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盛唐崛起 作者:庚新 (已完成)

 
mk2258 2015-9-22 21:09:0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62 1869214
1月23 發表於 2016-5-5 17:33
卷四 涼州詞 第五百一十五章 追殺   

  古代的師徒,遠不是後世的老師學生關係可比。

  一日師徒,終身父子。

  這八個字聽上去或許有些誇張,卻又從某種程度上體現出當時對師徒關係的重視。

  要不然,天地君親師,三綱五常之中,師父被列在其中?

  收這麼一個名將做徒弟的感覺不錯,不過也給楊守文帶來了巨大的壓力。

  他可不是那種沒心沒肺的人。如果封常清將來不能出人頭地的話,他這個師父可就成了罪人。

  「醜奴,你既然要拜我為師,我答應了。

  不過有些話我要和你說清楚……你很聰明,想必也猜出來我這次來西域,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做。這件事,可能會有危險……所以,明日一早,我會送你回俱六城。等我的事情解決了,回返回俱六城找你,到時候再帶你和你外公回中原。」

  楊守文自然是一番好意,可沒想到,卻激怒了封常清。

  「師父這話是怎麼說?

  醜奴既然拜你為師父,自然要牽馬墜蹬,跟隨左右。哪有師父有危險,弟子卻躲在一旁的道理。師父既然收了醜奴做徒弟,醜奴便要跟隨師父。再說了,醜奴在安西長大,對安西更加瞭解。或許幫不得什麼忙,但也可以為師父做些事情。

  師父既然認下了醜奴,就請不要再說讓醜奴回去的話。」

  小傢伙還挺有尿性!

  楊守文非但沒有生氣,看封常清的目光,也變得有些不同了……

  「也罷,既然如此,那你可要跟好我才是,免得到時候我還要分心照顧你。」

  「師父放心吧,醜奴在安西長大,雖然手無縛雞之力,但還有幾分自保的本事。」

  「哦?」

  封常清咧嘴一笑,把馬味道給他的包袱打開來。

  裡面除了幾件換洗的衣服。還有一把手弩。

  這手弩和楊守文以前見過的手弩有些不太一樣,體積更小,式樣更為奇特,可以貼在手臂之上。從外面看,根本無法覺察到有什麼異常。而這支手弩所用的弩箭,更短,而且通體是用生鐵打造而成。把弩箭置於手弩上,把機括張開。而後手腕一壓,便可以發射弩箭。不過,由於體積的原因,手弩發射的距離不算遠。

  可即便如此,楊守文試了一下之後,發現這手弩在十步之內,可穿透堅硬的胡楊木。

  「這是……」

  「這是外公專門為我製作的。

  我從小身體不好,外公擔心我在外面遇到危險,所以就為我打造了這副手弩……去年,外公之所以會得罪了獨山守捉使。也是因為我不小心,射傷了他的兒子。

  從那以後,外公就把這副袖弩收藏起來,若非這次隨師父出來,他也不會拿給我。」

  楊守文把玩那副袖弩,嘖嘖稱奇。

  這副袖弩的結構有些複雜,想必製作不易。

  沒想到,在這個時代居然能夠見到如此工藝的武器,著實出乎楊守文意料之外。

  由此也可以看出,馬味道絕對不是蒲州司馬那麼簡單。

  楊守文在欣賞了一陣子後。把袖弩還給了封常清。

  「醜奴,把這個收好,說不得將來會有大用。」

  「醜奴知道。」

  封常清見楊守文不再堅持趕他回去,頓時笑逐顏開。他把袖弩收好。站起來去幫楊十六收拾東西去了。而楊守文看著他的背影,心道:等這件事結束之後,一定要找人把馬味道治好,然後把他帶回洛陽……這傢伙,再不濟也是一個巧匠。

  +++++++++++++++++++++++++++++

  封常清體弱,所以早早便睡著了。

  而楊守文則沒有睡意。於是便靠在駱駝的身上假寐。

  楊十六則坐在篝火旁邊,看著那篝火呆呆無聲。一陣風吹來,拂動篝火舞動,裡面的木柴劈啪作響,爆出一片火星。

  楊守文突然睜開眼,坐直了身體。

  「聽到了嗎?」

  楊十六這時候,也站起身來。

  「聽到了。」

  楊守文點點頭,指了指封常清,「十六,保護好這孩子,我去查看情況。」

  「阿郎小心。」

  楊守文沒有再贅言,轉身便飛奔離去。

  山風拂來,隱約夾帶著喊喝聲,以及兵器碰撞的聲音。

  風,是從山裡吹來,那聲音也應該是從山裡傳出,而且距離楊守文他們不會太遠。

  楊守文健步如飛,好像一隻穿行在山間的幽靈。

  他速度很快,時而停下來,側耳聆聽片刻,就再次動身。

  跑出去大約有一公里左右,楊守文突然停下來,而後縱身便躍入了路旁的灌木叢中。

  他剛匍匐下來,就聽到從山路的另一邊,傳來腳步聲。

  一個身著胡服的男子,從山路的一邊踉蹌而來。看得出,他身受重傷,甚至走不穩路。手裡,拖著一支鐵矛,走了幾步之後,便撲通倒在地上,鐵矛也脫手飛出。

  他掙扎著站起來,只是沒等他站穩,一枝利箭從他身後飛來。

  那男子顯然已筋疲力盡,連躲閃的力氣都沒有。利箭正中他的肩膀,巨大的力量把他再次掀翻在地。他想要爬起來,可才站起一半,就聽到弓弦聲響,又一枝利箭射中他的大腿。這男子也真是個狠角色,沒有發出聲響,只咬著牙想起身。

  「米爾金,到這個時候,你還想跑嗎?」

  馬蹄聲響器,從山道的另一端,緩緩行來三騎。

  為首之人,說著一口突厥話,但是發音好像帶著口音,與楊守文此前學的突厥話有些不太一樣,所以聽著有點費力。

  楊守文只聽出了,那個受傷的男子,叫做米爾金。

  月光照在山路上,也照映出了米爾金的相貌。

  他披頭散髮,渾身是血。

  他吃力的站起來,對那三人一陣破口大罵。嗯,應該是罵人的話,只不過這傢伙的語速太快了,楊守文跟不上他的語速。隱隱約約,他只聽到米爾金罵對方做悉萬斤,應該是三人之中,某一個人的名字。米爾金一邊罵,一邊踉蹌著向路邊走去。

  那桿鐵矛就在距離楊守文不遠的地方,他是想要把鐵矛重新拾起。

  一個騎士,彎弓搭箭。

  旁邊的人突然攔住了他,對米爾金道:「埃蘭沙赫爾已經滅亡了五十年,阿爾達的子孫如今聚集在米倫家族的身邊,等待著王朝的再一次復興。你,身為米倫家族的後代,卻跟隨著庫思勞的後人好像喪家之犬一樣的流亡,如何能夠復興帝國?

  只要你說出庫思老後人的下落,我可以保證,米倫家族會歡迎你重歸家族的懷抱。」

  米爾金拾起了短矛,突然間話語一變,用一種楊守文完全聽不懂的語言大聲喊叫。

  與此同時,一個袋子落在了灌木叢裡,正落在楊守文的面前。

  他一愣,旋即反應過來。

  難道這個米爾金,發現他了嗎?

  就在他感到困惑的時候,米爾金咬著牙,持矛便衝向了山道上的三人。

  說話的人似乎被米爾金剛才那一連串楊守文根本聽不懂的話語激怒了,躍馬便向米爾金撲來。

  只聽一聲金鐵交鳴,戰馬從米爾金的身旁掠過。

  米爾金向前踉蹌著衝出十幾步,噗通便跪在了地上,手中的短矛也斷成了兩截。

  一蓬鮮血,從他脖頸處噴射出來,他仰起頭,喉嚨裡發出一連串嗬嗬的聲響,而後身體便直挺挺,摔倒在了地上。那個騎士手中的彎刀,顯然是一口大馬士革彎刀,削鐵如泥。

  他撥馬回到米爾金的身邊,縱身從馬上跳下來,蹲在米爾金的屍體旁邊。

  片刻後,他擡起頭,對另外兩名騎士說了幾句話。

  那兩個騎士點了點頭,於是那人便把米爾金的屍體抱起來,放在了馬背之上……

  他翻身跨坐上馬,與兩個騎士沿著山路離開。

  楊守文在灌木叢中等了許久,確定那三個人不會再回來之後,才慢慢從灌木叢中起身……

1月23 發表於 2016-5-5 17:34
卷四 凉州詞 第五百一十六章 碎葉川   

  「阿郎,這枚徽章上的圖案,我好像見過。」

  夜色已深,篝火熊熊。

  楊守文在確定了那些人已經離開之後,才返回宿營地。

  見他安全回來,封常清和楊十六都鬆了一口氣。封常清也睏了,於是早早去睡覺。

  而楊守文則打開了那個布兜,從裡面取出了一枚徽章。

  嗯,就是徽章!

  徽章是用黃金打造而成,上面雕刻有火焰的圖案。

  而徽章背後,有一行古怪的文字。

  楊守文不認得這文字,看上去好像外語。不過,不是英語!有點像後世的阿拉伯文。楊守文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他見過阿拉伯文,只是那些文字不認得他而已。

  形似,卻不一定是阿拉伯文。

  楊守文看了很久,也沒有認出這徽章的來歷,便遞給了楊十六。

  原本他也沒抱有什麼希望,只是沒想到楊十六看了一會兒之後,卻說對徽章上的圖案似曾相識。

  「十六,你在哪裡見過?這是什麼徽章?」

  楊十六聞聽,露出了苦惱之色。

  他搔搔頭,盯著那徽章又看了好半天,才輕聲道:「阿郎,我說不來……」

  「你不是說見過嗎?」

  「我是說,這圖案有點眼熟,但是卻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嗯,我應該是見過的……」

  見楊十六那一臉糾結的樣子,楊守文也就沒有再逼問。

  「沒關係,等你想起來再告訴我吧。」

  他擺擺手。示意楊十六不必再苦惱。而後看了一下天色。沉聲道:「十六,快去睡吧,明天一早咱們還要趕路,爭取儘快趕到碎葉川……今晚,就由我來守夜。」

  ++++++++++++++++++++++++++++++++++++

  這一夜,風平浪靜,沒有再出什麼亂子。

  天亮之後,楊守文三人洗漱完畢。又吃了一點早餐,便踏著晨光,繼續在山中行進。

  伊麗河的源頭,便在這昆陵山內。

  循著伊麗河一路西行,三天後他們終於走出了昆陵古道。

  碎葉城,是唐代設置於安西地區的重鎮,同時也是華夏曆代王朝在西部地區設防最遠的一座邊陲城市。在安西,碎葉城與龜茲、疏勒、于田並成為‘安西四鎮’。

  它始建於貞觀年間,據說最初是由粟特人建造。

  後來,隨著唐帝國對安西地區的控制力度加大。原本用於貿易的樞紐城市,逐漸演變成為唐帝國西陲重鎮。

  碎葉城建立在碎葉河河谷之內。兩邊有雪峰高聳,山裡有很多溫泉。

  谷地的氣候宜人,堪稱絲綢之路上的又一個‘河西走廊’。

  根據玄奘法師的記述,碎葉城坐落在碎葉河畔,城市周長約七里,雜居各國商胡。

  這裡,繁花似錦,四周風光秀美。

  所謂的碎葉川,也就是以碎葉城為中心,散落在整個碎葉河河谷之上的幾座城鎮的合稱。而碎葉城,便是這碎葉川的中心所在,有一點類似於後世的省會城市。

  進入碎葉河河谷之後,楊守文總算是鬆了口氣。

  至少這裡有很多人,不似那昆陵古道上,常常會一整天不見一個人。

  只是,這裡與庭州又有些不太一樣,異域風情更濃,儼然好像進入了另一個國度。

  「師父,咱們到碎葉城做什麼?」

  在抵達碎葉城外的時候,封常清坐在馬背上,疑惑問道。

  楊守文牽著馬,而楊十六則跟在他的身後。

  「找一個人,很快就可以離開這裡。」

  楊守文朝封常清笑了笑,輕聲道:「醜奴,記得從現在開始……」

  「叫召機長老。」

  楊守文頓時笑了,便扭頭牽馬,直奔碎葉城而去。

  碎葉城的規模,有著明顯的模仿長安城的痕跡。其面積或許沒有長安那麼大,但城市的格局,卻和長安相差不大。根據楊守文的瞭解,碎葉城是一座坐落於西陲的不夜城,整個城市並不設防。唐帝國以此來展現其雍容大度的一面,對前來碎葉城的人,都採取了一種包容的態度。而這,也進一步刺激了碎葉城的發展。

  可是,當楊守文抵達碎葉城的時候,卻愣住了。

  碎葉城外,氣氛有些嚴肅。

  城門外扎著幾十根木樁子,每根木樁子上,都吊著一具死屍。

  而城門口,則有身著異族服裝,看上去好像家丁一樣的胡人對進出碎葉城的行人進行盤查。

  楊守文眉頭一蹙,於是攔住了一個剛從城裡出來的人。

  「施主,貧僧稽首了。」

  「哦,長老有什麼事嗎?」

  「這裡可是碎葉城?」

  「正是。」

  「那這裡……發生了什麼事情?我發現這城外吊著這麼多的屍體,不知是什麼人?」

  「噓!」

  那行人一身胡服,披散著頭髮。

  他個頭不算很高,但是卻顯得很精壯。

  膚色略顯白皙,鬚髮濃密,更長著一個鷹鉤鼻,看上去是個胡人。

  不過,他卻能說得一口流利的漢語,也從某種程度上說明,在唐帝國時代,漢語也是整個西域地區的常用語言。這胡人說得一口流利漢語,只是口音有些古怪和彆扭。

  他示意楊守文不要去看那些屍體,輕聲道:「長老有所不知,五天前這裡發生了一場叛亂。一群牽利人試圖攻擊薄露老爺,但是被薄露老爺發現,並將之鎮壓。

  那些人是牽利人的叛徒,薄露老爺下令,要把他們懸吊示眾三十日。」

  牽利人。是于田語的諧音。而後傳入中原。便翻譯成了牽利文,也就是牽利人。

  如果用後世的語言來解釋,所謂的牽利文,就是粟特。

  楊守文對碎葉川做過一些瞭解,這裡雜居有許多種族,其中粟特人便是其中的一部分。

  自長壽元年,也就是公元692年,武則天下旨改安西都護府治於龜茲之後。碎葉城便不再設立官員。整個碎葉城是依照西域的模式進行管理,從幾大種族中選取強有力的人物組成一個團體,共同治理。這種模式,楊守文感覺有點像羅馬帝國的元老院模式。不過,這碎葉城的元老院,必須要服從於唐帝國的指揮。

  薄露,就是碎葉城元老院的一位元老。

  根據那胡人的介紹,楊守文得知,薄露世居碎葉城,是西突厥部落阿悉吉部落的首領。這阿悉吉部落。遊牧於碎葉川,因為人口眾多。也是西突厥右廂五弩失畢中之一。

  五弩失畢中,是西突厥的官名。

  後來這阿悉吉部落一分為二,一部分投降了唐帝國,駐紮在昆陵山古道的東面,歸於蒙池都護府管轄;而另一部則不願意歸降,於是留在碎葉川,稱之為阿悉吉闕斤部落。

  這薄露,便是阿悉吉闕斤部落的首領。

  由於阿悉吉闕斤部落在碎葉川頗有實力,所以這薄露也就成為了碎葉城的元老。

  粟特人襲擊薄露?

  楊守文有心再詢問一些情況,可就在這時,從城中行出一隊人馬。

  那胡人看到那些人之後,立刻變了臉色。

  「長老,那個人就是薄露長子阿芒,是個很兇殘的傢伙,你待會兒可不要得罪他。」

  說完,他頭也不回,便匆匆離去。

  與此同時,那一隊人馬也朝著楊守文等人走來。

  楊守文忙牽馬往路邊躲閃,才站穩了腳步,那些人已經到了他們身前。

  「吁!」

  為首一個精壯漢子,突然勒住了戰馬。

  他年紀看上去大約在三十左右,生就一部絡腮鬍鬚,臉上的毛髮也非常的茂盛。

  身穿一件赤膊的坎肩,腰間繫著一根大帶,馬背上還拖著一口大刀。

  他縱馬來到楊守文的面前,看看楊守文和楊十六,又看了看坐在馬上的封常清……

  「小和尚,哪裡人?」

  他的年紀,喚楊守文做小和尚,倒也不算很突兀。

  楊守文忙雙手合十,「施主,貧僧召機,乃滎陽洞林寺出家僧人。

  因仰慕玄奘法師的事蹟,故而西行求法。」

  「那他呢?」

  壯漢一指坐在馬上的封常清,大聲喝問。

  楊守文不慌不忙道:「他叫封常清,是北庭人。

  其外祖父是瀚海軍的一個校尉,早年因犯了罪,故而被貶到了庭州。貧僧這次途逕庭州,他的外祖父便讓他拜在了貧僧的門下,希望日後貧僧中原時帶他回去。

  貧僧在西域人地生疏,他因為能說西域話,所以便讓他帶路……」

  「既然你是師父,他是徒弟,為何是他騎馬,你走路?」

  「我佛有好生之德,封常清年少體弱,走不久便氣喘吁吁。

  貧僧既然做了他的師父,便要照顧好他,所以讓他騎馬,貧僧步行,還讓施主見笑了。」

  「你這小和尚,倒是好心腸。」

  壯漢點點頭,突然從腰間取了一塊金餅。

  「三日後是我父親五十大壽,請你去唸個增福增壽經。

  這些錢你先拿著,唸得好,還會有賞……就這麼說了。如果在城裡有人找你麻煩,就說你是我阿芒的人。不過,你要是敢跑了的話……我告訴你,我認得你,可我的刀卻不認得。」

  唸增福增壽經?

  楊守文聽罷,不由得一怔。

  「怎麼,不願意?」

  那阿芒見楊守文猶豫,牛眼一瞪,厲聲喝道。

  楊守文忙雙手合十道:「施主,非是小僧不願意,實在是小僧很快會離開,怕是……」

  「很快,也是三日之後再走。」

  阿芒不再給楊守文分辨的機會,便催馬離開。

  這傢伙,還真是霸道!

  楊守文拿著金餅,不禁苦笑搖頭。

  他想了想,把金餅隨手丟給了楊十六,沉聲道:「不管他,咱們進城!」

V123210 發表於 2016-5-7 00:19
盛唐崛起 第五百一十七章 九斤九兩九錢金(上)


據說,唐代長安城面積達八十四平方千米。


據說,唐代長安城有108個坊市。


據說,唐代長安城的人口多達一百萬,比之東都洛陽的人口還多


不過,這一切楊守文都還沒有見過!


碎葉城仿造長安城的格局,常住人口約十五萬,共三十六坊,絕對是西陲第一大城鎮。


楊守文三人入城很順利,并未受到什么刁難。


畢竟,碎葉城是一座商業城市,主要是依靠過往的商人。哪怕是剛發生了一場大規模的叛亂,卻依舊保證了城市正常的出入。只不過,在進城之后,可以明顯感受到城市里的蕭條之氣。街上的行人有不少,可是與書中記載的客商云集的場面相比,明顯冷清許多。一路走來,楊守文甚至還可以看到路邊溝渠里的殘肢。


“師父,咱們要去哪里?”


封常清也從馬上下來,跟在楊守文的身邊。


他一只手緊緊抓著楊守文的衣袖,一邊緊張的向四周打量。


他的小臉,有點發白,顯然是因為剛看到路邊溝渠里,有一條斷臂的緣故。楊守文微微一笑,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然后牽著他的手,沿著大街緩緩向前走去。


“敢問施主,碎葉城的大清市怎么走?”


楊守文攔住了一個胡人,微笑著打聽路徑。


他說的是突厥語,那胡人一怔,旋即單手按在胸口還禮,而后朝身后方向一指。


“長老順著路往前走,過三個坊市后左拐,第四個坊市便是大清市。”


說完,他突然壓低聲音道:“長老是外地人,這兩日碎葉城有點動蕩。最好在天黑之前找到鄒之所,晚上就不要再出來了。否則的話,很可能會遇到麻煩。”


這胡人的手上。有一串佛珠,顯然是個佛教徒。


楊守文忙向他道謝,然后與他道別。


動蕩之后,必有混亂碎葉城本身就是個魚龍混雜之地。剛發生一逞亂,難免會有那鼠輩橫行。白天還好說,可若是到了晚上,就很容易會發生一些變故。


對此,楊守文倒是有了心理準備。


大清市是碎葉城的集市。其性質類似于洛陽三市,長安兩市。


它以距離碎葉城不遠的大清池而命名,比之洛陽和長安的集市更加純粹,面積也更大。


大清市里,店鋪林立。


一入集市,就見旗幡飄揚。


不同的店鋪,旗幡上圖案也有不同。


只是,這個本應該是繁華無比的集市,此刻卻冷冷清清。


甚至在地面上,還殘留著一些血跡很顯然。幾天前的叛亂,也波及到了這里。


楊守文沿著街道緩緩行進,大約走了一刻鐘,他突然停下來。


在他面前,是一間瓷坊,上書彌勒二字。


“悟凈,帶丑奴在這里等我。”


“是!”


楊十六說著,從楊守文手中接過了韁繩,而后帶著封常清在店鋪旁邊找到一個陰涼地坐下。


已經進入五月,天氣很熱。


楊守文看兩人坐好。便轉身邁步走進了瓷坊。


“長老,看中什么只管說,我們這里的瓷器,全都是從中土運來。質量極佳。”


店中的伙計迎上來,態度顯得很熱情。


楊守文合十笑道:“施主,貧僧自東土而來,路過此地,看到這里瓷器精美,故而想挑迅樣。供奉我佛,不知施主有沒有什么介紹?”


那伙計一愣,正好開口,卻聽得屋里有人道:“小六,你去忙吧,我來招待這位長老。”


從屋子里,走出了一個三旬左右的男子,相貌頗為俊美。


“長老從中土來,要往何處去?”


“貧僧來自龍門山,西行參拜盧舍那。”


男子聞聽,眼睛不由得一亮。


“欲拜盧舍那,還需奉真金。”


“貧僧有九斤九兩九錢金,可為佛祖鑄金身。”


“阿彌陀佛!”


那男子笑了,側身道:“長老說要買瓷器供奉佛祖,請隨我來。”


說著,他轉身往內屋走去,楊守文急忙跟上。


沒錯,這家瓷坊,正是薪臺設置在碎葉城的一處聯絡點。之前那一番對話,也是薪臺的暗語。楊守文隨著那人走進了內屋之后,對方先請他落座,而后又奉來冰鎮的葡萄酒。


“敢問施主,高姓大名?”


“小人名叫李客,乃綿州昌隆人氏。


二十年前,我隨父親前來西域,便定居于此。使者此來,不知有什么吩咐?”


楊守文抿了一口酒,向屋外看了一眼。


李客道:“使者放心,龐煥龍雖是突厥種,但跟隨我家已有三代,算是自己人。”


“甚好!”


楊守文這才開口,臉上露出一抹笑容。


“煩勞你讓他在外面看著,順便讓他送點水給我那兩個徒弟。”


“請使者稍等。”


李客說完,便匆匆出去。


不一會兒,他便返回屋中,順手把門關上。


“我此次奉旨前來安西,是打聽顏織的下落。”


“顏使者嗎?”李客一怔,輕聲道:“我已有很久沒見過他上次見他,是在去年八月。之后他說要前往忽論城見一個人,便再也沒有音訊。我一直以為,他已經回去了。”


忽論城,是洛那州羈縻州治所,歸屬于高附都督城府所轄。


這是一個附屬之所,如果從地域上而言,它應該算是在吐火羅的境內。


楊守文眉頭一蹙,輕聲道:“他去忽論城作甚?”


“這個,小人就不清楚了不過顏使者離開之前,倒是與小人說過一句話:大寔人圖謀吐火羅,昭武九姓似乎有些動搖。他去忽論城是去找人,據說有非常重要的消息。”


“那你可知道,他是去找什么人嗎?”


立刻搔搔頭,苦笑道:“顏君是濛池都護府的主事人,他手下的密探,從來都是與他單線聯系。小人雖然是這碎葉城的主事人,但也要聽從他的指揮。很多事情,他不說,小人也不可能知道對了,顏君走的時候倒是說過,如果他發生了意外,就讓我在每月十五日的子時,設法在雪山千泉嶺上點燃三堆篝火”


“那你可曾點燃?”


“若非使者前來,小人甚至不知道顏君已經出事,自然沒有點燃。”


楊守文聽罷,眉頭一蹙。


算算日子,今天才是五月初三,距離十五還有十二天的時間。


他如果想要和顏織手下的密探取得聯系,就必須要等待十二天,卻是有些麻煩


等,還是不等?


楊守文有些猶豫。


不過,這也不是需要馬上決定的事情,所以倒也不著急。


到了碎葉城,和薪臺的密探取得聯絡,也算是和神都方面聯系上了。楊守文倒也不著急了,于是沉吟片刻后,又問道:“我剛才進城的時候,聽說什么軀人造反?”
V123210 發表於 2016-5-9 17:44
盛唐崛起 第五百一十八章 九斤九兩九錢金(下)


“什么造反,不過是薄露清除異己的借口罷了。”

“哦?”

“想來使者初臨碎葉城,還不清楚這碎葉城的具體情況。

李客又為楊守文到了一杯葡萄酒,這才坐下來,輕聲道:“碎葉城最近幾年,情況不是特別穩定。

自去年五月,突騎施烏質勒人過碎葉河強占俱蘭城后,這邊的局勢就越發緊張。薄露意欲獨霸碎葉城,于是和烏質勒人結盟。可這碎葉城最初,是有牽利人建造,又怎能容忍薄露的行徑?所以從去年開始,雙方就開始沖突,矛盾不斷加劇。

今年元老院的阿勒皮突然病故,使得牽利人的話語權進一步被削弱。

不過,牽利人畢竟會底子厚,于是秘密和烏質勒人聯系,并花費重金拉攏對方。同時,牽利人還想要從長安迎回阿史那步真之子斛瑟羅。雖說斛瑟羅已離開西域多年,但是憑借阿史那步真的名號,十姓突厥之中仍有多半人愿意聽從于他。

如果斛瑟羅回到碎葉城,則薄露必將受到壓制。

故而薄露聽說了消息之后,在五天前突然發難,徹底鏟平了阿勒皮一家的力量……”

阿史那步真的名字,楊守文聽說過。

不過斛瑟羅,卻有點②£長②£風②£文②£學,w→ww.cfw◆x.ne$t陌生。

他眉頭微微一蹙,沒想到這里面還有如此復雜的內情。

“你以為,碎葉城交給誰比較好?”

李客想了想,輕聲道:“其實,我倒是覺得由牽利人控制碎葉城會好一些……其一,牽利人與東土有著非常密切的商業往來。這就是一群純粹的商人,并無太大野心。

而且,牽利人相比之下。對朝廷好感更多。

另外一點,牽利人通商西域,甚至遠至大寔……他們可以很好的調解人,能夠維持安西的穩定。

薄露這個人……呵呵,突厥種,而且野心勃勃。我不認為他控制了碎葉城后就會老老實實。相反,一旦被他控制了碎葉城,整個安西商路會被他把控,到時候難保他不會挑起麻煩。”

李客的分析,讓楊守文蹙起眉頭來。

“那可否與保大軍聯系,秘密監視薄露?”

李客輕聲道:“保大軍軍使與薄露是親家,怎可能盡心?

其實,我此前曾向顏君提醒過,讓他留意薄露。顏君當時還說。等他回來后便會加強對薄露的控制。

沒想到……”

“那你與朝廷聯系了嗎?”

李客苦笑,輕輕搖頭。

“我不過一個小人物,如何聯系朝廷?

說實話,若非使者今天來,我甚至都不知道該怎么和朝廷聯系,更別說朝廷是否能信任我。”

這就是小鸞臺在安西最大的癥結所在。

之前的主事人顏織,無疑是一個掌控欲非常強的家伙。

他能力不差,但是掌控欲太強。以至于當他失蹤之后。整個安西地區的小鸞臺便如同癱瘓了一樣。密探們之間彼此不認識,發生了事情后。更不知該如何與朝廷聯絡。

若非顏織在上官婉兒那里報備了這家瓷坊,就算是楊守文來了,也不知從何下手。

“李客,我要你從現在開始,擔負起小鸞臺在整個濛池地區的事務。

你必須要盡快想辦法和其他人取得聯系,并且使之有效的運轉起來……同時。我會書信一封,你也寫一封信,命人盡快送往東都大彌勒寺,把這里的情況告之朝廷。

你,可愿擔此重任嗎?”

李客聞聽。頓時大喜。

他連忙躬身道:“小人愿聽從使者吩咐。”

“不要喚我使者,我現在是個僧人,還是叫我長老為好。”

楊守文說罷,輕輕揉動太陽穴。

他發現,這安西的情況還真的是有點棘手。顏織失蹤這么久,等于整個濛池都護府都失去了掌控。想要讓他重新回歸正軌,絕非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不要說,碎葉城現在也是局勢復雜,薄露干掉了阿勒皮的牽利人,下一步會有什么行動?

“另外,還有一件事,你幫我打聽一下。”

“請長老吩咐。”

“庭州葉滿守捉使的妻弟名叫阿布思吉達,去年在俱戰提失蹤。

之后他的家人通過各種途徑查找,卻找不到他的下落。你一旦聯系上了其他密探,設法打探他的消息。”

“阿布思吉達?”

李客愣了一下,輕聲道:“可是突騎施阿布思部落的人?”

“是。”

楊守文頓時來了精神,一把握住了李客的手,“你知道他的下落?”

“不知道。”

李客沉聲道:“不過,我知道阿布思人如今在夷播海一帶勢力非常強橫。

烏質勒人之所以越過碎葉河,占領俱蘭城,也是因為阿布思人的崛起,把他們趕出了夷播海……長老放心,只要那阿布思吉達還活著,小人就一定能找到他的下落。”

提心吊膽了很久,如今得了李客的承諾,楊守文的心情總算是舒緩了很多。

就在這時,忽聽外面一陣喧嘩。

李客臉色一變,忙站起身來。

楊守文也連忙起身,下意識盯著李客。

“李客,你出來。”

是一個女人在說話,緊跟著房門蓬的一下子被打開。

幾個女人涌入房間里,為首的是一個胡姬,膚色白皙,體型高大,估計在180公分左右,比李客還要高出半個頭。她挺著一個大肚子,怒氣沖沖走進了屋內。

可是,當她看到屋中的楊守文時,頓時愣住了。

“娘子,你在做什么?”

李客面紅耳赤,看上去有些憤怒。

而那胡姬則呆愣愣站在門口,片刻后扭頭問道:“夫君,你不是在私會情人嗎?”

“哪個在會情人?”

李客氣得面紅耳赤,偷偷看了楊守文一眼,而后指著那胡姬道:“阿格娜,你不要胡鬧好不好。我這是在做生意……這位長老是從東土而來的大德高僧,想要買些佛器。

你,你,你……你又聽誰說,我有私會情人?”

“我……”

那胡姬也亂了分寸,看看楊守文,又看看李客,聲若蚊吶道:“我看龐煥龍鬼鬼祟祟,又見你關著門,還以為……夫君,我只是路過這里,先回去了,你忙吧。”

說完,那胡姬扭頭就走。

只留下李客和楊守文在內屋里,彼此相視,久久無語……
V123210 發表於 2016-5-9 17:44
盛唐崛起 第五百一十九章 夜宿碎葉城


楊守文是笑著離開了瓷坊。

這是李客的家事,大體上楊守文也能夠推測出來。

估計李客也是個風流種,而且被他那胡姬娘子抓住過現行,以至于這位娘子疑神疑鬼,已經快要瘋魔了。也難怪,這里是西陲,姑娘們本就是熱情似火,再加上李客長得又很俊俏,難免拈花惹草,在外面欠下一堆說不清楚道不明白的風流債。

楊守文并不想管這些事,畢竟這是李客的家事。

他一個外人,插手太多終究不好。而且看那位胡姬娘子的狀況,也是一個醋壇子。

這種事,他一個外人又如何管呢?

夜幕,漸漸籠罩碎葉城。

隨著夜色降臨,碎葉城變得安靜許多。

這里沒有夜禁,可也正因為此,到了夜晚也就成了那些牛鬼蛇神的樂園。

楊守文帶著楊十六和封常清,在城中找到了一家客棧。

客棧的價錢不高,但是很干凈。這也是李客介紹的客棧,據說很安全,一般不會有人去找麻煩。

雖然李客沒有說明,但楊守文也聽出了他話語中的意思。

這家客棧,背后有人。

五月的夜晚,悶熱。

從碎葉河谷吹來的風,非但沒有帶來半點爽意,反而讓人感到更加難受。楊守文是游方僧人,自然不可能討要什么上房,那不太符合一個游方僧人該有的素質。

所以,他和楊十六三人住在一間狹小的房間里,只有一扇窗,而且不太通風。

客房就好像一座蒸籠,坐在里面一動不動,就會出一身大汗。楊守文沒辦法,只好脫下僧衣,只穿著一件赤膊的半臂汗衫,在屋中盤膝打坐,試圖讓自己能安靜下來。

封常清屬于那種體質偏陰寒的,倒是沒有感覺太難受。

他早早睡下,屋子里只剩下楊守文和楊十六兩人清醒。

“師父,我想起來了。”

就在楊守文閉目靜心的時候,楊十六突然一聲大叫。

他睜開眼,詫異問道:“想起什么了?”

“師父,那枚徽章上的圖案,我想起來在哪里見過了……其實,那圖案你也該見過。”

“我見過?”

楊守文愕然抬頭,露出茫然之色。

他從懷里取出那枚徽章,翻看了兩眼后,依舊沒有任何的印象。

楊十六道:“師父可還記得那天晚上,咱們在柳谷水河畔,遭遇到黃胡子的事情嗎?”

“記得啊。”

“可能當時師父沒有留意,但我卻看到了。

那些人的坐騎上,有這個圖案……我不會記錯的!和徽章上的圖案,簡直一模一樣。”

楊守文閉上眼睛,腦海里旋即閃現出了那天和黃胡子遭遇的一幕幕景象。

沒錯,那些人騎乘白馬,同時又在馬屁股上蒙了一塊黑布,上面的確是有一副圖案。

只是當時楊守文真的沒有去留意,所以那圖案已經有些模糊,記不太清楚。

他想了想,起身走到墻邊,把隨身的挎包取下來,從里面翻出一塊銅牌。那銅牌,正是當初黃胡子首領離開時,丟給他的銅牌,說是可以憑此在安西行走免去麻煩。

當時楊守文沒有放在心上,隨手就丟進了挎包。

如今,當他把銅牌和那塊徽章擺放在一起的時候,赫然發現,銅牌上的圖案和徽章上的圖案真的是一模一樣。也就是說,那天上被追殺的人,是黃胡子的人?

楊守文眉頭緊蹙,仔細回憶那天晚上,那幾個人的對話內容。

可惜,他們的口音很古怪,到后來更是用一種楊守文似曾相識,卻完全聽不懂的語言進行交流,以至于楊守文一句話都沒有聽懂。這塊徽章,是那個名叫米爾金的人在臨死前丟在灌木叢里。楊守文相信,那個米爾金一定是發現了他的存在。

他丟這塊徽章做什么?

亦或者說……

一個大膽,但是在楊守文看來,又有些異想天開的念頭在腦海中浮現。

米爾金認識自己,他要自己給黃胡子帶話……

不會吧!

想到這里,楊守文用力甩了甩頭,把這可笑的念頭甩掉。

開什么玩笑,他不認識米爾金,而且又是第一次來西域,米爾金怎可能認識他?

但是,萬一呢?

當一個念頭浮現出來之后,往往會產生出一連串意想不到的聯想。

如果他認識我……或者說,米爾金見過我呢?比如,那天和黃胡子遭遇的時候,米爾金也在隊伍里。他恰好見到了楊守文,并且留下了記憶。之后,他和黃胡子分開。

嗯,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么也就能解釋清楚了!

可是,他又怎知道,自己會和黃胡子重逢?

“師父,你沒事吧。”

楊十六站在一旁,見楊守文半天不說話,臉色也是陰晴不定,不禁有一些擔心。

楊守文清醒過來,朝楊十六笑了笑。

“十六,你睡吧。”

“啊?”

“這件事,先不要再提起,容我仔細想想。”

“是。”

楊十六是絕對不會違背自家主人的意思,于是便聽從了楊守文的吩咐,在門邊和衣而臥。

楊守文吹滅了油燈,坐在窗邊。

他閉上眼,腦海中就會浮現出米爾金的模樣。

什么米倫家族,什么庫思老……他是真不知道。甚至,他就不想摻和到這件事情當中。

黃胡子也好,米爾金也罷,和他又有什么關系?

他這次來安西,是為了找到吉達,完成武則天的任務,找到濛池都護府的小鸞臺主事人顏織。然后,他便可以返回洛陽,安心做他的和尚,過一種悠閑自在的生活。

可是,不知為什么,米爾金的面容卻反復在他的腦海中出現……

該死!

楊守文一陣心浮氣躁,站起身來,打開了客房的門,走出房間。

空蕩蕩的走廊里,漆黑一片。

旁邊是一個通鋪,里面傳來了如雷的鼾聲。

空氣中,混合著一股子汗臭的味道,讓他原本就有些煩躁的心情,變得更加不可控制。

“十六,我去外面走走,你在這里看著。”

楊守文和楊十六交代了一聲,便獨自一個人,走出了客棧。

這客棧的環境不錯,旁邊有一個池塘。

他走到池塘邊,在一塊石頭上坐下。

耳邊,回響著一陣陣的蛙聲,給這靜謐的夜色,又憑添了幾分安靜和祥和的氣息。

那天夜里,米爾金是從昆陵山古道的另一端跑來。

而那另一端,便是碎葉河谷。

記得那天晚上遇到黃胡子的時候,他曾經對黃胡子的首領說過:他要去碎葉川……

慢著慢著,米爾金如果是從碎葉川逃進了昆陵山古道的話,豈不是說他也是來自于碎葉川?亦或者說,黃胡子在碎葉川有基地,因為被人發現,米爾金才會被殺。

有可能,很有可能哦!

楊守文越想,就越感到有些不可思議。

他覺得,自己有必要再見李客一次……畢竟李客在碎葉城這么多年,他的消息絕對要比自己靈通許多。很多事情,想必他也會知道,與其胡思亂想,倒不如找他問個究竟。

想到這里,楊守文一下子變得輕松許多。

他站起身,用力伸了個懶腰,而后轉身準備返回客房。

可就在這時,耳邊突然傳來一陣衣袂破空的聲響。聲音,是從池塘的另一邊傳來,楊守文扭頭看去,就見一道黑影飛掠而過,眨眼間便消失無蹤。旋即,又有幾個人影出現,朝著那黑影離去的方向追去。他們的速度很快,風一般掠過。

楊守文本來并不打算去多管閑事。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卻鬼使神差般邁動腳步,繞過了池塘之后,循著那些人的背影跟了過去……
V123210 發表於 2016-5-9 17:49
盛唐崛起 第五百二十章 被坑了


方經歷過一場動蕩的碎葉城,黑夜里充斥著一種罪惡的氣息。

楊守文所在的濛池坊,更不是什么太平之地。

濛池坊坐落于碎葉城西,碎葉河在這里有一個轉彎,故而有一片開闊的河灘空地。

河灘上,栽種楊柳,在夜風中搖曳。

楊守文的內衣是一件暗灰色的麻布汗衫,所以在夜色中并不是非常顯眼。

他追到河灘上,遠遠就聽到一陣慘叫聲此起彼伏。

楊守文連忙閃身躲在一棵胡楊樹后,探頭向河灘上張望。有七八個人影,正在河灘上搏殺……準確說,是六個人圍攻一個人。那被圍攻的人,看樣子是個女人。

只見她雙手各持一口彎刀,身形如同靈蛇一般,在六個黑衣人的圍攻下,從容不迫。

她握刀的手法,并非常見的握刀方式。

她采用的是反握的方法,兩口彎刀幾乎是貼在前臂上,伴隨著身形的舞動,刀光閃閃。而她的身法,也極為古怪。整個人仿佛沒有骨頭一樣,可以做出各種高難度的動作。那兩口刀,隨著她身形的扭動,仿佛兩只毒蛇的獠牙。刀光閃過,定有血光。

這,好像后世所說的古瑜伽術!

楊守文慢慢蹲下吅身子,把身體藏在暗影之中。

就在這時,那女人一個躲閃不及,被對方擊中。

身體呼的一下子飛出,狠狠砸在一棵胡楊樹上……女人噴出一口鮮血,落地后翻身滾動,又唰的站起身來。

只是,當她起身的一剎那,卻看到了正藏身在樹后的楊守文。

不好!

楊守文心里一咯噔,就知道情況不妙。

但未等他做出反應,就聽那女人喊道:“和尚,你再不出手,我就要被他們打死了!”

女人生就一副白人的樣貌。

她深目碧眼,鼻梁高聳,肌膚白皙。

一頭黃發編成了一條條小辮披散肩頭……看年紀,她大約在二十多的模樣。不過此刻,卻有些狼狽。肩膀上,腰間,還有腿上,鮮血已經浸透了衣衫,露出雪白肌膚。

楊守文心中不由得叫苦,可是已經來不及退走。

那六個黑衣人呼啦啦圍上來,其中有兩個人,便撲向了楊守文。

“臭娘們,你等著。”

楊守文氣急敗壞,忍不住破口大罵。

很顯然,那六個黑衣人已經把他當成了女人的同伙。

黑衣人手持大馬士革彎刀,照頭劈來。楊守文錯步擰身,避過那口彎刀,抬手啪的就搭在對方的手腕上。

“雄鷹抱爪!”

他口中一聲沉喝,那只手在瞬間變成一只鐵爪般,抓住黑衣人的手腕一扭。只聽咔嚓聲響起,那黑衣人粗壯的腕骨,竟在瞬間被楊守文拗斷。不等那黑衣人開口,楊守文已踏步撞入了黑衣人的懷中。

蒼熊硬蹲鐵山靠!

金剛八大式對楊守文而言,已經練到了骨頭里。

一招一式,信手拈來,全無半點窒澀。這一靠,少說也有千冇斤力道。把那黑衣人一下子撞飛出七八米遠,落在地面的時候,胸口已經粉碎,口鼻中涌出濃稠黑血。

他的身體在地上抽搐兩下,便再也沒了動靜。

而楊守文在撞飛了那黑衣人之后,已經順勢將那口彎刀抓在手中。

他反手鐺的一聲,架開了另一個黑衣人的彎刀。

“小心!”

就在楊守文干掉了一個黑衣人的時候,那女人也干掉了一個黑衣人。

不過,在她干掉對手的同時,一個黑衣人從身后竄出,手中彎刀惡狠狠便劈落下來。

楊守文旋身后退,手中彎刀呼的脫手飛出。

彎刀磕飛了那黑衣人勢在必得的一刀,更使得他空門露出。女人頭也不回,順勢向后一靠,便跌入那黑衣人的懷中。兩人一觸即分,那黑衣人慘叫一聲,胸口出現了兩個血淋淋的傷口。

“和尚,謝了!”

女人的語氣中,透著一抹輕松之氣。

楊守文嘴角微微一抽,冷聲道:“等下再和你算賬。”

說話間,他身形一矮。

猛虎硬爬山,五岳朝天錐!

他撞進了對面黑衣人的懷中,而后抬手向上一推,啪的就打在那黑衣人的下巴上。

楊守文自大蟾氣初成之后,氣力驚人。

這一掌托在對方的下巴上,直接把那黑衣人的脖頸拗斷,普通便倒在了地上……

“和尚,別放走了他們。”

女人的聲音再次傳來,楊守文扭頭看去,就見一個黑衣人已經轉身跑走。

楊守文也知道,如果被對方逃走,肯定會有麻煩。

他已經露了像,對方想要找他,并不困難。所以,無論如何都不能放走這個家伙。

楊守文緊追了四五步之后,兩腳用力,身體驟然騰空而起。

如同雄鷹搏兔一般,他從那黑衣人身后撲擊,未等對方轉身,他雙手已經抱住了對方的脖子,同時雙腳狠狠踹在了他的后心上。那黑衣人噴出一口血霧,緊跟著就見楊守文身形向下一沉,黑衣人的身體呼的一下子飛起來,在空中一個跟頭,便砸落地面。

不過,在他身體落地之前,他的脖頸已經被楊守文扭斷……

楊守文翻身從地上躍起,“喂,你到底是……”

在他追殺黑衣人的時候,身后傳來了一聲慘叫。

也就是說,那女人已經干掉了最后一個對手。按照楊守文的想法,這女人至少應該留下來向他道聲謝才是。可是當他回身時,卻發現河灘上冷冷清清,除了幾具尸體之外,已不見一個人影。

那女人,已經不見了蹤影!

什么情況?

楊守文一下子愣住了……這女人也太不講究了吧。

我幫你解決了麻煩,你居然連說一聲謝謝都沒有,便跑了?

他環視空蕩蕩的河灘,確定那女人確實已經不在了,便蹲下吅身子,檢查黑衣人的尸體。

黑衣人身上并沒有太多物品,楊守文只發現了一塊銅牌。

就在他準備進一步檢查的時候,遠處突然傳來一陣喧嘩聲……

火光閃動,似乎有人朝這邊來。楊守文眉頭微微一蹙,不敢再耽擱,忙轉身趁著夜色離開了河灘。

回到客棧后,楊守文整理了一下衣服,便走進客棧的大門。

柜臺后的伙計看到他進來,笑呵呵問道:“長老,這深更半夜的,去哪兒了?”

“天氣太熱,貧僧在外面透透氣,叨擾施主了。”

“呵呵,是啊,這天氣確實熱,比不得東土涼爽。

不過最近這幾天外面有些亂,長老若是沒什么事情,晚上還是不要出去,免得遇到麻煩。”

“多謝施主提醒。”

楊守文說著話,雙手合十,向那伙計一揖。

伙計笑了笑,便又縮回了柜臺。

回到客房里,楊十六醒了。

“師父,你方才去哪兒了?怎地去了這么久?”

楊守文張口剛要回答,卻突然朝楊十六做了一個手勢,然后才沉聲道:“外面倒是涼爽不少,我方才就在外面轉了轉。好了,天色已經不早,你也早點歇息吧。”

說著話,他還故意弄出了一些聲音,才坐在榻上。

楊十六何等機靈,哪能看不出楊守文的意思。

他當下道:“師父既然回來了,那我便睡了。”

“睡吧。”

楊守文坐在地榻上,閉目側耳聆聽門外的動冇靜。

過了大約兩三分鐘的時間,門外傳來一陣低弱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楊守文這才松了口氣,正準備和楊十六說話,忽聽得屋外傳來了一陣喧嘩的聲音。

楊十六連忙躺下。

只是,封常清卻醒了。

他翻身坐起,揉著眼睛,一臉迷惑之色。

“師父,外面怎么這么吵?”

沒等楊守文開口,外面的走廊上,響起了雜亂的腳步聲。

緊跟著,隔壁通鋪上傳來叫罵聲。只是那叫罵聲并未持續太久,緊跟著就是一連串的慘叫聲響起。

“起來,全都起來。”

楊守文眼珠子一轉,起身把挎包里的徽章和銅牌貼身放好。

他正要吩咐楊十六兩人,就聽得蓬的一聲響,房門被人踹開。

幾個身穿半臂坎肩,腰系大帶,手持彎刀的壯吅漢沖進了屋內。他們手持火把,把屋子照映的通通透透。而在那壯吅漢的身邊,則是剛才在店門口和楊守文說話的伙計。

“就是他!”

那伙計手指楊守文道:“今天晚上他出去了,剛回來不久。”

楊守文心里一咯噔,忙示意楊十六兩人稍安勿躁。

他慢騰騰道:“這位施主說的不錯,貧僧的確是出去了……這屋子里有些悶熱,貧僧覺得有些氣悶,所以出去在周圍散散步,然后便返回客棧。不知幾位施主有何貴干?”

那壯吅漢瞪著一雙環眼,上上下下打量楊守文。

在他眼中,楊守文雖然個頭不低,但算不上特別強壯。

至于楊十六和封常清兩人,從外表看更不像是厲害的角色。他眼中透出疑惑,沉聲問道:“和尚,你說你去周圍散步,可看到了什么?”

楊守文的眼珠子滴溜一轉,已經想好了措辭。

他微微一笑,沉聲道:“貧僧就是在附近散步,倒是沒看見什么狀況。不過,剛才貧僧看到河灘方向有火光閃動,似乎是發生了什么事情。出門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故而貧僧也害怕會惹上麻煩,所以也不敢逗留,便匆匆忙返回客棧。”

“是嗎?”

壯吅漢的眼中,流露出了困惑之色。

他扭頭朝伙計看了一眼,而后與那伙計低聲交談了兩句。

“和尚,你從東土而來,為何在這里逗留?”

“哦,貧僧曾在《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曾拜讀過關于碎葉城的記載。

此次,貧僧西行求法,路過此地,故而想要效仿先賢。而且,貴城有一名‘阿芒’的施主,讓貧僧三日后為他的父親念增福增壽經,所以不得已貧僧值得留在此地。”

楊守文說的是突厥語,那壯吅漢一開始并未在意。

什么大慈恩寺,什么三藏法師,老吅子一概不知道……

可是,當‘阿芒’兩字出口時,那壯吅漢頓時變了臉色。

原本挺直的腰桿,一下子佝僂下來,臉上更露出了阿諛的笑容。

“法師,是阿芒老爺請來的神僧嗎?”

“啊?”

“既然是阿芒老爺的客人,又何必住在這里?

阿芒老爺吩咐過來,凡是為薄露老爺祝壽的人,都可以前往大清池居住。阿芒老爺已經包下了一整個客棧,就是為了方便老爺們休息。”

楊守文聽了一怔,旋即搖搖頭,露出茫然之色。

“貧僧不知道此事……貧僧入城時遇到了那位阿芒施主,當時他丟給貧僧一塊金餅,并要貧僧三日后去他府上,為他的父親念增福增壽經,但卻沒有留下別的話語。”

說完,楊守文示意楊十六取出那塊金餅,遞給了壯漢。
V123210 發表於 2016-5-9 17:50
盛唐崛起 第五百二十一章 吉達(一)


楊守文才知道,他犯了一個很大的錯誤。

這個錯誤使得他不得不住在一家簡陋的客棧,并且是三個人記載一間好像悶罐一樣的房間里。

阿芒早在城外的時候,就把邀請卡送給了楊守文。

沒錯,就是那塊金餅!

金餅上有阿悉吉家特有的符號,也是三天后薄露五十大壽壽宴的邀請卡。如果楊守文在入城的時候,拿出這枚金餅,自然會有人招待,并領著他們三人前往客棧。

可惜,當時楊守文被阿芒那一擲千金的土豪氣給鎮住了。

試想誰沒事兒會那金餅當邀請卡?這特么不是土豪,普通人根本就辦不到……

壯吅漢在驗明了金餅之后,立刻解除了對楊守文的懷疑。

他狠狠瞪了那店伙計一眼,而后笑容可掬道:“法師,可要前去大清池嗎?”

楊守文想了想,搖頭道:“算了,這么晚了,貧僧實在不好意思再打攪別人。出家人在外,能有片瓦遮擋風雨足矣。明日天亮,貧僧師徒自行前往大清池就好。”

“法師果然是慈悲心腸……既然如此,我等便告退了。”

說完,壯吅漢帶著人離開。

臨出門的時候,他還小心翼翼把房門關上。

屋外,安靜了許多。

大約過去了半個時辰,終于歸于平靜。

楊守文也有些乏了,便對楊十六和封常清笑道:“不管了,咱們休息……明日咱們換個好住處,今天便早點睡覺吧。我估計,后半夜不會再有人打攪,安心睡吧。”

楊十六沒有詢問之前楊守文在外面干了什么,帶著封常清去睡了。

而楊守文則坐在了窗前,他閉上眼睛,腦海中卻不自覺的,浮現出那黃發女人的模樣。

她看到自己的時候,似乎顯得并不陌生,好像認識他。

可是楊守文卻想不起來,他是什么時候見過這個女人。

對了,聲音!

楊守文覺得,那女人的聲音有點耳熟。

可是,他卻想不起來,是在什么地方,聽過這女人的聲音……

后半夜,一場雷雨忽至。

怪不得那么悶熱,原來是雷雨即將到來。

黎明時,碎葉河谷電閃雷鳴,大雨瓢潑。

一匹快馬,沿著碎葉河河灘向北飛馳。雨很大,天地仿佛被雨幕籠罩,烏云遮月。

銀蛇在厚厚的云層中舞動,不時間,有巨雷炸響,云層翻滾。

距離碎葉城北六十里,山勢起伏延綿。

這里是天山余脈,名喚羯丹山。

山口處,有一隊人馬在狂風暴雨中靜立。

這些人,清一色白馬黑衫,面罩黑紗。除了偶然間傳來戰馬的響鼻聲,所有人都穩坐馬上,安靜如一群木刻石雕一般。

咔嚓!

一道閃電在空中掠過,照亮了山口外的大道。

從遠處,一匹快馬疾馳而來,馬隊隨即騷動起冇來。馬上的騎士,紛紛發出一連串的呼號,縱馬迎上去。他們與快馬匯合之后,馬上的騎士一擺手,便蜂擁退入山中。

沿著山路疾馳,大約有十里左右,便可以看到一個峪谷。

為首的騎士勒住了馬,縱身躍下。

從峪谷中飛奔出十幾個人,看到那騎士之后,忙迎上前來。

只是為首的騎士并未與他們交談,而是揮了揮手,便領著眾人走進了空曠峪谷中。

峪谷里,有數百匹戰馬。

巖壁上還有無數洞窟。這些人快步走進一個山洞,就見這空蕩蕩的山洞里,點燃著十數堆篝火,把山洞照的通明。

那為首的騎士,赫然是一個女人。

一頭辮發披散肩頭,濕噠噠的,還滴著雨水。

渾身上下都已經被雨水打濕,勾勒出一幅有人的線條來。

她渾然不在意這山洞里還有旁人,徑自把身上破爛的衣服脫下來,赤膊露出身上也已經濕透了的紅肚兜。

這時候,幾個女人手持白布上前搭起了一道帷幕。

女人在帷幕后換上一身干爽的衣服,一邊擦著頭上的雨水,一邊邁步走到山洞中吅央。

“阿勒皮,死了!”

山洞里,頓時響起一陣竊竊私語的聲音。

女人站在山洞中吅央,目光炯炯,環視洞內眾人。

那如同鷹隼般銳利的目光,仿佛能夠穿透人心。

她沉聲道:“十天前,我們劫殺魯奴兒,卻被人走漏了風聲,以至于我們失去了目標不說,還險些被大唐官軍絞殺;五天前,我們的盟友阿勒皮被薄露絞殺,滿門盡沒。

我現在懷疑,我們的隊伍里出現了叛徒。

正是因為叛徒,使得我們屢次失敗,更痛失盟友。

問題是,知道阿勒皮是我們盟友的人并不多……我想知道,究竟是誰背叛了我們?

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

我們從呼羅珊淘來安西,過著朝不保夕的生活,所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夠殺回去。可現在,有人卻背叛了我們,背叛了庫思老家族。我要知道,究竟是為什么?”

站在最前排的十幾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視無語。

“末底改,你說。”

女人突然點了一個名字。

剎那間,一雙雙目光,落在了一個魁梧壯吅漢的身上。

那壯吅漢身高大約在190公分左右,體型龐大,黃發深目碧眼,臉上有非常茂盛的須發。

他慢慢抬起頭,一雙深邃的目光,迎著女人看去。

良久,他突然道:“庫思老的榮耀,早在五十年前已經不復存在。

當伊嗣埃在梅爾夫被一個磨坊工人殺死的那一刻起,庫思老已經沒有了榮耀。這些年來,我們跟隨著你父女,在安西流浪,打家劫舍,做起了馬賊,這便是庫思老的榮耀嗎?

阿德首領死后,我們甚至遠離了烏滸河,距離我們的家鄉越來越遠,這難道是我們當初想要的結果?米娜,你是一個好姑娘,但卻不是一個合格的黃胡子首領。”

山洞里,交頭接耳的聲音越來越大。

而米娜則目光灼灼,看著末底改,良久后發出一聲輕嘆。

“末底改,你要知道,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們的子民。”

“子民?”

末底改突然大笑,他上前一步,厲聲道:“哪有什么子民?我們現在就是一群馬賊。

可是,我們卻要過著艱苦的生活。

我們拼著性命劫來的財富,卻要變成糧食,送給呼羅珊那些個賤民們果腹。開什么玩笑,難道我們要依靠那些賤民復國嗎?過著顛簸流離的生活,卻看不到一點的希望。當年阿德首領騙我們說,終有一天我們會返回呼羅珊,可現在呢?

弟兄們,米倫家族已經派人和我們聯絡。

他們愿意接受我們,希望我們能夠回去,與他們并肩作戰。”

“末底改,你住嘴!”

米娜突然間爆發了,指著末底改道:“當年正是米倫家族背叛了我們,他們不過是倭馬亞的走狗,正是他們,殺了我的祖父。你難道忘了,如果不是他們,我們怎么會落到如今的地步?如果不是他們,我們又怎可能離開我們的家鄉……

我們的日子是清苦,但是我們卻養育著近十萬呼羅珊人。

只要時機成熟,我們可以返回呼羅珊,到那時候,整個呼羅珊的子民都將隨我們一同戰斗。”

“戰斗?”

末冇底改大聲道:“我們怎么戰斗?

大唐人固守疆域,甚至不愿意走出安西。一個老女人所統治的帝國,如何能夠與大寔人抗衡。薩曼首領,有著當年七大黃金家族之一的米倫血脈,他愿意領導我們,過上富裕安寧的生活,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子,整日里顛簸流離,朝不保夕。

米娜,聽我的話,隨我一起離開這該死的安西吧。

我們回家,那里有我們的族人。在那里,我們可以很快樂,而不是天天在打打殺殺。”

議論聲,越來越大。

更有不少人被末底改這番言語說動,開始悄悄向他靠攏。

“如果我不同意呢?”

米娜見此情形,露出一抹哀色。

她看著末底改,沉聲道:“如果我不同意,不同意歸附薩曼,你是不是想殺了我呢?

就像……之前你出賣了阿勒皮,出賣了米爾金一樣?”
V123210 發表於 2016-5-9 17:50
盛唐崛起 第五百二十二章 吉達(二)


“末底改,你出賣了米爾金?”

對于這山洞里的人而言,末底改出賣阿勒皮,他們可以不放在心上,但是出賣了米爾金,性質就變得有些不一樣了。阿勒皮是他們的盟友,是為他們銷贓和購買輜重的人,說句不好聽的話,那就是一個商業上的伙伴,失去了可以再換一個。

但是米爾金不一樣,那是他們的族人。

末底改臉色微微一變,他敏銳的感覺到,原本向他靠攏的人,又紛紛后退。

他想要開口辯解,可是米娜卻不愿意給他這樣的機會。

“末底改,你忘記了當初隨我父親來安西時的誓言。

每一個族人,都是我們的兄弟。可是,你為了討好薩曼,卻出賣了曾經救過你性命的米爾金。大家還記得當初米爾金是怎么救他的嗎?因為末底改的莽撞,致使我們的族人陷入重圍。是米爾金冒著生命危險,拼死把他從突騎施人的手里救出。

為了救他,米爾金身受重傷,甚至差一點死去……

末底改為了他個人的榮耀可以出賣米爾金,那么明天他就可以出賣你,出賣你,出賣你!”

米娜每說出一個‘出賣你’的時候,就會指著一個人。

一時間,末底改周圍的人們看他的目光也變得不一樣了,就好像看到了毒蛇一般。

末底改臉色鐵青,看著米娜的目光,也逐漸變得兇狠起來。

片刻后,他突然厲聲道:“胡達,還不動手?”

隨著他的聲音響起,人群中突然間沖出十幾個人來,撲向米娜。

這山洞里,有聚集了七八十人。

突然間出現這么十幾個人,使得局面一下子變得混亂起來。

兩個黃發人撲向米娜,眼看著就要到米娜的身前,米娜卻一動不動,似乎嚇傻了一樣。

可就在那兩人手中的彎刀快要砍到米娜身上的時候,一道人影從米娜身后竄出。

那人身穿黑袍,臉上蒙著黑紗。

他手中一桿長槍,撲棱棱一顫,槍尖奇詭點在那兩口彎刀上。

兩個黃發人只覺手上有一股巨力用來,彎刀再也拿捏不住,唰的一下子脫手飛出。

緊跟著,兩人只覺胸口一涼。

低頭看去,就見自己的胸前出現了一個嬰兒拳頭大小的血窟窿,鮮血正順著血窟窿汩汩流出,瞬間浸濕了衣衫。

好快的槍!

兩人相視一眼,還未來得及說出那句贊賞的話,來人已經風一般從他們身前掠過。

撲通,撲通!

兩聲悶響,地面上便多出了兩具尸體。

那人救下米娜之后,也不說話。

大槍把米娜向后推了一下,而后便墊步上前。

他身形微微屈伏,乍看就如同一頭行走在草原上的蒼狼。而那桿大槍,好像長在了他的身上一樣,如同狼的利齒和雙爪。他一言不發,身形快如閃電,槍似蛟龍。

每一槍刺出,必有一人倒在血泊中。

只片刻的功夫,末底改手下的十幾個人,已經變成了十幾具橫七豎八倒在地上的尸體。

那人旋即后退,來到了米娜的身后。

大槍貼在他的后背上,就如同和他的身體融為一體。

他慢慢把臉上的紗巾取下來,露出一張俊朗的面容。一雙濃眉,虎目炯炯有神。高聳的鼻梁,眼窩略有些凹陷,面部線條呈現出一股子陽剛之氣,棱角分明,如刀劈斧砍一般。

只是,那俊朗的臉上,卻有一道傷疤。

從他的右眼角一直到耳根處,顯得格外清晰,但又給人一種莫名的狂野感受……

如果楊守文站在這里,看到那人時,一定會露出震驚之色。

因為這個人,赫然就是他此來西域,苦苦尋找的結義兄長,阿布思吉達。

吉達以一人之力,硬生生擊殺十余人。

他朝著米娜微微一笑,便安靜站在米娜身后。

只是,那雙如同鷹隼般的眼睛,卻牢牢鎖住了想要逃走的末底改身上。

米娜深吸一口氣,有些吃驚的看了吉達一眼,而后轉身,走到一具尸體前,抬腳把那尸體翻了個個。

“薩曼胡達……米倫家的長子。”

她眼中,流露出哀色。

“怪不得米爾金會死,原來米倫派了胡達過來。”

她說著話,抬頭看向末底改。

此時的末底改,已經沒有了先前那趾高氣揚的氣勢,一張須發茂密的臉,變得蒼白如紙。

“想必你已經做好了準備,把我交給米倫家族了!

怪不得博迪安的家中會有埋伏……幸虧,庫思老的子孫并不畏懼死亡。若不然我今天晚上,就要死在碎葉城中。末底改,你現在還有什么話,要向我們解釋一下呢?”

“米娜,相信我,我并沒有想害你的性命。”

末底改噗通便跪在了地上,雙手在胸前攤開,以膝行走,跪行幾步后哭喊道:“米娜,你知道我有多喜歡你,我從沒有想過還害你。我只是不希望你再過這樣的生活。

胡達說,只要你肯回去,米倫家會奉你為薩珊女王。

你是庫思老的子孫,只要你回去,庫思老的子民都將聽從你的吩咐,和倭馬亞死戰到底。米娜,看在我曾經是那么愛你的份上,看在我的父母曾經是庫思老最忠實的子民份上,你饒我這一次,我愿意用我的性命,回報米娜你的這份恩情。”

他一邊說,一邊向前跪行。

眼看著距離米娜不過兩三步距離,他停下來。

米娜顯然是被他的這番話說動了,一時間露出了恍惚之色。

“米娜,小心!”

末底改突然間長身而起,從大袖中滑出一口犀牛角短刀,便撲向米娜。

只是,沒等他的手抓住米娜,一桿大槍貼著米娜的肩膀探出,噗的一聲,便刺穿了末底改的胸膛。

吉達站在米娜身后,面色沉冷。

他拔出大槍,目光掃過洞中眾人,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種莫名寒意。

那目光,不似人的目光,更像是一頭野獸……對,一頭行走在草原上的孤狼的目光。

米娜看著身前睜大眼睛,一副死不瞑目模樣的末底改,突然間感受到莫名的疲憊。

三年前,她的父親阿德庫思老病逝,年僅二十歲的她,便接手了黃胡子。

這三年來,她努力的擔起了黃胡子的重擔,帶著黃胡子在安西大地上馳騁。她是個女孩子,本不應該做一個馬賊頭子。可是她是薩珊王朝庫思老的子孫,在呼羅珊,還有十萬等待著她回去,苦苦掙扎的波斯子民。所以,她必須要撐下去。

可撐下去的結果……

米娜收回目光,掃過山洞中的眾人。

片刻后,她轉過身,看向吉達,目光旋即變得格外溫柔。

吉達那張冷峭的臉上,露出一抹微笑,向她點了點頭。

米娜深吸一口氣,回過身來,沉聲道:“如果誰不愿意繼續留下來,想要離開這里,現在可以退出。帶上你們的親隨,離開黃胡子。不過我要說清楚,你們踏出這個山洞,便不再是黃胡子,死活從此與黃胡子無關……誰想走,就走吧。”

這些人面面相覷,半晌后,有十幾個人上前向米娜行禮,轉身離去。

“留下來的人,是米娜的親人。

請相信,米娜會盡最大的努力,帶領大家返回家鄉。”

米娜說到這里,忽聽到山洞外傳來一陣凄厲的慘叫聲。

她冷聲道:“當年,大家隨著我父親來到安西,曾在烏滸河畔立下了誓言,要團結一致,重振庫思老的榮光。可是,我父親才故去三年,就有人開始變了心意。

既然決定離開,便是背棄了誓言,背叛了我們……”

米娜聲音未落,山洞里想起了一陣歌聲。

那是古老的波斯歌曲,是臣子們向君王表達忠誠之意的歌曲。

慘叫聲,已經停止。

米娜面無表情,沉聲道:“我這次返回碎葉城,已經和阿勒皮的家人取得了聯系。

阿勒皮雖然死了,但是我們的盟約仍在。

阿勒皮的家人承諾,我們的合作會繼續,并且他們愿意把昆陵山古道的利益讓出來,但條件是,我們要為阿勒皮報仇。根據他們的情報,薄露在后天要舉辦五十歲的壽辰。到時候城中的防衛會相對薄弱,阿勒皮的家人請我們聯手消滅薄露。

他向我承諾,只要殺了薄露,薄露家的一半生意可以交給我們打理。

這樣,我們就可以從呼羅珊招來更多的族人,然后在這里休養生息,壯大力量。

等我們真正強大起來后,就殺回呼羅珊,和倭馬亞決一死戰!”

聽到這番話,山洞里的人們,頓時興奮起來。

他們用古波斯語大聲的呼喊,聲音傳到了山洞外,也使得原本氣氛有些凝重的峪谷,一下子沸騰起來。

“吉達,還記得上次我和你說過,在柳谷水河畔遇到的和尚嗎?”

雨在黎明到來之前停了,羯丹山間,涼風習習。

米娜和吉達坐在山谷外的一塊石頭上,一邊比劃著手勢,一邊輕聲的交談著。

“我就說我沒有看錯,那幾個和尚,真的有古怪。”

吉達坐在米娜身邊,笑著比劃手勢道:“你怎么知道?”

米娜露出燦爛的笑容,比劃道:因為我在碎葉城又見到了他,而且幸虧他出手,才是我擺脫了薄露的追殺……那個和尚,真的是非常厲害,赤手空拳就能殺人。”
V123210 發表於 2016-5-9 17:51
盛唐崛起 第五百二十三章 馬癡和尚(一)


昨天晚上的一場大雨,使得天氣變得涼爽許多。

嗯,至少在清晨這個時段,讓人感覺很舒服……客棧外的胡楊柳枝椏上,還掛著晶瑩的雨珠,順著枝葉落入池塘,蕩起一圈圈的漣漪,在晨光里泛著迷離的光彩。

楊守文換上了一件干凈的僧袍,手持九環錫杖,邁步走出客棧大門。

他今天要去大清坊的大清池客棧。

拉虎皮扯大旗,昨晚既然已經說了,那么今天就不好推辭。不過,阿芒的名頭在碎葉城的確響亮。特別是在經過了薄露鏟平阿勒皮之后,阿芒的氣焰越發張狂。

得知楊守文是阿芒的客人之后,客棧的掌柜也嚇了一跳。

當楊守文結賬準備離開時,那掌柜非但沒有收取費用,還贈送了楊守文十貫錢。

說是奉佛的儀程,但楊守文卻看得出,這掌柜并不崇佛。

之所以送錢,恐怕是知道昨夜伙計曾打楊守文的小報告,害怕楊守文找他的麻煩。

客棧倒是有后臺,可如果和氣焰熏天的阿悉吉家族想必,根本不足一提。

楊守文笑納了儀程,帶著楊十六兩人離開。

他如果不收這個錢的話,估計客棧的掌柜會更擔心,倒不如收下來,讓他買個安心。

出濛池坊,沿著大街而行。

今天碎葉城看上去,比昨日要熱鬧許多。

不少店鋪也開張了,一路上不時會看到過往的行人。

幾家酒肆里,漂亮的胡姬正在打掃,準備迎接客人的到來。

大清池客棧坐落坊內,極為醒目。

客棧有三層樓高,后院里還有幾十間獨門小院,非常幽靜。

楊守文三人來到客棧后,拿出了那枚金餅。大清池客棧的掌柜顯然是得了通知,見是阿悉吉家的金餅,便立刻命人給楊守文師徒三人安排了一個獨門小院,小院里有兩間房,比之昨晚的濛池客棧的客房,明顯要寬敞許多,也舒適不少……

“十六,你留下來看家,我帶丑奴出去走走。”

“是。”

楊十六得了楊守文的吩咐,便留在了客棧里。

而楊守文則帶著封常清走出客棧。

兩人沿著大清坊內的街市而行,看似漫無目的。不過在從彌勒瓷坊門前路過的時候,他故意停頓了一下,然后和正在店內打掃的龐煥龍點點頭,便領著封常清走了。

兩人走過一個街口,楊守文趁機回頭看了一眼,見龐煥龍正在店門口張望。

李客說過,這龐煥龍其實也是一個密探。

楊守文這才放下心,看到街口拐角處有一個賣酥油茶的棚子,便領著封常清走過去。

他要了兩張冇素餅和一張肉餅,又點了兩碗酥油茶。

肉餅和酥油茶是給封常清的,楊守文則把馕餅撕碎,泡在酥油茶里。

不一會兒的功夫,李客的身影在棚子外出現。他和賣酥油茶的老吅漢打了個招呼,顯然對這棚子也不陌生。之后,他才故作驚訝的喊道:“長老,怎地你沒有走嗎?”

“啊,原來是李施主。”

這人生在世,全憑演技。

楊守文在洛陽歷練這么久,演技雖略顯浮夸,但還算過得去。

“怎樣,昨日在我店里挑選的佛器還滿意嗎?”

李客要了飯菜,便坐在楊守文的對面。

酥油茶老板是一個胡人,不過楊守文卻看不出,他究竟是哪一族。

和李客寒暄兩句,見沒有人留意他,楊守文從懷中取出兩塊銅牌和一枚徽章,塞進了李客手中。

“查一下這是什么來歷,我這兩日住在大清池客棧,有消息告訴我。

還有,昨天晚上發生了什么事情?我在河灘上見有人搏殺,又是怎么回事?”

李客把銅牌和徽章收好,低聲道:“昨夜有黃胡子入侵碎葉城……我才知道,那東門葉支坊的蘇巴什居然是黃胡子的據點。薄露不知怎地知道了蘇巴什的底細,所以命人埋伏在那里,和前去接頭的黃胡子發生了交戰,據說薄露死了幾個得力手下。”

楊守文低著頭,吃著馕餅。

封常清則不管不顧,大口把一碗酥油茶喝完。

黃胡子在碎葉城有據點?

楊守文心里一咯噔,立刻想起了昨天晚上那女人的聲音,是在哪里聽過。

柳谷水河畔,黃胡子首領!

沒錯,就是那黃胡子首領……

怪不得她認得自己,還把自己給拖下了水。

也怪不得,自己聽她的聲音有點耳熟,原來真的是見過。

“黃胡子和薄露又有什么關聯?薄露為什么要對付她?”

李客搖搖頭,輕聲道:“這個……目前尚不清楚。”

“查一下,盡快告訴我。

另外,黃胡子的首領是個女人,年紀大概在二十多歲,想辦法查清楚她的來歷。

她身高大約五尺六寸,深目碧眼,黃發結辮。”

“米特拉?”

“嗯?”

“你描述的這個女人,讓我想起了米特拉,此前就在蘇巴什干活。

大約在三年前,米特拉便離開了蘇巴什,也不知道去了何處。還有,黃胡子的首領……我記得是一個男人。我曾遇到過黃胡子,他們的首領是個男人,絕沒有錯。”

“那就想辦法,查清楚。”

“好!”

楊守文三口兩口吃完了酥油茶和馕餅,站起身來。

“李施主,你昨日賣給貧僧的佛器很好,所以貧僧打算再買一些。

你知道貧僧的要求,如果有合適的,便送去大清池客棧吧,貧僧的那個徒弟在那邊。

久聞碎葉城風景如畫,貧僧既然來了,便要欣賞一番才是。

貧僧與小徒到處走走,若是得空,咱們再聚。”

“長老只管去便是,我回去挑選一下,若有合適的,便送去客棧。”

李客與楊守文在攤子里道別,楊守文帶著封常清,徑自離去。

兩人出大清坊,漫無目的的在碎葉城里轉悠。

封常清突然道:“師父,咱們是不是‘間’?”

“間?”

“我讀過孫武十三篇,其中有用間一篇。

故用間有五:有因間,有內間,有反間,有死間,有生間……五間俱起,莫知其道,是謂神紀,人君之寶也。

師父,我們是什么間?”

楊守文沒想到,封常清居然還讀過孫子兵法。

說實話,他也讀過,但是卻無法似封常清這樣,能夠流暢的把內容背出。

看起來馬味道對自家外孫的培養,倒是不予余力。

楊守文揉了揉封常清的腦袋,輕聲道:“我們什么間都不是,我們只是游方僧人。

但若遇到情況,我們就是間。

至于是那一種間,要視情況而定……總之,在沒有發生情況之前,我們是普通人。”

封常清露出若有所思之色,輕輕點頭。

兩人在城里轉了一圈后,便走出了碎葉城,沿著河灘而行。

“丑奴,你外公說你熟讀兵法,我打算考考你。”

“請師父出題。”

楊守文和封常清站在河灘上,手指遠處的碎葉城,輕聲道:“我問你,如果有一天,碎葉城突然發生了戰亂。有賊人占居碎葉城,你打算冇怎么攻破碎葉城的城防?”

“那叛軍有多少?兵器如何,糧草可有儲存?”

“這個……”

楊守文突然覺得,比起封常清,他在軍事上就如同是一個白吅癡。

本來想考校一下封常清,結果封常清的一連串問題,卻讓他不得不絞盡腦汁思索。

“沒有正規軍,不過烏合之眾。

嗯,你就設想,是碎葉城四大元老反叛,叛軍是以他們的家奴為主,人數大約三千,糧草充足,輜重齊全。”

“那我方有兵馬幾何?”

“你……就按照保大軍的規模來吧。”

“若是如此,我會強攻城南,吸引城中的注意力。

師父,你可看到碎葉城城西,他就挨著碎葉水……城西城墻不似城南那么牢固,且地勢西高東低。到時候我命人在此蓄水,而后掘開河堤,就能水淹碎葉城……”

楊守文詫異看著封常清,感覺自己真的是有些小覷了這個小家伙。

水淹碎葉城?

虧得他能想出來……但是仔細觀察,又會覺得這小家伙并非無的放矢,確有可能成功。

莫非,這小子天生就有名將的氣質?

“師父,你覺得如何?”

封常清好像一個回答了問題之后,等待老師評價的學生,眼中流露期盼之色。

楊守文看著他,實在不知道該怎么評價。

他又不懂軍事,更不曉得兵法。這碎葉城的城墻到底是什么狀況,他也說不出個一二。但內心里,楊守文又不禁有些贊賞,感覺封常清的計策,的確是很高明。

“不錯,非常好!”

封常清聽了他的稱贊,頓時開心的咧嘴笑了。

希聿聿!

師徒二人在聊著天,說著話,突然間聽到從遠處傳來了一陣馬嘶之聲。

緊跟著,就看到有一匹馬從遠處的草場飛奔而來,在那匹馬的后面,則跟隨了幾十匹馬。

“給我套住它!”

有人高聲呼喊。

一個騎士縱馬上前,手中的繩套唰的一下子飛出,正套在那匹馬的脖子上。

騎士在馬上用力挽住了繩索,向后一拽,那匹馬希聿聿長嘶一聲,突然仰蹄直立而起。

也就在這時候,幾個騎士已經沖上來,把那匹馬給攔住。

其中一個人惡狠狠罵道:“不知好歹的畜生,竟然敢摔阿芒老爺,今天要你好看。”

說著話,他用馬鞭狠狠抽打那匹馬。

戰馬吃痛,希聿聿長嘶。它搖頭擺尾,想要把脖子上的繩索甩掉,可是幾個騎士去死死抓住了繩索,令它無法掙脫。眨眼間,這匹馬被抽打的遍體鱗傷,鮮血淋淋。

可是它卻不肯低頭,仍倔強的掙扎著。

抽打戰馬的騎士怒了,于是抽打的更加兇狠。

“混蛋,混蛋……”

他一邊抽打,一邊喝罵。

可就在他抽打的起勁時,從身后跑來一人。

那人沖過來,二話不說騰身而起,一腳便狠狠踹在了那騎士的身上。騎士猝不及防下,被來人一腳從馬上踹下來,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什么人?”

那騎士被摔得頭昏腦脹,半天也站不起來。

其他的幾個騎士,頓時齊聲喊喝,更有人快步向那人沖過去,一臉兇狠的模樣。

把騎士踹下馬的人,正是楊守文。

眼見對方沖來,他二話不說,踏步向前。

一只腳在地上一頓,口中同時發出一聲低喝。那聲音,并不是喊叫出來,而是從楊守文的腹腔里產生,出口剎那,猶如沉雷炸響。對方到他跟前,只覺腦袋嗡的一聲,神智竟變得有些昏沉起來。也就是這剎那間的光景,楊守文已搶身進入。

劈山斧加鋼!

楊守文抬手一掌,便劈在了對方的胸口。

這是金剛八大式之中,最為剛猛的一招。劈山斧加鋼又有一個俗稱,叫做劈山掌。

那人被楊守文這一掌劈得身體騰空而起,啪的一聲摔落地面,便噴出一口鮮血……
V123210 發表於 2016-5-9 17:51
盛唐崛起 第五百二十四章 馬癡和尚(二)


原本圍著那匹黑馬的騎士,萬萬沒想到同伴竟然這么干脆的被干掉,頓時呆住了。

但旋即,他們反應過來。

“別放走了這個妖僧。”

十幾個騎士呼啦啦便把楊守文圍在了中間,更拔出刀劍。

不過,楊守文卻沒有理睬他們。

他看著那匹黑馬,慢慢走過去,口中輕聲念道著:“斧頭,是你嗎?是不是你?”

黑馬也平靜下來,看著楊守文,搖頭擺尾,發出一聲聲嘶鳴。

沒錯,這匹馬就是斧頭!

阿布思吉達的坐騎,斧頭……

楊守文沒想到會在這里遇到斧頭,所以當他認出斧頭的時候,便再也按耐不住。

可是,當他救下斧頭之后,也意識到情況不妙。

就在他思索著該如何應對的時候,從遠處傳來一個女人的喊喝聲:“住手,全都住手。”

幾匹快馬飛馳而來,為首的是一個女人。

她看上去,大約在二十上下,容貌姣好,只是皮膚略顯粗糙。

伴隨著女人的到來,那些騎士也立刻停下。

不過,他們并未有放松警惕,而是緊張的看著楊守文,以免他有什么其他的意圖。

楊守文見狀,眼珠子滴溜溜一轉,便計上心來。

他伸出手,口中喃喃。

“長老,咱們又見面了。”

那女人縱馬上前,笑瞇瞇的說道。

可是楊守文卻沒有理她,而是用梵語誦讀清心咒。

一只手放在斧頭的一側臉上,他心里卻暗自嘀咕著:斧頭,你若是聰明,要配合我啊……否則,爺們今天可就要栽在這里。

雖然不清楚斧頭為什么會在這里,但楊守文卻能猜出一個端倪。

和阿布思吉達有關!

斧頭神駿,或許比不上大金那般,可是也頗有靈性。當初吉達把它從堇堇佛爾袞手中搶來,陪伴著楊守文一路北上,輾轉塞北。所以,楊守文對斧頭也很了解。

斧頭性子柔順,但只是相對而言。

當年之所以能夠從堇堇佛爾袞手里順利搶奪過來,也是因為堇堇佛爾袞尚未完全把它馴服。比之大金,斧頭的脾氣不錯。可如果是敵對的人,它就會非常暴躁。

很明顯,斧頭是被這些人搶過來,所以一直不肯低頭。

楊守文如果表現出和斧頭認識的姿態,一定會引起對方的警惕。

“大膽的妖僧……”

幾個騎士見楊守文沒有理睬女人,頓時勃然大怒。

他們剛要上前,卻被那女人再次攔下。

她饒有興趣的看著楊守文,輕聲道:“不要打攪長老,他在安撫這匹馬。”

“啊?”

“他好像是在誦讀佛咒,但我聽不太懂,應該是天竺梵語。”

女人向身邊人解釋了兩句,卻驚訝的發現,之前顯得暴烈無比的斧頭,此刻在楊守文佛咒加持下,變得極為溫順。它甚至能容忍楊守文撫摸它,更表現出了一種臣服之意。

片刻后,斧頭前膝跪地,用碩大的腦袋碰觸楊守文的腿。

而楊守文則蹲下身子,輕輕撫摸斧頭的大腦袋,扭頭厲聲喝道:“我聽說,馬是人類最好的戰友。你們馴服不得它,是你們德行不夠,又怎能如此鞭撻虐待它?”

“長老還是個馬癡。”

女人聞聽,頓時笑了。

她扭頭看了一眼剛才抽打斧頭,如今被同伴攙扶起來的騎士,臉色微微一冷。

“長老說的沒錯,每一匹好馬,都是阿迪亞神賜予我們突厥人最好的伙伴。可是你,卻把它視作牲畜,任意鞭撻,簡直是罪無可恕。長老說的對,你無法令它臣服,說明你德行不足。可你卻把你的罪惡施加于它的身上,實在讓人無法忍受。”

阿迪亞,在突厥語中是太陽的意思。

所謂的阿迪亞神,也就是太陽神……

突厥崛起于漠北,馳騁草原,也是中古時代最為強大的游牧民族之一。

最初,突厥人以狼為圖騰,信奉太陽神和天地。不過,隨著突厥分裂為東西兩部,西突厥自漠北遷徙到了安西之后,受當地人的影響,逐漸改變了自己的信仰。

而,依舊以狼為神靈使者,信奉太陽神和天地,保持著最原始的信仰。

西突厥則不同,他們放棄了自己原有的信仰,一部分人信奉拜火教,還有一部分人信奉佛教。而這兩種信仰,也是目前西突厥十姓部落之中,最為主要的信仰。

楊守文聽得懂突厥語。

當他聽到女人說出‘阿迪亞神’的時候,心里就不禁一怔。

這女人,是種嗎?

那個鞭撻斧頭的騎士,臉色頓時變得慘白,噗通便跪在了女人的馬前。

“紅忽魯奴兒,請饒恕我吧……我只是看到這匹馬傷了阿芒老爺,所以才忍不住動手。”

紅忽魯奴兒?

楊守文知道,在突厥語中,紅忽是公主的意思。

難道說,眼前的女人,是突厥的公主嗎?

西突厥分裂十姓,而他們的可汗阿史那斛瑟羅早已經遷往中原。所以,這女人不可能是西突厥紅忽。既然不是西突厥紅忽,那她的身份,也就隨之變得明朗起來。

紅忽……她是默啜的女兒?

楊守文眼睛不禁瞇成了一條縫,如果紅忽魯奴兒是默啜之女,那薄露的問題恐怕不會簡單了。

“長老,你說該如何處置他呢?”

紅忽魯奴兒沒有理睬那騎士,而是笑盈盈看著楊守文。

這時候,封常清從遠處跑了過來,“師父,師父!”

他一邊跑,一邊大聲叫喊。

紅忽魯奴兒一擺手,示意手下人放封常清過來。

“長老,他莫非是你新收的徒弟嗎?”

楊守文聽得出來,紅忽魯奴兒認識他。

可他卻想不起來,在什么地方見過這個女人。甚至,他對這女人一點印象都沒有,完全陌生。

“這是貧僧在俱六城收的徒弟。

他外公與貧僧的師父是舊識,這次貧僧奉命前去探望,便應了他外公的請求,把他收在了門下。

女施主,聽你的口吻,似乎認識貧僧。

可是貧僧卻想不起來,何時見過女施主……”

紅忽魯奴兒聞聽,不由得哈哈大笑。

“黃河遠上白云間,一片孤城萬仞山。

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長老雖不認得我,但是我卻仰慕長老多時。

當日玉門關內,長老一曲涼州詞,令魯奴兒欽佩不已。可惜當時因為一些緣由,魯奴兒無法拜見長老。所以后來與長老在玉門關外分別后,一直引為一件憾事。

也許是阿迪亞神聽到了魯奴兒的祈禱,竟然讓我在這里與長老重逢。”

紅忽魯奴兒下馬,笑著走上前來。

楊守文也緩緩起身,身邊的斧頭希聿聿一聲長嘶,呼的一下子便站起來,引得周圍騎士又是一陣慌亂。

紅忽魯奴兒眉頭微微一蹙,一雙丹鳳眼掃過眾人身上,露出不滿之色。

“不過,為何只見到長老,你的同伴呢?”

玉門關……

楊守文頓時露出了恍然之色。

他指著魯奴兒,“你莫非是阿吉的女兒?”

紅忽魯奴兒一怔,旋即再次放肆笑道:“長老想起來了……不過魯奴兒不是阿吉的女兒,阿吉是魯奴兒的手下。我外祖父便是碎葉城的阿悉吉薄露。魯奴兒這次,是奉了母親的命令前來探望外祖父。沒成想與長老相見,倒真真是有緣啊。”

那眸光中,閃過一種難言的意味。

楊守文聞聽,也不禁心神一顫,忙雙手合十:“阿彌陀佛!”

這妞兒對我有好感!

楊守文覺察到了魯奴兒眼中流露出的情愫,讓他一下子感到不知所措。

他不是菜鳥,洛陽城外還有一個李裹兒等他歸來。

可是,當他讀出了魯奴兒眼中的熾烈之后,有些手忙腳亂。事實上,楊守文接觸的女孩子并不多,而且在大部分時候,都是被迫接受。而他前世,更是一個癱瘓在床十余年的殘疾人,更不要說什么談情說愛了。所以,他一下子就亂了分寸。

越是如此,魯奴兒就越覺得有趣。

眼前這俊俏的長老,真真是有趣極了。

文采過人,身手不凡,而且還很有愛心……比之她所見過的那些男人,楊守文無疑是有一種她從未見到過的風采。那種風采,對于一個雙十年華的少女而言,格外有吸引力。

楊守文念了聲佛號,聞了聞心神。

“女施主,貧僧來碎葉城,是因為受大唐三藏法師所感,想要來見識一下這西陲重鎮。

本來,貧僧打算在這里稍事停留,可不成想入城的時候,遇到了一位叫阿芒的施主,要貧僧在后日為薄露施主誦經。所以,不得已只好留下。貧僧的一個徒弟如今在城里,另外兩個徒弟,因為要照顧丑奴的外祖父,所以暫時留在了俱六城。”

這趟西行之路,早已經讓楊守文練就了‘瞎話張口就來’的本事。

魯奴兒聞聽,眼中閃爍異彩。

“那長老如今在何處歇腳?”

“貧僧今日搬去了大清池客棧。”

“原來如此!”

魯奴兒臉上的笑意,變得更加燦爛。

她的聲音,也變得越發輕柔,“既然是這樣,那就煩勞長老,到時候多多費心才是。”

對了,她剛才說了,薄露是她的外公。

楊守文這心里,頓時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他嘴巴張了張,卻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于是,他牽著封常清的手,扭頭又看了看跟在他身后的斧頭。

“女施主,請好好照看這匹馬,莫要再虐待它。”

魯奴兒眼珠子滴溜溜一轉,展顏笑道:“長老說的哪里話?這匹馬一看就知道是那種性情暴烈,桀驁難馴的寶馬良駒。這種馬,一生難得臣服,若是臣服,便不會再認其他人。既然長老出手救它,而它又臣服于長老,也說明長老與它有緣。

魯奴兒斗膽,把它送給長老,還請長老不要拒絕。”

“送給貧僧?”

楊守文心里,當然是想要把斧頭帶走。

可是他也知道,如果他提出來,一定會被對方懷疑。

所以,他只好忍痛割愛,沒想到紅忽魯奴兒卻主動提出來,要把斧頭送給他……

他當然愿意,可臉上還是露出了為難之色。

“好了,就這么說定。

這匹馬就交給長老照顧,也算是一場緣分……長老,魯奴兒還有事情,就不打攪長老。也希望長老能夠喜歡碎葉城,若遇到什么麻煩的時候,可以到雪山坊找我。

小女子一直仰慕東土文化,也對佛學頗有興趣,正好可以向長老討教。”

“阿彌陀佛!”

楊守文順水推舟,合十道謝。

紅忽魯奴兒是個爽快的性子,見楊守文不再拒絕,便笑著帶人離去。

不過,當她走出一段距離后,突然輕聲道:“坎高。”

“小人在。”

坎高,在突厥語中是‘戰斗英雄’的意思。這個叫坎高的突厥人,也正是之前抽打斧頭的那個騎士。他快步走到魯奴兒身邊,低聲問道:“紅忽魯奴兒,有什么吩咐?”

“給我盯著這個和尚,我覺得他……有點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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