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補天道 作者:離人橫川(已完成)

 
BloomCaVod 2015-11-27 16:32:14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08 492074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9 20:14
一四五 同室且為伴

    微弱的火光下,孟帥讚歎一聲,陳前雖然性格乖戾,但五官分明,有一種少見的立體感,真如藝術品一般。

    不過同時,孟帥也發現,對方的身上雖然早已浴血,但此時又多添了新鮮的血跡,顏色更為鮮豔。這跟他判斷的一樣——這小子,回來的時候早已受傷。

    渾身的鮮血,不只是對他戰績的表彰,也是他受傷的痕跡,更可能是他為了掩飾自己的虛弱故意留下的障眼法。

    而孟帥剛剛那一擊,卻是將他的偽裝打破,讓他傷口再次開裂,從而迅速的失去了反擊的能力。

    正因為看穿了陳前的後繼乏力,孟帥才會直接點起燈火,罷兵休戰,不然兩人非要分個勝負不可。

    孟帥走過去,伸出一隻手去,道:「起來吧。」

    陳前皺眉,不接他的手,支持著坐起身子,單腿支持,好似一隻蓄勢待發的豹子。雖然動作緩慢,但身上每一根肌肉都保持穩定,絲毫看不出受過傷。

    他盯著孟帥,哼了一聲,道:「膽子不小。敢走進我身前三尺。我雖然稍有虛弱,但還不至於連一個你都收拾不了。」

    孟帥一笑,他畢竟也有二十來歲了,不至於計較他的嘴硬,退了回去,道:「那我也不怕。你無心殺我,不是麼?」

    陳前眯起眼睛,道:「我有心殺所有人,自然包括你。」

    孟帥道:「是麼?或許吧。反正你一進來拔刀就砍的時候,還真是殺意洶湧。我也能夠理解,畢竟我是今天新搬來的。半夜三更受傷回來,正是虛弱的時候,突然看見屋裡多出一個人,會毛骨悚然心存警惕甚至先發制人也很自然吧。不過問也不問,直接上傢伙,你性子夠暴躁的。」

    陳前沉默了一會兒,道:「我不虛弱。」

    孟帥對他爭辯的點很是好笑,但也不說穿,道:「不過之後你衝我走過來,再次拿刀過來的時候,就已經沒有殺意了。至少我沒感覺到。大概是你立刻想起來我是干什麼的了吧?在一團漆黑,敵我不明的情況下,你能立刻判斷出我其實是你新的室友,從而收斂了殺意,說明你不但武功出眾,反應也很敏捷,判斷力精準。」

    才怪……

    孟帥腹誹,打閃電的時候我們朝了相,你應該看出來我和你同齡。同齡的孩子,又是在羽林府裡,不是室友還能是什麼?這樣都察覺不出來,那就是傻子了。

    但判斷出來之後,雖然收斂了殺意,還是毫不猶豫的砍了過來,或許是為了稱量自己這個舍友的斤兩吧,孟帥猜測,自己若是武功稍差,真被他砍了也未可知。反正這小子的脾氣太乖謬,視人命如草芥,魔王之說,十分精當。

    不過孟帥的性情,不是得理不饒人的的性子,只要不涉及原則,大面兒上能過得去就過去了,只要還有緩衝的餘地,他也不願意和這個室友勢不兩立,因此主要是吹捧為主。料想這個年紀的少年,別管是什麼性格,別管嘴上怎麼說,心裡是很愛受人吹捧的,能糊弄過去,博得個相安無事,也就罷了。

    果然聽了孟帥的一番話,陳前神色緩和了許多,用手撐著地,緩緩地站起身來,道:「原來如此,他們總算在軟蛋和蠢驢以外,給我找了個新室友。」

    孟帥暗中好笑,道:「我有生以來,從沒受過這麼高端的褒揚。」慢慢走上前,再次伸手,這一回因為兩個人都是站著,所以是平平伸出,道:「我叫孟帥。」

    陳前遲疑了一下,伸手跟孟帥一握,然後收回,道:「陳前。你主修內功,已經到了飛花境界了?」

    孟帥道:「我算是內外兼修吧。不過內功境界稍微高一點。」

    陳前點頭,道:「你突破飛花境界不久吧?不過看你的年紀,已經不錯了。今天我狀態不好,你的運氣也不錯。」

    孟帥一笑,他突破飛花境界確實不久,就在前兩天,是他為了能在入羽林府前,留下足夠的底牌,加意努力的結果。虧了當初秦無雙一曲神曲助他少了許多水磨工夫,才能在現在又有突破,不過外功終究是跟不上了。以孟帥的經驗和龜息功的特出之處,只要再打磨一段時間,外功突破生風境界也是早晚的事。

    自然,要是今日他沒突破飛花境界,或者陳前沒有受傷,剛剛那一戰的結局必然不同,但孟帥身上底牌也多,陳前想要大勝卻沒有那麼容易。

    更重要的是,剛剛那一戰,與其說是孟帥的幸運,不如說是陳前的幸運。

    正因為孟帥察覺到了陳前收斂殺意,所以他蓄力已久的大力開山印打的只是陳前的刀背,而不是陳前的腦袋或者身體的任何一處。如果孟帥心腸更狠,下手更絕,那麼陳前絕不會有機會站在這裡說話。

    不過,既然當初沒有下手,現在也不必多說了,孟帥只是一笑,道:「我是新人,剛剛插班進來,還請多指教。」

    陳前略一點頭,道:「明天再說,休息吧。」說著轉身回去。

    孟帥從衣兜裡取出藥瓶,道:「這是我帶的傷藥,你用得上就拿去。」隨手把藥瓶放在桌子上,轉了回去。他本來沒帶這些藥物的習慣,但這次出來有鐘少軒給他留意,特意給準備了常用的藥物。他因為吃草不吃丹的習慣,大部分帶的是外用的傷藥,但也是相當有效的珍貴品種。

    陳前從桌子上拿起藥瓶,略一聞,道:「是天工營的白銀散。你家裡是天工營的?」問完這一句,抬頭見孟帥站在桌子邊上,直直的看著他,問道:「這麼了?」

    孟帥道:「我在看你什麼時候離開桌子。我好上去睡覺。」

    陳前一怔,道:「你睡桌子上?」

    孟帥道:「如果不是你把我好不容易兌來的床給劈了,我倒是寧願睡床上。」

    陳前斜了一眼地上支離破碎的兩塊床板,哦了一聲,道:「你睡床上,我睡桌子上。」

    孟帥搖頭,笑道:「倘若你的床比桌子舒服,那我就去住了。都是一條硬木板,住這個還是住那個,有什麼區別?」

    陳前皺眉道:「我等練武之人,還要學俗人一般住大厚被子軟床墊麼?那成什麼體統?」

    孟帥道:「雖然不知道你怎麼想,但我覺得挺好。」

    陳前斜了他一眼道:「意志軟弱。」

    孟帥道:「對我來說,意志堅強之前還有很多更重要的東西。比如說柔軟的被子,香噴噴的肉食和暖氣。」

    陳前虎著臉聽了,突然翻身倒在床上,道:「睡覺。」

    孟帥道:「對了,還有睡覺。」說著將刀口餘生散落一地的毯子捲起來,鋪在桌子上,這才吹熄了燈火,翻身上桌睡覺。感覺桌子雖然短了點,但不用擔心隨時倒塌,和那張破床相比算是各有千秋。

    剛剛睡下,就聽陳前道:「明天早上,我去弄一張床來。」

    孟帥道:「哦?明天還不開始訓練麼?還能出去?還是軍需官明天會來?」

    陳前道:「明天訓練,軍需官旬日才會到。我弄床不需要出營門。」

    孟帥沉默了一會兒,道:「就是去搶別人的?」

    陳前道:「不是搶。我從來不搶東西。自從在擂台上殺人之後,即使我一言不發,只要想要什麼,都有人自己送來。可笑的是,我並沒有開口想他們要,他們若不主動給,我也不一定非要拿,可是他們就是給了。不但給了,還在背後數說我飛揚跋扈,強搶他們的,真是可笑可悲。」

    孟帥道:「這就是你凶名的來歷了麼?你不會因此不適?」心道:也不知是你的惡名讓人畏懼,還是眾人的畏懼成就了你的惡名,更可能是互相助長,形成個死循環,才有了你這個「連名字也不能提的人」。

    陳前道:「我為什麼要因為一群蠢貨的錯誤而自己感到不適?倘若世上有這樣的道理,那一群螞蟻在背後議論大象,也能把大象活活說死了?那世上的強弱尊卑早就顛倒了。這樣很好,我現在要什麼東西,就直接說出來。倘若有人給了,因此蒙受損失,那是他們為自己的怯懦和愚蠢付出的代價。」

    孟帥心道:你這個價值觀,和我師父差不多,不過你要學他橫行無忌,一路無阻,還欠幾百年修行。

    就聽陳前道:「乾脆不用等明天了,現在就去取。」

    孟帥一怔,見他果真從床上起身,就要去隔壁「取」床,忙道:「免了。區區不巧,也是你口中蠢貨中的一員。睡在你取來的二手床上,我不一定能睡著。」

    陳前哼了一聲,道:「意志薄弱。」

    孟帥道:「你是不是就會這一個詞?我教你一個新詞可好?特別適合描述你這種性格的人。」

    陳前道:「說來聽聽。「

    孟帥道:「這個詞在我們家鄉比較流行。叫念頭通達。」

    陳前默默地念了兩遍「念頭通達」,過了一會兒,道:「真是個好詞。學到了。」翻身睡倒。

    孟帥聳了聳肩,也自行睡下,進入了夢鄉。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9 20:15
一四六 求學羽林府

    第二天天濛濛亮,屋外吹起起床號角,孟帥跟著起床,穿好衣服,出了房間,正式開始了一天的訓練。

    上午先到校場點卯。

    孟帥站在一群孩子中間,絲毫也不出挑。

    點卯的教官讓孟帥出列,隨意介紹了一下他的姓名年歲,又讓他換上了制服,便開始了第一天的訓練。

    孟帥對於沒有開學典禮,校長講話等等程序,感到異常感動。

    至此,孟帥開始了他的羽林府生涯。

    上午的訓練是體能,無非跑步,障礙跑,跳躍,舉石鎖等等力量和速度的訓練。

    大部分都是他以前軍訓過的內容,不過要求更高,畢竟這些孩子都是練拳出來的,和現代奮年的體力不可同日而語。

    之後還有馬上的訓練,馬術和弓箭術的聯繫,也都是相當簡單基礎的動作,訓練量旱不小,但也不見得有什麼為難。

    一直到了正午,隊伍解散,眾人大多坐倒在地,擦汗不已。

    孟帥也跟著眾人坐倒,向道:「食堂在哪裡?」

    他身邊就是陳前一一自從他老實本分的站在陳前邊上,陳前很正常的和他打招呼之後,其他人看他的眼神就有點不對了。

    到了中午,陳前坐下之後,周圍立刻空了一圈,連孟帥也隔絕在外,看來也被歸為瘋子的夥伴必然是瘋子這一行列了。

    他只得嘆了一句一一陳前的殺傷力實在是太大了。

    然而這等人情世故的事,總不可能做到周全。

    孟帥雖然以和睦為上,但也不至於為了融入群體而刻意做什麼,譬如特意為了討好眾人而和陳前劃清界限,那也太勢力了。

    因此,他只好暫時跟陳前坐在一起,順其自然而已。

    陳前道:「食堂?那是什麼?」

    孟帥道:「就是去哪兒吃飯?」

    陳前道:「一會兒有人送飯到校場。

    你去取就是了。」

    孟帥道:「這樣啊……餐車從哪個方向來?」按照他的經驗,這種男生集中的地方,吃飯都跟打仗一樣,晚了就沒有了,早點看好地形。

    一會兒好搶個有利位置。

    陳前好似看穿了他的心思,道,「不必著急,沒人跟你搶。」

    孟帥一怔。

    才想到有陳前在身邊。

    無論什麼好東西。

    都該是他頭一份兒,那麼自己估計就是第二份兒了。

    擦,這麼說陳前就是收保護費的惡霸,自己就成了惡霸身邊的馬仔了?就是那種主角出來第一個上去挑釁然後第一個被喘飛的碎催?

    孟帥打了個寒戰,使勁搖頭,道:「除了你之外,眾弟子之中,還有沒有厲害人物了?」

    陳前目光掃了一眼分開的弟子群,那些少年見他目光掃來,紛紛低頭,竟無一個敢與他目光相接的。

    孟帥看了這樣的場景,大概可以估計出這些子弟之間的形勢了。

    總的來說。

    似乎不是金字塔模式。

    而是鶴立雞群模式。

    這大概和陳前壓迫一切的性子有關吧。

    陳前間道:「今天一上午訓練,感覺如何?累麼?」

    孟帥答道:「疲勞肯定是有的,畢竟活動了一上午。

    不過感覺還好,沒有我想像的嚴格。

    沒有把潛力和精力壓榨乾淨的感覺。

    是不是第一天訓練量沒上去?」反正他覺得,這羽林府的操練遠不如水思歸在時緊張,也就是他平時自己訓練的水準,與他心中嚴格至極甚至達到變態水準的「軍事訓練」並不相稱。

    陳前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道:「訓練量差不多就是如此,今天是一貫水平,再上也上不去了。

    你看他們,可有你這麼輕鬆?」

    孟帥回頭,果然見眾人坐在地上,無不神色疲憊,雖然已經休息過一段時間,似乎還有沒緩過來的。

    就聽陳前道:「就這麼一幫貨色,你還指望訓練強到哪裡去?還好你不是那群沒出息的死狗中的一員,不然就算頭腦比一般蠢驢聰明些,終究沒有用。」

    孟帥翻了翻白眼,道:「又是死狗又旱蠢驢,你當這裡是動物園麼?你也別小看了人,縱使他們現在不如你,但有先進的就有後進的,或許哪天就有後來居上的,站到比你還高的位置上。

    到時候看你如何打嘴。」心中卻也明白,自己在這群人裡也算個「學霸」了,至少也達到了平均先進水平。

    陳前道:「憑他們?倘若他們有一個有血氣,敢上來和我對戰,哪怕輸了我還承認他們有點希望。

    可惜……別說他們,就算是你我看也沒什麼指望。」

    孟帥道:「其他人怎麼樣,我不能替他們說。

    但是我自己,將來一定會達到你做夢也想像不到的高度。」

    陳前轉過頭,兩人四目相對,孟帥吐出三個字,道:「走著瞧。」

    正在這時,只聽一陣梆子聲響。

    幾個雜役推著大木桶過來,卻是開飯了。

    果然,雖然飯桶就在那裡,卻沒有一個弟子上去拿的。

    陳前站起身來先去取,孟帥猶豫了一下,也跟著上去取菜。

    果然這裡雖然不是軍營,但伙食也只是一般般,一個大桶裡裝的熬白菜,另一個大桶裡裝的熬老豆腐,還有一個盆裡盛著半盆鹹肉,主食倒有米飯和饅頭兩樣。

    孟帥每一樣盛了一些,端回來席地而坐。

    等他坐下,陳前早已開吃,其他弟子才上前取餐。

    孟帥看了一眼默默排隊的隊伍,見眾人臉上沒看出半點不平之氣,心道:好像確實是沒什麼希望,不過與其說是眾人沒血性,不如說這群人給陳前虐傻了,血氣這東西,是越挫越弱,最後真的成渣了。

    陳前一個人,毀了整個班的前途,奇怪。

    不知道羽林府的長官到底知不知道陳前的表現?如果知道,為什麼不把這個害群之馬踢出去?

    還是他們覺得,陳前一個人的價值比這麼一班人都要大,乾脆犧牲一班人,來養陳前一個人?

    想到這個猜測孟帥真有些不寒而慄,忙搖頭不想,低頭吃飯。

    稀里糊塗吃完這碗大鍋飯,孟巾就坐在原地休息。

    午休時間有半個時辰,但不允許回房,大部分人就在校場休息。

    想要午睡也可只是校揚的沙土地睡得不舒服就是了。

    孟帥盤膝坐下,打算在中午煉一會兒龜息功。

    就見陳前用手指在抄地上畫。

    畫的都是火柴小人,每個小人都有動作。

    以乎在推演招數,便問道:「你覺得這裡無聊麼?那為什麼還在這裡堅持?幹嘛不離開?」

    陳前道。

    「我倒是想跳到上一級去,但是府中始終不許。」

    孟帥心道:那自然不許,你禍害一個班不夠,還要再禍害一個?

    陳前接著道:「不讓調就算了。

    這裡雖然訓練強度不過爾爾,倒還能學到不少東西,而且也有不少機會。」

    孟帥來了興趣,道:「是麼?」

    陳前道:「自然。

    上午是無聊的基礎課,下午就會教授一些真東西。

    武功啊,技巧啊什麼的。

    武功之類在外面也會學到,但是軍中格鬥技巧和搏殺經驗,確實是這裡才能學到,從羽林府出去,自然會比其他武林人更有體統,」

    孟帥點頭道:「這樣很好。

    會教授兵刃麼?」

    陳前道:「去年沒有,都是格鬥搏殺的技巧。

    今年應該會開始,說不定就是從今天下午開始。」

    孟帥讚道:「那太好了,真是來對了。」他在兵刃上面始終有短板,至今沒學到正經成套的兵刃武功,連推演自己的太上五法身的猛獸變也沒有機會,若是能在羽林府打下基礎,對於他自身的發展,實在是獲蓋良多。

    陳前道:「況且羽林府的人出去也能獲得一些便利,比如生死擂台,這個要提前申請。

    若不是羽林府的人,哪有那麼容易就申請到?而且外面的軍籍都需要十六歲,羽林府是唯一不到十六歲就能得到軍籍待遇的,很多時候很方便。」

    孟帥道:「這也不錯。

    不過這裡不是每旬只有一個休息日麼?你哪有時間去守擂台?」

    陳前道:「生死擂台也不是日日有挑戰者。

    挑戰書也要提前申請。

    等到挑戰書發到我這裡,我再請假出去就行了。」

    孟帥訝道:「可以隨意請假麼?」

    陳前道:「反正我沒遇到不准的。」

    孟帥搖頭,陳前很明顯收到了「超國民待遇」,自己卻不能以他為準。

    陳前又道:「而且十四歲以後,等過了新人期,就可以出任務了。

    有任務就有鍛鍊的機會,還能接觸各種各樣的武功。

    這也是我一直想要的,我想跳到前一期,也有想早些出任務的原因。

    不過教官跟我說了,只要通過考核,再早一點接任務也可以。」

    孟帥點頭,這也是他看重的。

    想要快速積累經驗,就要多歷練。

    他要想安安靜靜的練武,一個人在家也能練,來這裡,一是為了交流觀摩,畢竟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二就是為了多有對敵的機會,提高自身。

    說到底,他是沒打算在軍隊這條路上發展下去,羽林府對他來說,也只是一個過站而已。

    陳前又道:「雖然我習慣獨來獨往,但接任務恐怕還需要搭檔。

    整個班裡我就看你還可以,到時候看機會吧。」

    孟帥暗自好笑,道:「蒙閣下青眼,在下受寵若驚。」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9 20:16
一四七 兵道與武道

    下午的內容,果然是教授兵刃。

    首先教授的就是匕首。

    孟帥常年帶著匕首防身,對匕首還有點心得,但從未系統學過,因此這回算是從零學起。

    這次的教官姓周,是今年新來的,和上午半放養的教官完全不同,講解的十分認真,也親身示範。

    雖然第一日只教授了些基本動作,但大要領已經說在前頭,讓孟帥受益匪淺。

    之後就是聯繫。

    匕首格殺,練劈刺意義不大,當然是對戰。

    眾人兩兩一組,沒有人願意跟陳前一組,當然也沒有願意跟孟帥一組,孟帥只好跟陳前一組。

    當然這份罪就受大了。

    要是生死不論的混戰,孟帥還有辦法一戰,但這種面對面用匕首交鋒,他這個第一天上手的小白怎能與陳前相比?雖然只是用木頭匕首,一個下午下來,孟帥覺得自己被插了七八十個窟窿。

    好在他龜息功和龜法自然的恢復能力很強,一天下來居然還能站立不倒。

    他一直勉力支持,也是不願意在陳前面前示弱。

    但一下午訓練結束之後,孟帥還是差點趴在地上,光保持勉強的形象,就用盡了所有的力氣。

    陳前收起匕首,道:「我一直提倡,在練習當中也要用真刀真槍,一直用木刀,還是軟木,連血也不流,那還練什麼兵?」

    孟帥憋了半天,才道:「你給我等著。」

    不過他也知道,陳前是手下留情的,不然這木刀雖然鈍,以陳前的力量,要在孟帥身上戳幾個血窟窿也是尋常。

    孟帥有時也覺得陳前還真不是沒分寸的人。

    到了晚間,羽林府就不再進行戰鬥訓練,反而讓子弟讀書。

    孟帥也拿到了一部書,卻是兵法,大概相當於這個世界的《孫子兵法》。

    所講解的內容也算精到,孟帥分不出兩個世界的兵法孰高孰低,畢竟他本來也不是這個行當的人。

    好在他身處信息大爆炸的時代,也不排斥軍事信息,多少有一點底子,說功底談不土,讓他跟著教官的步調走,不至於不知所云還是足夠的。

    反下這班上一大半人的水平還不如他呢,畢竟學武和兵法沒什麼直接關係。

    教書的教官是個文官,講解一頁之後就讓他們自行學習,自己皇了一本書坐在角落裡看,若有人有疑問可以上去提問,他再做單獨解答。

    孟帥在兵法上雖然同樣是門外漢,但記憶力和悟性都不含糊,翻閱幾遍,至少把文字上的東西弄通了,其中意義以及思考非一朝一夕的事情,也就不強求速度。

    等他把書背下來,一抬頭,發現屋裡人都走的七七八八了。

    教室裡空蕩蕩的,只他桌子旁邊坐看一個,正是陳前。

    孟帥咳嗽了一聲,道:「人怎麼都沒了?」

    陳前抬頭道:「你看完了?行啊,你還挺有興趣的。」

    孟帥道:「談不上興趣,這不是功課麼?不看掛科了怎麼辦?唉,怎麼人都沒了?」

    陳前道:「不算正經功課。

    你沒看人都走光了麼?考試不考,教官也不認真教。

    你沒看他自己在屋角看書麼?這種教學就是只對一小撮有心人開的,有興趣你可以鑽研的很深,沒興趣的教官也不理你。」

    孟帥搖頭道:「怎麼會這樣?羽林府培養的不是將兵的軍官麼?一點兵書也不讀,將來上戰場怎麼辦?」

    陳前道:「一來也不是都不讀,只是他們懶得數年如一日的讀書而已。

    而且大部分人覺得,兵書不如實際帶兵的經驗有用。

    他們寧願混軍營,也不願意坐下來和墨字耗一晚上。

    都已經一年了,大浪淘沙,能留下來的也就這麼點人。」

    孟帥數了數,道:「只剩下三個了啊,這篩子眼兒也太粗了。」這三個人還包括他和陳前在內,事實上除了他們倆,只有一個身子比較瘦弱的少年還在看書了。

    陳前抬頭,銳利的目光掃視了一眼,道:「三個人?你的眼睛長哪裡去了?」

    孟帥一怔,道:「不是三個人麼?那邊一個,我,還有你。」

    陳前身子往後一仰,道:「你恬不知恥的把還沒做出選擇的自己算進去,那也就罷了,誰允許你把我也算進去了?」

    孟帥目光在他身前一掃,發現他手中拿的是一本刀譜,不由冷笑道:「這麼說是我高看你了?你也覺得只要經驗,不需要理論功底,就能成為一個出色的將領?」

    陳前道:「不,成為出色的將領,當然要讀書—不過那幹我屁事?我不讀兵書,也壓根沒打算當將領。

    這些東西都是浪費時間說著把擱在一邊的兵法隨意一拋。

    孟帥道:「這麼說你打算專精武道了?」

    陳前道:「當然,兵法和軍事在武道面前,根本不堪一擊。」

    孟帥本來也打算專精武道,但聽到他不屑一顧的口氣,卻忍不住道:「你這樣看不起兵法?要知道武道不過一人敵,兵法只是萬人敵。

    你武功再厲害,能夠抵抗千軍萬馬麼?」

    陳前道:「干軍萬馬何足道哉?我可一刀斬之,」

    孟帥反而好笑了,道。

    「你道你是唱戲麼?還『一劍能擋百萬兵,?」轉而想起了水思歸,便覺以他的神乎其技,應當能當百萬兵吧?當下改口道:「就是世上有以一當萬的人,那也不是你,」

    陳前抬眼皮道:「是你自己有問題吧?你說千軍萬馬來殺我,能指揮千軍萬馬的人,當然是軍事的頂尖人物,我當然要把自己放在武道的頂峰來談論。

    不然你說現在的我,就要把處於軍事上,跟我層次差不多的人拿出來比較,他們也就指揮個幾百人,還不是被我一刀破之?」

    孟帥被噎得說不出話來,沒想到被古人用邏輯打敗了,過了一會兒,道:「就是個校尉,也可以指揮不少人馬,幾百個人一擁而上,你確定你能勝利?」

    陳前道:「一擁而上?我會讓他們一擁而上?只要一刀斬去幾個頭顱,連續幾刀殺掉幾十人,殺的血流成河,千人以下的小隊必然潰敗。」

    孟帥道:「你說的那是烏合之眾吧?我說的可是令行禁止的軍隊。

    陳前道:「我說的就是軍隊。

    什麼令行禁止,如臂使指,你聽兵書上胡吹?我來告訴你,能夠在兩軍交戰時,有路可退的情況下,減員一成而不潰敗的,就是鐵軍。

    減員兩成而不潰敗,就是神軍。

    減員三成而不降,不潰,還能形成戰鬥力的,反正我沒聽說過。

    區區千人隊伍,經不住我一刀之威。」

    孟帥覺得他說得太過武斷,但他畢竟沒見過真正的軍隊,又說不出有理有據的反駁,只能道:「你也只是紙上談兵而已。」

    陳前道:「我就是在紙上談兵。

    這些兵書也是紙上談兵,看那些兵書,談至帶兵,無非令行禁止,賞罰分明,同甘共苦種種手段,要把軍隊訓練的如臂使指。

    可是再怎麼如臂使指,也改變不了軍隊只是一群由普通的怯懦、怕死、意志薄弱的碌碌終生組成的合體的本性。」

    他用手撐著桌子。

    冷笑道:「當然將兵的手段有高下。

    一些將領當然通過激勵或者欺騙甚至威脅的手段。

    把軍隊打造的好似熱血無畏,但是那是在對付另一群貪生怕死的膽小鬼的時候。

    一且遇上絕對的武力碾壓,這些人根本消除不去的貪生怕死的本能就會爆發出來,四散潰逃。

    這世上根本沒有絕對不會被士卒拋棄的將領。

    也沒有真正鐵板的軍隊。

    把時間浪費在不知何時就會功虧一簣,身敗名裂的軍事上。

    不如習武的來得痛快。」

    他的手放在刀上。

    道「我選擇武道,是因為我的刀絕不會背叛我。」

    孟帥聽了他這篇長篇大論。

    一時想不出話來反駁。

    過了一會兒。

    才道:「你見過多少軍隊?就敢如此口出狂言。

    你聽說過萬里長征,爬雪山,過草地,前有阻截,後有追兵,歷盡艱險,險死還生,最後保存下火種,生生不息,以致最後燎原的軍隊麼?你沒見過的東西,就敢說不存在,那我只要坐在這裡說世上的高手都不存在,我就已經是天下第一了?中二之氣沖雲霄而已。」

    他說完,又想到這時是冷兵器時代,士氣確實是一個極大的制約因素,他自己也不十分瞭解,便暫時拋開了這個話題,道:「話說回來,你該不會是因為自己不善於與人交往,所以就認為人和人的交往不可信了吧?你一想到當了將領,居然要與幾萬人交流,還要取得他們的信任,深感恐懼,因此逃避,是不是?」

    其實他有一句話沒說一一你是不是以前受了什麼刺激或者背叛,因此認為旁人都不可信,只有刀才可信?這話聽著可是夠悲哀的。

    然而……倘若真是如此,這句話就是揭人瘡疤了,孟帥不習慣這麼幹,因)腸文句話就嚥下去,沒說出口來。

    但這句話還是激怒了陳前,他忽的站起來,死死地盯著孟帥,目光比之那天他從大雨中渾身浴血的走出來,更加鋒利,並帶有一絲深寒。

    孟帥也不客氣的對視,他沒練出什麼鋒銳冰冷的眼神,氣場也不見得如何強大,如果有人旁觀。

    或許會覺得他被陳前秒的渣都不剩,但就他本人來說,絲毫不退讓,也絲毫不迴避。

    過了一會兒,陳前冷冷開口道:「現在我來問你,你是要在兵道上一路走下去了?」

    孟帥道:「當然不可能,我也專精武道。」

    陳前一怔,哈了一聲,道:「什麼?那你剛才說這麼多?」

    孟帥道:「我專精武道,是我自己的選擇,和其他無關。

    喜歡什麼,就要把其他的選擇踩在腳下,把它們說的爛泥也不如,那得有多幼稚?」

    陳前道:「理由呢,你拋棄被你吹捧的天花亂墜的兵道,選擇武道,沒有值得一提理由麼?」

    孟帥道:「我喜歡。」

    陳前一怔,過了一會兒,見他始終沒有下文,道,「就這樣?」

    孟帥道:「這還不夠?千金難買我樂意啊。

    好吧,那我再加一條理由,軍事的頂點我看見了,就在大齊朝廷的金鑾殿上。

    武道的終點,我現在還沒有看見。

    那好像是一條無窮無盡,不知通到哪個世界的道路。

    非常的……迷人。」

    他目光亮了起來,彷彿看到了七彩斑讕的新世界,道:「比起看得見的成果,還是看不見的來來更吸引人。」

    陳前聽了。

    嗤笑道:「這個理由。

    也還……可以吧。」當下推開桌椅。

    轉身出去。

    孟帥拿起兵書,又看了一會兒,等到一隻蠟燭燃盡,這才收抬東西,漫悠悠的離開。

    等他們都走了,一直在牆角看書的文官抬起頭來,笑道:「這兩個小子,還挺有意思的。」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9 20:17
一四八 真實與虛幻

    時間過去了三個月。

    孟帥在這三個月過得很平靜。也許別的人會覺得每天軍事化管理的嚴酷訓練很累,但孟帥倒覺得很充實,且有不少收穫。

    雖然強度差不多,但孟帥覺得還是羽林府的訓練比較科學,尤其是在外功的修煉上。三個月時間,他居然跨過了自己計算要打磨一年左右時間的舉重境界,正式邁入了生風境界。盛了江湖上說得上話的二流高手。在羽林府中,可算得頭一份。

    除此之外,就是兵刃上的功夫。三個月時間,剛剛夠他按部就班掌握了匕首的用法,就開始學習刀法。其實他和無數看過武俠小說的少年一樣,當然中意劍法。但軍中用到不用劍,自然也沒有合適的劍法傳授。

    其實現在孟帥開始學的,也不過是最基礎的「血戰刀法」,比普通士卒學的當然要高明。但同樣帶著明顯的軍隊風格,刪繁就簡,招數直來直往,以殺敵要害為主,更追求速成,尤其適合軍陣。疏於防身,更別提江湖對戰中的騰挪變化了。

    但就算如此,孟帥也覺得很有收穫,畢竟他這方面是空白。本來在舉重境界就應該開始選擇兵刃的,但他在這段時間事情太忙,舉重境界又一跳而過,便生生的耽誤了過去。現在第一次開始摸刀,感覺自己在兵刃上面並非沒天賦,至少盡論刀法進境而言,在同輩中也算快的——陳前那種怪物暫且不算。

    這是指孟帥沒有使用世界樹感悟的情況下,若真用了,短時間超過陳前也未始不能。只是一來他沒找到合適的「肥料」,隨便找人殺來取精華,絕非他所願。二來精華太貴重,用來體悟區區一軍隊用刀法,實在是太浪費了。就算不用精華,孟帥已經頗有心得。

    然而雖然他對刀法有了些心得,但大概是因為招數太簡單,想要將之融入太上五法身中,始終不得要領。他嘗試幾次,也便放棄。畢竟不管從他個人意願,還是刀法本身考慮,練刀都不算長久決定,他以後還是打算練習其他兵刃為主。就是不知道從哪兒能學到值得學習一生的劍法。

    其他方面,譬如輕身功夫,孟帥終於學到了像樣的能用來趕路的輕身功法——夜行術,其實就是奔跑起來更有效率的姿態,都未必說得上是武功。另外騎射方面倒是大有長進,畢竟軍隊干的就是這個。

    總的來說,這幾個月給他的感覺,好像又回到了鐘少軒手下,安安靜靜的扎基礎一般。或許鐘少軒教授孟帥的方法,本來也帶著軍府的影子。踏踏實實,穩步前進,也談不上飛躍,但是認真總結起來,確實能看到自己的提高。這種日子也不錯,時間過得飛快,轉眼就到了三個月後,第一次大較的時候。

    羽林大較,就是學業階段考試。最初是按照武人六藝分為六個科目。不過現在只保留合併成「拳腳對戰」、「兵刃對戰」、「騎射」和「軍略」四個科目。

    孟帥本以為自己要和陳前對上一場。沒想到陳前壓根也不參加。孟帥頗為驚異,不知道這等考試還有不想參加就不參加的道理。

    陳前隨意道:「只有我一個人可以,你若能連續一年保持大較第一名,你明年也可以。」

    孟帥道:「如果沒有你的話,那也不難吧?」

    陳前道:「那你就去試試,記得多廢掉幾個人。」

    孟帥愕然,陳前道:「下手狠一點,他們才會怕你造成過多損失,不讓你參加大較,你就輕鬆了。」孟帥只有無語

    過幾日大較的結果出來,比孟帥想像的略差一籌。拳腳對戰不用說,孟帥無論哪方面都高人一等輕鬆取勝。兵刃就磕磕絆絆,一路進了決賽,差點被人從台上踹下去,最後勉強落了個不勝不敗的平局。騎射功夫是全員大排名,他排在第五。軍略這東西,他雖然沒用多少心思,但架不住其他人更差,除了那天最後一個走,專心研究軍略的那個叫董正信的同窗,他排名第二。

    陳前觀看了大較之後,對孟帥嗤之以鼻,道:「四個科目竟然失敗了三個,你也別想挑戰我了。老老實實跟這群蠢驢混吧。」

    孟帥強辯道:「我初來乍到,基礎差一些,下一次你再看。」

    陳前道:,「下一次我還再看?我看這一次是給你面子,這種低水平的比賽,看一次要浪費我多少時間?看你不服氣的樣子,好吧,年關的時候,有一場年終大比。那時我也要參加的,倘若你果然有信心,就在那場比賽中挑戰我吧。」

    孟帥沉沉道:「一言為定。」

    然而還沒等到年終,事情又發生了一點變化。

    到了五月份,孟帥就得到一個消息,他們這批人,將史無前例的分為兩撥。其中一撥走軍隊的路子,主學軍略和騎射,另一波走武道,另選地址,再成一班。

    孟帥拿到申請表單時,只覺得意料之外,情理之中。記得當初在玉劍關下,姜期曾經提過一次,只是他當時沒放在心上,現在想起來,果然與那時印證。看來這件事主事的正是姜期。

    毫不猶豫的選擇了武道之後,孟帥驚訝的發現,選擇武道的人連選擇兵道的四分之一也沒有,總共只有十來個人。

    孟帥忍不住奇道:「這是為什麼?他們連兵書都不看,軍略也不學,分明是沒有興趣。為什麼非要走軍事這一道?

    陳前冷笑道:「這你都不懂?你以為羽林府是誰都可以進來的麼?這些弟子的長輩,都是軍中大將,對他們寄予了很大的希望,就指望他們掙下軍功,延續家族的榮耀。他們的前途哪裡是自己一人的事?況且他們的親族都在軍中,不知給他們準備了多少資源,將來提升更加容易。走武道,沒有戰功可掙,沒有人脈可經營,什麼時候才能出頭,將來能做得什麼官職?」

    孟帥道:「原來如此,有時候家族倒是拖累了。」

    陳前冷笑道:「意志薄弱!自己的道路居然因為外事而動搖,真是一群弱雞!連榮華富貴都舍棄不了,還怎麼向上攀登?愚蠢的庸人,就在名利場裡老死吧。」

    孟帥掏了掏耳朵,道:「人各有志,哪能強求。你別什麼事都拐到意志薄弱上行不行?」

    陳前道:「不過這樣也好。聽說因為人數不夠,所以不同年齡的三個班修習武道的要合到一個班裡,統一教授武道。真乃天賜良機。上面兩個班有幾個人我早就盯著他們,本以為要等幾年以後才能交手,沒想到這麼快機會就來了。」

    孟帥奇道:「三個班合到一個班?那對年紀小的班不是不公平麼?」他倒不是怕事,只是單純覺得奇怪而已。

    陳前道:「弱雞關到哪個籠子裡都是弱雞,只是更弱而已。強者聽到更強的對手,只會興奮。你為弱雞擔心,難道你也是弱雞中的一隻?這次分班正合我意。張守月,莫政,蘇姚青,我來了!」

    結果過了幾日,公佈武道班的名單,居然還往下刷了好幾人,一個班裡居然只入選了六人。孟帥吃驚之餘,也發覺恐怕這個武道班不是那麼簡單的事了。

    雖然因為陳前的關係,孟帥不怎麼熟悉班級其他人,但另外四個人他都是認得的,因為他們都是班級中的佼佼者。其中一個就是與他在刀劍擂台上打成平手的那位。另一人是騎射成績第一名,還有一人綜合實力也是班上前三。

    孟帥想這其中也有道理,本來武道這條路就有些不確定性,倘若沒有基礎和成績,怎麼說服家人支持?恐怕自己也沒有信心了。

    名單確定下來以後,就有人通知他們收拾好東西,搬到別的地方去住。孟帥打好包裹,就見周圍人收到消息之後,臉上洋溢著不可遏制的喜色。

    孟帥略一奇怪,就知道他們是為了陳前即將滾蛋而感到高興。

    從人情世故上說,陳前做人做到這個地步,可算是夠悲哀的了。

    但是從這個世界的強弱公理上說,悲哀的反而是這些人。他們因為無法反抗陳前,只能將希望陳前調走,甚至當他真的調走了,他們都不敢公開慶祝,只能默默地在心裡歡喜,實在憋不住了,才能在臉上溢出一點半點。

    就算陳前走了,他的形象都深深印在眾人心裡,成為他們心底難以磨滅的陰影,將來也會是阻塞在他們武道上的一座大山。又有幾個人能夠憑自己的力量衝破這個阻礙繼續前進,又有幾人會在陰影下踟躕徘徊,以至於裹足不前?

    而他們對於陳前的影響,卻可以忽略不計。以陳前堅定異於常人的意志,即使千夫所指,亦不能讓他動容,譭謗非議,也不會讓他有絲毫迷惑。何況區區私下的怨恨?只要陳前不暴死,他注定比其他人走的更遠,以至於到達他們無法企及的境界。

    這就是這個世界的真實法則。

    認清楚什麼是真實的,什麼是虛幻的,什麼是暫時的,什麼是恆久的,才能在自己的路上走的更遠。

    過了兩日,有書吏前來,將六人帶走,孟帥也正式脫離了羽林府軍事營。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9 20:17
一四九 山間白露行

    這一日清晨,孟帥等六個人從宿捨出來,一路來到營門口。

    營門口又有十來個人在等著。

    穿著一樣的制服,只是個頭比這邊幾個普遍高一些,有幾個甚至已經是成人高矮。

    孟帥恍然,現在這些是其他年級的,就是今年十五歲和十七歲那兩個班的。

    他數了一數,一共是二十個。

    只聽腳步聲傳來,一高一矮兩人走了出來,高個子穿著羽林府教官的制服,只是外面並沒有罩著牛皮軟甲,一色布衣到底。

    另一人穿著長長的斗篷,連面目一起遮住,看來頗為神秘。

    那高個子的教官並沒教過孟帥,但也是羽林府的人,孟帥見過兩面,依稀記得姓李。

    那李教官示意眾人站好,道:「今日咱們一起去新的訓練地點。

    這位是分管你們的佘教官」說著指向那斗篷人。

    眾人按照規矩抱拳問好,那教官微一欠身,便不言語,那李教官道,「這一回我只送你們去訓練營,到了地方,你們就歸佘教官他們管理了。

    這一路上要好好聽話。

    倘若表現不好,佘教官有權把你們踢出來,這裡自然也不會再接受你們。

    你們就徹底成了孤魂野鬼。

    到時候看你們怎麼交代。

    聽到沒有?」

    眾少年齊聲應是。

    那李教官對佘教官一點頭,退到一邊。

    佘教官道:「兩人一排,按照年齡排序,大的在前,小的在後。」他聲音十分低沉,不知是不是被斗篷下悶住的緣故。

    孟帥年紀算最小的一批,排在中後部。

    和他並排的是陳前。

    隊伍排好,那佘教官當先前進,李教官第二,眾人跟在後面。

    孟帥覺得這樣的組合十分奇怪,按理說如果有兩個教官,不是應該一個走在隊前,一個走在隊尾壓陣麼?這樣都走在隊伍前列,後面隊伍散了怕都沒人知道吧?

    不過這畢竟不是小學生春遊,也無法非議,如果按照一般學生隊列的話,年紀大的人在前,年紀小的人在後,本來也不合常理。

    出了訓練營,幾人沿著官道走,越走離著銀寧城越遠,路邊也越來越荒涼。

    過了一會兒,已經進了山區,那佘教官竟帶著他們離開大路,走上了山野小道。

    再過一會兒,連小道也沒得走了。

    隊伍正式進入了荒山之中。

    這一道山脈是南越嶺,與沙陀口那道山脈本是一脈。

    但那邊不過是支脈,這邊是真正的主脈,兩山的高低差距好像花園裡的假山比上五嶽。

    山勢險峻,四野荒涼,周圍怪石嶙峋,一路縱高躍低,甚主有時還要攀爬岩壁,行進甚是辛苦。

    那隊伍走的極快,即使地勢險要也沒有絲毫降速,跟上隊伍殊為不易,雖然以山間風涼,眾人還是走出一身汗來。

    山間的霧氣漸漸瀰漫開來,一縷一縷的白氣亂竄,如煙霧,如幽靈。

    眾人的視線也漸漸不好了,孟帥見此情形,心中不免發毛,暗道:這訓練營當真建立在荒山之中?我知道有些秘密基地如軍工廠之類的會建造的比較偏僻,但我們不是武道班的人麼?難道武道比軍事乓道的弟子還值得保密?

    還是這件事本身有陰謀?

    孟帥汗毛一乍。

    目光越過隊伍,落在那佘教官身上。

    漸漸地感覺有些不對。

    這時,就聽陳前道:「你看什麼。」許久沒人說話,耳邊驟然傳來聲音,孟帥心裡一震,但緊接著冷靜下來,見沒人管他們私自說話這一茬兒,當下道:「我看那位佘教官。」

    陳前抬頭,眼見霧氣濛濛,那佘教官的背影已經不甚清晰,道:「看出來什麼古怪沒有?」

    孟帥道:「也不算什麼古怪吧。

    就是他走路的姿態和我們不同。」

    這隊伍裡的人,無論年紀大小,包括李教官在內。

    走路的姿態都有相同之處。

    因為他們都是羽林府出來的,趕路的姿態都受羽林府的訓練和軍中「夜行奔襲術」的影響。

    或許臨危逃命的時候,眾人會各出手段,姿態各異。

    但像這樣平常趕路,隊伍的步伐顯得出奇的整齊,而這位佘教官,背影不直,走路的姿態略往下墜,但腳步當真是輕若幽魂,和充滿陽剛之氣的夜行奔襲術,分明是兩個極端。

    孟帥略作了分析,道:「所以我猜,這位佘教官,大概不是軍中出來的。

    是外聘的教頭吧。」

    如果他不是混進來的敵人的話。

    陳前道:「你真是喜歡琢磨這些細枝末節,我還以為你會看出更有用的東西來呢。」

    孟帥覺得自己還真是好性兒。

    能忍得住另一個和方輕衍完全不同的嘴炮手。

    當下道:「這麼說。

    你看出什麼有用的東西了?」

    陳前淡淡道:「你難道沒有發現,我們後面已經沒有人了嗎?」

    孟帥一怔,霍然回頭,但見背後果然空蕩蕩的,並無一個人影,只有山間時而稀薄、時而濃厚的霧氣在飄然遊蕩。

    這一瞬間,孟帥真是毛骨悚然。

    作為年紀最小的一批,他當然處在隊伍比較後面的位置,但不是最末尾的。

    僅就他們這一班來說,沒有人敢走到陳前前面,所以他也在六個人三排中的第一排。

    他後面還有另外四個人。

    但現在沒有了。

    山間飄蕩的白霧,給山野蒙了一層靜謐的面紗,孟帥原感覺膝朧的山路如同仙境,現在卻覺得,這裡好像是通往地獄的黃泉路。

    是鬼怪……還是人為?

    孟帥下意識的抓緊了腰間的刀。

    陳前看見他的動作,道:「怕了?」

    孟帥回頭道:「你才怕了。」

    陳前道:「因為心虛,你連判斷力也掉了麼?你就是拔刀,也沒有敵人能砍,他們是自己掉隊的。」

    孟帥愕然,道:「為什麼?」說了這句,又道,「難道他們跟不上了?」

    應該不至於吧?再怎麼都是羽林府出來的,這點路途居然會掉隊?

    陳前哼了一聲,道:「你覺得怎麼樣,趕路累麼?」

    孟帥道:「還好吧。」除了走出一身汗來,倒也沒有什麼太大的感覺。

    陳前道:「用到毅力了麼?」

    孟帥略一感覺,道:「沒有吧。」

    陳前呼了一口氣,道:「到底是內外兼修,佔得便宜太大了。」

    孟帥不解,陳前道:「你道這點路對一個羽林府弟子來得艱難麼?當然不是,讓他們自己攀爬,怎麼也能爬下來。

    只是這個隊伍不太好跟。」

    孟帥道:「因為速度快麼?」

    陳前道:「耍不說你內外兼修有便宜呢。

    都感覺不到。

    是因為隊伍始終在大幅度變速。」

    孟帥「啊」了一聲。

    登時恍然大晤。

    仔細想來。

    這一路上隊伍確實有點忽快想慢,速度不定。

    當然這個速度不是用一般角度來說的。

    即使最慢的時候。

    也比一般人的速度快很多。

    快的時候就更不用說了。

    而且,這快慢的規律還是不定的。

    有時候走狹窄的山道或者破碎的亂石灘,應當加以小心,反而加速快走,在相對寬敞的平路上,反而稍微減速,令人摸不著頭腦。

    孟帥道:「原來是這樣。

    速度的變換讓人體力加倍消耗,且節奏一旦被打亂,呼吸就會亂,呼吸一亂。

    速度就更加上不去了。

    我一開始還沒想到。」

    不但是這一世如此。

    就算在前世。

    那些跑馬拉松或者一萬米的運動員,也常常用突然加速或者速度切換這一招甩開對手。

    實力稍微差一點,只能目送對方一騎絕塵。

    陳前道:「不僅如此,這樣的隊伍,一步趕不上,步步趕不上。

    因為隊伍始終在走,沒有人跑。

    你走路的速度到了極限,一旦落下,就只能用跑的追上來。

    但跑步和走路完全不是一個步調,只要一跑步,加速消耗,下次只有落下的更快,直到永遠也趕不上為止。」

    孟帥道:「還真是很殘酷啊。」

    陳前道:「修內功的,雖然體力比不上外門功夫。

    但調節呼吸速率是很有一套的。

    所以更能接受變速。

    況且你還是內外兼修。

    到現在,你邊走路邊說話,也沒有任何氣喘,內功果然這麼神奇?」

    孟帥聽了他略帶酸意的話,心中有點小得意,他修習的龜息功應當是天下最頂級的內功之一,最大的好處就是自然二字。

    正如睡夢中就可以順當修煉,白日的吐納調息,也不用他費一點精神,以至於他現在都沒發現這趟旅途的苦點在哪裡。

    仔細聽來,陳前的說話聲似乎比平時急促。

    雖然還不見喘息。

    但呼吸的節奏已經加快許多。

    孟帥問道:「你沒問題吧?」

    陳前瞪眼道:「開什麼玩笑。

    我還綽綽有佘。」

    孟帥見他惱羞成怒,也就閉口不提,道:「剛才你看著他們掉隊的,也沒提攜一二?」

    陳前再次瞪眼,道:「你開玩笑?」

    孟帥搖頭,突然一怔,道:「你說他們兩個教頭都在前面,根本不管後面。

    又故意把體力弱小的孩子排在最後,是故意讓人掉隊的麼?」

    陳前道:「剛剛沒看到你彎腰啊,怎麼把掉在地上的腦子撿回來了?」

    孟帥翻了個白眼,道:「照你這麼說---這是一場考驗了?」

    陳前哼了一聲,突然道:「前面那兩個已經不行了。

    咱們超上去。」身子一輕,往前超上幾步,越過了前面兩人。

    孟帥看了一眼果見前面兩個十五歲的也腳下亂了,當下也緊跟著走幾步,越過前行。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9 20:18
一五零 燈火闌珊處

    這一場趕路,從清晨直到黃昏,足足持續了五個時辰。

    這場趕路下來,孟帥也漸漸知道,用「毅力」趕路是什麼滋味了。

    那山路好似沒有盡頭,尤其是夜幕降臨以後,視線更加模糊,滿地碎石成了要命的魔王,稍不留意,腳下就會被絆倒,而稍微一踉蹌,就會發現前面的隊伍已經離得很遠了。

    樹林中,野獸的吼叫此起彼伏,彷彿在昭告那些掉隊的人的命運。

    這是一場不容任何疏忽,全程接近極限的奔襲。

    在白日,陳前明顯有力不從心的時候,孟帥在可能的情況下,幫了他一把。陳前雖然表現的很反感,但還是接受了。

    到了晚上,卻成了陳前的天下。他好像天生的夜行動物一樣,融入夜色之中如魚得水,比白天更加適應。

    這時候,恰逢孟帥體力下降,反而是陳前在提醒他腳下的障礙,若不是陳前提醒,他光控制身體前進就要到達極限,早就被路上的障礙所絆倒。

    就這麼磕磕絆絆的,他還是跟隨到了終點。

    在他毅力和體力要一起離他而去的最後一刻,隊伍在一座山頭的平地上停住了腳步。

    這時的隊伍,跟出來時的隊伍已經完全不同,隊形完全散了不說,成員只剩下了三分之一。十三歲組,不用說了,只剩下孟帥和陳前兩個。十五歲組也只剩下兩個。十匕歲的稍微體面,剩下四個。不過其中一個踉踉蹌蹌到達終點的時候,撲通一聲倒地,昏了過去。

    那佘教官本一直背對隊伍趕路,這時轉了回頭,清點了人數,道:「還可以。」

    孟帥明顯感到,那佘教官目光掠過他和陳前的時候,停了一陣,然後繼續轉開。

    佘教官道:「你們都是初步合格的人,不錯,每一個人,都算一個才俊。」然後轉頭對同樣汗流浹背的李教頭道:「我要知道他們每一個人的名字。」

    李教頭擦了一把汗水,道:「是。現在我點名,點到的報到。」當下排著頭點過去,孟帥像其他人一樣大聲喊到。

    佘教官一一記住,對李教官道:「你可以回去了。」那李教官點點頭,轉身就走,一點也不顧剛剛一路奔來的辛苦。

    孟帥在旁邊看著,便知道這佘教官的地位在李教官之上,看來這武道班確實有特殊之處。

    佘教官等李教官走了,伸手將斗篷的帽子摘了下來,露出真容來。道:「各位好,我是你們的護送教頭,佘青山。」

    那斗篷下面的臉,也不過是一張尋常的臉,三十來歲年紀,五官毫無出奇之處。像這樣的面孔,大街上一抓一大把,實在不用特意遮掩起來,他故意這時候露出真容,應該是表明一種自己人的態度。

    果然,佘教官語氣少了幾分暖昧不明,顯得清晰而穩定,道:「恭喜在場的各位,你們都是精英中的精英,歡迎你們,我的後冇輩們。」說著,伸手向山下一指,道,「那裡就是我們要去的地方——落羽學宮。」

    沿著他手指的地方,是群山環抱中一座山谷。山谷燈火輝煌,彷彿不夜星城。眾人在山上看的呆了,剛從黑夜中掙扎出來,就看到如此驚人的景象,著實令人迷醉。

    當然也有沒有沉醉的。

    作為二十一世紀霓虹燈中長大的孟帥,還真不把這點燈火放在眼裡。畢竟燈光的範圍且不說他,單說質量,燈光再亮,也只有一個顏色,離著五光十色,美輪美奐還差得遠呢。

    所以他脫開燈火的障眼法,俯視這篇學宮時,頗覺怪異。

    一是造型怪異,這學宮的建築,雖然仍是古代建築的底板,但該寬的地方窄,該窄的地方寬,該高的地方矮,該矮的地方高。這麼寬寬窄窄,高高矮矮之間,就已經變得十分古怪。

    二來就是,這地方簡直像個大工地。建築雖然都立起來了,卻給人沒完成的感覺。而建築周圍的土地卻是坑坑窪窪,還有不少挖填的地方。

    這種感覺,讓孟帥頗為不爽。就像本來領到了北大的通知書,到地方一看卻是一個在建的北大xx學院的雜牌學校,深覺受騙上當。

    正在這時,只聽鐘聲大作,「當——當」的聲音迴響在四周山頭。

    佘青山道:「我們沒有遲到,下去吧。排成一隊——這回從小到大排。」

    這麼一排,孟帥就站第一個了,他在同齡的孩子中身高算中等以上,但陳前還是比他高一寸多,其他人都比他大兩歲以上,不可能比他矮,因此他很光榮的當上了排頭兵。

    跟著佘青山一路走下山頭,這一回是正常的步速。幾人走起來又恢復了羽林府中固定的步頻,一步一步邁出去自冇由韻律,聽起來有齊步走的整齊感。

    從山頭上走下來,身處燈火之中,孟帥更看清了山谷的樣子。山谷中彷彿一個小鎮,四通八達的街道終點都指向中冇央一座寬大的建築。

    沿著街道向前走,孟帥並沒有感覺到明亮的燈火帶來的暖意,他很快發現,這地方比起一般的小鎮,唯獨缺少一個地方——

    人氣!

    或者叫生氣。

    如此燈火通明,卻安靜如鬼城,除了風聲,聽不到任何聲音,比外面山路上自然界的寂靜還要難耐。

    也只有眾人整齊劃一的腳步聲,能給他帶來一定的安全感了。

    正在這時,只聽另一邊的街道上,也有腳步聲響起,塔拉塔拉的,在夜空中傳得很遠。孟帥陡然一驚,身子拔得筆直,提高了警惕。

    然而緊接著他就知道自己多慮了,對面街道上來的,是和他們這一行差不多的人,領頭的也是一個斗篷人,同樣摘掉了帽子,露出相貌。孟帥初步感覺,對方的隊伍似乎是比自己這邊人少一些。

    雙方打了個照面,佘青山站在街口不同,孟帥他們自然也跟著停下。對方卻是一路走過來,雙方間隔一丈,都站住了不同。對方欠身道:「佘師兄。」

    從這個角度看,孟帥只覺得對面那個斗篷男和佘青山頗有相似之處,但仔細看來,無論眼眉口鼻,都沒有一點相同。略一思忖,孟帥恍然——這兩人都長得一張再大眾不過的大眾臉,五官毫無特出之處,都丟在人堆裡也找不出來,就是現在讓孟帥這樣記憶力不錯的人看一眼對面那人,過一會兒再想,估計也想不起他長得什麼樣子了

    孟帥心中一動——似乎有一個行業,特別喜歡這種沒特色的長相?

    佘青山並沒有欠身回禮,只是淡淡點頭道:「侯師弟。」他目光在對方背後的隊列一轉——隊伍很短,只有五個人,道:「收穫不錯。」

    那侯師弟道:「比不上佘師兄。」

    佘青山道:「與我無關。是鐵漢幫比不上羽林府。」

    此言一出,孟帥這邊人也罷了,對面的少年個個面有不忿之色,孟帥心道:原來他們是鐵漢幫來的——怎麼這種節度使府組織的武道班,還要吸收江湖子弟麼?看樣子除了這兩方面,還有其他弟子來源,看來這個地方真是不簡單了。

    兩人只有短短兩句對話,就停止不言。對面的侯師弟默默站住,讓佘青山帶著隊伍先走,等這邊走完了,才跟在他後面走。雖然隊伍都不長,但這一等一候,卻也分冇出了等級。

    幾人默默走著,到了學宮中冇央的大建築之前,已經另有好幾隊人列隊等候。每一隊打頭的都是一個斗篷男,想來就是從各處選拔弟子的隊伍。

    每個隊伍人數有多有少,多的匕八人,少的五六人,孟帥算了一下,一共也有四十來人,和羽林府同一級的人數相等。唯有一個隊伍最少,只有四人,但這四人全是少女,一身勁裝,背後負劍,不說姿容如何,至少英姿颯爽。在場的都是血氣方剛的少年,雖然沒有喧嘩,但目光已經不住的往那邊瞥去。

    孟帥先還奇怪竟有女子,但隨即想到了姜勤,想來她麾下應該也訓練有女兵吧。

    眾人列隊站好,就聽鐘聲再響,眼前大門打開,眾隊伍依次魚貫而入。

    進了大屋,穿過門廳,裡面是間巨冇大的房間,這麼大的房間,孟帥今生只在天幕裡見過。

    但見大廳裡,擺放了一張張大圓桌子,每張桌子上擺好了果品涼菜,竟似是開席的樣子。眾斗篷男領著隊伍就坐,每一桌一席。唯有最上頭那張桌子空著,一個人都沒有。

    佘青山也就坐,他自然坐了首席,其他人從他左手邊挨個就坐。孟帥就坐在左首第一個。這個位置相對地位較高,他年紀小,本來不能坐,但眼見大廳中鴉雀不聞,沒有一個推讓的,料想此地就是這種規矩,輪到誰是誰,也便坐了。

    雖然大廳坐滿了,但眾人全都正襟危坐,沒有一個出聲的,更別說動筷子了。孟帥往最上頭的桌子看去,心知是等著領導。

    但聽金鐘聲響,門口傳來腳步聲,嘩啦一聲,眾斗篷男站起身,眾少年忙跟著站起,雖然慢了半拍,卻還算整齊,沒有亂七八糟的多餘聲響。

    大門打開,一人走了進來,五短身材,五官也只是尋常,唯獨頭上光溜溜的,一根毛也沒有,好似一個鴨蛋。

    其他桌也就罷了,孟帥明顯感到自己桌上有微微的嘩然,陳前在旁邊低聲道:「是羽林府的倪大統領。」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9 20:19
一五一 精英淘汰制

    孟帥聽得倪統領,連忙仔細去看。卻見他後面又跟著幾個人,其中有好幾個孟帥竟然都認得。

    譬如其中兩個女子他就頗為眼熟。其中一個是個風流裊娜的美婦人,孟帥當初在山上初次被擒時見過一面,記得叫喬娘。另外一個女子卻是在玉劍關見過的慕容姑娘,記得叫慕容佩,似乎還是慕容佳的什麼親戚。

    這兩個女子看來都嬌怯怯的,但孟帥心知她們都有了不起的藝業在身,而且在帥府中地位不俗。同樣,與他們同列的幾個人,或高或矮,形貌各異,但各有氣度,穿著打扮也皆不俗,想來也都是不尋常的人物。等到最後一個人走進來,孟帥卻更愣住了,因為這個人他實在太熟,竟然是鐘少軒

    孟帥訝然,沒想到鐘少軒的地位,竟可以和這幾個人比肩。

    只是現今不是場合,孟帥目光移開,不便多看。鐘少軒也是正襟危坐,目不旁視,整個席上救他坐的最為標準。

    那幾人一同坐在第一席上,只是都從左右依次坐下,在最上首空著三席。

    孟帥心中暗動,心道:還有三位客人不在?他們竟然不同別人一起進來,架子真不小。這裡的人都是位高權重的大人物,能讓他們等著的大人物該是哪位?難道是姜大帥?

    那幾位坐下之後,眾人便也坐下。只是多了這麼多大人物鎮著,在場氣氛更加僵硬,以至於有一種死水一灘的感覺

    這時候,喬娘伸手提起酒壺,給第一席的每人先倒了一杯酒,對倪統領笑道:「可別都這麼僵著了,你先跟孩子們說點什麼吧。我看大家冷場也不好。」

    倪統領雙手倨案,掃了一眼眾人,道:「好,那我先說

    他並沒有扯著嗓子喊叫,相反聲音相當低沉,但一句句送到眾人耳朵裡,清晰的如在耳邊。

    倪統領保持著語速,開言道:「眾位,在場的每一位,首先我要祝賀你們能見到我們。這就不錯了,說明你們都是經過一輪選拔留在這裡的人。雖然這個選拔淘汰率並不高,大概是兩個或者三個人人裡面選一個,遠遠稱不上嚴格。但無論如何,是你們留下來了,坐在這裡,而不是其他人。事實就是,你們比沒進來這裡的人強。現在,我暫且叫你們精英。」

    孟帥聽得大皺眉頭,暗道:這人說話怎麼這麼不好聽?一開口就是陰陽怪氣。

    眼見第一席上所有人都恍若無事,各自舉杯,看樣子這倪統領平時也是這麼說話,眾人早已習慣。但也沒人專注聽他說什麼,顯然都覺得話不投機。

    倪統領道:「好了,精英們——你們之中,有的知道,有的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出現在這裡。我看不知道的居多,譬如羽林府的弟子,他們只知道他們被劃分到一個武道班,並不知道自己參與了帥府組織的一個被稱為『大人物,的計畫。」

    孟帥心道:說得倒也沒錯。我確實是一無所知。

    倪統領道:「大人物這個計畫,就是將並、甘、涼三州的少年精英子弟集合起來,進行訓練和選拔,然而安排實踐、出任務,最後出成果。大浪淘沙,留下獨當一面的真金,培養出若干能被稱為『大人物,的人。這種網羅天下俊才,培養尖端力量的模式,是我早有的一個構想,今天在這裡實現了一部分。但是實現的只是一小部分,此情此景,仍和我的想像差的太多。第一個差距,在於你們和我想像中的精英差距很大。」

    孟帥聽了,嘴角控制不住的抽搐,暗道:這是當面叫罵麼?

    倪統領道:「我想像中的精英,是千中挑,萬中選的,精英中的精英。而你們不是。你們當然是從羽林府、制軍府、護軍府、飛軍府、影衛、天工營、藥師府裡面出來的精英,但我想,在你們沒被選拔出來,這些地方的弟子的素質本來就降低到一定水平了,所以從那種地方出來的你們,我從沒想過有多高的素質。」

    孟帥暗道:這回更行了,開群嘲了。

    地下眾弟子聽了,面色各異,他們當然是優中選優的青年才俊,也受過訓練,但畢竟還是血氣方剛的少年人,被如此看低,哪能沒有氣?羽林府出來的還好,畢竟倪統領的積威如此,也無人敢表現出不滿,其他人的不忿都寫在臉上。

    倪統領繼續道:「第一點我們暫且忽略,人不同於種子,並非一定種瓜得瓜,種豆得豆。人的可塑性更強,如果悉心培養,倒也不是不能讓歪瓜裂棗長出好果子。現在來看看你們能在這個計畫裡學到什麼。你們今後的幾年——年、兩年、或者三年,取決於你們的進度,你們將得到大帥府全方位的培養。你們的教官——不是你們桌上做的教官,他們只負責充當輔導員管理你們的生活——是我們。」他用手環繞了一下第一桌上的人,道,「這桌上的每個人。」

    眾少年眼睛一亮,剛剛的不快立刻飛到了九霄雲外。連孟帥也是十分吃驚,這些在場的人他依稀猜得出身份,都是不同尋常的大人物,一方的統領。這些人物平時高高在上,連跟尋常弟子講個話都是難得,何況親力親為?

    倪統領道:「在場的各位,每一個都有卓絕的知識和出眾的能力,而且取得了令人尊重的地位。他們的能力與地位匹配,因為都是依靠自己的能力做到這個位置的,沒有一個是依靠家世或者裙帶。這和你們完全不同。」

    孟帥看了一眼周圍,感覺到了氣溫的驟降,心道:倘若姜期或者姜勤在這裡,會不會打起來?不過難道在場的弟子全是內部子弟?陳前也是?

    他回頭看了一眼陳前,見他神色陰沉,看來倪統領也戳中了他的軟肋,顯然他也是內部子弟中的一員。

    倪統領道:「這就是你們的幸運之處了,雖然你們或多或少是因為家世或者親戚的緣故呆在這裡,但你們依舊可以獲得毫無保留的指導。每一個教師都會指導每一個弟子。你們也要學習所有的課程。精通武功,武人六藝以外,還要學會偽裝、刺探、藥理、機械、護衛、江湖口。這些都有專門的老師教你們,各種資源也會源源不斷的砸在你們頭上,絕不間斷。一兩年之後,你們有個很好的底子,就可以選擇專項了。這個專項是你們謹慎比較過每一科的成績和自己的志向之後的認真選擇,和之前胡亂選擇或者家裡要求的選擇完全不同。」

    他接著道:「經過這種密集的教導,只要不是傻子,幾年下來也該獨當一面的。但是這個過程,和我想像的還有第二個差距,也是砸再多的資源都沒辦法彌補的一點——就是這裡鍛鍊子弟,不夠嚴酷。」

    眾人心中都是一凜,倪統領道:「在我看來,真正的高手必當是從屍山血海裡面爬出來的,一步步踏的都是血腳印。失敗者只有死路一條。如果讓我來安排,我會安排一個互相競爭的制度,每年淘汰一半的人,那些庸懦的,弱小的,意志不堅定的,統統淪為失敗者,成為成功者的踏腳石。誰要是想活下來,就親手劈開一條血路,倘若這個都做不到,那就是弱者,活該被踐踏至死。」

    一番話說出來,語調都沒有變過,卻已經透出一股徹骨寒意,眾人心中慄慄,陳前卻嘴唇微動,道:「聽起來真不錯,好像很爽。」

    孟帥斜了他一眼,也是壓低了聲音,道:「我也覺得很爽,前提是我坐在上頭。」

    坐在上面,看底下一群人為了生存互相殘殺,養蠱一樣的挑動他們,時不時隨意丟些渣滓飼養,然後把失敗者隨意的踩死,像上帝一樣主宰人們的命運,真心爽爆了好麼!

    可是在底下參與搏殺爭鬥,踩著自己親近的人往上爬,那可就一點都不爽了。要按他說的往上爬,那不僅僅要意志堅定,還要泯滅人性,不然怎麼可能對朝夕相對的同窗下手?

    泯滅人性往上爬的人,最後練得跟死水一般,只知道戰鬥與殺戮,這出來還是精英麼?那不就是一把好工具麼?說得好聽叫死士,難聽點就是行尸走肉,是權貴人家煉出來的刀。

    孟帥不想當任何人手裡的刀。如果這裡真的實行這樣的制度,他第一個念頭當然是逃脫。

    那倪統領繼續道:「可惜啊,有人不允許我這麼做。當然,就算是親兄弟理念還有差呢,何況不是同府……」

    這時坐在他身邊的喬娘起身,又給他倒了一杯酒,笑道:「喝一杯潤潤喉嚨。」

    孟帥心道:喬娘來阻止他了,看來這小子真打算在公開場合炮轟同僚,是個大嘴巴。

    倪統領將酒一飲而盡,道:「慶幸吧,各位,因為你們的血統,你們的親緣,你們已經被保起來了。住在這裡,性命比在戰場上的將士要安全的多。別說你們,就是那些落在半路的人,知道他們怎麼樣了麼?他們好好地被尾隨的教官帶回去,集中在一起,成為了第二梯隊,也就是敗者組的武道班中的一員。敗者組也有人教,只不過三天打魚兩天曬網,讓他們繼續玩著就是了。這就是我們的現狀,失敗者也要浪費人力物力,真令人心痛。」

    他掃了一眼,冷笑道:「但是各位,你們的運氣不如他們。他們已經失敗者,沒必要矬子裡面選將軍,再選出相對不失敗的人,可以這麼混到終老。但你們之中,會有淘汰者源源不斷的產生。你,或者你,或者是你們。你們之中總有人是失敗者。」他說一個「你」字,就隨手指向一個人,被指著無不臉上變色,本能的想要躲開。

    倪統領道:「這個地方,要的是尖子,我們端的是篩子,你們也不過是沙子。自身不夠大,從網眼兒裡漏下去,就別指望再上來。另外,外面那些失敗者沒見過這裡,我們可以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但是你們已經見過這裡了,這裡是機密地方,大人物計畫也是機密的計畫,不能冒險。如果不堪造就,我也不會讓你們離開。你們——輩子都要呆在這裡。」

    孟帥心中一寒,倪統領已經繼續道:,「留在這裡,幹什麼呢?別擔心,有的是活兒干。這裡還需要人手,與其從外面來招人進來,還不如內部消化。你們不能當個好學生,可以當個好工匠,改改房子,搬搬磚頭,刨刨木頭。再不濟,還可以端茶倒水,洗衣服做飯,這些都需要人來幹,別人幹得,你們就干不得麼?」

    「反正你們家裡人對你們最低的要求就是衣食無憂,有個工作是不是?這裡的工作是鐵飯碗,絕無失業一說,三餐一覺,住房穿衣,絕對保證,還不用打仗,多麼安逸?想要混日子的,只管被淘汰掉好了,一淘汰,你們就有了好歸宿了。或者,你們之中現在就有人想過這樣的日子,提出來,我現在就可以滿足你們。」

    眾人無人應聲,倪統領怕的一拍桌子,道:「很好,這點子氣性你們還是有的,都是從小在練武場上流汗出來的少年子弟,誰會想把一生消耗在端茶倒水上?如果你們果真嚥不下這口氣,就給我好好地努力,一刻也不懈怠。努力,流汗,用腦子,然後——就算最終被淘汰掉,也算值了。」

    孟帥總覺得,最後一句話裡,帶著深深的惡意。

    倪統領說完這句話,身子往後一仰,道:「我說完了。」

    孟帥不知道這個世界有沒有領導講完話要鼓掌的規矩,但看大家都沒鼓掌,自然也不會動,說實話,就倪統領說話的水平,著實不值得鼓掌。

    喬娘本在一旁靜靜地聽著,這時笑道:「我來介紹一下諸位教師吧。然後咱們就開席……」

    話音未落,就聽有人道:「喬娘好心急,原是我們來遲了。」

    孟帥聽得心中一動,目光往沒人坐的上首三席看去,心道:壓軸的來了,好像是那個人吧?

    但見門外走進一人,正是孟帥在地道里見過的那位岑先生。

    孟帥心知岑先生地位超然,做個壓軸也算合適,卻見那岑先生後面跟著兩人,也一起坐了,孟帥一見,如遭雷擊,心中暗自叫道:臥槽?怎麼他也在此?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9 20:19
一五二 一群大人物

    只見岑先生身後一人,一頭白髮,眼睛淡淡的,呈現琥珀色,望之不似常人。

    孟帥一眼就認出來了,這就是他莫名其妙見過幾次的白髮人,只是當時見時他一直頭戴斗笠,這時卻是第一次見他真容,卻見他出乎意料的年輕,似乎只有弱冠年紀,一雙細細的丹鳳眼眼角上挑,鼻直口正,彷彿古畫上的美男子一般。

    他又看了兩眼,在那人雪白的眉毛,淡淡的眸子和白的不正常的皮膚,暗道:我就說麼,哪有長這麼怪異的白頭髮的,果然是白化病。怪不得他老戴著斗笠,只是不想曬到陽光罷了。

    比起白髮人,他後面那人更加惹眼。那人雖然頭髮是黑的,但顏色漸變,從頭頂開始,漸漸往下發紅,到了髮梢已經紅的如火焰一般,身上也是一件大紅袍,且袖口寬大,領子立起,袍子上綴滿華麗帶飾,就像禮服一般。光這件衣服就夠看三年的了。

    除此之外,此人也是面貌堂堂,一部黑鬚垂於胸口,既瀟灑又威武。

    孟帥總覺得,此人是從遊戲人物卡里下來的人,很不似正常人。

    他們三個進來,桌上包括倪統領在內其他人一起起身相迎,那岑先生也是笑著請身後兩位入座。

    孟帥冷眼看著,席上眾人顯然很尊敬岑先生,但對另外兩人卻異乎尋常的客氣,這種客氣更像是對外賓的客氣。大概這兩人並非府中原有的人,是外面請來的客人。

    喬娘笑著為三人安箸,倒酒,才笑道:「諸位,咱們都是好運氣,迎來了兩位了不起的客人。從此之後,這兩位貴客也會在學宮流連,教導子弟。真是咱們所有人的運氣。我先介紹一下,這位是……五分堂林先生。」她指向的是那白髮人。

    這五分堂的意思,眾弟子並不知曉,因此也沒引起什麼響動。只有孟帥知道,報堂號就說明他果然是封印師,他還以為這白髮人說自己是封印師是順口胡扯呢。不過這堂號也未免搞笑了吧?五分堂,還五毛黨呢。

    那白髮人淡淡一點頭,算是回應了喬娘的介紹。喬娘也笑,然後繼續道:「這位,是熊先生。」這一回指的是那位紅衣服的。剛剛介紹林先生還有五分堂這個堂號,這回只有一個姓氏,其他的一概皆無。連孟帥也莫名其妙,不知他是干什麼的。

    那熊先生站起來,寬大的袖子一拂,掃過坐席。

    這個動作莫名其妙,孟帥只覺得那袖子就要蹭到湯碗,非沾了一袖子湯水不可。這時,卻見陳前霍然抬頭,往上方瞧去。

    孟帥一怔,跟著抬頭去瞧,但見上面房梁,沒看見什麼東西。陳前抬頭之後,隨即低下頭,也露出些許疑惑之色,口唇微微一動,吐出一個無聲的字眼:

    「火?」

    他卻沒看見,在陳前抬頭的一瞬間,那熊先生的目光如利箭冇一般射了過來,在陳前面上打了個轉,又收了回去,安安穩穩的坐下。這邊白髮人看到了他的動作,微微一笑,點點頭,卻也看向坐席中的一人。這個人卻是孟帥。

    喬娘對於熊先生的動作也頗感莫名,只得假裝不知,繼續介紹桌子上的人,輪到熊先生旁邊的那位岑先生,道:「這一位卻是咱們學宮的祭酒,岑弈風,岑先生。」

    這迴響動就大了,大廳中竟破天荒響起了嗡嗡的聲音,顯然岑弈風的名字有爆炸性的效果。

    連陳前都不免動容,低聲道:「軍師岑先生?他竟然在此主持?好大的手筆。」

    孟帥點頭,暗道這應該是帥府的謀主吧?他竟然是這裡的主持人,雖然應當只是掛名,也足見帥府對這個計畫的重視了。

    喬娘笑吟吟的一路介紹下去,每一個都介紹的是全名,且連職務也一同報上。除了孟帥知道的藥師府慕容佩,天工營鐘少軒,羽林府倪易辰以外。在座的還有影衛大閣領都影,制軍府副都統尚龍池,護軍府的副都統曹翁。還有一位並非節度使府的直屬部下,而是鐵漢幫的幫主蔡平友。不必說,這鐵漢幫跟帥府是緊密相連的關係了。

    制軍府和護軍府之所以只來了副手,是因為制軍都督是姜期而護軍都督是姜勤,這兩位今天都沒有到此。

    最後喬娘也介紹了一下自己,沒想到這位嬌滴滴的娘子竟是飛軍府的都督,跟倪易辰平級。只是這飛軍府是什麼地方,孟帥卻沒有聽過,明面上擺著的三大軍府也沒有這個字號。認真細究起來,藥師府和影衛他也沒有聽說過,顯然也是水面下的力量了。

    將帥府明裡暗裡的重要人物都拉出來溜溜,這個手筆確實是不小。但這麼無所顧忌,也說明倪易辰說得,他們若被淘汰,一輩子也走不出這個山谷並非恫嚇之言。

    喬娘介紹完了,笑道:「其實我應該將你們一個個介紹給你們的教師,不過人數稍微有點多。這樣吧,現在開席,席間你們會接到名單,一個個簽字然後回答名單上提問的問題。然後名單會傳回我這裡。我來為你們分班和分宿舍。」

    孟帥心道:就這麼點人,還需要分班分宿舍?再說一個桌子一個班,這不是天然就分好了麼?

    他剛剛這麼想,倪統領突然在桌子上開口道:「我知道你們會覺得,今天和你們同坐一張桌子的,就是你們今後同班的夥伴。但這是不行的,因為那是按照出身排的。你們本來就打著家世和出身的烙印,順其自然的將你們分在一起,會讓你們深陷這種隔閡之中。你們會以出身為分界,抱成一團,互相爭鬥——而且是惡性的,完全不可理喻的爭鬥。那只會阻擋你們進步,也讓我看著不舒服。你們會被完全打亂順序,跟完全不認識的人分在一起。幾個人成為一班,只跟你們的資質和志向有關,與你們的出身,年紀和個人興趣完全無關。到時候如果你們還願意組成小集體,並且為榮譽而爭鬥,那就跟你們的新夥伴站在一起。」

    孟帥掃了一眼其他人,心道:原來如此,這倒是防止拉幫結派的一個方法。畢竟在這種封閉的地方,矛盾很容易尖銳,就像很多封閉的寄宿學校一樣,內鬥永不停止。

    一想到這樣分班和陳前就不在一起了,孟帥頗鬆了一口氣——終於可以正常的生活了。

    倪易辰繼續道:「我猜你們還關心淘汰率和出師。我先告訴你們,這個大人物計畫並沒有出師的固定人數。當然,我們知道最多可以保留多少人,人數不能告訴你們,但其中決不允許濫竽充數。譬如我們原本打算選出十個人,但如果只有八個人合格,我們不可能允許兩個殘次品混入其中,寧缺毋濫。」

    他繼續道:「雖然只要你們沒有出足以震驚天下的大人物,這項計畫就不會成功。但我還是可以告訴你們暫時合格的標準。那就是——你們中的某個人,被允許走出山谷,不需要教師的帶領。如果你們能脫離這個學宮到外面的世界,就算成功了,不用擔心淪為徹底的失敗者。除此之外,哪怕你們在山谷裡面橫行霸道,或者長期霸佔成績榜的第一名,都只是個學生,隨時可能被淘汰掉,成為一個庶冇人了此一生。如果我是你們,從現在就開始緊張,與過去懶散愚頑、渾渾噩噩的自己說再見。」

    孟帥心道:這個世界不會說話的人怎麼那麼多?我都遇到好幾個了。

    喬娘笑吟吟道:「開席吧。」

    一聲招呼,眾小廝端上菜餚酒水,極盡豐盛。倪易辰最後說了一句:「你們看好了,若是不知道努力,就只好在這種宴會上端盤子。」

    孟帥一面吃,一面心道:倘若我是這些侍者,回頭就放點毒藥毒死你。

    但無論怎麼說,美食是沒有錯誤的。孟帥吃得很滿足,期間果然有簽名頁傳來。孟帥在上面簽了自己的名字,然後回答下面的一些問題。

    在他看來這些問題就像網上那些莫名其妙的測試,譬如通過衣櫃裡衣服的顏色來測試你是S或者M這種莫名其妙的問題。孟帥回答了自己喜歡的食物、早上幾點起床、喜歡給武器刷什麼油之類細枝末節且不知所云的問題。然後將簽名頁交給了旁邊的人。

    這頓飯一直吃了將近一個時辰,後面沒得可吃了,眾人還是坐在原地。因為第一席的人都沒走。孟帥奇怪,他們也不曾互相敬酒,怎麼能拖那麼長時間?

    直到一個時辰之後,喬娘笑道:「你們可以出去了。外面貼好了分班和分宿舍的名單,記得對號入座。」

    孟帥這才知道他們是為了搶出時間來分好班,不浪費其他時間。當下站起身,跟著隊伍依次走出會場。這個撤退的過程井然有序。

    等弟子走過了,喬娘再次舉杯,敬了桌上每人一杯酒。笑道:「現在以及之後的幾年,就是我們睜大了眼睛的時刻了。我們每人有權挑選一個合格的畢業生,只能少不能多,可要仔細了,若是太草率,可能錯過真正的金玉良才。但若是太保守,最後只好一無所獲。我是希望有滿員的英才可以走出山谷的。畢竟把這些資質不錯的孩子一生埋葬在這裡太可惜了。」

    倪易辰突然道:「挑選的時候要做到公平,如果僅僅因為他是你的親屬,就選擇他,那就辜負了帥府的期望了。」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目光直直的盯著鐘少軒。

    鐘少軒微微一笑,道:「若非統領提醒,我還忘了有這一招。」

    喬娘見雙方要掐,連忙笑道:「林先生,熊先生,你們看這些孩子怎麼樣?倘若他們中有哪怕一個入了您二位的法眼,已經是他們的福氣了。說真的,能請到您二位蒞臨,我現在還不敢相信是真的。」

    那白髮人沒說話,那熊先生突然站起身來,道:「孩子不錯,我已經找到意外收穫了。但我有一點不滿意。」

    喬娘忙道:「您說。」

    那熊先生道:「下次你安排座位的時候,別把我和這冰塊安排的這麼緊。」說著拂袖而去,大紅的衣角一閃而沒。

    滿桌人頗為尷尬,喬娘看著白髮人,道:「林先生……」

    那白髮人點頭道:「很對。」

    喬娘尷尬一笑,道:「下次我把你們安排在桌子的兩頭。」

    那白髮人起身道:「好。」他正要離開,突然走到鐘少軒身邊,一隻手搭在他肩膀上,附身在他耳側輕聲道:「別跟我爭。」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9 20:20
一五三 同在屋簷下

    「怎麼會有這麼操蛋……巧合的事情?」

    孟帥看著對面的陳前,忍不住說道。

    他們現在已經不在大廳裡,而在新分的住處。

    比起之前低矮的木板房,這裡的住處要好得多了。四個人一棟帶小花園的房子,每人一間房。房中還有公共的廚房和客廳,簡直就像是休假療養的待遇。

    孟帥本來也對這個待遇很滿意,直到他看到自己身後的名字是陳前。

    雖然不住在一間屋子裡,但陳前依舊實打實住在他對面。

    怎麼會有這麼巧合的事?不是說為了防止小團體,要把一起出身的同窗全部打散麼?這根本就不對啊。

    陳前沉默的看著他,過了一會兒,道:「也好。」

    孟帥心道:好個屁啊。

    但同在一個屋簷下,也只好暫且如此了。

    還有兩個舍友,但願好相處一點。

    孟帥還奇怪一點,不是說分宿舍的同時還要分班麼?怎麼沒看見消息?

    不過轉念一想,只是吃一頓飯的時間,能倉促的分出宿舍來,已經不錯,要再詳細分班,恐怕時間不夠。

    其實孟帥一直疑惑,一共只有四十個人,就算列隊,怕也列不滿一操場,有什麼必要再細劃分?倘若是一般人做教師也就罷了,這些教師都是些位高權重的人,平時自有自己的一灘事情,來這裡教學想必是忙裡偷閒。偶爾來一次還行,日日常住或者天天奔波,想必力有不逮。倘若分班太多,不是增加課時,給他們添麻煩麼?

    雖然不解,但這個疑問也沒人來給他解答。倘若他這時遇到鐘少軒,倒還可以問上一問,不過現在看來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想到這幾年自己很可能都要住在這裡,孟帥仔仔細細把房子檢查了一遍。自己的房間不說了,面積不大,但是個封閉的私人空間,有了這一點,他就不能奢望更多,採光好不好,潮不潮濕也不能強求,至於裡面只有一張床和一個箱子這種事情,現在看來根本不叫事兒。

    客廳也只是尋常,只有一張桌子和兩條長條板凳。但相對於臥室,倒是寬敞明亮。孟帥測試了一下窗戶的位置,覺得自己要想一年四季曬太陽,就得學謝耳朵搶佔個人專座了。

    到後面還有一間廚房,孟帥在灶台邊兒轉了一圈,發現鍋碗瓢盆俱全,台上放有油鹽醬醋。地下還放著兩個缸,一個缸裡是白米,另一個缸裡是面。窗戶上還掛著兩條臘肉。

    這時陳前走了進來,道:「後院有一個菜窖,另有一個圈裡養了好幾隻雞。」

    孟帥拍了拍腦袋,道:「準備的這麼齊全,這是要自己做飯的節奏麼?」

    陳前問道:「你會做飯麼?」

    孟帥道:「會一點。」

    陳前點頭道:「很好。」轉身走了出去。

    孟帥一愣,忙追上去叫道:「會做我也不做,至少不是冇每天做。你別以為可以天天吃白食,大不了一起餓著。」

    兩人一起走到前屋,突然人影一閃,門口進來一位,正是一個少年。

    那少年看相貌也就和孟帥差不多大,但身高臂長,初見魁偉之態。一身勁裝,比起羽林府的少年弟子,看著有些江湖氣,孟帥看著倒還挺親切。

    那少年一抱拳,道:「兩位兄弟請了。小弟是新來的葛虎,出身鐵漢幫。」

    孟帥抱拳回禮,道:「葛兄你好。小弟孟帥。這位是……」他轉頭一看,但見身後無人,陳前早已經不知去向,不由苦笑。他本來就覺得陳前不一定會做自我介紹,想一併替他引薦,沒想到人家直接走了,倒省了他一番功夫。

    那少年壓根沒看見陳前,只對孟帥道:「孟兄弟好,敢情你也住這裡?那咱們要好生親近親近。」說著過來就拍孟帥肩膀。

    孟帥強笑一聲,道:「是啊,親近親近。」當下一側身,道:「房間在這邊,我一間,還有一個朋友一間,剩下兩間隨便挑。」

    葛虎道:「嗯,我看這一間就不錯。」當下就要推門。

    孟帥一看他選的是陳前的房子,連忙扳過他,道:「這間有人住,後面兩間,你往裡頭去。」

    葛虎被他一拽,竟生生的拽開兩步,又驚又喜,反手往孟帥這邊抓去,道:「行啊,哥們兒,個頭不大,力氣不小啊。回頭咱倆掰掰手腕,看誰的力氣大。我讓你一隻手。」

    孟帥胡亂應付道:「嗯嗯,好好好。」就聽他兀自道:「我跟你說,我從小力氣就大,雞蛋那麼大的石頭,我一把攥過去,成了沫子了。打小兒掰腕子沒人能贏過我,人送外號『恨地無環』。你知道什麼意思不?就是說啊,我這力氣大了去了,就恨地上沒有把手,有把手我這麼一舉——嘿!把地面都給舉起來了……」

    孟帥不由得無語,暗道:說不定還是陳前好些,至少他不激動的時候話少。

    正要離開這喋喋不休的傢伙,自己回房休息,就聽門聲一響。另有一人走了進來。

    孟帥對剩下的一個舍友多少還有些期待,當下回頭一看,只見眼前閃過一個白衣人影,孟帥一低頭,看見了他的真容。

    之所以低頭,是因為對方比孟帥還矮上半個頭。孟帥第一次在這裡見到比自己矮的孩子,仔細一看,那孩子當真是個孩子,比孟帥年紀只小不大,甚至說他剛十歲出頭也有人信,白生生一張小臉,甚是可愛。

    只是他一直板著臉,神情繃得緊緊地,不見絲毫笑模樣。孟帥也不以為意,很多孩子如果先天比較聰明,很容易少年老成,或者裝作少年老成。故意不苟言笑,雖然外人看來有些好笑,但也無可厚非。

    不比葛虎主動開口,那孩子進來之後始終一言不發,顯得很是矜持,孟帥笑道:「你好,歡迎來這裡。我是孟帥。」

    那孩子聞言略點了點頭,轉頭看向葛虎,葛虎大大咧咧道:「兄弟你好,哈哈,沒想到兄弟你這麼年輕,真是了不起。我叫葛虎,來自鐵漢幫。」

    那孩子聽到「鐵漢幫」三個字,明顯有一個撇嘴的動作,偏過頭去,看著孟帥,道:「我是司徒景。」

    孟帥還沒怎樣,那葛虎已經大叫道:「你是司徒景?那個司徒景?」

    司徒景皺眉道:「哪有兩個司徒景?」

    葛虎大喜,撲過去叫道:「司徒景?三大軍府第一天才司徒景?年僅十一歲就在軍中大校奪魁,各統領為了你掙破了腦袋的司徒景?我早就想見你了,沒想到你長得這麼小。」說著就要抱他。

    司徒景退後一步,喝道:「退開,放肆!」

    葛虎一怔,孟帥在後面拉住他,道:「你也別太激動了。」心中暗道:原來如此,是個聞名遐邇的天才啊。

    想來也是,能來到這地方必然是經歷了一番選拔,通過的年紀越小,證明天賦越出眾,譬如陳前。這孩子年紀如此小,就能平安到達這裡,這也說明他的不凡,如果年齡和天賦是反比的話,豈不是說明他的天賦還在陳前之上?

    當然孟帥是個例外,他是另一種「天賦異稟」,實在是掛開得太多了。

    從這一點來說,葛虎雖然看起來粗粗笨笨,性格也有些不靠譜,但他年紀也不大,說明他天賦其實也不冇錯,甚至在眾人之中是相當出眾的,至於性格,那東西誰也勉強不得。

    想到這裡,孟帥突然醒悟——他終於知道為什麼他們四個被分在一起了。很可能是因為,他們是年紀最小的四個人。

    這個猜測也很合理,孟帥一路走來也遇到不少隊伍,心知大部分弟子都是十五六歲年紀,小點的十四五歲,十四歲以下的真是鳳毛麟角,給掃到一堆兒單獨住著,也很合理。

    只是不知道這算不算另眼看待?如果是另眼看待,是格外優容還是格外嚴格?孟帥不是受虐狂,也沒「寶劍鋒從磨礪出」這樣的覺悟,他真心希望能受到格外的優待,哪怕專門派個廚子給他們做飯也好。

    那葛虎被孟帥拽住,司徒景正好從他身邊側過,對孟帥點了點頭,道:「你可以。」

    孟帥莫名其妙,心道:可以什麼?

    司徒景不再搭話,一路往裡走。四個房間是左右各兩間。他先往右邊去。右邊兩個房間都空著,葛虎還沒來得及入住,他一一推開門,檢查一番,道:「這裡不怎麼樣。」

    葛虎提著包袱,跟在他後面,道:「你先挑房子好了,我住哪裡都行。」

    司徒景皺眉,不理他說話,轉而往左邊去,孟帥道:「那邊有人住了。你住這邊好了。」

    司徒景恍若未聞,從左邊那個通道走過去,走到裡面那間房門口,道:「這間好。」

    孟帥道:「這間有人住了,你選別的吧。」

    他還真會選,一選就選到了陳前的房間。

    司徒景道:「我看好的房間,就是我的。這是你的房間?」

    孟帥搖頭道:「不是。」

    司徒景道:「那就沒你的事。」

    孟帥道:「真有我的事還好了。這裡面的人不是那麼好說話。」

    司徒景道:「我也不好說話。讓開。」

    孟帥心頭火起,暗道:小屁孩兒,我好心幫你,你倒拿腔拿調,隨你便去。當下讓開幾步,心道這一回必有爭鬥,自己可要遠點,避免誤傷。

    司徒景哼了一聲,伸手推門。

    只聽砰地一聲,一道刀氣席捲而來,殺氣四溢,白光赫赫,眩人耳目!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9 20:21
一五四 一印萬法空

    刀光撲面,殺氣四溢!連丈許外的旁觀者也能感覺到其中的凶悍。

    孟帥還罷了,早知道有這一出,葛虎卻給唬的面色大變,驚叫道:「啊喲。」

    刀光從上而下,如銀河傾瀉,無可阻擋,直到「當——」的一聲巨響。

    銀光四散!

    場中兩人對峙,一人舉刀下劈,另一人左右手各持一劍,互成十字,正好架住了那勢如破竹的一刀。

    陳前和司徒景雙目相對,火光四濺。

    孟帥心裡暗驚,心道:厲害!竟然正面接住了陳前的一刀!

    孟帥雖然自有底牌,能和陳前相抗,但硬碰硬的對撼絕非所長,到現在他也不敢說能正面接下陳前的暴擊。何況司徒景根本不能算準備充分。

    眼見兩人都在僵持,刀劍相交的重心始終懸在空中,並沒有移動分毫,孟帥不由得驚嘆,司徒景的力氣並不遜於陳前。

    本來見司徒景如此瘦弱,孟帥還道他是走敏捷路數,沒想到竟如此神力,必然是天賦異稟了。這兩人的對撼,可怕有好戲看。

    剛想到這裡,兩人同時抽撤兵刃,再次撲上去,廝殺在一起。刀劍來往,寒氣逼人。

    孟帥連退幾步,推出戰圈之外。葛虎退得比他還快,一直退到了客廳裡。

    兩人的戰鬥從一開始就極盡激烈,但見人影閃動,劍光爍爍,刀氣縱橫,不但刀刀凶狠,且速度極快。在遠處只聽到連續不斷的「當噹噹噹——」的聲音,如鑼鼓一般密集。那都是刀劍碰撞的聲音。

    然而孟帥在場外,又看出不同來。場中雖然刀劍聲響,但是幾乎沒有別的聲音,也就是沒有刀劍砸在其他物品上的聲音。再看兩人的戰場,也侷限在走廊之中,幾乎沒有轉移,更沒有破壞。

    這可殊為不易。要知道走廊狹窄,幾乎就只有兩人各舉刀劍平伸的長度,稍微拉開點距離就要靠牆,而一刀劈出,如果不能及時收回來,肯定是要卡在牆上的。到現在為止,竟然連牆壁都沒被破壞,證明兩人絕非僅僅力大勢沉,更說明他們招數精奇,且控制力好的驚人。

    當然,也說明兩人毫無拉開距離的打算,一味的貼身纏鬥,大有不死不休的意味。

    孟帥看的手心流汗,他當初並沒有阻攔,也是有心看這兩人做過一場,但若是因此死傷,也非他本意。以陳前的性格,戰鬥必有生死,能夠罷手的機會並不多。他私心自然是希望陳前取勝,但也不希望司徒景有什麼三長兩短。而這兩人都是令人矚目的天才,無論誰死在這裡,都絕非小事。

    因為心存擔心,孟帥連欣賞比賽的心都沒了,只看著兩人進手招數,默默計算,看能不能尋到空擋將兩人拉開。

    葛虎在旁邊咂舌,道:「好傢伙,好狠,打得好,嘿,這一刀真漂亮!」說著鼓掌喝彩。

    孟帥道:「我去,冇你幹什麼?唯恐天下不亂麼?」

    葛虎反而奇道:「天才的戰鬥啊,你不愛看?」

    孟帥拍了拍腦袋,他已經是成年人了,早過了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歲數,因此難免操心多些,倒忘了對於少年來說,打架就是好看,還管什麼後果不後果?

    孟帥道:「你出去找人來。」

    葛虎奇道:「要打小報告麼?」

    孟帥道:「什麼小報告,他們要是死在這裡,難道就不該找人來收屍麼?」頭腦中突然一陣清明,想到了一個方法,道:「你去找人,我拆解他們。」說著大踏步走上前去。

    葛虎見他赤手空拳,連寸鐵都未持,不由吐舌頭,暗道:好傢伙,這才是真不要命呢。我倒要看看他有什麼本事。當下瞪大了眼睛仔細看,哪還記得出去找人?

    孟帥一步步走上前去,便覺勁風撲面。離近了看,兩人不僅僅是真打,而且面目猙獰,五官都自扭曲,顯然都打出了真火。

    孟帥腳下一動,斜斜跨出了一步,這一步下去,已經離兩人很近。

    這時候陳前和司徒景同時揮下刀劍,一刀兩劍同時揮向對方。

    孟帥精神力提到最高,與五感一起捕捉兩人刀劍的去勢。他不敢用龜法自然來調動精神力,就怕調動之後,把自己的心氣調沒了。現在他要做的是冒險的事,需要各個方面配合,達到巔峰,包括心氣和勇氣。

    精神力提到巔峰時,在他的眼中,兩劍一刀分別沿著軌跡向前揮出,在某一瞬間,形成了一個平面。

    就是現在!

    倒騰龍!

    孟帥控制著力道,倒騰龍騰空翻起,只飛起丈餘,倒轉了一百八十度,飛到了兩個人正面的戰場上方。頭下腳上,到懸在空中,彷彿跳水一樣的姿勢。

    能從這麼狹窄的走廊在刀劍影中倒飛上去,到達指定位置,對身法的控制要精準到不可思議的地步,孟帥也是苦練和數次機緣,才有今日的造詣。

    但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下一步!

    孟帥向下伸出的手猛地迴圈,結成了一個極度複雜的手印,在千鈞一髮的時候,按在了兩人刀劍相交的平面上。

    空鏡印!

    無聲無息,空空如也。

    每一次刀劍相交必然發出的金屬交鳴聲,在這一刻完全靜止了,安靜的像夜空下的田野,甚至出現了一絲靜謐的氣氛。

    兩劍一刀軟綿綿的搭在一起,沒有絲毫對立的碰觸著,就像田野上靜靜躺臥的一對情侶。

    什麼生死交戰,什麼千鈞一髮,彷彿都已經過去。現在剩下的,只有滿臉呆滯,呆若木雞的兩人。

    只有陳前和司徒景知道剛剛發生了什麼。兩人用全力甚至帶著慣性揮出去的刀劍,彷彿砍在了棉花上,且那棉花後面,彷彿另有一個黑洞,瞬間將所有的力量拉扯一空,只剩下單純的鐵器橫在空中,沒有附加任何力量。

    兩人心頭同時閃過一個字——

    「空!」

    雖然誰也不知道這個字的具體含義是什麼,但他們都這麼想了。

    孟帥從頭頂順勢倒飛而下,穩穩落地,滿意的看著自己造成的效果。

    恩,還不錯,立竿見影。

    正如他所想的,這空鏡印就是卸開一切的力量,造成「空」的效果。這種空幾乎是絕對的,無視各方來的力,統一效果,且突破了他所能控制的力量的極限。

    到底是龜門印法,還是幾乎不可能存在的「完全印」,簡直就是殺手鐧一樣的存在。

    孟帥自研究出這個印的效果之後,一直考慮用它和倒騰龍組合的用法。在孟帥想來,先卸去對方大力攻擊,腳下立刻生風,發動倒騰龍脫離戰場,簡直就是保命兩部曲。沒想到還沒用在保命上,今天就用來拆解這場大戰了。

    也算學以致用吧。

    陳前和司徒景雖然同時突然出局,卻還是互相瞪視,孟帥笑吟吟走上前,道:「都是同窗,大家抬頭不見低頭見,幹嘛鬧得這麼僵?不打不相識,打了一場,大家就算了吧?」

    陳前哼了一聲,孟帥拍了拍他,道:「你不是最佩服武功好的麼?這小子怎麼樣?武功不錯,值得一交吧?」

    陳前盯著孟帥,過了一會兒,道:「也罷。」

    孟帥轉頭看向司徒景,卻見司徒景突然臉色大變,伸手在臉上一抹。

    孟帥這才看到,原來他面上被劃了一個口子,他這冇麼一抹,抹下一絲血跡來。

    司徒景將沾上血跡的手放在眼前使勁看,眉梢眼角都在抽搐,好像中風了一般,突然抬起頭,道:「你……叫陳前?」

    孟帥暗叫不好,就見陳前略一側頭,道:「怎樣?」

    司徒景用沾了血的手指在自己胸口一橫,往外指向他,一字一句道:「詛咒你!我司徒景與你不共戴天,定叫你墮入地獄,永不超生。」

    這回連陳前也閃過一絲莫名其妙,但隨即眉毛一挑,道:「是麼?」

    孟帥一看這種情形,登時便知此事無法善罷,人家連不共戴天都說出來了,還能怎麼著?自己剛才那一下算是白費了。別說司徒景如此中二,就是陳前,也是沒有隔夜仇的。

    不是他不記隔夜仇,是他不留隔夜仇。

    這時候孟帥麻利的轉身,準備各回各家。

    倒是葛虎從上面趕來,笑道:「這怎麼說的?好好的,說這麼可怕的話?以後咱們都是同個宿舍的朋友,相互照應的地方多了,回頭我請客,大夥樂一樂,以後還要多照應呢。」

    司徒景冷冷的瞥了他一眼,道:「你站哪邊?」

    葛虎「啊?」了一聲,司徒景道:「天無二日,國無二主。我與此人不共戴天,你要站在哪邊?你若站在那逆徒那邊,就是與我為敵,別怪我容不下你。」

    葛虎聽得打了個寒戰,道:「我當然……」

    司徒景冷冷道:「你不過一個蠢徒,哪有搖擺的資格。我只是不願他多一個打手而已。快說,你站哪邊?」

    孟帥開口道:「真夠無聊的。」他也不願意葛虎開口選邊站,那樣這個宿舍就真成了敵我不共戴天之勢了。一群十來歲的小屁孩兒,弄成這個樣子,真是可笑。

    司徒景喝道:「你呢,你要站在哪邊?」

    孟帥頭也不回,道:「有一句逼格不錯話我一直想說,就是沒機會,現在送給你了。我從出生開始,就站在自己那邊。」他想了想,又道,「如果你們決定猜拳或者拔河決勝負的話,那我給陳前喊個加油……」

    說到這裡,孟帥陡覺風聲不對,身子一扭,側過半個身位,卻還是覺得後心一涼,眼前一黑,就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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