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界大陸] 碎星物語 作者:羅森(連載中)

   
tylinee86 2015-11-3 15:47:30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571 7873199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24 17:40
碎星物語 第四章 我仍是我


    邪魂嶺上,有一座大湖,死寂沉靜,鬼影幢幢,棲息著眾多鬼物,之前司馬冰心就是在這座大湖的源頭瀑布清修,如今人已不在,湖泊上依舊蕩漾生波,而一艘白骨大船,漂泊湖上,成為這片陰森水域中唯一的人工物。

    鬼界之中,隨便要找些體型巨大的獸屍、獸骨,易如反掌,以之作為材料,別說一百多米長,就算一百多里長,都不是什麼稀罕事物,但這艘數百米的白骨大船,卻不是那樣打造。

    三重甲板的大船,用了九萬多個不同的骷髏頭,交互咬合,如同卡榫,就這麼把船體穩固住,其中散發著怨氣,滴水不能入,穩穩地飄在湖面上,行走也不需用槳,只要一聲令下,骷髏就會集體噴放怨氣,推進移動。

    這艘白骨大船是鬼韜的作品,雖然頗具巧思,於它而言,也不過就是隨手造成的玩物,壓根沒想到會有一天居然會用來接待貴賓,不過,船上的這兩位,估計也就是把船當成玩具來看。

    「……九幽的名釀,魍魎漿!過去你曾經誇過,我意外入手,一直捨不得喝,美酒也要品者高,今天正好帶來,給你嘗嘗。」

    畫舫的頂層,訪客提起冰玉酒壺,緩緩倒滿了青石酒樽,提給霸皇,接著也給自己滿上了一杯。

    「……早幹嘛去了?」霸皇想也不想,舉杯便歌,一飲而盡。

    酒名魍魎,還在杯中,就出現萬鬼翻騰、哭號的幻象,一縷縷怨氣,沖霄而起,膽氣弱一點的,光是聞聲,就會被那股怨氣激得身心寒顫,神不守舍,更別說飲酒了。

    這哪裡是酒,根本就是堪比煉獄血海的怨池,不知道多少冤魂怨鬼的執念所釀,但霸皇卻想也不想,舉杯便飲,任著萬鬼怨嚎在體內發作,似乎相當享受這股神魂衝擊一樣,露出痛並快樂的享受神情。

    對面的客人,同樣也飲了一杯,反應卻要冷淡得多,細細品味酒中滋味,雙眼微閉,不發一語,似乎非常愉悅,由衷享受杯中萬鬼的哭嚎與悲怨,從這裡頭品味出快意。

    半晌,霸皇重重將石樽拍回桌面,雄聲一喝,「好酒,夠辣,夠刺激,已經很久沒有喝到這麼夠味道的酒了……這份禮不錯,我挺中意的,如果你要說,之所以這麼遲來見我,就是為了準備這好酒……這理由我接受了。」

    「……這酒的確是真的不好找,藏在某個秘境,我是攻破了那個秘境,殺光了裡頭的看守者,才從寶庫中拿到,說不定……這也是世間所剩的最後一瓶了,用來歡迎你重歸,慶賀我們再見面,絕對夠份量。」

    為霸皇與自己又滿上了一樽,魔主道:「再乾一杯!」

    「……怕你不成?比喝酒和打架,萬古以來,這邊從來沒再怕的!」

    霸皇二話不說,舉杯便干,與魔主又幹了一杯。

    時隔萬古,這對往日故友,終於在邪魂嶺上又碰面了。

    永恆者,幾乎就是諸天法則的代名詞,自身即是一方世界,一呼一吸,一舉一動,都會牽扯巨大能量,掀風起浪,甚至光是永恆者的移動,就會不斷造成各界災變。

    在這種情況下,永恆者的本體基本都不怎麼移動,長年留在自身修練的洞府,有什麼活動需要,就是化出分身,在外行走。

    若是遭遇什麼狀況,分身的力量不夠處理,就是分出神魂,依附在自家成道之寶上,化為分身,行走萬界。這些成道之寶,大多都是本命法器,不止品質極高,雄踞天神兵的頂端,經過千載萬年的溫養,與本體幾乎沒有分別,借助這些法寶出手,極大程度等同本體,是實用性最高的策略。

    除非是連這樣的分身,都不足以控制場面,永恆者才有必要真身降臨,所以霸皇重生之後,魔主雖然數次邀約,自己卻從沒有親自前來,不是因為傲慢,實在是必須顧忌的東西太多,特別是……別看同為九幽住民,鬼界的萬古對魔界強鄰,素來沒有半分好感,邪魂嶺怎麼都是鬼族地盤,魔主如果親身降臨,鬼界各方萬古會怎麼想?其他永恆者會有什麼反應?

    到了這層次、這境界,隨便一個小動作,都會牽一髮動全身,事情就是這麼複雜,不是想太多,這點魔主非常清楚,不過,他同樣也明白,和友人解釋這個全無意義,因為霸皇的作風,素來就是簡單粗暴地處理一切複雜的問題。

    有什麼複雜的情勢,一刀斬之!

    有什麼棘手的難題,一刀斬之!

    有什麼精巧的陷阱,一刀斬之!

    斬錯了人或是沒斬對地方,那就再斬一刀!

    總之,在霸皇眼中,這世上沒有一刀斬下還解決不了的問題,如果有,就拋開武者自傲,動手多砍幾刀!

    和這樣的人解釋什麼顧忌、什麼無奈,根本是毫無意義的,他不可能會體諒,只會嗤之以鼻,所以和這樣的人交朋友,其實也是挺累的……

    這回,魔主並非凝出化身,而是親身至此,打破了萬古以來的各方默契,卻沒引起任何騷動,主要的理由,就是時機!

    如今冥府一場大亂方歇,大亂之後,鬼界中的萬古個個帶傷,全被小白打得臉上無光,心驚肉跳,只顧著躲在各自洞府避風頭,半步也不敢出去,就算察覺到魔主親身降臨鬼界,也是自掃門前雪,哪裡會管邪魂嶺上有什麼動靜!

    「……再者,照那些大人物的想法,冥府之戰,我應該受創不輕,他們都想弄清楚我到底傷得有多重,在這種情況下,我應該深居魔宮,寧死不出,不給他們窺探的機會,而他們會用盡手段滲透、迫我出手,來刺探情報……」

    魔主笑道:「所以我乾脆給他們這樣的機會,親自出來了,什麼也不帶,直接到鬼界來,他們想要刺探什麼,儘管來看,還不用搞一些小手段,弄到我要修房子。」

    死間、死士之類的刺探,往往都伴隨著自殺攻擊,藉此來看目標是如何出手處理,同樣的手段,魔主也沒有少用,所以非常清楚,而不管萬古、永恆者多了得,每次遇到這種事,都得面對修房子的問題,哪怕這些只是舉手之勞,也是想想都覺得自己樣衰。

    霸皇哂道:「不過些許小事,用得著這樣計較嗎?你來找我喝酒,是我的客人,誰想要趁機謀算你,我斬他全家!」

    自信十足的話語,聽在旁人耳裡是很怪的,就算被小白擊傷,魔主仍是當代永恆者,誰也不敢小看,特別剩餘幾位也都不好過,未必敢說真的能夠穩壓一頭,而霸皇僅是萬古巔峰,怎麼都輪不到他擺這種庇護的高姿態。

    不過,霸皇說得認真,魔主也無意反駁,只是嘆道:「好懷念啊,過去……你也就是這麼一副老大哥的態度,說來我還沒有正式謝過你,若沒有你的護道,引開注意,那日我也……」

    話還沒說完,霸皇就果斷揮手,打住了魔主的話,神情肅然,「當初我就說過,我只能為你製造一個機會,成與不成,還要看你自己的本事,成了……是你自己累積足夠,應得此榮耀,若是不成,也只怪你自己學藝不精……我不佔功,更不需要你的謝,你也不欠我什麼!」

    相同的話,萬古之前的魔界,霸皇就曾經說過,聽在魔主耳裡,對方的果決與豪邁,一如當日,連神情都沒有多大分別,不由感嘆:「你……還真是沒有什麼變化,萬古悠悠,連永恆者都未必能夠講初心不負……你卻一點都沒變啊!」

    「當然!你不就想來試這個的?」

    霸皇一語道破,不待魔主回話,自斟了一杯魍魎漿,直接一口喝乾,「當時的事,對你們說過的每一句話,我都記得清清楚楚……我仍是我,你可以放心了吧?」

    不意對方態度會如此坦然,魔主反倒有些尷尬,「道標重歸復生之事,萬古罕有,就算我們不做手段,也不敢說能夠盡善盡美,我一直擔心會否出什麼岔子……你的行事作風,和萬古之前,確實有些不同了,我擔憂你會否……」

    「哪裡有什麼不同?我生平做事,唯求快意,不問立場,看得順眼就幫,看不順眼就斬,誰想與我為敵,我從不怕戰,而遇上有趣的對手,我也樂意幫上一把,給予成長的機會,畢竟……好對手難尋,說不得還只能自己培養幾個出來。」

    霸皇聞言冷笑道:「難道就因為在冥府,我攔了你一刀,你就覺得我有了變化,不夠義氣,沒拿你當朋友?你應該知道,我興致上來,就是親生老子也沒人情講,何況朋友?那一刀我沒往你頭臉招呼,已經是顧念交情了!」

    魔主道:「但你搶回霸刀之事,卻未免……你為了那個人族,甘冒鬼君怨火焚身,這犧牲之大,你……」

    「哪裡有什麼犧牲?酆都鬼君是我一直想要試刀的對象,它不在了,我只能藉此來掂掂它的斤兩,區區怨火,又算得什麼了?我一口氣就把它們全滅了。更何況它設下怨火焚刀之局,就是要與我為難,如今它被鎮壓,我若是還要退避,不是連一個死鬼都怕?」

    霸皇道:「為了故人之女出手,不過是我故意找的藉口,實際只是想試試鬼君的手段,順帶取回刀而已,那刀本來就是我的,怎能一直被人拿去用?我把自己的東西拿回來,又有什麼問題嗎?」

    明知對方根本是一本正經地說著胡話,魔主卻也無從反駁,對方壓根就不願講理,說得多了,就算是老朋友,他的刀也會揮過來,不過……能維持這樣的蠻橫個性,他應該還是他吧?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24 17:41
第五章 衝突


    魔主、霸皇雙雄會,這是足以撼動諸天的大事,雖然萬古之前,兩人就是並肩作戰的兄弟,霸皇重生背後,也一早就有著魔族的影子,這場萬古之後再度見面根本是預期之中,卻依舊讓各界的關注到達頂峰,不知多少目光,戒慎恐懼地望向邪魂嶺,相形之下,另一場會面就不那麼受人關注,雖然對當事人而言,這妥妥的是壓力山大。

    溫去病坐在桌前,看著不過一幾之隔的屍皮老嫗,雖然穿著一件很沒格調的誇張黑袍,卻仍掩不住陣陣酸氣飄來,如果換成是別人,自己會當那是體味,但在這一位身上,就是想自我欺騙也不行,那明擺著就是屍臭。

    老嫗坐在對面,僅餘的一顆獨目,目光不善,像是隨時會張口吃人一樣,緊緊的盯著自己,就算是萬古強人,對著這目光都會冷汗涔涔,坐立不安。

    溫去病也不想坐在這裡裝鎮定,無奈現實狀況就是如此,不是自己想躲就行的,估計對方也是和自己一樣的心思,之所以必須勉強坐著充友善,純粹是因為桌上這一杯茶,還有正在旁邊沏茶忙活的龍雲兒。

    早先,龍雲兒從昏迷中清醒過來,見狀不妙,忙呼住手,溫去病心叫哪有可能,雙方都已經箭在弦上,氣機牽引之下,先住手的那個可能直接挨上一記,風險極高,哪裡住得了手?

    誰知……龍雲兒這麼一叫,半空中的巨大形影立刻頓住,迅速消失,連帶那顆赤紅色的星辰都消失不見,跑得比受驚的兔子還快。

    跟著,龍雲兒就把自己帶到小樓上,與這道重新凝結起來的老嫗分身對坐,並且相互介紹。

    「姥姥,這是我每天都會提起的溫家哥哥,他是我心裡最重要的男人……嗯,除了爹爹之外。」

    倒好了茶,龍雲兒主動貼靠在溫去病身旁,如同小鳥依偎,更彷彿刻意放閃,說著動人的情話,連臉都貼在一起。

    溫去病不禁有些受寵若驚,龍雲兒對自己的感情,自己當然一早就知道,可她生性含蓄羞赧,想看她表現得熱情,那真是像太陽打西邊出來一般,現在之所以這麼出格,與其說是在特意放閃……溫去病更感到一種強烈的保護意志。

    ……姥姥,這是我心裡最重要的男人,你不可以傷他!

    性子外和內剛的她,正在用這樣的方式,表現她絕對的保護意志,就像是母雞護住小雞一樣,看似溫柔的目光,其實滿是威嚇,這形象……真是……

    溫去病不知道究竟該怎麼形容,但想想真有些好笑,曾幾何時,那個怯生生,總要自己保護的柔弱女孩,現在竟然挺身出來,保護起自己來了……

    而對於她這般作派,對面的屍軀老嫗,臉色難看到像是隨時都會腐爛垮下,最近溫去病見過許多殭屍,可臉色那麼臭的,這還真是第一遭遇到。

    「溫家哥哥,姥姥是我本家老祖,打從我來到這裡以後,就對我非常照顧,恩重如山,我很敬重它,也請你給它足夠的尊重,如果有什麼摩擦的地方,還望你看在我的面上,多多擔待。」

    這話一出,溫去病也不禁動容,以龍雲兒的個性,會這樣站出來請託,代表確實把姥姥這層關係看得很親近,在她心裡的份量不一般,絕不是普通暴力拘禁的關係,而且,她說的那句本家老祖是什麼意思?

    心下犯著嘀咕,溫去病本想質疑的話,卻被對面的反應給壓住。那個面色陰沉,隨時都像要張口吃人的屍龍,在龍雲兒的這番話說完後,表情卻一下和緩許多,甚至……溫去病不知道自己有否看錯,可那勾動嘴角的弧線,好像……是在微笑?

    ……剛剛是冥界屍龍在朝我微笑?

    溫去病猶未反應過來,老嫗已經慢慢舉起茶杯,喝乾了茶水,龍雲兒熟練地補上了一杯,同時說起了自己進入黑山之後的狀況。

    「……我向姥姥借用力量,姥姥它則與我立下約定,助我完成心願後,我就一直留在這裡修練了,這段時間,承蒙姥姥的教導,我的進展很快……」

    龍雲兒娓娓道來,說起這幾年自己的修練之路,讓溫去病能夠理解,她為何能夠在短時間內實力突飛猛進至此,那確實……是一路超規格的培訓路。

    修練最重要的四大要素,財法地侶,在這裡簡直樣樣好到爆表。

    黑山這個扭曲變造出來的時空特異點,封禁萬法,對絕大多數天階者來說,固然是死地,可反過來說,它特殊的時空法則,還有那個黑水潭,簡直是感悟天地法則的一處上佳寶地,在這裡修練,除了靈氣乾涸,得不到補充,其他方面……比什麼靈山、靈穴都要好得多。

    而這唯一的缺點,只是對入侵者而言,以冥界屍龍的力量,給一個萬古都不是後輩準備補充靈氣的資源,還不是手到擒來……

    有了地利,其他方面,一個二十四小時貼身指導的高明教練,完全可以輾壓當世任何大派的無上傳承。

    修練的法訣,直指永恆;指導血脈天賦,還有誰比自家老祖宗更具資格;根基扎夠了,需要累積,就直接灌功替代;心境打磨不夠,就借助輪迴通道來取巧,看編千萬人的悲歡離合,從中感悟人生;這樣還嫌慢,就直接扭曲時間長河,製造時間流速內外差異甚大的特異點,外頭一分鐘,裡面要十年……

    這些得天獨厚的條件加總,龍雲兒現在的境界,當真是一點也不誇張,甚至還算不上快……連溫去病聽了都不免咋舌羨慕,換了是自己有這種教練,現在肯定已經踏足萬古了!

    不過,比起羨慕,溫去病更清楚天下從來沒有白吃的午餐。萬古強人確實有很多手段,可以強行提升人入天階,甚至堆到大能,就算對方是個白痴都成,但所有的硬幹,都是資源堆出來,也沒有哪個萬古是白痴,天天有錢不要,猛當散財童子的。

    自己可從來沒聽說冥界屍龍和藹可親,樂於助人,黑山更是出了名的有入無回,雖然自從進入鬼界以來,自己已經有很多認知被打破,但是冥界屍龍怎麼也不會是大好人,最多是個人畜無害的宅龍,龍雲兒憑什麼能夠得到青睞,承蒙其一路栽培?

    根基能打得穩,是因為各種奇妙手段,但實力能提升得這麼快,很大一部分是靠冥界屍龍不斷灌功,雖然這點力量消耗,對天階九重頂峰的它,根本連九牛一毛都算不上,可它為什麼會施用在龍雲兒身上?這點就很怪。

    ……簽訂契約後才教導?

    龍雲兒和它締結的約定,究竟是什麼?

    不問可知,那肯定是某種賣身契,這才使得龍雲兒這些年一直無法離開黑山,長期待在這裡苦修,問題是……當初的龍雲兒,除了身為血脈顯身這點,根本就沒有任何值得冥界屍龍關注的價值,萬古以來,闖入黑山的天階乃至大能不少,沒有一個活著出來,一個地階憑什麼入眼,總不可能是特別留她在黑山打掃作飯吧?

    未知的賣身契內容,尤其讓溫去病感到壓力十足,這種賣身契約,往往涉及神魂,如果契約條件不能滿足,無法解除,那就算自己有本事帶走龍雲兒,也是毫無意義。

    說得極端一點,就算龍雲兒死了,輪迴轉世,三世之內,都脫不出契約的控制,即使是永恆者出手,也未必能有什麼用……

    意識到事情嚴重,溫去病表情嚴峻起來,特別是看見對面老嫗,似乎好整以暇地在那邊微笑,感覺就更加不好,龍雲兒才剛說完,他就顧不得危險,一句搶道:「再造之恩,確實恩重如山,但如果是趁人危難,落井下石,這可就沒什麼好敬重的。」

    這堪稱是對萬古巔峰的當面挑釁,對方的目光,一下就變得十分危險,溫去病卻毫不畏懼,坦然對望,抗衡著對面的精神威壓,不落下風。

    「……已經很久沒人敢在我面前這麼囂張了,你這蟲子,憑什麼以為說完這話,還能生離黑山?別以為你受霸皇庇護就安全了,他的面子,我可不賣。」

    「哼!他的面子,連我也不賣,你不賣又有什麼了不起?」溫去病道:「我只知道一件事,雲兒是我的人,她在你這裡受了欺負,我就要站出來,管你是什麼怪物、什麼天階九重!」

    「年輕人,說這種大話,也不怕閃了舌頭……不過是小小的六重天,我一口氣吹大點,都怕你要成腐泥,是誰給你的勇氣目空一切?」

    「嚇我?好笑!我這輩子遇過很多人,都以為自己可以輕易殺我,現在他們都死了……六重天又怎樣了?你打架只看級數?那你很快就要加入他們了……」

    「這輩子遇過很多人,讓你很驕傲嗎?留著你的話,下輩子慢慢回味吧!」

    雙方一句接著一句,氣氛越來越緊繃,味也越來越重,眼看就要一觸即發,驀地一聲大響,兩人直接的茶几直接被掀翻,重砸在地,粉碎開來。

    翻桌,素來都是動手的信號,但這一回,桌子翻了,卻沒有任何一方隨之出手,反而都愣在那裡,因為……動手翻桌的不是別人,就是正在一旁看著兩人龍雲兒。

    素來溫柔的她,作出了完全不合形象的暴力行為,一手掀砸了桌子,讓互嗆的雙方停下動作,都有些不知所措地望向她,跟著,她繼續出了手,分別抓起老嫗、溫去病的手,交疊在一起,再把自己的手蓋上去。

    「不要吵架!」

    就像是安撫小孩吵架的幼教老師,龍雲兒微笑著,態度溫和卻堅定,承受著雙方尚未收起的精神威壓,卻像完全感受不到一樣。

    「你們都是我重要的家人!一家人,就應該齊心協力,有勁也往一處使,不要自己人鬧起來,那樣的話……我會很傷心……」

    沉靜的言語,卻有著不容質疑的超重份量,更形成一種凜然之威,無聲無息中,折服人心,溫去病與老嫗相互對看一眼,眼中都是滿滿的不認同,默默抽回了手,嫌髒一樣猛擦不停,卻是誰也沒有繼續衝突的想法……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25 17:35
第六章 賣身契約


    沒有底牌與底氣,貿然挑釁萬古巔峰,這種形同自殺的事,溫去病肯定不會幹,自己雖然這些年越級挑戰無數,無論什麼樣的對手,都不至於懼怕,卻也不會沒有必要的情況下,挑戰極限,之所以敢出聲,是在開口之前,就已經盤算妥當,想要先窺出一些東西。

    首先要確認的,是冥界屍龍對龍雲兒的態度。早先發生的那些,很像是龍雲兒和這位姥姥聯合起來,耍弄自己的一場惡作劇,既然能這樣玩耍,雙方的關係應該是不錯,也就是說,不管自己怎麼挑釁,都不會禍延龍雲兒。

    只要確定這一點,剩下的事情就簡單了,自己與冥界屍龍的每一句對話,其實都在暗自準備發動死亡替身,稍有什麼異動,立刻準備重生。

    整座黑山,都在冥界屍龍的掌握之內,就是重生了也逃不出去,可黑書秘傳中,還是有幾套偷天之術,能管多少用還不好說,可真和冥界屍龍衝突起來,想殺自己卻也沒那麼容易……

    這些是自己挑釁的底氣,而挑釁目的不是為戰,一方面是向龍雲兒表達自己態度,二方面則是試探冥界屍龍對龍雲兒的態度,正因為如此,自己看似挑釁,在言詞上都還有節制,如果真肆無忌憚,直接開口就人身攻擊,說這傢伙是人妖了,那一把忽男忽女,陰陽怪氣的聲調,怎麼聽都是無比惡寒。

    試探的結果……所得的答案非常驚人。

    老嫗對雲兒表現出來的態度,不只是普通親善,完全就像個威嚴而冷酷的長輩,撞到自家寵愛的小輩撒嬌一樣,皺著眉頭,讓了一步又一步,卻是滿滿的無可奈何。

    那一下握手之後的匆忙抽手,溫去病感到老嫗對自己的厭惡,這點自己也是一樣,但在那一握之後,老嫗眼中的殺意卻消失了,顯然是深切體認,無論有多討厭,對面這男人就是不能殺的!

    ……換句話說,龍雲兒對冥界屍龍能起到的作用,已經不只是影響力,甚至是約束力了!

    得出這個結論的溫去病,下巴都快要掉了,要是說有什麼比戰勝萬古存在更難的,無疑就是馴服萬古存在,這麼不可思議的事,龍雲兒居然也做到了?

    「好……好吧!」溫去病端正神色,「所以妳和這位姥姥簽下的契約……到底是什麼?我如果要接妳走,代價又是什麼?不至於是萬紫千紅一片綠,一動一不動,金木水火土這麼庸俗的東西吧?」

    「呃?」龍雲兒嘴角抽起,神情迷惘,對地方風土不熟的她,顯然不太理解這些是在說什麼,老嫗卻眼露瞭然,冷笑道:「些許俗物,別說來污了我的地方。」

    ……這種俗物妳居然知道的這麼清楚,還說污了地方,總覺得這裡有什麼不太對的地方!

    溫去病心中疑惑,面上不顯,只是聳聳肩,「那就說說看契約的內容是什麼吧?我和太一打了那麼久的交道都還倖存,吃人不吐骨頭什麼的,我沒有在怕的。」

    說到契約,老嫗明顯有些不悅,遲疑了片刻,最後招呼也不打一聲,直接就地不見,只留龍雲兒下來,負責解釋。

    溫去病望向龍雲兒,後者則一臉苦笑道:「別看姥姥這樣,它其實不壞的,剛才的那些……是它早就說,要是有一天你來接我,就這麼試試你,看看你的反應……它沒說要和你動手,不然我肯定會拒絕的。」

    「……怎麼感覺像是丈母娘在考女婿一樣?還好剛剛它不要彩禮,嫌俗,不然這一關可還真有些麻煩啊。」

    溫去病牢騷著,催促龍雲兒講述狀況,後者偷笑了一下,說起契約概況,「當初,姥姥給我機會,借我力量,也開出兩個條件,第一……就是要為它掃除門口的靈異現象……」

    「靈異現象?」

    溫去病聞言表情古怪,一副「妳在玩我吧」的嫌厭與不解,這裡是鬼界,真要說起來,所有現象都是靈異現象,就像呼吸、喝水一樣,哪有什麼好困擾的?

    再者,冥界屍龍踏在萬古巔峰,又掌握時光法則,是堪比霸皇的絕世存在,整個鬼界所向無敵,其他萬古別說不是它對手,如果戰鬥環境限定在黑山,恐怕所有鬼界萬古聯手起來,都未必戰得過它。像這麼一個令諸天萬界都驚懼的頂級存在,還會被什麼靈異現象困擾?簡直天大笑話!

    「哥哥你……來的時候,沒有看到靈異現象?」

    龍雲兒欲言又止,看溫去病一臉迷惘,明顯進入時沒有見到任何異象,只能心虛道:「今日並非白水出現之期,彼岸花也未開,哥哥你沒遇到那個靈異現象,又是怎麼入黑山的?」

    「我是憑自己實力進來的……等等,妳是靠那個什麼靈異現象進來的?」

    溫去病一怔,腦裡迅速組織條件,明白過來,「妳說的那個靈異現象,能夠觸發時空變動,讓白水和彼岸花同時出現?我靠……大打臉啊!」

    黑山之所以難入,就是因為進入黑山的條件實在嚴苛,必須是白水流時逢彼岸花開,兩個千載萬年一次的條件同時滿足,才能度水入黑山,再不然,起碼也是進窺時間法則的天階者,才能如自己一樣,逆流而上,從時空烙印中強行開路,進入黑山。

    如果有某個靈異現象,居然能夠打亂時空,把千載萬年一遇,弄成常常出現,甚至每天定時上演,那黑山就等於大門敞開,想進想出都很容易,而擺出嚴苛條件,拒絕一應外來訪客的冥界屍龍,逼格一下子垮掉,被大大打了臉。

    每個富豪,都有自家豪宅,凡是豪宅,必有值得誇耀的安保系統,安保系統偶爾會壞,這沒什麼,但要是安保系統壞了,卻久久修不好,這種事傳出去,就會讓人恥笑,連帶整間豪宅都成了大笑話。

    「……怪不得當初妳居然進得來,原來是安保系統有大漏洞,讓妳鑽了空子,唔,本來萬古限定的門戶,最後卻變成未滿天階也能進,確實太掉價了,難怪它會急,但這也怪它自己不好,誰讓它沒事想裝逼呢?不裝逼就不會被打臉啊!而且就算有靈異現象弄壞了安保系統,它自己修不好,怎麼會指望你?它這是病急亂投醫啊!」

    溫去病絮叨一陣,思路轉回正題,「能夠打亂時空的靈異現象,難道……是某種時空烙印?」

    一些萬古、永恆大人物,活動的時候,牽涉到驚天能量變動,時空烙印特別深刻,不僅千載萬年不化,甚至還會透過釋放能量,影響周圍時空,形成異象。

    這類狀況,自己已經見過不少了,連初到冥府時,都還親眼見過一次,霸皇與那個人的殘留烙印,縱然萬古已過,仍不住重演當初他們奔襲冥府的那一幕。

    只是,縱然時空烙印,可以綿延萬古,但又怎麼會難倒冥界屍龍?說到底,時空烙印對於萬古以下或許是高大上的東西,對於萬古存在又怎麼會是難題,估計尾巴一掃,或是一吼,輕鬆簡單就可以打滅,斷沒有理由碰觸不到,反被靈異現象所苦,這個時空烙印……到底有什麼問題?

    溫去病疑惑望向龍雲兒,後者明顯心虛,低聲道:「我……不太好解釋,後頭哥哥你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嗯,我等下陪著你去吧……」

    「行吧……」溫去病心知事有蹊蹺,也不深究,道:「牽涉技術層面的事,還是讓專家來處理,妳就不用煩了,唔,條件只有這個嗎?」

    「……還有一條。」龍雲兒道:「姥姥希望我為它取回九龍塔。」

    「九、九龍塔?」

    ……前面才說不要俗物,原來要的是這種東西?

    聞言,溫去病的聲音一震,表情一下變得很是扭曲,活像是聽到丈母娘開出天價彩禮的女婿,目光不斷在龍雲兒身上掃動,直愣了半晌,才嘆道:「雲兒妳知不知道九龍塔究竟是什麼?」

    龍雲兒先是搖頭,後頭又點點頭,滿面歉然,「最開始簽約的時候並不知道,現在……自然是知道了。」

    聽到這麼說,溫去病頓時啞口無言,當初龍雲兒為了跨界救自己,抱著一去不回的決心,跪求冥界屍龍,在那種情況下,別說是為其取回九龍塔,就算是更難十倍的要求,她也會一口答應。

    ……身為受益者,自己哪有資格苛責她什麼?

    ……而且雖然感覺這份彩禮貴重,但是既然救了自己命,總不好大聲嚷嚷,自己要錢不要命,早知道買命要這麼多錢,自己寧願挨霸皇一刀?

    「……行吧,妳的事,就是我的事……不對,這本來就是我的事,妳是無辜被害的。」

    溫去病一瞬間穩住了心神,以堂堂之姿,將這事攬回身上,「九龍塔,萬古以來,每次評選十大天神兵,它都名列其內,是從沒跌出過榜單的超級神器,號稱初始第一,傳說內藏龍族無上之秘,只要能夠參透其中奧秘,就能驅使世上龍族,成為萬世龍主……嗯,好像還有什麼蓋世神功的,不太清楚,反正好像也沒誰真正得到過……也不知道到底是真是假……」

    說到這裡,溫去病聳聳肩,「十大天神兵,隨著不同時代,名單各有不同,為了它們所引發的爭奪戰,數也數不清了,就算說它們是幾次萬界大戰的起源,也不為過,但這九龍塔啊……爭奪戰的歷史倒是很多,可要說持有記錄,那就找不到了……似乎沒誰真正持有過……也難怪啦,這是重量級的戰略物資,是不允許個人持有的,寧願失落千古,誰都沒有,也不能落在對家手裡。」

    龍雲兒奇道:「為什麼?十大天神兵,最禁忌的風雨戰刀,也只是被封印起來,沒聽說禁止持有啊,為什麼會……」

    「因為附帶的價值不同吧!風雨戰刀、萬空蒼穹鏡什麼的,就算再強,也就是一件很強大的武器,但再怎麼強,落在永恆者手裡,也還稱不上拿了就能獨霸諸天,肯定有別的永恆者,持有別的天神兵能與之抗衡。」

    溫去病道:「但如果傳說不虛,九龍塔的秘密參透,當真能駕馭萬界龍族,這武力就可以制衡七界,造成勢力失衡,不管是哪位永恆者都不會允許的,誰持有了,必然造成其他永恆者聯手打壓。」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26 17:51
第七章 太初神靈

    世事就是無比荒唐,威力無儔的天神兵,橫掃千軍萬馬,足以鎮壓一界,可這麼強的東西,真落到手上,非但不能夠保身,反而立刻就會招來殺身之禍。

    過於強大的力量,會打破當前各方勢力平衡,與其說不為永恆者所樂見,不如說絕對不允許,結果九龍塔反而成了十大天神兵之中,最為禁忌之物,誰如果持寶在手,必然會引起各界聯手打壓,別說拿了之後變強,光是不死就已經很走運了。

    這可以說是一個絕對禁忌之物,冥界屍龍讓龍雲兒去取,不啻於弄了一個熱火朝天的大油鍋,催著她往裡頭去跳。

    「……怪不得它這麼幫著妳修練了,想要沾邊九龍塔的爭奪,萬古根本是起碼的資格,要是連七重天都跨不過,去了連打醬油的資格都沒有,別說是死,肯定是死得異常搞笑。」

    溫去病心中估算,九龍塔這等級的戰略兵器,鬧起爭奪戰來,可以很簡單,幾名永恆者圍一桌,合夥搓個湯圓就是了,也可以很複雜,那就是冥府大戰的規模,真是不證萬古,連跑龍套的資格都沒有,大能什麼的,純粹是在旁邊打醬油。

    「不過……奇怪,它要這東西幹啥?」

    皺起眉頭,溫去病委實感到納悶,九龍塔這件超級法寶,根本就是一件超級燙手山芋,就算能搶到手,惹來的麻煩也肯定比利益多,即使強如冥界屍龍,要是面對天尊、古佛、妖皇、魔主的聯手打壓,也就大勢去矣,這事它不可能不知,卻為何還要搶?

    再往深想一層,古怪的感覺又浮現出來,從古至今,冥界屍龍棲息在鬼界一角,明明有著強橫實力,卻從來不爭資源,不發展勢力,連門徒、手下都不發展,除了強佔部分輪迴通道,根本就沒有任何侵略性行為,雖然是窮凶極惡的存在,對任何生靈都不見善意,卻基本人畜無害,甚至……可以說是一尾睡龍。

    除非冥界屍龍刻意低調,偽裝了萬古,否則,它的權力慾望應該不大,那麼……又不為權,又不為利,它爭九龍塔,成為眾矢之的幹什麼?

    ……總不會是屍龍也算龍,若是有人參破其中秘密,連它也能控制,所以才要納入手中?那這樣說,不會連地獄龍皇也算在裡頭,所以這玩意才如此搶手?

    已經數度捲入這種規模的戰事,溫去病相當敏感,不想事情變得越來越複雜,而龍雲兒也陷入沉思,「姥姥提過,九龍塔藏有龍族無上奧秘,如果能取回九龍塔,那……」

    「慢!」溫去病訝然道:「妳說什麼?取回?九龍塔……原本是它的東西?」

    龍雲兒點頭道:「對,九龍塔曾經在姥姥手上一段時間,可能……還是挺長的一段時間,後來……好像是被誰給偷走,才流落外界,所以才想要將塔取回。」

    「被偷走?不是被永恆者搶走的?」溫去病訝然道:「冥界屍龍那麼大的本事,誰能從它手上偷走重寶?永恆者肯定不會做這麼低級的事情,它和霸皇交過手……難道是霸皇?」

    「一派胡言!」

    男女交雜的聲音,打斷了溫去病的揣測,屍軀老嫗如同飆風,忽然出現在龍雲兒、溫去病之間,把兩人都嚇了一跳。

    「你與霸皇為敵,在你眼中,他會是這麼一個不告而取的無恥小人嗎?」

    「……別鬧了,他哪有可能忍得住?」溫去病想也不想便道:「他那麼臭屁的人,偷偷拿了東西,不和人炫耀,會憋出病來的,就算是偷,偷完都要到你面前打一巴掌,笑你無能,看守不嚴,才讓他得手……所以他大多時候都是用搶的。」

    回想起霸皇,溫去病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說,總覺得冥界屍龍對那傢伙的理解,有些不太準確。

    對霸皇不瞭解的人,都會以為他豪邁霸道,想要什麼就直接搶,看不順眼就直接斬殺,絕不會偷雞摸狗,他個性太高傲,不屑偷偷摸摸,然而,自己非常清楚,在某些特殊情況下,比如被人激將成功,他完全可以為了證實自身確實沒有架子,不被任何框框條條拘束,快樂地去偷雞摸狗。

    反正,事後別人追究,他只要扔來一句「那是你們凡人的價值觀,我是神,和你們怎麼一樣」,就是鬼祟偷摸,都可以有光芒萬丈的解釋,自我感覺無比良好,遇到誰質疑,直接一刀就砍過去……

    所以,說他一世光明磊落,不屑耍小手段的……肯定對他有很大誤解,就像自己以前那樣。

    如今回想,霸皇曾經統帥過魔族軍隊,更與魔主相交,還以自身的殞落來布計,助魔主登永恆成道,如果他真的有那麼耿直,早就被連皮帶骨啃吃乾淨,哪有機會整天耍高傲?

    「……所謂的天神兵,都是萬古存在遺蛻所化,或是某些萬古級數的生命體,活切肢體化成,但九龍塔卻是唯一的例外,它不是任何萬古存在所化,而是打一開始便存在於世,早過世間絕大多數萬古、永恆的出現……」

    因為想到霸皇,溫去病略為分神,聽漏了一部分,直到回神,才發現老嫗在向龍雲兒詳細解釋九龍塔的特異點,而這些是自己在太一那邊買百科簡介,所不曾提過的部分。

    ……不是萬古存在所化,出現時間還早過大部分的萬古與永恆,又內藏驚天之秘……那九龍塔起源究竟為何?它藏有龍族無上奧秘,難道是先有塔,才有諸天龍族?

    ……如果這個推論沒錯,那九龍塔的創造者,就只會是……

    溫去病訝然道:「這塔……居然是天道造物?」

    老嫗斜看了溫去病一眼,「九龍塔是天道唯一制造的神器,也可以說是有諸天萬界以來,第一件神器。」

    溫去病大吃一驚,怎麼都想不到九龍塔會有這麼顯赫的來頭,凡是與天道相關的東西,從太初神靈到餓鬼,全部都屌到不行,九龍塔若是出自天道所化,還是有天地以來的首件神器,當中蘊含的奧秘,重要性可能還在傳聞之上。

    ……九龍塔之所以會成為各界忌諱,絕不允許被單一勢力持有的重器,很可能不是因為表面顯出的條件,而是因為是天道造物。

    溫去病道:「我聽說……天道創世之初,經歷了一些失敗,剛造出來的一些事物,不是那麼理想,有些因此遭到廢棄,那些被廢棄的東西,可能是因為造得不理想,也可能是有些不好控制……」

    ……而所謂的不好控制,就是強到有夠變態!連天道都沒能控制,這才要將之封印或是毀棄,例如……太初餓鬼!

    想到這點,溫去病就覺得頭大無比,既然如此,永恆者們不讓此物流出,很可能就是因為裡頭藏了什麼不為人知的高風險,而這種高風險,有人避諱,自然也有人想拿來玩火,別人不說,曾圖謀過太初餓鬼的魔主,肯定對九龍塔感興趣。

    不過……

    溫去病橫看老嫗一眼,還是感到困惑。自己對冥界屍龍所知不多,卻百分百信任龍雲兒,以她的個性,加上與冥界屍龍長時間相處,還會願意主動幫助,那這傢伙於理應該不是大奸大惡,野心勃勃之輩,那……它想要九龍塔,總不會是要將萬界風險收在身邊,拯救世人,大慈大悲的行為吧?

    ……怎麼可能!

    溫去病不用搖頭,直接就甩開了這念頭,這世上哪來這麼多的地藏?冥界屍龍素有凶名,就算沒什麼野心,也肯定沒有多少慈悲心,九龍塔肯定對它有什麼好處,才讓它……

    踏在九重天階頂峰,能讓冥界屍龍看上的東西已經不多,什麼神功秘典、絕世神兵,能有什麼東西讓它覬覦?說得喪氣一點,自己手上這柄終始斧,五德繚繞,堪稱屌炸天的神物,可那傢伙還未必看得上……

    得到塔中奧秘,能號令諸天龍族……這似乎是九龍塔最大的賣點,可冥界屍龍是一尾宅龍,要說一個千載萬年龜縮在黑山裡,從來不出去的死宅生物,對外界會有多大野心……怎麼想都不合理。

    ……要是根據自己之前的猜測,這東西對它有礙,也沒道理會把希望寄託在龍雲兒身上。九龍塔失落萬古,是因為幾位永恆者都不願有人入手,就此失落下去,對它才是最好的結果,讓雲兒去尋回九龍塔,反而說不得會再起波瀾……

    ……所以能對冥界屍龍生出誘惑的,會是什麼誘因?

    ……塔內藏有龍族始源之秘,冥界屍龍想要弄清楚自己的……這說來也不太對,它是宅龍,不是八卦龍,怎麼會……

    溫去病沉吟幾秒,腦中忽然靈光一閃,自己所知的頂峰存在,從霸皇、地藏、龍皇……唯一在乎的事,就只有提升境界,冥界屍龍肯定不會例外。

    等等……之前好像聽過,冥界屍龍與地獄龍皇相同,甚至也與妖皇相同,都是諸天萬界最古老的那批造物之一,亦鬼、亦妖、亦神,換句話說,冥界屍龍也是太初神靈,只是不知道為何,沒有進入神界,而是佔據了九幽一角,形同沉淪。

    雖然不知道為何會變成這樣,但既然身為太初神靈,那妖皇、龍皇所遭遇的困境,它同樣也有,提升之路根本是斷絕的……

    想到這裡,溫去病不由心頭一驚,脫口道:「九龍塔中,藏有太初神靈解開先天禁錮的方法?不會吧?」

    這念頭純屬靈光一閃,根本沒有任何理論根據,只是本能覺得卻是合理的解答,才直接喊出,可話才出口,就看到對面的屍軀老嫗第一次改了冷漠神色,有些目瞪口呆地看過來,「你、你怎麼會……」

    話出口,似乎意識到失言,老嫗面色一沉,扔下一句「妳來對他說」,就又化為煙塵,消失不見。

    第二次遇到這種事,溫去病反應就淡然許多,「這些先天神靈……是不是一個比一個還傲嬌的?霸皇是這樣,這位姥姥也這樣?天道造這些太初神靈的時候,到底是用什麼標準來造的?」

    龍雲兒在一旁微笑道:「姥姥它面冷心……好吧,它心也挺冷,但對我是很好的,哥哥你就多擔待些吧。」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27 17:42
第八章 出師不利


    整個黑山之中,溫去病都沒看到其他人存在,沒有手下,沒有僕傭,合理估計,千載萬年內,龍雲兒就是與冥界屍龍相處最為親密的一個了,而後頭龍雲兒所給出的訊息,也都是連太一那邊都不曾提供的秘聞。

    冥界屍龍,確實是太初神靈之一,甚至可以說是太初神靈裡頭最特殊的一個,其存在更回答了溫去病一個困惑很久的問題。

    ……為什麼……同為太初神靈,天帝、冥皇各有司職,妖皇卻好像沒什麼天職在身,就算身為大地母神,創造萬靈,心懷眾生,卻好像沒什麼真正的神職,與其說是上應天命行事,更像是出於自身興趣,又有能力,才坐到位置上,對比起其他與道相合的天神,整個輕鬆許多……冥界屍龍在這點上,也和妖皇頗為類似……

    太初神靈之間,怎麼會有這樣的差距?其理安在?

    答案……真讓溫去病感覺,天道造物當真是充滿荒唐,難怪這個世界紛紛擾擾,三千大道自相矛盾!

    冥界屍龍,竟然是天道的首個造物,諸天生靈的首個「生命體」,是先有了它,然後才有妖皇與其他幾個特殊存在,再來才是天帝與諸天神靈,是謂太初。

    所有的經驗,都是靠累積而逐步完善,最開始的時候,一堆紕漏都是正常情況,所以,妖皇與同時段的幾個不死存在,所負的使命都很簡單,並沒有那種綁得很死的宿命天職,只要偶爾執行一下天賦使命,其他大多數時間,涼得可以。

    至於冥界屍龍……身為天道首個造物,這傢伙誇張得可以,因為……天道根本就忘記給它設定神職了,除了不得晉陞的限制,還有屍龍的基本屬性,其餘的應有設定一概空白,令得冥界屍龍誕生後,很長一段時間如岩石般沉眠與沉思,動也不動,幾乎被誤認為石之祖。

    「……因為是第一個造的,所以就忘記加上天職……」溫去病摸著下巴,一臉牢騷,「這天道也未免太人性化了,祂真的只是個無意識的系統嗎?天道都是這副樣子,我看這個世界根本就沒救了……」

    龍雲兒搖頭微笑道:「姥姥沒有天職,萬古以來都無所事事,又對什麼外物都沒興趣,在諸天短暫活動後,索性隱居黑山,鑽研解開自身禁錮的法門,後來……機緣巧合,取得了九龍塔。」

    冥界屍龍將解開先天禁錮視為唯一使命,而藏有龍族無上奧秘的寶塔,似乎就是核心關鍵,好不容易得到九龍塔,立即閉門不出,苦心鑽研。

    「……九龍塔中隱藏的秘密,不好領悟,姥姥為了專注,一開始就發下大願,不悟九龍之秘,不出黑山。」

    「呃,這種事需要玩這麼大嗎?」溫去病實在訝然。

    大願之法,雖說創於佛門,實際卻是因果之道的高度操作,不光是許願打高空,在立下大願時,就能透過天地反饋,少量受惠,享受一點預付的甜頭,甚至可以籍此度過眼前的難關。

    如果大願圓滿,天地反饋滔滔而來,能得到的助益,近乎奇蹟,一如之前的地藏,所行所為,甚至部分超越永恆,但若不能圓滿大願,那就要命了,與天道締結的約定,不能毀棄,就注定一直被卡在那裡,不能寸進一步。

    古往今來,大願法被視為修行者走投無路,才會走上的最後一著,反過來說,若非本身已陷入困境,再無路可走,非藉助外力不可,誰也不會冒險行大願法。

    冥界屍龍甫得九龍塔,就立刻發下大願,委實太過冒險,但溫去病卻不敢說此舉不智,因為很多時候,闖關就是需要這種一往無前的氣勢,一上來就傾其所有,孤注一擲,展現這樣的決心,後頭就能迎難而上,勢如破竹。

    「不過……哪怕有大願相助,事情也不太順利。」龍雲兒苦笑道:「姥姥入手九龍塔不久,就發現……寶塔有缺,少了某個核心之物,一旦不全,就不可能參透當中奧秘。」

    「呃,居然缺了核心?就像是一部秘笈,有下半部,沒有上半部?」溫去病沒好氣道:「它發大願之前,就沒有先稍微看過一遍、研究一下?」

    還沒有接觸,就直接發大願,這固然是氣壯山河的壯舉,包含著無比決心,可一旦碰上這種窘境,那就尷尬到不行了。

    對照冥界屍龍現今的處境,溫去病一早就料到,那個大願肯定是出了問題,這才會搞到冥界屍龍這些年來,半步不出黑山,卻想不到,它甚至連研究到一半踢鐵板的機會都沒有,直接就在剛起步……不,壓根就還沒起步的地方,直接就把腳給扭了。

    「那……妳家姥姥……它怎麼……」

    「姥姥心想,無論什麼奧秘,也不是無中生有,它幾乎踏在諸天頂端,遍識大道奧秘,天道創得出來,難道它就悟不出來?」

    龍雲兒道:「姥姥依舊感悟九龍塔的奧秘,要藉著現有的軌跡,推測出九龍塔核心究竟是什麼,再結合這個,勘破九龍塔之秘。」

    溫去病忍不住吹了一聲口哨,並不言語。理論上,這個宏願不算荒唐,是絕對可行的,但……也是極度困難的。

    大部分的天階修者,都善於感悟,而拙於推演。後者根源於精密數算,步步為營,與感悟之法背道而馳,鮮少有誰兼通兩者,冥界屍龍想做的事,偏重於推演,並非感悟,這種事讓擁有魔屋的自己來幹,非常合適,可由冥界屍龍來做……

    演算之術,是後天法,隨著時代演化,不住精益求精的,冥界屍龍是先天神靈,在這上頭恐怕……溫去病完全不樂觀。

    ……不過橫豎它本身就是一條宅龍,心無旁騖,又萬古不隕,再是差勁,也該有些收穫吧?後頭又是什麼情況?

    「……姥姥一鑽研,就是數以萬年計的悠久歲月,後來……又出了事。」

    「又出了事?」溫去病嘴角上揚,「合著它研究九龍之秘一事,為天所忌啊,怎麼意外那麼多?呃,不過都幾萬年過去了,出點事好像也很正常。」

    龍雲兒嘆息道:「九龍塔落在姥姥手上,引來外人覬覦,雖然幾位永恆者都不在意,依然有不少妖魔仙佛闖黑山想取,切都被姥姥擺平,可……有一次,一個賊潛入黑山,趁著霸皇與姥姥為難,盜走了九龍塔!」

    溫去病至此徹底無語了,冥界屍龍真是衰得可以,雖然一半是咎由自取,可它的大願真是命途多舛,甫開始就缺了上半截,想靠一己才智與毅力克服,卻又遭了小偷,連下半截都被人盜走,這下只能對著空氣感悟……那還悟個鳥啊!

    九龍塔失竊,發下的大願從此成了空話,堂堂萬古巔峰的絕世存在,就這麼被自己的誓言,困在黑山,一步不能出,簡直成了大笑話一件。

    還好這件蠢事,連太一那邊都沒有一點資料,否則萬界之內,冥界屍龍的恐怖形象就要大崩壞,各路仙佛妖魔提到都要掩嘴笑,真正沒臉見人了。不過橫豎它也不出門,別人一般也不會闖進來,只要把眼一閉,耳一捂,就當無事發生好了……

    想到冥界屍龍就在附近,笑太誇張會被算帳,溫去病強忍住笑,聳肩道:「可惜姥姥沒個兒子、女兒之類的,不然要是哪天離家出走了,它還能為了偉大的親情,放棄誓言,外出尋找……現在連個藉口都沒了。」

    龍雲兒搖頭道:「姥姥許下的是大願,不是心願,有天道制約,大願未成,根本是出不去的,只能釋放力量與氣息,或是將力量寄託於分身,在外活動。」

    「……所以,封神台一戰,它才借了妳力量,由妳這顯身,代行它的神能。」溫去病點頭道:「妳也決心為它取回九龍塔,助它解脫,明白了,怪不得它要九龍塔,唉……人就不該隨便亂發誓啊!」

    話說著,溫去病一直留意週遭動靜,提防冥界屍龍這個明顯心胸不寬的傢伙,惱羞成怒,含恨對自己出手,不過,從龍雲兒給出的訊息聽來,這個可能性很低,因為無論龍雲兒還是自己,對冥界屍龍都是奇貨可居。

    分身、顯身可不是那麼好搞的,所有這一類的神通,都有操控問題,只要壯大了,就會想要叛離與反噬,而冥界屍龍被天道困在黑山之中,要製造分身,過於弱小的沒資格搶奪九龍塔,強大到萬古層級的……出去了不反才有鬼!

    龍雲兒善良純厚,體貼守信,雖然與屍龍屬性背道而馳,卻是冥界屍龍萬世打燈籠都找不著的寶貝,扶植她上萬古,是自身解套的唯一希望。

    不過,哪怕龍雲兒作為顯身,能一脈直傳冥界屍龍的力量,修行速度快到像飛,但萬古之壁豈是易過,越到後頭,進展越慢,除非冥界屍龍還有其他秘法,否則估計百年之內,龍雲兒都還沒法出師離山。

    真正能幫助冥界屍龍找塔的,估計還是只有自己,橫豎債多人不愁,冥府一戰,自己和六界各大勢力都有衝突,也不差多一件九龍塔,引來嫉恨了。再加上既然冥界屍龍當初持有數萬年,也沒引來永恆者干涉,估計也一早被放在安全名單上,自己只要上交及時,就不會有什麼禍患。

    「……不是我說啊,妳們索要的這個彩禮,真是不好辦。」溫去病面露難色,不住搖頭,「想接妳回去,委實不……咦?」

    溫去病一下想到問題。縱然有霸皇在外,能夠潛入黑山,盜走九龍塔的,也絕非泛泛之輩,這樣的人物,諸天之內又能有幾個?

    若說這是剛巧鑽了空子,未免令人難以置信,可要說是蓄意而為,那就大大不容易了,以霸皇的驕傲個性,要什麼東西都是強搶,不會用偷的,要說他與人配合,調虎離山,為行竊者製造機會,那……下手的人,必定是他非常重視,能夠視之為友的人物。

    這樣的人物,真的存在嗎?

    這樣的人物,居然會做這種不要臉的事情?

    溫去病立刻想到的,就是冥府之外,與霸皇並駕齊驅,同闖冥府的那道身影,當即臉色大變,一下抓住龍雲兒的手,緊張問道:「偷走九龍塔的賊是誰?」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28 17:42
第九章 受害者同志


    面對這個提問,龍雲兒明顯是有些顧忌的,遲疑了幾秒,剛要開口,兩人眼前陡然一花,赫然已經離開了小樓,更出了黑山,來到外界。

    溫去病一怔,斜看龍雲兒,「喂,妳家老祖,一句話都說不得的?我不過才問個一句,就丟我出黑山,居然還連妳也一起被丟?」

    龍雲兒柔聲道:「不是的,我想姥姥它是……」

    話未完,耳邊驟聞滔滔水聲,一片白水,不知由何處生出,自四面八方快速湧來,迅速形成河流,繞過整座黑山外圍。

    同時,陣陣異香撲鼻,大片鮮豔燦爛的暗紅色花朵,在河畔盛開,綿延出去,觸目所見,白水的這岸,全是怒放花海,連彼岸都有零落開處。

    白水蜿蜒,彼岸花開!

    傳說中千萬栽難遇的黑山奇景,溫去病總算是親眼見到,但他更敏銳感查到,這股異象的出現,並非是自然形成,而是有某種外力,變動了時空,猶如古老畫面回放,將那段萬古難逢的奇景,不住重現出來。

    自己結合終始斧,發動萬古之力,也只能尋階而上,踏著時空烙印,趁隙穿入,這股力量卻能把虛無縹緲的時空烙印,直接具現播放出來,兩者難易的差距,猶如雲泥,不可同日而語。

    跟著,遠遠的馬蹄奔馳,長歌飄揚,一道騎影踏歌而來,高速靠近,溫去病的目光剎那一縮!

    ……果然是你!

    在冥府之外,溫去病也曾看過類似的一幕,而就算沒有那時的經驗,自己也絕不會認錯,因為對這個人的熟悉,早已經深入自己骨子裡了。

    『……寂寞姓氏遺落謠歌,唱去日苦多,這一生擦肩黃泉與碧落,再會我忘了我……』

    歌聲飄揚,馬背上的青年,一派瀟灑,彷彿天地逍遙郎,放歌盡歡,自得其樂,意氣風發,世上再沒有什麼能羈絆住他,就這麼從遠處高速靠近,捲起,踏過白水,揚飛大片暗紅花瓣。

    溫去病直直地看著這道接近的身影,整個身體緊繃得像是一桿槍,一語不發,龍雲兒擔憂起來,伸手過去相握,握住他僵硬的手掌,溫去病這才長聲一嘆,還轉過頭,擠出笑容,「別擔心,我沒事的,又不是三歲小孩……每次見到他都情緒失控,後頭事情還怎麼作啊……」

    龍雲兒暗中鬆了口氣,自己先前的欲言又止,就是害怕溫家哥哥見了那個人,會有過激反應,傷心傷身,現在看他能夠冷靜下來,總算能放心一點。

    兩人對看之間,騎影已經從身邊飆過,直直奔入黑山內部,只有歌聲遙遙傳來。

    『……這一生自畫何用費筆墨,光陰都記得我……』

    溫去病看著騎影遠去,搖了搖頭,「這就是彩禮的第一個條件,妳說的靈異現象?」

    龍雲兒點頭,「唯有這個姥姥處理不了,這段時空烙印反覆回放,有時候初一來,十五又來,十六還來,有時候一天內連續來十六次,你知道的,他唱歌又不怎麼好聽,偏偏聲音還傳得遠,我們一直很困擾的……」

    平心而論,那個人並不是好歌手,這番引吭高歌,唯一的優點大概就是聲音宏亮,這點對於當地住戶,絕對是個惡鄰居,偏偏冥界屍龍困守黑山,連躲都沒有地方躲,萬古以來,估計早就聽得獨眼噴火,想要見人就殺了。

    難怪冥界屍龍如此困擾,要是只是安保系統失靈,對於這個宅龍,還可以考慮在裡頭再加一層,就當無事發生,但是這麼嘈雜的噪音源,偏偏因為本身的特異,不一定能屏蔽,實在讓人困擾。

    如果是普通的時空烙印,相信冥界屍龍有大把方法暴力破壞,可事關那個人,就是另一碼子事了。

    冥界屍龍顯然是知道那個人的厲害,奇點的因果,生人勿近,而且完全沒有一點道理可言,雖然小白層冒險吞掉烙印,毫髮無損,但換做別人去破壞奇點的烙印,搞不好立刻就被鎮壓了,冥界屍龍已經等同坐牢,應該不想再闖入另一個牢籠中。

    溫去病哂道:「我理解,這就像是住家旁邊有座黃色鬼屋大賣場,天天聽著裡面的廣播叫賣,放著同樣的音樂,音樂還難聽得要死,幾分鐘就重放一遍,被迫聽上十年八年,只要是人都會想去半夜澆汽油啦……」

    龍雲兒忍著笑,看溫去病一臉認真的樣子,道:「所以,我希望能為姥姥解除這道束縛,嗯,雖然這麼說不好意思,但……雲兒我剛來的時候,全是靠那個人幫忙,才能通過姥姥考核的。」

    溫去病皺起眉頭,「通過考核?哦,是靠他幫助,才能夠進入黑山?」

    「不光是這樣。還有後頭姥姥的提問,它當時問我,它最強的力量是什麼……」龍雲兒道:「我那時候想到的,都是些對屍龍的既定印象,腐屍不死啦,劇毒啦,嘿嘿,都是些最膚淺的東西,那時根本就沒想過,屍龍的根本法則,涉及生死大道那麼高深的東西……」

    溫去病冷哼了一聲,曉得這是冥界屍龍給的陷阱,換了絕大多數的天階者,都只會往這方向去想,放眼萬界諸天,除了少數知道內情的,鬼才想得到堂堂冥界屍龍,竟然會是一條太古時光龍!

    「……可我也在想啊,姥姥既然出了這道考題,肯定是有些詭詐的,順著那個方向去想,很容易掉進陷阱,就在那時候,我突然想起了那個人的歌,他說……要讓光陰都記得他!」

    龍雲兒篤定道:「燕大姊曾說,那個人的烙印,可能是我活著出來的唯一機會,我不知道為什麼會想起了這點,就……歪打正著地猜中了,姥姥那時候的表情,很尷尬呢,它本來以為我不可能猜中的。」

    溫去病不想笑,卻不爭氣地笑了一下,不知道多久不曾有人到訪的冥界屍龍,好不容易等來訪客,躊躇滿志地拋出了問題,以為人家絕對不可能答中,卻直接被一巴掌打懵,這就好像準備了認為人家一定狂笑的笑話,說完之後,全場面無表情,鴉雀無聲,自己變成最糗的大笑話……真虧得脾氣不好的它,沒有惱羞成怒。

    至於龍雲兒所獲得的提示,是那個人刻意提點的可能,絕對是沒有的,他絕對不可能知道萬古之後,有個叫龍雲兒的人會來闖關,好心留下提示,更何況這個提示,若是歪打正著,根本不能算作提示,所以這只能視為一個單純的巧合,是龍雲兒自己福緣深厚了……

    「……奇怪。」溫去病沉吟道:「妳剛剛說,九龍塔是姥姥與霸皇戰鬥時,被那個人潛入盜走……他就這麼潛入進去的?大搖大擺,還一路唱歌?」

    通常來說,天底下不會有這麼囂張的賊,作賊作到還一路唱歌進去,唯恐主人家不知,溫去病倒是不懷疑那個人有這種恥力,幹出這種事情來,但冥界屍龍的智力沒理由低成那樣,要是這樣還能被竊走,這宅龍就實在是蠢到驚人了。

    ……難不成,是霸皇拚命掩護?死命纏住冥界屍龍,讓它沒法騰出來搶救?霸皇如果願意做到這種地步,兩個人的交情不是普通好啊。不過這樣說,哪裡能算是偷,根本是兩人聯劫了……

    溫去病正自尋思,龍雲兒已經搖頭,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哥哥誤會了,這……這不是他來行竊時候的紀錄,而是他後頭來黑山問道時候的時空烙印。」

    「……問道?」溫去病有些反應不太來,這通常是指兩名修道者,各述對天地法則的理解,參討大道,但用在此處……

    「別鬧了,他可是賊耶,妳有看過誰作賊偷了保險箱,回去自己打不開,還搬箱子回去問失主,保險箱密碼是多少的嗎?哈哈哈,這簡直……」

    立刻明白過來當初發生了什麼,忍不住大笑起來,笑了沒兩聲,溫去病雙膝一軟,跪倒下來,「不行,我、我沒力了……那畜生確實幹得出來這種事情,他就沒什麼不要臉的幹不出來。」

    真是會被氣到手腳發軟,但回想起當初那個人的肆無忌憚,這種事算得了什麼,別說跑回去找苦主問密碼,如果必要,他拔光苦主牙齒,再當著苦主面殺光他全家大小都可以……

    龍雲兒慌忙扶起溫去病,苦笑道:「聽說,那個人盜出九龍塔後,始終參悟不出個中奧秘,又沒耐心,就直接上黑山問道,姥姥與之相鬥幾回,具體的過程不知,但據姥姥所說,那個人似乎到最後,連九龍塔缺少核心組件都沒有發現……」

    「……他向來就是這樣的。」溫去病惱火道:「耐心差到極點,研究工作如果短時間內沒有結果,就會直接扔給手下催加班……九龍塔落到他手裡,簡直是造孽。」

    龍雲兒點點頭,柔聲道:「姥姥也是沒法可想,那個人……似乎是殺不死,又趕不跑,而且越到後來,實力越增,最後……最後就是只能困居黑山,閉門生氣。」

    言有未盡,但溫去病聽出來,三不之中的最後一不,恐怕就是打不過了。萬古之前,冥界屍龍的修為未必有今天這麼高,估計是萬古中的強悍存在,卻未必踏在顛峰,那個人不住增強,最後幾次來黑山時,很可能已經反超冥界屍龍,成為其無法力敵的對象。

    普通的敵人,打不過還可以跑,但冥界屍龍……真正是打不過卻又跑不掉,堂堂諸天頂峰的存在,被逼到滿腹委屈無人訴,也真是夠慘了,溫去病原本對其好感缺缺,現在……倒是挺想喊一聲同志,為其猛掬一把傷心淚。

    照時間算,應該是那個人證道永恆之前的事情,總不會……九龍塔仍然在那個人手上,自己想取塔,還得從那個人手裡想辦法?

    雖然說自己本來就要找他,兩件事合在一起辦,省時省力,但這麼一來,雲兒什麼時候才能得到解脫?按照小白所言,那個人的去向根本連永恆者都把握不到,在過去未來間亂跳,想找到它,不知道要多久……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29 11:14
第十章 追劇的魚乾組

    溫去病緊緊握著龍雲兒的手,緩緩道:「妳是為我才困在這裡的,放心,我一定負責把妳弄出來……不管付出什麼代價。」

    龍雲兒微笑搖頭,「哥哥不用這樣,其實,當初我來的時候,固然是抱了決心,後來……我自己也想不到,但我其實在這裡待得還滿好的。」

    溫去病嘆道:「妳生性好靜,又體貼人,是比較待得住,可這黑山終究一無所有,妳困在這裡,哪……」

    「姥姥說,修行首先就要耐得住寂寞。」龍雲兒笑道:「大道漫漫無有邊,越是走到高處,越需要面對的,不是外邪,而是自己那顆躁動的心。」

    「……理是這個理沒錯。」

    溫去病有些不甘心地望向自家小秘書,依舊是那樣碧發飄揚的秀美人兒,文靜典雅的嬌容,一如過往,絲毫沒有因為沾染屍龍的陰邪之氣,起任何不好的變化,反而……生出一股脫俗仙氣,彷彿是深山清泉中,洗滌綻出的一朵孤蓮,不光是美麗,更有一種歷劫洗煉的凜然氣質。

    ……通常,這樣的氣質,被人美化稱為「道心」!

    雖然不太想承認,但云兒無疑已經成為能與自己站在相同層級的對象,既是同伴,也是共同追逐大道真理的同志了!

    「……道理說得不錯,但等它恢復自由之身,妳再看看它是不是真的能作到吧!」溫去病道:「它那麼能耐得住寂寞,好好鑽研自己的時光之道就成了,還強佔輪迴通道幹什麼?」

    「就……無聊唄!」龍雲兒吐吐舌頭,嬌笑道:「姥姥大多數時間其實都是在睡覺,屍龍一族是不會作夢的……」

    「咦?它不是一心向道嗎?原來征服自己躁動之心的妙法,就是一睡解千愁啊?妳家老祖結合的,其實是睡之大道嗎?」

    「哥哥別打岔啦,姥姥它困居黑山,苦悶無聊,連睡了都沒夢可作,有一天突發奇想,利用時空烙印,強行透出力量,連結輪迴通道,當時天地尚未大變,連結通道的難度不比今日,它連結成功後,將自身部分龍軀擱置其中,窺看無數輪迴往返,將這些生靈的一世世,都化為自己的夢……」

    「……所以……」溫去病要花上好大力氣,才能止住面部抽搐,「它奪輪迴通道,原來不是為了參悟法則,也不是干些什麼大事,而是用來當個人用戲台,天天看人粉墨登場,唱戲給它看?這……好……」

    用足了毅力,溫去病才沒有把「好變態」說出口。

    對於強佔輪迴通道之事,萬古以來,自己聽到的相關傳說,都把冥界屍龍說得很邪惡。最初,是覺得它這麼作必有極大野心,想要插手輪迴,可千載萬年過去,輪迴卻不受半點影響,冥皇和各路永恆者也沒有動作,各方才轉而猜測,它是要藉此參悟法則,可能是要窺探由死向生的循環法則,這才幹出這樣的事。

    ……外人哪裡能想到,這純粹就是一個看戲不想買票,也不想付錢的惡客,佔下輪迴通道只是窮極無聊之下,打發時間的消遣,怪不得冥皇和各路永恆者都懶得理它,總覺得……和這傢伙站在一起,連自己都好像變笨了。

    「……這段時間,我除了修練,也陪姥姥一起看戲。」龍雲兒道:「觀看散逸在輪迴通道內的執念,閱讀其生前記憶片段,確實很有紅塵遊歷的感覺。」

    「當心。」溫去病搖頭道:「那始終不是妳自己的體驗,記得把持住本心,別像一堆走紅塵歷練的佛門修者,歷練太多,看過太多,反而忘了自己是誰,就此世世沉淪,不得翻身。」

    「我曉得的,姥姥不只一次提點過這個。」

    龍雲兒溫婉笑道:「人生如戲,戲藏人生,看多了之後,很多以前的想法都改變了,覺得整個人都豁達很多呢……我和姥姥天天追劇,閒了就交換心得,日子其實也挺愜意的。」

    溫去病實在不知道說什麼才好,腦中浮現起形象,冥界屍龍與龍雲兒並肩坐在舒服躺椅上,戴著大得誇張的立體眼鏡,舒舒服服追劇,手裡拿著零食,旁邊桌子搞不好還有果汁,躺椅還能調整姿勢,眼前戲劇一集接一集演下去……

    ……這根本是兩個宅到爆的魚乾女在度假放到爛啊!

    「……我其實比較喜歡看一些小雞小鴨,自然生物的記錄,看看牠們怎麼生活的,整個自然生態系的運作,既殘酷冰冷,又壯闊美麗……」

    ……真是看不出來,妳居然是動物星球的愛好者……

    「但姥姥偏好一些……婆媳糾紛的片段,還有苦情媳婦的故事……最近好像又看起了悲情婆婆、丑娘一類的,還常常問我有什麼感覺?這個我實在是……」

    ……這才是作夢也想不到,那頭屍龍長得那麼古怪,聲音那麼變態,居然是婆媳苦情戲的粉絲!這事姑娘妳不爆料,我真是想不到啊!

    ……不過這樣一來,總有的好像有些東西,理解是怎麼回事了……

    溫去病瞠目結舌,開始苦思答案,萬一等會兒被問起自己愛看什麼,如果答不上,該不會被鄙視吧?

    幸好,龍雲兒沒有把話題往那邊扯,反而有些寂寥地嘆了口氣,「這邊什麼都好,就是……有點想家,離開家遠了,見不到他們,與外界的信息也不通,不知道老家的情況究竟如何,也不知道爹爹是否安好?」

    「呃,妳爹他身體倒是挺好的,這趟出來打工之前,我才見過他,釐清了一些誤會,我……」

    說到這裡,溫去病的話一頓,暗叫不妙,果然就看龍雲兒溫柔一笑,「那太好了,爹爹他身體康健,我就放心了,小妹和姊姊呢?」

    「呃,妳小妹她還不錯,已經晉陞天階,運氣如果好點,說不定都已經凝結不竭之源,可戰大能了……」

    如果有得選擇,溫去病很想規避接下來要說的話,自己在碎星團裡,最討厭的工作就是報喪,幸好山陸陵大多數時候都可以裝沉默,這種鳥工作都是扔給尚蓋勇、韋士筆兩個來做的。

    但,龍仙兒是自己的亡妻,龍雲兒既是自己女人,也是自己小姨子,雙方關係敏感而複雜,如果自己把龍仙兒的死訊藏起不說,那算什麼人了?

    「妳姊姊……在不久之前的冥府大戰,為了保護我,為了保衛萬界眾生,壯烈犧牲了。」

    這句話說出,龍雲兒的表情直接僵在面上,連眼神都定格,有那麼一瞬,溫去病完全不敢直視她的臉,看她眼中流露悲傷、震驚,柔荑因為激動而握緊,一身力量控制不住地波動,森森鬼氣,狂洩四方,所過之處,空間震動,大地腐朽。

    擁有足夠力量的天階者,任何一喜一怒,都是波及週遭天地的大變,對這點沒什麼自覺的天階者,往往都是週遭世界的大劫。

    還好,龍雲兒很快就寧定下來,平復了情緒,放鬆了手掌,深呼吸了兩口,這才紅著眼睛,用壓抑後的聲音,平靜道:「姊姊她……是怎麼死的?我……不想怪誰,只是想知道情況。」

    溫去病只好將冥府之戰的情況解說一遍,言詞中儘可能做到客觀,因為自己的立場,在這件事裡尤其麻煩。

    若說有誰該對龍仙兒的死負責,除開已經被小白和老瞎子盡數消滅的太初餓鬼,與她決鬥到最後的褒麗妲,肯定要負最大責任,而自己絕不想看見龍雲兒找褒麗妲尋仇,甚至可以說,自己還寧願龍雲兒把這筆帳,全記到當時沒有能夠介入的自己頭上,也好過找褒麗妲算帳。

    當時,自己和小白被困鏡中,把兩人解放出來的那一擊,是褒麗妲的力量,合理推測,是她陣前倒戈的作為,至於心緒不定的她,為何又倒戈了?這點難以推測,但有一定的可能,就是被龍仙兒影響。

    事實上,就連龍仙兒自己,臨終前也完全沒有要向誰報復、討回公道的意思,並不記恨褒麗妲,更沒有點明要自己為世界除此大害。

    在這種情形下,自己很不願意再有什麼仇恨,為此而生,偏偏此刻自己的立場,必須公平,龍雲兒本身也是極聰慧的女子,要是自己的言詞中,有些許偏袒褒麗妲的成分,或是刻意為她開脫,絕對會傷到龍雲兒的心,更可能造成反效果。

    因此,溫去病幾乎是板著面孔,很嚴肅地將自己所知道的整件事,完整說過一遍,而龍雲兒自始至終維持沉默,眼中流露的,除了哀傷,並沒有怒意,只是不住伸手拭淚。

    「……姊姊她……最後應該是很高興的。」

    龍雲兒嘆道:「香雪大姊她……心裡應該也很不好受,這一路上,她刻毒對待別人,又何嘗不是在折磨自己?」

    溫去病一奇,不解她怎麼會如此放得開?隨即想起,褒麗妲和龍雲兒也有私交,兩人曾經情誼甚篤,雖然後來分道揚鑣,根據燕無雙的說法,在異界就曾破臉過,但褒麗妲似乎一直對龍雲兒留有餘地,沒下死手,更不曾遷怒,龍雲兒對於褒麗妲的一路走來,想必也是感觸良多。

    「哥哥你要好好的,你能在這裡,就是姊姊最大的期望,她是那麼希望你能好好活著,開開心心的,你……千萬不要讓她失望啊。」

    龍雲兒寥寥言語中,包含著很多的擔憂,「姊姊最後的那些話,她是真的想你自由,可不管說些什麼,那時候都是不對,她一定很怕,沒法把正確的心情傳達給你,反而成了你的枷鎖。」

    溫去病苦笑,點頭道:「她想說的東西,我怎麼可能不知道?但……我也有我的想法。」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30 12:12
十一章 自由極意

    龍仙兒臨終時的留言,溫去病想也知道她心中究竟有多難。那時的她,想必有著滿滿的牽掛與不捨,卻怎麼說都不對。

    ……她在最後的時候,放下自己牽掛一生的始界,選擇解放夫君,卻難以傳遞內心的希望,這話不是能夠說出來的……

    ……若是直接說想請夫君幫著守護始界,以當時的情況,自己念及對她的歉疚與情意,肯定一口答應,但……這卻不是她願意見到的。

    ……直說希望夫君自由,不要管始界的事了,可她越是這麼說,自己越會歉疚於心,越想去替她完成那些她放不下的事。

    正說不對,反著說也不行,太過熟悉彼此,事情到這裡已經成了死結,龍仙兒曉得,自己也心下清楚,最後就變成了這副樣子。

    「……妳們都想我能夠負擔少一點,別再為了妳們去扛什麼事,那我就奇怪了,我如果不管,妳們也都能放下不管嗎?」

    溫去病哂道:「要不,我們現在來立個約,不管始界遭遇什麼,妳重視的家人死得一個不剩,妳都不許在牽掛,要嘻嘻哈哈的,介意一點就算違約,是增加我的負擔。」

    龍雲兒的笑中滿是苦意,想說點什麼,卻最終還是搖搖頭,這種事,根本就不可能做到。

    溫去病道:「看吧,一個個都說想我不要有負擔,不要去管閒事,然後事情來了,個個都往裡頭沖,這算什麼?你們這就像是總說煮火鍋的時候,青菜最好吃,然後拚命夾肉的那種人!」

    龍雲兒一陣無奈,破涕為笑,「哪有人像你這麼理解的?我們都是……」

    「都是為我著想嘛!我知道啊,可你們各個都言不由衷,作著自相矛盾的事,還都是只許你們作,我作就不行的事,你們不覺得自己很搞笑?」

    溫去病一手扶額,「有時候,我都在想啊,不如直接把妳們全都打暈,綁到某個小千世界,荒山野嶺,塞到小屋裡,不許妳們再去管外頭的事,我就整天拿把菜刀,守在門口,這才叫不問世事!」

    看溫去病說得目露凶光,龍雲兒側頭想想那畫風,柔聲道:「哥哥在乎的,也不只是女人吧,在叔的生死,你不管嗎?也比照辦理嗎?他一把年紀,怕是禁受不起啊!」

    溫去病眉頭緊皺,低頭思索,繞著走了兩圈,抬頭道:「要不,我給他找個身強力壯的女野人,給他們一間茅屋、一把菜刀……在叔身體其實不錯,應該挺得住,他一把年紀,也該考慮再找個伴了。」

    龍雲兒失笑道:「女野人?真虧你想得出,在叔這麼照顧你,你找個女野人給他?你怎麼不乾脆找個百斤大肥婆算了?」

    話說到一半,龍雲兒住口不語,臉頰無端多了兩朵紅雲,溫去病心下雪亮,走到龍雲兒面前,輕輕抬起她嬌嫩的下巴,注視她燦星一般的明眸,笑道:「當初,妳也扮過肥婆,還是我最心愛的小肥婆……」

    兩人在許都重逢之初,遇上密偵司的人馬,為了藏匿身份,龍雲兒曾用偽裝道具,變形成肥婆,那一段時間的經歷,兩人回想起來,都是一陣陣暖意。

    龍雲兒靠在溫去病胸口,低聲道:「哥哥想怎麼作,就怎麼作吧,後頭,為神也罷,為魔也好,哥哥去哪,雲兒就陪你一道去哪。」

    溫去病敲了龍雲兒額頭一記,笑罵道:「儘是撒謊,妳都還沒得自由呢,怎麼陪著我去?」

    龍雲兒認真道:「姥姥其實也不是那麼難說話的,雖然有時戲癮大發,很難商量,但其他的時候,都還算通情達理,之前是我未證大能,不好離開,等我到了六重天,有自保之力,姥姥應該就能通融……不過,黑山門口的靈異現象……」

    溫去病特別等了幾秒,這裡是黑山門口,自己和龍雲兒說的每一句話,冥界屍龍絕不可能沒有聽到,龍雲兒說它可以通融,而它默不作聲,估計就是真可以通融放人了。

    更何況,尋找九龍塔,還要靠龍雲兒,以此為前提,本來就是要放龍雲兒出去,否則整天困在黑山追劇,最好九龍塔是會忽然從天而降,憑空冒出!

    不過,兩個條件的後一個,可以通融,但第一個……

    溫去病忍不住頭痛起來,破壞時空烙印,涉及時間法則,也就是起碼要萬古層級,自己目前沒這能耐,想幹這事,難道要去請哪位萬古存在出手?

    姑且不論自己究竟有沒有這樣的人脈,就算有,諸天之內,哪位萬古敢隨便碰那個人的時空烙印?別說萬古,就算永恆者,也都是看到那個人就掉頭走,放眼諸天萬界,在那個人面前無所畏懼的,恐怕只有霸皇一個,難道自己要去求霸皇出手?這也太荒唐了!

    說起來霸皇和那個人更是至交好友,自己就算拉的下臉,這件事情霸皇還未必肯幹……

    小白先前在冥府耍的那一手,倒是可以借鏡,問題是……吞噬時空烙印,這也同樣是萬古存在才能幹的,超過自己當前能力,即使自己後頭登臨萬古,也不代表就能倣傚了。

    自己曾經問過小白,究竟是哪裡來的膽氣,敢吞噬奇點烙印?就不怕遭到反噬,直接被鎮壓消失嗎?他的回答可是異常光棍。

    「沒啊,就賭一賭罷了,要是成功的話,我拳打太初餓鬼,腳踢各界永恆,頭上扛個橫批:冥府無敵。何其快哉?從今之後,連霸皇都不敢到我面前裝逼,真是想想都覺得過癮呢!」

    「……你就從沒想過,要是賭失敗了呢?沒了你,誰去處理太初餓鬼?」

    「嘿嘿!一句非常老而實用的道理:我死後,哪管洪水滔天?」

    小白哂道:「一定要我去處理太初餓鬼?我欠了這個世界的嗎?是我能存在,我才不忍見蒼生沉淪,挺身救世,如果我被鎮壓了……就一個坐監看戲的,你們被餓鬼吃光,去怪天道不公啊!關我屁事!何況沒了我,那群永恆者再沒法看戲,自然會捏著鼻子幹事,要是祂們搞不定,我正好在牢裡看笑話,豈不樂哉?」

    這個回答,估計會讓很多懷疑小白心有底氣的人,眼鏡跌破一地,而它願意這麼發瘋賭一次,自己可沒法做同樣的事,雖然自己是什麼奇點傳承,但是想到奇點特效,以及那個人,實在說話自己去吞,究竟會降低風險,還是會引來額外的後患……眼前這個難關,還真是一時找不到解決之法。

    轉念一想,溫去病覺得這樣也不錯,既然確定冥界屍龍不如傳說中危險,對龍雲兒還有善意,那龍雲兒待在黑山,反而是最安全的所在,諸天之內,恐怕少有什麼地方比這裡更穩妥的。

    自己人在江湖,動輒成為各種風暴的中心,這一點雖非自己願意,但總歸是無法避免,特別是在明晰自己奇點傳承的身份,對於後頭的遭遇已經有所準備,與其讓龍雲兒隨自己捲入風波,不如讓她留在黑山,冥界屍龍就像一尊門神,其他人很難對她怎麼樣!

    想到這裡,溫去病正色道:「解除靈異現象,還需得從長計議,不能急於一時,給我點時間,我去想想辦法。」

    龍雲兒對溫去病的個性知之甚詳,一看他如此煞有其事地回答,就知道他根本毫無誠意,已經開始打算敷衍了事,再往深想一層,登時明白他的用意,不由得白了他一眼,卻不說破。

    「對了……另有一事,哥哥你身上……有沒有姊姊的遺物?就是沾染了姊姊氣息的東西?」

    龍雲兒的要求,讓溫去病頗感奇怪,通常這種要求不是要懷念,而是某個術法的開端,不是詛咒,就是要尋人,聽了就引人防備,但既然是龍雲兒開口,自己也就不問目的了。

    問題是,沾染龍仙兒氣息的事物,還真是難找,自己與她都是顛沛流離之人,可真沒什麼交換定情信物的悠閒心情,雖然在冥府放下恩怨,結為眷侶,一起同居過,可為了避免睹物思人,當時所用過的一切,全都封藏在那間黃泉小築裡,現在想要還得回去拿,身上並沒有。

    想來想去,溫去病只有從魔屋中,取出降魔劍來,「這把劍,是妳姊姊親手修補重鑄的,沾有她的氣息最多,妳要什麼她的遺物……現在只有這個最夠資格了。」

    龍雲兒卻微微皺眉,斜眼看向溫去病,美麗眼睛眨呀眨的,好像在問:你和姊姊結成夫妻,都變成我姊夫了,就沒有留姊姊什麼貼身物?斷髮……或是內衣什麼的?

    溫去病一臉嚴正,認真搖頭,「沒有!絕對沒有妳想的那些東西……冥府那邊可能還有一些,不過要回去搜。」

    龍雲兒微微臉紅,看向手中降魔劍,搖頭道:「這劍……不行,那個步驟,是以損毀物件為前提的,術力一動,物件就摧毀了,這劍……實在太可惜了。」

    溫去病這才明白,果然是用來施術,笑道:「說得那麼輕巧,妳姊姊拚命修補這劍,在地神兵裡也算拔尖的,妳有本事毀得去再說吧。」

    「嗯,確實不是那麼容易的,術式就無法完成……」

    龍雲兒隨口說著,手掌撫劍,似乎有些出神,溫去病察覺氛圍有些不對,仔細一看,卻見龍雲兒雙瞳中,隱約有紫光流轉,形態與時光長河有些相似,又不盡相同。

    這應該是某轉時間法則下的神通,是她這段時間修練的結果……就是不知具體用途為何了……

    「這劍……不成,將來……會惹出很大的麻煩,成為哥哥你的阻力……敵人……魔……」

    龍雲兒的聲音,聽來極為虛渺,明明人就在旁邊,聲音卻像是從很遠地方傳來,眼神也益發空洞,溫去病益發擔心,陡聞一聲龍嘯,自黑山深處傳響出來,驚破長空,千里迴蕩,震得耳內嗡嗡作響。

    這聲龍嘯,驚醒了龍雲兒,她閉目凝氣,放開了降魔劍,調適了半晌,這才恢復正常,溫去病道:「這是……對未來的某種諭示?妳已經能夠窺探長河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31 10:03
十二章 俗套


    在大能階段,就能提前窺探時光長河,從中照見未來某些可能,這是無比逆天,超級變態,說出去都會嚇尿一片大能的偉業,溫去病曾經有幸體驗,並且意外促成了妃月淚今日成道,想想頗足自豪,沒想到龍雲兒也能夠做到。

    不過仔細想來,這其實不是太意外的事,畢竟是追隨太古時光龍修行,在大能階段,就提前窺探未來,這不是什麼不可能的事,不過……哪怕永恆者都做不到百分百掌控,龍雲兒可看見的,應該也只是無數未來中的一種,頂多因為她的主修,這未來的可實現性會高一點。

    只是,剛剛發生的事情,與其說是神通展現,更像是走火入魔,要不是冥界屍龍長嘯阻斷,她搞不好就要出事了,這應該……還不是那種能夠自控、自主發動的神通,而是在某些特殊機緣下觸發的被動,就類似自己之前。

    不管如何,既然這是龍雲兒的主修專攻,溫去病就不敢掉以輕心,把這看成是胡言亂語,從本質上,龍雲兒現在身份根本就等同是時間神殿的巫女,這很可能是從未來發來的警告。

    在確認龍雲兒沒什麼事之後,溫去病沉吟道:「妳剛剛說,這劍會引出問題,很大的麻煩?有敵人?魔族或魔界?還有多點訊息嗎?」

    龍雲兒手揉著額頭,臉色蒼白,苦笑搖頭,「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剛才說了什麼,那個窺探發動的時候,我整個是失神的,還好姥姥把我拉回來了,否則,神魂可能會飄往無數的時間線裡回不來……」

    「……果然不能自控的神通啊,以後千萬別用了,這招恐怕連晉身萬古後,都還有一定風險。」溫去病憂心忡忡,也分神思索那段諭示。

    降魔劍的基本屬性,根本只對魔族有意義,對其他非魔生命體而言,就是一件普通地神兵,算不上多厲害,誰想拿這玩意兒來對付自己,自己一定把他揍到趴在地上吃泥巴,要說什麼煩……基本不用想。

    然而,降魔劍卻還有另一個可能性,玄天、地泉、日月、降魔,四劍合一,據說能具現一把天神兵,等級不遜於十大任何之一,這就不能說沒威脅了。

    傳說中的四寶劍,這東西要是出現在自己面前,自己估計立刻就得調頭跑,跑不跑得掉還得兩說。

    當前,另外三組神劍的下落……

    玄天劍,原本在小白手上,卻在冥府戰中失竊,盜寶之人持有萬空蒼穹鏡,疑似與褒麗妲一路,換句話說,從魔族那邊來的可能性很高。

    地泉、日月,都隨著秋豔紅消失,疑似被一起帶入了魔界。

    換句話說,魔界那邊,很有可能四組已得其三,只要再取得降魔劍,就可以將那件天神兵重現出來。

    這個可能若成真,還會拿來對付自己,確實是煩,如此說來,自己手裡的降魔劍,根本是魔族再得一件天神兵的大阻礙,引來魔族覬覦根本是必然,而如果要預防這個危機,自己所能做的……

    溫去病舉起降魔劍,透光觀看,心內盤算,或許,要把降魔劍變造一下,橫豎快集全四劍的人又不是自己,自己得不到劍,卻可以大力添亂,只要加以改造,讓四劍永遠也不可能合一,看那個持有三劍的傢伙最後會是什麼臉色!

    「……哥哥,你的笑……好陰險的感覺。」

    「沒什麼,妳說得沒錯,後頭我就去把這劍改了……哼哼,我如果把它改成一桿大槍,倒要看看那些傢伙怎麼再把它四劍合一!」

    溫去病隨口說著,想的東西並不是長槍,四劍合一,應該是一種融合,而非組合,單純只是形狀變造,並不能阻止合一,還需要一些更惡毒的工續。

    涉及自己的專業,溫去病很容易地分了神,龍雲兒等了幾秒,不見情郎有其他回應,這才道:「哥哥,這柄劍不行的,你那裡……還有其他姊姊的東西嗎?」

    看龍雲兒執意要求,溫去病也感到奇怪,終於忍不住好奇,問道:「怎麼一回事?妳要這些究竟是為了……」

    「我想……藉由輪迴通道,或許能送姐姐入輪迴。」龍雲兒眼中淚光盈然,但說話的口吻非常鎮定,「聽哥哥你的描述,姊姊她……形神俱滅的可能性很高,現在冥府輪迴斷絕,姐姐縱然留有殘魂,也難以聚合投入……」

    不用龍雲兒說,溫去病更知道當中的險情。

    龍仙兒的死,褒麗妲固然是不可卸責的推手,但就算沒有褒麗妲,當時的龍仙兒也早已經到油盡燈枯的邊緣了。

    為了救治司馬冰心,強燃神燈,就讓神魂傷損嚴重,一條命去了七八成,需要數百年療養,還不知道能否盡復如初,但她連這休養機會都沒有,冥府大戰跟著爆發,她藉助冥律罪袍,多次強提力量,那些都是以增添傷害,透支生命為前提的,她在戰鬥中連受重創,還遭到法則反噬……

    層層傷害疊加,龍仙兒早就到了垂危邊緣,這還不是單純的肉體傷害,很多根本是直接搾取元神,連魂魄也一起破碎的傷,最後倒在夫君懷中時,已是從裡到外,徹徹底底的千瘡百孔,死時連魂魄也破碎,半絲殘魂都找不到。

    回想起當初尚蓋勇與七小姐的夫妻死別,好歹七小姐只是身死,魂魄仍能入鬼界轉世,如果一切順利,此刻多半已經輪迴在某個世界,過著新的人生,龍仙兒卻連這樣的機會都沒有……

    「……妳想蒐集她的氣息,聚合起來,送入輪迴通道重生?」

    溫去病語音乾澀,「可這樣就算能夠重生,也再不是她了,最多……只是個與她音容形貌一樣,有著她感覺的……複製人,連轉世重生都不算,這……有意義嗎?」

    不但沒有意義,而且還是一種病態到極致的邪道,如果提議的人不是龍雲兒,自己直接就一巴掌過去打死,連廢話都不想多說半句。

    「不是那樣的。」龍雲兒連忙解釋,「黑山是一個輪迴的特異點,冥府現在崩潰了,如果能夠凝聚姐姐的氣息於黑山,配合施法,說不定有望聚集姊姊的殘魂,能聚一點是一點,這樣再送入輪迴通道,就是轉世了。」

    「……黑山居然還能做到這樣的事情?」

    溫去病聞言心驚,忍不住一陣狂喜,但也忍不住自嘲起來。

    ……之前,發現生死和輪迴法則的真相,天道以冥土埋葬眾生,輪迴乃是誤用,自己還跟著恥笑世人貪生怕死的醜態,結果當事情真落到頭上,自己又何能免俗?還不一樣想把死別親人重新復活過來?

    ……所以說,難怪後頭天道會降下天劫,劈斷絕大部分的輪迴所在,不然濫用肯定無休無止,沒有任何人會阻在前頭……

    ……不過,俗就俗吧,自己又不是什麼公理與正義的化身,只要能利己,管他什麼吃相難看不難看,現在流行的,就是霸皇那樣的蠻幹。

    溫去病心意把定,立即點頭,「說得好,我立刻就趕回冥府,取幾件她的……呃,找幾樣她的東西過來。」

    「那個……」龍雲兒欲言又止,最後才開口道:「傳聞冥府有一件至寶,醒神燈,如果能使用,就能夠聚姊姊的殘魂,諸天聚魂之寶,無出其右,只是……這寶貝需要冥皇自燃神魂發動,不然得之也無用……」

    「什、什麼?」

    醒神燈什麼的,溫去病當然知之甚詳,剛剛自己沒有對龍雲兒提起,不料他卻主動提及。

    龍仙兒的眾多死因裡,醒神燈就是主因之一,但當初自己只知此寶能夠安定神魂,這是可以喚醒司馬冰心的理由,但並沒有誰對自己提起,這東西還能用來聚集殘魂,此事恐怕連龍仙兒自己都不知。

    如果真有這效果,自己肯定不會坐視,不管是不是要逼冥皇燃燒生命,當日霸皇尚且能為司馬冰心,豁出去獨闖冥府談判,自己又為何不能了?

    「妳等等,我去去就……」

    越想越是激動,溫去病便要離開,方才起步,忽然又想起一事,腳下為之一頓,呆了半晌,伸手入魔屋,取出一物,「這個……妳看看,裡頭……可能……留有妳姐姐的氣息。」

    從魔屋中取出的瓷瓶,正是當初龍仙兒要給司馬冰心的禮物,用力量封得緊緊,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麼靈丹妙藥,溫去病一直也沒機會好好看,但此物是龍仙兒精心泡製出來,定然無疑,應該還殘留有她的氣息。

    龍雲兒皺著眉,接過瓷瓶,瓶上的封印竟莫名崩解,流洩出的氣息,在場兩人面色登時一變。

    「這是……」龍雲兒脫口道:「姊姊的心血!」

    不用她說,溫去病第一時間就察覺了,臉色不由大變。

    心血,對天階者而言,是堪比元神的要緊事物,需要以特殊法器自刺心房,聚合全身血肉精氣,方能凝為一滴心頭血。取血的過程,有高度性命風險,但每一滴心血,都是自身全副精氣所聚,化出一滴,就要頭暈目眩上幾日,養上十天半個月;化出數滴,不管是怎強的人物,也要大病一場。

    此刻,瓶中的心血,足足三滴,洋溢著強烈的生命氣息,溫去病都忍不住想破口罵一聲亂來。

    就算是同情司馬冰心的遭遇,想要給她點禮物支持,什麼高價靈丹不行,犯得著自刺心血嗎?還一出手就是三滴,她瘋了不成?

    再考慮到當時,正值封神台之戰在即,激戰難免,龍仙兒竟然作了這麼大的耗損,還拖著元氣大損的身體參戰,簡直是不要命了!

    如果龍仙兒還好端端站在面前,溫去病不知自己是否忍得下想家暴的怒氣,但如今,佳人已逝,哪怕瓶中心血充滿生命精氣,也是無用了。

    ……等等,心血之主已死,這裡又是哪來的生命精氣?
V123210 發表於 2019-1-5 11:48
十三章 眾生如戲


    離奇的發現,一下給溫去病造成巨大衝擊。照理說,心血與其主冥冥相連,一旦心血之主殞亡,心血無論相隔多遠,也會立即腐臭,大幅流失精華,可此刻瓷瓶中所散發的生命精氣,卻磅礴沛然,哪裡有半點衰敗跡象?這是絕不合理的。

    ……難道……

    溫去病心頭劇震,彷彿突然看到一線渺茫的希望,剛想要仔細確認內中情況,眼前陡然一花,天地大變,再一定形,已經回到黑山的那座小樓中,瓷瓶更被黑袍老嫗夾手奪過。

    瓷瓶被奪,溫去病一時驚怒交集,瞬間湧出的滔天殺意,就要本能地爆發出來,哪管對面九重天頂,非自己可敵,也要先做過一場,龍雲兒卻在對面使了一個眼色,示意切勿妄動,溫去病隨即也冷靜下來,沒有動作。

    從龍雲兒的描述來看,冥界屍龍雖然危險,但並沒什麼主動惡意,只要別去招惹與挑釁,或許還能當一名自家長輩來看,不用抱持敵意,所以哪怕這個舉動略顯突兀,也不用反應太過……

    「嘖嘖嘖,小子來頭不小啊……」

    老嫗將手中瓷瓶交給龍雲兒,上下打量著溫去病,獨眼中所綻的青光,滿是質疑,「新的冥皇究竟和你是什麼關係?是你失散多年的親生老爸嗎?居然下了那麼大的本?」

    溫去病聞言不解,「什麼本?」

    男女交雜的立體音,嘲弄似的響起,「你不知道嗎?用醒神燈凝聚殘魂,是要燃燒冥皇魂魄的,就算它以鬼身與冥府結合,成就偽永恆,再也沒有壽元的問題,但往後很長時間,都要日夜承受元神火焚之痛……」

    「有、有這種事?」

    溫去病當真是大吃一驚,剛想說這種事情不可能,小白根本沒有這種時間做事,跟著就想起,大批漏網餓鬼襲向始界時,自己和妃月淚趕去救援,那段時間,小白獨在冥府,它作了什麼都沒人知道,至少自己是不曉得的。

    ……難道,就是在那短短時間裡,新成冥皇的它,點燃醒神燈凝聚殘魂,然後又等自己歸來,索取龍仙兒留下的心血,將凝聚起來的殘魂與之結合?

    想到這裡,那時小白的笑語,彷彿又在耳邊響起:『一飲一啄,莫非前定,機緣不至,雖點亦不中……』

    在冥府大劫中,小白的態度顯得非常消極,基本是放任一切的發生,他明明知道霸皇與龍仙兒交易,卻未曾阻止,甚至可以說,龍仙兒的殞落,他也要負上一部份責任,卻沒想到,他居然預備了這麼一道後著,在此亡羊補牢……這還真有點佛門的作派。

    「……這殘魂都快殘得不像樣了,真虧它聚得起來,看這程度……後頭起碼要痛個千年萬載。」

    老嫗掃視溫去病,皺眉道:「新任冥皇如果不是你爸,難道和你老婆有一腿?要不然,怎麼會傻到為她受千年火刑?或者……它又是你老爸,又和你老婆有一腿?貴圈真亂啊!」

    換了是別人,這些話就是最惡毒的諷刺,但出自老嫗之口,雖然男女交雜的立體聲,格外陰陽怪氣,但溫去病聽得出來,它是真的這麼想,也確實為此困惑,這就讓溫去病徹底無語了。

    望向龍雲兒,溫去病用眼神傳達疑問:妳確定這傢伙平常愛看的真是什麼苦情婆媳劇?不是什麼變態、神經病特集?

    龍雲兒一臉平靜,用堅定的眼神回答:沒錯!長期收看苦情婆媳劇,最容易培養出變態和神經病。

    得到這樣的回答,溫去病也不知道究竟說什麼才好了,想起當時小白趕自己出冥府,自己還覺得他成為冥皇后,變得格外小氣,差人幹活還不給什麼實質好處,不料他仍舊是這麼為了心中道義,不計代價的性子。

    他讓自己拿東西出來時,不光是將蒐集到的殘魂存入瓶中,以心血滋養,恐怕……還封了許多力量進去吧?沒有永恆者的大力相助,離體日久的心血,怎麼都不可能洋溢著如此濃郁的生機!

    而且,應該也不是只有護魂與活血,小白好端端的,為什麼要把那個海螺拿出來握一握?會否也偷偷灌注了什麼到海螺裡去,不然它為何要抹去自己設下的標記?

    奪顏的海螺,是催生那棵搖錢鬼樹的關鍵,換句話說,小白很可能已經預見到一些東西,這才特意加持海螺,間接催生出搖錢鬼樹,而沒有搖錢鬼樹,也就不可能有終始斧,自己將在黑山門口望之興嘆,始終不得其門而入……

    看似什麼都沒給,其實早就已經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噹噹,這就是永恆者不著痕跡的手段?溫去病無從揣測,只知道永恆者也不是全知全能,否則,就不會有那麼多的遺憾發生了……

    殘魂以心血滋養,這就保住龍仙兒的最後一線生機,雖然將會是一段很漫長的時日,甚至可能是千載萬年,但好歹是此世重生,不用虛渺地輪迴轉世,否則三魂替一,回來的她,很可能就不是原來的她了。

    小白的這個人情,著實給得不小,而且還沒來索要什麼報酬,甚至一句都不曾囉嗦,溫去病心中感動,只想替這位好友作點事,當即面對屍軀老嫗,客客氣氣喊了一聲,「姥姥。」

    「幹什麼?」老嫗怪笑道:「小雲兒在我手上,你想娶她回去,除非給足彩……不對,除非滿足了我們家……咳,我是說,滿足了我提的條件。」

    男女聲交雜,溫去病生出一種錯覺,好像自己正面對岳父、岳母兩邊的為難,事實上,龍家姊妹的父親龍承運,通情達理,為人寬和,母親白夫人又早逝,自己並沒有機會體驗這種面見岳父母的場面。

    現在,倒是意外地撞上了類似的場面,冥界屍龍看似凶惡,卻儼然正以龍雲兒的家長自居,如果自己不知道其中底細,大概只會驚奇,這兩者怎麼會有如此親密的感情?在自己所知的案例中,從沒有哪個頂級神魔,與自己的顯身是這種關係。

    不過,多虧龍雲兒的介紹,自己大概能夠理解,雙方關係為什麼會發展成這樣的另一重要理由。

    ……估計是長期收看婆媳苦情戲、女性成長苦情戲,千載萬年累積下來,自我洗腦的關係。

    ……身為九重天頂的巔峰存在,居然會被自己的收視習慣給洗腦,真是諸天大笑話一件,不過,今日追劇人笑痴,可知身是戲中人?真真假假,戲裡戲外,人生這東西又有誰說得清?到頭來,開心就好。

    ……看起來好像瘋瘋癲癲,但環顧當前各方永恆,汲汲營營,諸天萬古,戰戰兢兢,搞不好……這個每天追苦情劇,看來腦子不太正常的老嫗,才是這些大人物裡,最快樂的一個。

    想著這些,溫去病心氣登和,直接雙膝一落,跪倒在老嫗面前,直直就是一拜,「姥姥,我身受冥皇重託,要修補輪迴通道,此事天地之間,除了姥姥,再不作第二人想,還請姥姥成全。」

    溫去病衡量情勢,沒有說什麼懇求解救世間眾生之類的傻話,這位是屍龍之祖,甚至是所有殭屍的老祖,唯獨不是佛祖,對眾生苦痛根本是無感的,在它面前說什麼眾生福祉,請它出手救世,自己被它一口咬開十八截都算輕的。

    唯一的出路,就是賭在它成天追劇,自我洗腦之下的思維,如果自己也照著套路來,從情與道義來出發,或許有點希望打動它……

    果然,這麼一跪,屍軀老嫗的臉色立變,甚至倒抽了一口涼氣,微退了半步,「你……你這是干什麼?我與你非親非故,因何跪我?快起……」

    對面堂堂九重天頂,萬古巔峰,想要將之擊退半步,溫去病自問起碼要賭上性命,現在光是一跪就能做到,只能說……這就是入戲瘋魔的結果,在它腦海中,現在不知道究竟有多少套路與經典畫面在盤旋。

    「咳!新任冥皇對你有救妻之恩,又有兄弟之義,你為了情義,向我跪求,這倒也合情合理……你原來是個有情有義的男子漢,不比天下那些薄倖無情的負心漢,倒也不錯……」

    老嫗繞圈踱步,似乎恢復了冷靜,脫離了剛才的條件反射,但溫去病卻總覺得,它根本只是在強行壓抑,裝出很冷靜的樣子,其實腦內的苦情魂仍在激動,隨時有可能克制不住。

    「……輪迴通道,到我這裡都還是正常的,只是連結冥府的那一段碎裂了,只要能將之修復,或是推動通道往那邊延展,重新接上就行了。」

    老嫗冷冷的聲音,忽然多了一絲寒氣,「不過,如此逆天行事,消耗不輕,後頭起碼也要幾千年歲月,才能讓延展的通道穩固,這段時間內,我必須一直撐住通道,事後還不知道要療養多久……就為了你的情義,要我如此犧牲?憑什麼?」

    溫去病暗自腹謗,撐住通道幾千年?別說得好像你不撐通道,就可以自由出黑山了,而且在這之前,你不知道已經在黑山撐著輪迴通道,幾千又幾千個「幾千年」了,這是很大的事嗎?根本就是你的日常啊!

    當然,這話出口,估計又是粉身碎骨的結果,溫去病只得正起神色,正預備慷慨激昂陳詞一番,不想龍雲兒卻在此時來到身邊。

    一語不發,龍雲兒直接就在旁邊跪下,敬重地向著老嫗磕了三下頭,動作莊重而肅穆,跟著,龍雲兒仰起面來,神情無比虔誠,一手悄悄握住溫去病的手,用堅定的語氣,一字一字說道。

    「姥姥,我和哥哥是真心相愛的,盼你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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