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盛唐崛起 作者:庚新 (已完成)

 
mk2258 2015-9-22 21:09:0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62 1869196
V123210 發表於 2016-7-12 00:48
盛唐崛起 第六百零四章 封況的糾結


封況,年三十有三,劍南道巴州人氏。

萬歲通天元年以門蔭舉薦出任涼州判佐,后遷金城縣令,至今已有兩載有余。在金城任上兩年,封況政績卓著。他結交金城望族,整頓金城治安,并且取得很大成績。

在許多金城人眼中,封況是個非誠沉穩的人。


不管在什么時候,他都會保持一種翩翩風度,展現出成竹在胸的氣質。


可是今天,封況卻顯得有些焦慮。


已經過了丑時,他仍未休息,而是在屋中徘徊踱步,看上去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書房里,封況的夫人錢氏坐在一旁,看著焦慮不安的封況,露出擔心之色。


“夫君,此事真的妥當嗎?”


封況停下腳步,看了一眼錢夫人。


“夫人以為,我想這樣嗎?只是……有的時候,我也是身不由己,輪不到自己做主啊。”


大約在丑時左右,有金城巡兵報告:城外驛館起火,似是遭遇襲擊。


封況以‘天黑,城外情況不明,冒然出擊恐遭埋伏’為理由,命巡兵不得出城援救。


可是回到內宅后,封況卻是心緒不寧。


驛館被襲擊,說實話倒也沒有太大干系,到時候向上面呈報一聲,說是馬賊土匪所為即可。可問題是,他不知道驛館為什么遭遇襲擊。這心里面一直不太安穩,怎么也無法睡著。


官場險惡,有的時候真的是身不由己。


封況很清楚那驛館是怎么一回事,因為在此之前,他就收到了當初舉薦他入仕的恩主親筆信,要他予以配合。信中說的非常清楚,不需要他做什么事,只要在城外出事的時候袖手旁觀,約束金城勇壯不去救援即可。其他事情,都與他無關


這說明,今晚金城驛館的火,是他的恩主,亦或者是他恩主背后之人在暗中操縱。


但究竟是要對付誰?又是什么原因?


封況毫不知情……也正是因為這樣,封況才越發擔心,有一種不安的感覺縈繞心頭,總覺得要出大事。


“娘子!”


“夫君有何吩咐?”


封況深吸一口氣,輕聲道:“今天的事情,我總覺得有點不太對勁,恐怕會有麻煩。


天亮之后,你帶上毗濕奴和三娘離開這里,去長安你叔父家中暫住一些時日。


若這邊沒什么情況,我派人接你回來……如果真出了事,你就帶著孩子立刻返回巴州老家,不要聲張。”


錢夫人聞聽,嚇了一跳。


這好端端,怎地變成這個樣子?


“夫君,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封況面頰抽搐了一下,強笑道:“娘子休要再問,只管按照我說的去做就是……”


“好了,你先去收拾一下,天亮之后就離開金城。”


封況的語氣變得強硬起來,錢夫人雖然不太情愿,可也不敢違背。


她滿懷心事的離開,封況則坐在書房里呆呆發愣。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


眼看著寅時將至,忽聽得書房外傳來一陣腳步聲,緊跟著有管家在屋外道:“老爺,城門值守的梁班頭在外面求見。他說城外來了幾個人,自稱是奉太子之名公干,要馬上入城。”


“奉太子之命公干?”


封況聽聞這句話,激靈靈就是一個寒顫。


“可有證明他們的身份?”


“對方把一方印信交給了梁班頭,梁班頭讓老奴呈給老爺。”


說著話,那管家把一方包漿厚重的印信雙手遞給封況,封況接過來,只看了一眼,就臉色大變。


太子定命寶!


這是太子私印……他雖然沒有見過,可也聽說過這定命寶的來歷。


封況這心里,一時間糾結起來。


太子的人為什么突然出現在金城?而他此前,卻沒有聽到任何風聲……一個念頭在腦海中閃過,使得封況的臉色,突然間變得難看起來,手里的定命寶好像變成了燙手的山芋,不知該如何是好。之前金城驛館遭遇襲擊,難道就是襲擊他們?


“隨我登場一探虛實。”


封況心里,已經確定對方的來歷不假,可又存了幾分僥幸。


他帶著管家,在縣衙門外和梁班頭匯合之后,匆匆忙忙趕到了城門口,登上城樓。


夜色,如墨。


金城城門外有一行人,手持火把,顯得有些狼狽。


封況從城頭上看去,看得也格外清楚。


這些人似乎全都是僧人模樣打扮,更隨身帶著武器。封況心頭一緊,想了想,站出來沖城下的人喊道:“城下的人聽著,爾等自稱奉太子差遣公干,為何深夜來此,且報上名來。”


城下,楊守文和明秀相視一眼,點了點頭。


驛館的火勢很大,他們幾個人也無法撲滅,而且那些刺客隨時可能會返回驛館。


這也讓他們不敢逗留,收拾了一下之后,便匆匆趕來金城縣。


聽到封況的詢問,楊守文縱馬上前,朝城頭上高聲道:“我乃征事郎楊守文,奉圣人之命出家,法號召機。


另有司宮臺寺人高力士隨行公干,之前在城外驛館遭遇匪人襲擊,我已命高力士前往龍耆城拜會河源軍軍使夫蒙令卿,請他派兵前來保護。在河源軍抵達之前,我想要在貴縣休息等候。敢問城上說話之人是誰?可否報上名來,也好稱呼……”


高力士最初是在太子內坊局,后來因為楊守文拒婚之事受到牽累,被趕出東宮,在掖庭局做事。再后來,他隨同楊守文一起在桃花峪出家,在年初升任為司宮臺寺人,從七品的職務。


封況聞聽,心里頓時咯噔一下。


他連忙道:“可是那醉酒詩百篇,‘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的楊君嗎?”


想當初,楊守文醉酒詩百篇,名動兩京。


金城雖然地處偏遠,但封況又怎能不知道……他心里已經可以確認對方的身份,更明白,自己恩主要襲擊的人,便是楊守文。可是他不明白,恩主對楊守文素來敬佩,在與他的書信中,也多有推崇之語,為什么又突然間,要對楊守文下毒手?


如果換個人,封況是真敢滅口。


但楊守文……莫說封況不敢,就算他敢,也要考慮到這件事的后果。


楊守文如果真死在金城,他休想置身事外。更重要的是,楊守文名動兩京,在文壇已頗有地位。他如果真出了事,封況絕對不會有好下稱,甚至會連累妻子兒女。


最重要的是,楊守文那一番話語中,還透出了另一個意思。


我不相信你金城縣,所以我已經派人前往龍耆城請河源軍來保護。如果我在你金城發生了任何意外,到時候朝廷追查下來,你一個金城縣令,也不可能一手遮天。


也就是說,封況現在真的是動不得楊守文。


非但動不得,甚至還要保護楊守文的安全,否則他的麻煩,可就大了……


老師啊老師,這次學生真的是被你坑慘了!你說你好端端,為何要參與到這種事情里面?


封況隱隱約約猜到,今晚襲擊金城驛館,很可能是朝堂上的一場爭斗。


他一個下縣縣令,不過從七品的職務,卻卷入到這種事情里,結果如何,可想而知。


但是,他又能有什么辦法?


想到這里,封況信中苦澀不已。


但同時,他又不得不露出燦爛笑容,對身后的勇壯道:“快開城,隨我前去迎接。”


說著話,封況從馳道上下來,走到城門口。


沉甸甸的斷龍閘緩緩升起,城門也隨之打開。封況一馬當先,快步從城中走出,就見楊守文四人,已經下馬在城外等候。楊守文站在最前面,負手而立,盡顯淵渟岳峙之姿。


封況快步上前,躬身道:“下官金城縣令封況,見過楊君!”
V123210 發表於 2016-7-14 00:28
盛唐崛起 第六百零五章 追兇(一)


天亮了!


初冬時節的朝陽很燦爛,卻又帶著一絲絲清冷的氣息。


楊守文漫步在金城驛站的廢墟中,不時見民壯抬著尸體走出來,擺放在驛站門外。


凌晨時分,他去了金城。


在向金城縣令表明了身份之后,就讓封況點了一百民壯,隨他再次來到驛站廢墟之中。當他們到達驛站的時候,火還沒有熄滅。好在這次刺客主要是針對楊守文一行人,所以也只燒了楊守文和明秀所住的院子,其他的房舍雖有損毀,卻不算嚴重。


“慢著!”


兩個勇壯抬著一具尸體走過來,楊守文伸手把他們攔下。


“這是誰?”


“馬驛官。”


楊守文示意他們把尸體放下來,掀開了白布,露出一張慘白的面孔來。這張面孔,楊守文并不陌生,正是這驛館的驛官。楊守文蹲下身子,仔細查看驛官的尸體。


驛官的喉嚨被利刃割開,鮮血浸濕了胸前的衣襟。


楊守文蹙眉觀察,片刻后又用白布蓋在驛官的臉上,起身擺了擺手,示意民壯把尸體抬走。


一旁,封況漠然而立。


他見楊守文起身,便開口道:“楊君,可看出了什么?”


“這馬驛官在這里多久了?”


“有十幾年了吧……下官就任時,他就在這驛館之中當差,而且一直都非常老實。”


“老實?”


楊守文看了封況一眼,嘴角一撇,露出一絲嘲諷的笑意。


不過,他并沒有說什么,而是直奔驛官的住處。


“老馬是個老實人,平日里沉默寡言,話并不是很多。他平時很少進城,就住在驛館之中。下官聽人說,他是個鰥夫。他曾有一個兒子,早年在外游歷時被匪人所害。他那娘子得知噩耗后,一病不起,沒多久便過世了。之后,他就一個人生活。”


“縣尊對這位馬驛官很熟悉嘛。”


“哦……也不是很熟悉,不過他在我手下做事,下官自然要有一些了解。”


封況的笑容,有點不太自然。


楊守文點點頭,沉聲道:“縣尊倒是個體恤下屬的好官……”


他一邊說著,一邊打量了一番馬驛官的住所。


良久,他從房間里走出來,沉聲道:“此次襲擊我的人,多是獠子,不知縣尊可有線索?”


封況搖頭道:“這金城周邊,有不少歸化胡人。


有吐蕃人,吐谷渾人,還有突厥人以及羌人……這些人雖說已經歸化,但平日里并不居住城中,而是保持他們的生活習慣。下官和他們的交道不多,所以并不認得這些刺客是什么來歷。若天使有興趣的話,下官可以找來周圍的胡人頭領,也許會有線索。”


“哦,那倒不必。”


楊守文想了想,沉聲道:“我奉圣人與太子密旨公干,不能耽擱太久。


等河源軍兵馬一到,我就要啟程前往洛陽……不如這樣,此事就交給縣尊你來追查吧。若是有什么線索,可以派人到神都告與我知,亦或者呈報與唐都督知曉。”


“這個……”


封況心里一咯噔,下意識抬起頭,朝楊守文看去。


他發現,楊守文并沒有留意他,而是把目光投注于廢墟之中,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怎么,縣尊不愿接手此案?”


“哪里,哪里……”封況連忙擺手,沉聲道:“天使在金城遇到襲擊,乃是下官之過。此事就算是天使不說,下官也會追查到底,絕不會放過那襲擊天使的賊人。”


“如此,我就放心了。”


楊守文道:“我一夜未曾合眼,現在也疲憊了,所以想回縣衙休息一下。那這里,就交給縣尊了。”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封況連連點頭,并找了勇壯,護送楊守文離開。


直到楊守文的背影消失,封況的臉色,頓時陰沉下來,眸光閃爍,似是若有所思。


他吩咐三班衙役繼續勘查,自己則上了馬,直奔金城縣城而去。


回到縣城后,他并沒有立刻返回縣衙,而是來到縣城里一座破舊的城隍廟前停下。


他走進城隍廟內,向左右張望。


確定沒人后,他才從腰間取出一個香囊,塞進了城隍神像的底座下面,而后匆匆離開……


“金城縣令,絕對有問題。”


楊守文回到縣衙之后,便立刻找到了明秀。


“我可以肯定,昨晚咱們遇襲,他一定有參與。


而且,那個驛官應該和兇手是認識的……那個兇手的身手不差,刀很快……驛官是面對面被對方割開了喉嚨,恐怕是被對方滅口。四郎,你有沒有打聽到什么?”


明秀沉聲道:“咱們這位縣令的娘子,天一亮就帶著孩子離開了金城。


很顯然,他也覺察到了危險,所以才讓他的妻兒離開。只是他沒有想到,被襲擊的是我們,所以在與我們初見之時,顯得很惶恐,也很緊張……青之,要不要……”


明秀做了一個手勢,意思是說,要不要把封況拿下來。


楊守文想了想,搖頭道:“先不著急,繼續盯著他。


我有一種預感,他會和刺客取得聯系。發生了這種事情,他總要為自己謀求后路。


剛才在驛館的時候,我告訴他,讓他負責追查此事。


相信他會感到壓力,一定會和對方進行商議。從現在開始,咱們就盯著他,同時等待河源軍到來。”


說到這里,楊守文苦笑道:“河源軍沒有抵達,我們想要動他,也不容易。”


明秀想了想,表示同意楊守文的意見。


不管怎樣,這封況都是金城縣令。這金城上上下下,怕還是以他為主,聽從封況的差遣。而他和楊守文終究是外來人,手中沒有任何力量,冒然動手,很可能會使得封況狗急跳墻。


等待,他們現在,似乎也只有等待時機……


封況顯得很平靜,一切也都很正常。


午飯時,他還專門宴請了楊守文幾人,酒席宴上,更表達出了對楊守文的敬佩之情。


楊守文也非常客氣,與封況談笑風生,似乎已經把被刺的事情拋在了腦后。


這一頓酒宴,足足吃了兩個時辰。


楊守文有些醉意,便告辭返回房間休息。


天,漸漸黑下來。


楊守文的屋中始終是漆黑一片,似乎仍沒有醒來。


期間,封況來了幾次,見楊守文仍就是酣然大睡,沒有醒來的意思,只好失望離開……
V123210 發表於 2016-7-17 00:33
盛唐崛起 第六百零六章 追兇(二)


夜半,金城下了一陣子的小雨。


雨,并沒有持續很久,大約半個時辰左右便停息了。雨后的氣溫隨之驟降,仿佛一下子冷到了骨頭里似地。


“青之,醒來。”


楊守文驀地睜開眼,翻身坐起。


屋中漆黑,依稀可見到明秀站在床邊,低聲呼喊。


“有動作了?”


“嗯,正如你我猜測那樣,他剛出門。”


“走!”


楊守文也不啰嗦,便起身從床榻上下來,探手從床頭抄起那一對彎刀,斜挎在了腰間。


一身夜行衣,早已經換好。


楊守文其實并未睡著,而是躺在榻上,運轉那金蟾氣。


金蟾引導術練到了現在,他已經不需要刻意去練功。事實上,日常的行走坐臥,乃至于一呼一吸,都暗合金蟾引導術的奧妙,隨時隨地進行修煉。也正是因為這樣,楊守文才能夠時刻保持精力充沛。


“對了,十六回來了。”


“哦?”


“夫蒙令卿派出一校兵馬,已經秘密抵達城外。


十六說,只待你一聲令下,河源軍隨時可以入城……我已經讓十六跟蹤那人過去,城外的兵馬,你有什么安排?”


楊守文想了想,沉聲道:“你可以去找金城縣丞,讓他安排河源軍進城,等候我的命令。我去跟蹤封況,倒要看一看,到底是什么人,在背后想要害你我的性命。”


“好!”


明秀點頭答應,便轉身離去。


楊守文則翻墻而出,在縣衙側門外發現了楊十六留下的記號,然后沿著長街飛奔。


街道上,冷冷清清,不見人影。


按道理說,這個時候應該有巡兵在街頭巡邏,可能是因為剛才的小雨,再加上氣溫很低,所以那些巡兵并未出現。楊守文沿著長街,根據楊十六留下的標記,很快就來到了城隍廟。


這里,位置有些偏僻,四周也很荒涼。


一座城隍廟孤零零矗立在夜色之中,透著幾分寂寥和陰森。


當楊守文來到城隍廟外的時候,從一旁的巷子里,竄出了一個黑影,來到他面前。


“十六,辛苦了!”


楊十六看上去風塵仆仆,眉宇間流露出疲憊之色。


也難怪,他和高力士連夜趕去河源軍求援,而后又馬不停蹄返回,難免會有些疲乏。不過,他的精神倒是還不錯,聽到楊守文的話,他咧嘴一笑,而后便輕聲道:“阿郎,那個人進了城隍廟,小人不知道里面有什么狀況,所以也不敢打草驚蛇。”


楊守文露出了贊賞之色。


他點頭道:“十六,你守在外面,不要放走一個人。”


“明白。”


楊守文吩咐完,便快步走向城隍廟。


他輕手輕腳上了臺階,見那城隍廟的山門虛掩,里面黑漆漆,聲息皆無。


楊守文不禁打起了精神,此次西行,他遇到了太多古怪的事情。特別是在天馬城之后,他終于知道了一個勞什子神秘的‘穆先生’,也使得他下意識的多了些謹慎。


里面,非常安靜,沒有任何聲息。


楊守文覺得奇怪,便輕輕推動山門,吱呀呀,那山門發出聲響,縫隙隨之擴大了些許。


還是沒有動靜!


楊守文立刻意識到,情況有些不妙,便閃身沒入城隍廟中。


城隍廟里,黑漆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楊守文進入城隍廟之后,就聞到了一股子濃郁的血腥氣。他心里咯噔一下,忙取出火折子擦亮,微弱的火光,驅散了城隍廟里的黑暗,他隱隱約約看到在倒塌的神案前躺著一個人。


“封縣尊?”


楊守文喚了一聲,卻沒有絲毫的動靜。


他心知不好,忙快步上前,走到那人身邊,蹲下身子。


那個人面朝下趴在地上,一動不動。楊守文伸手,把他的身體翻過來,微弱的火光中,楊守文一眼認出,那赫然正是封況。此時的封況,瞪大了雙眼,露出驚駭之色。而他的喉嚨,則被利刃割裂,呈現出一個好像嬰兒嘴巴似地血口子。鮮血從那血口子里汩汩流淌出來,已經濕透了封況的胸前衣襟……地上,更留下一灘血跡。


封況,死了?


楊守文感到頭皮一陣發麻,心頭更有一股怒火熊熊燃燒。


就在這時候,城隍廟外傳來一陣喧嘩聲。緊跟著城隍廟的大門被蓬的一聲踹開……


一群人手持火把沖進來,大聲喊道:“休走了殺人兇手!”


為首之人,楊守文倒也認得,正是金城縣尉。


這金城縣尉,他日間曾在縣衙里見過,依稀記得此人姓張,是本地人,地位很高。


張縣尉帶著人沖進來,看到楊守文后,驚怒道:“本官就覺得你們這些人可疑,果然不假。只是沒想到,你這賊禿和尚竟敢殺害本縣縣尊,實在是太過猖狂了!


來人,把這賊禿,給我拿下。”


說著話,兩個衙役從張縣尉身后竄出,向楊守文撲來。


楊守文眉頭微微一蹙,眼見那兩個衙役的手伸過來,突然間探手抓住其中一人的手腕向下一掰。只聽咔嚓一聲響,那衙役甚至沒弄明白怎么回事,腕骨已經折斷。


與此同時,楊守文已經踏步閃身撞進了另一個衙役的懷中,身體一抖,蓬的把另一人撞開。


說時遲,那時快,從兩個衙役出手,到兩人被楊守文撞飛出去,不過數息之間。許多人,包括那張縣尉都沒有看清楚,戰斗便已經結束。那張縣尉的臉色頓時有了變化,倉啷拔出腰刀,厲聲喊道:“狂徒恁張狂,兒郎們,與我殺了這狂徒。”


說話間,在他身后的幾十個衙役齊聲吶喊,刀劍便指向了楊守文。


“我不是兇手,爾等休要受人蠱惑。”


楊守文一見情況不妙,忙拔出腰刀,反握手中。


刀刃貼著手臂,他大聲喊喝。


只是,那些個衙役又怎會聽他的話語,呼喊著向楊守文撲來。


一道瘦小的身影,出現在城隍廟的門口。楊十六拔劍出鞘,踏步便沖進了人群之中。他手中一口寶劍,上下翻飛,劍光吞吐。只剎那間,就有三人倒在了血泊中。


楊守文一見這情況,也就不再忍耐。


他墊步上前,雙刀舞動,刀云翻滾。衙役們對付普通人倒是綽綽有余,可是在楊守文和楊十六這一對主仆的夾擊之下,頓時亂了陣腳。兩人劈翻了十余人,匯合一處。


“阿郎,這些人出現的很突然,十六未能將之攔下。”


“此時與你無關,咱們這一次,怕是遇到了對手。”


楊守文雙眸微閉,眸光閃閃。


他背靠著楊十六,向張縣尉看去,突然冷笑道:“張縣尉,你可知道,你這是犯下了滅九族的大罪。”


張縣尉的臉頰微微一抽搐,但仍舊強硬道:“大膽狂徒,殺死朝廷命官不說,還敢口出狂言。兒郎們,休要聽他們胡言亂語,殺了他們,到時候本官自會為你們做主。”


原本有些茫然的衙役們,聞聽張縣尉的話,頓時又精神起來。


一個外來的和尚,一個是當了許多年縣尉的本地人,不用想,也知道他們的選擇。


衙役們齊聲吶喊,再次向楊守文兩人撲來。


只是,沒等他們靠近,就聽到城隍廟外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響起。


黑夜里,似有千軍萬馬奔騰。


那張縣尉一怔,扭頭向廟外看過去,就見一隊盔明甲亮的騎兵來到城隍廟外,齊刷刷勒住了戰馬。


“我乃河源軍校尉夫蒙靈察,敢問楊君何在?”


為首一員小將,大聲喊喝。


不等那張縣尉開口,楊守文便道:“我便是楊守文,外面的校尉聽真,立刻包圍城隍廟,休放走一個人……敢有反抗者,就地格殺,無需手下留情。”


“喏!”


小將二話不說,立刻擺手下令。


那些個騎軍紛紛下馬,呼啦啦上前便堵住了出口。


與此同時,號角聲撕裂了金城縣上空的寧靜,這是河源軍召集兵馬的信號……衙役們頓時慌了神,扭頭齊刷刷向張縣尉看去。而那張縣尉,則面色慘白,猶豫一下之后,便大聲道:“楊君,誤會,這都是誤會,本官只是想抓捕殺害縣尊的兇手。”


“殺害縣尊?”


楊守文冷笑道:“張縣尉,從你出現到現在,就沒有靠近尸體,你怎就知道,那被害之人是縣尊?還有,你一進來,二話不說就說我殺了縣尊,甚至沒有檢驗縣尊的死活。


你又怎知縣尊在這里?又如何知道,縣尊被人殺害?”


“我……”


那張縣尉一愣,張口結舌,不知該如何辯解。


而他身邊的那些個衙役,看他的目光也變得有些不太一樣了,一個個流露出懷疑之色。


“你剛才說誤會?依我看,這哪里是什么誤會……


分明是你早就知道縣尊被殺的事實,亦或者,你就是殺害縣尊的兇手!”


“我不是!”


張縣尉連忙擺手否認。


楊守文森然一笑,“是不是,待會兒查一查就自然知道……夫蒙靈察,還不把他給我拿下。”


夫蒙靈察已經帶人進入城隍廟,聽到楊守文的命令,立刻上前按住了張縣尉的肩膀。


那張縣尉卻慘然一笑,看著楊守文,突然道:“姓楊的,你別囂張。


這次被你逃過去,但我家主公定不會善罷甘休。你等著吧,早晚要你全家為我陪葬。”


楊守文心頭一動,忙大聲喝道:“夫蒙靈察,小心他自殺。”


只是,沒等他說完,那張縣尉已經癱在了地上,黑血順著他的嘴角蜿蜒流淌出來……


夫蒙靈察被眼前這一幕驚住了,一時間手足無措。


他行伍出身,哪里遇到過這種事情,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楊守文這時候,已經沖了過來,他在張縣尉的尸體旁蹲下,撐開了張縣尉的嘴,俯下身子聞了聞,從張縣尉的口中,散發出一股子淡淡的杏仁甜味。


這家伙,竟然服毒自盡?


楊守文不禁懊悔不迭,同時又感到萬分惱怒。


這可是赤裸裸打他的臉……嫌犯已經抓到了,可沒想到居然還是被他服毒自盡。


“來人,立刻去他家中,給我把所有人都抓起來。”


楊守文惱羞成怒,厲聲喝道。


有那聰明的衙役連忙道:“老爺饒命,我等是受張縣尉的蒙騙而來……我等愿戴罪立功,我知道他家住何處。”


“楊君……”


夫蒙靈察見狀,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楊守文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而后看了這些差役一眼,沉聲道:“把這些人都給我抓起來,一個一個的給我查!查清楚了放人,查不清楚,就給我查到清楚為止!”


說完,他再也不想看那些差役,便大步流星,走出了城隍廟。


從長街的另一端,一隊騎軍風馳電掣般飛馳而來。


楊守文深吸一口氣,抬起頭,仰望漆黑的夜空,只覺一股莫名寒意,瞬間蔓延全身……
V123210 發表於 2016-7-18 00:07
盛唐崛起 第六百零七章 梅花主人


張縣尉的家中,血流成河。


據縣丞葛融介紹,這位張縣尉家中有一妻一妾,上有六十老母,下有一雙兒女。


只是,當楊守文帶著人趕到張縣尉的家中,卻發現他的妻兒和母親都已被人殺害。


“怎么少了一個人?”


楊守文命梁班頭清點尸體,卻發現不見張縣尉的那個小妾。


他不禁眉心蹙動,立刻命人搜查。衙役在后院的一個枯井之中,找到了張縣尉的小妾。不過發現她的時候,那小妾顯然是受了驚嚇,竟然連一句囫圇話都說不出來。


“把她送到縣衙,待清醒之后,再去問話。”


看那小妾的模樣,楊守文就知道,暫時問不出什么來。


同時,他也感到震驚。


一夜之間,對方殺死了縣令封況,張縣尉服毒自盡,而張縣尉的家人更慘遭滅門……這是何等兇殘的手段,又是何等的囂張跋扈。對方行事,簡直到了肆無忌憚的地步,更說明了,他們的背后,隱藏著何等巨大的能量,讓楊守文不禁感到恐懼。


“青之,此事已非你我能夠處置,最好還是交由官府追查。”


明秀也是一臉的凝重之色,再也不見之前那種吊兒郎當,玩世不恭的表情。他輕聲道:“對方實力實在是太大了,若沒有陛下支持,憑你我恐怕是無法找到線索。”


“嗯。”


楊守文點頭表示贊成,卻又有些不甘,在庭院中徘徊。


“楊君,如今縣尊被害,張縣尉又自盡身亡,卑職該如何是好?”


偌大金城縣,在一夜之間,死了縣令和縣尉,四大巨頭等同于折了一半。那縣丞葛融又高興,又害怕。高興的是,封況死了,他仿佛看到了機會;害怕的是,發生這么大的事情,如果朝廷追究下來,只怕是問題不小,他一個小小的縣丞怕難以擔當。


看著葛融惶恐的模樣,楊守文拍了怕他的肩膀。


“此事與縣丞無關,我自會向朝廷說明。


不過,當務之急,還是要呈報都督府,與唐都督知曉,并請他派人前來查探案情。”


“對,呈報唐都督!”


葛縣丞已經亂了分寸,聽到楊守文這么說,他立刻表示贊同。


“這是張縣尉的書房?”


“啊……應該是。”


“那我可以進去看看嗎?”


“楊君請便,下官先回縣衙寫信,然后派人前往都督府。”


葛融失魂落魄的離開張縣尉家中,這內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楊守文也無法猜測出來。


他邁步走進了張縣尉的書房,卻發現這書房看上去,似乎頗為雅致。


書房的書架上,擺放著不少書籍,還有一些文牘卷宗。一張長案上,有文房四寶,而在一側的墻壁上,則掛著一副畫,上面畫著幾多梅花,栩栩如生,格外生動。


“這畫不錯!”


明秀看到那副畫,不由得眼睛一亮。


楊守文看不出來好壞來,可明秀卻能夠看出端倪,忍不住開口稱贊。


“關山孤月下,來向隴頭鳴。逐吹梅花落,含春柳色驚……好字,端地好字,盡得大歐神韻。還有這畫,似是模仿鄭長社的筆觸,但感覺上,又有閻立本的影子。


青之你看,這里還有落款:梅花主人。”


“梅花主人是誰?”


看到這落款,楊守文不禁詫異問道。


大歐,說的是歐陽詢,初唐四大家之一。因為他的兒子歐陽通也精于書法,故而人們多習慣稱呼他做大歐。至于那首詩,則是出自于宋之問的《詠笛》,想來是畫畫的人為了襯托畫的內容,于是采用了這首詩。這在這個時代,倒也算不得事情。


楊守文見過宋之問的文章,隱隱可以看出,這絕非宋之問的筆跡。


明秀搖搖頭,輕聲道:“我也是第一次見到這個名字……梅花主人,卻想不出是誰。


不過觀字畫,當出自一人手筆。


此人的畫工和書法造詣不淺,但卻當不得‘大家’。”


楊守文環視書房,又走到書案前拿起文房四寶仔細查看。


“這張縣尉,倒是個風雅多金之人……你看這文房四寶,都是精品,價值不菲。而屋中的家具雖低調,卻又價格不菲。他在金城,應該是頗有地位,如此一個多金之人,卻把這樣一幅只能算作不錯,更非名士的筆墨堂而皇之掛在這里,未免有些古怪。”


明秀一怔,旋即環視書房。


片刻后,他輕聲道:“若非青之提醒,我險些疏忽了。


沒錯,這張縣尉用得如此上等筆墨,還有這些書,不泛珍本孤本……他大可以找來一些更好的畫作掛在這里,卻偏偏選了這么一副字畫,的確是有點不太正常。”


“來人,把這幅字畫給我取下來。”


楊守文走到門口,招呼楊十六進來。


“這幅字畫拿回去,咱們也好仔細研究。”


“甚好!”


兩人在書房中又巡視了一圈,沒有找到其他線索,于是就帶著字畫離開了張縣尉的家。


時,已近卯時,天色漆黑。


但金城縣城卻是燈火通明,伴隨著河源軍進入縣城后,整個縣城便開始了戒嚴的狀態。兩人沿著長街,沿途不時可以看到河源軍和金城的勇壯在街道上巡視搜查,氣氛也格外緊張。


回到縣衙,就見大門口站著頂盔貫甲的兵卒。


縣衙也是燈火通明,當楊守文兩人抵達后,夫蒙靈察和葛縣丞匆匆迎出來,隨行的還有高力士。


“夫蒙軍使因得到主客郎中之命,暫時無法趕來。


所以他命少軍使前來聽從差遣,臨行時還說,會在之后再抽調一校兵馬過來這邊。”


主客郎中,便是郭元振。


此次唐休璟洪源谷大敗吐蕃軍,據說郭元振也有參謀的功勞,故而被唐休璟委任為主客郎中,協助他參理軍務。想來是前方有軍務,所以才使得夫蒙令卿無法脫身。


不過,從他派兒子夫蒙靈察前來的舉措看,對此事也是非常的重視。


楊守文道:“張縣尉的小妾,是否已冷靜下來?”


“哦,已經好多了,隨時可以詢問。”


“領我前去。”


楊守文說著話,便走進了縣衙。


在眾人的簇擁下,他來到了后衙的一間偏房里。


門口有軍卒守衛,屋中還安排了兩個婢女,想必是葛融派來安撫和照顧那個小妾。


楊守文進入房間,擺手示意閑雜人等退出。


他坐下來,看著雖仍舊是臉色蒼白如紙,但精神狀態卻已經好轉許多的女人,一言不發。


“趙娘子,此乃朝廷天使,有話問你,你要如實回答。”


原本是一句非常普通的介紹語,卻讓那為趙娘子頓時變了臉色。


“不要殺我,奴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沒有看到。”


葛融聞聽,頓時勃然大怒:“趙娘子,你這是發的什么瘋?若非天使前來,你說不得早已被害,又怎會壞你性命?我丑話說在前面,趙娘子,你家郎君可是惹了禍事,已經畏罪自殺。你若是知道什么,就一五一十說出來,否則就有你的好看。”


楊守文坐在那里,一動不動,看著趙娘子。


突然,一旁明秀道:“趙娘子,你為何會認為,我們要害你?”


“你們……”


那趙娘子漸漸平靜下來,看看楊守文,又看了看明秀,輕聲道:“你們,不是天使。”


“哦?”


“奴見過天使。”


趙娘子道:“昨日,天使還到了我家,奴聽到阿郎稱呼那人做天使,還私下里對奴說,那人來頭很大,日后榮華富貴,都要看他的臉色,還要奴好好的伺候天使。


可誰知道,后半夜奴出恭時,聽到小娘的哭喊聲,于是就急忙過去查看,見天使將小娘殺害,老太太也倒在血泊里,大娘子抱著他的腿,讓二郎走,卻被他一劍殺死。奴當時怕急了,就連忙找地方躲藏,藏到了井里……老爺,奴真的不知道。”


這趙娘子說話,東一句西一句,聽上去有些凌亂。


不過大體上,楊守文還是聽懂了她的意思。


他和明秀相視一眼,道:“趙娘子,我乃征事郎楊守文,前大理寺評事,奉圣人之命出家,法號召機。你可以叫我召機,也可以喚我楊君,亦或者稱呼我征事郎。


張縣尉謀害縣尊,如今已畏罪自殺。


他的事情非常嚴重,弄不好會牽連許多人……你現在的每一句話,都可能產生巨大的影響,所以我要你如實說明。若沒有你的事情,我可以保證,給你一個妥善的安置。可如果被我知道你欺騙我,或者是隱瞞了什么事情,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也能找到你,將你誅殺!現在,你平靜下來了沒有,聽懂了我的話沒有?”


楊守文在說話的時候,運轉金蟾氣,語音中含著一絲精神異力,令趙娘子漸漸平靜下來。


“奴明白,奴一定配合法師。”


“你說,昨日有人到你家中,是幾個人?什么模樣?”


趙娘子想了想,輕聲道:“一共兩個人,天亮之后隨我家阿郎回來。


其中一個人在正午時分便離開了,奴也不知道他去了何處;另一個人就在書房里,也不見他出來。他們都蒙著臉,所以奴看不清楚他們的樣貌。對了,其中一個人,就是那個留下來,后來又殺人的那個人,奴好像聽到阿郎稱呼他作‘穆先生’。


感覺上,他應該年紀不大,二十出頭的樣子。


日間,奴給他送過一次飯,見他蒙著臉,不過眼窩有點深,似乎不太像是漢家人。


還有,他說話很好聽,但是有一點幽州口音,雖然很輕,不過奴還是能聽得出來。”


趙娘子這話匣子打開,幾乎不用楊守文詢問,便一股腦的倒出來。


“你怎知他帶有幽州口音?”


“奴以前遇到過從幽州來的客人,他們說話時,總會帶著些許胡音,奴聽得出來。”


這時候,葛融壓低聲音,在楊守文耳邊道:“趙娘子以前是在長安酒肆里做事。”


他說的很委婉,卻足以讓楊守文反應過來。


所謂的做事,說穿了就是酒姬,做一些陪酒賣笑的事情,也就是俗稱的女妓。那長安是這個時代,天底下最繁華之地,客商云集……她既然做酒姬,見的人自然多,聽的出幽州口音,也就不足為怪。


穆先生!


楊守文眉頭緊鎖。


再一次聽到這個‘穆先生’的消息,也證明了他之前在天馬城的猜測。


“你沒有看到那穆先生的樣貌?”


“沒有!”


趙娘子連忙搖頭,好像撥浪鼓一樣。


楊守文想了想,沉聲道:“那你以前可曾聽張縣尉提起過這個穆先生,亦或者說,他曾和你提過一些古怪的事情嗎?”


趙娘子歪著頭,思忖良久,最后搖了搖頭。


“奴嫁到金城,不過一載。


阿郎對奴雖然寵愛,但卻不喜歡奴問他公事。不過奴倒是記得,他有幾次喝醉酒后對奴說過:別看他只是一個縣尉,可是確有貴人相助。就算做刺史,也非難事。”


聽了趙娘子這一句話,楊守文腦海中頓時浮現出‘梅花主人’的名字。


他招手,示意楊十六進來,并讓他把那副畫取來,擺放在趙娘子面前道:“趙娘子,你可知道,這幅畫的來歷?”
V123210 發表於 2016-7-19 01:28
盛唐崛起 第六百零八章 謀劃


畫卷展開,楊守文和明秀,以及高力士三人的目光就落在趙娘子的臉上。


他們想要從趙娘子臉上看出一些端倪,但最終還是失望了,趙娘子看上去非常平靜。


“這幅畫不就是阿郎書房里的畫嗎?


奴進阿郎家門時,就看到了這幅畫,當時還覺得,這幅畫的畫工雖然不差,卻也算不得什么精品。堂堂縣尉,家中也頗有富余,何以把這幅畫掛在墻上?若是被那有眼界的看到,反而會笑話阿郎,還不如花些錢兩,去長安找個名家的畫作呢。


不過,阿郎對這幅畫非常喜愛其實,也說不得是喜愛,感覺更像是一種尊敬。”


楊守文和明秀相視一眼,不再言語。


又詢問了趙娘子幾句,感覺她確實不太了解張縣尉的事情之后,就讓人把她帶走。


“葛君,金城發生這樣的事情,實在是令人扼腕。


不過你也不必擔心,此事和你無關,到時候我自會向陛下呈報,絕不會讓你受到牽連。”


趙娘子離開后,楊守文看著有些失魂落魄的葛縣丞,于是開口安慰道。


葛融聞聽,連忙道謝。


而楊守文又對他勉力了一番,才使得這個已經須發呈現灰白之色的老人家松了口氣。


“對了,說起這幅畫,下官倒是有些芋。”


“哦?”


“張縣尉是本縣人,下官對他也非常了解。他從快手干起,后來又因勇猛,剿滅過幾次馬賊,平息過幾次本地人和羌民之間的械斗,一路升遷,最后做到了縣尉。


他做縣尉,已有八年。


下官記得,大約是五年前,本縣因為有一樁公務,派他前去長安公干。回來之后,他整個人好像都變了模樣,不但出手變得闊綽起來,甚至還讀起書來前任縣尊元厚宣,也就是說如今的疊州刺史元府尊還很奇怪,于是與下官前去他家中做客。


當時,我們就看到了這幅畫掛在他書房之中。


械,元府尊還私下里與下官說:張縣尉就是在附庸風雅,哪里讀的什么書。只看這幅畫,不曉得是不是在長安被人騙了后來,元府尊還私下里給他取了個紙梅花的綽號。”


楊守文聽聞這番話,頓時來了精神。


他瞇起眼,思忖片刻后道:“那葛君可還記得,張縣尉去長安的具體時日?”


“這個容易,待會兒下官就去查一下,一定可以查出結果。”


“那,就煩勞葛君。”


葛融走了,房間里只剩下楊守文和明秀。


兩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突然間不約而同開口道:“我”


“你先說。”楊守文失笑道。


明秀倒也沒有客氣,輕聲道:“青之,這可是一條重要的線索,這個梅花主人,顯然來頭不小,手中更掌控著一股巨大的力量。從此前天馬城,到這次的金城縣,能夠有如此能量者,絕非等閑人可以做到若要追查,這幅畫就是重要線索。”


“我也這么認為。”


楊守文說著話,站起身來,在屋中徘徊。


“青之,我有一句話,不知當不當說。”


“但說無妨。”


明秀站起身來,走到門口看了看,然后才返回屋中。


“今你步入朝堂,只在早晚間。


但你名聲雖響亮,而且也有一幫朋友,可是卻少有務實之人。我倒是覺得,你應該在這方面加強一下。別的不說,就說你那同宗,觀國公楊墽,雖然并無實權,卻為他身邊人謀了不少好處≥我所知,他有不少族人,如今都在地方掌握實權。”


楊守文一愣,看著明秀,露出沉思之態。


“你父如今,正得圣上寵信,執掌千騎,風光無限。


可實際上,他終究還是少了些底蘊,身邊的人也遠遠不夠。所以,我建議你可以立刻寫信給楊公,請他設法謀劃金城縣令一職。這樣一來,方可顯現他的手段。”


一直以來,楊守文都只是從軍事上考慮,結交的也多是軍方人。


但是聽明秀這么一說,他立刻醒悟過來。


他現在,需要考慮的更加周全。


“對了,楊公身邊的那個書記,我覺得就不錯就是上次隨你一同去蘇州的那個人,叫呂什么來著?”


“呂程志?”


“沒錯,就是他!”


楊守文不禁啞然,心道:你那里知道,那家伙原本就做過縣令。


不過再一想,又覺得頗有道理。


楊承烈身邊的幫手確實不多,這是事實!包括呂程志還有暫時在楊承烈身邊幫忙的張九齡,也是楊守文拉攏過來。要說,楊承烈可是實權人物{不僅僅是千騎統領,還掌控著洛州團結兵,卻偏偏不見有人向他投效,甚至也沒有人前去依附。


說到底,不就是因為許多人都不知道,楊承烈可以給他們出路嗎?


以呂程志的才干,做一個縣令當非常輕松。


而且,楊守文相信,只要楊承烈提出來,這件事十有**就能通過。呂程志有才干,留在楊承烈身邊做個書記,有些屈才了。同時,他也跟隨楊家一年多了,是時候給他一些好處。若不然,就算呂程志嘴巴上不說,這心里面未必就沒有想法。


你楊承烈平步青云,我卻只能做你的下屬,默默無聞?


既然如此,我還不如去做我的富家翁,至少會過的比較自在,也沒有這么辛苦


恩,倒是我以前考慮的少了!


楊守文想到這里,不禁輕輕點頭。


說起來,他如今雖然地位超然,可骨子里,始終還是有點幸子氣。在格局方面,楊守文的確是比不得明秀這種世家子弟,有些事情,考慮的也沒有明秀那么周到。


“四郎,我真希望你可以一直留在我身邊,這樣我會少犯許多錯誤。”


楊守文知道,明秀終究有一天會離開。


明家已經決定把家業遷移,甚至在謀劃獅子國,也就是說后世的斯里蘭卡地區。一旦他們開始對獅子國發動,那么明秀一定會離開,那時候再想見面,就困難了。


明秀一愣,也沉默了。


片刻,他展顏笑道:“青之放心,我短期內不會離開洛陽,咱們還有得機會合作。”


楊守文聽了,也笑了。


只是這心里面卻多了一些無奈,不過并沒有在臉上表現出來


金城縣發生了這么大的事情,使得隴右震動。


原本,因抗擊突厥而得到唐休璟舉薦的并州長史魏元忠,被臨時派到了蘭州進行核查。


只是,當魏元忠抵達金城的時候,楊守文一行已經在河源軍的護衛下,踏上前往洛陽的歸途。


神都,銅馬陌。


楊承烈端坐八角樓里,手捧一封書信,在反復閱讀之后,丟入火盆中,看著那書信化為灰燼。


“八郎,你可知兕子信里說得甚事?”


他抬起頭,看著坐在一旁泡茶的呂程志,沉聲問道。


呂程志愣了一下,詫異道:“怎地公子還提到了我嗎?”


“嗯。”


“那小人就猜不出來了。”


“兕子此前在金城驛遭遇襲擊,而后金城縣縣令被人謀害,而金城縣尉則似乎與賊人勾結,事情暴露后,舉家被害。今天我聽人說,陛下大發雷霆之怒,要嚴查此事。


而剛才,兕子的書信送來,卻提出讓我為你爭瑞城縣令一職。”


呂程志手里的茶盅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睜大了眼睛,吃驚看著楊承烈,半晌后期期艾艾道:“公子說笑了,小人怎又這本事?”


“八郎,你的本事,我很清楚。


當年在昌平時,我就知道,你能獨當一面。只可惜名不正言不順,終究施展不得才華。


現在我只問你,是否愿意出任金城縣令?


兕子推薦了你,若你愿意,我可以在陛下面前舉薦你,相信陛下一定會甚重考慮。”


一時間,呂程志沉默了。


身為一個讀書人,他何嘗不想施展抱負?


當初在昌平三載,他雖假冒縣令,卻因為重重顧慮,并沒有真正的施展出拳腳來。原以為,此生也就是做個幕僚,為楊承烈出謀劃策,卻不成想又有機會,施展抱負。


他,又怎能不動心?


可呂程志又有顧慮,自己畢竟有黑歷史。


同時,他也不知道楊承烈和楊守文父子的真正想法。


他們是真的要讓自己去做金城縣令?亦或者是用這個借口,來試探自己的忠誠呢?


見呂程志不說話,楊承烈道:“八郎,我知道你顧慮甚。


不過你放心,若你愿意,我自會為你把手尾處理干凈,不會讓任何人查到你以前的事情。這并非是我試探你,而是覺得,兕子說的有道理,更不想辜負了你的才華。”


楊承烈和上官婉兒藕斷絲連,雖沒有捅破窗戶紙,但彼此間卻有默契。


哪怕現如今上官婉兒的薪臺不得勢,可只要楊承烈開口,她就能做的干凈漂亮。


呂程志突然間明悟了,臉上露出了笑容。


他大體上猜出了楊守文的意思:公子這是要千金買馬骨啊!


在楊承烈身邊效力,呂程志當然清楚,楊承烈如今最大的問題在那里。


說白了,就是沒根基。


自己投奔楊承烈,是不得已而為之;張九齡為楊承烈效力,說穿了也是一個偶然。


世人多知楊承烈之名,卻不知楊承烈之能。


如果他呂程志能坐上了金城縣令的位置,就等于是告訴其他人,只要你有本事,為我做事,我楊承烈就能為你謀劃前程信你看呂程志,他如今就是金城縣令。


這樣一來,一方面可以為自己謀劃,另一方面也可以讓呂程志學有所用。


想明白了這其中的機巧,呂程志長出一口氣,站起身來道:“某讀圣人書,自然希望有朝一日能一展才華。若阿郎放心與我,我定不復阿郎所托,愿為楊公門下。”


此前,呂程志和楊家更多是一種雇傭的關系。


而當他這番話說出來,也代表著他和楊家,將變成主從關系。


楊承烈笑著頷首道:“既然如此,那就請八郎靜候佳音。”


“阿郎且慢。”


呂程志卻攔住了楊承烈,沉聲道:“阿郎愿為我謀劃前程,某感激不盡過,我以為阿郎最好還是不要向陛下提起,應當去找太子,請他出面,可能更加方便。


這樣的話,阿郎和太子的關系會更緊密。


同時,也不至于讓圣人生出誤會,到時候反而不美”


“這個”


楊承烈聽了呂程志的話,不禁深以為然。


他去找武則天開口,說句不好聽的,就是恃寵而驕。武則天也許會答應,也許會因此對他產生不滿,甚至可能變成他人攻擊的把柄。楊承烈現在的職務不高,但權柄甚重。許多人表面上對他恭恭敬敬,可內地里,少不得對他懷有不滿,伺機找他麻煩。


別的不說,就楊承烈自己知道的,便有張易之兄弟,總在武則天面前詆毀他父子。


不過,武則天對他很信任,對楊守文也頗為寬容。


張易之兄弟的詆毀,被武則天訓斥了幾次之后,也就變得老實不少。可這并不代表他們會善罷甘休。那兄弟二人現如今,說不定正等著他犯錯誤呢承烈,可不想給他們這個機會。


“可我現在的身份,擅自前往東宮,怕有些不合適。”


“哈哈,阿郎真是糊涂了。


此事何必你親自出面?莫忘記了,那翠云山太微宮里的人阿郎可以讓大娘子前去探望那位,再由那位出面,向太子提出請求。到時候,太子自當明白阿郎心意。”


李裹兒!


楊承烈恍然大悟,不過臉色赧然。


“這樣,好嗎?”


“未嘗不可我覺得,反正要比阿郎親自去拜訪太子更有用處。”


說實話,楊承烈是有些不好意思。


但是在呂程志看來,你有這層關系才更要利用,若不然的話,反而會變得疏離


楊承烈糾結許久,最終還是下定了決心。


“八郎說的也有道理,既然如此,那明日一早,我就讓娘子去太微宮中探望一清道長。”


說完,他長出了一口氣。


臉上旋即又露出苦色,輕聲道:“只是我這個公公,實在是太差勁了,竟然要利用但愿得一清道長不要有什么誤會,若不然的話,我實在無顏去面對兕子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6-7-21 00:31
盛唐崛起 第六百零九章 回家第一彈


朝堂上,一場博弈悄然拉開了序幕。


楊守文的密折以六百里加急送至武則天的案頭之上,也讓朝堂上的氣氛頓時緊張。


堂堂密使,居然在金城遭遇襲擊?


身為朝廷命官的金城縣令,被人謀害不說,連金城縣尉也與賊人勾結,甚至在事之后,滿門被賊人殺害……這分明就是在打朝廷的臉,打武則天的臉,而且是啪啪作響。


太囂張了!太猖狂了……


本來,狄仁杰過世之后,武則天已很少過問朝堂政務。


可是在聽說了這件事情之后,不禁勃然大怒,立刻下旨命大理寺徹查此事。同時,奉宸府也出動了密探,在洛陽城中橫行。在張易之兄弟的指示下,把神都鬧得是雞犬不寧。


“自國老故去,朕常反思,以往是否過于剛強。


可是現在看來,非是朕剛強,而是有一些人總想無事生非,想要攪動朝堂的動蕩。


既然如此,那就別怪朕心狠手辣……查!給朕查個清楚。朕也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在背后興風作浪,想要壞了朕的江山。任何人膽敢阻止,皆以同案論處,絕不留情。”


武則天這道旨意一出,頓時人心惶惶。


特別是那些已經被張易之兄弟折騰的苦不堪言的朝臣,更是欲哭無淚。整個洛陽城,籠罩在一片陰云之中。武則天登基時展現的鐵血手段,許多人至今還記憶猶新。這一次,雖然沒有了周杰、來俊臣、侯思止之類的酷吏,但張氏兄弟的手段卻不遑多讓,甚至更加可怕。


來俊臣這些人說穿了,是奉旨行事,或有私心,卻還識得大體。


可張易之兄弟卻不一樣,他們更多時候是借機斂財,并且貪得無厭。打著武則天的名號,奉宸府的爪牙們傾巢而出,敲詐勒索無所不為,手段之殘忍猶甚于酷吏。


一時間,神都談‘二張’而色變,所有人都變得謹言慎行。


隨后,武則天又出第二道旨意,召巴州刺史明琰返還洛陽,出任大理寺少卿一職。


短短數日里,朝堂上人事變動頻繁。


一些昨日還在推杯換盞,談笑風生的朝臣,一夜之間配的配,入獄的入獄……令人感嘆物是人非。


鳳閣侍郎姚崇被迫辭官,張柬之出任鸞臺侍郎,張悅則被委任鳳閣侍郎。


同時,原蘭州刺史被就地罷免,押送回神都,并州長史魏元忠,則暫領蘭州刺史一職,徹查金城一案。在這一系列的人事變動中,有一些人留意到,一個名叫呂程志的人,被派往金城,暫領金城縣令一職。同時離開洛陽的,還有去年的武進士仆固乙李。武則天下旨新設麗水軍,駐扎金城關。而仆固乙李,就是麗水軍軍使。


仆固乙李,大家還熟悉一些,是九姓鐵勒之中的金微山仆固部落,送來洛陽的人質。


去年,他參加了恩科,并奪得三甲。


只是這三甲中,武狀元楊守文如今出家了,另一個武探花武崇訓則在外面歷練了半年后返回洛陽,如今是左衛將軍。相比之下,武榜眼的仆固乙李就顯得默默無聞,沒有什么人關注。但這里是洛陽,只要有心就能查到,仆固乙李和楊守文頗有交情。


隨后,呂程志的身份也被揭開,居然是楊承烈身邊的書記。


人們都知道,武則天頗為看重楊家父子。可是卻沒有想到,會如此的看著這對父子。


仆固乙李也就罷了,畢竟是武榜眼,還說得過去。


但呂程志算什么?不過是楊承烈身前的一個書記,幕僚,如今竟做到了一縣父母官。


這對于那些郁郁不得志的人而言,無疑是一個重大的現……


神都,風云變幻。


楊守文并不知道,因為他的事情,洛陽已經鬧翻了天。


事實上,就算他知道了,也未必會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任他洪水滔天,關他何事?


不過,他還是可以感受到一些緊張的氣氛。


特別是當他抵達華陰縣的時候,遇到了奉楊承烈之命,率部前來接應楊守文的張九齡、楊從義一行人。


夫蒙靈察見此情況,就向楊守文告辭。


他此次主要是為了保護楊守文返回洛陽,既然洛陽派來了人馬接應,他的任務就算是完成了。楊守文也表達了感激之情,并請夫蒙靈察代他向夫蒙令卿道謝。畢竟,夫蒙令卿原本并沒有兵保護他的責任,可是卻主動派了兒子過來,終究是一場緣分。


“九郎,家中可還好嗎?”


一晃,也有大半年沒有見到張九齡了,楊守文在見到這位未來的大唐名相時,也是非常高興。


張九齡表字子壽,不過熟悉的人,還是喜歡喚他九郎。


聽了楊守文的問話,他頓時苦笑起來。


“還能怎樣,烏煙瘴氣。


青之你人雖不在洛陽,卻把個洛陽鬧得天翻地覆。這次金城的案子,令陛下大雷霆之怒,下旨要徹查……不過,依我看這件事也查不清楚,或者說無人敢查清楚。”


“哦?”


張九齡壓低聲音道:“牽連太深了!”


他沒有把話說明,楊守文也沒有再追問下去。不過,他們心里都很清楚,這最后的結果會如何。


“對了,還有一件事要恭喜你。”


“什么事?”


“前些日子,弘農楊氏派人到洛陽,與楊公商議歸宗之事。


聽楊公的意思,已經商議的差不太多,估計明年清明前后,你就可以正式回歸弘農楊氏。”


明秀一旁聽了,頓時眼睛一亮,連忙道喜。


可楊守文卻不知喜從何來,一臉平靜。


對于弘農楊氏,他沒什么歸屬感。說實話,他父子能夠走到今天,和弘農楊家也沒有太大關系。能不能歸宗?在他看來并不重要。只不過,這是祖父楊大方的遺愿。


若能歸宗自然好,以后也能有個依靠;如果不能歸宗,他也不在乎,無非是一個出身罷了。


“既然如此,咱們就歇息一晚,明日早點動身。”


楊守文話鋒一轉,便把這個話題帶了過去。


他確實有點想家了,想父母,想桃花峪,還有那翠云山上的某個人……


只是,正應了那句話,人生不如意十之**。楊守文越是歸心似箭,這老天就越是不作美。當晚,一場大雪忽至。據張九齡說,這場雪是今年入冬以來,最大的一場雪。清晨醒來,只見寒風呼號,狂風卷裹著鵝毛大的雪花飄落,天地都變得混淪起來。


放眼望去,白皚皚一片。


楊守文從臺階上下來,現積雪已經沒了小腿。


這么大的雪,肯定沒有辦法上路。就算是強行上路,估計也走不得太多的路程!


無奈之下,他們只好在鹿橋驛安頓下來,等待風雪止息。


這場號稱是久視元年入冬以來最大的一場雪,足足持續了三天。


三天里,雪忽而大,忽而小,卻接連不斷。有時候,清晨看上去好像已經停下來,可是等收拾好行囊準備啟程時,風雪忽倏而至,使得楊守文又不得不更改行程。


好在,楊守文性子綿柔,而明秀又是個隨遇而安的家伙。加之江南少有如此豪雪,以至于明秀顯得有些興奮,于是買來了酒水,整日里拉著楊守文和張九齡飲酒賞雪。


對此,楊守文也頗感無奈……


大雪,終于止息。


驕陽當空,一掃數日來的陰霾,令人精神為之振奮。


楊守文一行人,終于再次啟程,踏上了前往洛陽的歸途。其實,鹿橋驛距離洛陽已經不算太遠,如果在正常的情況下,也許用不得一天就能抵達。可是現在,因為這場大雪的緣故,使得楊守文等人行進度非常緩慢,整整走了兩日,才過了慈澗,抵達千金堡。


雪后,方晴。


雄偉的洛陽城在一片白皚皚的雪景中,更顯巍峨壯麗之色。


楊守文勒住馬,眺望城廓,突然間大聲喊道:“我回來了!”


空曠的原野上空,回蕩著楊守文的聲音:回來了,回來了……雖然不過是大半年,可是對楊守文而言,這次再來到洛陽城的時候,感懷卻完全不一樣。去年,他從長洲返回,還只是一個征事郎。而現在,他知道這洛陽城里,除了父母兄弟之外,還有一個牽掛他的人。


大半年來的出生入死,使得楊守文一直都精神緊繃。


現在,到了洛陽城,他一下子就放松了,而一路奔波的勞累,也好像消失無影無蹤。


“走吧,咱們進城。”


楊守文說著話,催馬向前。


路上的行人,漸漸多了,也變得熱鬧起來。


耳聽著熟悉的官話,眼見著繁華的景象,楊守文的話也漸漸變得多起來……


他時而和張九齡說笑,時而又和明秀打趣,眾人在不知不覺中,便來到了洛陽城外。


由于洛陽城西沒有城門,所以楊守文等人要進城,必須繞到北門方可。


而洛陽北門共有三座,其中龍光門連接圓壁城,直通皇城,故而長年關閉;而徽安門由于大雪的緣故,也沒有開啟。要想入城,他們必須經由安喜門才可以。只是這安喜門外已經排起了長長的人龍,當楊守文等人抵達時,一眼望不到隊伍盡頭。


“怎么回事?”


楊守文不禁詫異詢問。


張九齡苦笑道:“還不是因為那件事,如今洛陽城進出盤查非常嚴格,所以就變成了這樣子。”


這一路上,張九齡向楊守文講解過洛陽的情況。


楊守文知道洛陽如今盤查非常嚴密,只是沒有想到,會嚴密到了這種地步。


“看這樣子,陛下是動了真怒。”


“倒也說不得是陛下的原因,而是……”


張九齡正向楊守文解釋著,忽聽得前方傳來了一陣哭喊聲。


一隊身穿黑衣,耀武揚威的人攔住了一個車隊,似乎是要強行進行搜查。若只是搜查也就罷了,這些人把車上的貨物翻得亂七八糟不說,還登上車輛,要車上的女眷下車。


一個女人大聲斥責這些黑衣人,卻見那為的黑衣人,一巴掌就把那女人打倒在地。


“爾一賤人,也敢在爺爺面前指手畫腳?”


說著,他抬腳就要踹那女人,不想從車里跑出一個小丫頭,一把抱住他的腿,哭喊道:“不要打我阿娘。”


“小賤人,找死!”


黑衣人一個不妨,險些摔倒。


一旁的同伴,則大聲恥笑,似乎是說他丟了奉宸府的臉面。


那黑衣人勃然大怒,伸手就抓住那小丫頭的頭,抬手一巴掌,打得小丫頭一個趔趄便倒在地上,半張臉頓時腫了起來。不過,他似乎仍不肯罷休,上前還要毆打。


先前被他打倒的女人見此情況,連忙撲過去,護著女娃,更連連道歉。


黑衣人卻不愿罷手,厲聲喝道:“我現在懷疑爾等與反賊勾結,來人,給我把他們全都拿下。”


身后的黑衣人齊聲吶喊,就要一擁而上。


就在這時,忽聽一聲弓弦顫響,一支利箭破空而來,唰的沒入雪地之中。


箭羽晃動,緊跟著一個清冷的聲音傳來,“爾等那個敢越過此箭,就休怪我心狠手辣。”


黑衣人被嚇了一跳,忙扭頭看去。


只見一隊騎軍盔明甲亮,簇擁著幾個僧人立馬大道中央。


為的僧人,身披黑色貂皮大袍,手持弓箭,正冷冷看著他們。


“我等奉宸府所屬,奉張奉宸之命捉拿反賊,爾等休要自誤。”


黑衣人眼見僧人氣度不凡,于是高聲喊喝。他們這些日子來橫行洛陽,雖然囂張跋扈,卻也是有眼色的。所以,他連忙亮出了身份,想要把那僧人給嚇退。畢竟,這一招非常有用。如今這洛陽城里,二張氣焰熏天,誰又敢不賣奉宸府的面子。


哪知那僧人聞聽,卻冷笑起來。


“張奉宸?


我只聽說過奉宸衛,卻不知道什么張奉宸。至于那奉宸府,不過一群跳梁小丑,也敢在此張狂?我再說一遍,哪個敢越過箭矢,休怪我手下無情。”


這家伙是誰?直恁囂張?


奉宸府的爪牙見狀,也是勃然大怒。


其中一個黑衣人更不信邪似地道:“老子就是要過去,你奈我何?”


說著話,他抬腳就邁過了箭矢。


說時遲,那時快,馬上的僧人突然抬手。一支利矢離弦射出,快如閃電,噗的正中那黑衣人的面門之上。黑衣人的臉上,猶帶著不可思議的表情,一頭便倒在地上。


剎那間,偌大安喜門外的官道上,鴉雀無聲。


僧人看著那些黑衣人,厲聲喝道:“陛下讓張易之追查金城案的同謀,卻不是讓你們在此騷擾平民百姓。普天之下,皆為陛下子民,爾等卻狐假虎威,敗壞陛下聲名,與反賊又有什么區別?”


他怒目圓睜,怒視黑衣人。


“我乃楊守文,別人怕他張易之兄弟,我卻不怕!


以前朝中有狄國老可以震懾那些魑魅魍魎,如今國老故去,我不敢自比國老,但也要維護陛下聲名。一群不知死活的東西,真以為仗著張易之兄弟就能為所欲為嗎?


如果滿朝文武不敢管,那我來管……


來人,給我把這些敗壞了陛下名聲的逆賊全部拿下,誰敢反抗,給我就地格殺勿論。”


明秀在楊守文的身后,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而張九齡先是一怔,旋即好像明白了什么,也不禁輕輕點頭。


至于封常清等人,雖有些困惑,但也知道楊守文不會無的放矢。伴隨著他一聲令下,身后的騎軍齊聲吶喊,縱馬便沖向了黑衣人。此事,那些平民百姓已經躲到了旁邊,興奮的看著眼前這一幕。而黑衣人則亂了手腳,紛紛拔出刀劍,裝腔作勢。


“青之,手下留情。”


一匹快馬從城中飛馳而來,馬上的人隔老遠就大聲喊叫。

楊守文卻恍若未聞,厲聲喝道:“我說過了,誰敢反抗,格殺勿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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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崛起 第六百一十章 我回來了!


騎隊,是楊承烈的親軍。


別看楊承烈的職務不大,可由于千騎的特殊性質,他這個千騎將軍的地位卻不一般。


他的親軍,是從千騎中選拔出來,雖人數不多,卻戰力非凡。


況且,楊承烈一聲令下之后,楊存忠楊十六二人率先殺出。那二三十個黑衣奉宸,如何能抵擋住如狼似虎的千騎近衛。甫一交鋒,便潰不成軍,被殺的人仰馬翻。


“青之,青之手下留情。”


趕來阻止的人,楊守文并不陌生。


盧藏用,后世人們耳熟能詳的終南捷徑就是由他而產生。兩人曾有過交集,不過并不是非常愉快。一年前,兩人在總仙會上發生過沖突,但最終盧藏用被打了臉。


他趕到時,戰斗已經結束。


官道上,尸體橫陳,鮮血染紅了地面。


楊存忠躬身道:“阿郎,反賊共二十七人,已全部誅殺。”


楊守文點點頭,一擺手示意騎隊退下。


他催馬上前,看著盧藏用雙手合十道:“盧君,別來無恙。”


“楊青之,你怎敢……他們可是奉宸府的人,奉陛下旨意行事,你怎敢如此兇殘。”


盧藏用跨坐馬上,身體在輕輕顫抖著。


他手指楊守文,厲聲道:“此事,我定不與你善罷甘休,定要與你在圣前有個分曉。”


“盧君,他們真是奉陛下旨意行事?”


“當然。”


“那陛下旨意中可有讓他們隨意攔截車隊,毀壞財物,毆打婦孺,橫行霸道嗎?”


“這……”


“盧君,這些人一看就是些本份的生意人,長途跋涉而來,賺的也是一個辛苦錢。一群奉宸府的家奴,就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如此妄為?若真是奉陛下旨意行事,那楊某不才,也要在圣前好生質問:莫不是忘記了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的道理嗎?”


盧藏用眼睛一瞇,看著楊守文半晌不言語。


片刻后,他沉聲道:“即便他們行為不當,也有奉宸府處置,你又何必下次毒手?


楊青之,你是出家人,當慈悲為懷……”


“佛亦有怒時,可化身金剛伏魔。”


楊守文依舊是一臉的淡然表情,仿佛那些尸體,和他沒有半點關系。


盧藏用有些hold不住了!


眼前的楊守文,和一年前總仙會上遇到的楊守文,似乎有了巨大的變化。那種舉重若輕的沉穩氣質,似乎只有在那些頂級豪門的精英子弟身上可以看到。不過,沉穩中又有一絲超凡脫俗的奇異感受,特別是那雙眸子中,有一絲俯瞰蒼生的冷漠之氣。


好像在哪里見到過這種氣質!


狄公!


沒錯,就是狄公……他刑罰天下,雖看似親和,但有些時候,也會似眼前楊守文這般,冷漠無情。


想到這里,盧藏用旋即暗地里笑了。


楊守文,又怎能與狄公相比?


“楊青之,這件事咱們不算完,到時候自有人與你計較。”


盧藏用知道,他恐嚇不住楊守文,于是惡狠狠說道。


楊守文微微一笑,雙手在胸前合十道:“盧君,我等著便是。”


“不用等了!”


就在這時,從人群中傳來一個好聽的聲音。


緊跟著,人群分開,一隊千牛備身簇擁一個女人走了過來。這女人一出現,令現場氣氛頓時一緊。盧藏用連忙上前行禮,而楊守文也翻身下馬,快步走了過去。


“姑姑,你怎地來了?”


來人正是上官婉兒,她沒有理睬楊守文,而是朝盧藏用微微一頷首,沉聲道:“不用‘到時候’了,陛下已經知曉這里發生的事情,已派人召張易之過去,盧君無需再過問此事。”


陛下,已經知道了這里的事情?


盧藏用聞聽,心里咯噔了一下,連忙躬身答應,然后告辭離去。


至于那二十七個家奴的尸體,盧藏用看也沒看,更沒有著人安排,就丟棄在官道上。


等盧藏用走了,上官婉兒才把目光落在了楊守文身上。


一雙美眸打量了一番,她柔聲道:“長老,這次西行,辛苦了……若是被裹兒知道你消瘦如斯,不曉得又要鬧出什么幺蛾子。走吧,先隨我前去上陽宮面圣再說。”


說著話,她伸手便牽住了楊守文的手,轉身就走。


走了兩步,上官婉兒又停下來,扭頭對張九齡等人道:“你們該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四郎和小高,你二人便回桃花峪候著吧。長老這邊面圣之后,也要去桃花峪潛修。”


對了,武則天有旨意:三年內,楊守文不得入洛陽。


管道旁邊,一輛馬車早已備好。


上官婉兒拉著楊守文徑自上車,隨后在千牛備身的保護下,緩緩駛離官道,向上陽宮行去。


上陽宮在城里有一個宮門,在城外還有一處宮門。


楊守文上了車,忍不住問道:“姑姑,怎地來的這么巧?你若再不出現,我都不知道該怎生是好了。”


那雙美眸掃了楊守文一眼,上官婉兒道:“你會不知道怎生是好?


以我看,你恨不得把事情鬧大,讓所有人都知道,你這個假和尚回來了,回洛陽了。”


“嘿嘿!”


楊守文頓時笑了,搔搔頭,沒有言語。


他自然明白,他的所作所為,瞞不過上官婉兒的眼睛。


他今天之所以要這么做,就是為了刷存在感,讓人們知道,他已經回來了!要知道,洛陽的形式現在很復雜,那梅花主人藏在暗處,無人知曉他的身份。雖然還無法確定對方究竟是什么來歷,可是楊守文卻知道,這梅花主人,絕非等閑之輩。


他就是要打草驚蛇,他就是要高調起來。


他要把自己呈現到所有人的視線之中,這樣一來,梅花主人即便想要對他不利,也會三思而行。


沒錯,他想殺楊守文!


但他也知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后’的道理,武則天,還有許多人都會關注著楊守文。


于是乎,楊守文就安全了……


“不過你這樣做很好,我本來還想著,該怎么保護你,沒想到你自己已有了主意。”


上官婉兒說著,噗嗤笑了。


“青之,你這次西域之行看樣子收獲不小,比之從前,要進步許多。”


楊守文也笑了,輕聲道:“這不是被逼的嘛。”


說著話,他話鋒一轉,露出凝重之色,“姑姑,我這次西域之行,未能完成陛下的任務,陛下不會怪罪我吧。”


“這與你無關……其實讓你去西域之前,陛下與我都已有了心理準備。


這也是顏織命中注定,去年他回來時,桓道彥就曾對他說,他印堂發黑,有血光之災,讓他不要離開洛陽。可顏織最終還是決定西行,因為他知道,他必須過去。


西域小鸞臺設立之初,由于種種原因,無法似在中原那樣展開。


當時派顏織去,也是因為他有這樣的才干……他后來組建了西域小鸞臺,也曾明言最大的問題是,萬一發生了危險,整個西域的小鸞臺,也就要陷入癱瘓之中。本來,他已經決定這次西行之后,要進行調整。可是現在……小鸞臺已不復存在。”


說著,上官婉兒向楊守文看過來,同時伸出了手。


楊守文一怔,忙從挎包里取出了那封書信,輕聲道:“這封書信,我已看過內容。但由于信上沾了血漬,很多內容已無法看清楚,所以還請姑姑莫要怪罪我才是。”


“怪罪你甚,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從楊守文手中接過了書信,上官婉兒也沒有打開看,只陷入了沉思。


楊守文也沒有打攪,靜靜坐在一旁。


馬車沿著道路緩緩行駛,在抵達轂水河畔之后,上官婉兒帶著楊守文從馬車上下來,登上了一艘停靠在岸邊的畫舫,而后自水門進入上陽宮,直奔麗景臺方向而去。
V123210 發表於 2016-7-21 00:33
盛唐崛起 第六百一十一章 怛羅斯


麗景臺,觀風殿所屬,位于提象門外。


天色將晚,漫天紅霞。站在麗景臺,可以把整個觀風殿建筑群盡攬視線之內。白皚皚的雪,在紅霞的映襯下,透出一股子莫名的遲暮氣息,恍若這上陽宮的主人。


“陛下在本院召見張易之兄弟,咱們就在這里等著吧。”


上官婉兒憑欄而立,對楊守文輕聲道:“待會兒見到了陛下,你可不要再莽撞了。”


“姑姑放心吧,我知道。”


“這次西域之行,有何收獲?”


“安西動蕩,駐軍人數明顯不足,且有些人似乎是藏有私心,但具體的情況并不清楚。我這次去西域,沒有和安西都護府的人過多交道。整體上感覺,安西都護府的將士們極為出色,不愧鐵軍之名。可是……唐都督才干卓絕,毋庸置疑。但他畢竟是隴右都督,很難分心他顧。安西地域廣袤,若無專人打理,恐怕難以掌控。”


“還有呢?”


“我這次在碎葉城,冒然行事,分化了吉利元英和烏質勒父子的關系。


吉利元英現在已被我安排去了咸海,相信很快能穩下來。只是,安西太大了,雖說西突厥已經分裂,實力銳減,卻始終占據主動;而吐蕃對安西也是虎視眈眈,隨時可能會進犯。再加上突騎施的實力在不斷增強,而******也在不斷向安西滲透……


陛下必須要增強在安西的兵力,方能穩定局勢。”


“這……”


上官婉兒苦笑一聲道:“陛下何嘗不知道這一點,只是從目前而言,實在是無力再想安西增兵。


青之你應該清楚,從萬歲通天元年開始,河北道戰事不斷。


陛下一直希望能把河北道掌控起來,奈何河北道勢力錯綜復雜,至今仍未能實現。


大祚榮建立震國,陛下曾數次想要出兵,將之剿滅,卻又因為種種原因,最終不得不將之放棄。如今,能夠維持住安西現有的兵力,已經是到了極致。本來,你找到了元文都寶藏之后,陛下想加強西北的力量。可結果呢?這筆錢一到洛陽,就被無數雙眼睛緊盯著。鳳閣鸞臺,六部衙門,一個個都跑出來討要,也令陛下為難。”


說到這里,上官婉兒忍不住長嘆一聲道:“有些事,非陛下不想,而是無能為力。”


如果從后世的史料來看,武則天執政時期,無數次祭起屠刀,殺戮宗室以及元勛貴族,打壓門閥貴胄。十年下來,理應是獨斷乾坤,早已經把朝堂上下掌控手中才是。


可是當楊守文來到這個時代之后,才發現事情并非如他想象的一樣。


武則天數次大開殺戒,更使用酷吏周興來俊臣之流,有時候也是無奈之舉。一個女人,在一個以男人為尊的時代想要成為九五之尊,難度很大。有的時候,她不得不用鐵血手腕來穩定局勢……當然了,這也有李唐的繼承人不太合格的原因。


但不管她殺多少人,有一些人始終無法碰觸。


這些人不會從正面和她抗衡,但是卻在暗地里不斷做手腳,一點點的削弱武則天的聲望。


圣歷元年,黙啜入侵河北道;萬歲通天元年,李盡忠孫萬榮造反;圣歷二年,大祚榮建立震國……這一樁樁,一件件的事情,其實都在不斷的削弱武則天的掌控力。


有這么一伙人在牽制著武則天,武則天又怎可能對外取得勝利?


楊守文疑惑看著上官婉兒,不太明白她為什么和自己說這些隱秘的事情。


“陛下已經老了,狄公故去之后,也讓她非常難過。


她既然已經決意把江山交給了太子,所以不會再有變化。以前,狄公在的時候,還能為她排憂解難,可現在……陛下也不知道,身邊的人,究竟有多少是真心跟隨。


也正因此,她放縱張易之兄弟……只可惜,那兩兄弟全都是廢物。”


上官婉兒說著,眼中閃過了一抹不屑之色。


楊守文心里一動,隱隱約約猜到了一點線索。他剛要開口,哪知麗景臺外傳來了尖亢的喊聲:“圣人到!”


上官婉兒連忙向楊守文使了一個眼色,而后整衣裝,屈身相迎。


楊守文則立在上官婉兒的身后,躬身低頭。


武則天來到了麗景臺,揮手示意侍從宮女們退下,只帶著張大年一人走進了過來。


“婉兒,起來吧。”


她沉聲道,然后目光就落在了楊守文的身上。


已經不是第一次見武則天了,但楊守文在她身前,卻依舊感到有些緊張,甚至壓抑。


“楊青之,楊兕子,你可真真是好大的膽子。”


武則天沉聲說道,話語中聽不出半點情緒來。


楊守文低著頭,心里沒由來就是一突。若沒有上官婉兒之前給他打底,他這會兒肯定就慫了。


心里很緊張,不過嘴上卻回道:“陛下,微臣的膽子,似乎確實不小。”


“哈,你覺著,朕是在夸你?”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反正微臣覺得,陛下是在夸我。”


武則天被氣得笑出聲來,她一甩手,哈哈大笑,在麗景臺的龍榻上坐下。


“你父親是個實在人,除了喝多了酒時剛大放厥詞之外,平常都本本分分;你母親是個可人兒,知書達理,文采過人。偏偏你這個臭小子,整日里是不安分的緊。”


武則天聲音嚴厲,不過楊守文卻聽得出來,她并未生氣。


于是,他大著膽子道:“陛下,微臣哪里不安分了?”


“說你不安分,你還不服氣。


朕問你,那洛水河畔的青園,又是怎么回事?”


“啊?”


楊守文愣住了,露出了一臉的茫然之色。


他是真不知道這勞什子‘青園’,甚至是第一次聽聞。


“青之,你忘了之前你曾與楊墽他們說的事情嗎?你離開洛陽后,繼魏王他們召集了一大幫紈绔子弟,花錢買下了中橋兩邊的空地,建了一座園子,名為‘青園’。”


“這個,微臣真不清楚。”


“是啊,你不清楚……可你隨便一個主意,卻把個洛陽攪得天翻地覆。


如今,你那‘青園’可是大大有名,往來洛陽的人,若不到青園走一遭,就算不得踏足神都。一群無賴子,在里面又是賽狗斗雞,連帶著許多朝中大臣也頻頻光顧。


楊長老,你好大的手筆……只一個小小的園子,就把這兩京的紈绔子全都召集起來,意欲何為?”


楊守文這時候也聽明白了!


年初時,他對楊睿交他們說的事情,已經辦成了……


不過看樣子,這規模有點大,影響可是不小啊。只是,你們鬧騰歸鬧騰,干嘛要把園子換作‘青園’?他娘的,這個鍋,老子可不要背。


想到這里,他剛要辯解,不想武則天卻話鋒一轉。


“此次西域之行,你做的不錯。


兩次平亂,總算是沒有辜負朕對你的期望。至于顏織……卻怪不得你,朕也不會找你麻煩。不過,朕想聽聽你對安西的看法,還有那個波斯公主,你究竟是什么打算?”


楊守文有點跟不上武則天的思路。


但他還是很快反應過來,忙躬身把他的一些想法,一五一十,向武則天闡述……


其實,他說的這些,此前都已經密奏過了。


但武則天似乎更想聽他親自講述,所以只好打起精神。


“你的意思是,讓吉利元英牽制烏質勒。


可你又怎能確定,那吉利元英會一直臣服于你?”


“啟稟陛下,胡人無義,不可輕信。


所以,臣才想到要呼羅珊的波斯遺民在五弩失畢定居……那米娜公主是個聰明人,她很清楚,想要在安西站穩腳跟,沒有陛下的扶持,根本無法做到。所以,她會緊貼陛下,聽從陛下的差遣。而波斯遺民有十萬之眾,非但可以牽制吉利元英,包括西突厥五弩失畢同樣會受到牽制。對安西而言,波斯遺民是外來人,勢必受到排擠。


同事,臣以為接納波斯遺民,還可以從某種程度上,防范大寔人東進。


這樣對安西而言,能免去西面的威脅,同時進一步加強對吐火羅和西突厥的控制。”


武則天沉默不語,只靜靜聽著楊守文的解釋。


半晌后,待楊守文說完,她看向了上官婉兒道:“婉兒,你怎么看待此事?”


“奴婢以為,召機長老說的不錯,若波斯遺民定居濛池,與安西的確有莫大好處。


特別是大寔人……休看大寔人現在和我們沒有開戰,可事實上,這幾年來卻小動作頻繁。波斯遺民和大寔人有著先天的仇恨,所以一定會主動抵御大寔。這樣一來,朝廷在咸海一帶的兵馬就可以撤回龜茲,用以加強對安西的控制,是一件好事。”


“嗯,朕也是這么想。”


武則天點了點頭,突然道:“既然如此,就派人過去,告訴那個公主,朕準許他們定居濛池。


不過,還要給那里取一個名字……婉兒,怛羅斯,你覺得這個名字如何?”


楊守文在一旁聽到武則天說出這個名字的時候,整個人不由得一震。


這個地名,他并不陌生。


歷史上的怛羅斯之戰,是大唐對安西失去控制的轉折點。


高仙芝在怛羅斯戰敗之后,也曾數次想要反擊。可惜那時候,爆發了安史之亂,以至于朝廷根本無力再去顧及西域,最終使得大唐帝國,乃至于整個華夏,失去了中亞地區。


楊守文萬萬沒有想到,怛羅斯竟然是這樣子出現。


他猛然抬起頭,驚訝的看著武則天。


而武則天也覺察到了楊守文的動靜,不禁詫異問道:“青之,你難道覺得這個名字不好嗎?”


楊守文連忙搖頭,“臣并無異議。”


他甚至不知道‘怛羅斯’這三個字是什么意思,又如何發表意見?


而且,歷史上的怛羅斯未必就是現在的怛羅斯。就算是,那情況也發生了巨大變化。


至少,現在的怛羅斯,有十萬波斯遺民!


武則天看上去衰老了很多,至少比之上一次時,差了不少。


她蜷在龍榻上,上官婉兒為她輕輕捶著腿,而楊守文就垂手站在一邊。


“安西的事情,就這樣吧……青之你的建議,朕會酌情考慮,盡量加強對西域的控制。


另外,田揚名在十天之前,自盡了!”


“什么?”


“安西副都護田揚名在十天前,與都護府自盡。”


武則天嘴角微微翹起,勾勒出一抹森然之氣,冷冷道:“朕的副都護,竟然會和阿悉吉叛軍勾結一起,甚至在播密川偷偷放走了叛軍,同時還瞞過了數萬大軍的耳目。


朕今天接到了唐都督的奏疏,說田揚名畏罪自殺。


青之,朕想要知道,你又是怎么看待這件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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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崛起 第六百一十二章 云詭波譎


田揚名?


乍聽這名字,楊守文還真沒有反應過來。


不過當武則天提到了安西副都護,他立刻就想了起來……


是他?


楊守文感到震驚,瞪大了眼睛看著武則天,半晌說不出話來。對于薄露是怎么從播密川神不知鬼不覺的突圍一事,楊守文懷疑過很多人,其中甚至包括了封思業。


可他最終也沒有想到,此事竟然和田揚名有關。


說起來,楊守文對田揚名的印象挺好。


在碎葉城出現危機的時候,他派了來曜前去相助$果沒有來曜那兩校陌刀兵,碎葉城能否守住都是一個問題。此外,田揚名還在于田抵御了吐蕃的攻擊,隨后又加入圍剿薄露的戰事之中……雖然楊守文沒有見過田揚名,可印象中他應該是一個很不錯的人才是。可這一轉眼的功夫,田揚名就死了?而且還是勾結薄露的元兇?


“陛下,此事當真?”


武則天眼中閃過一抹哀色,看著楊守文道:“青之,你覺得,朕是否應該當真呢?”


這一句話,包含了許多傷心和失望,更有一絲絲無法用言語表述的痛苦。


楊守文驀地醒悟過來,也沉默了!


田揚名若是罪有應得,那百死不足以雖罪;可如果他是被冤枉呢?這里面的問題,可就復雜了先,唐休璟會被牽扯進來,而他剛在洪源谷大敗麴莽布支,戰功顯赫。而且,武則天對唐休璟非常看重,可說是把西北完全都交給了唐休璟。


若唐休璟被牽扯進來,那武則天該如何處置?


別的不說,單說這西北局勢,一定會出現巨大的波動……


所以,不管田揚名是不是被冤枉,武則天都會認為他罪有應得♀也是一個帝王的悲哀之處,許多人覺得,武則天執掌朝堂,乃九五之尊,做起事情可以隨心所欲。


可實際上呢?


哪怕強悍如武則天,有的時候也是束手束腳,無可奈何。


楊守文深吸一口氣,抬起頭看著武則天。


眼前這個外表看去如四旬美婦般的女人,實則鬢角已經斑白,露出一絲衰老之色。


“陛下,你需要我做什么?”


武則天回過神來,聽到楊守文這句話,頓時笑了。


“朕能要你做什么呢?


你這杏,少惹點是非,朕就很開心了……小噓紀,文不過一征事郎,武不過得了一個武魁,能幫朕什么事情?回去好好參悟佛法,需要鬧事,聽明白了沒有?


你要做朕的狄懷英,現在還遠不夠資格呢。”


武則天似笑非笑,看著楊守文。


而楊守文的臉,騰地一下子紅透了……


他在安喜門外大放厥詞,想必已經傳到了武則天的耳中。當時他不過是脫口而出,現在想起來,他的確是太嫩了,說出去難免被人笑話。


“至于張易之兄弟,朕自會約束。


朕不消你們之間發生什么沖突,你只管老老實實做兩年和尚,然后和裹兒成親。”


楊守文赧然一笑,點了點頭。


武則天似乎有些累了,優雅的伸了個懶腰,似乎不想再談論下去。


楊守文看到上官婉兒朝他使了個眼色,立刻明白了武則天的意思,忙躬身告退。


可是在他走出麗景臺后,才想起來,剛才和武則天的一番談話里,似乎并未說太多關于西域的事情。還有金城案,武則天也沒有詢問多少,大多只是一筆帶過。


甚至,楊守文沒有機會向她提起‘梅花主人’。


就這么結束了?


楊守文就這樣一頭霧水的再次登上了小舟,沿著轂水駛出了水門……


“父親?”


當楊守文從船上下來,意外看到了楊承烈站在岸邊。


看樣子,他已經等了許久,那張原本雞略顯粗糙的臉,被凍得紅撲撲的,在岸邊來回走動。


已經很久沒有見到楊承烈了,以至于楊守文一下子有些發懵。


看到他呆立在那里,楊承烈勃然大怒,“混賬杏,莫非見了圣人,連老子都認了嗎?”


你個逗比!


楊守文忍不住笑了,忙快步走上前。


“老爹,你這一身戎裝,可是越發的精神了。”


“廢話,你老子我一直都這么精神。”楊承烈一臉‘你懂個屁’的表情,不過那雙眼睛,卻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在楊守文身上掃過。他的眼圈有些發紅,突然把楊守文抱在懷中,輕聲道:“兕子,這些日子確辛苦你了。”


被楊承烈這突如其來的舉動給嚇到了,楊守文先是一怔,旋即心里涌起一股暖意。


這世上,若說誰會毫無保留的關心他,無疑就是老爹了!


只是沒想到老爹這么一個五大三粗的家伙,居然突然就煽情起來,讓楊守文很意外。


“老爹,你怎知道我會從這邊出來?”


“這個……”


楊承烈支支吾吾,片刻后輕聲道:“我猜的。”


月光下,楊守文發現老爹那張黑亮的臉,似乎變成了醬紫色。


“哦,我知道了……一定是有人和你通風報信。”


“胡說八道,哪有人通風報信?”


楊承烈的反應很激烈,而后又低聲道:“陛下不是下旨,不許你踏足洛陽城中嗎?


如今那旨意并未撤銷,我就猜想你可能會從這邊出來……怎么,老子就是這么機智,就是這么聰明,你不滿意嗎?你個不孝子,你老子我現在可是執掌千騎的將軍。”


說完,楊承烈抬手,啪的拍了一下楊守文的腦袋。


“走吧,這么晚了,你難道想要徒步走回桃花峪嗎?”


楊守文這才看到,在路邊團一輛馬車。


他隨著楊承烈登上馬車,有昆侖奴黑大駕車,朝著翠云山方向行去。


此時,天已經徹底黑了。


一輪皎潔的明月高懸夜空,月光如洗,灑落大地,和那原野中的皚皚白雪融為一色。


“老爹,家里都還好嗎?”


“嗯,還不錯……對了,你阿娘又懷了身子,所以不能出門。等天好了,再讓她去看你。”


“阿娘又有了身子?”


楊守文瞪大眼睛,用一種敬佩的目光看著楊承烈。


你老人家,還真是老而彌堅呢……


楊承烈一臉得意,嘿嘿的笑了。


不過,他旋即收起了笑容,輕聲道:“你日間在安喜門做的事情,我都已經聽說了。”


“哦?”


“做得好!”


楊承烈沉聲道:“咱爺們走到今天,憑的是陛下的賞識,靠的是真才實學。只要真心為陛下做事,就算張易之那鳥兄弟再厲害,咱們爺們兒都不用害怕。我早就看不過那兩兄弟了,只是不好出手,免得被人取笑。不過你不用客氣,該怎么辦就怎么辦,出了事情,有爹給你撐腰。難不成咱爺們兒還能被他張氏兄弟嚇到不成?”


楊守文一開始,并未太在意。


可是聽楊承烈說完,他明顯感覺到,老爹和以前,似乎有了很大的變化。


倒不是說楊承烈原來謹小慎微,而是說那種氣度,又很大不同。


腦海中靈光一閃,他驀地想起張九齡的話,輕聲道:“老爹,你決定重歸弘農了?”


“是的。”


楊承烈道:“弘農那邊很有誠意,我實在不好拒絕。


再說了,我們本就是弘農楊氏子弟,不管以前如何,可是我們骨子里流淌的都是楊氏的血脈。你阿爺臨死,都想著能回歸弘農$今我這樣決定,也是圓了他的心思。”


這個年代,人們對于宗族的歸屬感,并不是楊守文能夠理解。


他沒有就這個問題和楊承烈爭執,事實上也沒有什么好爭執的!不回弘農有不回去的好處;歸宗認祖也有歸宗認祖的優勢。什么事情都是相輔相成,回歸楊氏之后,他父子便不再是普普通通的平民子弟,而是堂堂正正的名門貴胄☆氏雖然不比五大姓,可是在某種程度上,其實力并不遜色任何世家,甚至還要強上幾分。


別忘了,武則天的母親,就出身于楊氏。


當然,歸宗認祖固然能夠利用楊氏的資源,可同時,也必須要擔負起一些責任才行。


楊守文早知道有這么一天,所以并沒有放在心上。


“那找個機會,把阿爺的棺槨運回來?”


“那倒不必,你阿爺生前很喜歡虎谷山,已經過去這么多年,再驚動他的話,有些不妥。


他要的,只是一個楊家的名分,其他的倒無所謂。”


兩父子坐在車中,低聲交談。


不知不覺,楊守文就把話題引到了剛才面圣的事情上面。


楊承烈想了想,輕聲道:“兕子,這件事我以為,你不要再去過問了。


陛下其實已經表明了態度,并不想再追究下去……其實,有些事情,陛下看得比你我都要明白和清楚。只是她也不知道該如何決斷,所以才故意和你裝糊涂吧。”


“你是說……”


楊承烈猶豫一下,掀起車簾,朝外面看了一眼,沉聲道:“黑大,在路邊停車。”


黑大是個昆侖奴,兩年前到銅馬陌的時候,并不懂得漢語。


不過這兩年他就生活在神都,耳濡目染之下,也漸漸能夠聽得懂,說得出來,雖然不太熟練。


聽到楊承烈的話,黑大忙答應了一聲,把馬車停在路邊。


“傳話下去,馬車三十步內不得任何人靠近。”


“好的。”


黑大跳下馬車,去向楊承烈的親隨傳令。


楊守文則詫異看著楊承烈,低聲道:“老爹,你這是唱的哪一出?”


楊承烈的臉色,顯得格外凝重。


在楊守文的印象里,似乎只有當初在昌平遭遇攻擊的時候,楊承烈才露出過這種表情。


“還記得那份名單嗎?”


“嗯?”


“就是你在虎谷山小彌勒寺找到的名單……還記得那里面有一封沒有署名的信嗎?”
V123210 發表於 2016-7-23 00:50
盛唐崛起 第六百一十三章 無題


明明不過兩年,卻好像已經過去了很久。


楊守文甚至快要忘記了那封被他和楊承烈燒了的書信。不過,當楊承烈重又提起的時候,楊守文立刻回憶起來。


“父親,你是說……”


“那封信的筆跡還記得嗎?前些日子,我又見到了那個筆跡。”


說實話,楊守文已經記不清楚那封信的筆跡是什么樣子了。不過他倒是相信楊承烈所說,因為楊承烈在這方面,確實非常出眾。十年的縣尉生涯,讓他對一些細節極為敏銳。


“誰?”


楊承烈輕輕搓揉了一下面頰,顯得有些掙扎。


楊守文看著他,脫口而出道:“莫非是和太子有關?”


“胡說什么,太子怎會和這件事扯上關系?


你忘了,圣歷元年,太子剛從廬陵返回神都。而在此之前,他的一舉一動都在陛下的監控之中,怎可能做這樣的事?好吧好吧,我告訴你,你可不許和任何人說。”


“我像是那種嘴巴不把門的人嗎?”


楊守文說著,瞥了楊承烈一眼。


這也讓楊承烈有些不好意思,猶豫一下,從口中吐出兩個字來。


“相王。”


出乎楊承烈的意料,楊守文并沒有表露出驚訝之色。


他看上去很平靜,只輕輕點了點頭。


其實,這并不難猜測。


想當初在昌平的時候,楊守文就猜到這件事絕不簡單。能夠能讓慕容玄崱出兵造反;能夠令唐波若這種勛貴子弟勾結黙啜,開城獻降;能夠使河北道幾乎不予抵抗,使得突厥兵長驅直入……這絕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事情,其背景一定深厚。


也正是這原因,李元芳在昌平出現。


也正是這原因,陳子昂跑去昌平尋找書信。


也正是這原因,迫使盧永成勾結粟末靺鞨人,甚至不惜攻打縣衙……


那個時候,昌平縣絕對是八方風雨匯聚之地。也正因為如此,楊承烈楊守文父子在找到了那封信之后,即不敢聲張,甚至還迅燒掉,就是因為知道這里面很復雜。


“父親,你能夠確定嗎?”


楊承烈深吸一口氣,苦笑道:“這種事,哪能那么容易確定?


不過憑我十年縣尉的經驗,我可以肯定,八成以上就是相王筆跡。這件事,我誰都不敢說,甚至連你阿娘都不敢告訴。現在說出來,我這心里面,也就輕松許多。”


楊守文能夠理解楊承烈的這種感覺!


這件事太大了,大到楊承烈甚至感到無法承受的地步。


相王,李旦……一個皇室貴胄,聲望極高的大人物。別看現如今李顯是太子,可事實上,李顯遠離中樞十余載,根本沒有多少根基。可李旦不一樣,他一直身處中樞,明里暗里的不斷博弈,根基牢固。此前若非狄仁杰堅決支持,只怕李顯也難坐穩太子之位。而最關鍵的是,李旦素以仁厚君子的面目示人,這聲譽也非常好。


如果被李旦知道,哪怕有武則天護佑,楊承烈也會非常危險。


畢竟,武則天已經老了,很難再像十年前那樣,大肆屠戮李唐宗室。如果她對李旦下手,肯定會觸動很多人的神經。也許,武則天早就知道李旦的動作,卻也無可奈何。


楊守文突然明白,楊承烈為什么這么突然的決定,要回歸弘農楊氏。


有弘農楊氏,不一定安全。


但是沒有弘農楊氏,他父子就會更加危險。


更不要說,這是一場博弈。從現在的情況來看,相王李旦未必會心甘情愿的退出角逐,甘心對李顯俯稱臣。如果從這個角度來想的話,一些一直以來無法解釋的事情,似乎一下子都有了答案。


那批被劫持的元文都寶藏;顏織為何會暴露了行蹤;薄露如何突破的播密川;以及疏勒邊軍的古怪行為……


楊守文閉上眼睛,嘴角露出一抹苦澀的笑意。


仔細想想,如果不是李旦,其他人恐怕也沒有能力去做這樣的事情!


“父親,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楊守文說完,挑車簾從馬車上下來。


“我想一個人走走,天不早了,父親早點回去吧。


有些事情,你我父子心里明白就好,莫要輕舉妄動。我想,陛下未必不知道這些。”


楊承烈坐在車里,沒有下車。


他掀起車簾,沉聲道:“兕子,你也多小心。”


這句話出口后,不知為什么,楊承烈覺得一下子輕松了不少。


也許是有人和他分享了秘密;也許是因為,他找到了一個可以相信,甚至依靠的人。


目送著楊守文的背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楊承烈突然笑了。


已是隆冬,桃花峪早已不復那蒼郁景色。


銀裝素裹,火樹梨花,是眼前桃花峪的真實寫照。月光照進桃花峪的谷口,更顯得幾分清冷。


谷中的茅屋依舊,亮著燈。


當楊守文回到桃花峪時,已經是后半夜了。


寒風呼嘯,但是在吹入峪谷后,卻變得輕柔許多。楊守文登上門廊,房門吱呀一聲打開。


“師父,你怎回來的這么晚?”


開門的是封常清,那小臉上帶著幾分焦慮。


楊守文笑了笑,取下了身上的挎包遞給封常清,邁步走進屋內。


火塘里的炭火很旺,上面掛著一個鐵皮水壺,里面的水已經沸騰,正咕嘟咕嘟的冒蒸汽。


明秀在坐在火塘旁邊的白狼皮褥子上看書,楊十六則蜷在一隅打盹。


當楊守文進來,明秀放下了手中的書本,笑著道:“青之,看樣子這次你惹得禍事不小。”


楊守文脫下了身上的貂皮大氅,丟給楊十六。


他在赤足走到火塘旁邊坐下,道:“需要胡說八道,哪有什么禍事?


陛下只是讓我老實一些,不要招惹是非,然后就讓我離開了……不過離開上陽宮后,遇到了老爹。他送了我一程之后,我覺得氣悶,所以一個人走回了桃花峪。”


“師父,你吃飯了嗎?”


“還沒有呢。”


“晚上十六哥做的羊肉羹很好吃,我去熱一下,給你墊墊肚子。”


“也好。”


封常清歡快的跑了出去,楊十六也跟著離開。


“哥奴被你父親召回去了,說明日讓茉莉帶著悟空他們過來。


小高因為要回去交代任務,所以也沒有過來……不過,一清道長一直都沒有出現,卻讓我感到有些奇怪。按道理說,她若是知道你回來了,一定會跑來看你才是。”


楊守文一怔,露出愕然之色。


明秀說的沒錯,居然沒有看到裹兒,的確是出乎楊守文的意料。


他想了想,輕聲道:“左右天快亮了,等天一亮,我去青牛觀走一遭就是。”


明秀點點頭,又捧起了書本。


楊守文不禁奇道:“四郎,你難道不想問我,陛下都給我說了些什么?”


明秀笑道:“若是能說,你自然會告訴我;若是不能說,我問了你,豈不是讓你難做?”


聽明秀這么一說,楊守文也忍不住露出了一絲笑容。


“知我者,四郎也。”


楊守文說著,從火塘的架子上取下鐵皮水壺,給自己倒了一碗熱水。


“陛下看上去很疲憊,同時也和我說了很多話。


我覺得,很多事情陛下其實都清楚,只是難以決斷……四郎,我覺得,陛下老了!”


最后那兩個字,楊守文突然壓低了聲音。


明秀抬頭看著他,從那兩個字當中,也領會了楊守文的意思。


武則天老了,很多時候,未必能像以前那樣果決。這種情況下,明家的動作,也要加快了。


“青之,謝了!”


楊守文點點頭,沒有再說話。


兩個人就這樣安靜的坐在火塘旁邊,呆呆看著紅彤彤的炭火,各自想著心事。


就在這時,屋外傳來了楊十六的喊喝聲:“什么人,鬼鬼祟祟,還不立刻給我出來。”


“我找召機長老,我是一清道長身前的奴婢,我叫小饅頭。”


一個糯糯的聲音傳來,楊守文已長身而起。


他當然知道小饅頭是誰,就是那個總跟在李裹兒身邊,長著一張胖乎乎圓臉的小丫鬟。


只是,這么晚,她來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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