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界大陸] 碎星物語 作者:羅森(連載中)

   
tylinee86 2015-11-3 15:47:30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571 7873164
V123210 發表於 2019-4-5 12:54
碎星物語 二六章 片面之言

    當初司徒誨人的交代,養刀術以至生出心魔云云,溫去病打從一開始就不曾相信,這種沒得查證,只有片面之詞的說法,哪怕聽起來再怎麼成理,溫去病也是不信的。

    「靠!隨隨便便就說自己有心魔,那我也一樣可以說,變成山陸陵的時候,是我心魔發作,什麼殺人放火的,我一點意識都沒有,他歸他,我歸我,所有山陸陵的帳別算我頭上,我本人超級仁慈善良的。」

    溫去病當時就發表過這樣的心得,而同樣的想法,李昀峰、武蒼霓都有,自始至終,不與司徒誨人算帳的理由,從來就不是因為信了他的交代,一直都只是卡在司徒小書這個關鍵。

    司徒小書和溫去病交好,毅然接下封刀盟主之位和父親的一身罪孽,更因禍得福,明悟本心,以仁道登天,未來前途不可限量,是碎星團的堅實盟友,只要她還堅持守護自己父親,碎星團就沒法冒著與盟友翻臉的風險,去偷偷把司徒誨人給宰了。

    而司徒誨人根基不穩,看似前途盡喪,就算真有問題,估計也翻不起大浪,兩相考慮,碎星團眾人這些年才一直沒有出手,讓司徒誨人走到今天。

    冥府事變,那個成功坐收各方漁利的神秘人物,雖然沒有真正露面,溫去病卻總有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隱約察覺是熟人,而這個第六感更令他如坐針氈,在登臨萬古,決心將整個始界納入管理,加以保護後,掃除內患的想法益發強烈,和李昀峰不謀而合,決定對嫌疑最大的司徒誨人動手。

    出於佈局,首波襲殺司徒誨人的工作,由武蒼霓擔任,而眼見此人拿女兒做擋箭牌,還能如此洋洋得意,武蒼霓心中怒火更熾,卻沒有顯露於形,只是冷笑開聲。

    「你既然沒有廢功,暗中修練到大能不奇怪,不過單憑你的本事,想要走到如今境界,只是妄想!你果然沒少跟魔族勾結。」

    武蒼霓怒道:「神皇之戰,你女兒拚死對抗願力之主,你不願出力,藉機遁去鬼界搞事,才有了如今的實力吧?玄天劍……永恆者的東西你也敢隨便搶,怕是死後也不得安寧了!」

    「嘿,神皇之戰,我要是拿出大能實力,你們是先殺我,還是先抗神皇?就算捏著鼻子與我聯手,神皇一退,你們的殺陣就要擺在我門口了吧?武帥雖是婦道人家,卻也是明白人,何必揣著明白裝糊塗?」

    司徒誨人冷笑道,「我早就看清你們的真面目,抓住一切機會提升自己。終於在鬼界之行有所收穫,得到地藏的魔氣,參悟魔佛奧妙,凝結舍利,登臨六重頂峰,又入手玄天劍,正是天意注定我當興!若非如此,今日不是只有一死?妳剛剛的架勢,可不像是要給我活命的機會啊?你們自己層層顧忌,不敢動手,卻說什麼欺騙,武帥不覺得可笑嗎?」

    「好一張伶牙俐齒!平時裝得木訥,真是屈才了……」

    武蒼霓同樣冷笑,盯著司徒誨人,彷彿在看一個自吹自擂的小丑,「無論是隊長,還是姓李的,從來都沒有信過你那些鬼話,什麼寶刀入魔,器靈控主……都只是你的片面之詞,他們真正看重的、你這輩子唯一值得誇耀的,就是你生的好女兒!偏偏你還不珍惜……要不是小書,你早就是一灘肉醬了。」

    「哈哈哈哈~~~~」司徒誨人大笑,「信不信都無所謂,我已爭取到最需要的時間,人生於世,除了自身實力,一切都是假的!從今而後,我再不會看人眼色,也再沒人可以擋我的道!有了這些,區區女兒,有什麼可在乎的?」

    「你真是瘋了……」武蒼霓皺眉,「好好的正道名俠不做,非要組織死曜,還不惜出賣同胞?你得到的這點東西,如今隊長有,姓李的有,連你女兒馬上都能有,又有什麼好自豪的?當初你要……」

    「哈哈哈哈~~~~」面對武蒼霓的指控,司徒誨人愈發狂笑,彷彿聽到什麼天大的笑話,「碎星團一群窩裡鬥,狗咬狗的東西,也有臉說這話?說什麼正道?李昀峰自己不就是麒麟,死曜的所作所為,每一份血債都有他的責任,妳口口聲聲正道,真以為自己才是正確的?」

    言詞論戰明顯佔不到上風,武蒼霓也無意多言,趁著司徒誨人狂笑不止,足下發力,凌空一蹬,龍象大力推動,一瞬間就突破音障,來到司徒誨人面前。

    司徒誨人終於解開偽裝,展現出六重天之力,這一點早在李昀峰估算之中,不算糟糕,相比之下,司徒誨人至死也不展露力量,被武蒼霓活活含冤打死,這才是最糟糕的結局,那時對上司徒小書,可不是簡單一句道歉就能了事的。

    只要能逼司徒誨人露出真面目,這個清除內患的計畫,就已經成功一半,司徒誨人之所以難對付,從來就不是他的實力,而是他的身份!

    然而,就算計畫成功,在實戰上,武蒼霓修為落在下風,這是客觀事實,想要完成預定計畫,就需要爭取的額外的籌碼,所以嘴上和司徒誨人交鋒,暗中已發動盤古真訣,如今蓄勢完成,搶先出手,拉近距離,一掌劈出,身後法相巍峨,彷彿開天闢地的神靈。

    司徒誨人面色不改,右手橫劍面前,左手撐住劍身,以七彩炫目的長劍,架住這武蒼霓這彷彿能開天闢地的一劈。

    「噹!」

    清脆巨響,千里皆聞,玄天劍上虹光燦發,七色波紋,一層層擴散出去,劍身略微彎著,如同承受著億萬斤的巨力,卻再無其他波瀾。

    司徒誨人臨空不動,彷彿腳下不是虛空,而是堅不可摧的真金。架住武蒼霓蓄勢良久的一劈,他周身綻放出萬千乾坤刀氣,襲向四面八方,又回捲回來,直取面前的武蒼霓。

    見一擊不成,武蒼霓變掌轉平,同樣貼在劍身之上,掌心發力,借勢急退,體內醞釀的洪荒氣息外放,引動風雲,化作無數龍象氣勁,將追著斬來的乾坤刀氣盡數吞沒。

    「你還有臉用乾坤刀?乾坤刀是那個人傳予你父親,勉他守正闢邪,護衛蒼生的!」

    武蒼霓以盤古真意對戰乾坤刀氣,絲毫不落下風,猶有餘力怒斥,「你所作所為,有絲毫的正氣與守護?你連自己的刀都要出賣,怎麼配做刀者?刀尊他就是這麼教你的?」

    「哈,乾坤刀也能算碎星團的嗎?在那個人眼裡,碎星團怕是還不如封刀盟吧?至少我們是可以被保留的鎮世之物,而你們只是用完就丟的廢物!」

    面對武蒼霓的叱責,司徒誨人不怒反笑,「刀者什麼的,妳難道不覺得人忠於刀之類的自我洗腦,純屬搞笑嗎?老頭子的想法,又與我有什麼關係?我這一生,誠於本心,所欲必得,所恨必斬!」

    訴說生平志向,司徒誨人無所保留,六重天頂的巔峰力量,狂壓眼前對手。

    所承受的壓力一下變大,武蒼霓無暇還聲,催動盤古真訣,原始真意引動風雲,化作一條吞食天地的巨龍,朝司徒誨人噬去。

    司徒誨人不閃不避,身後魔佛巨像十六臂各自結印。一道道魔意組成的逆卍字符號,憑空出現在巨龍周圍,形成一長串魔佛刀印,巨龍嘶吼咆哮,揮爪衝撞,卻突破不能。

    「我既誠於本心,舍我之外,再無其餘,刀也不例外。當初分靈養刀,一早就準備將來事有不諧,便將之拋出去替死。但溫去病既逼得我毀去一件替死工具,這損失他遲早要還!不如,今天就先從妳開始?我很想看看,妳要是死了,他會是什麼表情?」

    魔佛法身,鎮住原始巨龍,司徒誨人不急不徐,輕撫玄天劍,睨視武蒼霓,彷彿正在戲弄誤落陷阱的獵人一般,卻見目標同樣不慌不亂,沒有一點恐懼,頓時沒了興致,發動空間異能,越過橫隔兩人之間的巨龍和刀印,一劍斬出。

    精純的乾坤刀氣,透過玄天劍發出,三道七彩奪目的刀虹,橫貫天地,猶如天柱一般,刀虹之中,三道頂天立地的刀客幻形而出,有老有少,衣著不同,卻都是司徒誨人的相貌,渾身燦發出海潮般的洶湧刀煞,卻又匯成一股滔天巨浪,直直拍向武蒼霓。

    乾坤四證.三尊誅仙斬!

    乾坤刀中的絕學,在如今的司徒誨人手中使來,威能激增,一時間等若三名天階六重的刀客,協同出手,更將力道匯在一處,化作可以斬碎吞噬所有大能的刀氣巨浪。

    武蒼霓見狀,面色微變,卻不退不避,盤古真訣再催,背後顯化出一尊源自混沌未明之時的蒼莽巨靈,體內的力量不住攀升,手中幻化出一柄開天巨斧,猛地斬出,硬上襲來的巨浪。

    無量強光綻放出來,原本凝聚的大能之力,在對撞中抵消湮滅大半,少許化作衝擊波,席捲四方,要將方圓百里化為白地,即使是旁邊的封刀盟總部,也無有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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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星物語 二七章 還君一槍


    之前亢金龍作亂,引爆地脈,火山噴發,幾乎毀滅封刀盟與錢都,雖然這筆帳全算在亢金龍的頭上,卻也很讓人納悶,司徒誨人自己是什麼心態?

    這個答案,如今看來非常清楚了……

    眼見封刀盟遭遇危機,司徒誨人非但不緊張,更癲狂大笑,像是獲得了什麼解放。

    「好!舊事重演,這一回可千萬不要讓我失望啊……」

    司徒誨人毫不在乎,笑著任由衝擊波擴散,似乎非常期待看到封刀盟總部毀滅的情景,只是這份期待最終未能實現,他皺著眉頭,看見散出去的強大衝擊波,在離開一段距離後,如泥牛入海,轉眼無蹤。

    一下明白過來,司徒誨人冷笑道:「姓溫的準備了道具?你們居然還會關心封刀盟中人的死活?他們的手上,可沒少沾你們碎星團的鮮血啊!」」

    「該死的是你!跟封刀盟無關。」武蒼霓嘴角再一次溢出鮮血,正好趁隙平復狀態,不介意跟對手多扯兩句,「這些都是小書她在意的人,也是聯邦的寶貴財富,不會白白給你陪葬的。」

    「……想要我的命,憑妳還不夠,讓溫去病來還差不多!」

    司徒誨人見對面沒有反應,也斂去臉上怒氣,不著急搶攻,問道:「溫去病有事不能分身?他真不打算出手?」

    武蒼霓不答,也不再搶攻,只是冷冷回看,氣息愈發高渺,身後的巨靈也愈發凝實,似乎在抓緊每一秒回氣蓄力。

    司徒誨人毫不在意,沉吟道:「看來之前那兩槍,果然不是那麼容易的……他是另有要事,脫身不得,還是有暗傷在身,不敢露怯?」

    與這個問題直接相關,千萬里外,溫府之中,巨大的「雷達」不住轉動,功率全開,蒐集始界內外,萬界諸天的信息。

    溫去病端坐其下,雙目緊閉,氣息幽深,彷彿化身一枚萬古不易的頑石,沒有一點知覺,任外界變幻,憂患槍懸浮面前,槍聲上的紋路不住閃動,似乎在等待什麼。

    封禪會場,眾生之力衝突逸散的異象,尋常百姓看了愈發激動,不住雀躍鼓舞,稱頌司徒小書的神通廣大,絲毫沒有察覺暗中的凶險,甚至連外界萬古攻擊的餘波,造成的山搖地動,都被視作天地對於盟主的認同,氣氛越來越歡騰。

    然而,正在觀禮的各家高人,卻都面色凝重,懷疑自己是不是湊了一場不應該碰的熱鬧?眼前的激昂景象,隨時可能幡然一變,成為死傷無數的血肉屠場。

    承受眾生之力飛速灌體的司徒小書,發動神通,始終找尋不到警兆何來,一時顧不上多想,就要再一次消弭本我,只餘最根本的信念,容納和統御眾生之力,完成儀式,卻猛地眉心緊鎖,察覺到不妥。

    「那是什麼?」

    「啊!」

    這一次,連台下的尋常百姓都發現大事不妙,騷亂猶如野火,在人群中飛快擴散,全部人一齊抬頭看天,看向登天台另一側的高空。

    憑空出現的人影,一襲紅衣,散出濃濃魔意和怨念,若非場地中眾生之力凝聚,又有陣法加持,普通人只是看過去一眼,都會神魂撕裂,癲狂錯亂,正是奪舍神屍軀殼的秋豔紅。

    甫一現身,看著下方開始慌亂的觀禮百姓,秋豔紅冷笑一聲,放出千萬魔頭和心魔,形影若有似無,化作滔天魔潮,要將整個會場全數捲入!

    天道循環,有得必有失,封禪大典,作為人道之法中的至高法門,能夠讓修行者在人道這條捷徑上超速奔馳,自然有其他的缺點。

    之所以絕大部分人道之主不敢輕行封禪,就是因為祭典本身要求極高,既是祭天之禮,要溝通天道,就絕對不可能隱蔽進行,必然引來百邪阻道,偏偏典禮關乎人道,不止承受眾生之力的當事人無力自衛,近乎靶子,就連大典必須的觀禮者,也都不能死傷,否則儀式自敗!

    如今,秋豔紅不顧自身安危,現身始界,要以魔潮破壞祭典,甚至還試著狙殺仁道之主,這一下表態,外部諸界也看到機會,阻道者再一次出手。

    這回,諸天強人都明白真.封神台的結界一時難破,單純撼動天地,徒費功夫,還可能惹來溫去病的事後報復,萬古層級不再出手,而是轉由麾下的大能,出面負責,跨界攻擊。

    封神台崩毀後,妖、魔、鬼三族大能,都可以自由進出始界,再無桎梏,如今雖不再以真身降臨,卻都在頭頂萬古的催促下,打出一道道攻擊,第一波就有十數道妖氣、魔意,伴隨森森鬼火,跨越空間,穿過真.封神台的結界,打入始界。

    溫府雷達之前,查覺到這波攻擊的致命性,閉目斂氣的溫去病,猛地睜開雙目,神芒熾爛,伸手抓住身前的憂患,連開數槍,越來越快。

    「砰!砰!砰!砰砰砰~~~~」

    頭幾槍化作一道道冷電,穿越空間,出現在始界邊緣,將襲來的大能攻擊盡數攔截。每一道冷電,都角度奇特,後發先知,貫穿數個世界,將這一波攻勢消弭。

    後續連開的數槍,則化作流光,分入九幽、妖土,視各種禁法結界無物,直取目標。

    「啊!」

    「哎?」

    「姓溫的,我跟你沒完?」

    「給我等著?」

    「我就說,這種狠人就要搶先結了善緣才對!」

    驚呼,哀嚎,怒吼和事後之明的自誇,在諸天多個角落響起,憂患流光所過,剛剛出手的欲魔和鬼尊,盡皆化作飛灰。

    背後操控的萬古又驚又怒,既痛恨溫去病的辣手,又驚懼他無影無蹤的神槍,而妖族萬古則看著手下小聖殘肢斷體,卻不傷性命,明白對方有意收手,臉色陰沉地下了停戰令。

    憂患一輪連發,將諸天的襲擊盡數攔截,留下血淋淋的傷亡,讓妖魔鬼再不敢妄動。得此空隙,溫去病轉而將目光投回始界之內。

    「起!」

    登天台下,李昀峰飛身而起,攔著魔潮和眾人之間,雙手不住結印,憑空凝結各類符文,和一早就在地下埋好的陣法呼應。

    層層陣法展開,如同無形的羅網一般,將湧來的魔頭盡數鎮住,洶湧魔潮滔天而來,卻彷彿匯入無底深淵,轉瞬就消弭不見。

    一擊封住千萬魔頭,李昀峰雙手合十胸前,頂上一張捲軸徐徐展開,卻是半修復的天狼魔捲軸,雖然狀態未全,卻仍能派上用場,在這關鍵時候震懾諸邪。

    「李昀峰!你這狗賊!」

    秋豔紅一見頭號死敵,怒上心頭,卻隨即拋下這邊不顧,轉身飛向半空,朝猶在操控、引導眾生之力的司徒小書刺去。

    「裝模作樣的小賤貨,納命來!」

    彈指為劍甲,長劍橫空,凝結大日之形,直取仁道之主,

    李昀峰輕嘆一聲,頭上捲軸流光閃爍,術力增幅,光耀大千,開展的捲軸面上,山川峰巒,層疊起伏,繁複的符印螺旋型排列,建構成一個妙不可言的陣圖,方圓百里內的天空,被從這個世界裡分割出去,自成一界。

    通天十絕陣.風吼陣!

    李昀峰倉促開陣,不得不將司徒小書一起捲入,卻跟著發動陣法,自己在陣中變動空間,拉開景深。

    秋豔紅凝結大日,一劍疾刺,卻發覺離目標越來越遠,轉眼之間,相隔何止千里,而周圍狂風飆吹四方,遮掩星光,烈火飆天而起,焚盡萬物,已經是一片風火世界。

    戰場另一端的封刀盟總部,黑暗佛陀操控真龍之氣,將開天神靈牢牢鎮壓,而司徒誨人手持玄天劍,乾坤刀意縱橫無雙,哪怕武蒼霓手執始終斧,以天神兵出戰,也被牢牢壓在下風。

    玄天劍的超能神異,足夠抵消天神兵的威能,武蒼霓不修五德,也非真正兵主,難以催發出天神兵的全力,反而司徒誨人將玄天劍運始純熟,依仗六重巔峰之力,要將武蒼霓一步步逼上絕路。

    「滅!」

    司徒誨人怒喝出聲,乾坤刀意從體內湧出,一招六合屠妖削,千萬氣旋環繞四方,切割空間,斷絕武蒼霓的逃生之路,玄天劍直刺而出,化為一道長虹,如同天地初開時的第一道光,跨越空間,直取武蒼霓的心口。

    眼見就要得手,司徒誨人面上綻放出笑容,卻陡然頓住,嘴角詭異勾起,似乎發現什麼等待已久的東西。

    「嘿!」

    沒來得及更多反應,一道流光貫穿而過,司徒誨人笑容凝聚的面孔,連同整個腦袋,瞬間爆成一團血霧,只有玄天劍還緊握在手,但可以劈斷一切的長虹,半途黯淡,刀意破碎,勁力逸散,七彩虹光漸漸消散,卻再無半點殺傷力。

    就在一瞬之間,無聲無息飛來的子彈,打爆了司徒誨人的腦袋,強行停止了他的殺招。

    溫府之內,一槍解決司徒誨人,替武蒼霓解圍,溫去病正要再開一槍,收拾掉另一邊的秋豔紅,卻猛地僵住。

    「……真是不耐操啊!」

    輕聲一嘆,溫去病胸前詭異紅光閃耀,繞體的九龍紋身,不住躍動,彷彿要撕裂血肉,飛空離去,連帶使得體內能量運行大亂特亂,已是走火前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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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星物語 二八章 魔亂眾生


    「唉……接下來就看你們了……」

    一聲輕嘆,溫去病明白自己已經到了極限,陰德子彈的狙擊,無形無影,雖萬古亦不可避,堪稱是超級大殺器,但比聖德模式足足超過二十五倍的消耗,也是一個破天荒的數字。

    放眼諸天,恐怕只有身為不死會之主的妃月淚,才能在真正踏足萬古後,不把這消耗當回事,至於自己,仍是欠了那麼點火候,到此已經是極限了,更何況,自己大部分的力量,此刻都用在身旁這座「雷達」上,緩不出手來……

    若再繼續妄動,九龍塔之心提前暴走,情況只會更加不可收拾,溫去病無奈鬆開手中之槍,雙目緊閉,調動力量,加強體內封印,全神貫注,一心鎮壓九龍塔之心,一時間再無暇旁顧。

    溫去病收斂心神,再不顧外界紛爭,而已經確定的戰局,卻在武蒼霓的眼前,硬生生被扭轉過來。

    頭顱爆開,司徒誨人的失首殘軀,驀地驚現奇光流轉,更在光芒之中越縮越小,最終化作巴掌大小的木偶,形象雕刻得惟肖惟妙,和司徒誨人別無二致,跌落地上,爆碎開來。

    「這是……替死法器?」

    察覺不對,武蒼霓手持始終斧,以五色冷焰護住自身,警惕地打量四方,不給人偷襲的機會,只見空間波動,一道人影從中躍出,正是司徒誨人。

    同樣警惕地打量四周,見再沒有第二道流光跨空襲來,司徒誨人笑了笑,道:「早知道你們藏著這一槍……那兩名萬古的身亡,起碼有一個好處,我一早就準備好了替死之寶,諸天內像我一樣的估計也不少,嘿。看來溫去病果然不能無限連射。」

    話才說完,司徒誨人突然停住,只覺得腦中一陣劇痛襲來,彷彿要生生炸開,額頭已經裂開一道傷痕,鮮血潺潺,流過面上,倍添猙獰。

    武蒼霓冷笑道:「萬古的一擊,哪是那麼好躲的?對付你,也不用連發,一槍就夠了!」

    話雖如此,替命類的護身寶貝,一向是這類法寶的最上品,當中的珍稀性,還在瞬間轉移、傳送的護命寶之上,特別是能承擔萬古存在一擊的替命法寶,所需要的製作素材,基本就是天神兵主材的那個層次。

    這樣的寶貝,諸天的萬古存在,能持有的也不會太多,在太一那邊更是有價無市的珍稀品,司徒誨人竟能弄到手,光這份能耐,就讓武蒼霓心中直冒嘀咕。

    ……無恥的狗賊,出賣同胞成性,又勾搭上什麼人了?

    「……那就喊你的姘頭出來,再開一槍吧?」

    司徒誨人渾不在意,右手輕按額頭,拂去鮮血,察覺傷口不住延伸,聳肩道:「只要不是直接再死一次,就無妨。」

    話語間,司徒誨人身上又是七彩流轉,自右手蔓延開來。流光所過之處,時間逆流,等到周覆全身,不止額頭上的鮮血倒流回去,傷口不見,連先前對戰中的痕跡也都不見,再一次回返鼎盛狀態。

    「哈哈哈哈~~~~」

    玄天劍現於右手,司徒誨人看著武蒼霓,大笑道:「既然溫去病是真的沒法處理這邊。我等會兒殺妳,他還能否強行向這邊動手?我非常好奇!」

    「就憑你?」武蒼霓面上不屑,卻察覺司徒誨人要有所異動,只是意向不明,當下催動始終斧,五色冷焰流轉,預備要搶先下手。

    「……其實,我該要感謝你們,你們自以為是,卻反而幫了我。」

    司徒誨人再一次大笑,「哈哈~~仁道之主封禪,牽引諸天目光,又有你們跳出來護道,威嚇拖住一大堆人,真是天賜良機!我的好女兒,一直都是我的福星!哈哈~~我還另有要事,沒空陪妳浪費時間了!」

    長笑聲中,司徒誨人猛地將玄天劍擲出,化作一道七色長虹,貫穿天地,沒等武蒼霓反應過來,又是三道光柱憑空出現,卻是日月、地泉三劍。

    四劍齊出,再一次發生共鳴,四道接天光柱融匯一起,化作一道慶雲似的霞光,懸在司徒誨人頭頂,垂下水簾,將武蒼霓隔絕在外。

    「弄什麼玄虛?」

    甫察覺司徒誨人要三劍合併,催發極招,武蒼霓舞動始終斧,以五色冷焰流轉護身,卻發現對手居然是將自身封閉在內,連忙急衝上前,身後開天神靈怒吼,將力量催上巔峰,一斧劈下。

    「噹!」

    一聲巨響,千里皆聞,足以劈開乾坤的力量,卻宛如泥牛入海,盡數歸無,慶雲水簾輕微一晃,就再無動靜。

    ……好強的防禦,我就算不惜代價,持始終斧全力攻擊,也至少要一刻鐘才能突破……

    ……不過,司徒誨人究竟想要做什麼?他三劍在手,又練上六重天頂,除了隊長,始界之中再無敵手,想做什麼不行,偏要把自己封起來?

    ……總不會,他想要這樣拖住我,為其他人爭取時間吧?

    心中疑惑,摸不透司徒誨人的真意,武蒼霓只得收手,保留力量,更透出神識,以大能之力掃視整個聯邦,防備意外。

    神識剛剛掃出,武蒼霓猛地感到一股熟悉而特別的氣息,近在咫尺,如烈火驟生,猛地抬頭,滿面驚愕,發現一道火光從司徒誨人眉心出現,轉眼覆蓋周身,更瘋狂蔓延,色做多彩,赫然是前不久才見過的業火!

    ……業火為劫!

    ……他、他這是要證萬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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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登天台上,司徒小書閉目凝神,消弭本我,一心引動眾生之力,對於周圍的無盡風火渾然不覺。

    秋豔紅時而揮爪,星流橫空,月痕滿天,將轟來的風火消弭:時而倚仗這具無上屍軀,硬生生闖過摧筋消骨,焚盡萬物的三昧風火,打出一界大能之威。

    「休想得逞!」

    李昀峰法咒變陣,加強攻勢,秋豔紅卻頂著漫天風火,不斷靠近依舊無覺的仁道之主,更在李昀峰再次發動陣法,化咫尺為天涯之前,渾身綻放出無上魔意,突破陣法桎梏,一步邁出,跨越千里,來到司徒小書的正下方。

    臉上出現一張七彩斑斕的刺角覆面,無上魔意加身,秋豔紅右爪陡然變巨,卻沒有向前抓出,將目標的腦袋抓碎,終結仁道之主的傳說,而是透發出無窮邪穢,至高魔意,化作無盡黑潮,試圖包裹住司徒小書,更透出風吼陣外,襲向下方的子民眾生。

    魔族大計,卻是要以七邪覆之能,污染仁道之主身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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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朱,是秋豔紅那個賤人!」

    「魔族果然冒出來了,李主席果然神算。」

    「哼,早就準備好了克魔法陣,沒想到居然是這賤人跳出來!老朱,我們要不要過去幫一把手,給這敢打我們主意的賤人一個好看?」

    九龍寨眾人在千里之外,遙遙相望,看見跳出來的秋豔紅,都是一副「妳果然來了」的表情,見一切都按照計畫發展,個個得意,彷彿自己不是被拉來做苦工,而是設下陷阱,等人上鉤的,恨不得跳下去參與收割,露一下臉。

    「哼,你們當魔族真那麼好對付嗎?這麼急著去找死嗎?」朱無名沒好氣道:「秋豔紅敢跳出,豈會沒有手段?乖乖等著,而且風吼陣既成,內外隔絕,我們去了也是添亂!」

    此言一出,眾人也都止住心中膨脹的念想,遙望封天台上那一團模糊的風火,惋惜不能看清陣中的情況,卻很快驚叫起來。

    「哎,什麼情況?」

    「這魔氣,看起來很邪門啊?」

    「陣勢未破,卻能滲透出來,十絕陣是這麼弱的嗎?姓李的小子會不會佈陣啊?」

    「別說人家了,我們的陣,也沒起到作用!」

    「這……七邪魔氣,禍亂眾生,難道是七邪覆?」

    「完蛋了!」

    九龍寨眾人齊聲哀號,卻是無可奈何,只能遠遠觀望。

    魔氣散發的源頭,風吼陣內,秋豔紅七邪覆加身,力量再上一個台階,突破和燕姣然軀殼結合後的五重天,近乎來到大能巔峰,彷彿化身天魔降世。

    無窮血怨和邪穢,凝化成繭,將司徒小書包裹入內,要魔染仁道之主,然而,仁道統御眾生之力,凝成一道金光,硬生生將外邪隔絕在外,任秋豔紅如何催迫,一時也侵透不得。

    眼見難以速勝,秋豔紅一聲尖嘯,至高魔意席捲四方,將無盡風火逼退,更突破十絕陣的壁壘,滲出了陣中世界的邊緣限制,滲透到現實之中,侵染下方觀禮的眾生。

    七邪魔念,不愧是諸天禁忌,哪怕只是散出少許,也威力無窮,無視會場中的層層陣法,魔染觀禮眾生。

    「我要發財!」

    「殺!殺!殺!」

    「後宮,我要開後宮!」

    「你們這些螻蟻,膽敢冒犯本天帝,還不快給朕跪下!」

    觀禮席上,參加的百姓一個個雙眼通紅,面容扭曲,生出各種極致的慾念,口裡叫囂著平常隱藏最深的念頭,眼中閃過一件件讓自己心心唸唸事物,一幅幅志得意滿的畫面,彷彿只要伸手出去,一切都措手可得。

    激動瘋狂的眾人,紛紛站起身來,揮動著雙手,瘋狂嘶吼,更和附近那些礙眼的傢伙,廝打起來。
V123210 發表於 2019-4-5 12:54
碎星物語 第四十三卷 二九章 菩薩大愛

    少許保持清醒的各家代表和聯邦戰士,也都只能竭力對抗魔氣,騰不出手來,會場徹底亂作一團。

    受到魔氣感染,混亂瘋狂的眾人,心中邪慾,同樣變為對於人道之主的期盼,和眾生之力夾雜一起,避開仁道神通的排斥,匯入仁道之主體內,再蘊成至高魔意,侵襲司徒小書的全身上下,血肉臟腑,甚至直往內天地裡去了。

    「啊!」

    魔氣從體內四散,司徒小書一聲怒喝,似乎從入定狀態擺脫,卻面容扭曲,張開赤紅雙目,渾身上下透出漆黑魔氣,從而內外,和魔氣之繭一起融入仁道金光。

    眼見形勢急轉直下,李昀峰右手一張,掌上現出穹蒼寶印,凝印掌上,無窮威煞噴薄,一道道金色法印憑空具現,出現在這方小世界的邊緣,連成一道周覆寰宇的淡金氣罩。

    配合風吼陣,氣罩封鎖空間,將七邪魔念盡數鎖住,阻住進一步外洩,李昀峰掌上威煞爆發出來,催動無盡風火,再一次向秋豔紅襲去。

    得了蒼穹寶印加持,三昧風火愈發焚金融鐵,消骨摧筋,更幻化出龍形,以風火作為血肉,一條條遮天蔽日的巨龍,張開巨口,朝秋豔紅噬去。

    「綁手綁腳,自尋死路!」

    外放的魔氣,被李昀峰徹底封住,秋豔紅卻獰笑張狂,如今魔意順著眾生之力侵入司徒小書體內,已經可以自行衍化,牽制仁道神能,自己只需內外夾攻,得手不過是時間問題。

    李昀峰自亂陣腳,沒搶著顧到最關鍵的司徒小書,卻把精力放在封閉外洩魔氣之上,真是因小失大,買櫝還珠的愚行,讓情勢一下倒向自己這邊,當下催發神器,七邪覆燦發光芒,至穢魔意奔湧而出,形成魔氣護罩,硬抗風火神龍。

    能夠焚滅一切的真火、可以消磨萬物的神風,遇上至深邪穢,至高魔意組成的屏障,完全被封擋在外,本質上的極大差距,無法突破。

    眼見風火無用,李昀峰眉頭蹙起,正要再一次變招,突然驚覺不對,急忙扭頭,看見風火和淡金氣罩構建的不破之壁,被一刀斬斷。

    「怎、怎會?」

    驚愕聲中,巔峰大能的精純刀意,跨越空間,斬破一切,直取仁道之主,而原本魔意深沉,自我消磨的司徒小書,則瞪大雙眼,露出無法置信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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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封刀盟總部上空,司徒誨人以四柄神劍構成不破堅壁,趁著溫去病再無餘力,毫不猶豫地邁出最後一步,直面萬古天階。

    「哈哈哈哈~~~~燒得好,燒得痛快!一切因果今朝了,渡盡劫數換新生!」

    無盡業火焚身而起,本該帶來無盡痛苦,司徒誨人卻似乎渾然不覺,臉上露出愉悅的笑意,縱聲長嘯,對於萬古也聞之變色的業火絲毫不懼,彷彿不過是在沐浴更衣,迎接新生。

    ……這傢伙有因果法門?不能讓他成道!

    面對司徒誨人的表現,武蒼霓心中驚嘆,如果把證道用考試來比喻,司徒誨人絕對是最出色的考生,不但實力強橫,準備周到,還猛作各種練習題,居然對尋常天階都難以觸碰的因果類功法,都有所鑽研,簡直是專門衝著業伙來的,此刻的輕鬆淡然,背後不知藏了多少的苦心孤詣。

    從某個方面來看,司徒誨人這麼孜孜不倦求上進的態度,也堪為人族之光!

    寄希望於天劫收走這個大敵,似乎沒什麼可能了,像溫去病那樣動輒引發多重天劫的情況,屬於特例,司徒誨人估計沒有衰成那樣,換句話說,只要闖過業火這一關,就直接到最後一步了……

    ……必須在這裡阻止他!

    武蒼霓猛一咬牙,再次發力,背後蒼莽巨靈愈發凝實,混沌之氣充盈全身,手中小斧變成巨斧,帶著五色冷焰,朝著面前的慶雲水簾劈去。

    沉悶的巨響,萬里皆震,巨大的衝擊,連空間都要撕破,四劍結成的慶雲水簾卻不過輕輕晃動,司徒誨人對這外部襲擊也不在意,轉過頭,一掌做刀,輕輕一劈。

    精純至極的乾坤刀勁,直接撕裂空間,消逝不見,武蒼霓心中驀地生出一股寒意,隨即反應過來,卻為之晚矣。

    刀氣跨越空間,來到千萬里外,撕破風吼絕陣,直取司徒小書。

    乾坤刀氣跨空而至,蘊含六重天頂的神威,仁道異能感受到致命威脅,瞬息爆發,原本魔意入體,昏沉癲狂的司徒小書,驟然清醒,本能想要躲避,卻被體內的魔意和封禪儀式雙重束縛,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刀氣越來越近。

    ……不好……

    ……這刀氣?乾坤刀?

    驚覺朝自己斬來的,居然是精純無比的乾坤刀,當今之世,除開自己,唯有一人,司徒小書滿心驚懼,卻不由自主地發動了仁道神通,目光跨越千里空間,看到那道想要取自己性命之人的身形。

    熟悉的面孔和身形,卻用陌生的表情看著自己,身上燃燒著無盡業火,剛剛親手斬向女兒,卻露出暢快之極的笑容,彷彿一生隱忍,終於有了發洩的機會!

    ……為、為何?

    司徒小書瞬間明白了一切,卻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跟著,眼睛再一次赤紅,面容扭曲,周身魔氣如沸,整個人如同瘋了一般,狂吼尖嘯。

    另一邊,眼見刀勁猶如迅電一般,直襲司徒小書,李昀峰飛身而上,擋在司徒小書之前,層層風火環繞,生成壁障,手中寶印威煞翻滾,捲起驚濤,生成一道凝氣甲冑。

    能夠斬開一切的精純刀意,劈開風火,碎裂寶甲,殘餘勁力將半途阻道之人擊飛出去數千里,這才消逝不見。

    幾乎遠墜到陣法邊緣,李昀峰險險在空中穩住身形,噴出一口鮮血,額頭上又綻開一道淺淺口子,鮮血直流,還沒來得及回氣,就看見秋豔紅轉過方向,揮舞劍甲,朝自己殺來。

    趁你病,要你命!

    眼見李昀峰硬挨一擊,受傷匪淺,而司徒小書受到刺激,情感失控,愈發癲狂,秋豔紅立刻調轉目標,右爪依舊釋放至邪魔穢,魔染仁道之主,左手卻騰出空來,施展星流劍意,要取李昀峰性命。

    似乎是被主持儀式和掌控絕陣,消耗了大量心力,又遭到咒武刑克,負傷的李昀峰未能發揮六重天頂威能,面對襲來的星流絕式,只能艱難躲避,再遙遙組織風火消耗,形勢愈發不力。

    另一邊,司徒誨人一刀建功,絲毫不顧忌自己正在渡劫,又是連劈數刀,隔空發力,要以攻代守,攻敵所不得不救。

    眼見登天台上,戰局不利,武蒼霓揮動始終斧,劈出數道五色冷焰,同樣跨越空間,後發先至,擋在出現於風吼陣外的刀勁之前,將迅若疾電,無堅不摧的乾坤刀勁破去。

    攻擊被武蒼霓擋下,司徒誨人不再費力,冷冷一笑,轉而對抗自身天劫,周身散發出一股玄之又玄的氣息,熊熊燃燒的業火,就此和目標隔離開來,漸漸熄滅。

    武蒼霓手握天神兵,狂揮猛砍,力劈慶雲水簾,一記記近乎萬古的猛擊,砸得水簾不住晃動,卻不見半點崩解的跡象。

    業火漸漸消散,一道玄黃之光,自天邊開裂,延伸下來,穿過四劍組成的慶雲,繞著司徒誨人蜿蜒百轉,正是時光長河顯現。

    「給我開!」

    眼見司徒誨人已經行到關鍵一步,武蒼霓再不保留,盤古真訣催發到極致,身後巨靈化入身軀,混沌真意充斥周身,再盡數流入始終斧中。

    明明不過是尋常女子身形,這一刻,卻彷彿化身混沌鴻蒙中,那個劈開天地的巨人,一斧劈下,清濁分離,乾坤開闢!

    「轟!」

    巨響聲中,天地動搖,山河崩陷,慶雲動搖,只要再有數擊,就要瓦解崩散,武蒼霓心頭大喜,正要再攻,突然生出警兆,背後空間破碎,一道獨臂倩影跨空而至,揮動無數綢帶,朝自己攻來。

    歡喜院.天菩薩!

    天菩薩跨空而來,立刻出手,身姿嫵媚,動作妖嬈,身著霓裳羽衣,垂下無數綢帶,飄飄若仙,出手也無比狠辣。

    身上垂下的綢帶,如同有生命一般,自行朝武蒼霓捲去,天菩薩近身之時,綢帶由柔轉剛,堪比金鐵,要將目標對手萬仞穿心,卻是一件地神兵級數的無雙法器。

    盤古真意入心,渾沌返太初,武蒼霓的靈覺,提升到不可思議的地步,硬生生收回劈出的一斧,在綢帶及身之前,發勁橫移,遁出數十里。

    原以為這樣就能閃躲,豈料這些綢帶彷彿沒有拉伸極限,竟然也跨越幾十里遙距,化天涯為咫尺,直接追了上來。

    「別太小看人了!」

    冷哼一聲,武蒼霓一斧劈出,五色冷焰轉熾,將近身的綢帶盡數焚燬,更環繞體外,化為火壁護盾,這才懸停半空,看著將司徒誨人護在身後的天菩薩,怒然一喝。

    「天菩薩!妳這是下定決心,要背叛同胞,再和魔族為伍嗎?」
V123210 發表於 2019-4-7 11:05
碎星物語 三十章 親如一家

    天菩薩灰髮飄垂,雖然仍缺了一臂,但臉上皺紋已經消失,比之前的重傷狀態痊癒不少,消了老態,穿著繁瑣華貴的羽衣,材質卻全由輕紗構成,遮掩不住曼妙的身材,高聳的峰巒,纖細的腰肢,筆直修長的雙腿都若隱若現。

    如此姿容儀表,只是站在哪裡,就誘人心顫,面對質問,只是笑盈盈地回看,也不言語,卻讓人異常崇敬,彷彿自己的質問和懷疑,皆是褻瀆。

    若非武蒼霓混沌真意入體,宛若身成神靈,恐怕也不免著道,足見天菩薩在修行上愈發精進,多年大能的修行累積,圓熟老辣,更勝新進晚輩一籌。

    換成是之前,武蒼霓也不敢輕言能勝,但眼下天神兵在手,自然絲毫不懼,卻難免心中疑惑。

    ……外道中人,勾結邪魔並不奇怪,行動之前李昀峰就特別警告,天菩薩很可能跳出來維護司徒誨人,切莫大意。

    ……但自己著實想不通,左派邪魔中,天菩薩其實並非野心勃勃之輩,以她的見識和掌握資源,如何願意冒這麼大的風險,放著穩穩的好日子不過,要和司徒誨人一條路走到黑?

    ……當初默默在背後支持,看著一個後生晚輩攪動風雨,如今又跳出來替他護法?這下跳出來,就是和碎星團一脈徹底翻臉,不死不休,不能回頭了!天菩薩為什麼願意賭這麼大?

    「妳自甘墮落不奇怪,不過妳甘舍歡喜院的一切,替一個人族叛徒出頭,和他生死與共,不覺得自己腦袋昏了嗎?他到底給了你什麼好處?」

    武蒼霓再一次出聲喝問,同時足下發力,人隨聲至,開天之斧裹挾五色冷焰,朝美豔菩薩劈下。

    「哈!女人歡喜的時候,腦袋向來都是昏的,武娃兒妳不是嗎?姓溫的雖證萬古,看來也不外如是啊……」

    面對能夠分開乾坤的神兵,天菩薩輕笑一聲,閃身側移,同時身上飛出千百道綢帶,大部分被流轉的冷焰焚滅,卻層出不絕,依靠數量優勢,有少數突破防禦,繞在武蒼霓手足之上,將她扯得轉過方向,原本趁勢劈向慶雲的重擊,徹底失了准頭,斬在大地之上,生生造出一條綿延百里的峽谷。

    武蒼霓一擊失手,明白有天菩薩從旁干擾,自己恐怕無法全力擊破慶雲,當即轉換目標,號令風雲,化作風虎雲龍,從四面八方奔襲天菩薩,阻住她的去路,自己持斧欺上。

    天菩薩身邊又飄出千百綢帶,層層阻路,卻全部被焚滅殆盡,面對武蒼霓的逼近,嬌笑道:「幫自己兒子出頭,天經地義,需要什麼理由?要什麼好處?」

    「呃?」武蒼霓輕呼一聲,彷彿聽到了什麼笑話,卻跟著醒悟過來,臉上露出錯愕的神情。

    ……原本,還以為天菩薩可能和司徒誨人勾搭在一處,成為姘頭、面首那樣的關係,沒想到真相居然是這樣!但如此一來,什麼都解釋得通了……

    ……當初天菩薩明明有大能修為,卻任由司徒誨人統合九外道,攪動風雨,自己甘心背後支持,不要好處。

    ……神皇之戰,一直在戰鬥中有所保留,出工不出力的天菩薩,會不顧風險,拚命救下司徒小書。

    ……戰後,天菩薩打算將一切都傳給如今的封刀盟之主……

    這一切的背後理由,非常簡單,只因為這兩人都是她的血親,是她的親生兒子與孫女!

    ……真不知是從哪冒出來的荒唐八卦,險惡戰局一下就變得多采多姿,而追本溯源,司徒瞎子的老婆,居然是天菩薩?這一家到底是怎麼過的日子?

    心中念頭百轉,回憶這些年的點點異狀,將蛛絲馬跡都串成線,武蒼霓醒悟過來這非是笑話,錯愕之餘,恍然大悟,正要不管不顧,將被龍虎困住的天菩薩一斧了結,卻發現近在咫尺的倩影破碎開來,化作無數碎片。

    「碎星團對於司徒家予取予求的日子,到此結束!」

    隱藏著綿綿恨意的笑聲,從背後傳來,驚覺自己落了陷阱,卻已經晚了一步,武蒼霓一斧劈空,再一次撕裂大地,全身氣息僵硬一瞬,沒來得及反身,就被萬千綢帶從身後纏做一團。

    似乎顧忌其身上藏有萬古的護命之寶,天菩薩沒有過度進逼,不敢將綢帶化作利刃,上演一出千瘡萬孔,而是牢牢綁住武蒼霓的手腳軀幹,不住盤纏,化為巨繭。

    「……同為女子,就對妳容忍幾分吧!只要我兒登臨萬古,從此往後就再也不用看誰的顏色,到時候,讓妳嘗嘗身為女子的極樂滋味,就算姓溫的小子騰出手來,也晚了!」

    「……老太婆,妳太看得起自己了!」

    含帶著憤怒的悶哼,發自綢帶絲繭內部,儘管模糊,卻聲如悶雷,震得巨繭表面出現裂痕。

    還沒等天菩薩作出反應,巨繭之內,盤古真意流轉,武蒼霓整個人彷彿變得巨大,要化作頭頂蒼穹的巨人,牢牢纏住的綢帶一下繃斷不少,終始神斧催發冷焰流轉,繞著軀體燃燒起來,轉眼之間,就將萬千綢帶盡數焚滅。

    「滾妳一家的極樂去吧!」

    武蒼霓破封而出,終始斧半空拖劃出五色光虹,遙遙一斬,逼開天菩薩,遙遙擊向時光長河中的目標。

    慶雲之中,司徒誨人通過天劫考驗,具現時光長河,身形隱沒,元神朝著高處飄去,逆流而上,追溯時光長河的源頭,同時開始嘗試點開時光烙印。

    隨著敞開元神,滲入週遭的時光長河,一幕幕過往回憶,在眼前跑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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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顧最初,在開始的時候,自己總覺得很是幸福。雖然當時家境貧寒,甚至沒有多少餘糧,卻稱得上一家和樂。

    父親很是嚴厲,無論是在跟自己講人生道理還是刀法真意的時候,都總是板著臉,目光炯炯,沒有一點笑容,每當自己有疑惑不解,都會冷著臉,讓自己用肉體來明白記住。

    這種時候,母親都會從一旁溫言勸解,雖然當面半點不曾違背丈夫,背後卻會替準備一些偷偷省出來的零食作為安慰,還讓自己理解父親,不要有怨。

    其實……那時候,自己從來沒想過要怨什麼,因為父親是自己心中的英雄!

    自己的夢想很單純,就是成為像父親一樣的大俠,為了這個目標,哪怕吃再多苦,挨再多打也願意,因為成為大俠,就是這麼不容易,但只要踏在俠道上,就會受人尊重!

    這件事情,自己很早就明白了,父親走的這條路,一定很難,所以他才會得到眾人的認可。

    霸刀門內外,自己知道與見過的每一個人,都對父親倍加推崇,而他們的目光和言語,都在鼓勵自己走上父親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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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練刀場上,完成今日的訓練,自己在同伴的羨慕、師長的讚許中,踏上了歸家路,準備在晚餐時,和爹娘分享今日的收穫,這樣哪怕飯菜沒有多少油水,只是些糙米和青菜,一家人也能開心不已。

    黃昏之中,回到門前,看著沒有半點燭火透出的漆黑屋子,還有半掩的房門,自己莫名生出恐慌,心臟彷彿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捏著,喘不過氣來,連喚數聲「爹」、「娘」,都沒有得到回應,再顧不得其他,伸手將門推開。

    踏入房間,看見邊上坐著的熟悉人影,自己鬆了一口氣,一邊點起旁邊的油燈,一邊問話。

    「爹,你在啊?怎麼不說話,也不點燈?娘呢?」

    沒有任何回答,等黯淡的燈火驅散了黑暗,自己轉過頭來,卻驚得險些一跤跌倒,驚聲問道:「爹!你怎麼了?你的眼睛……怎麼了?娘……娘去哪了?」

    父親的眼中再無炯炯目光,睜開的雙眼中,只有兩個血色窟窿,鮮血從中湧出,在臉上留下兩行怵目驚心的痕跡,淡淡道:「你娘……死了。」

    那一瞬間,世界坍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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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那之後,眾人看父親的眼色似乎也起了變化,當面大家依舊誇讚他是一代大俠,了不起的英雄,背後卻都竊竊私語,質疑著司徒家女主人的突然病逝,而父親也變得比之前更極端,更加的固執,更不在意性命。

    那時候,百族大戰從人獸之間的戰爭、正邪之間的混戰,正式變成了妖魔對於人族的虐殺,從連綿不絕的地方械鬥,變成波及全帝國的戰爭,霸刀門也不例外地被捲了進去,開始配合帝國官軍,對抗妖魔。

    父親雖然瞎了眼,不過初入地階的實力,依舊保存下來,每每遇到妖魔,就會如同發狂一般,奮不顧身,英勇殺敵,成為霸刀門擊殺妖魔最多的幾位主力之一,經常會被派出去參與戰鬥,負傷歸來。

    兩父子相處的時間比之前少了,而每次負傷歸來,父親就會發了瘋一樣,逼著自己練刀,和自己講那些他奉為圭臬的信念。

    「繼續!才這麼點時間,你就要休息嗎?一天不練滿八個時辰,能叫做修練?」

    「你這樣子遇上妖魔,會死的!」

    「刀者,要誠於刀,忠於刀!刀就是你的命,你怎麼能這樣出刀?你的力與膽都到哪去了?」

    母親還在的時候,也許自己依舊會對這些甘之如醴,可這些年自己常常獨個在家,卻漸漸發現,除了自己,霸刀門其他的孩子,都不是這樣過來的,而他們的父親,其實也被稱為大俠……
V123210 發表於 2019-4-7 11:06
碎星物語 第四十三卷 三一章 肚子好餓

    自己的天資過人,除開父親,其他的教練都不絕於口地誇讚,加上高強度的苦練,自己的刀法愈發精純,更憑此晉級中階,在霸刀門的青年大比中拔得頭籌,贏得第一刀客的榮譽。

    這不是什麼太意外的成績,但能夠成為全場焦點,眾所矚目,更贏得實質的獎品米糧回去,還是很值得欣喜的!

    自己興高采烈,一路抬頭挺胸,捧著獎品和獎金回家,想要給剛剛殺敵歸來的父親一個驚喜。

    「爹,我回來了!」

    興奮衝到屋前,自己的聲音中充滿了喜悅,將獎牌和獎金藏在背後,打算進屋再拿出來,卻看見父親靜靜坐在那裡,神情與其說是淡然,更多其實是失望。

    「贏了一些同輩人,很得意嗎?拿出你的刀,朝我砍來,讓我見識見識。」

    聞言,心中喜悅驟然消散,沒有傻傻去問父親怎麼知道的,也不敢抗拒父親要求,當下將手中獎品放在地上,抽刀在手,凝定心神,朝著父親砍去。

    這一刀,是自己的得意招法,暗藏陰陽玄妙,招式多變,虛實不定,花費三個月才練成,在大比上所向披靡。

    然而,父親神色淡然,將修為同樣壓在中階,以肉掌做刀,凝勁發力,依靠聽風辨位,避開自己的虛招,甚至覷轉虛實轉換一瞬的氣力不暢,重重劈在刀側,寶刀脫手飛出,一招就敗了自己。

    「戰勝別人容易,戰勝自己才是真難,你一點小成就就喜不自勝,怎能成才……一點點勝利,心緒浮動,成得了什麼氣候?」

    父親的教訓,猶如當頭一桶冰水,讓自己如墜冰窟,整個人完全僵住,說不出話來,滿心失望和沮喪,卻只能繼續聽著教導。

    「練刀最重修心,你這樣心思活絡,對刀不誠,是練不好的。」

    再之後,父親領著自己,去了城外,將那筆不菲的獎金,分給了鄉下的窮苦人家。

    那些鄉民連聲誇讚,稱自己少俠,著實讓自己有了被敬重的感覺,成就大俠的感覺,但回到家中,看著空空如也的米缸,腹中又傳來響聲,所有的好心情都徹底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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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甘之如醴的俠道,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成一條荊棘叢生,走不過的死路的呢?

    大概,是從和飢餓為伍開始的吧?那時候的自己,真是天真,居然對父親的信念毫不懷疑。

    ……順著時間長河逆流,遙看過去種種,饒是自己心堅似鐵,也難免生出複雜感覺,倘若不是此刻只餘元神,復返混沌,恐怕臉色不會很好看。

    ……既已經走到這一步,再也沒有什麼好糾結,點醒過去烙印,才是關鍵。

    霸刀門大比之後,父親說自己刀法小成,心卻偏了,這樣下去,絕難窺見刀道頂峰,於是辭掉了門中的任務,遠離戰陣廝殺,帶著自己,周遊天下,一面練刀,一面行俠。

    當時,妖魔和人族大戰,處處烽煙,到處是廢墟和骸骨,世家高門依靠法陣,在城池和山門對抗妖魔,穩定局面,而廣袤的田野鄉間,就成了遺棄之地。

    妖魔肆虐,盜匪叢生,甚至連各地官軍都時不時來搜刮一通,這些依賴薄田山野餬口的鄉民,過得是什麼樣的日子,可想而知。但凡有些能力的,都舉家逃亡,在城中出賣力氣,勉強活口,留下的這些若非老弱病殘,就是實在沒有半點積蓄,捨不得這點田地破屋。

    自己跟著父親,在這些地方行俠仗義,替村民驅逐些落單的妖魔、小股的匪寇,收入通常沒有,甚至連飽飯都吃不上幾頓,卻依舊耗費大量的時間和體力,每日磨練刀法。

    「繼續!這就不行了,你也算司徒家的男兒?」

    「才練了四個時辰,裝死什麼?妖魔邪道會同情你嗎?」

    「把這招精髓領悟,才能休息!」

    「連這小小磨練都撐不住,將來還能幹什麼大事?」

    類似的話語,每天都在耳邊響起,和肚子的抗議聲一道,要自己漸漸開始懷疑,曾經期盼的道路,真的有意義嗎?

    那一天,自己和父親遊歷經過一座村莊,聽聞最近經常有妖魔來犯,擄走村民做為血食。

    父親義不容辭的接下請託,孤身進山,自己則守在村口,防止錯過的妖魔正好來到,再造殺戮。村民們畏懼妖魔,紛紛躲在房中,只留下自己獨自一人,在烈日下,苦苦守望,口乾舌燥,腹中哀鳴。

    待到日落西山,自己心中焦躁,正要不顧父親的安排,入山找尋,還能夠看看有沒有運氣,獵到些沒在妖氛魔邪下異化的野物,充作口糧,卻等到了來襲的妖物。

    那是一隻身形堪比猛虎,力氣堪比巨像的妖鹿,皮毛堅似金鐵,頭上一對犄角,鋒銳無比,可以輕易在岩壁上戳出兩個窟窿,口中還能直接噴吐妖氣,哪怕靈智不高,是異變的產物,也已經接近妖王層級。

    自己拚死一戰,更臨陣領悟刀法精義,才斬下牠的首級,肋骨斷了三根,全身上下擦傷劃痕無數,鮮血淋漓,癱在地上不願動彈,卻沒有一點斬殺強敵的興奮與自豪,只覺得又累又餓,滿身傷口痛到想哭,更替父親擔憂。

    ……如果不是餓得沒有力氣,肯定能夠更早斬殺這頭妖物!至少,不會傷成這樣?

    ……根據村人所言,之前肆虐的是一隻猛虎,身形更巨,甚至能口出人言,說不得是實打實的妖王……

    ……爹爹也很久沒進食了,餓得比我還厲害,如果遇上比這鹿還厲害得多的妖王,他撐得住嗎?

    「做得不錯!」

    自己尚在擔心,夕陽餘暉中,一道人影,搖搖晃晃,出現在山道上。父親滿身的鮮血與傷,顯示著剛剛爆發的戰鬥是何等激烈,手裡拎著的巨大虎頭,則彰顯了這一仗的最後贏家。

    放下了虎頭,父親輕撫著鹿屍,從上頭的傷口,弄清楚這一戰的過程,已盲目的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你快要上高階了……比我當初還早得多……」

    父親回過身,用粗糙的手掌輕撫自己的面頰,萎縮的雙目明明看不見東西,卻緊緊盯著自己,欣慰道:「為父天資有限,雙目又盲,刀道只怕已經走到了盡頭,我兒是司徒的家的希望……是我未來的希望,將來的成就,一定會……也一定要比我更高。」

    若是平時,面對父親難得的勉勵,自己說不定會高興得跳起來,然而當時肚餓頭暈,滿身傷痛,半句也聽不進去,好不容易放下對父親安危的擔憂後,悶悶地道,「爹,我餓了。要不我們在這裡用過飯再走……」

    妖物的屍骸,不是每一個都能食用,這頭妖鹿會噴吐毒霧,屍體是肯定不能吃了,自己父子一場血戰,庇護地方,連錢都不收,這些鄉民總該盡點本分,幫忙提供點糧食……

    但對於這個合情合理,甚至已經可以說是委屈的要求,父親遲疑了,從來面對妖魔,沒有半點膽怯的他,卻在這個合理的要求之前,顯得異常為難。

    終於,父親搖了搖頭,面上儘是憐憫和堅毅,「我也餓了很久了,但這裡的人家已經如此清貧,怎麼好奪他們口糧?再忍一忍,拿著屍首去到郡府,總能換些賞金,路上還能試試打些野味。」

    「可是……」

    自己還想再說,父親按住自己的肩膀,緊繃著臉,道:「孩子你記住,男人的價值,就是重要的時候能夠忍住……不過,是多餓一會罷了。」

    「……爹,我們已經整整四日,粒米未進了。」

    自己滿心憤懣,望著父親的面龐,卻說不出更多,兩個人僵在那裡,父親還要再說些什麼,卻被村中傳來的呼喊打斷。

    「司徒大俠,回來了?」

    「妖怪死了!」

    「我的兒啊,你可以瞑目了!」

    似乎是終於有眼尖者發現戰鬥結束,大俠也已經回來,將消息傳出,村長帶著一干村民衝了出來,看見地上兩隻巨妖的屍首,或出聲稱讚,讚歎司徒大俠威武無雙,或是哀嚎痛哭,祭奠死去的親友家人。

    村長要迎著父親回到村中祠堂,說些事情,自己心中憤懣未消,飢渴難耐,對於沒意義的口頭奉承和稱讚,益發不耐,藉口要休息療傷,獨自返回村中,避開人群,藉著夕陽,隨意走動。

    ……好餓……好痛……

    霸刀門中的生活雖然清苦,起碼溫飽還不成問題,但跟著父親在外遊歷行俠,飢一頓、飽一頓是常態,三月不知肉味非是誇張,此刻腹中哀鳴,全身作痛,眼前發黑,幾乎都要暈倒。

    自己無限懷念之前的日子……母親還在時候的日子……特別是……她親手做的羹湯……

    ……去哪裡能找點吃的……

    ……我想吃米……還有肉……多久沒吃到肉了……

    走著走著,忽然聞到一股味道,正是燒雞的香氣,若是往日,不過尋常,此刻搖搖欲倒,卻彷彿遇到了什麼天外珍饈,腦裡轟的一聲,失去理智,再顧不得其他,一路順著香味,飛奔尋去。

    當時的自己,滿腦子都只有燒雞的香味,再無其餘,不知不覺就來一間小茅屋之前,沒有半點猶豫,逕直撞門進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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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星物語 三二章 荒野食記


    自己追著燒雞的香氣,闖入民宅,屋中一個中年婦人,滿臉滄桑,約莫三十出頭的年紀,卻滿頭花白,正將一盤熱騰騰的燒雞端到桌上,看著闖進屋來的自己,露出驚惶神色,連退幾步。

    婦人盯著自己腰上的刀鞘,驚道:「你、你是誰?你要幹什麼?家裡沒有錢,你別亂來,你再過來,我叫人了!」

    聲音可以壓低,似乎擔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但自己卻一句也沒聽見,滿腦子只有燒雞,僅餘的少許理智閃現數秒,就再度被飢餓壓下,自己一把推開阻礙,大步來到桌邊,將盤中還有些燙手的燒雞抓起,一口咬下。

    燒雞的料理手法不佳,肉質乾澀,缺汁少水,可自己卻被滿口的肉味攝了神魂,如同吃到無上的美食,只吃下一口,就瘋狂咬嚼,一直到咬成細碎的肉末,才捨得吞入喉中,再張口咬下一塊。

    ……好、好吃……真是好吃!

    旁邊的婦人看著自己拿起燒雞就啃,面上的驚惶變成了不甘和憤怒,雖然身體依然顫抖,卻一咬牙衝了上來,抓住自己的手臂,怒吼著要奪回燒雞。

    「你放開啊,不准吃!」

    不懂武學的尋常婦人,如何是中階刀客的對手,只是隨手一推,就如滾地葫蘆一般橫滾出去,撞在牆上,頭破血流,只能拿仇恨、驚懼交雜的眼神,盯著闖入者,尖聲喊叫。

    「救命啊!救命啊!有強盜!」

    叫聲遠遠傳了出去,四鄰皆聞,整個村子都沸騰起來,自己卻恍若未聞,只是繼續大口撕下雞肉,嚼出全部的肉香,才吞嚥下去,填滿胸中、腹內的飢渴。

    「沒事吧?」

    「什麼人?」

    「香嫂,怎麼了?」

    「哪裡來的毛賊,放開!」

    拿著棍棒趕來的親友,看著屋中瘋狂啃著燒雞的陌生男子,再看看頭破血流的婦人,不管三七二十一,衝了上來,卻都被隨手打倒。

    一連幾個青壯,被瘋狂吃雞的男子輕輕一碰,就橫飛出去,滾在地上,筋折骨斷,哀嚎驚叫,餘下的人再不敢上前,一邊呼救,一邊後退,到了屋外,才圍在外頭,等待今日替村子斬殺妖魔的大俠過來。

    「畜生!你在做什麼?」

    父親很快趕了過來,發現居然是兒子在作亂,臉色大壞,怒吼出手,刀未出鞘,只是重重一劈,宛若瘋狂的自己別說閃避,甚至根本不知道有這一刀劈下,不知道父親已經來到,渾然不覺身外一切,只顧啃著口中的雞肉。

    無鋒之刀劈在後背,收斂了鋒芒,只是如同重錘一般,將自己拍倒在地,父親是留了手的,自己卻絲毫沒有理會的心情,滾到在地,心中所想,只有手中的燒雞,什麼忠於俠、誠於刀,通通都拋到九霄雲外,唯有手中的這塊肉,才是實際存在的真實!

    眼見兒子仍不知悔改,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父親下手更重,打得兒子血流滿地,不住亂滾。

    然而,哪怕刀如雨落,下手的力道一下重過一下,吃雞的青年卻有若瘋魔,熾紅著雙眼,無視肉身的一切痛楚,哪怕被打得屁滾尿流,也沒停下吃雞的動作,彷彿手中這只燒雞,勝過一切美味,甚至勝過一切……

    詭異的情況,血淋淋的現場,看得人心裡直冒寒氣,覺得乍看可笑的場面中,透著說不出的邪氣,一時靜默。才趕到的村長弄清事由,連忙上前緩頰。

    「司徒大俠,司徒大俠,不必如此。」

    先是勸阻停手,村長上前幾步,朝著跌坐一旁的婦人道:「司徒大俠和少俠替村子掃除妖魔,還分文不取,是我們的大恩人。阿香她娘妳貢獻一隻燒雞出來,也算是理所應當,何必搞得這麼難堪,就當是村子的心意,回頭大家湊錢,賠妳一隻好了……」

    「哇~~~」

    聽了村長的話,婦人一下痛哭失聲,淚眼來回掃視,雙手輕捶地面,大哭道,「這雞……阿香她病了很久,就只剩一口氣,我沒用,治不了她的病……今天她癱在床上,就想吃一口雞肉……家裡也就剩這只了,村長你喊我貢獻,可……我這個做娘的,要怎麼去見她?」

    場面,一下子變得非常詭異,簡單的一隻雞,牽扯到病重者的希望,雖然也不可能吃完這雞,病就忽然好轉,但總歸……道義責任是很重的。

    話雖如此,也沒什麼人想出來講話,倒不是說這兩父子剛剛幫村裡殺妖,有什麼該感謝的,自來前功不能抵後過,一碼事歸一碼事,這點認知,尋常村民也是有的,忘恩不計的事情偶有,混為一談的絕對沒有。

    擺在眼前的事實是,這兩父子有殺妖的力量,手裡還有刀,可以殺妖,更可以殺人,如果激怒了他們,弄到雙方下不來台,他們的下一刀,是殺妖?還是殺光這裡的人?

    村長擠出尷尬的笑容,回轉過頭,對著眼盲的大俠唉聲嘆氣,「阿香她不懂事,司徒大俠也別在意,天色已晚,大俠不是說還要趕去郡府,不如這就上路,我送兩位出村。」

    這已經是*裸的逐客令了,哪裡是對待恩人的態度?眼盲的大俠搖頭長嘆,卻終默默地點頭,抓起癱軟在地上,似乎完全傻了,臉上猶自掛著滿足笑容的兒子,往外拖行。

    周圍的村民讓開道路,村長就要引著人出去,身後屋中,突然傳來一身驚呼,「香嫂,你快來,妳家阿香沒氣息了!」

    驚呼聲一出,周圍的人還沒反應過來,大俠就先有了動作,明明雙目皆盲,卻幾步跨出,就到了屋內,又拖人進了裡屋,而村長與眾人這時才反應過來,追了進去。

    「夫人,請節哀……」

    雖然屋內昏暗,但漸漸冷靜,恢復過意識的自己,卻看得清清楚楚,父親伸手摸過床上女童的脈搏,搖了搖頭,對著旁邊的婦人宣告了噩耗。

    「我、我的孩子啊~~~」

    婦人哀嚎起來,不住拍打床鋪,淚水橫流在皮包骨的女孩屍身上,哭聲傳出去,外頭的村人議論紛紛,雖然有意壓低聲音,自己卻聽得一清二楚,不用轉身,也「看」得到他們投來的鄙夷目光。

    只是,這種類似千夫所指的場面,立志要成為名俠的自己,心中竟沒有半分愧疚和不安……猶帶幾分昏沉的意識,只覺得一切無比荒謬!

    ……我勤修苦練,才有了一身本事,這憑的全是一己努力,沒誰幫過忙;出來行俠仗義,捨生忘死,卻連一頓飯錢都沒有,這些是我應得的東西?

    ……不過吃了一隻燒雞,就要被剛剛救了身家性命的愚人鄙夷……

    ……憑什麼?他們有什麼資格看不起我?我為什麼要在這裡被他們鄙夷?

    ……傻的是他們?還是我?

    ……不過,這隻雞……真好吃!

    混亂的念頭,在腦中閃過,跟著就被父親暴怒的喝聲打斷!

    「磕頭,道歉!」

    意識仍然混亂,自己未能立刻反應,父親卻不再留情,一腳踢在自己膝頭,伸手按住被踢倒跪地的自己腦袋,往地上砸去。

    「咚!咚!咚!」

    頭顱撞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頭破血流的痛楚,自己仿若不覺,卻終於回覆了理智,雖然胸口像是被挖出一個空洞,什麼情感都沒有,卻知道不能再硬頂著父親,又自行磕了幾下,結結巴巴道了歉。

    婦人依舊哀哭不止,村長不住安撫,最後換來了一句,「滾,你們滾啊!」

    此語一出,父親也不再言語,轉身拉著自己出屋,在聚集過來的村民複雜目光中,離開了村子。

    這大概是父親這些年來行俠四方,最狼狽尷尬的一次了,然而,他卻沒有如自己想像中的憤怒和失望,在遠離了村莊後,他嘆了口氣,問道:「醒了?」

    「嗯……」

    剛剛的一切,恍若一場夢,可自己卻並不覺得是噩夢,反而覺得這樣扭曲怪異的夢,也要好過當下的現實,這話不好說出口,自己只是低頭。

    「你大了,我不打你,也不罵你了。」父親神色複雜,似乎是失望,問道:「這一次,你有沒有學到教訓?」

    「大俠……需要忍耐,我的耐性,確實不夠……」

    低頭承認錯誤,自己卻終究不解,搖搖頭,還是將心中的疑惑問出口,「為什麼明明別人練上高階,就足夠榮華富貴,就算再差,也都不愁溫飽,餐餐有肉……為什麼……我們就這麼慘……要不是這樣、這麼餓……我也不會……」

    面對自己的質疑,父親卻很冷靜,彷彿早就知道有此一問,也早就準備好答案,「俠道就是如此,你想要走這條路,就要受得住如此磨難!所謂俠者,都是為國為民,兼濟天下,如今世道維艱,百姓受難,怎麼能拿他們的一針一線?」

    「但是……」

    自己想要反駁,卻被父親打斷。

    「行俠原就是艱難,否則何以說俠道難行?如果行俠容易,這世上的大俠為何如此稀少?你既有志俠道,就要明白,這條路上,最難的從來不是習武練武,而是明明有著力量,卻能夠自我約束,不逾規矩!」

    盲目的俠客一聲嘆息,「為父希望,你能從今天的事情中學到教訓,銘刻在心,將來才能成為受人敬仰的大俠。」

    父親說完他認為該說的話,但自己卻沒有因此開釋,腦中的困惑只有更深。

    ……有志行俠,就要承受這些?那……倘若我從此無志於俠,又當如何?

    這個疑惑,從此在自己心中生根發芽……

    p.s

    紅包夠的話,下午就小劇場,明天就新一集,司徒誨人的地獄列車全速開飆啦!

    順道閒話,我很喜歡的一部漫畫,天子傳奇一,裡面有一點我很中意,不只是主角姬發一路刻苦修練,一路成長,連大魔王紂王都有完整的成長史,不是一個單純標題化的反派。碎星是寫每個人的故事,不是溫去病的故事,也不是單一誰的故事,是儘可能想把每個值得說的人,故事說清楚。

    為什麼司徒誨人殺不死?因為他的故事沒有盡,至於總覺得為什麼不能像別的書一樣,反派幾章內就殺死,然後趕快出新的反派,因為...這就不是那種書啊!

    我到現在還是建議,幾歲到十幾歲的,看看三少的最合適,爽到沒邊。

    二十幾歲的,看看烏賊,因為爽太多了,你需要一些東西,重新告訴你愛與正義與堅持

    讓你知道人生不是只有爽而已,要爽也是別人爽,你就是苦幹的命,你需要愛,需要正能量,讓自己有信心去做個好一點的人,不變成憤世嫉俗,整天嘴砲怨世界,卻沒半點實際行動的廢物。

    三十幾歲看看香蕉的書挺適合,告訴你除了一腔正能量之外,需要信念,需要一些殘酷卻現實的認知。

    等你到了四十幾歲,所有正能量對你都是毒雞湯,幫不上你的忙,殘酷的現實也殘酷你多年,什麼東西都已習慣,你接受了扭曲與汙濁,從荒謬悲傷之中看見人生,聳肩一笑,你就會在司徒誨人的故事裡看見東西。

    另外,猴子看到人開飛機在天上,也尖叫說一點合理性都沒有。但這個不合理,是因為猴子只是猴子,這幾天,我看了不少猴戲...
V123210 發表於 2019-4-9 17:28
碎星物語 第四十四卷 第一章 區區代價

    光陰逆流,場景變動,一晃數年,霸刀門已在對抗妖魔的戰場上覆滅,父親卻意外留下了性命下,遇上了那個改變了命運的男人。

    依靠著乾坤刀,父親突破過往窠臼,踏入半步天階,而自己也突破高階,進入地階,哪怕放眼帝國,也是一等一的青年才俊。

    兩人依舊遊歷四方,一邊行俠仗義,驅妖斬魔,積累名聲,一邊試圖彙集志同道合之輩,將乾坤刀傳下,組成一個對抗妖魔的組織。

    那時,父親的俠名,已為天下所景仰,大家都敬佩他的如神刀法、俠風仁義,願意聚集其麾下,共抗妖魔,父子各地奔波,招攬人才,但因為現實條件……

    主要是資金問題,真正願意跟著來幹事的……屈指可數。

    行至鷹揚錢都,恰逢朱家擺下擂台,以比武招親之名,廣邀天下青年才俊登台,自己以試試本事,順便打響名號,招攬人才為名,說動父親准許,參與進去,最後以乾坤刀橫掃擂台,敗盡天下青年英雄,獨尊全場,名動帝國。

    「司徒少俠,果然不墮乃父之名,青出於藍!乾坤刀法,舉世無雙!」

    朱家之主,對於自己的表現極度誇讚,更臨時更改了招親規則,用自家親女替換常例的旁系女子,甚至暫時不求入贅,不介意自己出身貧寒,願意屈尊下嫁,更許以極度豐厚的嫁妝。

    「小女嬌貴,還請少俠多多包容,這些金銀珠玉,古物文玩,都是些俗物,少俠看看就算,別覺得污了眼睛。」

    朱家之主嘴上謙虛,遞來的禮單,卻讓自己費了好大力氣,才維持住面色平常,淡定點頭,只答應了一個「好」字,看似視金銀如糞土,純粹因為朱家誠懇,才答應下婚約,實則心中波瀾叢生,難以言表。

    回到駐地,已經得到消息的父親,用盲眼盯著自己,嘆息道:「你決定了嗎?這是你一輩子的事情,可以再多考慮下,無需操之過急。」

    自己搖了搖頭,反問道:「父親你在擔心什麼?朱家執掌一郡,又有神器傳承,是一等一的豪門大族。兒子也到了娶親的年齡,現在又不是入贅,有機會贏取朱家嫡女,還有什麼可猶豫的?」

    「你……很好。」父親露出引以為豪的表情,誇讚道:「比我當初更傑出得多,這麼年輕就踏足地階,還橫掃各方英傑,我當年哪有你這麼威風?」

    「都是父親您指導的好。」

    自己謙虛回禮,父親卻又一次嘆氣。

    「你配得上世間一切女子,所以為父無意替你決定,希望你有朝一日,找到一個自己喜歡的姑娘……不過你說得也對,如今你年紀到了,找一個合適的對象成親是正路。朱氏嫡女,以咱們家現在的情況,其實是高攀人家,但那一位……外頭有不少傳聞,名聲……」

    「名聲無關緊要。」

    朱樂樂的放蕩之名,和情人私奔未遂的消息,在錢都早鬧得沸沸揚揚,就算不用特別去打聽,也是清清楚楚,自己更一早明白朱家打什麼算盤,但政治聯姻,從來都是各取所需,若然能拿到自己所需要的,些許付出……無關緊要。

    「朱家小姐的嫁妝豐盛,足矣!」

    「貪圖財物,卻非俠者之道。」不出所料,父親面上,立刻顯露不以為然的表情。

    「然而,兒子卻非是為了自己,這些錢財,是準備用來救濟天下的。」

    看著父親,自己侃侃而談,「而且,我相信朱家小姐。她是名門閨秀,豪門嫡女,先前那些不過是年少輕狂,待得婚後,她肯定會謹守婦道,是值得信任的。」

    「好!好!好!」父親連說三聲「好」,讚道:「這些年來,你不止武功刀法一日千里,心性修養也好了很多,再不如當初那樣慌張易怒,明白事理,學會了包容,沒有辜負我的期望。」

    父親的反應,都在一早的預計內,他從來就不是一個很難猜的人,這麼多年下來,自己完全掌握了與他進對應退的要訣。

    「……都是父親教導的好。我不過是追隨父親的腳步,學會了忍耐。」

    聽著自己的恭謹回答,父親的面上,流露安慰、放心的神情。

    成婚之日,朱氏如約送上了彩禮,一車車的金銀,臨時搭建的新房甚至放不下來,最終還得存放在朱氏的庫房中。

    依靠這筆豐厚的嫁妝,還有朱氏後來提供的其他資源與機會,自己協助父親招攬大批落魄刀客,每一個都是實力獲得認可,品行也通過考核,起碼沒有濫殺無辜的正派人物,供他們吃住,又傳下乾坤刀法,終於有了封刀盟的創立。

    ……如果沒有朱家的錢,怎麼可能收攏人心?世道如此,兩袖空空的大俠,是創不下自己勢力的,唯有資金充足,現實條件到位,才有資格談理想啊!

    大婚之時,賓客雲集,不少高門大派,都有代表出席,一個比一個來頭顯赫,賀禮一份比一份厚重,這是之前貧寒出身的自己,只有夢裡才曾出現的場面。

    洞房花燭夜,自己已然微醺,新婚妻子取下蓋頭,露出堪稱絕世的容顏,嫵媚中帶著妖嬈,似乎略帶羞澀,只是被動的承受自己的火熱。

    一夜如夢,自己的人生似乎從未如此美好,但……所有的夢,皆有醒來的一刻!

    自己天資出眾,依仗乾坤刀,於武道上笑傲天下才俊,是朱家極力爭取、攏絡的對象,但在新婚妻子眼裡,這名夫婿卻只是個不通文采、不知風雅的粗魯武人……

    朱氏以商賈起家,富可敵國,注重實幹,也刻意培養家中子弟,男的習武,女的親文,附庸風雅,本來倒也是一個佳話,但朱樂樂開朗外向,難安於室,藉著學習的機會,跟不少落魄文人、青年才子傳出過風流韻事,讓家人頭痛不已,卻偏偏莫可奈何,直到幾次私奔,朱家意識到大事不好,這才急急將之嫁出。

    但對於這樁婚姻的安排,女方本人顯然是不滿意的,雖然在家族的強勢安排下,一介弱女子沒法抗拒,如果不從,家主也把話說得清楚,立刻處死與之苦戀多年的表親情人,事已至此,是不得不嫁了。

    新婚的喜氣,很快就被兩人相處時的尷尬磨平!

    丈夫出色的武功和刀法,再是了得,於朱樂樂而言,毫不在意,她對武功全然不懂,至於司徒家的俠風義行,她表現了敬重,可壓根不想攪和到裡頭去,雖然短暫試過當個賢妻,卻幾下不耐,便宣告放棄,開始找各式各樣的藉口,外出遊玩,不願回家。

    對於自家女兒的表現,朱家人是非常尷尬的,多次上門致歉安撫,並且送上厚禮,不過,那時候的自己,對此卻也不甚在意。

    誠然,自己曾羨慕父母當初的安樂和美,可在那時候,自己已有更遠大的目標和追求。

    藉助朱家的財力,新立的封刀盟蒸蒸日上,自己投注大量的心力與時間,基本也顧不太上別的了……

    看著越來越多的刀客舉家來投,越來越多的弟子領悟乾坤刀,更體會俠道精髓,修為精進,撐起封刀盟的名聲,父親老懷大慰,連帶自己也是聲名鵲起,漸漸成為新一代江湖的年輕領袖……

    相較之下,夫妻不和這種事情,只不過是每個事業成功男人,都必須付出的小小代價,不值一提。

    比起當初飢困交加,還要追求縹緲無止境的俠道,現在有名有利,各方肯定,在這樣的康莊大道上行俠仗義,一點點的小代價,自己甚至還覺得太便宜了。

    然而,所謂的代價,往往都是冰山一角,乍看起來好像不是很多,實際上所要付出的,卻是表面上顯示的十倍、數十倍,直到付得撕心裂肺,才會明白……

    自己其實扛不住這代價……

    藉助朱家的財富,將封刀盟建立起來,父親和自己就常常輪流帶隊,配合新近崛起的碎星團,出擊清掃妖魔。

    一方面,這是為了行俠,另一方面,這也是為了鍛鍊封刀盟的隊伍,在實戰中磨練出力量。而妖魔那邊的攻勢日強一日,一度將鷹揚郡視為突破口,打算先滅亡富而不強的朱家,再突破北上。

    其時,碎星團在北方活躍,顧不上南方戰局,鷹揚郡危如累卵,朱家的部隊在妖魔肆虐之下,一碰即潰,危及之時,全賴自己父子到處救火,不住馳援,這才一次次將戰爭危局搶救過來,穩住了大勢!

    可以說,如果不是封刀盟鼎力相護,鷹揚朱家有很大可能,直接就成為歷史中的陳跡,根本沒機會存續到後世,成為什麼耀宇朱門。

    朱家人對此是感恩戴德的,金銀財寶一車車運來,通通成為軍資,壯大封刀盟,而自己父子在朱家的地位,水漲船高,再沒什麼人提補辦招贅的事。

    不過,在這樣的戰爭強度下,自己一二十天不在家也是平常,歸家之後,妻子更不會有什麼好臉色,自己見怪不怪,已經習慣。

    ……妻子獨守空房,有些不悅也是可以理解,但夫妻見了面也是無話,分居或許能減少摩擦,對她更好。

    那時,自己確實就是這麼天真的……
V123210 發表於 2019-4-13 11:39
碎星物語 第二章 無語


    那一次,自己在偕同碎星團,上北方作戰,圍殺妖魔,足足用了一個月,好不容易成功,帶著纍纍傷痕返家,原本只想與妻子打個照面,道聲平安,就自行去休息,特意壓低了腳步,沒有驚動下人,來到房前,卻聽到一句句……非常怪異,於理不應存在的聲音。

    「你家相公真是浪費,他難道就不曉得,你在床上是這麼熱情和瘋狂?你簡直是……」

    「別提他!那個廢物,整天就愛和妖魔一起廝混,他就應該娶個妖魔當老婆!與他正合適。」

    「嘿嘿,別這麼說,好歹他也是你的正牌丈夫,還是現今最炙手可熱的大俠,如果沒有他在外奮戰,你們朱家早就被妖魔踏平了!」

    「那就踏平啊,說得好像我有多眷戀一樣,和他在一起的日子,分分秒秒都無趣,我寧願被那些妖魔操上千回,也好過與他共處一刻。」

    「我會讓你有爽過妖魔的感受,你個貪得無厭的小騷貨!」

    毫不遮掩的,從房內肆無忌憚地傳出,清晰可聞,傳入耳裡,讓邁向房間每一步,都像是灌滿了鉛,顯得那麼艱難。

    自己曾鼓起勇氣,揮著刀,衝向數倍強於己的大妖魔,腳下沒有片刻遲疑,但此刻,心中的恐懼卻遠遠超越那時……

    手碰觸到了房門,有那麼一瞬,猛烈湧上來的懼意,自己竟然想要掉頭離去,裝作甚麼都沒有聽到,裝作什麼都不曾發生,好像這樣就能把禁忌的盒子蓋住,不會打破當前的生活,但最終……自己猛地伸手,推開房門。

    屋中的一對男女,肢體交纏在一起,女子衣衫盡褪,躺在床上,纖秾合度,白如美玉的嬌軀盡數露出;一名頗為油膩的壯實男子,裸著臂膀,整張臉正埋在她胸前,追逐峰頂兩點紅潤,聽見推門聲響,一齊轉頭看來,露出驚駭的神色。

    「是、是你!」

    男子驚愕出聲,整個人卻就此僵在床上,渾身顫抖,掙紮著想要跳下床,往窗口爬去,試圖跳窗逃跑,醜態畢現,站在門口的漢子邁出腳步,一下閃到姦夫身後,依稀認出,她就是傳聞中,那個和妻子鬧過私奔的情郎……

    「你……你們做得好……」

    沙啞的聲音,戛然而止,本來要擒下姦夫的一爪,被閃電搶擋在前頭的身影給截下。

    猶自的美貌少婦,擋在丈夫的爪下,攔在情郎身前,以身相護,胸前波瀾起伏,張口便是怒音,「你要做什麼?」

    「你!」

    眼見妻子理直氣壯的反應,漢子又驚又怒,從未想過她會是這般的態度,被揭發了醜事,竟然比自己更態度囂張,彷彿她才是掌握大義名分的那一個。

    面上驚怒更盛,漢子心中卻隱約覺得恐慌,彷彿一大團黑暗,沒有邊際,正在前方等著自己。

    心中不定,一時間難免亂了分寸,伸出手去,將妻子隔到一邊,想要先處理床上的男人,卻被一大把細碎的雜物砸下臉上,轉身過去,卻是妻子抓起一大把金葉砸來。

    「什麼狗屁大俠,不過是貪圖我家錢財。你敢動他一下試試,看看還能拿到錢不?」

    妻子的斥責,讓漢子僵在當場。

    封刀盟當下名聲遠颺,和朱氏的合作與其說互利互惠,其實更多的已是封刀盟搶救朱家於水火中,倘若沒有封刀盟、碎星團的聯手相救,朱家現在已然覆滅,實在沒什麼理由被這麼說。

    但……說到貪圖錢財,心中驀地一震,這難道……不是嗎?

    見丈夫一時不語,妻子氣勢更勝,雙手環繞胸前,遮住兩點紅潤,卻也讓兩團美肉愈發渾圓,不住搖晃,整個人赤身站在哪裡,明豔之極,但口中所吐出的話語,聽起來是人族的語言,偏生讓人……沒法去理解,覺得……像遭遇什麼人形怪物。

    「你能給我婚姻,卻給不了我愛情!你我不過各取所需,你既然拿了錢,我就該得到愛情,這一世我都要在外頭尋找自由和愛情!」

    說得義無反顧,說得容光煥發,在她說著這些話的時候,明眸炯炯閃亮,純潔得沒有一絲瑕疵,像是一個追求個人夢想的藝術家,彷彿她的追求天經地義,在這份追求之前,任何人的質疑都無比荒唐。

    ……她……好像在搖頭……好像說了什麼……

    ……看得到她的口唇在動,應該是在說話吧?但卻聽不到聲音,她……在說說什麼?為什麼我會聽不見的……

    漢子皺著眉頭,看著眼前的人形事物,以這異物為中心,整個天地彷彿正在崩塌,形成一個吞噬所有的巨大漩渦……

    「……你……」

    「幹什麼一句話也說不出?難道我說得不對嗎?你這種男人……唉,我真是無語了!」

    美麗的少婦搖了搖頭,真心實意地嘆氣,彷彿看到什麼極落伍、不合時代潮流的東西,滿眼鄙夷。

    只能用「光明磊落」來形容的態度,讓漢子生出極度的荒謬感,這一切太不真實,像是一場無比可笑的怪夢,因為荒唐感太重,本應爆發的極度怒氣,反而遲遲未能發作。

    ……為什麼……錯的明明是她?卻能夠這麼趾高氣昂?她憑的是什麼?就是因為有錢嗎?或者……是我的無能?

    而面對沉默的丈夫,朱樂樂終於說到累了,揮揮手,彷彿打發下人一樣地說話。

    「已經聽懂的話,就退出去吧!呵!給我有多遠滾多遠,我就讓你繼續當你的大俠。」

    朱樂樂冷笑道:「這事情如果嚷嚷得天下皆知,看看是誰受不了!我不在乎名聲的,無非是回去娘家,青燈為伴,與跟你一起也沒什麼區別,但你……從此就是綠帽烏龜一隻,我倒想知道,世上究竟會不會有什麼英雄豪傑,跟著一隻烏龜打天下?又有沒有哪只綠頭龜,還能風風光光當大俠的?」

    話語直戳漢子的內心深處,將壓在心底的恐慌翻了出來,渾身都微微顫抖起來,朱樂樂看了出來,冷笑起來,等了半天沒見到丈夫動作,又冷笑一聲。

    「還杵著像根木頭幹什麼?沒事幹了就出去,別妨礙我追求愛情!」

    理智已經沒有作用,身體不再受大腦的控制,漢子不記得自己想了些什麼,也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動作起來的,稍微恢復意識時,已經踉踉蹌蹌,跌跌撞撞地轉身出了門。

    「出去時候記得把門帶上!不然讓別人聽見,就怪不得我了!我可不想害你父子當不成大俠啊!」

    妻子的話語,從身後傳來,與之伴隨的,還有那連接響起的暢美嬌吟,彷彿最勾人的仙樂,又好像是魔鬼的輕笑,傳入耳裡,漢子差點直接摔在地上,眼前一片漆黑,彷彿跟父親一樣,雙目都盲了。

    不願在家中再待,卻又無處可去,這番經歷,無人可以分享、可以共擔,甚至不能讓任何人知曉……

    時間分秒過去,遲來的傷痛和羞辱,終於洶湧而至,壓不下去,更擔心自己的異狀,萬一被人看見,瞧出什麼破綻來……

    滿懷顧忌,自己只能一路遠離,撿一些偏僻小道,七拐八繞,來到一處破落的酒店。

    尋了一處左右無人的座位,買了幾壇烈酒狂飲,管他入口的是佳釀,還是馬尿,此刻自己再不是那個隱忍的大俠,只是一個買醉的常人,痛飲狂喝,但求一醉,只希望醉了之後,什麼都感受不到,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

    酒入喉,淚也無聲淌下,不知不覺間,淚流已滿襟,無數疑問湧出,為什麼自己會淪落至此?

    返家倉促,身上的銀錢本就不多,一直喝到掏不出酒錢,被店家強行送客逐出,跌跌撞撞地走在路上。

    屋漏偏逢連夜雨,腳下撞到樹根牆角,滾倒在地,一身武功都彷彿不存,半天才掙紮起來,又不時和路上行人擦碰,在他人的白眼中,又哭又笑地跌撞。

    「啊!長眼睛沒啊?」

    「你這人什麼毛病?」

    「賠錢!」

    又一次撞到路人身上,卻是幾名酒氣燻燻的壯漢,怒罵出聲,將自己圍在中間,想要勒索些錢財,自己任由他們搜檢,辛苦半天,連半個銅子也沒找到,頓時幾個人就發了狂。

    「哪裡來的神經病!」

    「跑來消遣爺爺的吧!」

    「給我打!」

    拳腳加身,若是換做真正的醉漢,恐怕幾下就被打成重傷,但對於地階的自己來說,根本毫無感覺,卻也沒有反抗的心情,任由他們使力。

    見自己既不抵抗,也不慘叫,幾個人愈發惱怒,拳腳更急,自己在地上不住翻滾,卻瘋狂大笑起來,宛若徹頭徹尾的瘋子,一件早被遺忘的往事,卻莫名翻湧上來,是當初搶奪燒雞,被父親打得在地上翻滾的一幕。

    ……那時的自己,也是一樣的無助,卻從嘴中的燒雞,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

    現在想來,自己那時該是很羞恥的,卻仍能感受到某種幸福,這究竟是為什麼?父親說,男人的價值就在於忍耐,但為何自己一路忍耐,卻得不到幸福?究竟還要忍耐多久,一切才有解答?這條俠道,要行多久才看得見盡頭?

    在地上翻滾,心中不斷質問,找不到答案,只有深深的絕望,當自己回過神來,週遭圍著的醉漢已經不見,卻有一道身影,正朝自己這邊走來。
V123210 發表於 2019-4-13 11:40
碎星物語 第三章 此生第一美味


    腳步聲近乎於無,哪怕是在爛醉狀態,自己也本能地察覺,來的人是絕頂高手,卻不知為何,沒有能生出危險的感覺,反倒……有種異常的熟悉。

    抬頭看去,那是一道白衣倩影,形貌還似少女,竟有著歷經滄桑的成熟氣質,做婦人打扮,配著白衣,如同聖潔憐憫的神女。

    美婦靠近過來,絲毫不顧忌地面對自己的骯髒,將自己扶起,白衣之上留下不少印子,卻渾不在意,憐憫地看來,如同救世的神靈。

    「孩子,你心中的痛,我全都知曉。其實……你無需糾結,因為你還有別的路可以走的。」

    婦人的話語,如同黑暗中的燈光、神靈許下的救贖,卻讓自己有些不敢接受,只是盯著她的面龐,顫抖著聲音,問道,「你……究竟是誰?」

    「傻孩子。」美婦露出一個令人驚心動魄的笑容,「我是你娘。」

    武蒼霓和天菩薩在半空中激戰,終始斧銳不可當,五色冷焰無物不焚,卻被陰陽流轉,焚之不盡的飄帶拖住,突破不能。

    兩大強人的鬥爭,一時難分軒輊,而她們攻防爭奪的目標,司徒誨人立於慶雲水簾之中,對於外界的爭鬥視若無睹,充耳不聞,全心借助時光長河,逆流而上,點醒時空烙印。

    前塵過往,不住回溯,那不光是單純的記憶湧現,是真正元神與時光的碰撞,也唯獨是踏在萬古邊上的天階者,感覺特別強烈,彷彿就差那麼半步,一下跨出,就能回到那一段時光,改變過去!

    那天晚上所發生的事、親生母親的出現,讓自己得知真相,明白前半生篤信的東西,全是一場荒唐,在那之後,自己的人生軌跡就劇變了。

    踏在人生的分歧點上,司徒誨人情緒澎湃,諸般念頭紛至沓來,心緒不由激動,魔念驟起,面容扭曲,身後魔佛形象越發狂亂,眼中所見諸物,也跳躍變動,益發扭曲……

    荒野小村,打自己和父親斬掉附近的兩隻妖物之後,便再沒有妖物侵襲,也沒有官吏的催逼,村民們將荒地種滿,又在山中捕獵,過上一段亂世中少有的平和富足日子。

    這一天,夕陽斜下,勞作了一整天的農人,在餘暉中踏歌歸家,取過清水,洗去滿身塵埃污跡,笑著看著妻子端出備好的晚餐,和子女逗趣,處處都見炊煙,處處都是歡聲笑語。

    一名農婦,從廚房端出一盆剛剛煮好的稀粥,在走向飯桌的時候,她想起早逝的女兒,想起沒有能夠喂給她的那隻燒雞,心中一痛,哪怕時隔數年,那股撕心裂肺的喪女之痛,仍是想起來就疼得厲害。

    只是,隨著時間過去,她已經有了新的生活,更有了新的孩子,縱然傷痛不減,人……始終還是要往前看的。

    簡單抹去落下的淚,婦人露出微笑,捧著稀粥走向飯桌,自己的新丈夫與孩子,應該都早在那裡等待,一家人和和美美,晚餐時間尤為重要,不能讓他們失望的。

    來到飯桌所在的小屋,看到桌上放好的飯菜,婦人面上的笑容頓時凝固,轉為驚恐,身子一僵,粥盆跌落。

    一個穿著樸素的漢子,形貌一如當年,似乎沒有什麼改變,坐在桌旁,正端著碗,大口吃著菜。

    桌上不過是些青菜雜糧,漢子吃在嘴裡,卻如同山珍海味一樣,鮮美極了。

    見婦人手中粥盆跌落,漢子微笑搖頭,右手夾著筷子一揮,氣勁透出,穩穩托住,更生出一股吸力,將粥盆攝了過來,放在桌上。

    盛了滿滿一碗稀粥,喝了一口,漢子露出滿意的笑容,看見依舊僵在原地的婦人,笑道:「一起吃啊,這麼好的飯菜,不要浪費。」

    婦人的目光,越過了一臉和氣的漢子,在看見他身後、腳邊的幾具人體時,瞳孔驟然緊縮。

    ……雖然沒有看見血,但幾具人形的軀體,都呈現不自然的扭曲……沒有誰的身體曲折成這樣,還能繼續活著的,至少在婦人的認知中……不可能!

    剎那間的悲憤與怨毒,婦人想要大聲呼叫,就如當年一樣,喊所有親朋好友,叫所有的村人過來幫手,制裁惡徒,但還沒來得及出口,就化為極度的恐怖,什麼聲音也沒能出口。

    恐怖的源頭……是耳裡聽到的聲音。

    原本,正值晚飯時間,村裡處處是人們歡聲笑語、閤家團聚的說話聲,小村子裡雞犬相聞,隔壁家隨便說得大聲點,都會穿透草木牆板傳過來,但直到她張口欲呼,才一下子醒悟過來。

    ……沒有聲音!

    四面八方,沒有一點聲息,所有男女老少的人聲,都在這漢子出現之後,整個消失了,只有遠處傳來幾聲犬吠,夾雜在連串筷子與碗相碰的清脆聲響中,格外令人恐懼。

    ……全村的人,為什麼都沒聲音了……

    意識到那個恐怖的可能,婦人面色蒼白,手腳僵硬,想要逃跑出去,可那個男人坐在飯桌旁,正攔在門口,想要繞過他出門,絕無可能……

    婦人的目光不時,在自己和地上的扭曲人體之間打轉,面上沒有一點血色,身子劇烈地顫抖,數年前的那一幕在腦中又回放起來,她想尖叫,想要罵這男人是瘋子,想問這瘋子到底想幹什麼……

    可在極度的恐懼下,她什麼也沒能出口……

    漢子也不再說話,只是盡情享受著簡樸的菜餚,將飯菜吃完,碗中連一粒米都沒有留下,才心滿意足地停下動作,慢條斯理,伸手擦去嘴角的殘渣,站起身來,朝著婦人道謝,口氣格外溫和。

    「這位大嫂,謝謝你的招待,東西都很不錯,是我這些年吃過最好的食物,就和……那隻燒雞一樣的美味。」

    聽完此言,婦人如夢初醒,明白過來,再也承受不住,淚水從眼眶中滾出,整個人瘋了一般,哭叫出來。

    「嗚~~~你要做什麼?你害了我一個孩子不夠,還……還來害我全家!我、我跟你拚了!」

    面對婦人的哀嚎悲鳴,漢子沒有半分不耐,搖了搖頭,笑道:「別哭,別哭。大嫂你可能誤會了,我沒有惡意,只是這些年來,都忘不了那隻燒雞,今天尤其想念,這才按耐不住,特別趕來……」

    漢子拱手作揖,長長一禮到地,「遠道而來,有一個不情之請,我不懂烹飪,但希望能替自己家人親手做一頓飯,還請嫂子不吝指點,教我做飯。」

    彷彿聽見最荒唐的話語,婦人的表情痴呆,完全反應不過來,彷彿看到一個瘋子,說著匪夷所思的話語,令她不知如何回應,只能搖著頭,看著那個笑得令人發寒的漢子,慢慢走來……

    越走越近……漆黑的身影,猶如絕望的烏雲,遮蔽住她眼前的所有光亮……

    「不、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婦人淒厲的慘叫,劃破夜空,成為這一刻村內僅存的聲音,內中蘊含的痛楚與瘋狂,足以讓每個聽見的人,血液為之凍凝。

    ……然而,沒有任何人聽見。

    空山寂寂,舉世皆亂,在這個窮鄉僻壤小山村裡發生的罪惡,沒有任何人關注,也沒有誰察覺。

    不久之後,熊熊火焰,從小茅屋蔓延開來,迅速將整座村子都囊括其中,此時夕陽已經落下,半輪殘月掛在空中,整個天空都被火光照亮,星月皆失其色。

    四野寂靜,只有火焰吞噬草木傳來的爆裂聲音,村中沒有半點人聲,也沒有半個人受驚奔跑出來,只有遍地殘屍碎骸,和房屋一起,在大火中化為焦炭。

    焚村大火中,漢子不疾不徐,緩步走過火焰,飛捲的烈焰還沒靠近,就被刀氣隔開,所過之處,已經被燒得脆弱的房舍,轟然倒塌,將底下的粉碎屍骸掩蓋,同化焦土。

    走到村口,漢子轉過身,看著衝天火光,熊熊烈焰,還有不住坍塌的屋舍,不見一絲愧疚,眼中唯一存在的,只有一片淡然,彷彿飽食之後的信步閒遊。

    若有所思,漢子渾沒注意身邊的一切,閉上眼睛,專注地感受,片刻之後,他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巴,感受最後的餘味,面上的神情,是從來不曾有過的滿足。

    ……生命中的所有甘美,彷彿都在這一刻,凝聚在嘴裡,成為絕美的滋味,這甚至不只是美味,而是幸福。

    ……此生以來,從未有過這樣的幸福感,所有的一切都不能相比,戰勝妖魔的榮耀不能,行俠仗義時候的百姓崇敬不能,功成名就時的滿足不能,恪守信念時候的感動……他媽的、他媽的萬萬不能!

    「哈哈哈哈哈哈~~~~~~」無可言喻的人生至樂,他遏制不住,如癲如狂地大笑,笑聲迴蕩於山野,猶若龍嘯,氣震千山。

    ……過往所行的路,在這一刻扭曲轉向,化正道為歧途,卻也在這一刻,獲得了滿足,得到了心靈的平靜,從此刻起……名為「司徒誨人」的自己,真正可以算是活著!

    大笑暫止,漢子恢復平靜,戀戀不捨地柚一次舔了舔嘴,自言自語,「真是好風味,就像……那隻燒雞一樣的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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