”

    這些人的年紀都不算太大,而且一個個都出身不凡。

    要說他們有多麽服氣楊守文?

    還真未必!

    可是這一首詩,竟讓他們有一種人在畫中遊的感受,即便是不情願,也不得不稱贊一番。

    裴巽本想要讓楊守文出個醜,卻沒想到變成了出彩。

    眼見其他幾人都開口稱贊,他這心裏面更不平衡了,于是陰陽怪氣道:“青之,你用以前作的詩來應眼前的景,位面投機取巧,與你谪仙人之名,怕是名不其實。”

    他第一次跳出來挑釁,除了王同皎,包括楊守文都沒有在意。

    可當裴巽再次跳出來尋釁時,楊守文又怎可能聽不出來?

    他停下腳步,看了裴巽一眼,眼中閃過一抹冷色。

    而武延基武延晖等人,則下意識後退了一步,和裴巽拉開了距離。

    就算是詩會,拿出舊作應景,也都是常有的事情。更何況今日又不是什麽詩會,楊守文請大家來他的地盤喝茶,本就是存著善意。你跳出來找事,便是你的不對。

    每一個時代,都有其特定的規矩。

    似這些驸馬,大都出身名門。有的時候對規矩更加看重。

    你要是想找事,大可以挑一個時間,亦或者你扭頭走,不給楊守文面子。我們都能接受。可你先出了題目,人家對上來,你又輸不起,這就是你裴巽的問題了。

    對這種人,我們是不屑與之為友。

    王同皎饒有興趣看著楊守文。想要看他准備如何應對。

    哪知道,楊守文卻沈下臉,看著裴巽道:“裴先生,我和你很熟嗎?”

    “啊?”

    “青之這兩個字,是你叫的嗎?

    我楊守文不才,雖來自偏荒,卻也是名門之後。我父親出身弘農楊氏,我母親是荥陽鄭家有名的才女。我雖不才,十七歲便已獨自著書,十八歲已經能醉酒詩百篇。我曾在昌平抵禦叛軍。也曾千裏追殺賊寇,更為聖人找到了億貫黃金。

    父母喚我青之可以,君上喚我青之可以,長者喚我青之可以,朋友喚我青之也可以。

    可你,又算是什麽玩意?”

    楊守文可不會和你講什麽風度,直接破口大罵。

    王同皎等人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突然間,對楊守文産生了一種敬重的情緒……

    “我曾奪得武魁,如今替太子出家。

    而你。娶了公主,卻有拈花惹草。你若只是拈花惹草也就罷了,可你藏著點啊?你倒好,還跑去公主面前秀恩愛。你把聖人的臉面置于何處,你把太子的臉面置于何處?你把公主的臉面又置于何處?

    裴巽,似你這種人,走在街上我都不想和你說話,看在公主的面子,我請你前來吃茶。

    你倒好。卻在這裏挑撥是非。

    我有沒有真才實學,用不著你一個廢物在我面前指手畫腳,天下人自然心裏清楚。”

    武延晖在一旁,不禁有些憐憫的看著裴巽。

    你面前這是什麽人?

    那可是敢在聖人面前抗旨,剛越獄前來私會公主的主兒。楊守文膽大包天之名,在洛陽可謂人盡皆知。你不過是個驸馬,而且宜城公主因你被奪了封號,你連驸馬都算不上,居然敢來找楊守文的麻煩?不過,這楊守文罵起人來,真夠勁!

    “你,你,你……”

    裴巽被罵的面紅耳赤,指著楊守文,半晌說不出話來。

    大家都是文明人,就算是彼此間勾心鬥角,也大都會保持風度,留有兩分情面。

    可是似楊守文這樣肆無忌憚的破口大罵,而且專門朝心窩裏捅刀子,簡直是少有……裴巽氣得渾身發抖,指著楊守文道:“你,你,你怎敢如此羞辱與某家?”

    “憑我楊守文‘谪仙人’之名,憑我楊青之名動兩京。

    你裴巽又算什麽東西,敢在我面前耀武揚威?這桃花峪是聖人所賜,是為楊某清修之所,非高士不得進入。你這種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的東西,還不給我滾出去。”

    “你說什麽?”

    裴巽氣得快要說不出話來。

    武延基和武延晖見情況不妙,相視一眼後,便准備上前勸說。

    哪知道楊守文在草廬的木梯上驟然騰身而起,一襲僧衣飄揚,輕飄飄落在溪邊的一棵桃樹旁邊。只見他踏步頓足,一拳砸在那桃樹的樹幹上。碗口粗細的桃樹,咔嚓一聲被他一拳打斷。

    “我現在讓你自己滾出去,若是再不自重,就休怪我動手請你出去。”

    這一拳,聲勢駭人。

    武延基已經邁出的腳,立刻又收回來。

    其余衆人更一副袖手旁觀的模樣,原地四顧,似乎在欣賞谷中的風景。

    “楊守文,你給我等著。”

    裴巽指著楊守文,聲厲色荏喊道。

    “滾!”

    楊守文一瞪眼,厲聲喝道。

    那架勢,如果裴巽再不走,他就要對他動手了。

    楊守文可是武魁……這家夥可是經過戰場,殺氣逼人。

    裴巽還想再說兩句場面話,但是被楊守文這一個‘滾’字,把到了嘴邊的話,生生又咽了回去。

    他看了楊守文一眼,狠狠一跺腳,扭頭往外走。

    “青之,你這又是何必呢?平白得罪了小人。”

    楊睿交畢竟和楊守文有過交情,所以忍不住上前勸說。

    楊守文道:“你也說了他是小人,又何必勸我?我這裏乃高士彙聚之所,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又怎容得小人玷汙?不必管他,他走了,我反而覺得暢快許多。”

    說完,楊守文側身擡手道:“諸位兄長,請隨我來。”

    “沒想到,這楊青之還是個暴脾氣。”

    “呵,若非這脾氣,又怎能做得出抗旨不遵,冒死越獄的事情?”

    王同皎忍不住輕聲說道:“聖人鍾愛青之,恐怕也正是因為他這脾氣,流露赤子心性吧。

    換做你我,恐怕是做不得這種事。”

    武延基和武延晖二人聞聽,不由得連連點頭。

    楊睿交在露台上落座之後,卻扔在責怪楊守文。

    “青之,我知道你是眼裏不揉沙子的人,可那裴巽終究是縣主夫君。你今日這麽折辱他,回去後他必然會在縣主面前搬弄是非。縣主那人,也是個吃不得虧的人。否則她也不可能做出割了小妾耳鼻,還差點拎著劍,把裴巽給砍死的事情。”

    “我是為她好!”

    楊守文沈聲道:“今天就是讓那厮知道,他有今日,能走進我的桃花峪,全賴縣主的面子。

    沒了縣主,他裴巽狗屁不是。

    若縣主想不明白,那就讓她來找我吧……楊某做得這事,就不怕她過來找我麻煩。”

    說完,他拍了拍楊睿交的肩膀,示意他不用擔心。

    而後,他在茶船後坐下,又泡了一壺茶,分給衆人。

    對于這新奇的飲茶方式,幾位驸馬自然是啧啧稱奇,稱贊楊守文心思巧妙。

    不過,他們也知道,楊守文今日把他們找來,絕不只是請他們喝茶這麽簡單,一定還有別的事情。

    “青之,你今日找我們來,一定有事情。

    先把事情說了,咱們再吃茶也不遲……若不然,我這心裏面不踏實。”

    楊守文沈吟片刻,便點了點頭。

    他從茶船下取出一摞箋紙,然後分別遞給了衆人。

    武延晖接過箋紙,掃了一眼之後,臉色頓時大變。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6-4-27 20:17
第四百九十八章 君子愛財,取之有道(下)


    武延晖接過箋紙,掃了一眼之後,臉色頓時大變。

    他擡起頭,厲聲道:“楊青之,你這是什麽意思?”

    楊守文微微一笑,沈聲道:“陳王稍安勿躁,我今日請大家來,絕無半點惡意,而是要與大家一樁財路。”

    說著,他拿起手中的箋紙,輕聲念道:“新都公主自還京以來,受六百戶封邑。然則公主在洛陽,與聖曆元年奪永豐坊清涼寺為別府,後又奪走利仁坊三百畝土地。

    聖曆二年,公主命人在長安強奪延福坊六百畝土地,而後又侵占崇業坊安國寺一半的田産……

    定安公主同樣如此,聖曆二年奪走青元觀,建為別府。

    觀國公,長甯公主在短短兩年內,把府邸擴建了三倍有余,同時還在長安,把高士廉的府邸以及左金吾衛的軍營合起來,建成別府。去年末,聖人取消永昌縣,公主卻私自侵占縣衙,當成宅院。此外,她還意圖拿走魏王李泰在長安的舊宅……”

    楊守文的箋紙上,記載了幾位公主還京兩年來的所作所為。

    幾位驸馬面面相觑,一時間竟不知如何開口。

    楊守文念完後,便把那箋紙丟進了旁邊的火盆裏,然後為幾位驸馬滿上了茶水。

    “幾位兄長,我打聽這些,絕非是要為難諸君,而是有肺腑之言。

    今太子入主東宮,但畢竟根基不穩。他十余年久居廬陵,在洛陽、在長安並無人望。所以,太子之位,就猶如空中樓閣,一不小心就會坍塌。我今日來,便是想請幾位兄長和我一起,為太子夯實了地基。剛才我念的那些東西,看似小事,可實際上,卻會對太子産生巨大影響。為子女者。自當為父母分憂……公主們長住深宮,不曉得外面的疾苦。可我不相信幾位兄長,會聽不到下面的埋怨。”

    武延晖眉頭一蹙,沈聲道:“那又如何?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公主還京,拿一些土地,又算得什麽大事?

    不過是一群刁民的抱怨,青之又何必大驚小怪呢?”

    楊守文道:“太宗在世時,曾說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兄長所言不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可是兄長莫忘記了,當今天下,乃聖人之天下,太子根基不固,我等正應為他收攏民心,令百姓們知道,太子之仁德,為他鞏固東宮地位。一味強取豪奪,百姓不會說公主如何。只會說太子失德、昏庸。”

    衆人,不由得陷入了沈思。

    王同皎道:“青之說的,也有些道理。

    不過,以青之之見,我等又該如何是好呢?”

    “人好奢華,我也喜歡。

    公主們自廬陵返還,乍見帝都繁華,難免會有失態。

    不過,有道是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我也知道。諸位兄長雖貴為王侯,亦或者出身名門,但是在這繁華之所,也難免囊中羞澀。我常聽人說。洛陽居,大不易。

    平民尚且如此,更何況各位兄長應酬繁多,難免花費驚人。

    公主們更是如此,特別是幾位姐姐開府之後,府中人員雜多。便是一舉一動,都少不得要有開銷。雖說有封地,有月俸,可那些錢財想要過的舒服,卻遠遠不夠。”

    “青之,你說的不錯!”

    楊睿交忍不住拍腿訴苦道:“別的不說,就說我那觀國公府吧。

    上上下下幾百號人,全憑家中那點浮財制成。這洛陽城裏,你不擺架子,人家不會理睬你,連他媽進城都可能受到刁難;你擺架子,就需要大筆的花銷。不說其他,只那幾百號人吃喝拉撒,每個月就要有一大筆支出,想想也的確是駭人。”

    “誰說不是啊。”

    武延基也是深有體會,表示贊同。

    王同皎道:“青之,你說的這些道理,我們都懂。

    可是,我們該怎麽做呢?”

    楊守文聽罷,突然間哈哈大笑。

    “幾位兄長糊塗,我們守著金山,何必跑去與民爭利?

    諸君,這洛陽城裏什麽人最多?勳貴子弟,名門望族最多;我們最擅長什麽?玩,我們會玩啊!那我們又有什麽優勢?我們的名氣,我們的人脈,誰又能夠比擬?”

    武延基、武延晖和楊睿交相視一眼,默默點頭。

    楊守文一指武延晖,“陳王,我知道你喜歡鬥雞,那我問你,你每月下來,在鬥雞上開銷幾何?”

    “好鬥雞的話,怎地也要百十貫。”

    “是啊,如果你在洛陽設一個專門鬥雞的場所,把那些勳貴子弟聚在一起,然後對外開出盤口,會是什麽景象?更不要說,那些豪商子弟削尖了腦袋想和我們這些人結實,我們就給他這個機會,你說他們進到你的會所之中,會沒有花銷?”

    “這個……”

    武延晖心裏一陣火熱,仿佛看到了數之不盡的錢財,正向他滾滾而來。

    楊守文又一指楊睿交,“觀國公,你好歌舞,流連于青樓瓦舍之中。

    可那些庸脂俗粉又有什麽意思?不過是半點櫻唇萬人嘗,一雙玉臂千人枕,你******就不覺得惡心嗎?你堂堂觀國公,想要找那嬌豔女子,不過易如反掌。開設一間會所,把那教坊中的女子要過來,聽聽曲,看看戲,豈不也是一樁樂趣?”

    “還有你,繼魏王。

    我知道你雖不懂拳腳,卻喜歡那角抵戲。

    可那又有什麽意思?假的!哥哥,那都是做戲……咱們弄一個比賽,讓他們真刀實槍的搏殺,會有大把人過來捧場,到時候你非但不用花錢,反而能賺的大筆金錢。”

    說到這裏,楊守文站起身來。

    他大聲道:“哥哥們,這世上錢路多不勝數,就看你願不願意。

    憑你我的名氣、身份、地位、人脈……何必去斷那些苦哈哈的生路?想賺錢,我們有大把的機會……最重要的是,我們還可以借此機會,助太子坐穩了東宮……

    想想吧,只要太子一日在東宮,誰敢動我們的生意?

    他日太子若登基九五,我們就把這些生意做到全天下,做到邊塞,做到六诏,做到西域,做到安南,做到吐蕃。這世上,從不缺那錢多人傻之輩,我們更有賺不完的金錢。”

    楊守文說這番話時,不由自主的動用了大蟾氣,使得他的聲音更具蠱惑。

    武延基的臉都漲紅了,連連點頭。

    而武延晖和楊睿交更按耐不住內心的激動,呼的站起來,“青之,你說吧,咱們怎麽做?”

    王同皎倒是還保持著冷靜,輕聲道:“青之,那咱們豈不是變成了商人?”

    在這個時代,商人絕對是一個低賤的代名詞。

    楊守文聽了卻笑了,“哥哥,誰說我們要站出來,咱們只要露個口風,就會有一大堆人拿著錢,哭著喊著為咱們站在前台。咱們只要藏在背後,默默的收錢就好。

    哥哥們,單只是玩,誰都會。

    可是能一邊玩一邊賺錢,那才是真本事。”

    說完,楊守文長出一口氣,複又坐下。

    他把那些已經涼了的茶水倒掉,換上新茶,分發給衆人。

    “哥哥們,該說的我都已經說完了,誰贊成,誰反對?”

    武延基四人相視一眼,齊聲道:“青之,此事便交給你謀劃,我等會全力支持你。”

    楊守文見狀,不禁松了口氣。

    他沈聲道:“既然哥哥們都不反對,那麽接下來,咱們就好好商議一下,怎麽才能更輕松的一邊玩著一邊就把那錢財賺到手中。”

    是夜,李顯坐在書房裏,滿臉笑容的看著身前的茶船,已經擺放在茶船上的精美茶具。

    這是李仙蕙從太微宮回來時,給他帶來的禮物。

    據說,這茶船是楊守文親手所制,那一罐茶葉,更是李裹兒親手炒制。

    不過,李顯打死都不相信,他那寶貝女兒會炒茶。

    但心裏面還是很高興的,畢竟這是楊守文第一次給他送禮物,也代表著兩人的關系得到緩解。

    他坐在茶船旁邊,一會兒拿起茶罐,聞一聞那清茶的芬芳。

    一會兒又拿起茶具在手中把玩,感覺格外有趣。

    就在這時,房門突然被推開,宜城公主披頭散發的跑進來,撲通就跪在了李顯面前。

    “父親,女兒不活了!那楊守文欺人太甚……”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6-4-27 20:21
第四百九十九章 密旨(上)


    “所以,你認為楊守文看不起你,所以才羞辱了裴巽,是嗎?”

    油潤的青瓷茶盅在手中把玩,李顯聽完了宜城公主的哭訴之後,卻顯得很平靜……

    宜城公主一怔,疑惑看著李顯。

    在她的記憶裏,父親是一個非常護犢子的人。

    哪怕那楊守文將來會娶李裹兒,他也不會容忍對方這麽欺負自己。

    可是……

    李顯把茶盅放在茶船上,站起身來。

    他走到書桌前,把一摞卷宗遞給了宜城公主。

    “這是什麽?”

    “你看了便知道。”

    宜城公主疑惑的拿起卷宗,翻開來漫不經心掃了一眼。

    說她漫不經心,倒是一點都不差。因為她並不清楚這卷宗上寫的什麽,也不明白和她會有什麽關系。宜城心胸不寬闊,有的時候很偏執,甚至手段也殘忍。從她割掉了裴巽小妾的耳鼻,就可以看出一個大概的端倪。但如果把這些抛開,宜城的人還算不錯。

    她不喜歡鋪張,生活也不是那種很奢靡的人。

    她很清楚,自己的父親如今正處于一個極其重要的時期,所以對外一言一行還算妥當。

    可是,當宜城的目光在卷宗上掃過之後,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

    聖曆二年正月,裴巽以宜城之名,強奪萬年縣三千頃良田,致使數千人流離失所。

    聖曆二年六月,裴巽又在長安強占了通濟坊東南角近八百畝土地,並且在曲江坊建造了一座府邸。長安縣曾追查此事,裴巽也是以宜城公主之命,把事情壓了下來。

    在長安,裴巽建造有兩座府邸。

    同時還偷偷養了幾個小妾……他為了討一個青樓女子的歡心,在畫舫中一擲千金;他在西市強占了兩處店面,所為的是給他小妾的父母增添資産……諸如此類的記錄,整整記載了十幾頁,看得宜城公主咬牙切齒。臉色更變得鐵青,不見半點血色。

    這些事情,有的她知道,有的卻不知道。

    比如。裴巽在西市強占的店面,她知道。

    當時裴巽告訴她,之所以要這兩個店面,是為了安置他娘家的親戚。宜城公主當時還稱贊了裴巽,甚至在強占店面的事情上。她也出了力,派人到長安縣調解。

    原來,不是為了裴巽娘家的親戚,而是為了他小妾的娘家。

    宜城公主氣得抓起卷宗,刺啦就撕成了粉碎。

    “裴巽,欺本宮太甚。”

    李顯則坐在茶船後,繼續把玩著茶具。

    他一直在觀察宜城公主,見宜城公主這個反應,便知道那卷宗上的事情絕非編造。

    閉上眼,李顯深吸一口氣。按耐住了內心的憤怒。

    他沈聲道:“至于今日在桃花峪發生的事情,嗣陳王和繼魏王都與孤呈報了。青之在桃花峪邀請大家品茗,本為了一樁天大的好事。可誰知道,那裴巽進了桃花峪之後,卻反複向青之發起挑釁。他先是要青之賦詩,而後在青之賦詩之後,又說青之的詩為舊作,算不得真本事。青之的脾氣,你應該聽說過,那容得裴巽如此挑釁?于是。他斥責了裴巽,並且把他趕出桃花峪,未曾說過你半句壞話。”

    “啊?”

    宜城公主,冷靜下來。

    李顯的話讓她陷入了沈思……

    如果只是武延基。她或許不會相信。

    誰不知道,武延基對李仙蕙言聽計從,而李仙蕙和李裹兒更好的好像穿一條褲子?

    但如果加上武延晖,那就不一樣了。

    新都公主是大姐,其人低調,有些貪財。愛好奢靡,但是和李裹兒關系一般。由于和宜城公主一樣,新都公主也不是韋氏嫡出,二女有些同病相憐,關系極好。

    同樣,武延晖雖然是武元爽的孫子,但是與武延基交情一般。

    他既然這麽說了,便說明楊守文並未看不起她,而裴巽說的那些話,估計也都是假的。

    “父親,這些是……”

    “你不用擔心,這些是為父扣押下來的奏疏。

    估計上官姑娘那裏也有記錄,但為父懇請過上官姑娘,並未把這些呈遞給你祖母。此前,為父一直疑惑,你知不知道這些事情。因為從奏疏中發現,你曾派人前往調解。可是現在看來,很多事情你並不知道,是那裴巽背著你,肆意妄為。

    另外,青之今日找大家,也是勸說大家不要太過張狂。

    同時他給大家出了一個主意,讓幾位驸馬聯手做事,自會財源滾滾。他雖然趕走了裴巽,但卻把你算了進來。改日你找個信得過的人,和繼魏王他們商議一下。

    若青之的這個辦法真能成功,又何苦背著罵名,做那些事情?

    宜城,我知道你委屈。但是你對那裴巽,卻過于信任,有些時候容易被他蒙蔽。”

    還有我的份兒?

    宜城公主聽了李顯這番話,頓時愣住了。

    “父親……”

    “好了,你莫要再說了,也不必去向青之道謝。

    裹兒派人回來,說不管你和她怎麽不對付,可畢竟是姐妹。她是不會看著你欺負青之,但也不會看著你被別人欺負。這件事,你要真想感謝,回頭去看看裹兒吧。

    至于裴巽……”

    李顯露出了森然之色。

    他看了一眼宜城公主,突然又歎了口氣,輕聲道:“此事,你自己看著辦吧。若你下了決心,為父會為你解決一切麻煩。但如果你還不舍得,只好你自己來處置。”

    宜城公主低下了頭,半晌沒有回答。

    曆史上的宜城公主,被人稱作‘半面修羅’,意思是說她性情多變,難以捉摸。特別是在她發怒的時候,可比之修羅。她和裴巽生活了十幾年,史書中沒有記載她具體的生卒日期。但根據推斷,她應該是死于唐隆政變之中……宜城公主死後,裴巽又娶了唐睿宗,也就是現在的相王李旦第十一女,並在開元十四年病故。

    “父親,裴巽雖不堪,卻畢竟與女兒是夫妻。

    女兒……父親,長安那些地産,女兒願意物歸原主。但是……”

    “好了,我明白了!”

    李顯的眼中,露出了憐惜之色。

    他起身走到了宜城公主身邊,輕輕揉了揉她的腦袋,把她的頭發揉亂。

    “披頭散發,成何體統。

    一會兒去梳理一下,孤的女兒不管怎樣,都要打扮的漂漂亮亮才是。至于裴巽那邊,孤自會安排。長安的事情,你要盡快的妥善解決,切不可留下什麽話柄。

    最好,你親自前去處理……另外,你安排個貼心的人,卻找繼魏王吧。”

    “女兒明白!”

    宜城公主突然抱住了李顯那略顯臃腫的腰身,臉貼在李顯的肚子上,半晌不動。

    片刻後,她深吸一口氣,松開了李顯,擦去臉上的淚水。

    “父親,過兩****要去看裹兒,然後就去長安。”

    李顯臉上,露出了溫和的笑容。

    “乖女,你這樣我就放心了。”

    把宜城公主送走,李顯臉上的笑容漸漸隱去。

    宜城公主仍念著夫妻感情,可是卻不代表李顯會容忍。

    他對家人的愛護,已經到了偏執的地步。這個裴巽實在太猖狂,簡直是不可饒恕。

    想到這裏,李顯的眼中閃過一抹冷意。

    “錢豬兒。”

    “奴婢在。”

    從長廊的陰影中,走出一個內侍。

    這內侍名叫錢豬兒,也是跟隨李顯多年的老人。

    當年李顯登基,他就跟隨李顯。後來李顯被貶為廬陵王,錢豬兒也沒有離開過。

    武當山下李顯遭遇刺殺,錢豬兒為保護李顯,瞎了一只眼睛,斷了一條胳膊。

    可是他的命大,最終活了下來。

    李顯念及他的忠義,讓他跟隨左右,也是他的心腹。

    “派人去桃花峪,告訴召機長老。

    就說孤不想再看到那裴巽肆意妄為,但是也不想他死……讓他想辦法,幫我解決。”

    “奴婢,明白。”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6-4-27 20:23
第五百章 密旨(下)


    李顯這番舉動,自有他的用意。

    楊守文送了一套茶具,並且開始維護他的聲譽,表明了他的態度和立場。

    李顯也用這種方式告訴楊守文:你是我的女婿,我們的家醜,不可以被外人知曉。

    他相信,楊守文一定知道該怎麽做!

    桃花峪的一次聚會,會帶來什麽樣的變化?

    楊守文其實並不是很清楚!

    他不是什麽商業奇才,同時也不懂什麽發明創造。

    他最大的優勢,在于他領先于這個時代一千五百年的觀念。

    楊守文前世曾看過一本書,裏面有這樣一段話:政治和商業,就如同太陽和大地。

    商業是大地,政治是太陽。

    如果離太陽太近,那些植物就會枯死;可如果離太陽太遠,大地就會變成了冰川。

    所以,政治和商業從來都無法分割……

    而在唐朝,商業是一種賤業。

    哪怕那些世家大族也暗中經營商業,可對外卻恨不得和商業撇清關系,然後再踩上兩腳。在這個時代,商人的地位很低,他們對政治的渴望,遠遠超過了普通人。

    大唐國的有錢人很多,可惜苦于沒有門路。

    而武延基們,卻掌握了這世上最強大的政治人脈。

    楊守文用了一個‘玩’的概念,希望能夠讓武延基們找到一個更為合適的賺錢途徑。他也相信,這幫家夥絕對能‘玩’出各種花樣,他們的資源,可說是無人能比。

    具體怎麽去運作?

    楊守文不想去過問,因為他相信。憑武延基們手裏的智囊,絕對能‘玩’出花兒來。他身為他們的一份子,該他的不會少一文錢。再說了,他還有李裹兒坐鎮呢。

    裹兒對這件事很有興趣,甚至還拜訪了宋氏。

    因為她知道,宋氏也是個經商奇才。

    而李裹兒最後決定派出的代言人。是宋三郎,也就是宋氏的三哥。

    那也是個精明的主兒,他輔佐宋氏,在短短兩年時間裏,把鹿門春這個原本沒有半點名氣的牌子,生生打造成了洛陽十大品牌之一,甚至有可能成為朝廷貢酒。

    這裏面,有楊守文的名氣作祟,也有楊承烈日漸高漲的地位推波助瀾。

    但如果宋三郎沒有這方面的本事。就算有楊承烈父子相助,恐怕也無法達到這種效果。

    楊守文對宋三郎這個人選,頗為滿意。

    不過,他也有不滿意的事情。

    那日會了狄仁傑後,便再也沒有了下文。

    他想去西域,時間越久,吉達可能就越危險,所以心情難免有些焦躁。

    一晃。十天過去。

    轉眼間已到了二月十八,蓋嘉運在拿到了狄仁傑的書信之後。也准備告辭離開。

    本來,蓋嘉運想和楊守文一起走。

    但朝廷一天沒有松口,楊守文就一天不得動身。

    蓋嘉運如果等,不曉得要等到什麽時候。所以在三思後,楊守文寫了一副字,讓蓋嘉運帶給蓋老軍。到時候轉送給北庭都護郭虔瓘,也算是全了當初在昌平的情意。

    “老三,你這次回去,先拜訪唐都督。

    最好能夠討要一個職務,但不要留在涼州。去庭州。亦或者到安西……回去之後,你可以憑借你的官身,暗中打探大兄的消息。我相信,大兄一定會留下線索。

    我這邊只要朝廷一旦開口,就會前往庭州。

    不過,不要告訴任何人我要去庭州的事情……對了,你在庭州,有沒有可以信任的人?”

    蓋嘉運想了想,沈聲道:“庭州倶六城南門旅帥,名叫馬味道。

    他是個配軍,因犯了罪,被流放庭州。早先馬味道是獨山旅帥,因為得罪了獨山守捉使,差點喪命。他有一個外孫年僅十歲,我看他可憐,于是就找了人求情。

    再後來,老爹得了高遊擊的賞識,我趁機想辦法,把馬味道祖孫調去了倶六城看守城門。馬味道的外孫是個很聰明而且乖巧的家夥,我因此和馬味道認識,也算有了交情。二哥若是到了庭州又不想被人知道身份,可以到倶六城找馬味道。

    我會讓他配合二哥,有什麽事情,也方便聯絡。”

    有軍方的身份?

    哪怕是個犯官,也是極好的!

    楊守文想了想,就讓蓋嘉運留下了馬味道的聯系方式。

    “回去之後,什麽都別說,等我前去和你彙合。”

    “我明白!”

    ……

    送走了蓋嘉運之後,楊守文繼續在桃花峪耐心等待。

    又過了數日,眼見著清明就快到了。

    楊承烈派人通知楊守文,他准備回荥陽祭拜鄭三娘,讓楊守文寫一篇祭文。

    楊守文當然不會拒絕,于是絞盡腦汁,把祭文寫好。

    他正准備讓小高把祭文送去洛陽,卻忽然收到了李裹兒的口信,讓他去青牛觀一趟。

    楊守文心裏感到有些奇怪,但也沒有多想。

    他立刻收拾了一下衣裳,便趕去青牛觀。

    到達青牛觀的時候,陽光正好。

    他立刻覺察到,這青牛觀的氣氛不太正常,周遭似乎有不少人遊蕩,卻又不想等閑之人。

    才一到青牛觀門口,就立刻産生了一種被人監視的感覺。

    難不成,有什麽大人物在青牛觀?

    楊守文心中疑惑,但並未因此而遲疑,走上前叩開了山門。

    “召機長老,請隨我來。”

    給楊守文開門的,是一個便裝男子。

    楊守文眉頭一蹙,沈聲道:“你是誰?”

    “長老切莫誤會,是李真人讓奴婢守在這裏,等候長老前來。

    她在禅房,已經恭候多時,長老只管隨奴婢來便是……”

    ‘奴婢’二字出口,楊守文頓時了然。

    這是宮裏的人……怪不得看上去有點古怪。

    他心中疑惑,但腳下卻不停頓,隨著那人來到了青牛觀的禅院。

    一進禅院,楊守文更感到了彌漫在空氣中的凝重氣氛。他睜開開口詢問,卻見禅房門開啓,從裏面走出一個男子。雖然那男子一身便裝打扮,可是楊守文卻一眼認出了對方的身份。正是那天晚上在太微宮裏,自稱是‘張大年’的內侍。

    “長老,快進來吧。”

    心中,已經隱隱猜到了那禅房裏的人是誰,楊守文頓時緊張起來。

    他忙收拾心情,快步走了過去,邁步走進禅房。

    禅房裏,有三個人。

    正中間的人一身男人的裝束,頭大紗帽。

    可楊守文還是能一眼認出,那人正是武則天。而武則天左右,則分坐兩人。男人打扮的,是許久未見的上官姑姑,上官婉兒;另一個一身杏黃道袍的女冠,便是李裹兒。

    “青之……哦,不對,應該是召機長老,別來無恙。”

    楊守文先是拜見了武則天,而後對上官婉兒道:“上官才子別來無恙。”

    “上官才子?”

    武則天鳳目微合,沈聲道:“朕記得,你不是稱呼婉兒做姑姑嗎?怎地現在用不著了,便改口了不成?”

    這老太婆說話夾槍帶棒,好像是來找事的啊。

    楊守文摸了摸自己那光禿禿的腦袋,便笑著道:“貧僧拜見姑姑。”

    那古怪的稱呼,讓武則天三人都笑了。

    “長老,坐吧。”

    上官婉兒笑道:“你如今可是佛門弟子,言語間還是要守清規戒律才是。

    對了,神秀長老托我問你,楞伽經讀的怎樣了?有沒有什麽不懂的地方,可以寫信給他。”

    “姑姑,那楞伽經已經能夠背下,不似某人,至今只背下了道德經。”

    “楊大哥!”

    一旁李裹兒聞聽,頓時滿面羞紅,嬌嗔起來。

    武則天慈愛的看著李裹兒,探手摸了摸她的腦袋,看著楊守文的目光也柔和許多。

    “青之。”

    “臣在。”

    楊守文雖然已經出家,卻還背著個征事郎的散官職務。

    武則天擺擺手,示意他不要起身,而後上下打量了幾眼後,沈聲道:“朕聽說,你要去西域?”

    “還請陛下恩准。”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6-4-28 11:54
第五百零一章 責任


    楊守文目光坦然,昂首和武則天的目光對視。

    不知為什麽,這次再見武則天,楊守文感覺到的壓力,比第一次在上陽宮見到武則天時,要小很多。

    才一年的時間,武則天的暮氣增加了不少。

    她的眼神雖然依舊有神,但是感覺著,好像少了一些精氣。

    “你的事情,懷英已經告訴朕了。

    朕也問了裹兒,她願意成全你這份兄弟情義。不過,如今安西的局勢有些動蕩,你此去西域……”武則天說到這裏,突然停頓了一下,再次打量了楊守文幾眼。

    “朕有一件事,想讓你做,你可願意?”

    我就知道,老太婆放在後世,妥妥的資本家。

    不過,楊守文倒是驚訝,反而起身道:“臣願為陛下分憂。”

    在桃花峪已小半年,這裏美麗的風景,讓楊守文心曠神怡,同時也讓他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當初,明秀被逼剃度,和楊守文一起出家。

    楊守文問過他,為什麽明知道有危險,還要幫他?

    明秀的回答很簡單:你是我的朋友,你有難,我當然幫你!

    這若是用後世一句俗語,就是鐵肩擔道義。

    而楊守文呢?他以前不想摻和到朝堂裏面,更不願意摻和到那帝王的家事之中。

    可是狄仁傑的一席話,卻讓他明白了。

    不管他願不願意,在旁人的眼裏,他是太子的女婿,是裹兒的夫婿,誰也無法改變。

    裹兒入道,還俗之後也不會接受公主封號。

    但又能如何?

    在世人的眼中,裹兒是太子的女兒,這是一個誰都無法改變的事實。當楊守文從東城獄越獄而出的那一刻開始,他就已經打上了太子的烙印,他想不承認都不行。

    既然是這樣,他就要為太子分憂!

    他必須要避免曆史上李顯被妻女毒殺的結局,也要避免,李裹兒被李隆基殺害的結果。

    這是他的責任!

    就如同當初幼娘失蹤,他不惜跋涉千裏,追殺慕容玄崱一樣。

    那時候,他把幼娘是為自己的責任;現在,他不但要把裹兒視為自己的責任,太子視為自己的責任,甚至包括武則天,他也要去為她分憂。因為,這也是他的責任!

    這也許就是老天爺讓他重生的原因吧!

    他前世叫楊守文,今生也叫楊守文……他要承擔起的,就是他前世未能承擔起的責任。

    想通了這個道理之後,楊守文也就沒有那麽抗拒了。

    見他回答的痛快,武則天更顯得格外滿意。

    “朕聽說,你從婉兒那邊討要了很多關于西域的情報。

    想來,你也對那裏有了了解……如今,器弩悉弄已執掌吐蕃大權,對安西四鎮虎視眈眈。去年,朕收到了密報,說他和大寔人勾結,意欲出兵。朕派人前往西域,但那人卻失蹤了。所以朕要你去西域,把那人找回來,再帶回大寔人的情報。

    青之,此一次前往西域,可能比以往更加危險,你現在反悔還來得及!”

    楊守文沈默了!

    他看了看武則天,又看向了裹兒。

    裹兒的眼中,流露出擔憂之色……

    他笑道:“陛下不必試探臣,臣既然已經答應了,若現在反悔,便是小過也會看不起臣。小過當初曾說,要嫁給一個狀元之才,英雄豪傑。臣雖算不得什麽英雄豪傑,可也拿了一個狀元。若臣這時候退縮的話,豈不是被人說小過有眼無珠,找了個膽小怕事的家夥做夫君嗎?臣不反悔,更何況,西域,臣勢在必行。”

    裹兒眼中的擔憂更濃,可是又憑添了一抹自豪。

    武則天沈聲道:“青之,你真不後悔?”

    “此,臣的責任。”

    “好!”

    武則天呼的站起身,繞過桌案,來到了楊守文面前。

    她個頭比楊守文低不說,于是把一只手搭在了楊守文的肩膀上道:“裹兒沒看錯人,狄仁傑也沒有看錯人。

    不過,此行你還是要謹慎小心才是。

    你有什麽需要,只管和你姑姑說,她會為你准備。

    三日後,你隨你父親前往荥陽,而後自荥陽渡河,不走長安,經河東過靈州,入隴右道。

    具體的安排,你姑姑會告訴你。

    對外,朕會宣布,你要代太子前往嵩山參禅……青之,朕的意思,你可明白嗎?”

    你不就是想告訴我,你身邊有可能會走漏風聲嗎?

    楊守文突然明白了武則天組建奉哀府和奉宸府的意思。

    她並非是要張易之兄弟奪上官婉兒的權,而是要借張易之兄弟,來鏟除身邊的奸細。

    如果說,上官婉兒是武則天的錦衣衛,那麽張易之兄弟,就是她的東西廠。

    只是,武則天想法雖好,可張易之兄弟……

    楊守文沒辦法勸說武則天,他就算再厲害,能比狄仁傑的影響力大嗎?

    只希望,武則天能掌控住局勢!

    “臣,明白。”

    楊守文躬身一揖,而武則天臉上的笑意,也變得更濃……

    ps:  注:器弩悉弄,也就是杜松芒波傑,吐蕃第三十五任贊普,又名赤都贊普。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6-4-28 11:56
第五百零二章 裴巽


    眼見已經到了寒食,洛水河畔踏青的人,也逐漸多起來。

    清明臨近,雨水變得更加頻繁。

    不過,大都不是什麽大雨,而是靡靡細雨,時斷時續……

    裴巽在南市的鹦鹉樓裏吃了一頓花酒,有些頭重腳輕從酒樓裏出來,步履踉跄。

    那日被楊守文趕出桃花峪之後,整個驸馬黨都似乎開始排擠他。

    他向宜城哭訴,結果宜城跑去找了李顯一趟,回來後整個人都好像變了,變得很沈默。

    這也讓裴巽心驚肉跳,不敢再吟花弄月。

    好在沒過多久,宜城就去了長安。

    據說,是幫著韋氏解決一處地産的糾紛。當年中宗李顯登基,韋氏得了不少好處。後來,李顯被武則天廢黜,韋氏名下的財産也被瓜分,更留下了不少的糾紛。

    宜城在幾個女兒中,屬于精明的。

    讓她去處理那些糾紛,倒也合適。

    宜城公主一走,裴巽就立刻得到了解放。她不在公主府,裴巽自然也就不用天天待在府裏做孫子。這幾日,他招呼了身邊的狐朋狗友,流連于煙花巷柳,好不快活。

    前兩日,他還勾搭了一個紅倌人。

    兩人約好了,今天夜遊洛水,欣賞兩岸煙柳。

    洛水河畔的煙柳,與長安煙柳齊名,都是極具特色的風物。

    一想到那紅倌人誘人的小身段,裴巽心裏就一陣火熱。

    “去北鬥亭。”

    鹦鹉樓外,停著車馬,是專門用來載運客人。

    裴巽不敢乘自家的車馬,萬一被人發現他趁公主不在,私會紅倌人……等宜城回來一鬧,他少不得又要倒黴。他上了車,便把目的地告訴了車夫,然後靠在軟墊上。

    馬車吱呀吱呀的行進,裴巽靠在柔軟的墊子上。酒意上湧。

    他眼皮子開始打架,于是便閉上眼,想要休息一下。

    反正從南市到北鬥亭又不遠,到了目的地之後。那車夫自然會叫醒他。

    只是,當裴巽打了個盹醒來之後,卻發現馬車還在走。

    他揉了揉眼睛,沈聲道:“走到哪裏了?”

    “客人放心,馬上就到了。”

    “快點!”

    裴巽倒是沒往心裏去。又吩咐了一聲,重又靠在車墊上。

    又過了一會兒,馬車停下來。

    伴隨著那車夫一聲‘到了’,裴巽迷迷糊糊從車上下來。只是,當他才一下車,立刻意識到不對勁。

    北鬥亭位于洛水上中橋一側,那裏風景如畫,入夜之後,也有不少人在河畔遊玩。

    可是現在,周圍卻黑漆漆的。冷冷清清。

    “這是哪裏?”

    裴巽勃然大怒,厲聲喝問。

    但沒等那車夫的回答,他就感到眼前一黑,有人用布袋套住了他的腦袋。

    緊跟著,他只覺腦袋上被人重重一擊,便人事不省了……

    “沈掌櫃,接下來怎麽辦?”

    從一旁的小巷裏,走出了一個獨臂男子。

    他聲音略顯尖亢,來到沈慶之的身邊,“我家主人說了。不要他死!”

    矮胖的男子,正是沈慶之。

    他微微一笑,輕聲道:“請老爺放心,召機長老吩咐過了。不會傷他性命,但絕對會讓他顔面無存,聲名狼藉。”

    “呵呵,那就好。

    接下來,我就交給沈掌櫃了……召機長老要去嵩山參禅,估計短期之內不會回來。如果沈掌櫃在洛陽遇到了麻煩。就去天津橋南的鬥雞場,告訴那裏的管事人,說你需要幫助,到時候自然會有人為你排憂解難。好好做,別辜負了長老的看重。”

    獨臂男子聲音不大,帶著一股子陰柔之氣。

    當他那只手掌拍在沈慶之的胳膊上時,雖然隔著衣服,沈慶之仍舊能感受到那手掌的冰涼。

    那感覺,就好像蛇的皮膚。

    他不清楚獨臂人的來曆,但是他得到了楊守文的吩咐,並且獨臂人持有楊守文的鴉九劍。

    楊守文身邊有兩件非常醒目的武器,就是鴉九劍和虎吞槍。

    對方既然有他的鴉九劍,顯然不可能是冒名頂替。

    不過,他還是派人去銅馬陌探聽了消息,而銅馬陌的回答便是:“聽從此人吩咐。”

    也就是說,這個人來曆不簡單!

    “大團頭,快夜禁了……從這裏到西市,萬一遇到巡兵,該如何是好?”

    沈慶之惡狠狠瞪了那不長眼的家夥一眼。

    楊守文既然這麽吩咐了,又怎可能沒有安排?

    “少廢話,咱們走。”

    說完,他便讓人把裴巽擡上了馬車,而後沿著大街一路西行。

    說來也奇怪,這條路晚上的巡兵不少,可是今天晚上,這一路下來也沒有遇到巡兵。

    在抵達西市之後,沈慶之招手把兩個手下叫來。

    “都安排好了?”

    “大團頭放心,那兩個小娘聽說之後,不曉得有多開心呢。”

    “幹的好!”

    沈慶之點了點頭,一擺手,兩個手下便從車上把裴巽擡下來,朝著西市的一片房舍走去。

    西市,有一座橋,名為白渡橋。

    這裏也是洛陽城一處非常有名的煙花巷柳,住在裏面的,是一群專門做苦力的生意的暗娼。

    按照載初律,暗娼是一種違法的存在。

    但是,有需求就有買賣。

    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流連于畫舫青樓,至少對于那些苦哈哈們而言,那些花名冠京華的女人,絕非他們能夠碰觸的對象。也正是這原因,洛陽西市就誕生一群做皮肉生意的女人。

    裴巽好像做了個夢,夢到昨夜墮入了脂粉堆,覆雨翻雲。

    清晨,他幽幽醒來,睜開了眼睛。

    頭還有點痛,讓他忍不住發出了一聲呻吟。

    他想要坐起來。可是觸手卻抓到了一團豐膩。

    什麽情況?

    裴巽感覺有些發懵!不過以他極為豐富的經驗可以感受得出來,那豐膩源自女人的身體。

    于是,他連忙扭頭看去。

    “郎君,你真厲害……昨夜把奴折騰的都沒了力氣。怎地這天一亮又來了精神?”

    聲音有點沙啞,有點粗。

    沒等裴巽看清楚那聲音的主人,就感到一團火熱的身體便擠入懷中。

    “郎君,奴還想要。”

    裴巽低頭看去,卻把他嚇得魂飛魄散。

    懷中的女人。看年紀有四旬出頭,長的那叫一個……

    這也就罷了,關鍵是她還有狐臭。也許是為了遮掩體味,她身上還抹了香油,以至于那味道讓他有些作嘔。女人坐在他懷中,粗糙的大手抓住了胯下的死蛇……

    “郎君昨日那麽厲害,怎地今天一點反應都沒有?”

    “走開!”

    裴巽一把將女人推開,然後回頭看去,卻看到一張肥胖的臉,正撅著嘴唇向他親來。

    “滾開。”

    女人口中噴出濃濃的氣味。讓裴巽一陣頭暈。

    他把身後的女人推開,忙不疊跳下來,卻發現自己已是赤身**。

    他連忙抓起衣服就往外走,沒想到其中一個女人已經上前,一把抱住了他的腿。

    “郎君,你要走也可以,但是把過夜的錢付了啊。”

    “我付你個頭。”

    裴巽手忙腳亂披上了衣服,一腳把女人踹翻,轉身就走。

    “你別走,把錢付了再說。”

    裴巽見那兩個女人要翻臉。忙不疊探手去錢袋。可是他這一摸,卻發現錢袋已經不見了蹤影。

    “你不會是沒錢,想要霸王嫖吧。”

    兩個女人相視一眼,突然抓起衣服。便衝出了房間。

    “有人霸王嫖啊,有人過了夜,居然不給錢。”

    “你們回來,回來。”

    裴巽那裏見過這種場面,連忙追出去,想要把那女人拽回來。

    可是門外……

    當他出了房間才發現。門外已經聚集了不少人。男男女女,少說也有幾百人,正衝著他指指點點。

    “怎麽,霸王嫖啊!”

    幾個潑皮模樣的人走上來,一把就抓住了裴巽。

    “小白臉,口味還挺特別嘛。”

    其中一人笑呵呵說道:“小桃花和賽西施可是我們這裏最紅的人,你睡了就想走?”

    “你們要幹什麽?”

    “幹什麽,當然是要錢!睡了女人不給錢嗎?”

    “就是,這小白臉居然睡了女人不給錢,鄉親們,你們說有沒有道理?”

    這白渡橋魚龍混雜,可謂什麽人都有。

    “不給錢,不給錢就打他。”

    “沒錯,廢了他。”

    人群中,不曉得是誰喊了一聲,人們立刻湧上前來,拳打腳踢。

    裴巽抱著頭,慘叫連連,也不知是誰那麽狠,一腳便踹在了他的胯下,疼得他整個人蜷在一起,好像一只大蝦……

    武侯,姗姗來遲。

    等到他們聞訊趕來的時候,裴巽已經被打得面目全非。

    “咦?這不是昭武校尉嗎?”

    似乎有武侯認出了裴巽的身份,發出一聲驚呼,“怎地跑來白渡橋玩耍呢?還霸王嫖!”

    昭武校尉是誰?

    人們開始議論紛紛。

    裴巽掙紮著,想要擺手拒絕,可是那武侯卻拔出了佩刀,厲聲喝問:“是誰把宜城縣主的夫君打成這樣子?宜城縣主而今正在長安赈災,你們竟然把昭武校尉打成這個模樣?”

    宜城縣主是誰?

    洛陽人大致上都知道。

    乍聽裴巽是宜城縣主的夫君,人們還嚇了一跳。

    可聽聞縣主在長安赈災,可縣主的夫君卻跑來白渡橋霸王嫖,看裴巽的目光,也頓時有些怪異……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6-4-28 11:59
第五百零三章 刺客信條(一)


    裴巽霸王嫖,而且嫖的是兩個其醜無比的女人!

    這消息好像插了翅膀一樣,在最短的時間裏,傳遍了洛陽城。

    原本並不是很出名,甚至因為之前被宜城公主砍掉了頭發的裴巽,一下子變得人盡皆知。

    幾乎所有人都知道了這個名字!

    不過,卻沒有人再為他說一句好話。

    之前,裴巽以為被宜城追砍,在許多人的眼裏,似乎是受盡了委屈,故而頗為同情。

    可是現在……

    那兩個女人更成了名人,她們睡得可是公主的丈夫,那可是驸馬啊!

    哪怕宜城公主已經被貶為縣主,可是在普通百姓的眼睛裏,裴巽依舊是一位驸馬。

    宜城,因為裴巽的緣故,被貶為縣主。

    如今她在長安,一方面把先前強占的土地房屋退還,一方面又把長安的宅院變賣,然後拿去銅川赈災。銅川今年出現了大旱,從年初到現在,一滴雨都沒有下。

    宜城的做法,引得不少人稱贊。

    甚至包括一些之前被她搶占了土地的受害者,也站出來稱贊宜城。

    可這個時候,卻鬧出了裴巽的事情……

    整個洛陽都在討論此事,太子李顯,以及宜城縣主都變成了被議論的對象。不過這一次,宜城從之前的殘暴不仁,變成了一個妥妥的受害者。甚至有人還站出來說,如果不是裴巽蓄養小妾,縱容小妾,令那小妾在宜城面前張狂,宜城怎會爆發?

    ……

    在這件事情中,太子李顯和宜城都成了受害者,被許多人安慰。

    至于裴巽……誰還會在意他?

    甚至連聞喜裴氏宗房,都宣布要斷絕和裴巽的關系。

    太特麽丟人了!你就算霸王嫖兩個如花似玉的女人也可以啊,怎麽能夠……

    事情,愈演愈烈。

    最終鬧到了武則天的面前。

    武則天聞聽勃然大怒。便要下旨斬殺裴巽。

    宜城此時已返回洛陽,在武則天面前苦苦哀求,更表示願意出家入道,以求免了裴巽的死罪。

    如此有情有義的公主。還能說什麽呢?

    最終,武則天同意宜城入道,並赦免了裴巽。

    不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武則天下旨,廢除了裴巽和宜城公主的婚事。宜城現在已經入道。婚約自然無法繼續。之後,裴巽被封為白渡橋使,命他看守白渡橋。

    這就是在羞辱裴巽了!

    因為在武則天的旨意中,裴巽此生不得離開白渡橋,要在白渡橋當一輩子的白渡橋使……

    “青之這手段,未免有些陰毒了!”

    李顯在裴巽被押送去白渡橋後,忍不住對韋氏道:“不過,這樣的結果,確是極好。”

    韋氏也笑著連連點頭,表示贊成。

    心裏面。對楊守文也多了幾分忌憚。

    這小子手段下作,而且陰狠毒辣。不出手則已,出手就讓裴巽永無翻身之日。看洛陽城裏,誰說起裴巽,不是一副不屑之色?甚至包括不少裴巽以前的朋友,提起此人名字的時候,都會忍不住啐一口唾沫。這樣的人想東山再起,根本沒可能。

    若換做自己的話,早就自殺算了,那還有臉繼續活著?

    楊守文這手段。全無名士之風。

    更重要的是,除了李顯和少數幾人之外,根本沒有人知道這是楊守文的主意……

    因為,在事情發生的時候。楊守文正在荥陽!

    聖曆三年三月,清明雨紛紛。

    巴蜀地區,也迎來了多雨時節。

    每年這個時候,巴蜀的雨水格外充沛,而且極為頻繁。

    夜間,細雨靡靡;白晝。陽光明媚。

    一早一晚幾乎是兩種天氣,若非久居巴蜀的人,說不定就會對這天氣很不適應。

    入夜,又是一場小雨。

    陳府已經安靜下來,屋外寂靜無聲。

    幼娘睜開眼,屋子裏漆黑一片。

    不過,她並未感到有什麽不適應,而是翻身坐起,從床上下來。

    她一身夜行衣,輕手輕腳來到窗邊,小心翼翼把窗戶推開。而後,她把那口梅花劍背在身後,腰間系好了兜囊,縱身從窗戶跳出去,然後如同一只靈貓一樣,悄無聲息便來到了牆角下。

    梅花劍,是梅娘子留給幼娘的那口劍。

    為了紀念梅娘子,所以取名梅花。

    自從遇到了陳子昂之後,幼娘就在陳府安頓下來。

    憑著陳子昂在射洪的地位,她輕而易舉就獲得了一個新身份。

    楊暖!

    陳子昂說,這是她原來的名字。

    說實話,她對這個名字感覺有些熟悉,也很親切。但不知為什麽,她還是更喜歡公孫暖這個名字!

    也許,是因為梅娘子最後不惜舍身引敵,救下幼娘的緣故。

    她總覺得,公孫暖還有手裏的梅花劍,是梅娘子留給為數不多的記憶。

    如果改回了楊暖,她害怕有一天,會忘記了梅娘子……

    所以,對外陳子昂喚她楊暖,但內心裏,幼娘還是在提醒自己:我叫做公孫幼娘。

    她沒有按照梅娘子的話去做,沒有去洛陽找楊守文。

    她也沒有向陳子昂說明,因為她不知道,是否應該相信陳子昂。

    更重要的是,她至今仍沒有梅娘子的音訊:師父究竟是生是死?她如果死了,屍體在哪裏;如果她還活著,又會在何方?

    所以,唯一的線索就是射洪的黃府。

    她想要打聽明白,梅娘子到底是生,還是死呢?

    “幼娘,一個合格的刺客,首先要具備常人所無法比擬的耐心。

    你要學會忍耐,學會等待,慢慢的觀察,尋找目標的破綻。

    然後,你還要記住,千萬不要隨意出手。頻繁的出手,也代表著你的特點,很快會被人發現。一旦你的特點被人發現,你就會明白,你的行蹤會被對方所掌握。

    記住,哪怕是明明有機會殺了對方,可如果你之前才有過行動,也不要出手。

    那也許是陷阱,也許就會暴露你的行蹤……

    間隔的時間越久,你的特點會隱藏的越深。一個優秀的刺客,絕不是殺人如麻的屠夫。”

    靡靡細雨飄在空中,輕柔落在幼娘的臉上。

    雨水有點涼,卻讓幼娘變得更加冷靜。

    大街上,行人稀少。

    由于下雨的緣故,那些個巡兵也變得極為懶惰。

    幼娘躲在暗處,默默觀察黃府的動靜。上次,她殺了老陸之後,黃府曾經有一陣子的搜查。幼娘曾在黃府生活過,當然知道那黃府猶如龍潭虎穴,危險至極。

    而黃文清,更是能夠比擬師父的絕世刺客……

    想要殺了黃文清,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師父說過,做刺客要有耐心和足夠的觀察。

    雨水,順著幼娘的臉頰滑落。

    她藏身在暗處,見左右無人,突然似靈貓一般竄出,來到了黃府的院牆外,縱身便翻過了高牆。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6-4-28 22:09
第五百零四章 刺客信條(二)


    射洪黃府,已有百年曆史,算得上是射洪本地豪門。

    幼娘曾在此生活過數月之久,對黃府內外,也稱得上熟悉。

    斑駁的圍牆下,是一片灌木叢。幼娘知道,那灌木叢裏藏著許多陷阱。一個不小心,就會有性命之憂。她越過高牆的刹那,雙腳在牆頭輕輕一點,借力騰空而起,猶如一只百靈鳥般在空中滑行。手裏飛出一根繩索,纏在一棵大樹的枝桠上。而後雙手一用力,身體在空中再次騰起,輕飄飄便落在那枝葉繁茂的枝頭。

    如果楊守文在這裏,會感到無比驚訝。

    因為這一招,他在梅娘子身上看過,在寶珠身上見過。

    但相比之下,幼娘似乎運用的更加巧妙和靈活,有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之勢……

    黃府大院之中,鴉雀無聲。

    細雨落下,沙沙輕響。

    幼娘想了想,手腕一翻,一顆鵝卵石飛出,啪的一聲落在地上。

    那是一顆在射洪極為普通的石頭,涪江河灘上,隨處可見。

    石頭落地後,就見火光突然亮起。

    幾個家丁仆從走出來,在庭院裏四處張望。

    “什麽情況?”

    “不知道,我就聽到一聲響。”

    “我也是!”

    幾個仆從在庭院裏找了一圈,卻沒有發現任何異常之處。

    于是,他們又熄滅了火把,退到了陰影之中避雨。隱隱約約,幼娘可以聽到他們的交談聲。

    “老爺這是怎麽了?整日裏疑神疑鬼。

    不就是一個小娘嗎?還能翻出天去?她師父都死在老爺的手中。咱們怕她作甚。”

    “你懂個屁。她師父雖然死了。可聽說那小娘已經得了真傳。

    元宵節那天死在街頭的人,就是那小娘師父的仆從,因為出賣了她師父,所以死在箱子裏,連屍體都被野狗啃了個稀爛。那小娘不簡單,我聽二公子說,殺死那倒黴蛋的一劍,絕對是不簡單……那倒黴蛋身手不錯。卻被那小娘一劍斃命。”

    幾個仆從的聲音漸漸低弱,消失在陰影裏。

    幼娘閉上眼,手握身邊的樹枝,不小心啪的這段。

    所幸,那聲音不大,被沙沙的雨聲所掩蓋。但即便如此,也讓幼娘立刻清醒過來。

    “幼娘,一個好刺客,必須要隨時隨地保持冷靜,決不能夠被憤怒、悲傷這些情緒所影響。

    冷靜的刺客。才能隨時做出最正確的選擇。

    而一個失去了冷靜的刺客,只是一個莽撞的武夫。難當重任……”

    幼娘知道,自己不能繼續留在這裏。

    她冷靜下來之後,便悄然從樹上滑下來,沿著原路退走,翻過了圍牆。

    回到陳府,幼娘輕車熟路回到房間,沒有驚動任何人。

    她把夜行衣脫下來,藏在床下,而後又換上了幹爽的內衣,乖巧的上了床,把被子蓋在身上。

    淚水,從眼角流淌出來,順著臉頰落在木枕上。

    “師父!”

    她喃喃自語。

    雖然早已經有了准備,可是當她聽到了師父的死訊時,仍舊難掩內心的悲傷……

    黃文清!

    幼娘心中暗自發狠,若殺不死黃文清,誓不罷休。

    一夜細雨,在天將亮時停歇。

    黃文清邁步走出了臥房,在屋檐下伸了一個懶腰。

    巴蜀的春天,不冷不熱,氣溫正好。

    他在庭院裏打了一趟拳,感覺精神格外舒爽。

    于是漫步往前院走去,迎面就看到次子黃革走過來。

    黃文清年四十歲,曾三次參加科舉,但都以失敗告終。後來,他索性放棄了科考,回到老家繼承了祖産,日子過得倒也逍遙自在。骨子裏,他有一種巴蜀人特有的慵懶氣質。

    巴山蜀水,造就了天府之國。

    這裏物産豐富,足以自給自足,于是逐漸形成了一個相對封閉的安逸還京。

    後世說‘少不入蜀,老不出川’,大體上便是這個意思。

    黃文清年紀大了,也不再想去打打殺殺。但是他很清楚,只憑自己那點家業,如果沒有足夠強大的靠山,根本難以保存。破家縣令滅門令尹,他一個平民招惹不起。

    所以,他最終還是做出了選擇。

    表面上看,黃文清溫文儒雅,待人和藹可親,是射洪有名的大善人。

    但私下裏他卻是歲寒三君中的竹郎君,也是西南地區,最有名的刺客。巴山蜀水安逸的生活,把他刺客的身份掩飾的極好。事實上,歲寒三君裏的三個人都非常善于隱藏自己。梅娘子、蘭夫人以及竹郎君,各有自己不為人知的藏身手段。

    “父親。”

    黃革見到黃文清,立刻躬身行禮。

    而黃文清則點點頭,露出慈祥的笑容道:“一切都還好嗎?”

    “回禀父親,一切正常……只是昨夜前院出了點動靜,但後來經過查找,沒發現什麽問題。”

    “嗯。”

    黃文清點點頭,和黃革一起來到了前院。

    黃府的下人們正進進出出,忙碌不停。

    不知為什麽,當黃文清在客廳屋檐下站定之後,心裏卻突然生出一種別扭的感覺。

    “二郎,叫人來。”

    “父親,發生了什麽事?”

    黃文清沈吟不語,蹙眉似乎在沈思。

    不對,這感覺不對!

    身為一名頂級刺客,有著超乎尋常的敏銳直覺。

    一個好刺客,是可以感受到周遭最微小的變化……這黃府,黃文清已經生活了幾十年。一草一木。都了然于胸。他說不出什麽不對。卻能感覺得出來,有點不對。

    刺客,必須要對自己的直覺百分百信任。

    黃文清沒有向黃革做出解釋,而是徑自往一旁走。

    走了兩步,他腳下突然被镉了一下,便停下腳步,低頭看去。

    腳邊,有一顆石頭。

    黃文清彎腰把石頭撿起來。一眼就認出,這是涪江河灘上最常見的石頭。石頭被河水衝刷的溜滑,同時又堅硬無比。他拿著石頭,在手心裏上下抛了兩下,而後用手指掐住石頭,舉過頭頂,身體隨之轉動。

    “你說,昨晚前院有動靜?”

    “是。”

    “是什麽動靜?”

    “據黃三說,他們聽到了一聲響,便出來查看。”

    “哦。”黃文清眯起了眼睛。目光謹慎的掃過庭院中的一草一木,最後目光落在那靠近圍牆的樹上。他也沒說什麽。看上去頗有些悠哉的走上前,圍著那棵樹轉了兩圈後,突然蹲下身子,看著還有些濕涔涔的地面,半晌後,便站起身來。

    “讓人在查看一下,然後在牆下建一個三尺的圍欄,裏面布下陷阱。”

    黃文清也沒有說是什麽事,吩咐後便轉身離去。

    進得內院,他臉色蓦地一下子沈下來,對黃革道:“派人去找梁九郎,讓他幫忙留意一下可疑之人。那小娘昨晚來了!不過她很機警,所以才沒有進一步的行動。”

    “父親,你怎麽知道的?”

    黃文清陰沈著臉,用手指了指腦袋。

    “我就是知道,她還在射洪!”

    晚飯時,陳子昂把幼娘喊來一起吃飯。

    對外,他宣稱幼娘是他一個遠房的侄女,因為家中發生了變故,所以千裏迢迢前來投奔。

    這年月,這種事倒也不算稀奇,所以陳府上下也沒有在意。

    在陳府的下人眼中,幼娘乖巧可愛,而且頗有教養。

    她很聽話,對下人們也從不發火,所以在下人之中,頗有聲譽。

    不過,這位表小姐似乎有點宅,不太喜歡出門。

    而陳子昂對她也很疼愛,專門為她准備了一個獨立的院子,還派了兩個小丫鬟。

    “幼娘,在這裏住的慣嗎?”

    陳子昂面帶笑容,柔聲詢問幼娘。

    幼娘則忽閃著大眼睛,歪著頭想了想道:“挺好的,比之前四處漂泊,要好很多呢。”

    “那你有沒有想起來,以前的事情?”

    幼娘,搖了搖頭。

    她才不會告訴陳子昂,她最近做夢,夢裏總會有一個大哥哥和她說話。

    那個大哥哥的面目輪廓依舊模糊,但是她卻想起來了一些往事。

    比如,昌平!

    比如,虎谷山……

    比如,虎谷山上的小彌勒寺,還有大哥哥對他說過的話:要提防陳子昂!

    陳子昂的眼中,閃過一抹複雜之色。

    他沈思片刻後,輕聲道:“幼娘,我派人去了你的老家,但是你的家人已經搬走了。

    不過你放心,我會繼續派人尋找,一俟找到,就會告訴你。”

    陳子昂有自己的私心,他知道,楊守文在洛陽頗有名望。

    他日後若東山再起,少不得需要楊家的幫助。可是,他和楊家的交情……他曾是楊承烈的情敵,雖說兩人關系不錯,但是卻不確定,到時候楊承烈會不會幫他。

    如果,如果他善待了幼娘!

    等明年三年守孝過去之後,他帶著幼娘去洛陽找楊守文,一定能夠有更大的收獲。

    所以,他不打算告訴幼娘,楊守文他們的消息。

    殊不知在聽完了他這句話之後,幼娘眼中閃過一抹冷色。

    我會告訴你,我知道兕子哥哥如今在洛陽嗎?

    她也不打算和陳子昂推誠置腹,因為在幼娘的心裏,已經有了一個目標:殺死黃文清。

    “陳叔叔,可以給我一張弓嗎?”

    “做什麽?”

    “我在家裏閑的很,所以想學射箭……以前我學過射,但是卻沒有好好練習過。

    左右在家裏沒事,我想練練射術。”

    陳子昂倒是沒有太多想法,便欣然答應。

    而幼娘則起身告辭,返回自己的住所。

    師父說過,刺客要量力而行……越是高明的刺客,距離目標越近。但一開始,要先學會和目標保持距離。

    黃文清武藝高強,刺術高絕。

    我要慢慢靠近他,逼迫他,讓他害怕,讓他發瘋。到最後,再給他致命的一擊……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mk2258

LV:9 元老

追蹤
  • 1120

    主題

  • 100531

    回文

  • 43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