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修仙] 走進修仙 作者：吾道長不孤（已完成）

第十三章 腹痛

    辰風走近的時候，正好看到艾輕蘭蹲在那個喚作朱佳梅的玄星觀弟子面前，一臉興致勃勃：「講真，取出來一點絕對好受一些不是……」

    「不可能的……沒法接受……」朱佳梅看起來很難受的樣子。她一隻手抓著衣服下襬，但另一隻手仍然在慌亂的擺著。

    而另外一邊，那個玄星觀的男弟子一臉尷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好異常僵硬的站著。

    辰風沒想到自己來了之後看到的居然是這樣一幕。他上前問道：「你們……這是在幹什麼啊？」

    似乎是因為辰風的到來，那個女弟子的尷尬感更加強烈了。辰風甚至能夠隔著好幾步的距離，感受到那種慌亂的情緒。他奇怪的再走近一步，然後那個女弟子屁股在地上蹭著，退了一些。

    「總覺得，你對天靈嶺有什麼奇怪的成見了啊……」辰風將目光轉向艾輕蘭：「這位師姐是怎麼了？」

    「她呀……」艾輕蘭剛要開口，那個女弟子就一把扯住艾輕蘭的袖子：「不許說！」

    「哎呀，小梅梅你對我們的成見實在是太深啦，所謂醫者父母心，我還有小風是絕對不會帶著異樣的眼神去看你的。」艾輕蘭看著朱佳梅，眼神幾乎在放光。

    「研究的眼神就不算是異樣的眼神嗎……」玄星觀的女弟子咬住下嘴唇。

    這個時候，月落琉璃走了出來：「嗯，其實也沒什麼。只不過是因為他們吃了本地的水果，所以腸道有些……堵得慌。」

    辰風看向朱佳梅，女孩的臉立刻就紅了：「吃蟲子……真的沒法接受啊……」

    辰風的眼神一下子就變了：「那個……對於結丹期修士來說，打碎食物再排出來應該是可以的吧……」

    「本來是可以的……」朱佳梅已經帶了幾分哭腔：「可是……可是……她……」

    「只不過是想研究此方天地植物性生靈源質的消化狀況啦。」艾輕蘭若無其事的撩了撩頭髮：「喏，你也懂的吧小風，直接取樣的話，人族種種消化酶對此方天地生靈源質的作用……」

    「我都知道不會有任何作用的。」辰風扶額：「一種酶只能分解一種物質……這是常識啊！堂堂集茵谷首座，不會將這種入門內容忘光了吧？」

    「酶是促化物【催化劑】，而具有同樣的被促化的結構的物質不止一種。」艾輕蘭嘆道：「只要取到了『樣本』，我就可以大致推斷出部分生靈源質有可能的物性呢……」

    「說得好有道理……」

    朱佳梅的臉終於崩潰了：「所以我就覺得啊，就算我現在跑出去……解……解決了，那些，穢物，也會被這個女人拿去研究吧？想一想就是噁心啊……」

    「這是求道來著啊。」艾輕蘭搖搖頭：「你對生靈之道還不夠瞭解。」

    「雖然聽說生靈之道的修士有與屍身、糞便為伍的，但是發生在自己身上，我接受不了……」

    辰風立刻就明白了來龍去脈。他輕輕鞠躬：「對不住，師姐，這是她的不對。」

    「行了行了，我來解決吧。」月落琉璃走近朱佳梅，然後思考了一下：「你們人族是不食用血食的吧？」

    艾輕蘭點點頭：「雖然是有那麼一些菜用血，但是不是主食。」

    「嗯……那麼。對了。」她捧起朱佳梅的臉：「這樣應該是表示親密……」

    「誒……唔唔唔……」朱佳梅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月落琉璃一把吻住。她本來想掙扎，但根本抵不過月落琉璃化形期的修為。艾輕蘭摀住雙眼，目光從指縫中探去，還吹了個口哨，辰風則尷尬的轉過頭去。

    一時之間，這裡就只剩下神秘的「咕咚咕咚」聲。

    過了幾秒之後，月落琉璃才放開對方。可憐的女孩真的哭了。她幹嘔了一陣，然後顫抖著哭道：「你……幹了什麼？」

    「消化酶啦，消化酶——你們人族是這樣叫的吧？」月落琉璃歪了歪頭：「這種消化酶呢，基本可以被你們人族分解，然後，按照我估算的量，這些應該能夠在被分解之前分解掉你體內那些無法消化的……多糖？是這個名稱吧？」

    「唔唔唔唔……」朱佳梅退的更後了：「你為什麼……」

    辰風這才意識到了什麼，問道：「唾液？」

    ——剛才咕咚咕咚的聲音，就是月落琉璃往朱佳梅嘴裡灌唾液？

    「差不多。」月落琉璃擦擦嘴，看向朱佳梅：「你應該好受一些了吧？」

    「哇！」朱佳梅臉徹底紅了。她一下子躥上天，大聲道：「繼續任務！」

    「那個……」葉莫離苦笑的摀住肚子：「請也幫我治療一下……」

    原來他也是肚子痛的不行，但實際上是一直繃著。

    月落琉璃一臉坦然的走向葉莫離。對於龍族來說，嘴對嘴這種行為並非是表示「愛」，反倒是「喂食」的意義更多。只要不讓她和別人磨脖子就好。但是，辰風和朱佳梅的臉色就變了。

    感受到在場的兩個正常人那看人渣的眼神，葉莫離急忙補充：「那個……手腕……手指……血液就可以了！不需要唾液！」

    「嗯？有什麼問題嗎？」月落琉璃疑惑的看著辰風。辰風苦笑著解釋了一下，月落琉璃才對朱佳梅笑著揮揮手：「這樣啊，早說嘛！」

    她的手掌重新變化。有一塊組織開始漲大，然後，血管萎縮，部分內部細胞化為角質。很快，一個不那麼圓的肉球從她掌心分離了下來，而月落琉璃的手掌完好如初。她將這遞給葉莫離：「就是這個啦。」

    「哦。」葉莫離嚥下了這一枚小肉球，對月落琉璃拜謝道：「多謝了。」

    「這個玩意釋放消化酶，比直接取用我的血液或者唾液要慢一些，你自己難受一陣子就好了。

    辰風這才有功夫問艾輕蘭事情的始末。原來，這兩個玄星觀弟子的任務就是繪製星圖。結果，他們工作了幾個小時之後，突然感覺肚子很痛，吃下去的東西完全沒有消化。在沒有高階算器輔助的情況下，一般的結丹期修士也很難感知到分子層面的東西，更別說打斷某一種物質的某一部分物性鍵了。就算感知，也沒辦法長時間進行，所以，他們就算是想要用法力強行「消化」也辦不到。

    原本，他們倒是有「打碎了直接排出來」這樣的手段。但是很不巧，艾輕蘭正出來熟悉幻境。於是，辰風看頭見到的那一幕就這樣出現了。

    辰風嘆了口氣：「蘭姐……你……」

    「唔，這是他們不理解的錯啦。」艾輕蘭找了個樹杈坐下來，對辰風抱怨：「入門階段我面對過的糞便可不少啊！還多他們兩個的嗎？」

    「算啦。其實，部分生物的生靈源質結構，你可以直接問我啊……啊，不過我不大會使用你們人族的表述方式……嗯，試一試應該也是可以的。」

    「那就多謝啦！」艾輕蘭喜笑顏開。她坐在那兒，看了兩個玄星觀修士幾秒鐘，然後感嘆：「想不到啊，最先讓堂堂金丹期修士難受的，居然是糖分……」

    「如果不是你的話，他們根本就不至於難受這麼久吧？」辰風也靠著艾輕蘭坐下。他感嘆：「連糖分都難以吸收……雖然這裡的葉子都是綠的，但確實是與神州植物完全不同的生靈啊。」

    「說不定除了葉綠素甲和葉綠素乙，還存在其他的葉綠素？」艾輕蘭興致勃勃，可轉瞬之間就沒了性質：「仙盟早就開始不同世界的研究了，說不定葉綠素丙丁戊己庚辛都發現了呢？」

    「這就讓你們感嘆宇宙廣闊了？切，沒見識。」月落琉璃先是嗤笑一聲，道：「你們想像過一整個天地的生靈都有毒的情況嗎？」

    「有毒？憑藉龍族的肉身，什麼毒都可以抵禦吧？」

    大多數毒素的原理，都是破壞組織。無機的毒素許多都是碰到什麼破壞什麼，而有機的毒素則可以定向破壞某些東西。但是，一旦身體的恢復能力強大到一定程度，就可以無視毒素的破壞。

    「也不能說那是毒……但是完全就是影響身體的循環啊……怎麼說呢？你們人族是怎麼形容的來著？」月落琉璃抓耳撓腮，最後才想起一個詞，道：「對，手性，就是手性！」

    艾輕蘭瞪大了眼睛：「果然啊，真的存在那種整個天地都是右旋氨基酸和左旋糖的？」

    「對對對，你果然是懂的！」月落琉璃大喜過望。這樣子她就不必抓耳撓腮的想詞了。

    手性，指一個物體與其鏡像不重合。如人族的雙手，左手通常與互成鏡像的右手不重合。

    而艾輕蘭和月落琉璃口中的生靈分子的手性，則是碳原子造成的。連接四個基團的碳原子具備兩種截然不同的手性，所以，以碳原子為核心的碳基生靈體內有機物，全部都具有兩種手性——左旋和右旋。

    神州上，所有生物的血脈根、氨基酸都是左旋，而所有生命體產生的糖類，都是右旋的。

第十四章 群星

    神州上，所有生物的血脈根、氨基酸、生靈源質都是左旋，而所有生命體產生的糖類，都是右旋的。

    生靈源質構成了人身的各個組織，構成了細胞的框架。所以，可以說人身之內的每一個生靈大分子都是具備左旋性質的。

    而這樣的肉身，正好能吸收右旋的糖分，將之當做能量的來源。

    這其實可以用螺絲和螺母作一個不恰當的比喻。

    但是，有一個很奇怪的現象。

    植物光合作用產生的葡萄糖，全部都是右旋的；植物合成的氨基酸，全部都是左旋的。但是，人工制取的情況下，左旋和右旋的大分子通常都是接近一半對一半的——因為自然條件當中的碳就是一半左旋一半右旋，而許多物性變化【化學反應】，都不涉及變旋。

    來自自然生靈的物質，其每一種物質的手性都是固定的，氨基酸一定是左旋，糖一定是右旋。

    這種神秘的現象，到現在也是一個謎。

    而在聽聞龍族也對這個方面有所瞭解，艾輕蘭立刻興奮起來。

    「啊，對於手性的研究，你們應該很清楚吧？生靈為什麼能夠產生這種手性？」

    月落琉璃挪開眼神：「咳咳咳，這個也是機密。」

    辰風搖頭：「看得出來……」

    「大約是演化最開始就有的問題吧。」艾輕蘭搖搖頭：「同時吸收兩種糖，遠比只吸收一種要低效率，所以同時具備兩種手性的同分異構體的生靈就被淘汰了？」

    「那按照這個思路，神州應該是左旋族和右旋族兩分天下啊。」辰風提醒。

    「興許只能是巧合？又或者，最初的植物吸收陽光的時候，真陽之力具有一定的偏向性，使得左旋源質與右旋糖的植物佔優勢，然後能夠消化、吸收右旋糖的左旋源質動物也就佔優？」艾輕蘭看著天萳的兩個月亮，道：「這就不是我的領域了呢……」

    「不止智慧具備如此龐大的可能性，就連演化也是啊……」辰風感嘆：「神州后土之上，究竟有多少文明選擇、多少演化路線是因為『概率』而被『偶然淘汰』的？這些可能性，還能夠在其他天地重現出來……這真的很神奇。」

    ——這裡確實不是神州了。

    ——這裡就是異星。

    艾輕蘭又轉向月落琉璃：「話說，琉璃，整個天地都是右旋源質生靈，到底是怎樣的情況？」

    月落琉璃尷尬的轉過腦袋：「其實……我是沒有實際見過啦，只是聽龍族的前輩說過，有這麼一種天地，那裡的所有生靈對於我們這些生靈來說，都是有毒的，不能直接吃……也不能說是有毒吧？總之……」

    左旋糖和右旋氨基酸對於神州生靈來說，不能說有毒。它既不會使生命體窒息，也不會破壞某種特定的生靈源質。從物性【化學性質】的角度來說，左旋糖和右旋糖幾乎一模一樣，一般的毒性檢測也很難測出來。這種物質甚至能夠被正常的吸收、代謝。

    但是，對於持有左旋源質的生靈來說，左旋糖不能夠正常的代謝產生能量，而是會產生副代謝作用，擾亂正常的新陳代謝。

    而任何生物都不會對手性不一樣的糖分產生抗體，因為左旋糖和右旋糖的物性基本一樣。生命系統本身並沒有將之分辨出來的精密程度。

    月落琉璃打開了話匣子，繼續說道：「你們是不知道啊，我們龍族還有一項特殊的試煉，那就是在三天之內，靠著混入了你們人族口中的『左旋糖』的『右旋糖』，讓自己的原身長大一倍。只有完成了這個，才有長生的資格。」

    艾輕蘭目瞪口呆：「怎麼做到的？」

    化形之術僅僅是干涉血脈的表達，並沒有強行扭轉原子手性的能力……而且就算強行扭的話，分子雙鍵、三鍵就必須斷裂。

    一瞬間改變自己肉身當中所有大分子的手性……

    未成仙的龍族都是怪物嗎？

    「哦，這其實也沒那麼難。它主要就是考三個內容。一個是用靈識分辨出左旋糖和右旋糖，一個是時空方面的神通，還有一個是製造出對應的消化酶。」月落琉璃比劃道。

    艾輕蘭詫異：「時空？」

    「知道這個形狀嗎？」月落琉璃手中迸發出紫光，幻化出了一個異常的環。它的一部分扭轉了一百八十度，使得這個二維的圖形只有一個面。

    「無間環？」艾輕蘭對於拓撲不是那麼熟悉，但是她依舊認出了這個小有名氣的拓撲結構。

    在地球，這個奇異的形狀就被稱為「莫比烏斯環」。

    大多數人都只知道，這個環是一個特殊的、只有一面的二維概念。其實，它還有一個非常特殊的作用，就是逆轉手性。

    一個二維的小蟲若是順著無間環【莫比烏斯環】爬行一圈，等它回到原點的時候，它左邊的觸角就會變成右邊，而右邊的觸角則會變成左邊。

    它等若是變成了自己的鏡像。

    換言之，就是手性改變了。

    「我其實是不大懂這個的。不過……好像是說，用深空道，可以製造……不，應該怎麼說呢……用人族話來說，就是借助四相的太宇，構造出這種無間環的三相形態，然後去繞一圈，就可以改變自己整體……手性？」月落琉璃道：「大概就是這樣吧。」

    「龍族的算學也是異常發達啊。」辰風愣愣的感嘆。

    十多年前的時候，他倒是聽另一個女孩說過類似的問題。

    只不過，當初陳由嘉還是叛逆的成分多一些，只是想要偏向連宗，對於這些拓撲學的內容，研究還不是很深。辰風對於這方面的認識，很大程度上也是停留在那個時候。

    不過，再往深層想……龍族究竟是為了什麼才專門開發出這種能力？

    這簡直就是真正的「能夠在一切自然條件下繁衍」了！。

    就算龍族到了一個只有左旋糖和右旋源質的天地，龍族也可以改變自身血脈的手性，然後迅速適應當地。由於徹底改變了自身每一個分子的手性，所以他們產下的下一代龍族也會是右旋源質、吸收左旋糖。

    這怎麼看都是一種「快速殖民全宇宙」的技能。

    而對於長生龍族來說，這居然是……必修課？

    所幸辰風不是王崎那種肚子裡全是心眼的傢伙，並沒有深究這個問題。

    艾輕蘭依舊有一搭沒一搭的和月落琉璃交流各種奇異的知識。他們交流的知識不會涉及龍族和仙盟的最核心，但是卻已然能夠對雙方產生帶去種種可觀的益處。

    辰風漸漸跟不上這一人一龍的話題了。龍族修法全部建立在血脈表達上。每一個龍族對於血脈、演化都有很深的認識。而艾輕蘭的研究方向，則正好是血脈靈犀組的功能以及遺傳。

    他靜靜的看著夜空。

    天萳的夜空非常亮，兩個衛星反射了更多的恆星光輝，所以天空當中絕大多數星辰都難以靠肉眼察覺。

    就算是一等亮星，也很容易淹沒在這月華當中。

    「不知道，這滿天星辰當中，會不會有我們的太陽呢？」辰風突然感慨。

    月落琉璃和艾輕蘭都停下了講話。艾輕蘭也仰望星空，道：「是啊……這真的是其他天地了呢——看到周圍的綠色植物，都覺得沒什麼實感，萳族也好像只是一種特殊的妖物。」

    「無法消化的多糖，還有其他很多東西，也足夠你們認清這個天地了吧。」月落琉璃先是故作高冷的搖搖頭，然後才談到：「雖然聽很多長輩說，離開故土遠赴星海的感受很奇妙，可我還真是第一次感覺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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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在超過三個天文單位的地方，在星艦「汰靈」之上，也有兩個煉虛期修士在問相同的問題。

    「從這裡，看得到我們的太陽嗎？」

    童貫流站在左舷上，出神的望著星空。

    比起其他暗部的修士，他的資歷還很少。除了被算君一時興起提拔之外，他甚至沒有接觸仙路的經驗。

    「看不到的。」另外一個修士搖搖頭：「就算看到了，你也未必認識吧？」

    這裡距離人族的太陽不知道有多遠。或許，是億萬光年？

    換句話說，就算看到了，也只能看到若干年前的太陽。

    人族對太陽的觀測只有八萬年，看到了也未必認識。

    「若是能夠有一個立體的星圖就好了。」童貫流感嘆。

    借助仙路，這個宇宙的文明或者獨行智慧生物可以很簡單的在星際間穿行，但是，他們根本就沒辦法判斷自己在宇宙的哪一個角落。

    這個宇宙，實在是大得可怕。在一個星球看到的星空，和在另一個星球看到的完全不一樣。而星球之間的距離不同，你也沒法判斷某一顆星星就是你在另一個星球上看到的同一顆。

    因為，根據距離的不同，有人看到的，可能是這顆星球一億年前的樣子，而另一個星球的人看到的，則是十億年前的樣子。

    這裡面還要考慮引力透鏡、星際靈氣環境等等一系列複雜的事情。

    而仙盟對於仙路的運用有限，沒有接引法器，他們也不知道自己會出現在宇宙的哪一處。

    對於稚嫩的文明來說，仙路，只是以群星為背景的，不可解的迷宮。

第十五章 防線

    對於稚嫩的文明來說，仙路，只是以群星為背景的，不可解的迷宮。

    它通向整個可觀測宇宙，整個可觀測宇宙的高維投影，就是它內置的迷宮。

    但是對於現在的仙盟來說，他們也只能探路，然後標記，接下來就是借助仙路來回。除此之外，他們什麼都做不了。

    就連一張細緻的星圖都沒法繪製。

    當距離以「光年」計量的時候，視覺也變得不可靠了，因為人們能看到的只有光，真正的天體一直都在遙遠的地方，只有許多年前的光被看到。而那顆星辰之後的變化，與已經發出去的光毫無關係。

    三角測距？周光關係？紅移？

    若是人族是老老實實建造法器或者駕馭遁光飛過來的，這些原始的法門恐怕還有一些作用，能夠為他們繪製出星圖。而現在，人族只不過是獲得了一塊又一塊不知道能不能拼起來的拼圖碎片。

    也許人族早就已經掌握了相鄰的好幾塊拼圖，但是卻不知道它們是能夠拼到一起的。

    也正是因為這個工作意義不大，所以在暗部，一般都是被丟給新人練手的。

    荒誕點的說，仙盟甚至可以懷疑，仙路的功能並不是連接億萬光年之外的不同星球，而是為了聯通物理規則一樣的宇宙。

    ——當然，這只是玩笑而已。

    但是對於人族這種弱小而稚嫩的文明來說，這個玩笑真的挺沉重的。

    「不管怎麼想的，我都不明白仙路存在的意義。」童貫流將目光投向了天萳的兩顆衛星。三個天體那引力的中心，可就是「仙門」的所在。

    仙盟在最開始的時候，還擔心仙門是否會通向白矮星、中子星甚至是歸墟【黑洞】這類必死的天體旁邊。但是後來的事實證明，這完全就是多慮了。仙門從來都只開在有生命、至少是十億年前曾經有生命存在的星球上——無論是什麼形式的生命。是產生智慧、化形的礦物質，還是如神州天萳這樣的碳基生命；無論是單純的原核生物，還是人族這樣的智慧生靈，都沒有關係。

    彷彿在仙路的建造者眼中，任何生靈都是平等的。

    「仙路對於我們這樣的凡俗物種來說，並不一定是好事啊。」

    「至少我是覺得，它為我們展示了一個更加廣闊的生靈檔案庫。」與他站在一起的是一個天靈嶺的女子：「你是不知道，原本應該日漸消沉的靈獸山、萬木谷這兩個分支現在是有多麼火……」

    「可它也帶來了仙人。」童貫流搖頭：「若是沒有仙路的話，大家說不定現在還窩在神州，舒舒服服的捧著一杯茶坐而論道。」

    「未必會很舒服呢。若是沒有仙人的壓力，今日的仙盟也未必會這樣上下一心。」那個女子搖頭道：「別想太多，童大哥。興許這仙路最初就不是給我們用的。」

    「飛昇的機制呢？」童貫流反問道：「為什麼有仙路的地方，就一定存在飛昇機制呢？」

    一道靈訊打斷了這兩個人的爭論，他們離開了船舷，快速走到這一艘星艦的核心部分。

    天擇神君正在這裡等待其他人。等人來齊了之後，他道：「現在大體的計劃已經出來了。我們打算沿著這個行星系的小行星帶建立一個防線。」

    有人提問：「在小行星帶建立防線？這有意義嗎？」

    這裡可是宇宙，是廣闊無垠的宇宙！就算在這裡建立一道比星球還要寬闊的城牆又有什麼意義呢？對方只用輕輕繞個彎就可以了。

    以對方現在的速度，這並不費多少事。

    「根據現有的情報，那個所謂的『毀道者巢穴』並沒有顯示出多麼強的智能，或許是因為那些毀道者都在沉睡吧。」天擇神君語氣肅穆：「他們或許是想省點力氣，所以現在還在依靠引力加速。這樣的話，它就必然會進入行星軌道共面，然後……小行星帶就會成為我們狙擊毀道者的防線。」

    眾人彼此看看，心中有些忐忑。

    天擇神君調出了一個幻象：「這就是計算後的結果了。那些毀道者大約會在這一段……」，他指了指小行星帶上被標紅的一段「經過小行星帶。我們將這一段……也就是標綠的這一段，改造成防護陣法。」

    童貫流默算了一下：「三十萬里？這可不是一個小工程。」

    三十萬里，也就是半光秒。

    神州后土的赤道，也才八萬里而已。

    也就是說，他們這些人得在四個月的時間裡面，建造出一個相當於環繞神州三圈半還有多的巨大陣法。

    但是出奇的是，沒有一個人反對。

    對於還在神州后土上生活的修士來說，暗部隱藏的實力深不可測。儘管這裡只有三個逍遙修士、數以千計的煉虛修士，但是這裡的修士的修法、神通、法器，全都不是神州人族能夠想像的。

    「這一次，元神期的，大多都在天萳。除了操縱星艦法器必須的元神期修士之外，其他的各位都是煉虛期的修士。」天擇神君道：「煉虛期，也能夠在外層空間的混亂靈氣環境當中活下去了，而你們大多都是持有天劍的。這樣的陣容，就算是當初我們第一次斬殺外來仙人『洪元教主』的陣容，也未必比得上。再加上陣法營造的靈氣環境的話，你們就可以形成戰鬥力。」

    「如果發現不敵的話，逃跑也沒有關係，就交給龍族好了。龍族的積累，不是我們可以比擬的。」天擇神君最後補充道：「就算是這一次輸了，也不丟人。」

    既然是「練兵」，那麼這些高階修士也得和龍族一起上戰場。

    但是，在這位逍遙期修士心中，這些修士的意義恐怕是遠遠大於單純炫耀武力。

    「另外，星艦『無相』也會在六十個時辰之後進入仙門，充當中轉，所以，這一次的建設，就只能依靠『汰靈』和『紅蓮』兩艘星艦完成了。」

    這個消息倒也是預料之中的，所以並沒有引起眾人的在意。

    仙路通向整個可觀測宇宙。如果是傳輸擴散式的信號，那信息只會被均攤到整個可觀測宇宙、無數可能存在生命的星球上。

    而如果使用定向訊號，比如激光之類的，那就要面對一個問題了——你不知道往哪個方向發射。

    這個時候，同樣只能採用一種土辦法了——一個能夠在「玄牝之門」當中活動的長生者帶上兩個帶有感應之能的特殊法器進入玄牝之門。這兩個感應法器當中，有一個的配對組件在神州，而另一個的在天萳。這樣的話，那個逍遙就可以根據法器的感應，定向的打出定向訊號。

    這樣的話，天萳想要讓神州知曉什麼事情，就只需要往仙門當中簡單的傳入普通信號。在玄牝之門內部，通常的「距離」「空間」概念有所不同，所以信號等若未曾擴散。只有離開了玄牝之門後，常規的「空間」才具備意義。那個呆在玄牝之門當中的長生者就可以感應到這信號，然後對著神州傳輸一段定向的信號。

    反過來，神州對天萳也一樣。

    這種手段，就意味著一定要付出一個逍遙級數的戰鬥力，才能和神州進行實時通訊。

    但是在很多情況下，逍遙人力寶貴，都不能用這種手段保證通訊。

    所以，征天使、征夷使都很難與仙盟聯繫上。

    而這次，也是因為龍族介入，仙盟格外重視，所以才有了這樣的規格。

    眾人對視一眼，點點頭：「明白了。」

    「時間已經很緊了。接下來的幾天裡，無相會留在這裡，和我們兩艘星艦一道，勘測小行星帶的種種狀況，然後借助仙盟的資源，於萬仙幻境的幫助下，於十天之內拿出方案。」天擇神君嚴肅道：「所有人員，全部進入崗位。我們馬上就要起航了！」

    眾人立刻點頭稱是，然後在轉瞬之間消失在原地。

    天擇神君則張開了雙臂，自身與星艦的靈力流轉化為一體。

    下一秒，星艦「汰靈」震動了一下，然後重新駛入仙門自帶的洞天。

    在這裡，四條龍族正在大口吞食洞天當中的有機物。

    「真的要讓他們打頭陣？」靈裂苾嚥下了一頭大像一般大小、四肢奇長的陸行龜。千錘百煉的甲殼在龍族的利齒面前毫無意義。

    「我們還有萳外一這個氣態巨行星可以佈防。」月落蘭曦則嚼碎了一顆大樹。

    「現在準備的話，也能夠省事很多。」靈裂奧則乾脆吸食起土壤裡的微生物了。

    這倒不是他們都餓了，或者是因為什麼歡迎宴會。實際上，這也是一種戰前準備。

    對於龍族來說，精元妖氣幾乎無窮，但是質量卻不好無中生有。

    而他們偏偏有一招，就是將自己的血液灑下，然後通過化形神通，讓自己的血細胞全部轉化為微生物，在短時間內改變宇宙環境。

    如果是讓他們去小行星帶佈陣，他們就只需要在每一個小行星上灑下一滴血，然後將之化形為能夠靠著陽光和礦物質活下去的超級細菌，然後利用這些細菌佈陣。

    不過……可想而知，那需要很多血。

第十六章 曆法

    仙路的第一層是「眾妙之門」，也是連接無數星球的。但是，這一重一般只供作行星系內航行。

    很奇妙的，眾妙之門的出口可以在任意一顆星球上，但是，一般星球卻不能進入眾妙之門。想要進入眾妙之門，就只能通過仙門。

    仙門就只存在於有生命或者曾經有生命的行星引力圈之內，通常還會受到衛星的影響。除了這裡之外，其他地方都無法進入仙路。

    就拿神州后土來說，如果想要從神州后土前往本星系的任一行星，很簡單，但是回來的話，就只能自己回來。

    汰靈和紅蓮進入仙路之後，也就意味著他們已經做好了抵抗的準備。一旦離開仙路的話，他們就只能在這裡硬抗到底了。而他們也已經沒有時間改換戰術了。

    以星艦的速度，在恆星系內常規航行都是需要幾天甚至幾十天的。

    很快，天擇神君的靈識，就感覺到自己在順著一個莫名的方向離開這個「面」。他升到了某個更高的地方。整個天萳行星系以一種超光速的視域映入他的意識，為他展現出平素不可見的樣子。

    天擇神君心神漸漸沉浸。

    這是在穿越仙路的時候，每一個智慧生靈都會產生的感覺。

    不管神州人族取得了多麼巨大的成就，不管妖族有多麼厚重的歷史，不管龍族兩億年的掙扎與破局之路有多麼悲壯，在見到這仙路之後，他們的驕傲都會蕩然無存。

    因為，只要他們還在依靠仙路橫渡星空，就代表他們並不是這個宇宙的開拓者，而只是沿著開拓者之路繼續前行的繼承者。

    憧憬，敬畏，甚至有點……恐慌。

    這就是仙路給人的感受。

    那些超然的遠古真仙、天人並沒有在已知的世界留下太多的痕跡，但是他們也不需要什麼紀念碑。這個直到今天都存在的天路，就是他們存在的證據。

    但是，這樣偉大的存在，是否也淹沒在了宇宙的黑暗之中呢？

    沒人知曉。

    然後，星艦震動，離開了眾妙之門。

    現在，他們已經在小行星帶了。

    半秒之後，一個靈訊傳來。

    「開始吧。」

    這道靈訊，其實半秒之前就發出了。只不過，呼叫方在半光秒之外，所以，延遲無端出現了。

    「好的。」

    ………………………………………………………………………………………………………………………………………………………………………………

    小行星帶防線建造計劃的第一步，就是勘測。兩艘星艦分別向兩個方向掃瞄小行星帶。而星艦「無相」則在勘測天萳的同時，遠距離觀察小行星帶。最後，三方的資料彙總，製成一個立體的星圖。

    僅這個步驟，就要持續幾天。

    在兩艘星艦匯合之前，天萳就迎來了一次日出。

    火球從東方的地平線下躍出的同時，還伴著兩個明亮的小火球，那兩個小火球看起來約莫有綠豆大小，亮度居然不輸太陽。

    就算是超新星也未必有這樣的亮度。

    「在萳族的古老神話當中，那兩個小小的亮星就是太陽精華所化。」葉莫離道：「萳族修法當中的『取陽之雙端』，就是這兩顆星辰了。他們覺得，那是真陽之力『繩索』的兩端，抓住他們就是抓住真陽之力的精華。」

    而辰風和薛不凡就跟在他身邊，聽他解說。聽到這裡，薛不凡問道：「他們的修法當中，是不是有專門接引這兩大星辰星力的？」

    通過文化反推修法，這也是薛不凡的專業領域之一。

    而他帶著辰風瞭解天萳的曆法也是因為這個。

    曆法和修行息息相關。這倒不是因為「曆法」本身具有什麼力量，而是因為按照曆法來修煉的話，身體內循環會更加貼近大天地，吸收靈氣的效率更高。而曆法也會體現出一些文明的思想。

    至少在原始階段，曆法就是非常有意義的一種可以結合進修法的自然規律。

    瞭解萳族曆法，也是計劃的一部分。

    「確實。」葉莫離道：「我剛才就問過萳族大頭領他們的曆法還有天文了，相關修法也瞭解了一些。」

    辰風好奇道：「在我們看來，那兩個亮點是什麼？」

    「氣態巨行星。」薛不凡回答道：「那就是兩個大小接近木星太歲的氣態巨行星。我們腳下的星球也正好是此方太陽的第三行星，但是它軌道之內的兩顆星星，都不是岩質行星，而是氣態巨行星。」

    辰風驚嘆：「還能……這樣？」

    「實際上，在已知的系外行星裡面，巨行星比岩質行星更加靠近恆星的例子可不在少數。」葉莫離搖搖頭：「故土的一切，未必在其他天地也行得通。」

    「還有其他的嗎？」

    「嗯，他們的太陰曆就比較複雜了。因為兩個太陰星還有天萳本身陰影相互干涉的緣故，天萳的月亮圓缺規律非常複雜，所以他們的太陰曆我還在整理。不過可以肯定，他們不像我們人族有『一個月』的概念——你們知道不，兩個月亮同時被完全遮住這種事，好幾年就會發生一次。如果他們拿這個當『月份』的標誌，那他們一個月有可能比一年還要長了。」

    「另外就是星辰……因為兩個月亮實在是太亮的緣故，在這裡觀察星辰並不是那麼容易。兩個月亮也比神州的月亮看起來要大，佔據了大約六分之一的天空，加上月光的話……總之就是一句話。他們在星辰上的觀測，非常原始。」

    「然後，他們現在和日曆結合在一起使用的曆法，好像是根據那兩個氣態巨行星而形成的……怎麼叫我也說不好——雙行星曆？感覺又是一個新術語啊。神州絕對沒有過這麼怪的曆法。」

    薛不凡隱約有些頭疼。他道：「這曆法太複雜了點……」

    「實際上，你用我們的數字表述，確實很可怕……」葉莫離取出一個繩索，上面有十三個繩結和一個圈兒：「用結繩來表述的話……好像不難理解。」

    「我感覺自己好像懂了……」辰風有點懵的接過繩索。

    「今天我還要繼續測量太陽黃道，如果沒事了的話……」

    薛不凡拍了拍葉莫離的肩膀：「行了，你去吧。」

    待到葉莫離走了之後，薛不凡低聲道：「這個萳族還真是……奇怪啊。」

    「完全不同的發展道路。」辰風也搖頭。

    他們除了練習結繩之外，現在還開始收集萳族的其他情報了。這並不奇怪，當初龍族強者相當於在他們的腦海之內刻下了整部萳族結繩記事「大辭典」，他們已經瞭解了所有不涉及法術的結繩法，只不過對這一段外來的記憶並不熟悉，所以用不出來。

    這就和「遺忘」有點像。這個能力早就刻在他們的腦海當中，他們只是忘了如何使用。

    重新撿起來，自然比從頭開始學要容易得多。

    而天萳一夜，就約等於神州的兩天。薛不凡和辰風兩個人這一夜基本上都在練習「讀寫」，對於這方面已經有了一個基礎的掌握。尤其是薛不凡，他比辰風早來兩天，也多練習了兩天。

    現在，他們倒是已經能夠熟練的用繩結描述一些複雜的意思了——大約相當於小學畢業的樣子。

    為了進一步提升自己的水平，他們開始嘗試瞭解萳族的其他文化。

    「他們的對於日月星辰的認識既然是這樣的話……」薛不凡思考了片刻，又轉頭問辰風：「辰師弟，你還在想什麼？」

    「他們將那兩個行星稱作『取陽之雙端』，而不是說他們是太陽神的兩個侍從、從神、神將，就說明他們並不是以神道為主……」當年在神京的時候，辰風也是惡補過神道知識的，另外，王崎手裡那一小塊仙道焚書綱，他也共享過，自然知曉許多神道的事情。

    神州也有一些自稱「太陽神」「大日真君」的神道修士。

    薛不凡道：「你懷疑他們觀念當中的天神……」

    「是指龍族吧？」辰風道：「他們自稱『智慧的結』，就和我們人族自稱『萬物靈長』是一樣的。也就是說，他們的神道觀念非常淡泊。而他們的故事當中，也提到了很有趣的一點。天神在學習了萳族的記憶之後，非常喜悅，所以將凡間送給萳族，答應萳族永為凡間的王——『天神』和『萳族』地位其實是對等的。這在神道教派當中絕對不會出現。」

    「不過，他們好像也提到了……『眾神』……」薛不凡回憶：「嗯，難道當時來的龍族很多嗎？他們到底是抱著什麼目的來的？」

    「幾乎可以肯定的是，龍族從萳族哪兒學會了什麼，所以他們答應要保護萳族到永遠，這或許就是『答應萳族永為凡間的王』的傳說了……所謂的『凡間』，並不是指仙天之外的廣闊宇宙，而是天萳。」辰風回答道：「天萳是龍族的叫法，而星球是我們的認知……」

    薛不凡點點頭：「走吧，咱們接下來還要去瞭解他們對醫藥的認識。」

第十七章 藥巫

    辰風盤膝坐在草地上，他面前懸浮著一根麻繩。此方天地之中種種特殊的多糖使得這種繩索的纖維有著強大的韌性且難以腐朽，正是結繩記事的好載體。

    而強大的韌性，也使得這根繩子更加難以馴服。

    但是，萳族無數年流傳下來的技藝，卻正好能夠應對這一根繩索上能夠出現的種種可能性。

    第一步，就是扭動。

    在已經被擰成一股的諸多纖維之上，施加一個旋轉的力量。這樣，繩子就會生出一股反向的力量。這股力量在指尖的感覺，就好像是還未馴服的馱獸，需要用手指駕馭這股力量，將之引到那些合適的方向，借力打力，用最微小的推拉來改變「馱獸」奔跑的方向。

    這也是一種計算的本領。

    每一個萳族人都懂得怎樣去打結，而據傳，修為最為精深的萳族修士，甚至能夠在第一個結打下之前，就窮盡繩索所能表述的話。

    而人族是做不到這一點的。只有十根手指的人族是沒有辦法和天生擁有四隻手二十八根手指外加四個副指的萳族人相比。

    但幸好，這些人都是修士，所以他們有自己的辦法。

    直接使用法力操縱繩索，就是辰風和薛不凡拿出的種種解決方案之一。

    在法力的駕馭之下，繩索馴服的結成了最後的樣子。

    「系天地、結萬物，我氣本二索。」

    在另一邊，年老的萳族大頭領輕輕鼓掌。

    「朋友呀，出色的技藝。」

    也就是在最近，辰風才意識到，龍族為他們灌輸的「萳族語言文字」究竟有多麼全面。實際上，萳族雖然個個會打結，可並不是所有萳族都能夠打出複雜的結，更不是所有萳族都能夠理解結與結之間的關係。

    辰風依照萳族的禮節，雙手結成一個簡化後的手印：「多謝了，結篤頭人。」

    對於萳族來說，這個禮節的正確做法是用肚子或者下頜掛在樹上，然後上肢和下肢分別結出同樣的手印。但是，這兩天裡，萳族見識過人族那短小的腳趾之後，已經對人族的種種「不禮貌」抱有了一定的理解和深深的同情。

    ——只有兩隻手，這可怎麼活啊！

    「不愧是天神的孩子啊。」大頭領——或者說結篤頭人道：「你已經理解了我族修法最精華的部分了。」

    這就是萳族修法最精華的地方了，正如人族古法修當中「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或者「修法自我，以性命為宗，超越生死，不住有無」一般，就是所有修法一定會涉及的地方，是仙道的開篇明義之言，千般神通萬般法術的起始。

    萳族認為，自身的法力，不屬於天，不屬於地，而是一隻「手」。天地，則是兩股並行的繩索，天地之間的萬物，都是「天之索」與「地之弦」相互扭結的產物。而法術，就是勾動繩索，結成特殊的繩結。

    而萳族語言，還有一個很有趣的地方。想要表述複雜的意思，就必須使用到複雜的結，而複雜的結當中，又會引出更加複雜的結構，攜帶更加充足的信息。對於萳族人來說，只要繩結複雜到了一定程度，就肯定能夠涵蓋表述語句的所有意思，消除「歧義」。

    換句話說，萳族的結繩記事，絕對不用擔心誤解。

    能夠打出表述複雜長句的結，就說明一定理解了這句話。

    辰風聽了結篤大頭人的話，心中也是一喜：「我也希望能夠學會萳族的修法。」

    薛不凡已經在十多個時辰之前就完成了這一步，已經開始了修法的探索，辰風不想落後於人太多。

    「很好。」結篤大頭人對於「天神的孩子」的好學，很是歡喜，似乎覺得自己部落的手段能夠被天神看上就是莫大的榮耀。他道：「藥巫菈頦已經開始對年輕人的教學了，好朋友，若是你也感興趣的話，可以一起去旁聽。」

    藥巫，就是在整個萳族當中負責醫療與教育的職位。意外的是，按照萳族的制度，頭人其實並不要求擁有多強大的修為。千百年來，萳族對頭人的要求就只有一個，那就是「結繩」。頭人必須是結繩手藝最好的修士。而藥巫，才必須是強大的修士。

    據說，藥巫菈頦也是這個部落僅次於頭人結篤的萳族修士，是結丹後期的強者。

    結篤說自己還有其他事情，不能陪著辰風繼續學習了。

    而等辰風一個人到了密林當中第四大的樹屋面前時，他意外的發現艾輕蘭也在。

    「採集靈植標本的。」艾輕蘭衝著辰風揮了揮手。

    老藥巫似乎看出了艾輕蘭和辰風關係不一般。他嘟嘟囔囔的對著辰風說道：「你家裡的這個雌性啊，真的是什麼都不懂，一路上淨問一些蠢問題。『這個草是什麼』『那個花是什麼』『你們種什麼植物吃』『主食是什麼』『平時生不生病』『一般用什麼藥物』……天律的結啊，你們這也算是天神的學識水平嗎？」

    和看似衰老實則精滿神完氣足的結篤頭人不同，菈頦大藥巫是真的已經走入了生命的末年，體內的法力開始衰敗，逐漸作為第二思考器官的魂魄也失去穩定性。這讓他偶爾表現得有點糊塗。

    這一天太陽剛剛升起的時候，辰風第一次見到這個老傢伙，動了幾分惻隱之心，交談的時候暗暗將一絲命之炎送入這個老者的身體之內，將他的壽元延長了幾個月。對於壽數以百年甚至千年計算的結丹期修士來說，這一兩個月無關緊要。但辰風總覺得，如果自己不做點什麼的話，老傢伙就可能在自己離開之前壽盡而亡。

    雖然收集萳族喪葬文化也很重要，但是辰風他就是不喜歡看到那樣的場景。

    也許是察覺到了這個「天神的孩子」的好意，菈頦對神州來的「朋友們」觀感一向不錯。

    此時，薛不凡正用兩根手指將自己掛在樹上，和一些萳族幼童們交談。見了辰風，他笑道：「艾師妹可是耽誤了大藥巫一兩個時辰的功夫，結果進度就被你這麼趕上了，可別告訴我，這是你倆串通好了的。」

    「什麼什麼？」艾輕蘭渾然不覺，伸長了好看的脖子詢問。

    當然，薛不凡這也是玩笑話。他算是這一塊地區的小組長了，要處理的事情不少。剛剛等待的時候，他除了與萳族幼童交流，探聽一些萳族情報之外，就一直在處理事情。

    現在已經是辰風到達天萳的第十個神州日。而天萳也已經自轉了兩週半。

    在這些日子裡，幾乎所有小組都還在最初的摸索當中。

    天靈嶺弟子還在收集周圍的動植物標本，分析還停留在細胞的層面之上；玄星觀弟子則剛剛確定這個天地日出日落的規律，知曉黃道的位置，雙月陰晴圓缺的規律都還在摸索，按照預估的進度，他們明天就可以使用古老的方法大致測量天萳行星的半徑……

    唯一的好消息，大概就是歸一盟的諸多弟子終於完成了大型幻境的架設。分散在天萳各地的修士終於可以相互聯繫了。

    但是，這依舊沒什麼卵用。隨行的萬法門弟子確實架設了「論壇」形式的交流幻境，但是由於大家都沒有什麼進度，所以現在那裡的「帖子」，都還停留在「再也不能吃這裡的水果了」「美景分享」和「本地節肢動物食用方法」這類主題上。

    對於辰風來說，這些帖子裡面唯一有用的，就是「萳族語言、結繩手法學習心得」以及諸多主攻這個方向的修士相互出題了。

    至於和神州的通訊，眾修士只聽說能夠申請，但是審核特別嚴格，至今誰都沒有申請上。

    「今天入夜——我是指本地時間入夜的時候，我會請童旭道友加上一個『萳族修法收集交流』的板塊，好好學習，一定要總結出什麼東西，然後晚上寫成報告格式，明白嗎？」薛不凡還在這裡叮囑辰風。

    「你們要學習萳族修法？有趣有趣！我也要學！」艾輕蘭聽得眼前一亮，直接坐到辰風身邊。

    薛不凡只能搖搖頭，繼續將自己掛在樹上。

    等眾人終於安靜下來之後，老藥巫開始了自己今日的講課。

    「修煉，起始於萳。萳族本是萬物的結，是智慧的結。而我們萳族的修行，就是將自身的結與天之索、地之弦結成更加複雜的結，讓自身烙印在天地當中！」

    艾輕蘭對著辰風低語：「光從這個描述來看，真的看不出是竊天地還是借天地呢……」

    今法修的「借天地」模仿自妖族，但是又有所加強。妖族不過是「不傷天地」，而今法修則是「強天地」。

    而妖族的「借天地」修法核心，又是源自龍族。

    龍族說自己的歷史來自於萳族，那麼萳族修法有可能也是「借天地」的路子。

    如果確定萳族是這個路子，所謂「新龍族的歷史起源」的說法，就有了一個明顯方向了。

    辰風低聲道：「別鬧。聽。」

    「哦。」

第十八章 秘密

    這段時間——具體的說是兩個半天萳日、十個神州日，辰風還真是學到了不少特殊的知識。

    首先，關於萳族用來打基礎的體術、拳術。他也有了一個基本的概念。萳族由於手指過長，手掌不能很方便的攢成拳頭、更沒法用力擊打，所以萳族之內並沒有「拳術」這個概念。而過長的手指也使得手刀之類的直擊非常困難。不過，萳族在弓箭、暗器上面的造詣就非常深厚了。而他們的「步法」，或者說在樹枝當中騰挪輾轉的身法，也非常發達。

    而在武器方面，由於茂密的樹冠層塞滿了樹枝樹葉，所以一些劈砍性質的武器施展不開——至少在他們沒有接觸到高深修法的原始時代時是這樣的。因此，在此方天地，短槍和短矛才是主戰兵器，尤其是短矛，在萳族修士當中還有著飛劍在人族當中的地位。

    至於「刀劍」，在這裡就是劈砍樹木用的工具，而且還是非常基礎的那一種，就好像神州人族的「鋤頭」一樣，很沒逼格。神州很少有修士以鋤頭作為自己的標誌性法器，在這裡也一樣。因此，劍修什麼的，在這個星球基本見不到。

    當然，萳族也會使用劍氣一類的法術。只不過，他們對這種手段的稱呼就變成了「氣矛」。

    對於萳族作戰的手段，辰風已經有了一個概念了。

    而現在，大藥巫菈頦正在用自己的講述，為他打開萳族修法的大門。

    「我們的修法，就是聯繫天地，將天之索與地之弦勾連起來，也就是所謂的『繫天地、結萬物，我氣本二索』。」

    「而成功將天之索、地之弦勾連在一起並扭結成環之後，我們還有一步要做，那就是固化。」

    「我們體內先天就有『繩結』，我們要做的，就是利用天生的繩結，延長這些天生的繩結，然後將之固化！」

    隨著大藥巫的講述，辰風漸漸驚訝起來。

    萳族的修法，聽起來頗有神州所謂「乾坤借法」、「玄門正宗」的堂皇大氣，但是在他們神州人看來，這修法修行的過程極為慘烈。

    用法力摧殘自己的肉身，在原本的經脈之上塑造新的經脈。

    這就是萳族修煉的全部內容。

    新塑造的經脈，在拓撲上的形態就更加接近「繩結」，有一些複雜的往往是搬運陰陽的兩條經脈交織在一起的結果。

    有這樣的後天經脈，煉化天地靈氣的速度不可能上不去。

    而萳族的手段，多是「神通」——也就是固化在體內的本領。他們體內後天經脈結的結構，就決定了他們能夠使用的手段。

    無需借助這種體系的普通法術也有，但是這在萳族當中並不佔主流。

    至於萳族人的結丹，也是這種原理。他們從不同的後天經脈當中各自引導出一道法力，然後將之結成一個「結」。

    這個「結」，就是將所有後天經脈結聯結成一個巨大「鏈環」的法力樞紐。

    這就是萳族的「定樞紐」。

    辰風嘖嘖稱奇，他可沒有想到，世界上居然還有如此迥異於人族的修法。

    原本仙道焚書綱當中種種玄奇的神道法術就讓他覺得，天下修法也就盡於此了。現在看來，那個想法才是可笑。

    宇宙何其大，其中可能產生的修法，又豈是區區一個仙道焚書綱可以概括的？

    而那邊，大藥巫正在繼續講述萳族修法的入門部分。

    「後天結最重要的就是第一步，第一個結。你所有的『索』，都必須從『先天索』上引發，所以，這第一步也必須順著先天索來。而第二個結，可是順著你第一個結的後天索與先天索完成了的。第三個結，你甚至可以完全從自己的後天索上構建。」

    「或許你們是沒機會獲得更加高深的功法了，但是，一定要記住，第一個後天結的構建，就決定了你們成就的高低……」

    所謂的先天索、後天索，其實就是仙門修士口中的經脈與人造經脈。

    所謂經脈，就是一種靈力平衡器官。它的作用大約就是避免生物因為劇烈的靈力變動而一下子死亡。肉身對於魂魄的保護能力也是由此而來的。在演化的過程當中，幾乎所有個體高級生物都會有類似的器官。只是，既然經脈在演化的最初，就是一種「平衡器官」，那麼就不可能有太高的上限。所以，一般種族修煉不了多久就會進入瓶頸。

    為了破開這個瓶頸，不同的修法體系給出了不同的答案。

    元嬰法的答案就是「法基」，而今法修沿用了這個適用性非常廣的體系。龍族給出的答案則是「先天神篆」，並用化形將這一體系推演到了極致。

    而萳族修法，就是後天經脈結了。

    辰風開始思考這一修法應用在人族身上的可能性。

    結果，他有一些失望。

    不得不說，元嬰法除了在後期對生物圈、星球靈力循環真的非常不友好以外，就是一個具有極高普適性和高完成度的修法，法基、結丹、元嬰的道路不僅適合絕大多數種族，而且基本不落後於萳族這種別出心裁的結構。

    也就是說，人族就算吸收了萳族的修法，也僅僅是錦上添花，不可能取得什麼重大突破。

    他沮喪的搖了搖頭，然後問艾輕蘭：「蘭姐，你覺得這修法能夠應用在人族……蘭姐？」

    辰風這時候發現，艾輕蘭的狀態似乎不大對。她嘴唇緊緊抿著，似乎是太用力了吧，原本水潤的嘴沒有一絲血色。而她的雙眼瞪得像銅鈴一般。辰風悄悄握住對方的胳膊，艾輕蘭卻渾然未覺，手還在激動的顫抖。

    「我們在走這第一步的時候，要記住，體內的後天結不能依靠四手，要靠先天索來完成，震盪先天索，將先天索的結構解構，導入後天結當中……」

    「體內無手，天索即指！」

    老藥巫似乎要進入下一個章節了。這個時候，艾輕蘭突然站起來，大聲用萳族語道：「對不起，能不能將這一個部分重複一次？」

    菈頦很茫然的看著艾輕蘭，不知道她要做什麼。艾輕蘭重複了一遍自己的話，菈頦才憤怒道：「你怎麼連這個都不懂？借助先天索震盪開闢後天索的道理，這就是入門啊！」

    艾輕蘭鞠躬：「對不住，麻煩再講一遍！」

    「艾師妹，不要干擾人家。」薛不凡皺眉提醒：「這些話，你可以以後再問……」

    「請一定要再講一遍。」艾輕蘭似乎是真的急了。她取出一枚靈丹，道：「這一枚藥物是……」

    「可以了。我看得出，你在求知，天神的孩子。」老藥巫謝絕了丹藥：「我可以現在就為你講一遍，但是，請將丹藥收起來。藥物不能做這種用途。」

    「請多講一些，最好有深入的內容。」艾輕蘭再次鞠躬。

    「真搞不懂你們天神。」老藥巫搖了搖頭，講述到：「所謂借先天索鑄後天索，就是將先天索的形態延伸，將先天索的種種結構，以靈力的方式烙印在肉體之上，然後借助種種煉體的體術，引導這個烙印改變，再固化……」

    「就是這個，就是這個！」艾輕蘭歡喜得快要哭出來了。

    接下來的數個時辰內，這個老藥巫都處於懵逼的狀態。

    在結束了講課之後，老藥巫讓那些萳族幼崽去修煉具體功法。這針對萳族的修法人族無法修煉，所以三人一下子就沒事幹了。

    薛不凡跳下樹，對著艾輕蘭道：「艾師妹，你這樣子不行。我們是有紀律的……」

    講了幾句，他就發現艾輕蘭根本沒在聽，似乎魂兒都丟了。

    辰風將手在艾輕蘭眼前晃了晃，道：「蘭姐？」

    艾輕蘭一把握住辰風的手，道：「小風，你現在已經很會打萳族的結了，對不對？」

    辰風點點頭：「是啊，會是會一點，但是研究不是很深……」

    「打一個結，最好是長句子的。」艾輕蘭以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道。

    辰風掏出一根繩索，然後輕輕扭了一下接著用數道法力駕馭繩索。繩索很快在他手中結成了數個複雜的結構。

    「朋友啊，你將未來託付於誰。」

    一句不知道來路的萳族格言。

    「果然！」艾輕蘭一把抱住辰風，語氣都是帶著一絲顫抖的：「原來……龍族修法的秘密，居然這麼簡單……」

    薛不凡和辰風面面相覷：「什麼？」

    「你們兩個，入門功課應該是修滿了吧？」艾輕蘭盯著二人：「生靈體內，生靈源質的產生機制是什麼？」

    生靈源質就是一串長鏈氨基酸連在一起，而氨基酸的序列則是由細胞核中的血脈根決定的。因為它們的各種親水和疏水側鏈還有所帶的電荷，不同的氨基酸之間會相互吸引或排斥，通過氫鍵等方式形成局部的二級結構。生靈源質的長鏈是一大團不穩定的、蠕動搖晃的分子，其上更是有數以億計的微小矢量，直到它「摺疊」起來，自己蜷成一團，從而使整段鏈的總能量降到最低，穩定成一個三級結構。如果生靈源質只有這一條單鏈，那這最後一級的穩定天然狀態就賦予生靈源質以特徵的形狀——就像符篆，或者法結一樣。

    也就是說……

    「龍族修法，其實就是一種另類的結繩記事啊。」艾輕蘭的語氣飄忽，充滿了夢幻感。

第十九章 扭結

    在微觀層面，影響生靈宏觀的，其實不僅僅只有血脈靈犀。

    血脈表達在這件事上同樣重要。

    為什麼明明同樣是源自受精卵、源自幹細胞，可人全身的細胞當中還會有表皮細胞、肌肉細胞、神經元這些分化？為什麼這些細胞明明有相同的遺傳信息，但是卻表現出差異如此大的性狀？

    為什麼生靈源質產自細胞核。與血脈靈犀息息相關，但是一個細胞核還是可以產生很多種不同的生靈源質？

    因為「表達」，所以有了同一生物體下不同形態的可能。

    而所謂的表達，就是「摺疊」。血脈根【脫氧核糖核酸DNA】將靈犀轉錄到信使根須【信使核糖核酸mRNA】，然後信使根須【mRNA】分子中鹼基排列順序轉變為蛋白質或多肽鏈中的氨基酸排列順序。這一過程，就要經過多重細胞器的多次摺疊。

    是的，摺疊。

    摺疊，使得生靈源質具有不同的性質與功能。從充當細胞骨架的角質源質到消化酶源質，都是由於摺疊的造型不同而產生的不同分化。

    也就是說，萳族修法，其實就是一扇打開另一篇天地的大門。

    龍族新修法之中最核心的「化形」，極有可能是萳族修法的延伸產物。如果說現代龍族歷史始於萳族的話，這就是最好的解釋。

    薛不凡和辰風面面相覷：「真的嗎？」

    「十有八九了。」艾輕蘭舒了一口氣：「之前倒是一直沒有注意他們的修法，淨是收集天萳標本去了。如果知道有這一回事的話……鬼才管那些物種啦！這才是最重要的法門！」

    「有些道理……」薛不凡沉思：「集茵谷的修士現在主要的項目就是繪製萳族血脈圖譜……

    辰風撓頭：「有些道理……可是這也太跳躍了一點吧？」

    「不，覺得萳族結繩法像是氨基酸長鏈摺疊過程的，應該不止我一個。但是，我也是在看了萳族修法之後才弄明白的……」艾輕蘭看著薛不凡：「薛師兄，剛才那個長老……還是什麼的，講了功法，是也不是？這個功法，你記錄下來了沒有？」

    薛不凡愣愣的點點頭：「嗯嗯，有是有……」

    「給我。」艾輕蘭伸出一隻手。

    薛不凡將一個複雜繩結遞到艾輕蘭手中。艾輕蘭用靈識仔細感應了一下。龍族給予的萳族語言知識和結繩手法非常全面，她對結繩法實際上也是一清二楚。很快，她就睜開眼睛，道：「和我們人族的修法一樣，萳族修法也是從觀想開始，壯大魂魄，用魂魄配合肉身製造第一縷法力。不過不同的是，他們還會用魂魄引導第一縷法力，再用先天經脈的震盪將法力固化下來……」

    「這個過程，不就是生靈源質的產生嗎？」

    辰風不明所以：「哪裡像了？」

    艾輕蘭不耐煩的揪住辰風的臉：「想一下！不要為具體的形式所束縛，思考一下經脈在這個過程當中扮演的角色！」

    薛不凡的反應更快：「細胞器？」

    「粗糙內質網，以及其他。」艾輕蘭道：「在這個過程當中，人身可以看做是一個大細胞，魂魄就是帶有血脈靈犀的細胞核，天生的經脈就是細胞器，天地靈氣可以看做是一種多肽了。」

    「萳族修法在這個過程當中扮演的角色，就是信使根須【信使核糖核酸】，它將魂魄當中的本源、或者說『個人特質』轉錄進法力當中，再由天生的經脈進行摺疊。新的『生靈源質』，就構成新的『細胞器』，也就是『後天索』。」

    「也就是說……」辰風也意識到了萳族修法的本質。

    「如果不是今天特地來聽了他們的入門，我還真的不能確定這一點。但是現在，我懂了……」艾輕蘭振奮道：「考慮到萳族功法一開始就是將魂魄當中的靈犀轉錄進法力，對於分神化念、我法如一的修持，恐怕也是大有裨益——不，我懷疑這根本就是捷徑。」

    「我法如一……」辰風和薛不凡再一次發現了奇怪的地方。

    萳族修為最高的人也就只有結丹期。結丹期，正好還處於「低階」的範疇。分神化念？我法如一？只怕現在的萳族根本就沒有這方面的概念啊！

    他們的功法隱藏了通向高階的捷徑，但是本身卻無法突破低階……

    「看起來，辰師弟你之前跟我說的那句……他們祖上也闊過，是真的啊。」

    「不，那是你說的……」辰風揉揉眼角，覺得眼睛有點發澀。

    「當然，這個說法也只是我的猜測。他們祖上也有可能一文不值。」艾輕蘭倒不是很關心這個問題。她將一隻白嫩的手伸到自己面前，嘿嘿笑道：「現在，我感覺自己元神之路的最後一塊拼圖已經就位了……」

    她的手指微微發光，似乎想要展開元神法域。辰風急忙抓住了她的手，而薛不凡則壓低身體，準備隨時出手制住他。

    「蘭姐，冷靜點。沒必要在自己的身上驗證。」辰風嚴肅道：「而且，規矩上也不允許這麼做。」

    「想什麼呢，我就是回憶一下龍族化形法……」

    薛不凡鬆了口氣：「不過，你這也太激動了一點吧？」

    辰風和薛不凡根本就沒有艾輕蘭那般感受。

    「你們知道個屁啊！」艾輕蘭手在辰風腦袋上狠狠一敲：「你們知道這個法門的價值嗎？」

    「化形？」薛不凡思考道：「可我們人族本身就擁有最強的靈慧天賦，鬥戰本領不足也可以依靠靈慧開發的法門彌補。另外，我們的肉身是按照『方便使用工具』的方向演化的。所謂『君子生非異也，善假於物也』，像龍族那樣……」

    「蠢！」艾輕蘭勃然：「想要什麼樣的生靈源質，就有什麼樣的生靈源質，你知道這對人族有什麼意義嗎？」

    這次是辰風更快反應過來了。

    「想要什麼試劑，就有什麼試劑……想要什麼材料，就有什麼材料，想要什麼藥物，就有什麼藥物……」辰風嚥了口唾沫：「雖然這不是根本大道，但是這個法門能夠以更高的效率提供實證所需要的資源，或者以更加低廉的成本治癒更多的疾病——不，不對。」辰風猛然道：「還有一個問題，仙盟合成生靈源質的手段並不弱，弱的是設計。」

    設計一串氨基酸序列讓它摺疊成特定的生靈源質形狀，如果用蠻力窮舉法模擬全部作用在原子上的引斥力，然後搜遍整個自由能面圖，那麼就連一小段氨基酸也足以使最強大的算器敗下陣來。而生靈源質通常是由好幾百個、好幾千個甚至上萬個氨基酸組成的。

    這還只是一種設計。

    艾輕蘭的眼神就好像是看笨蛋一樣：「摺疊法還需要特地去求嗎？龍族不是已經展示出來了嗎？」

    萳族修法和龍族化形法當中一脈相承的東西……

    辰風也說不出話來了。

    天靈嶺的大發展。

    人族可以依靠工具補足自己的能力，因此他們並不如何渴求化形。但是，這卻可以促進生靈之道的實證。

    就跟當年光華殿發明高倍入微鏡【顯微鏡】一樣。這不是根本大道，但是是觀測手段，能夠讓高階修士將許多東西拋給低階修士研究。

    很少坐實驗室的薛不凡也反應過來了，同樣激動異常。

    「這個消息實在是太重要了。」他來回踱步：「我得報告……不，不對，艾師妹你寫報告……不不不，不行，報告什麼的都不用了，直接上報——對了艾師妹，你有把握……」說道這裡，他猛然意識到了：「要什麼把握啊。這個偉大的構想，只要存著萬分之一的可能性，就值得上報……」

    「你們做主吧。」艾輕蘭似乎急不可耐了。她直接向著自己的屋子衝去：「接下來的幾天，我要設計幾個實證，驗證一下我的猜想。」

    只過了幾秒，她就衝回來了。

    「你們，能不能幫我找一個熟悉打結的萳族？最好是懂得種種語言，善於描述抽象概念的。」

    辰風道：「其實我就可以……」

    「不，我對你用法力完成的過程沒有任何興趣。」艾輕蘭一口回絕：「給我找一個真正的萳族，二十八根手指的那種。」

    辰風犯難：「最精通繩結的，無疑就是大頭領和大藥巫這兩人了。但是，無論是結篤還是菈頦，都不像有空的樣子……」

    「抽象概念……」薛不凡思考了一下：「其實大藥巫的結繩法都是……嗯，都是那種比較具體的東西。若是要說的話……對了，博索！」

    辰風納悶道：「那是誰？」

    他這些天一直和薛不凡一起行動，可並沒有見過叫博索的年輕人。

    「還記得我第一天給你看的那一首萳族詩嗎？」薛不凡道：「博索就是那個詩人！除了大藥巫和大頭領之外，他就是我見過的結繩法最好的人了。另外，既然是一個詩人，對抽象概念肯定……」

    艾輕蘭急切道：「他很難請嗎？」

    「不，恰恰相反，他很好請的。」

第二十章 方向

    月落琉璃和公孫蕩一直在看著眾人。

    公孫蕩懸浮在半空當中，興奮道：「他們發現了……不愧是天生靈慧之族！這才十天！」

    「那還是因為那個擅長血脈領域的姑娘沒有關注結繩記事。我完全覺得，他們可以發現得更早一點的。」月落琉璃就坐在公孫蕩正下方的一棵樹上。她扯了扯自己圍脖，遮住自己下半張臉，手裡的書翻了一頁。

    「不過，人族現在走上了一條和我們完全不同的道路啊。他們知曉化形法的真相之後，第一個想到的居然不是鬥戰，而是生產……藥物？」

    想到這一節，公孫蕩就有一些哭笑不得。

    「這就是聖皇想要的啊。」月落琉璃看書的速度似乎不快。

    龍族自封文明，就是要讓後繼者「探路」，替他們摸著石頭過河。人族走上了與龍族完全不一樣的道路，龍族反而更加高興。

    「他們現在找到了道路，揭開最後的謎題，只怕是遲早的事情吧。」

    「難說，這只是一個方向……沒那麼簡單呢。」月落琉璃翻書的手指停了下來：「他們還缺少幾個最關鍵的認知。憑他們自己？」

    「是啊，化形之法最初可不只是兩個文明的破局嘗試……雖然失敗了。」公孫蕩也感嘆，目光卻向著月落琉璃飄去。

    月落琉璃合上書，無奈道：「我知道你的想法，其實我自己和人族關係也不錯的，但是，不能說就是不能說。」

    「若是我們不說的話，他們真的能夠在半年之內找到那個秘密嗎……」公孫蕩嘆息。

    今法修們並不知道，他們面對的，是一個缺了一塊碎片的古董瓷器。

    月落琉璃也搖了搖頭。顯然，他們並不看好。

    公孫蕩換了個話題：「琉璃你在看什麼？人族的書？」

    「啊，我一個朋友寫的。」月落琉璃展示了書的封皮。

    《大·音·希·聲》。

    「在人族呆了些日子，我對人族的一些事情都有瞭解了。物性之道、生靈之道這兩點上，我們龍族能夠憑藉時間的積累完全碾壓他們。天物流轉之道的話，其實絕大多數真仙都有一定瞭解，只是那些仙人不能表達出來，只能將之歸入四十九條先天大道之中。」月落琉璃拍了拍手中的書：「唯有算學，是我看不大懂的啊……」

    龍族也有算學，但是似乎與人族不在同一層面上。

    公孫蕩拿過書，翻了兩頁，正好看完王崎寫的「一加一為什麼等於二」的問題。他驚呼：「人族居然有這等聖賢……厲害，太厲害了。若是有機會，我一定要拜見這等……這等大能！」

    「我想，大概會有機會的吧？」

    ……………………………

    博索是一個比較矮小的萳族——或許「瘦小」比較合適，因為辰風實在不明白他們怎麼算身高。在那些「天神的孩子」面前，他有些畏縮，動作緩慢而謹慎。艾輕蘭一開始還以為他是一個幼崽——實際上也確實未成年就是了——所以企圖使用點心賄賂他。這個瘦小的萳族人接下了艾輕蘭的禮物。看得出，他骨子裡其實很冷靜。

    但是，悲劇的種子就是在這一步埋下的。就像神州人族無法分解天萳植物內的多糖一樣，萳族人同樣缺乏分解神州多糖的酶。當初發生在朱佳梅、葉莫離二人身上的悲劇就在這個人身上再現了。這讓博索有些驚嚇。幸好艾輕蘭知道很多種糖苷酶的法術制取法，很快就解除了誤會。

    博索縮了縮，道：「你是要我去……教你繩結詩文的打法？」

    艾輕蘭點點頭，興奮道：「是的呀！」

    「可是……這件事情大藥巫更加擅長吧？」

    「嗯，我這邊工作量很大，大藥巫也很忙……」

    博索沉思了一下，然後顯得有些惱火：「可是，詩歌並不是靠著苦練就可以……」

    辰風也在一旁勸道：「我族也有一句古話，熟讀三千首最好的詩歌，就算不會作詩也能吟詠……」

    艾輕蘭剛才的推論也已經小範圍的流傳開了，其他幾個專業與之相關的天靈嶺弟子，還有萬法門弟子童旭也來了。

    童旭低聲問道：「這個想法，靠譜嗎？」

    「或許吧？但是和它有可能帶來的巨大飛躍相比，些許風險不算什麼的。」薛不凡回答道。

    「現在的重點，大約就是扭結理論了吧……」童旭低語。

    在來到天萳的第一天，萬法門的弟子們就意識到了紐結理論的重要性。只不過，萳族語言似乎還涉及到了其他的東西，所以進展一直不大。他們甚至還沒有徹底解析萳族的繩結。

    「你的父親好像也是這一次行動的主持者，看看他能不能幫忙？」薛不凡提議。

    童旭搖了搖頭：「不，我父親……實際是在數論這個方向，對於扭結理論，研究不深。不過我會去試著拜託一下的。」

    薛不凡震驚到：「數論？你父親不是連宗的嗎？」

    數論可是離宗的領域。

    「用連宗的思路研究數論，其實能夠看到很多東西。」他笑了笑，道：「離宗一樣有研究幾何和拓撲的不是？」

    薛不凡驚訝了：「辰風那小子說他認識王崎，可以聯繫上，那是不是……」

    「王崎，可能吧……」童旭嘴角抽搐了一下，似乎不大想提起這個名字：「離宗裡面對於代數拓撲研究比較深的是歌庭派的『環聖』若澈仙子。王崎和歌庭派關係密切——至少曾經密切吧。他說不定有希望……」

    薛不凡思考：「若是有機會和神州通訊的話，倒是可以讓王崎也幫忙了啊……」

    童旭還想說什麼，最終只是笑而不語。

    ——王崎，那傢伙又不在天萳，暗部紀律也禁止你們透露關於天萳的一切，他連萳族語言都不知道，最多接觸一個神州就有的扭結表，他能夠幹什麼？

    ………………………………………

    最終，博索答應了艾輕蘭的請求，開始教授艾輕蘭萳族的文法與詩歌。

    但是，艾輕蘭並不是真的想要學習文法。她另有目的。

    很快，她就嘗試要求博索摺疊一下虛擬的分子長鏈。

    但是，這一步似乎是出了點問題。博索的修為相當於築基期，並沒有奠定法力樞紐，魂魄還很平凡。而人族和萳族的魂魄差距，使得他對人族的算器幻術系統有些「不能兼容」。無奈之下，艾輕蘭只得托薛不凡借幾個捕捉圖像的輸入器算器配件，然後請童旭臨時搭建一個三相建模的幻強真【現實增強】互動界面。

    艾輕蘭是想記錄他博索編織的過程，抽象出他的動作，推斷出他的決策，系統化他的嘗試，把這一切彙編成一個算法——就像當年萬法門的算家根據天演論推出演化算法一樣，她要嘗試尋找萳族創意的內在機制。

    話句話說，她不準備打破萳族語言的「黑箱」，而是將這個黑箱整個安裝在自己的新系統上。

    童旭對這一步頗有微詞。萬法門的弟子對這種思考方式天然的反感。但是，他還是按照艾輕蘭的要求，打造了她想要的系統。

    在這一過程當中，艾輕蘭的猜測也流傳了出去。很多人都表示出了興趣，在這個過程當中也出了不少力。

    而這一步，博索就陷入困頓了。

    虛擬的長鏈和萳族實際使用的任何纖維素織成的繩索都不同，他沒辦法完成這一步。

    ——而且，他也不理解這些奇怪的繩子和詩歌究竟有什麼關係。

    而另一方面。

    辰風和薛不凡再次看到了一個詭異的數據。

    「這顆行星的半徑……十六萬七千四百五十五里。」薛不凡看著辰風，再看看朱佳梅和葉莫離。

    辰風下意識的蹦了兩下。輕飄飄的。

    引力是大質量天體引發的時空彎曲，天體越重，引力越大，反之亦然，沒有例外。

    「神州的直徑，我記得是——十三萬零一百六十三里？」辰風道：「這個，是不是出了什麼差錯？」

    「確認曆法之後，根據太陽陰影求得的，誤差不超過半成。」

    早在四萬年前，就有修士使用這種辦法，簡單的測量了神州后土的半徑。這種辦法也就涉及簡單的幾何知識。

    辰風踩了踩地面，楞到：「中空的？」

    薛不凡搖搖頭：「不，也許不是……」

    他展示了其他組的測量數據。

    「十三萬九千六百七十七里……十五萬八千四百四十四里……十四萬五千七百九十八里……十五萬六千九百八十二里……十四萬七千八百里……」

    這個星球，根本就不是一個規則球體？

    不，這不可能啊……但凡質量超過一定數字的天體，角動量和引力一定就會將之變成球體。而這個最低數字，遠小於天萳的推定質量。

    眾人突然感覺，周圍都陰森森的。

    這方天地，確實透著詭異。

第二十一章 困頓

    神州最高的山峰，崑崙巔頂，也只有二十里高。而除聖龍淵外，最深的天然海溝也只有二十里深。

    如果是地形影響了測量的話，誤差就不會在百里以上才對。

    另外，由於神州后土自轉的緣故，所以赤道半徑略大於極半徑，但是那也只有幾百里的差距。

    但是現在，神州修士們測得的最大半徑與最小半徑，差距超過了兩千里。

    也就是說，這個星球，很有可能是不規則的形狀。

    但是，這又違反了天物流轉之道的種種規律。

    這就讓人很奇怪了。

    雖然對著自己的觀測有絕對的信心，但是看到這個數據，幾個玄星觀的修士都動搖了。

    朱佳梅和葉莫離表示，自己會在下一個天萳日正午，也就是約四天之後進行下一次測量。

    而另一方面，艾輕蘭那邊的障礙還沒有解開。

    對於博索來說，幫助艾輕蘭打那些虛擬的結就好像是一個無聊的遊戲。他無法用那些虛擬結打出傳統的萳族繩結，也不明白此舉的意義。

    艾輕蘭有種快要瘋了的感覺。她現在嘗試的教博索一些生靈之道的知識。但是，人族的知識和萳族的哲學似乎天生犯沖。博索根本就不明白這些事情到底有什麼意義。

    艾輕蘭也沒有專門訓練自己說萳族語，所以在很多時候都詞不達意。辰風不得不花費大量的時間去幫艾輕蘭做翻譯。

    而這邊陷入困頓的時候，玄星觀那一邊也傳來了不好的消息。

    第二次的計算結果，和第一次的差距不超過千分之一。也就是說，玄星觀的測量數據是對的。

    每一組。

    這讓玄星觀和山河城的修士都有一種崩潰的感覺。他們紛紛提出申請，要求離開萳族聚居地，對這個星球進行徹底的搜查。但是，諸多組長都回絕了這個要求。

    萳族本身很弱，但是誰都不能保證這個星球上沒有危險。而來天萳的大宗師，多半是沒有裝備天劍的，一個高階妖獸就能讓他們死於非命。

    失敗的挫折籠罩在了所有神州修士身上。

    「我真的很懷疑……」辰風開始對一起幫助艾輕蘭分析數據的童旭道：「我很懷疑這樣做的意義啊。」

    「我倒是越來越相信艾道友的判斷了。」童旭道：「思考了這麼久之後，我發現這個假說其實還是能夠解決很多問題的。」

    辰風疑惑道：「比如說？」

    「就比如說，為什麼越是高級生物修習龍族修法就越容易獲得成就……」

    辰風好奇：「能從算學的角度證明？」

    童旭隨手拿起兩根繩子，一長一短：「這兩根繩子，哪一根更容易打結？」

    這兩根繩子都是詩人寫詩用到的材料。

    「應該是……長的？」辰風根據常識回答。

    「確實，但是，為什麼呢？」童旭反問：「這個你思考過嗎？」

    辰風搖搖頭。

    「這兩根繩索都有兩端，然後繩子本身又是一個不穩定的結構。我們可以粗略的認為，繩子的兩端相互移動，涉及到一個六相變化——繩子的每一端都涉及三個方向的運動。兩個三相向量是可以看做一個六相向量的。之後，我們研究這個六相向量的變化……」

    見辰風有點懵逼，童旭搖搖頭：「總而言之，這個六相向量會往穩定的結構變化。而自然當中，比較穩定的結構，自然就是纏繞了——它可以將數個不同方向的向量摺疊成一個。」

    「長繩子涉及的變化較多，所以更加容易成結，而短的就不行了。也就是說，越是高級的生物，體內血脈本貌就越多，血脈根就越長，在龍族修法上的天賦也就越強。」

    辰風摸了摸鼻子：「童道友，提醒你一下，生物越高級血脈本貌越多並不絕對，不然神州現在的主宰就是水稻了。」

    童旭一懵：「水稻？」

    「人族有二十二對血脈本貌，水稻有二十四對。拼血脈根長度的話，勝者也是水稻。」辰風悠然道：「莫不成人族其實是水稻的牲口，人族活下去的意義就是讓水稻種植業能夠不斷發展？」

    「噗……哈哈哈哈哈……」童旭忍不住大笑：「你這人挺有意思的。不過，這確實值得思考……嗯，我們可以申請，讓上面安排部分水稻成精，然後讓他們修煉龍族修法。」

    「恐怕不行，天靈嶺幾百年改良育種，現在的水稻還有其他作物、家畜都自帶難以成精的性狀。」辰風聳肩：「這年頭想找一株野生水稻，只怕得多個大宗師出動。」

    這二人的說笑引起了博索的注意。他有些好奇，問道：「你們兩個在談論什麼？」

    辰風大概將自己和童旭的對話翻譯了一遍，然後道：「大概和你這幾天在做的事情相關吧。」

    他明顯是驚到了：「這就是天神的法門嗎？你們是這樣理解繩索的？」

    艾輕蘭現在將自己關在一個房間裡，似乎在準備什麼重要的東西，所以博索現在是自由的。

    辰風不知道怎麼回答這個問題。萳族語當中的「天神」指的多半是龍族，可是，按照王崎曾經跟他提到過的說法，龍族的空間感是非歐幾何，不遵循人族直觀感覺得來的畫天法。所以他也不知道究竟能不能說「是」。

    童旭倒是很細心的解釋了「相宇算」，不過那也是徒勞，因為萳族根本就沒有「天位法」【坐標系】、解析幾何的概念，所以很難解釋。童旭也不指望他能夠理解，只不過是嘗試所有可能性而已。但是，博索眼中卻閃出一絲光芒。

    「和古老典籍當中記載的思路很像……」他若有所思：「將幾股繩子合為一個結的思路。」

    童旭大笑，顯然是不大相信博索的說法。但是，博索卻若有所思：「原來如此，我好像明白你們的思路了。」

    「這些日子裡，我不斷的思考你們在做什麼……你們的結和我們的結並不一樣。我們一般是不會在同一個結上反覆打的，因為繩書要保證基本是直的，這樣能夠確保閱讀的順暢，而不會造成意義上的混亂。但是，你們的結不同……它是整個繩子盤成一個錯綜複雜的結，這樣的結明顯不是為了讓人閱讀而存在的。」

    「但是，在古老的年代，萳族的修士也是這樣加密自己的修法的。他們就是用這種方法隱藏自己功法真正的屬性，好避免被人破除。」

    辰風有些不明所以：「所以，你到底是……怎麼聯想到的？」

    「你們提到了上古修士的思路，所以我就想到了。」博索的話中透露著理所當然的語氣。在萳族眼中，天神始終注視著凡人，他們什麼都知道。

    可他面前的「天神」，偏偏就不是「什麼都知道」。

    辰風有些疑惑，博索不過是一個築基期萳族，又怎麼會對高深修法這麼瞭解？

    這個時候，艾輕蘭再一次衝了出來。這一次，她懷裡抱著許多合成材料製作的大分子模型。她強硬的將之塞到博索手裡，道：「我想了想，你還是適合那些直觀的思維，所以最好還是讓你用最直觀的方法瞭解一些……」

    「這些結……」博索發現那些結構不是「繩結」，有些納悶。但是，他還是問道：「這是一種語言嗎？」

    「對，你可以理解為一種陌生的語言。」艾輕蘭語氣當中透露著壓抑的情緒。

    ——或許早就應該這麼幹了。

    艾輕蘭換了一種講述的方法。

    在辰風的描述當中，艾輕蘭所做的事情，變得充滿了神秘的色彩——或者說神棍的色彩。

    「每個活著的生命裡都有許多扭曲的小段繩線。」辰風是這麼開始的。他說，種子裡有，萳族也有，人族和龍族也有。這些小線叫做「血脈根須」，它們決定了東西怎麼長、長成什麼樣。更上一級的血脈根是由許多小團塊穿在一起形成的，這些團塊組成了一種可以閱讀的語言。

    「像萳族人的結一樣。」博索點點頭。他理解了這句話。艾輕蘭持續了許久的惡補也不是沒有一點道理。

    這些語言，就是生命的咒語。

    而對於「天神」——龍族來說，他們已經知道了這種語言的全部秘密。而對於他們這些「年幼的傢伙」來說，這裡面還有很多秘密。「我們。」辰風指了指自己，表示「人族」：「只掌握了淺層的法門。」

    每當有人發明新的血脈根須——也就是一道新的咒文，並把它們放進一粒種子裡時，這粒種子就會擁有那個人想要的屬性。這些詞語讓種子變得更加強大。這就像點睛之筆，能夠讓整個詩篇鮮活過來。

    但是，在「點睛」之前，還得先會「畫龍」。

    也就是，解讀這些生命的語言。

    「生命的語言分為兩種，一種就是繩索上的結本身，一種就是繩結自身的摺疊結構……」辰風斟酌著詞句：「第一種結，和你們的語言很像，但並不是，而是一種……」

    「方言？」博索眨眨眼。天萳好像還沒有「書同文」的樣子，方言就意味著文字的變化，繩結法的變化。

    辰風汗顏的點點頭，道：「你們或許可以解開第二種，因為你們的功法裡面體現了這種思路。」

    博索思考了一下，肅然起敬：「你們原來是在編織生命的詩篇……」

第二十二章 外援

    星艦「汰靈」、星艦「紅蓮」正在小行星帶快速地「播種」。

    嗯，播種，這就是他們整頓天外靈氣環境的第一步。

    某種奇異的菌群被安置在防禦帶內的每一顆小型天體之上。這些特殊的菌群是生造出來的，內裡有雙倍於一般植物的接受光能的細胞器，但是它卻是一種奇特的原核生物，沒有細胞核，極端耐寒，極端嗜鹽。

    這原本是一種普通的太空菌群。只需要一點點光與無機鹽，這種菌群就能夠生存。而仙盟發現這種菌群之後，有硬是通過數千萬次嘗試，給它插入了來自其他天地的特殊葉綠體。在有了獲取光能的能力之後，這種特殊菌種繁殖速度呈幾何指數增長。

    在自然條件下，這種異常的增長只會導致菌群很快就陷入沒有養分的窘境。但對於仙盟的修士們來說，這無關緊要。這完全可以看做一種「作物」。只要留下了種子，沒人在乎「作物」是否能夠將血脈傳遞下去。

    另一方面，無數修士身上泛起道道靈光，在靈氣稀薄且混亂的真空環境當中駕馭遁光，推動小行星帶的諸多小型天體。由於小行星帶內的天體本身就在圍繞太陽緩緩公轉，所以對那些小行星施加的推力一定要經過精密計算。另一方面，仙盟還要防止其他公轉速度比較快的行星系衝入自己的陣勢，擾亂陣法的宏觀結構。

    這一切，都在半光秒上進行。

    這是一個精細的活兒，更是一個極為浩大的工程。

    預計到下個月，這項工作才能初見成效。

    「如果獸機關能夠在這裡用的話，就簡單多了。」每每想到此節，天擇神君就一陣嘆息。

    仙盟最大底牌，還不是揭露的時候。

    此時，星艦「汰靈」之中，天擇神君正在聽取下屬的報告。

    「……陣法的規劃已經初步完成了，其他小型天體的數據也在不斷回傳，萬仙真鏡分出了相當多的計算力進行模擬。」一人結束了自己的報告。

    天擇神君嘆了口氣，然後將目光轉向下一人：「輪到你了，白樅。天萳的那些孩子們應該是你負責的。他們現在取得了什麼成果嗎？」

    那個女性大宗師微微躬身：「大多數事情都不值一提，只有兩件事。首先，是關於那些年輕人們的一個發現……」

    她展示出了一組數據，正是天萳的那些修士們測得的天萳星球半徑。

    「嗯？」

    所有人都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天擇神君奇道：「最大數值和最小數值相差接近兩千里，可以說整個星球都是一個不規則形狀了……我們之前沒有發現異常嗎？」

    「『汰靈』和『紅蓮』由於位置原因，一直都在天萳衛星後面，並沒有直接觀測天萳。而『無相』也是在天萳雙衛星之間呆了八十個時辰。由於星球自轉速度的關係，沒有觀察到天萳的全貌。」那個喚作白樅的女子道：「由於初步觀察沒有發現異常，所以算主決定將主要的工作都交給那些年輕人，而無相艦自身則觀測此星系其他天體，確認防線的佈置。」

    「沒有發現異常？」童貫流指著面前的那一連串數字，面色古怪：「這叫沒有異常？」

    「或許是因為凹陷處或者凸起處在星球另一面的關係，算主並沒有直接觀測到異常。」白樅糾正道：「當時確實在地面上發現了一些不自然的痕跡，但是更多人將之當成了完全不同的東西……」

    天擇神君有些納悶：「當時應該有圖像的吧？」

    隨著他出聲詢問，一個圖片自動跳出，躍入眾人視線。那正是天萳一面的圖像。只是，這個天萳看起來有些奇怪，很多粗大的黑色裂紋貫穿了大地。考慮到這是以「星球」為參照物的小比例尺圖片，那些裂紋在地面上，怕得是寬達數百里乃至數千里、橫跨十萬里的巨大傷痕。

    從遠處看，整個天萳，就好像是一個快要碎裂的陶瓷珠。

    有些剛剛加入暗部的大宗師直接懵逼了：「這……在宇宙當中很常見嗎？」

    「它很像是典型的『強者地貌』——也就是修為高深的人爭鬥之後，人為造成的地貌永久改變。這就和神州強者鬥法餘波蕩平山脈是一個道理。但是，這裡是宇宙，沒有龍族庇護，仙人層出不窮。能夠被稱作強者地貌的，就只有仙人爭鬥過的區域了。」白樅道：「強者地貌當中，除了這種縱橫交錯的恐怖裂谷之外，還有那種好像是整個星球被淺淺啃了一口的天坑……」

    「一般情況下，地幔和星球的角動量會漸漸填平強者地貌的。但是，那需要很長的時間。」另一人補充道。

    「可是……從圖像上看，這些裂谷絕對已經穿透地殼了，為何不見地幔？」有人提出疑惑。

    白樅道：「與強者地貌類似的人為痕跡，還有『餘燼現象』——許多文明會有『采地火』的修持。但是行星的地火也不是無窮無盡的。若是有文明過度採伐地火，或者真仙一度收割，也有可能造成地幔冷卻……」

    「那樣子同樣會影響地心，減弱星球磁場。」另外一人道：「若是星球磁場都減弱了，高能的恆星風就會輕而易舉的吹走大氣，所有生靈都會滅絕。這絕對不是餘燼現象。

    「無相艦的部分修士沒有太過在意這件事情，所以誤判了。」白樅道：「這也不是強者地貌。確實，有些仙人能夠一掌將星球拍變形，拍出兩千里的半徑差也不是不可能。但那種情況下，整個星球都不會剩下什麼的。然後，由於整體結構都被破壞，整個星球都會在引力的作用下，短時間內恢復到球狀。」

    「誤判……嗎？」天擇神君沉吟片刻：「看起來，天萳還有許多我們不知道的秘密啊。」

    「另外，許多在天萳的修士都要求在那顆星球上進行實地勘測，完整繪製地圖。」

    「不許，天萳上或許還有什麼秘密。那些秘密最好交給我們這些高階修士來做。」天擇神君想都沒想就直接道：「如果星艦有空的話，只需要一兩天就能夠做好的事。他們沒必要冒著危險花幾個月去做。」

    「還有一件事。」白樅道：「有修士報告，已經有了龍族化形之法奧秘的線索。」

    這個消息讓一些人沒有反應過來：「你說什麼？」

    「有人已經找到了龍族秘密的線索——至少是找到了方向。」白樅一邊介紹，一遍調出一份報告。

    《關於萳族結繩記事文明、龍族化形之法與氨基酸長鏈摺疊的一些想法》。

    「這……」天擇神君雖然時常自嘲自己已經不懂生靈之道，但是他也清楚這一發現的意義。

    這是能夠改變神州歷史發展的。

    試想一下，若是有朝一日，高強度甲殼素比鋼鐵還要廉價，那神州的工業又會走向什麼方向？

    「僅僅是一個構想……這僅僅是一個方向……」有一些天靈嶺修士開始深呼吸來壓制自己澎湃的心潮。

    如果不是這邊也很重要，他們都恨不得丟下手中的事情，衝到天萳去研究了。

    「另外，他們還有兩份申請。」白樅道：「其中一份是申請支持。他們需要關於代數拓撲、扭結理論的知識。另外，他們當中還有人申請與神州聯通。」

    天擇神君四下看了看：「這裡有研究代數拓撲的萬法門修士嗎？」

    沉默。

    童貫流最先開口：「我的研究方向是數論。」

    「混沌動力。」

    「流形的三角剖分……」

    「萬仙幻境的拓撲算法。」

    僅有的萬法門修士紛紛報出了自己的方向。眾人面面相覷。

    雖然代數拓撲在算君手中建立，但是經過幾百年的發展，尤其是歌庭派的貢獻，現在還是離宗比較擅長這個領域。而由於算君之前常年呆在暗部的關係，這邊的萬法門修士多是連宗，或者並不重視離宗連宗區別的應用算學修士。

    天擇神君搖搖頭：「看起來是沒有了吧——他們的通訊請求？這個申請有什麼特別拿出來一說的價值嗎？」

    「他們申請聯繫的對象，是一個叫做王崎的少年。」白樅有些遲疑的看著在場的幾個萬法門修士：「據說……很有可能解開這一道謎題。」

    「王崎……」聽到這個名字，天擇神君楞了一下：「就是那個『不完備』的提出者？」

    「是的。」白樅道：「由於佈置陣法的事情已經佔據了絕大多數通訊資源，所以之前他們絕大部分聯繫申請都被延後了。但是，這一份申請有附加說明，我認為有價值。」

    天擇神君詢問童貫流：「小童，你是萬法門的修士。你怎麼看？」

    「王崎此人，確實是天賦異稟，有著逍遙級別的天賦。而且，他之前在算學基礎方面有很深的造詣，對於歌庭派代數幾何的知識，應該不會陌生。考慮到絕大多數逍遙修士都不得空的情況下，王崎還是很有價值的。」童貫流道：「但是……他畢竟修行年歲尚淺，這種解析的研究，他未必應付得來。」

    「既然有價值，那就讓他試一試好了。」天擇神君思考片刻之後，做出了這樣的決定：「告訴他們，注意保密，不要透露太多東西。」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