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大魏宮廷 作者:賤宗首席弟子(已完成)

   
mk2258 2015-12-6 08:55:5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59 85564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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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年末

    在大梁以南,尉氏縣的東邊,古許國曾在這裡設有一座小縣,在魏國征戰許國之際,這座小縣曾一度改稱「許北」,成為魏國攻打許國的前線,故而又稱之為「通許」。

    通許縣不大,治下僅有四個莊鎮,但地理頗為優越,北臨大梁、東接杞縣、西連尉氏、南交扶溝,更關鍵的是「蔡水」亦經過此縣,因此,借助水運貿易之便,通許縣雖是小縣的規模,但很快就發展了起來。

    尤其是在最近幾年,隨著魏國逐漸形成「三川雒市」、「商水邊市(魏楚)」、「博浪沙港市」、「淇縣邊市(魏韓)」幾個重要貿易大城,並且溝通了「河水(黃河)」、「蔡水」、「梁魯渠」等幾條河道後,通許縣的發展勢頭尤為迅猛。

    十二月十九日,太子府副都尉北宮玉,帶領著三十名黑鴉眾,來到了這座通許縣。

    不得不說,當三十名身穿統一深色斗篷的黑鴉眾招搖入城,理所當然會被通許縣的縣兵攔下,但當北宮玉出示了「大梁府」以及「刑部緝捕司」的令牌後,把守城門的縣兵就不敢在做阻攔了,恭恭敬敬地讓行。

    或許有人會納悶,黑鴉眾為何會持有大梁府以及刑部緝捕司的令牌,事實上,作為東宮太子趙潤麾下的雙鴉,黑鴉眾與青鴉眾一樣,擁有著魏國任何一個官署、任何一支軍隊的身份令牌,並且隨時可以得到相關任命文書——這些令牌可並非偽造,每一塊令牌上雕刻在編號,在該官署或該軍隊中皆留有備案。

    雙鴉之所以擁有這些令牌,只是為了在執行任務時方便在魏國境內自由行動,不能否認,在太子趙潤上位後,雙鴉所得到的權力,相比較魏天子趙偲直屬的拱衛司御衛,有過之而無不及。

    冒著風雪,北宮玉帶著三十名黑鴉眾來到通許縣城東的一座深宅大院前,神色複雜地看著這座府邸。

    這座府邸的主人姓許,據說乃是許國後裔,但如今在許家當家主事的家主「許習」,北宮玉卻能肯定對方絕非許國後裔,因為在二十年前,正是他與蕭鸞,設法將其安排到許家,娶了許家之女,當了入贅的女婿。

    為此,伏為軍當年還客串了一把強寇,趁那位許家之女出城之際,於半途將其劫掠,綁到西邊的嵩山,為許習創造了英雄救美的機會。

    那時的許習,還不叫這個名字,而是叫做「郝習」,與曾假冒曲梁侯司馬頌長達二十年的衛山一樣,皆是蕭鸞選拔的親衛。

    在安排郝習入贅了許家後,伏為軍整整花了六年時間,不為人所察地除掉了許家的幾名公子,致使那幾名公子皆死於意外事故,協助郝習竊取許家。

    最終,在許家男兒皆陸續亡故的情況下,郝習終於以女婿的身份,改姓為許,繼承了許家的家業,待等許家的老太爺也歸天之後,通許縣的望族許氏,就這麼落入了伏為軍的手中。

    而這些年來,北宮玉亦多次暗中前來通許縣,叫許習暗中給伏為軍籌集錢餉。

    可是這次前來,他卻要以太子府副都尉的身份,緝捕策反這個許習,縱使是北宮玉,心中亦不禁有些感慨,感慨世事無常。

    「是這裡麼,北宮大人?」

    見北宮玉瞅著眼前那座府邸久久不語,黑鴉眾中有一名身形消瘦的男子語氣低沉地詢問道。

    這名男子,自稱「鐮蟲」,顧名思義,與「幽鬼」一樣,皆是黑鴉眾中擁有代號的頭目級刺客,善使雙勾、行動迅捷,尤其是一招「雙勾絞首」的拿手絕技,北宮玉曾親眼目睹過一具無頭的屍體好似湧泉般噴血的滲人模樣,慌地他好幾宿沒睡好覺。

    但話說回來,在北宮玉看來,鐮蟲有一點比幽鬼優秀,那就是前者至少能夠控制住嗜殺的慾望,不像幽鬼,這廝簡直跟黑鴉眾的首領之一喪鴉一個德行,人過之處,再無活口。

    「嗯。」

    被鐮蟲打斷了思緒,北宮玉點點頭,吩咐道:「五人看守府前,五人看守府後,十人在圍牆外遊走,其餘人等,隨我進府。……切記,一不擾民、二不見人就殺,我想,你等也不希望被青鴉眾嘲笑,對麼?」

    鐮蟲以及其餘的群鴉們暗自撇了撇嘴,對北宮玉拿青鴉眾來刺激他們抱持幾分不滿。

    但最終,他們選擇了聽從了北宮玉的指令,畢竟為了整頓黑鴉眾,太子府都尉張啟功已有言在先:不服從命令的傢伙,就踢回陽夏。

    雖然對於黑鴉眾而言,在陽夏其實比在大梁自由自在地多,但考慮到若被踢回陽夏會被青鴉眾的同僚嘲笑,他們只能老老實實地服從命令,畢竟那個張啟功,那是真敢那麼做的。

    「梆梆梆。」

    北宮玉親自上前,抓起府門的銅環敲了幾下。

    片刻之後,府內便有一名裹著棉衣的門人將府門打開,疑惑地看著北宮玉問道:「足下有何貴幹?」

    北宮玉也不與那名門人囉嗦,直接了當地說道:「通稟你家老爺,就說故人宮正前來拜會。」

    聽聞此言,那名門人皺著眉頭說道:「老爺吩咐過,近段時間不會來客。」

    說罷,他不等北宮玉有什麼反應,便砰地一聲將府門關上了。

    『……』

    北宮玉略帶苦笑自嘲地搖了搖頭。

    他當然能猜到許習之所以不會來客的原因,無非就是伏為軍在魏國的勢力所剩無幾,連首領蕭鸞也逃到了衛國,再加上朝廷最近正在大力追緝蕭逆成員,是故,許習感覺到了驚恐不安,故而索性閉門謝客,免得遭受牽連。

    想了想,他轉頭看向站在他身邊一丈遠外的鐮蟲,示意道:「有勞了。」

    鐮蟲點點頭,招招手示意兩名黑鴉眾在圍牆外打起人梯,隨即,只見他踩著這兩名黑鴉眾的膝蓋與肩膀,霎時間就躍入了圍牆內側,隨即,從裡面將府門給打開了。

    待等北宮玉跨過門檻走入府內時,方才給他們開過門的那名門人似乎是聽到了動靜,急匆匆地從門房裡奔了出來,見北宮玉一行人目若無人地走入府內,頓時大叫起來:「你們是什麼人,竟然擅闖我許府?!……我可警告你們,本縣縣令大人可是咱們老爺的……」

    剛說到這,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鐮蟲背後的兩把鐵鉤,其中一柄已經架在了對方的脖子處。

    看那鐵鉤的鋒利程度,相信只要鐮蟲順勢一拉,就是一顆大好頭顱落地,而北宮玉,也能再次欣賞到一具無頭屍體如泉湧般噴血的壯觀景象。

    「住手!打暈即可。」不希望自己再次做幾日的噩夢,北宮玉連忙叫停。

    不過他的話還未說完,就見鐮蟲用鐵鉤的刀刃側面,啪地一下敲擊在那名門人的腦袋上,頓時將對方給打暈在地。

    暗自鬆了口氣,北宮玉徑直朝著記憶中許習的書房而去。

    一路上,這座深宅大院內的家衛,皆被黑鴉眾們打昏在地,這使得北宮玉一行人暢行無阻地來到了府內的主人書房。

    此時在書房內,許家的家主許習正在屋內看書,冷不丁聽到書房的門扉被打開,還誤以為是府上的下人,可待等他眼角餘光瞥見走入屋內的北宮玉時,卻是驚地下意識坐直了身體。

    「宮先生,您……」

    還沒等許習把話說完,北宮玉身後就湧入六七名黑鴉眾,看得許習下意識將下半截話嚥回了肚子,臉上帶著幾分驚恐,急聲問道:「宮先生,您這是做什麼?」

    只見北宮玉走上前幾步,目視著許習沉聲說道:「郝習,我乃太子府副都尉北宮玉,此番前來,乃是為緝捕你這個蕭逆舊屬,勸你莫要反抗,束手就擒。」

    聽了北宮玉這話,許習驚地險些連眼珠子都瞪出來了。

    他簡直不敢相信的耳朵。

    他聽到了什麼?

    太子府副都尉?北宮玉?

    眼前這個文人打扮的男人,分明就是以往時不時與他聯繫,要求他設法為伏為軍籌集財帛的「伏為軍主簿」宮正啊!

    嚥了嚥唾沫,不明究竟的許習苦著臉說道:「宮先生莫要說笑……」

    「我並沒有說笑。」北宮玉搖了搖頭,在朝著大梁的方向拱了拱手後,沉聲說道:「蕭鸞背棄大魏,圖謀不軌,我早已與他劃清界限,投奔東宮太子殿下的麾下……」

    聽了這話,許習更加震驚。

    要知道據他所知,曾化名宮正的北宮玉,那可是蕭鸞的得力心腹、左膀右臂,他實在無法想像,北宮玉居然會背叛蕭鸞,投奔朝廷那一方。

    而此時,北宮玉接著說道:「……遵從太子殿下的詔令,若肯臣服朝廷、臣服太子,太子可以對你以往的行為既往不咎,否則,縱使是在下,也保不住你。」

    許習看了看已經亮出兵刃的幾名黑鴉眾,驚地腦門冷汗直冒。

    他實在摸不準北宮玉到底是果真歸順了太子趙潤,還是有意在試探他對伏為軍的忠誠,因此,沒敢貿然開口。

    好在北宮玉也能猜到許習的顧慮,當即出示了張啟功交給他的幾份特赦詔令。

    待親眼看到那幾份詔令上確實蓋著垂拱殿的印璽以及太子趙潤的私印後,許習這才確定,眼前這個曾經是蕭鸞左膀右臂的北宮玉,確實是投奔了太子趙潤。

    於是他毫不猶豫地就選擇了歸順。

    見此,北宮玉命許習當場寫了一份「認罪書」,大抵就是叫許習將他的本名、出身,以及如何混入許家、甚至是竊取了許氏一門的經過一五一十地寫在紙上,如此一來,倘若日後許習還敢私底下接觸蕭逆的話,到時候甚至不需要他以及黑鴉眾再次出面,刑部的人就能憑藉這份認罪書,直接將許習抓獲,按謀反罪名處斬。

    當然,為了消除許習的恐慌,北宮玉亦丟給了他一份赦免詔令,讓先前之事一筆勾銷。

    在得到了太子趙潤的親筆詔令後,許習果然心安了許多,老老實實地寫下了認罪認,交給北宮玉,供北宮玉帶回大梁交給張啟功交差。

    期間,北宮玉詢問許習道:「除了我,這段時間可曾有伏為軍聯絡你,尋求庇護?」

    由於北宮玉曾經乃是伏為軍的高層,許習根本不敢有所隱瞞,老老實實地說道:「兩個月前,有幾個當初在伏為軍有過幾次照面的人,不知怎麼得知我在通許,前來投奔我,向我索要了盤纏後,便另有他處了……」說到這裡,他頓了頓,可能是有些顧忌,吞吞吐吐地說道:「據他們說,公子……不,蕭鸞,好似是逃到了衛國。」

    「唔。」北宮玉點了點頭,隨即淡淡問道:「那幾人,前往衛國投奔蕭鸞去了?」

    聽聞此言,許習臉上閃過幾絲青白之色,在咬了咬牙後,低著頭如實說道:「那幾人,要求我變賣許氏家業,兌換成流通錢物,與他一同投奔蕭鸞,我不欲跟隨,他們便威脅我說要洩露我的真實身份,是故……是故我在哄騙他們之後,趁他們酒醉之際,把他們殺了,將屍體偷偷運出城外埋了。」

    『……』

    北宮玉神色複雜地看了眼許習,心中暗自嘆了口氣。

    其實他很早就知道,縱使是蕭鸞當初挑選的親衛,在潛入魏國過了二十年優越生活後,心中那份復仇的執念難免也逐漸淡薄了,這些人想得更多的,是如何與不知究竟的妻兒好好過完下輩子。

    不能否認,哪怕過了二十年,仍有對蕭鸞忠心耿耿的人,就比如在前幾日,他就親眼看著一名不願歸順朝廷的伏為軍細作,被黑鴉眾一刀斃命。

    但話說回來,在如今蕭鸞勢弱的時候,依舊對蕭鸞忠心不二的,已經是少數人了,更多的則是像這個許習這樣,想藉機擺脫伏為軍的控制。

    這讓北宮玉不禁有些感慨,蕭鸞苦心經營了二十年的『基業』,到最後終究是水中月、霧中花,以往伏為軍勢力龐大的時候,這些人不敢輕易暴露心中的想法,可待等如今蕭鸞勢弱了,這幫人紛紛想擺脫控制——當初蕭鸞以最殘酷的懲罰來對付那些背叛者,警告尚未背叛的人,但這種方式,注定不會長久。

    『或許這就是所謂的「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吧……』

    心中暗自感慨了一番,北宮玉收起了許習的那份認罪書,叮囑道:「若日後再有蕭逆來投奔,可告稟縣衙,叫其酌情緝拿或擊殺。」

    說罷,他很乾脆地轉身離開了。

    片刻後,待等走出府邸外,鐮蟲平淡地詢問北宮玉道:「這樣就足夠了麼?」

    「啊。」北宮玉應了一聲,神色複雜地說道:「如今蕭逆已失勢,但凡是有點眼力的,就不會再為蕭鸞效死,更別說,太子殿下還給了我等希望……」

    說到這裡,他不禁想到了二十年前家門慘劇,心情頓時變得沉重起來。

    在他看來,太子趙潤,那絕對是一位比魏王趙偲更傑出的雄主,相比之下,魏王趙偲當年實在是太狠了,為了防止他們這些與蕭氏存在聯姻以及深厚交情的氏族、世家為蕭氏報仇,竟搶先一步痛下殺手,可憐當年不知有多少南燕氏族、世家的人,在根本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的情況下,就被強行扣上了謀反作亂的罪名,並叫衛穆、司馬安二將,率軍屠戳了整個南燕的氏族與世家。

    更要緊的是,在南燕氏族、世家慘遭屠戳之後,魏王趙偲仍在派人追殺漏網之人,這就使得那些像北宮玉這般的倖存者,義無反顧地跟隨蕭鸞走上了復仇的道路。

    但凡稍有些希望,何以至此?

    『……罷了。』

    搖了搖頭,北宮玉看著府外飄落的鵝毛大雪,不由地搓了搓雙手。

    這個許習,是他名單上的最後一人,眼下,他也應該返回大梁了。

    話說回來,上個月在他協助張啟功前往魏國追緝蕭鸞時,曾拜託青鴉眾將他藏在定陶的妻兒帶到大梁,那麼現在的問題是,如何向妻子開口,敘說他有意納十幾房妾室的事呢?

    懷揣著這個頭疼的問題,北宮玉踏上了返回大梁的回程。

    數日後,太子府都尉張啟功向太子趙潤呈稟了北宮玉此番行動的結果,趙弘潤很滿意。

    雖然想想也知道,北宮玉不太可能完全掌握潛伏在魏國的所有伏為軍細作的蹤跡,但趙弘潤相信,在朝廷與北宮玉雙方面的打壓與追查下,國內的蕭逆勢力,相信是所剩無幾了,哪怕仍有幾條漏網之魚,也不足以再翻騰出什麼亂子。

    至於蕭鸞那邊,趙弘潤也相信衛公子瑜在收到那份有關於「耐火磚」的工藝記錄手札後,九成會幫忙盯著蕭鸞的一舉一動,待等榨乾蕭鸞手中的錢物後,設法將其除掉。

    想來想去,蕭逆的覆滅,只不過是時間問題。

    相比之下,宋郡的宋雲,以及其麾下的北亳軍,這段時間卻是做出了一系列讓朝廷感到不爽、讓趙弘潤感到不快的事。

    比如說,宋雲在宋郡臨近魯國的幾座縣城復辟了宋國,扶持了一個在趙弘潤看來純粹就是傀儡擺設的宋王室後裔,總算是使北亳軍有了所謂的名份,成為了宋王室的王師,不再像之前那樣,只是毫無大義名份的宋郡義軍。

    而在此之後,據有關消息稱,宋雲最近正致力於出訪齊國,鼓動齊人恢復「齊魯宋三國聯盟」。

    對於宋雲的意圖,趙弘潤大致可以猜到幾分,無非就是想借助齊國來抗拒他魏國而已。

    在趙弘潤看來,雖然楚國是率先公然支持宋雲復辟宋國的,但因為楚國的權柄目前有至少一半在暘城君熊拓手中,因此趙弘潤毫不擔心楚國對那所謂宋國的支持,會到出兵協助宋國抗拒他魏國軍隊的地步。

    倒不是因為暘城君熊拓與他有什麼深厚的交情,關鍵在於暘城君熊拓的性格——這也是個無利不起早的人,除非宋雲對暘城君熊拓許下讓後者無法拒絕的豐厚回報,否則,暘城君熊拓怎麼可能出兵協助宋雲?

    在趙弘潤看來,暘城君熊拓最有可能去做的,就是設法鼓動齊人恢復「齊魯宋三國聯盟」,如此一來,魏齊兩國的關係勢必因此惡化,甚至到最後,魏國與齊國這兩個在齊王呂僖時期攜手抗拒楚國的國家,將在這次宋郡(國)問題上反目成仇,甚至於興起刀兵。

    而一旦魏齊兩國交兵,楚國就能坐山觀虎鬥,反正在楚國眼裡,魏齊兩國都是威脅,倘若能令這二虎相爭,這才是最楚國最有利的事。

    趙弘潤當然也想到了這一點。

    鑑於目前與韓國那場決定兩國中原地位的宿命決戰雙方都還未做好充分準備,因此,趙弘潤更傾向於快刀斬亂麻,盡快解決掉宋郡——確切地說,是宋雲復辟的那個北亳軍的問題。

    雖然齊國有趙弘潤的六兄趙弘昭擔任左相,但趙弘潤還是擔心驕傲自大的齊國,會恢復宋國的盟國地位。

    至於原因,顯而易見,無非就是加強齊國在中原東部的影響力,變相削弱他魏國而已。

    簡單地說,倘若齊國恢復了宋國的盟國地位,那麼,齊國就同時擁有了「宋」、「魯」、「越」三個小弟,有這三個小弟幫忙搖旗助陣,在世俗看來,儼然就是『得道者多助』的一方,雖然這聽上去彷彿挺可笑,但這確實有助於齊國繼續佔著「中原霸主」的地位不放——古時的「會盟」,不就是一、兩個大國帶著幾個小國耍,想借此增強本國在整個中原的話語權麼?

    因此,齊國會不會同意宋雲的要求,趙弘潤還真不敢保證。

    是故,鑑於目前齊國還在猶豫,還未公開發表針對宋國的態度,趙弘潤認為魏國當搶先動手,征討宋雲復辟的「偽宋」。

    畢竟,若這會兒不對那「偽宋」用兵,萬一過些時日魏國爆發與韓國的決戰,到時候,他魏國可就無暇兼顧宋郡,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個「偽宋」成為既定事實了。

    至於此番對「偽宋」的戰爭,萬一齊國若是插手又該如何,趙弘潤心中已經做出決定。

    倘若齊國膽敢插手,那就連同這個舊日的中原霸主一起打!
V123210 發表於 2017-11-4 23:58
第50章:新年

    新春之際,在齊國臨淄的左相趙府內,魏公子趙昭為慶賀新春設下家宴,與諸宗衛以及他們的幼子一同慶賀,至於他們的女眷以及女兒們,則早已被主母嫆姬召到了北屋的內室,與男人們分開慶賀。

    不得不說,正因為當初跟隨趙昭的十名宗衛們也陸續有了各自的家庭,總算是不至於讓「臨淄趙氏」顯得過於冷清。

    待等酒席筵散了之後,趙昭回到寢室,便看到了因為醉酒而顯得面頰泛紅的妻子嫆姬與侍妾田菀。

    齊國的女人在沒有男人在場的時候,其實一點也不拘束,她們自己就跟玩地很熱鬧,好在這些女人們喝的酒一般都以果酒為主,否則,趙昭還真有些擔心。

    正月初,臨淄的名門豪族們,陸陸續續派人向左相趙府送到新春的賀禮,並非是很值錢的物什,但是頗具心意,而趙昭呢,也難得地在書房揮毫,用自己的字畫作為回贈。

    跟當初在大梁時一樣,今時今日在臨淄,趙昭的墨寶亦是千金難求,只可惜,他的字畫從來只贈送親朋摯友,縱觀齊國上上下下,擁有趙昭墨寶的齊人,在幾年後的今日,恐怕也不會超過二十人。

    而相比旁人贈送的賀禮,最令趙昭激動與在意的,還得是魏國送來的賀禮——他的弟弟、魏國的東宮太子趙潤,在十幾日前,專門托魏國的大豪商文少伯,將一批價值不菲的禮物送到了府邸。

    作為魏國的東宮太子,趙潤的禮物當然不會遜色,在那份禮單中,有秦國的墨玉、彩玉等玉石,楚國的霞珠、巴蜀的錦瑟,河套的良駒,而在趙昭看來最最珍貴的,莫過於他母親烏貴嬪的畫像。

    看著畫像中自己的母親烏貴嬪面帶微笑,與沈淑妃並肩而坐,懷中抱著趙潤的次子趙川與三子趙邯,趙昭既感動又難免有些黯然。

    感動的是,趙潤履行了他當年的承諾,代替他照顧著烏貴嬪;至於黯然,想來就是這位母親懷中抱著他兄弟的兒子,而非她自己真正的孫兒、孫女。

    在心中感慨著,趙昭走到書房的窗戶,推開窗戶,看著庭院裡那一幫人。

    此時在庭院中,他八歲的兒子趙梁,正在嘗試騎乘其叔叔趙潤贈送他的一匹小馬駒,而在他嘗試騎乘的時候,府上的宗衛們與下人們,在旁嚴密地保護著,生怕這位小公子不慎跌落馬下。

    甚至於,趙昭隱約還能聽到府上的老僕正在苦勸他的兒子趙梁,勸其等過些時日、待冰雪消融之後再嘗試騎乘那批小馬駒,只可惜看小公子趙梁興高采烈的模樣,想來耐不住性子。

    這在難怪,畢竟能擁有一匹屬於自己的小馬駒,這是許多貴族子弟年幼時夢寐以求的事,而在齊國,想要弄到一匹上好的良駒,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大魏拿下了河套,從此將不用再為戰馬發愁,相信過不了多久,我大魏便會創建真正的騎軍……』

    心中念及遙遠的母國,趙昭亦為魏國的強勢崛起而感到高興。

    高興之餘,他眼眸中隱隱閃過一絲陰霾,暗暗嘆了口氣。

    就在這時,有府上的下人前來通稟:「家主,鮑大夫求見。」

    『鮑叔?』

    趙昭微微一愣,隨即點頭示意道:「請他到書房相見。」

    「是。」

    下人應聲而退,片刻之後,齊國大夫鮑叔便邁步來到了趙昭的書房。

    而此時,趙昭也已迎出了書房,二人在書房門外客套寒暄了幾句。

    在趙昭邀請鮑叔到書房內時,鮑叔看了一眼庭院裡那一撮人,發現趙昭的兒子趙梁正興高采烈地學著騎乘一批小馬駒,遂好奇地問道:「那匹馬駒,莫非亦是趙潤公子所贈?」

    隨即,他見趙昭微笑著點了點頭,不由地有些感慨。

    還記得前一陣子,待梁魯渠後半段,也就是從魯國通往齊國臨淄的這段河渠正式開通之後,魏國的大富商文少伯,帶著十幾船的貨物,沿梁魯渠抵達齊國臨淄。

    當時,整個臨淄為之鼎沸,因為這個魏商,將一種中原從未見過的玉石帶到了齊國。

    也正是在那一日,齊人這才知道,原來天底下除了普通的玉石外,還有墨玉、彩玉、血玉等各種名貴的秦國玉石,自那之後,齊國的男兒便為墨玉所痴迷,而齊國的少女們,則為彩玉、血玉所痴迷,在這兩種罕見的玉石面前,什麼金銀首飾、翡翠瑪瑙彷彿一下子就失去了顏色。

    而據消息稱,那位來自魏國的大富商文少伯,在拜會趙昭時,贈送了整整兩個大箱的玉石,除此以外還有諸多各國的特產,甚至於還有東胡、林胡的胡姬,縱使是殷富的齊人,當時亦不禁為魏國公子趙潤的闊綽所拜服,畢竟這位公子所贈送的有些東西,並非是有錢就能購入。

    就像秦國的玉石,在不通過魏國的情況下,根本別想拿到這種名貴的玉石。

    縱使如今的齊王呂白,他掛在腰間顯擺的那塊巴掌大的墨玉玉珮,以及擺放在書案上愛不釋手的墨玉玉蟾,亦是趙昭從那兩箱玉石中精挑細選贈送的。

    隨後,鮑叔在趙昭的邀請下走入了書房。

    待府上的下人送上茶水之後,鮑叔也不藏掖,直接道出了來意:「左相大人,近些日子,「連諶(chen)」、「田鵠(hu)」二人頻繁求見大王……左相大人難道果真視而不見麼?」

    「……」趙昭默然不語。

    鮑叔口中的「連諶(chen)」,出身連氏,亦是齊國知名的望族,而「田鵠」,則乾脆就是前右相田広的堂弟,同樣是濱海田氏的人。

    前兩年,田広欲扶持公子糾上位,篡奪王位,卻被趙昭與臨淄田氏以及王族的高傒聯手打敗,在失敗之後,田広引咎自殺作為謝罪,免得牽連到濱海田氏,而田鵠,即是濱海田氏如今推出來的、取代田広的代表人物。

    前段日子,宋郡的北亳軍首領宋雲因為宋郡的問題,前後幾次前來臨淄,懇求齊國介入,為了避嫌,魏公子出身的趙昭在這段日子深居簡出,不對宋地的問題發表任何態度。

    而在排除了趙昭的阻礙後,宋雲便轉而尋求連諶、田鵠的幫助,也不曉得宋雲給了二人什麼好處,以至於這段時間,連諶、田鵠二人時常求見齊王呂白,欲說服齊王呂白同意認可宋國——即宋雲復辟的那個僅僅只有幾座城池的宋國——的地位,並恢復宋國在「宋魯宋三國聯盟」中的位置。

    見趙昭默然不語,鮑叔低聲說道:「左相大人,再這樣下去,恐怕高傒大人也會猶豫不定……」

    『高傒……』

    趙昭眼眸中閃過幾分凝重。

    姜姓高氏出身的高傒,差不多是如今臨淄最有威望的上卿,縱使是迎娶了呂僖的女兒嫆姬的趙昭,也很難在名望上超過後者,別看高傒的職務不及趙昭,但不能不承認,此人若是說一句話,比趙昭說十句還要受到齊人的認可。

    「高傒大人,不至於看不透……」

    搖了搖頭,趙昭終於開口說道。

    聽聞此言,鮑叔搖了搖頭說道:「非也,昨日管重來找在下時曾透露過,高傒大人在這件事上亦猶豫不定,據管重猜測,高傒大人似乎是有意促成「齊魯越宋」四國聯盟……左相大人你也知道,自先王過世之後,我大齊的聲勢就不如當年了,而在西邊,左相大人的母國魏國,卻是蒸蒸日上。」說到這裡,鮑叔感慨地說道:「高傒大人,終究是不肯將先王好不容易奪取的「霸主」之名,如此輕易就拱手相讓。」

    趙昭聞言報以苦笑。

    對於高傒的為人,趙昭還是非常敬重的,畢竟高傒勤勉克己、老成持重,有時候趙昭在嘗試推行什麼新政策時,還要仰仗這位卿大夫的護航——只要趙昭能夠說服高傒,使高傒明白推行的新政策確實是對齊國有利的,那麼,哪怕有再大的阻力,高傒亦會義無反顧地出面幫趙昭承擔壓力。

    可話說回來,縱使是被稱為賢臣的高傒,亦有缺點,比如說,始終不肯正視「齊國正走向衰弱」的事實——在拒絕承認魏國新霸主地位這件事上,高傒亦是堅定不移的支持者。

    也正因為這樣,趙昭與高傒的關係若即若離,在處理國事上親密無間的二人,私底下卻幾乎沒有來往,因為二人在看待魏國的問題上,有著明顯的不同態度。

    「鮑叔大人如何看待這件事?」趙昭冷不丁問道。

    「這個……」鮑叔面露幾分尷尬,支支吾吾起來。

    見此,趙昭心中恍然。

    不能否認,鮑叔亦是一位人才,尤其是處理內政方面的人才,但此人的性格導致他善謀不善斷,縱使擔心自己的決策會引起什麼不好的後果,因此哪怕是一件小事,這位士大夫怕是也要權衡良久,方方面面考慮周到,最後才會做出決定。

    因此,別看鮑叔今日來拜訪趙昭,彷彿是站在「偏向魏國」的這一邊,但事實上,這位士大夫眼下多半還未考慮好究竟站在哪邊。

    想到這裡,趙昭便轉變口風,詢問起了管重對於此事的意見,相比較鮑叔,管重要果斷地多。

    見趙昭問起了管重,鮑叔臉上的尷尬之色褪了幾分,如實說道:「管重的意見與左相大人相近,認為當暫時以魏國為尊……」

    『暫時……麼?』

    趙昭心下會意一笑。

    在他看來,管重那所謂的「暫時」,就是避魏國的鋒芒——畢竟魏國如今太強勢了,兼之趙潤亦是一位雄主,不難猜測,接下來最起碼二十年,整個中原將會是魏國的時代,既然清楚看到了這個大趨勢,何必要與如此強盛的魏國爭雄?

    因此在管重看來,他齊國當耐得住寂寞,安心發展國力,積蓄力量,待二十年後魏國的雄主趙潤年老,或者做出了什麼錯誤的決策導致國力衰弱時,齊國再伺機而動。

    畢竟對於整個中原的歷史進程而言,二十年絕不算長。

    想到這裡,趙昭暗暗點頭:管重不愧是國相之才,眼界開闊又識時務。

    但很遺憾,縱使趙昭加上管重,在齊國的威望也不及高傒,更糟糕的是,涉及到魏國,趙昭還不好輕易開口發表態度,畢竟上回宋雲叫北亳軍放出的謠言,就曾一度讓趙昭飽受非議,最後,還是高傒、鮑叔、管重、田諱等一批重臣出面擔保——唔,其中其實還有趙昭的夫人嫆姬的功勞。

    當日,鮑叔與趙昭在書房內討論了許久,前者這才告辭離去。

    正如鮑叔所說的那樣,在之後幾日,當齊王呂白召見諸心腹臣子時,高傒始終未曾對宋國問題發表什麼態度,哪怕是被問及時,說話也是模棱兩可,很顯然,這位在齊國威望最高的卿大夫,在這件事上亦抱持猶豫態度。

    想想也是,高傒又不傻,似他這般睿智的賢臣又豈會不知,倘若他齊國介入了宋國之事,同意宋國恢復在「齊魯宋三國聯盟」中的地位,那麼,齊魏兩國勢必因此交惡。

    「齊魏聯盟」,是齊王呂僖時代由這位明君一手促成的,高傒亦不想違背這位先王的遺願。

    更要緊的是,魏國如今太強勢了,尤其是魏公子趙潤掌權的魏國,強勢到就連齊國也有些忌憚。

    兩個月後,即二月末到三月初前後,「魏國或者宋國」這個問題,一下子變得尖銳起來。

    魏洪德二十六年二月末,駐軍宋地的浚水軍、成皋軍、汾陘軍這三支魏軍,率先表態,指認宋雲與其麾下北亳軍復辟的宋國乃是「偽宋」,正式對後者用兵。

    說實話,若單單只是這三支魏軍,事實上,宋雲領導的北亳軍還是有一戰之力的,但問題是,魏國就只有這三支魏軍麼?

    要知道,魏國攻打河套地區的四十萬軍隊,可不包括浚水軍、成皋軍與汾陘軍啊!

    於是乎,在得知消息後,宋雲星夜來到齊國臨淄,拜訪連諶、田鵠二人,向這兩位齊國的士大夫陳說利害,請求後者幫助。

    期間,宋雲當然也不免許下種種承諾,無論是對齊國還是對連諶、田鵠二人。

    次日,連諶與田鵠二人再次求見齊王呂白,陳說此事,齊王呂白尚且年輕,難以做出決定,便將趙昭、高傒、田諱、管重、鮑叔等重臣請到宮廷,詢問意見。

    這是齊王呂白首次針對宋地問題提出諮詢的意見,諸臣當然重視,因此,這些齊國的士卿,便在宮中爭論起來。

    其中,趙昭、管重、田諱三人皆否決介入宋國只之事,在田諱看來,宋郡之事,乃是魏國內部的事端,屬於內亂性質。

    甚至於,田諱還尖銳地指出,北亳軍的宋雲扶持了一個宋王室的後裔復辟宋國,這根本不能算是一個國家,天曉得那個宋王室的後裔是否是個傀儡,甚至於,連有沒有這個人都難以保證。

    而連諶與田鵠則堅決表示,他齊國作為當年「齊魯宋三國聯盟」的盟主,當年不曾出兵協助宋國抵禦魏國與楚暘城君熊拓的侵犯,如今,宋人復辟國家,齊國作為盟主應當給予支持。

    至於高傒以及鮑叔二人,則暫時保持中立,看著這兩方人爭論不休,權衡著利弊。

    而隨著爭論愈發激烈,雙方的意見也逐漸加深。

    首先,連諶毫不客氣地指出:「……左相大人反對此事,怕是私心使然?」

    聽聞此言,還沒等趙昭開口,田諱便刻薄地反擊道:「連諶大人莫要信口開河,左相大人乃是謙謙君子,世人皆知,反而是連諶大人,為了一個名不正、言不順的偽宋開口,卻不知在私底下收了宋雲什麼好處?貴府的家業,莫非就是這麼來的?」

    這近乎於人身攻擊的言論,使得連諶聞言大怒,下意識地攥緊了拳頭——他發誓,若非他自忖打不過田諱,他定會叫這個傢伙嘗嘗厲害。

    還別說,齊國的士卿向來是能持筆、能持劍,而田諱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與趙昭這種文弱書生不同,田諱乃是「田氏五虎」之一,是一位能上馬征戰沙場、下馬治理國家的全才,兼之骨架也生的大,人高馬大,以至於在臨淄宮內,還真沒幾個士大夫敢跟這位動手。

    「我不跟你一般見識!」

    最終,在田諱鄙夷的目光下,連諶只能恨恨地說了這麼一句。

    看到這一幕,齊王呂白暗道可惜。

    年輕氣盛的他,還真想見識見識這些士大夫的武力,看著這些衣冠楚楚的士大夫,由於政見不合,在宮廷內大打出手,像個市井無賴那樣在地上扭打。

    還別說,在歷代的齊國,士大夫在宮廷公然斗毆這根本不算什麼,以至於世人曾戲稱,齊國的士大夫,在中原各國當中武力最高。

    當年趙昭初在齊國當官時,就曾親眼目睹兩名士大夫在齊王呂僖面前,由於政見不同而大打出手,當時趙昭簡直難以置信,而齊王呂僖卻渾不在意,彷彿是司空見慣。

    但遺憾的是,隨著田諱拜為了右相,這種情況就少見多了,倒不是因為別的,只是因為似連諶、田鵠這些士大夫自忖打不過田諱。

    最終,兩方的目光皆投向齊王呂白與上卿高傒——齊王呂白其實暫時不用過多考慮,關鍵還是在高傒身上,此人的態度才是關鍵。

    在眾目睽睽之下,高傒亦是皺起了眉頭。

    其實在他看來,兩方人說得都對:偏向宋國吧,有利於他齊國穩固在中原的霸主地位,但弊端就是會因此與魏國交惡;而偏向魏國吧,有利於保持他齊國與魏國的友誼,但弊端是無法遏阻魏國越來越強大的勢頭,以至於到最後,他齊國不得不將霸主的位置讓給魏國。

    至於宋國本身,說實話,高傒根本沒有在意——就像田諱方才所指出的,宋國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經覆滅了,今時今日宋國復辟的所謂宋國,事實上根本不配成為齊國的盟國。

    因此今日這件事,事實上應該是齊國與魏國的博弈,宋國充其量就是個引發矛盾的導火索罷了,無論本身有什麼意圖,都不足以成為棋手。

    這從高傒最後說出口的建議,就能清楚證明這一點。

    「諸位大人且聽我一言,不若這般……將宋地劃為兩塊,自「任城」以西,歸屬魏國,而任城以東,則屬「新宋」的國土……」

    在沒有任何一名宋人在場的情況下,高傒就這麼武斷地將宋地劃做了兩塊。

    聽了高傒的話,殿內的諸齊國士卿皆沉思起來。

    在他們看來,高傒的這個建議,簡直就是和稀泥,既不捨得放棄「宋國」這個能夠加強齊國在中原影響力的棋子,也不想因此而得罪魏國。

    但事情有那麼簡單麼?

    不能否認,任城以東的宋地,目前被宋雲與桓虎兩方佔據,魏國暫時還無法影響到這邊,但問題是,這片土地的『主權』,卻是屬於魏國的——魏國暫時不打,不代表他們日後也不打,怎麼可能會輕易接受?

    不過考慮到自己如今的身份,趙昭還是客觀地說道:「這件事,還得詢問大梁的意見。」

    「此言在理。」

    高傒點點頭,隨即朝著齊王呂白拱手說道:「大王,老臣懇請派出使臣,出使魏國,與魏國商議此事,至於人選……」

    剛說到這,就見田諱不懷好意地插嘴道:「不如就派連諶大人或者田鵠大人為使吧。」

    聽聞此言,連諶與田鵠欣然請命。

    看著這兩個不知死活的傢伙,田諱在心中暗暗冷笑:連諶與田鵠這兩個傢伙,不知魏公子趙潤的性格,搞不好這次出使魏國,這二人最終無法活著回來。

    可能是猜到了田諱有『借刀殺人』的意圖,趙昭心軟,最後插嘴道:「不如就請田鵠大人與鮑叔大人出使大梁吧。」

    或許趙昭也覺得,倘若放任連諶或者田鵠單獨出使魏國,搞不好這兩個自大的齊人,真會被他的兄弟趙潤所殺。

    而倘若有老成持重的鮑叔在旁看著,或許就不至於觸怒那位如今執掌著魏國權柄的兄弟。

    當然,這只是為了保住田鵠的性命,至於這次出使魏國是否能夠達成目的,說實話,趙昭一點也不看好。

    只是他的身份,讓他無法直接了當地否決這件事。
V123210 發表於 2017-11-6 00:02
第51章:齊使抵魏

    齊國通往魏國,倘若是走水路,其實並不需要耗費太多的時日,只不過往年走「大河」並不是很安全,很有可能遭遇韓國水軍的封鎖罷了,而如今,隨著「梁魯渠」的開通,來往齊魏兩國就變得愈發便利了。

    就比如這次齊國出使魏國的使節田鵠、鮑叔二人,走水路逆梁魯渠而上,不到一個月的工夫,便從齊國臨淄抵達了魏國江域。

    在臨近「宿胥口」時,齊使的船隊遇到了魏國封鎖江面的船隊。

    魏國暫時並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水軍,因此,駐紮在宿胥口的船隊,與其說是水軍,倒不如說是安置在船隻上的漕運監管人員,主要只負責檢查來往船隊是否夾帶違禁之物,順便也防止走私。

    正因為並非真正意義上的水軍,因此,這些魏國的戰船在某些地上難免不盡人意,讓齊國田鵠在船隊遭受檢查時心中很是鄙夷:一兩百個人外加幾艘破船,這也配稱作水軍?

    要知道,雖然在中原各國中,以楚國境內分佈的水域最廣,但論水軍,卻是齊國最強,齊國的鉅鹿水軍——中原有兩支鉅鹿水軍,一支屬於韓國,由鉅鹿守燕縐統帥;而一支屬於齊國,由臨淄田氏的田驁、田武父子統帥——由於裝備了魯國工匠研發的機關火弩,堪稱在水戰中罕有敵手,哪怕是老宿敵、韓國的鉅鹿守燕縐,在非必要情況下,看到齊國的鉅鹿水軍也得繞著走。

    鉅鹿守燕縐那是何等人物?

    此人可是北原十豪之一,是當年「魏韓北疆戰役」時期,在水戰中令魏國的臨洮君魏忌都幾乎要抓狂的名將。

    聽著田鵠在那喋喋不休地評價魏國那幾艘「破船」,副使鮑叔在旁搖頭不已。

    魏國的這支水軍——姑且稱作水軍——難道當真如田鵠所說的那樣不堪一擊麼?怎麼可能!難道那些戰船上明晃晃的機關連弩都是擺設?

    雖然魏國的水軍建設經驗比騎兵方面還要缺乏,但魏國研發的機關連弩——確切地說「機關三發重弩」,卻稱得上是中原一流的戰爭兵器,哪怕是在堅固的戰船,只要被這種戰爭兵器打上幾發,怕是也免不了沉入河底的命運。

    只可惜,驕傲自大的田鵠並沒有註意到這一點。

    在經過檢查之後,田鵠、鮑叔二人所在的船隊被魏國的水軍放行,在又經過了約一日餘的路程中,終於抵達了博浪沙河港,抵達了這座目前整個中原規模最龐大的河道港塢。

    不得不說,博浪沙河港,這座魏公子趙潤當年計畫「十年完成」、實際七年左右便竣工的河港,如今亦是魏國最為知名的地標性建築,也是魏人如今最為值得驕傲的建築。

    哪怕是從富饒齊國出身的田鵠與鮑叔,在船隊駛入博浪沙河港的那一刻,心情亦不由地緊張起來。

    因為博浪沙河港的港塢實在是太龐大了,彷彿是一頭虎踞在此的巨獸,而來來往往的船隻,則好比是在這頭巨獸口中進進出出。

    「還、還算像樣……」

    儘管眼睛已看得發直,但田鵠仍嘴硬地嘀咕了一句,聽得在旁的鮑叔搖頭苦笑不已。

    倘若說博浪沙的港塢已令田鵠與鮑叔大開眼界,那麼,博浪沙港市的繁華,則讓他有種彷彿回到了齊國臨淄的錯覺。

    確切地說,博浪沙港市並未是一座城池,但是港市內來來往往的人,卻絲毫不少,哪怕是藉用當初世人評價齊國臨淄的「比肩繼踵」、「揮袖成雲」這些驚嘆之詞,亦毫不為過。

    『原來魏國已經是如此強盛、繁榮了麼?』

    這一刻,縱使是鮑叔亦忍不住在心中暗暗吃驚起來。

    這些年來,魏國強勢崛起,他心中對此多少是有數的,但是要細說魏國究竟是已強盛到什麼地步,鮑叔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直到他親眼目睹博浪沙港市的繁榮,他這才恍然:這裡,已毫不遜色他齊國王都臨淄的繁榮。

    這也難怪,畢竟臨淄是齊人的王都,臨淄的繁榮,十有八九都依靠齊人,細說下來其實外來商賈並非很多,尤其是當齊國與韓國、楚國交戰的時候,韓楚兩國的商人就更少了。

    而博浪沙河港則不同,魏國的東宮太子趙潤曾親筆寫下了「商無國界」四個字,保證魏國日後哪怕與韓楚兩國交戰,亦不會驅逐或加害兩國的商人,雖然仍有許多人對此將信將疑,但不能否認,魏公子趙潤是第一個敢提出這個理念的。

    由於肩負重任,田鵠與鮑叔並未過多地欣賞博浪沙河港的繁華,只是在經過時瞅了兩眼。

    相比較鮑叔是由衷地感嘆博浪沙河港的繁華,田鵠則純粹就是用批判的眼光看著這座河港,一會兒說港市魚龍混雜、治安不好,一會兒說港市的建築毫無美感,總而言之,反正就是不如臨淄。

    聽到這些不負責任的言論,鮑叔甚至有些懷念前右相田広——雖然田広與他們政見不合,胸襟亦狹隘,但此人卻不乏才能,至少在趙昭入齊之前,齊國一半以上的國務都由田広在打理,也未見鬧出什麼差錯。

    而相比之下,田鵠這個田広的堂弟,則顯得有些昏昧。

    對此鮑叔只需提一樁事:你在魏國的領土上,當著那麼多魏國巡邏禁衛的面,數落魏國繁華的市集,你真以為頂著使臣的頭銜,這些魏人就不敢動手揍你?

    至少,鮑叔已經多次看到巡邏路過的魏國禁衛軍(博浪尉署),在聽到田鵠那些話後,一個個皆投來了不善的目光,就連路過的一些他國商賈,也用看待傻子般的目光看著田鵠——在如今的中原,還有比博浪沙港市更繁華的地方麼?

    為了防止好端端的被魏人拖到無人之處暴打一頓,鮑叔趕緊拉著無口遮攔的田鵠離開了繁華地段,到車行租借了幾輛馬車,踏上了前往魏國王都大樑的旅途。

    大樑,距離博浪沙僅半日的車程,因此在當日臨近黃昏時,田鵠與鮑叔便抵達了大樑這座魏人的王都。

    必須承認,相比較博浪沙河港的繁華,大樑這座魏國的王都,它本來的光芒難免有所被遮蓋,這讓田鵠抓到了機會,坐在馬車中好似指點江山般數落大樑城內的建築,將其貶得一無是處。

    說實話,鮑叔其實也是一名驕傲的齊人,但此刻聽到田鵠的話,卻羞得有些無地自容——雖然他也想誇誇自己的國家,但也沒有像田鵠這樣,直將臨淄說得天下絕無僅有。

    好吧,倒退十年,臨淄的繁華或許還真是無可匹敵,可問題是如今又不是十年前,這不,魏國的博浪沙河港,就已經呈現出並不遜色臨淄幾分的崢嶸了麼?

    待等田鵠、鮑叔等人來到城內的驛館,說明了來意,自有驛館內的人聯絡禮部。

    大概半個時辰左右,就在田鵠在入住的驛館廂房內抱怨住所的設施環境時,禮部左侍郎朱瑾親自帶人來到了驛館,為了防止田鵠在來到大樑的首日就得罪魏人,鮑叔並沒有知會他,單獨與朱瑾這位魏國的禮部左侍郎見面,一方面遞上國書,一方面則詢問面見魏王的日期。

    期間,禮部左侍郎朱瑾告訴鮑叔:「我國陛下如今已不管理國事,國內大小事物,皆由太子殿下裁斷。」

    一聽這話,鮑叔便知道魏國正處於王權交接的時期,遂詢問道:「貴國太子殿下,莫非就是趙潤公子?」

    朱瑾微笑著點點頭,畢竟他也知道,東宮太子趙潤在齊國還是頗具名聲的。

    見朱瑾點頭承認,鮑叔亦感慨地說道:「對於趙潤公子,敝下亦是仰慕已久,可惜當事無緣拜會,直到此次,終於得償所願。」

    在寒暄了幾句後,禮部左侍郎朱瑾便提出了告辭,他要立刻入宮拜見東宮太子趙潤,將齊使送達的國書呈獻。

    其實這會兒,趙弘潤早已經得知了田鵠、鮑叔這兩位齊國使臣的到來,確切地說,是在齊國使臣的隊伍還未抵達大樑的時候,青鴉眾就已經將這件事上報了,包括田鵠在博浪沙港市口無遮攔地數落這數落那。

    他對田鵠、鮑叔這兩位齊國使臣的到來毫無意外,相反地,心中還有種「總算是來了」的念頭。

    甚至於,對於這兩名齊國使臣的來意,趙弘潤亦是心知肚明:對方乃是為了宋郡之事而來,並非單純是為了鞏固齊魏兩國的關係。

    在隨意瞥了兩眼那份毫無營養的國書後,趙弘潤吩咐禮部左侍郎朱瑾道:「朱侍郎,明日你禮部先去探探那兩名齊使的口風,倘若齊國已確定支持宋雲復闢的「偽宋」,那麼,就讓那兩個齊使在本王動怒之前趁早滾蛋。」

    禮部左侍郎朱瑾知道眼前這位太子殿下沒有那個閒情逸致與那兩名齊使扯皮談判,當即拱手領命:「臣遵命。」

    次日,由禮部尚書杜宥親自出面,左侍郎朱瑾與右侍郎何昱二人作陪,在禮部本署接待了田鵠與鮑叔這兩位齊使。

    而對此,田鵠心中很是不滿,因為在他看來,他此番乃是受國命而來,按照規矩,當由魏王趙偲接見,再不濟也得是如今魏國的東宮太子趙潤,至於設宴接風,那更是不必多說。

    可這些魏人倒好!

    出於心中的不忿,田鵠在坐下後陰陽怪氣地說道:「敝使此番前來,乃是奉我大齊君主之命,與公子趙潤商議要事,且不知,公子趙潤現在何處?」

    禮部尚書杜宥當然看得到田鵠那張臭臉,不亢不卑地說道:「我國太子殿下日理萬機,我等臣子能解決的事,就無需驚動太子殿下了。」說著,他意有所指地說道:「據杜某猜測,尊使口中的要事,恐怕也不過是小事而已。」

    聽聞此言,鮑叔不由地仔細打量了杜宥幾眼,心中暗暗說道:人家早就猜到了。

    不過他對此倒也不感覺意外,畢竟這個時期出使魏國,魏人肯定能猜到是為了宋地的事。

    而此時,田鵠卻板著臉說道:「事關齊魏兩國的友誼,這位大人,你覺得這是小事?」

    這話,非但讓杜宥、朱瑾、何昱三人一愣,就連鮑叔亦暗暗稱奇:這廝,原來並非是不學無術的草包啊,這說話還是很有水準的嘛。

    不得不說,鮑叔也是小瞧了田鵠,後者能成為濱海田氏推出來取代田広的代表人物,當然不可能會是草包。

    面對著田鵠的有意苛責,杜宥微微一思忖,便爭鋒相對地說道:「若日後齊魏兩國的情誼果真受損,杜某以為,多半是因為兩位尊使此番的來意所致……但願是杜某杞人憂天。」

    老實巴交的鮑叔眨了眨眼睛,他感覺面對這個叫做杜宥的魏人言辭更是犀利,叫他難以插嘴。

    想來,只有田鵠不認為他們此番的來意會使齊魏兩國的情誼受損,在他看來,魏國就應該接受他們齊國提出的要求,因此他毫不客氣地問道:「本使此番前來,乃是代我大齊君主與貴國的趙潤公子商議宋地歸屬之事,似這等大事,杜大人做的了主麼?」

    聽聞此言,杜宥不怒而威地掃了一眼田鵠,心下暗暗冷笑。

    不得不說,如今的杜宥,身兼「禮部尚書」與「垂拱殿內朝首輔」兩個職位,在魏國朝廷中,儼然已經是百官之首,近期他也曾接見韓國、秦國的使者,但還真沒有誰敢這般不客氣地對他說話。

    「宋地?」杜宥輕哼一聲,渾不在意地說道:「果然是一樁無關緊要的小事……這件事,想來本官還是做的了主的!」

    聽聞此言,田鵠微微有些意外,可就在正準備開口之際,卻聽禮部左侍郎朱瑾便沉著臉插嘴道:「恕朱某不敢苟同尊使的言論。宋地乃是我大魏之國土,尊使卻說什麼請我國太子殿下與貴國陛下「商議宋地歸屬」,這恐怕是名不正言不順吶!」

    從旁,禮部右侍郎何昱的話更是直接:「敢問尊使,貴國有何名義可談論宋地歸屬?」

    還別說,隨著禮部隱隱成為六部之首,禮部的這三位長官,說話的底氣都足了許多,不知情的人,還以為的兵部的官員在跟這兩名齊使談判。

    可能是見屋內的氣氛變得糟糕起來,鮑叔不敢再放任田鵠獨自與對面的魏國官員交流,連忙道出了來意,即將宋郡一分為二,郡西歸屬魏國,郡東歸屬宋雲復闢的宋國。

    說實話,這個提議,還真是出於杜宥等人的意料,畢竟他們原以為齊國要麼站在他們魏國這邊,要麼就站在宋雲復闢的宋國那邊,沒想到,竟然是這種和稀泥的方式。

    還別說,縱使是方才口口聲聲表示可以做主的杜宥,這會兒不禁也有些躊躇,畢竟鮑叔所說的那一番話,也不是就沒有道理:反正魏國如今放任宋雲與桓虎佔據宋郡的東部,正為即將與韓國爆發的戰爭繼積蓄力量,何不乾脆就認可宋雲復闢的宋國呢?

    說實話,杜宥其實是傾向於這個觀點的,在他看來,他魏國如今應當做的事,是積極備戰,準備即將與韓國爆發的那場戰爭——這場戰爭將直接關係到魏國與韓國在整個中原的霸主地位,是目前魏國最為關鍵的事,相比較而言,宋雲復闢的宋國,不過是疥癬之疾。

    說得再通俗點,倘若魏國在那場戰爭中能夠擊敗韓國,那麼,整個中原就再沒有能夠阻擋他魏國成為中原霸主的國家,到時候他魏國騰出手來,隨隨便便就能摁死那個「偽宋」。

    然而在這件事山,東宮太子趙潤異常堅決,定要維護魏國對宋郡的主權,說實話,杜宥是反對的,只可惜,那位太子殿下雖然平日裡疲懶沒個正行,可一旦認真做出了決定,卻沒有人能夠左右,因此到最後,杜宥也只能坐視浚水軍、汾陘軍、成皋軍那三支駐紮在宋郡的魏軍,代表朝廷正式與宋雲的北亳軍以及那個偽宋開戰。

    當日,在禮部與齊使做了初步的接觸後,禮部尚書杜宥親自前往東宮拜見太子趙潤,道明了田鵠與鮑叔那兩名齊使的來意。

    待聽說齊國有意將宋郡一分為二之後,趙弘潤也很意外。

    可意外歸意外,並不代表他就願意接受齊國的這個提議:「轉告他們,絕無可能!」

    聽聞此言,禮部尚書杜宥猶豫一下,舊事重提道:「太子殿下,臣以為,這件事亦無不可……終究我大魏如今當務之急,乃是在於籌備與韓國的戰事,只要戰勝韓國,則大局已定,縱使齊國最終不肯承認,但世人亦會認可,我大魏將取代齊國成為中原霸主。相比之下,宋雲不過是跳樑小丑,偽宋不過是疥癬之疾,若因這微不足道的存在而使我大魏在與韓國爭雄時失卻先機,甚至於失利,臣以為,此乃不智之舉。……請太子殿下三思。」

    趙弘潤聞言搖了搖頭,坦誠地解釋道:「杜大人放心,本王當然明白如今我大魏的當務之急是積極籌備與韓國的戰事,因此,也沒有想過大舉出兵徵討宋郡,市井間那些所謂「我大魏將出動幾十萬大軍徵討偽宋」的傳聞,不過是本王有意放出去的消息,這只是為了叫某些人明白一個道理,宋地是我大魏的領土,我大魏絕不會放棄這塊土地。」說到這裡,他壓低聲音補充道:「這塊肉,爛也要爛在我大魏的鍋子裡,縱使我大魏暫時吃不到全部,但誰敢伸手,那就剁誰的手! 」

    杜宥點了點頭,旋即又擔憂地說道:「臣唯恐因此而交惡了齊國……」

    倒不是畏懼齊國有多麼多麼強大,杜宥只是不希望在他魏國即將與韓國爆發決戰的時候節外生枝,畢竟那可是他魏國不知等了多少年才迎來的、可以染指中原霸主的機會,豈能不加以重視?

    想了想,杜宥還是勸說道:「臣還是覺得,我大魏當全力備戰,不可因宋雲與偽宋而分心。」

    聽聞此言,趙弘潤搖了搖頭,笑著說道:「杜卿,你信不信,倘若我大魏全力備戰,縱使韓國到時候也已做好了完全準備,十有八九也不敢貿然挑起那場戰爭……」

    杜宥聞言點了點頭,對於趙弘潤的這個猜測,他倒並不否認,畢竟恐懼戰敗的,又不只有他,難道韓人就不會擔心麼?要知道近幾年,儘管韓國與魏國實際上國力相當,但出於種種原因,韓國迄今為止已經在他們魏國這邊吃了好幾場敗仗,事實上,韓人對此的壓力更大。

    也正因為這樣,去年魏國在解決林胡之後,縱使那時候韓國也已經擊敗了東胡,但還是急急匆匆地假借送賀禮的名義,暗示魏國,無非就是想延後這場事關兩國地位的宿命決戰而已——或許韓人還在暗暗祈禱著,最好魏國突然爆發天災人禍,那麼,這場勝負各半戰爭就不需要再打了。

    見杜宥點頭,趙弘潤笑著說道:「所以說,我大魏與韓國的那場全面戰爭,雖說是隨時都有可能爆發,但正所謂麻桿打狼兩頭怕,我方會擔心戰敗,而韓國也會擔心戰敗,這會導致什麼結果?……如若按杜卿所言,怕是魏韓這場全面戰爭,來臨遙遙無期,而宋地那邊,我大魏卻白白丟了國土。……不錯,偽宋不過是疥癬之疾,但杜卿要知道,宋郡這盤棋,我大魏的對手乃是齊國,而非宋人,齊人還沉寂在他們「齊王呂僖時代」的春秋大夢中,自以為天下之首,此番若我大魏退縮,只會助長那些人的氣焰。」

    說到這裡,他長長吐了口氣,沉聲說道:「有必要讓那些自以為是的齊人認清現實,齊國稱霸中原的時代早已經結束了,如今,由我大魏,立於中原之巔!」

    看著眼前這位豪情萬丈的太子殿下,杜宥激動地雙手哆嗦。

    平心而論,趙弘潤的那番言論,並沒有說服這位老臣,但前者那最後那一句豪言,卻打動了杜宥,使他胸腔內縱使有千言萬語,此時亦彷彿不受控制般匯聚成一句話。

    「太子殿下聖明!」
V123210 發表於 2017-11-6 23:55
第52章:酒席筵間

    雖然已經決定否決齊國的要求,但出於尊重這個國家的目的,也是出於禮數,禮部還是在紫宸殿設了一場酒席筵,既是為田鵠與鮑叔兩位齊國使臣接風,同樣也是為了送別。

    本來,趙弘潤連出席這場酒席筵的興趣都欠奉,不過鑑於禮部尚書杜宥反覆提及「不可使我大魏失了禮數」,他只好昧心出席。

    當日,朝中百官與大梁的貴族名流皆收到了邀請,不過鑑於像成陵王趙燊、隴西魏氏代表人物魏罃等人目前尚在河套地區,因此出席這次酒席筵的魏國名人還真不是很多,較為知名的魏國人物,也只有宗府宗正趙元儼、宗令繇諸君趙勝,南梁王趙元佐,宗府宗老趙來峪、趙來拓、以及各部尚書而已,而將領中,近幾年逐漸揚名立萬的魏國將軍們,幾乎都不在大梁,數來數去,就只有鎮反軍的楊彧、龐煥、蒙濼、陳疾等人,以及早已辭去了軍務的徐殷、百里跋、朱亥這三位原大將軍,與隴西魏氏出身的將軍侯聃等等,至於其餘魏國如今手握重兵的現任將軍們,幾乎都因為不在大梁而沒能出席。

    但即便如此,這場設於皇宮內紫宸殿的宴席,場面依舊非常熱鬧。

    可即便如此,齊國使臣田鵠依舊心中不滿,因為在這場宴席之前,禮部尚書杜宥已經代表魏國,正式回絕了齊國的要求,也就是說,這場宴席與其說是款待田鵠、鮑叔兩位齊國使臣,倒不如說是給他兩人送行,叫他們在魏國盡到禮數後趕緊滾蛋。

    也正因為這樣,在來到紫宸殿後,田鵠便板著臉,一副好似誰欠他幾百萬金的樣子,可能他至今仍無法相信,魏國居然會拒絕他齊國的要求——魏國居然敢這麼做?!

    至於副使鮑叔,臉上亦有幾分憾色。

    不過對於鮑叔而言,魏國拒絕齊國要求的回應,倒並不出乎他意料,畢竟在前來大梁的時候,鮑叔就跟左相趙昭、右相田諱私下會面過,當時那兩位齊國的丞相,就對他們此次出使魏國不報什麼希望,純粹就是因為不好拒絕提出這次建議的上卿高傒而已。

    待設於紫宸殿的酒席筵,漸漸坐滿了朝中百官與應邀前來的賓客後,人聲便逐漸喧鬧起來。

    這些朝中百官與應邀前來的賓客,皆有各自的消息渠道,當然也知道東宮太子趙潤已拒絕了兩名齊國使臣的無禮要求——確實是無禮的要求,無論是南梁王趙元佐還是宗府宗正趙元儼,亦或是隴西魏氏出身的「甘谷魏氏家主魏子迓」、「武山魏氏家主魏秋」等等,不管魏人內部亦有種種矛盾與芥蒂,但在針對「偽宋」這件事上,這些魏人的態度極其一致:齊國這個過氣的舊日霸主,有什麼資格對宋地這片理當屬於他魏國領土的土地指手畫腳?真以為魏國還是十年前的魏國,而齊國也還是十年前的齊國麼?!

    再加上他們隱約也聽說齊國使臣田鵠在前來大梁的途中,口無遮攔地說了許多近乎於詆毀的評價魏國的言論,因此在今日的宴席上,幾乎沒人主動跟田鵠打招呼,只顧著自己交流。

    比如,諸人知道百里跋、徐殷、朱亥這三位已退位讓賢的原大將軍最近正在各自府邸纂寫兵書,遂善意地打趣這三位大將軍,或者詢問一下纂寫兵書的進展。

    再比如宗府宗正趙元儼,則向南梁王趙元佐諮詢著有關於河套地區那些被俘林胡的處理結果。

    其餘朝中百官以及應邀而來的賓客,也各自找到了聊友,交流著各自感興趣的話題。

    這使得田鵠與鮑叔這兩位本來是這場筵席中焦點人物的齊國使臣,雖然被安排在貴賓的席位上,但隱隱有種無人問津的尷尬,與紫宸殿內的熱鬧格格不入。

    片刻之後,殿外的謁者高聲唱道:「太子殿下駕到!」

    剎那間,整個紫宸殿變得安靜下來,簡直落針可聞,齊使鮑叔在暗自驚訝之餘,轉頭看向大殿的入口,就看到一位身穿朱紅紋龍錦服的年輕男子,在一撮人的簇擁下邁步走入大殿,無疑正是魏國的東宮太子趙潤。

    陪座的隨從中,有人小聲提醒道:「鮑大夫,此人就是魏公子潤。」

    當趙弘潤隨同禁衛軍大統領李鉦、副統領衛驕等人邁步走入殿內時,鮑叔暗自觀察著這位魏國的君主繼承者。

    在他眼中的趙潤,面帶微笑,彷彿頗為平易近人,可滿殿的官員與賓客,此時卻靜寂無聲,這足以體現魏公子趙潤在魏國的威望。

    在眾目睽睽之下,趙弘潤徑直走到殿內的主座,也就是本該屬於他父皇趙元偲的王座上坐下。

    見此,殿內的諸人雖然眼中露出幾絲意外之色,不過倒也不是很驚訝。

    畢竟如今的趙弘潤,在魏國儼然已經擁有了至高無上的權柄,所欠缺的,只不過一場例行公事般的登基儀式而已。

    至於趙弘潤今日為何會坐在主位上,其實原因很簡單,無非就是他父皇趙元偲不想出席這次宴席而已。

    不得不說,魏天子趙元偲對田鵠、鮑叔這兩名齊國使臣此番的來意很是牴觸。

    要知道,趙元偲這輩子值得稱道的對外武功並不多,聯合楚暘城君熊拓覆滅宋國,稱得上是最值得歌頌的武略,別看趙弘潤成為東宮太子前南征北戰斬獲無數戰功,而成為東宮太子後,亦平定了河套地區,但相比較創下了「滅宋」功勛的他父皇趙偲,其實仍然遜色一線。

    可齊國倒好,如今居然幫襯著北亳軍首領宋雲復辟的那個「偽宋」,還要魏國吐出半個宋郡的主權交還給那個偽宋,也就是魏天子趙元偲如今正在逐漸淡化自己,加重太子趙潤在國內的威信,否則,他早就親自出面,叫田鵠、鮑叔二人早日滾蛋回國了——簡直豈有此理!

    鑑於宴請齊國的使臣、作為主人卻不出面這不像話,魏天子趙元偲則叫太子趙潤代替,反正以太子趙潤如今的權勢與恩威,哪怕是提前坐上王位也不突兀,畢竟後者距離真正的魏國君主,其實也就只差一個登基大典而已。

    說到這個登基大典,其實趙元偲已經反覆催促過好幾次,如今朝中百官之首的禮部尚書杜宥,亦向太子趙潤暗示過幾回,只不過,都被趙弘潤壓了下來。

    原因很簡單,因為在魏國與韓國那場決定雙方在中原地位的關鍵性全面戰爭中,趙弘潤準備正式提出「將太子府改名天策府」的決定,並自封「天策府大將軍」,主持魏國與韓國的這場戰爭,以這場曠世之戰的勝利,來結束自己的太子任期。

    這個想法,趙弘潤只跟他父皇趙元偲提起過,後者當然不會拒絕——畢竟以太子趙潤如今在魏國的地位,他若是親自出任主帥與韓國軍隊征戰,那將是何等振奮魏軍士氣的一件事,簡直就不亞於君王御駕親征。

    因此,趙元偲養好身體,在兒子日後親自統軍與韓國征戰時,為這位傑出的繼承者站好最後一趟班,而待等兒子凱旋歸來之日,便是他正式退位,將王位讓給太子的時候。

    倘若說趙弘潤想的只是親自率軍出征,那麼,趙元偲想得其實就更多。

    他這樣安排,其實也是為了防微杜漸:倘若此番與韓國的戰爭勝利,那麼,他將王位讓給太子趙潤,這對於魏國而言就是雙喜臨門般的盛事,將最大程度上振奮魏人的心;但倘若萬一魏國這場戰事戰敗,那麼,他可以代為背負戰敗的責任,以太子趙潤繼位這件事,沖淡魏國戰敗的影響,不至於令魏國因為戰敗而一蹶不振。

    這是魏天子趙元偲,能為兒子所作的最後一件事。

    當然,這只是他父皇趙偲自己的考慮,至於趙弘潤嘛,他可不認為自己會戰敗,更沒想過要他父皇承擔什麼責任。

    在眾目睽睽之下,趙弘潤坐上唯一的主位,環視著殿內的諸賓客。

    說實話,坐在這個位置上,彷彿確實能夠看到許多不同的事物,而在趙弘潤看來,這既是一種榮譽,也是一種責任——坐在這個位置上,他暫時就不是太子,而是魏國的主宰。

    可能是見趙弘潤坐在主位上一言不發,禮部尚書杜宥急地連連向前者使眼色:哪怕是解釋一下這次設宴是為了款待來自齊國的使臣,您好歹也說點什麼啊!

    然而,叫杜宥有些傻眼的是,這位太子殿下居然獨自一個人樂不可支般地笑了起來。

    這算什麼?

    別說禮部尚書杜宥目瞪口呆,朝中文武與應邀而來的賓客們對此亦是瞠目結舌,而田鵠,亦是一臉難以置信,面色漲得通紅,他認為,這是魏公子趙潤在嘲笑他。

    唯獨鮑叔,眨著眼睛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趙弘潤,他感覺,這位魏國的太子殿下,與他們齊國已過世的先王呂僖年輕時期在性格上非常相似——他們齊國的先王呂僖,年輕時期也是一位叫人非常頭疼的君王,總是時不時會在嚴肅場合做些不合時宜的事。

    「抱歉、抱歉,本王忽然想到一樁事……咳咳。」咳嗽兩聲,趙弘潤抬手指向田鵠與鮑叔二人,正式向殿內的朝臣與賓客做出介紹。

    方才他之所以發笑,只是想起了方才前來時,被他父皇趙偲叫到甘露殿時,他父皇那惱羞成怒般的模樣。

    一些難聽的話就不多說了,總而言之,他父皇就是要求他好好教訓一下這兩個齊使,尤其是在大庭廣眾之下口無遮攔的田鵠——居然敢惦記他的宋地,簡直豈有此理!

    還別說,趙弘潤還是頭一次見到他父皇如此『幼稚』的一面,誰讓他父皇堅決否定「偽宋」的原因,只是不想被兒子比下去呢——若失去了滅宋的功勛,魏天子的武略立馬就要被兒子比下去,這讓好面子的魏天子如何能容忍?好歹等他退位之後嘛!

    只可惜,趙弘潤心中這樁他認為好笑的事,無法與殿內的諸人分享。

    在隨口扯了幾句開場白後,隨著趙弘潤率先舉杯賀酒,今日的宴席便算是正式開始了。

    一時間,殿內樂聲響起,一隊隊身穿羅裙的宮廷樂女盈盈走入殿內,獻上歌舞。

    欣賞著編舞,品嚐著美食與美酒,殿內絕大多數人都興致很高,唯獨齊使田鵠心中不是滋味。

    田鵠不傻,魏國既然已拒絕了他們齊國的要求,卻又設下此宴,這明擺著就是讓他在宴席過後滾蛋回國嘛。

    回想起自己前來魏國之前曾向上卿高傒信誓旦旦地保證此次必定不辱使命,田鵠心中就異常的惱火。

    想到恨處,他顧不得場合不適合,站起身來對太子趙潤說道:「太子殿下,貴國難道當真執意要拒絕我大齊的友誼麼?」

    被田鵠嚇了一條,樂官們停止了奏樂,那些獻舞的樂女們,亦是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這廝什麼毛病?!』

    殿內諸人,皆皺著眉頭看向田鵠,就連鮑叔,亦是連連小聲提醒田鵠。

    鮑叔還真沒想到,田鵠居然有膽量在這個時候,以這種方式進勸魏公子潤。

    「……」

    趙弘潤看了一眼田鵠,他本來並不打算按他父皇所說的那樣故意刁難這兩個齊使,可沒想到,這個田鵠居然在這種場合,打斷這裡所有人的興致——自大的齊人,難道就不懂得分分場合麼?

    心中不悅地冷哼一聲,趙弘潤淡淡說道:「齊魏的友誼?在貴國要求我大魏將宋郡東部交給宋雲的偽宋,兩國的友誼,怕就已經所剩無幾了。……你們齊人,對宋雲倒是慷慨,不過,卻是慷我大魏之慨。」

    「然而,宋地本來就是宋國的領土……」

    「可笑!」打斷了田鵠的話,趙弘潤淡淡說道:「貴國的琅琊郡,曾經是「莒(jǔ)國」之地,而貴國的東海郡,曾經亦是「郯國」之地,照尊使的意思,我大魏若是找幾個莒國王室後人、或者郯國王室後人,也可以支持他們復辟莒國與郯國咯?」

    田鵠聞言氣勢一滯,畢竟趙弘潤所說的確實是事實,齊國早些年在對外擴張的時候,也曾覆滅了周邊幾個國家,只是後來進入了穩步發展的階段,才漸漸停止對外擴張。

    面對著趙弘潤的詰難,田鵠正色說道:「誠如殿下所言,我大齊的琅琊郡與東海郡,早先確實是他國之地,但如今,兩郡臣民,皆接受我大齊的統治,無人謀逆造反,這豈不證明,莒國與郯國後人,皆已接受了我大齊,反觀宋地,貴國治理宋地十幾年,可至今為止,宋人對貴國仍未臣服,鵠以為,宋人思念故國,貴國作為上國,應當成人之美,相信宋人亦會因此感誠於貴國的大度。」

    趙弘潤聞言淡淡說道:「不好意思,尊使說得太長,本王不高興聽。……尊使只要記得,宋地是我大魏的國土,這就足夠了!」

    聽到前半句那強大的理由,殿內眾人忍俊不禁,笑出聲來,縱使鮑叔,亦用更加不可思議的目光打量著趙弘潤。

    鮑叔曾經聽說過,他齊國的先王呂僖在世時,就十分歡喜與器重這位魏公子潤,若非他最疼愛的女兒嫆姬已經許配了魏公子昭,實在已沒有女兒可嫁,說不準先王呂僖還會嘗試一下,用另一個女兒,將魏公子潤也拐到他們齊國。

    不同於魏公子昭的內斂穩重,又善於處理國內事務,魏公子潤簡直就是一柄無堅不摧的利劍。

    鮑叔曾聽田諱對此發出感慨:幸虧先王明察,事先將魏公子昭拐到齊國,否則,魏國同時擁有魏公子昭與魏公子潤兩位年輕的經世之才,魏國搞不好早已成為中原的霸主。

    鮑叔知道,如今擔任右相的田諱,包括他齊國的名將田耽,對魏公子潤頗為敬重,亦頗為忌憚,因此,在聽到田鵠那句「成人之美」後,他心中亦忍不住感慨起來。

    因此田諱也曾說過「成人之美」這個詞,在他建議齊國將霸主遞給讓渡給魏國的時候——在「四國伐楚」之際,齊王呂僖擔任主帥,而由魏公子潤擔任副將,倘若如今齊國將霸主地位讓渡給魏國,就彷彿是齊王呂僖讓渡給當時擔任副將的魏公子潤,似這般成人之美,日後必成一樁美談。

    而齊魏兩國的關係,也會因為這件事而愈發穩固。

    但很可惜,支持將霸主地位讓渡給魏國的人,僅僅就只有田諱、趙昭、管重等一小撮人,絕大多數的齊人,就像高傒一樣,仍不肯向魏國低頭,至於連諶、田鵠等人,則乾脆絲毫不能明白如今的魏國是何等的強盛,仍以為齊國能穩壓魏國一頭。

    就比如眼下的田鵠。

    「……貴國難道忘卻了當年我大齊的恩義麼?當年貴國遭受楚國的脅迫,是我大齊出兵相助,化解了貴國的劫難;後來貴國與韓國交鋒時,亦是我大齊出兵協助,才使得貴國擊退了韓國的軍隊……」

    聽到田鵠的這番話,殿內的魏人皆心中大怒,而趙弘潤,面色亦是陰沉下來。

    他深深吸了口氣,目不轉睛盯著田鵠說道:「田鵠,你真以為齊國對我大魏有多少恩情可言麼?當年我大魏與楚國交戰時,你齊國確實有幾分幫襯,但,這是本王的王兄前往臨淄作為質子換來的,且之後呂僖提出征討楚國時,本王親自率軍、千里迢迢趕到「邳縣」相助,這份恩情,早就已經還上了。至於你說什麼,皆是因為你齊國出兵相助,我大魏才能擊敗韓國,這更是可笑!……當時你齊國正處於諸公子奪位的內亂,連鉅鹿水軍都調回國內平息內亂,居然還敢誇口說什麼皆是你方的功勞?本王清楚明白地告訴你,我大魏與韓國,至今為止的三場勝仗,皆是我大魏軍民攜手一致抗擊外敵贏來的,與你齊國毫無關係。……總而言之,我大魏不欠你齊國什麼,倘若齊國定要插手宋地之事,那麼,你口中所謂的齊魏兩國友誼,就到此為止!」

    聽聞此言,田鵠面色漲得通紅,微怒說道:「殿下的意思是,就此中止齊魏兩國的聯盟麼?」

    趙弘潤冷冷說道:「任何介入宋地之事的,我大魏皆視為敵人!」

    田鵠沉聲說道:「我勸殿下莫要樹敵過多,聽聞貴國如今正在備戰韓國,此時若與我大齊交惡,殿下明白這意味著什麼麼?……難道殿下就不擔心韓國會派人說動我大齊一同夾擊貴國麼?我勸殿下還是莫要分心,專心備戰韓國。」

    「哈哈哈!」趙弘潤哈哈大笑,隨即冷笑道:「三年前,我大魏以一敵五,擊退來犯的敵軍且贏得勝利,尊使知道這意味著什麼麼?這意味著,我大魏能打五個!」

    『這簡直……簡直狂妄!』

    聽到趙弘潤如此狂妄自負的話,田鵠又驚又怒,怒聲說道:「待日後國破之際,殿下莫要追悔莫及!」

    聽聞此言,不知滿殿魏人色變,趙弘潤亦是怒得一拍面前的案几:「放肆!……你以為你仗著使臣的身份,本王就不敢殺你?本王當年征戰時,不知殺過多少不知死活的使者,多你一個不多!禁衛軍何來?將這廝拖下去!」

    話音剛落,便有一隊禁衛軍走入殿內,上前架住田鵠。

    縱使是田鵠,也沒想到趙弘潤居然這般恣意妄為,而鮑叔,亦是滿臉驚駭,急忙起身懇求。

    然而還沒等鮑叔開口,就見趙弘潤率先開口道:「鮑大夫,貴國主使辱我大魏過甚,本王誓要殺他洩憤,望你等莫要插手,免得多添幾條性命!」

    看著趙弘潤面無表情的模樣,鮑叔忽然想到了他齊國的先王呂僖,心中咯噔一下。

    片刻之後,便聽到殿外傳來一聲慘叫。

    隨即,便有一名殿前禁衛,提著田鵠的首級來到了殿內。

    看了一眼鮑叔,趙弘潤正色說道:「此人的首級,明日就由鮑大夫帶回臨淄。倘若貴國罔顧兩國的盟約,執意要插手宋郡,干涉我大魏的內事,那麼,我大魏將會視齊國為敵!……勿謂言之不預!」

    說罷,他深深吸了口氣,平靜了一下精神,臉色恢復如常,拍拍手笑道:「繼續歌舞筵席!」

    殿內諸人面面相覷。

    片刻沉寂之後,殿內再次響起樂聲,而那些樂女,亦再次翩翩起舞。

    整個殿內,魏人們都彷彿對方才的一幕視若無睹,繼續歡聲笑語喝酒作樂。

    唯獨鮑叔與陪座的隨從們,面色發白地看著擺在案几上的那顆血淋淋的腦袋。

    『唉,禍從口出,古人誠不欺我……』

    看著那首級,看到田鵠那臨死時難以置信的表情,鮑叔暗自搖了搖頭。
V123210 發表於 2017-11-7 07:00
第53章:齊魏失和

    次日,魏天子趙元偲派人兒子趙弘潤招到甘露殿。

    現階段,趙偲已幾乎將全部的權柄移交給兒子趙弘潤,手中只剩下一個內侍監與拱衛司,可以說是非常的清閒;然而接了父皇的班,太子趙潤卻也將朝中的事物放權給了垂拱殿內朝,除了在重大事件時出面決策以外,其實平時也沒什麼事。

    難得父子二人都有空閒,今日興致不錯的趙偲,便提議到甘露殿外的亭子裡煮酒觀景,美其名曰感受一下盎然的春意。

    過了新年,趙弘潤又年長了一歲,如今已經是二十又四,但這二十幾年來,父子二人還真沒有對坐小酌的時候,今日算是破天荒的頭一回。

    「……你鼓搗出來的「內朝」,確實不錯。」

    在提到「垂拱殿內朝」的時候,魏天子趙偲語氣中難免帶著幾分嫉妒與懊悔。

    尤其是當他得知兒子趙弘潤將國內的政務交給了內朝,自己則終日無所事事在宮內晃蕩時,心中更加不是滋味:他娘的!老子當年怎麼就想不到呢?害得老子在垂拱殿蹉跎了二十幾年的青春。

    當然,這只是玩笑,畢竟當年魏國的國情不比現在,魏天子趙偲奪位為王時,魏國內部有許多不滿於他的反對勢力,又有蕭逆作亂,外有韓國、楚國虎視眈眈,作為魏國的君王,趙元偲就算想偷懶也不敢。

    可如今,趙元偲花了二十幾年,給魏國打下了堅實的底子,再加上太子趙潤這些年南征北戰,使得魏國變得越來越強盛,非但在國內姬趙氏王族的地位穩固泰山,在國外,魏國亦幾次戰勝楚國與韓國,如今的魏國,確實已是今非昔比。

    「不過還是要防止大權旁落。」

    親自給兒子斟了一杯酒,趙元偲叮囑道。

    他倒是不擔心兒子這一輩,他姬趙氏會王權旁落,畢竟面前這個兒子實在是太強勢了,兼之又在壯年,趙偲不相信國內有誰但有不臣之心,但是下一輩就不好說了,至少趙偲瞅著長孫趙衛,性格比較內向,很擔心這位下一輩的太子,無法很好地繼承祖、父兩代留下的基業。

    「衛兒才一歲,你還能看出內向不內向?」

    瞥了一眼父皇,趙弘潤沒好氣地說道:「父皇,我看你是這段時間太閒了吧?」

    「沒大沒小,虧你如今也是上有老、下有小。」趙元偲不痛不癢地笑罵了兩句,隨即,忽然將話題扯到了昨日紫宸殿的那場筵席上,頗有些哭笑不得說道:「關於那個田鵠,朕只是叫你尋機教訓他一回,你怎麼叫禁衛把他給殺了?」

    「他辱及我大魏,難道不該殺之以儆傚尤麼?」趙弘潤辯解了幾句,可最終,卻還是在他父皇笑而不語的注視下敗下陣來,聳聳肩說道:「好好好,是我當時聽了他的話,過於氣憤,有些衝動了。」

    見趙弘潤親口承認,趙元偲這才點點頭,意有所指地問道:「昨日,在朝中百官面前,首次坐上那個位置,有何感受?」

    趙弘潤沉思了片刻,說道:「確實……有種與以往不同的感受。」

    「權力,至高無 的權力。」趙元偲瞇著眼睛說道:「這份感受,待你日後真正繼承了朕的位置後,會更有體會……一念使其生、一念叫他亡,萬萬千千的人,生死皆在你一念之間。」

    說到這裡,他語氣一變,點點頭笑著說道:「自你成為太子儲君之後,朕常聽聞你與禮部尚書杜宥『鬥智』,朕很欣慰。朕相信,我兒一定能很好地掌握這份權力。」

    趙弘潤愣了愣,這才意識到父皇指的是他並沒有濫用權力,而是通過狡智『挫敗』了禮部尚書杜宥,也正因為如此,對於趙弘潤懈怠偷懶的行為,朝中百官雖然對此搖頭不已,但是,非但沒有降低趙弘潤這位太子殿下在他們心中的評價,反而覺得他更加『平易近人』。

    縱使是禮部尚書杜宥本身,經歷一次又一次失敗,也無有半點恨意——才智不及那位太子殿下,這有什麼好多說的。

    眨了眨眼睛,趙弘潤輕笑著說道:「事實上,兒臣稍微還是有點膨脹了的……」

    對於兒子這種得了便宜還賣乖般的行徑,魏天子趙元偲笑罵了幾句,隨即,便將話題兜回了此次前來大樑的齊國使臣身上:「那田鵠在紫宸殿的那一番言論,朕也有所耳聞,確實該死!殺了就殺了吧,就像你所說的,此人辱及我大魏,諒齊人也無法指責我們什麼……朕想,你在殺那田鵠之際,心中肯定有所權衡。」

    趙弘潤點了點頭,說道:「當時兒臣也曾想過留那田鵠一命,可後來兒臣又想,此人多番輕視我大魏,想必就是那些「自大的齊人」一員,此番我重斥了他,他回齊國之後,勢必會在齊王面前進讒,將這事添油加醋……既然魏齊兩國注定要因此宋地之事而交惡,索性處死了那田鵠,以此人的首級,向齊國表述我大魏無論如何都要維持對宋地主權的信念……齊人 自大,但富裕的生活使他們趨向安逸,倘若我大魏表現出強勢的一面,很有可能使齊國退縮。」

    『表現出強勢的一面?』

    魏天子趙元偲似笑非笑地看著兒子,心下暗暗點頭:一言不合就處死了他國的使臣,這確實是很強勢。

    搖了搖頭,趙元偲輕笑著說道:「齊國不會因此退縮的……你我都清楚,宋地之事,宋雲也好、偽宋也罷,都不過是棋盤上的棋子,真正能夠做出決定的,我大魏以及齊國。……齊國想藉宋地一事,提高其在中原的聲勢,可如今,你殺了齊使田鵠,無疑也折了齊國的顏面,齊國又豈會善罷甘休?」

    話是這麼說,但魏天子並沒有指責兒子的意思,因為他也明白,在「中原霸主」這件事上,齊國與他魏國有著不可調和的矛盾,只要齊國不肯向他魏國低頭,那麼,齊魏兩國的關係,勢必會隨著魏國的愈發強盛而逐漸疏遠,甚至到最後成為敵人。

    似趙弘潤此番怒殺田鵠,逼齊國攤牌的做法,最壞也不過是將齊魏兩國的根本矛盾提前暴露出來了而已。

    「遲早的事。」趙弘潤聞言輕笑說道:「除非我大魏不爭這個霸主之位,否則,齊國始終會成為敵人。」

    確實,齊國從一開始就並非是魏國的鐵桿盟友,不像齊國與魯國、魏國與衛國,一個宗主國、一個附屬國,兩者並無根本上的衝突——至少最近幾十年來沒有,說到底,魏國與齊國的結盟,當年只不過是聯手打壓楚國而已。

    而眼下,魏國單憑自己就能擊敗楚國,因此齊國對於魏國而言可有可無。

    更何況,哪怕失去了齊國這個盟友,魏國依舊有秦國與衛國,這三國的小團體,毫不遜色齊國所謂的「齊魯越宋四國聯盟」。

    魏天子聞言點點頭,隨即感慨道:「只是這樣一來,你兄長弘昭在齊國,處境怕是就為難了……」

    趙弘潤亦微微點頭,隨即又說道:「但不管怎麼樣,齊人也不至於對王兄如何。……話說回來,我倒是更傾向於看到齊人罷黜了王兄,如此一來,我就能把王兄接回大樑。不過想來,齊人不至於這般愚蠢。」

    「呵呵。」魏天子微微一笑,心中暗暗遺憾。

    無論是身為父親還是魏國的君王,他都希望兒子趙弘昭能返回大樑,如此一來,閤家團聚姑且不說,魏國也能因此變得更加強盛,就像世人傳聞的那樣:外事有公子潤、內事有公子昭,還有誰能阻擋魏國?

    「眼下,就唯有等齊國的反應了……」

    與兒子對飲了一杯,趙元偲喃喃說道。

    就在魏天子趙偲與太子趙潤於皇宮甘露殿外的亭子裡對坐飲酒時,齊國副使鮑叔,已帶上主使官田鵠的屍首,與隨從們踏上了返回王都臨淄的船隻。

    由於回程時乃是順流,因此,只不過十來日的工夫,鮑叔一行人便回到了臨淄,將此次出訪魏國大樑的結果稟報齊王呂白。

    當得知魏國非但強勢拒絕了他齊國提出的要求,而且那位魏公子潤還殺了齊使田鵠後,臨淄宮為之嘩然。

    當日,上卿高傒在受到齊王呂白召見,一同商議針對魏國的外交態度時,高傒氣憤填膺,大罵魏公子潤:「豎子安敢殺我大齊使臣!」

    在旁,右相田諱暗暗冷笑:這個田鵠不知天高地厚,在魏公子潤面前大放厥詞,果然惹來殺身之禍。

    若非眼下場合不對,他不介意鼓動士大夫連諶再次出使魏國,借魏公子潤的手,將連諶這個傢伙順道一塊砍了。

    他早就瞧連諶、田鵠這兩個傢伙不順眼了:對國家沒什麼貢獻,還總是跟他與趙昭對著幹,留著這種人做什麼?

    至於左相趙昭,此時就唯有暗暗嘆息了。

    他千防萬防,終究還是沒能阻止魏國與齊國出現裂痕。

    魏洪德二十六年三月末,因齊國有意介入宋地之事,魏太子趙潤殺齊使田鵠,引起齊人憤怒。

    自齊王呂僖時代延續至今的「齊魏之盟」,就此成為歷史。

    齊魏兩國,自此分道揚鑣。
V123210 發表於 2017-11-8 00:15
第54章:戰爭預熱

    洪德二十六年四月,齊國與魏國的結盟破滅,此後,齊國首次出面認可了北亳軍首領宋雲復闢的宋國,由上卿高傒為首的齊國公卿們,致力於促成「齊魯越宋四國聯盟」。

    同時,齊國調動「北海軍」與「瑯琊軍」,前往駐軍宋郡東部。

    在「北海軍」與「瑯琊軍」穿過魯國領土之前,齊國亦派使臣鮑叔出使魯國,拜見魯王公輸磐。

    前一陣子,齊王呂白終於在針對「公子糾」與其母魯姬一事上做出妥協,這使得齊魯關係大為緩和,然而魯王公輸磐沒想到的是,他魯國在回到齊國這邊的陣營後,第一場迎來的戰爭居然是面對魏國。

    一想到當年魏公子潤率領五萬魏軍陸續擊敗了幾支人數合計超過五十萬的楚軍,魯王公輸磐就感覺心中忐忑不已。

    唯有親自經歷過「四國伐楚戰役」的人,才能切身體會到魏公子趙潤在統帥兵馬上的才能,才能明白魏軍的可怕。

    說實話,魯王公輸磐並不希望與魏國為敵,畢竟梁魯渠建成之後,魯魏兩國的關係也比較以往親近了許多,魏國的商賈,亦對魯國做出了經濟上的貢獻,但奈何齊國時辰鮑叔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每每提及齊王呂僖尚在世時齊魯兩國的密切關係,使得魯王公輸磐黯然長嘆之餘,唯有硬著頭皮選擇站在齊國這邊。

    畢竟,魯魏兩國的關係就算再密切,也及不上魯國與齊國世交百年的情誼。

    「這次前往宋郡,將由何人擔任主帥?」

    在決定下來之後,魯王公輸磐詢問齊國使臣鮑叔道。

    鮑叔老老實實地回答道:「將由高傒大人出任主帥。」

    「換一位吧。」

    魯王公輸磐搖了搖頭,正色說道:「此番面對魏國的軍隊,這於以往我齊魯聯軍所面對的楚國軍隊不可相提並論。魏軍與楚軍不同,他們的武器裝備極為優良,哪怕相比較我齊魯聯軍亦毫不遜色,至於在戰爭兵器這方面,魏國的工藝亦毫不遜色我魯國……寡人亦敬重貴國的高傒,但這場仗,並非是高傒能夠把握的,把田耽調過來。……只有田耽,才能抗衡魏公子趙潤。」

    倒不是說魯王公輸磐看不起齊國的上卿高傒,事實上在十幾年前,當時齊王呂僖每每徵討楚國時,上卿高傒時常也作為參軍、甚至是副帥出面。

    但是這並不意味著高傒在統帥軍隊一事有多麼高明,事實上,當時齊魯聯軍與楚國軍隊的戰爭,除了頭幾回楚王熊胥還會出動本國的精銳,誓死抵抗齊魯聯軍的進犯外,到後來,其實更多就像是一場例行公事:裝備精良的齊魯聯軍士氣高漲地跑到楚國境內,楚國消極應戰,派出一些糧募兵草草了事,然後在兩軍交鋒的時候,齊魯聯軍動用機關弩匣、拋石機等優良的戰爭兵器,輕輕鬆鬆便擊敗了楚國的軍隊,甚至於還能攻陷楚國幾座城池。然後,齊魯聯軍帶著勝利凱旋回師,而楚國方面,其實也就是損失了一批用糧食徵召而來的糧募兵、以及極少數的楚國正軍而已。

    不得不說,齊魯聯軍與楚國的戰爭,發展到後來,彷彿就是魯國與楚國雙方皆陪著齊王呂僖玩樂,除了顏面上有所損失外,事實上楚國在齊國的軍隊面前也並未有什麼實際的損失——畢竟人命這種東西,在楚國本來就是不值一提的,陪齊王呂僖玩樂而損失的那點兵力,還遠不及楚國每年因為糧食問題——其實是因為楚國貴族傾軋平民、導致平民無過冬存糧導致——而餓死的人數多,根本不痛不癢。

    因此說得難聽點,除了每次擔任主帥的齊王呂僖這個戰爭的主角外,其餘齊魯聯軍的將領們,哪怕是換頭豬去指揮,也能打敗那些手持竹竿衝鋒的楚國糧募兵— —說到底不過就是憑藉著魯國鍛造的精良裝備與戰爭兵器碾壓楚國的雜兵人海戰術而已。

    但這回,齊魯聯軍所面對的卻是魏國的軍隊,倘若齊國上卿高傒仍以為齊魯聯軍能夠像當初碾壓楚國的軍隊那樣碾壓魏軍,那麼,魯王公輸磐只能如此表示:你高傒自己要作死,請別拉著我魯國一起。

    魏軍是那麼好對付的麼?

    要知道在五年前,也就是在「四國伐楚戰役」期間,魏公子趙潤率領的魏軍,在沙場上風頭就蓋過齊魯兩國的軍隊,在那場戰事中,除了齊國的田耽尚能跟得上魏軍的戰爭節奏,其餘軍隊,皆被魏軍的赫赫戰功徹底掩蓋。

    其實較真來說,當時齊國也有許多立下功勛的將領,比如說「羽山要塞」的齊軍將領「閭丘泰」,此人率軍一路打到楚國的「昭關」,幾乎憑藉一己之力,打通了齊國與越國中間那塊楚國領土,正面迎上楚國名將、昭關守將「項孌」。

    項孌是何等人物?

    越國的東甌軍厲害吧?東甌軍主將吳起厲害吧?後者率領前者,在「四國伐楚期間」,憑藉著與楚國相差無幾的武器裝備,在重重楚國正軍的封鎖下,一路打到楚國王都壽郢腹地,就差一點,就能對壽郢形成「齊魯魏越」四國軍隊的封鎖。

    可如此能耐的吳越大將吳起,如此悍勇的東甌軍,在沒有其他盟國軍隊幫襯的情況下,他們連楚國名將項孌把守的昭關都過不去,甚至於,更多時候只能處於苦苦防守的狀態。

    這足以證明楚國名將項孌的厲害,同時,能正面抗拒項孌的齊國將領「閭丘泰」,亦是一位值得讚頌的將領。

    然而這位值得讚頌的將領,在當時魏公子趙潤與其麾下的魏軍所立下的赫赫戰功面前,其光芒卻是徹底被掩蓋,世人只知道,魏公子趙潤當時單憑五萬魏軍,與楚國「上將軍項末」以及「壽陵君景舍」兩大名將所率領的六十萬楚國正軍正面交鋒,卻不知,齊將閭丘泰也只是率領不到兩萬的齊軍,打穿了楚國的東路,擊敗了數倍於己的楚國軍隊。

    沒辦法,當時魏軍的光芒實在是太耀眼了,誰能想到,上將軍項末與壽陵君景舍兩大楚國名將,在率領合計六十萬楚國正軍的情況下,都沒能擊敗魏公子趙潤所率領的區區五萬魏軍,並且最終讓後者成功殺到楚國王都壽郢城下——更不可思議的是,別人的軍隊越打越少,而魏公子趙潤的軍隊卻越大越多,以至於打到最後,此人居然收編了相近二十萬的楚國軍隊,這實在是讓人難以想像。

    雖然當初那位魏公子潤,如今已經成為魏國的太子儲君,按理來說不太可能親自統禦軍隊徵戰宋郡,但魯王公輸磐卻要做好最壞的打算:萬一碰到那位魏公子呢?他齊魯聯軍靠什麼取勝?

    在一番交流後,齊國使臣鮑叔帶著魯王公輸磐的意見返回了臨淄,向齊王呂白陳述此事。

    在得知此事後,齊王呂白偷偷跑出宮,藉著到姐姐(嫆姬)家蹭飯的名義,向姐夫趙昭諮詢意見。

    別看上卿高傒在齊國的威望無人可敵,縱使是年輕的齊王呂白亦要仰仗前者,但是呂白最信任的,其實還是姐夫趙昭。

    只不過這次,趙昭夾在齊魏兩國當中,實在不好提出什麼意見,只是在實在拗不過齊王呂白這個內弟的情況下,這才懷著沉重的心情說道:「請調田耽將軍吧,最不濟也建議是田諱大人或者田驁大人掌軍,至於高傒大人……高傒大人強於政務,但論帶兵打仗,恐怕……」

    聽了這話,齊王呂白也是有點無奈。

    因為在那一日,由於親眼目睹士大夫「田鵠」的首級,高傒勃然大怒,主動請纓駐軍宋郡,看他那氣憤填膺的模樣,想來是誓死都要向魏國討回一口氣,此時哪裡好卸下高傒的統帥職務?

    「魏國的軍隊,當真有那麼強悍麼?」齊王呂白好奇地詢問道。

    見自己丈夫面露遲疑之色,嫆姬連忙在旁打圓場:「魏國的步卒,中原無雙,縱使是我這婦道人家都曉得的事,大王何以竟不知?」

    她這話,說了跟沒說一樣,不過她只是為了維護自己的丈夫,免得自己丈夫過於為難罷了。

    不過最終,趙昭還是出於自己身為齊國左相的職責,對齊王呂白解釋了一番,大抵就是將魏國的軍隊往厲害了說,反正魏國的步卒,的確是中原無雙,尤其是在狹小地形中,十幾名魏軍或許就能抵抗幾倍甚至十幾倍的敵人——至少在面對羸弱的楚國糧募兵,亦或是面對徒有兵甲之利的齊國士卒,魏國的步兵,或許能夠真正做到以一敵十。

    不過說實話,如今的魏國軍隊究竟有何等實力,縱使趙昭這位魏公子也不是很清楚,畢竟他離開魏國前來齊國已經有九年了,只不過他時常關注母國的事,因此,相比較上卿高傒等人,他對魏國最為瞭解。

    於是乎,齊王呂白被他唬地一愣一愣。

    最終,目前駐軍在「符離塞」的齊國名將田耽,還是被召回了臨淄。

    為了照顧上卿高傒的面子,齊王呂白任命田耽為「護宋」的軍隊副將,作為高傒的副職。

    期間,齊王呂白私底下詢問田耽:「田耽將軍,魏軍當真那般厲害麼?」

    平心而論,田耽跟趙昭、田諱、管重等人一樣,都是傾向於親善魏國的,除了出於立場上的考量外,這跟他敬重魏公子趙潤也有直接的關係——在整個中原,田耽敬重的人絕對不超過十個人,而這其中,就有魏公子趙潤。

    不過話說回來,田耽乃是將軍,既然宮廷方面已經決定,不惜對魏國宣戰也要護住那個所謂的宋國,那麼,縱使此番的對手乃是魏公子趙潤,田耽亦不會就此退縮。

    事實上,他還是很期待與魏公子趙潤沙場碰面的,畢竟上回「四國伐楚戰役」時,由於魏公子趙潤率先一步攻入楚國的王都壽郢,他田耽輸了賭約,他的將旗,至今還在趙潤的收藏室作為炫耀武功的珍寶。

    可能的話,田耽也想擊敗魏公子趙潤,拿回那一面屬於他的將旗。

    次日,田耽便啟程前往宋郡東部。

    此時在宋郡東部的「滕城」,北亳軍首領宋雲已經得知了齊國派來「北海軍」與「瑯琊軍」兩支軍隊協助的消息,心中很是欣喜的,當即向他扶持的宋王「子穆」稟報。

    不得不說,雖然魏國、或許齊國都誤以為宋雲是假冒宋王室後裔的名義,在「滕城」一帶復闢了宋國,甚至因此而懷疑宋雲其實有莫大的野心,但事實上,在這件事上,無論是趙弘潤還是齊國,還真是誤會了宋雲。

    因為,宋雲確實是請回了一位宋王室的後裔「子穆」——此人自稱「王子穆」,曾一度居住在魯國的城池「薛城」。

    與其他幾位如今寥寥無幾的宋王室後裔一樣,子穆以往也從未想過返回宋地復闢宋國,在他看來,與其復闢宋國、成為魏國的眼中釘,倒不如安安穩穩地在魯國生活,反正當年宋王室在從宋地逃到魯國時,曾攜帶了一批價值不菲的財物,靠著這批錢物,子穆也足以悠哉悠哉地過完這輩子。

    但是,他最終架不住宋雲的軟硬兼施,半情半願地被宋雲帶回了宋地。

    其實被帶回宋地的時候,子穆心中也是後悔的。

    因為當時為了說服子穆,宋雲曾提及「金鄉屠民」以及「昌邑昌氏滿門慘案」兩樁事,倘若說前者還不足以說明什麼,那麼,昌氏縣的「昌氏一族」滿門被誅之事,卻讓子穆感到了氣憤。

    不過確實,畢竟張啟功當時那一招實在是太陰毒了,在哄得昌氏一族的家主「昌歑」公開抨擊北亳軍之後,轉手就叫黑鴉眾將昌氏一門全部殺光,藉此誣陷北亳軍。

    拜張啟功所賜,因為這件事,北亳軍從最初宋民心目中的「赤誠義軍」,下跌了幾個檔次,以至於有不少宋人對北亳軍產生了偏見——雖然說你北亳軍的大義是好的,可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這當真是義軍所為麼?還是說,你宋雲只是打著復闢宋國的旗號,來達到自己的野心?

    不得不說,張啟功那一招陰毒的計策,確實讓北亳軍惹來許多非議。

    也正因為這樣,為了挽回在宋人心目中的正面形象,宋雲才會急不可耐地復闢宋國、尋求齊國的幫助,總而言之,就是不希望被宋人誤以為他是打著復國的旗號暗中圖謀不軌。

    對此,子穆既是感動於宋雲——或者應該稱其為前宋國英雄、士大夫「向沮」之子「向軱」——對他宋王室的赤膽忠誠,同時亦氣憤於魏人的某些行為,故而勉強同意了宋雲的懇請,回到宋地復闢宋國。

    但正如世人對宋王室的評價那樣,十個宋王室子弟,一個愚蠢、九個懦弱,而子穆就屬於後者,雖然當時出於氣憤,他一口同意了宋雲的懇請,可當他聽說魏國朝廷對此的反應極為激烈,二話不說就下令駐軍在宋郡的汾陘軍、浚水軍、成皋軍三支魏徵討他復闢的這個宋國時,他心中難免恐懼起來。

    不開玩笑地說,要不是宋雲看的緊,搞不好子穆已經逃回魯國了。

    也正因為這樣,在得知齊魯兩國決定派駐援軍之後,宋雲趕緊將這個好消息告訴子穆,免得子穆在復闢宋國之後又逃回魯國,使得他們成為全天下的笑柄。

    「大將軍,齊魯兩國的軍隊,能夠戰勝魏國麼?」

    在聽了宋雲口述的好消息後,子穆難免還是有些緊張地詢問道。

    其實說實話,此刻宋雲心中也無萬全的把握,畢竟魏國的軍隊與齊魯聯軍從未交過手,他怎麼曉得孰強孰弱?

    只不過這會兒,他只能信誓旦旦地向子穆保證,保證齊魯兩國的軍隊定能擊敗魏軍——好歹先將這位懦弱的君主安撫下來。

    倘若說對於齊魯聯軍派駐宋郡一事,宋雲對此感到欣喜萬分,那麼,宋郡東部的另外一股勢力的首領,也就是桓虎,此人對此就不怎麼高興了。

    雖然計畫趕不上變化,但當初趙弘潤放任桓虎帶著人馬逃到宋郡東部,亦不失是一招好棋。

    正如趙弘潤所預料的那樣,桓虎這廝在逃到宋郡東部後,立馬就奪取了「沛縣」安身,美其名曰向北亳軍借一塊地方。

    對此,北亳軍的渠將「阮炅」大怒,糾集麾下軍隊攻打沛縣,試圖驅逐桓虎,將沛縣重新奪回來。

    面對著氣勢洶洶的北亳軍渠將阮炅,桓虎當然也不會客氣,主動出擊擊敗了阮炅的軍隊,甚至於就連阮炅本人,亦被桓虎麾下大將陳狩斬殺,北亳軍因此大敗。

    因為這個衝突,宋雲與桓虎之間原本就不怎麼牢固的聯盟當即破滅,變成了對立狀態。

    要不是這次齊國介入了宋郡之事,宋雲的北亳軍與桓虎的睢陽軍,這兩個地方軍閥勢力,搞不好還真會像趙弘潤期待的那樣,為了奪取地盤而相互廝殺——反正這兩頭猛虎,無論誰吞噬了誰,對於趙弘潤乃至魏國而言,都不失是一樁好事。

    可最近,隨著齊國宣佈承認那個建立於滕城一帶的宋國,桓虎就不敢再向之前那樣恣意妄為了。

    誰讓宋雲抱上了齊國的大腿呢?

    雖然說桓虎自忖自己一方在宋郡東部還是很有實力的,哪怕是北亳軍也無法戰勝他,但他終究沒有自大到能夠與齊國的軍隊相抗衡。

    「此番,宋雲得到了齊國的相助,恐怕我等無法在此沛縣地長住了……」

    在跟陳狩、金勾二人商量對策的時候,桓虎憂心忡忡地說道。

    聽聞此言,陳狩連連翻著白眼。

    不能否認,桓虎還是頗有作為主公的人格魅力的,雖然野心勃勃,但是對於自己人,桓虎卻足夠義氣,算是那種「有福共享、有難同當」的人,但話說回來,這廝的運氣實在是太背了:當初在魏國想佔山為王,當個土匪頭頭,正好撞到魏公子趙潤;後來投奔宋地的軍閥南宮,沒過多久,南宮敗亡,魏國派南梁王趙元佐攻打睢陽;如今好不容易在宋郡東部的沛縣紮根了,原指望可以消停一陣子,又被牽扯到魏國與齊國的戰爭當中,看這樣子,搞不好又得逃亡。

    這些年跟著桓虎逃到這逃到那,陳狩都無暇前往楚國刺殺平輿君熊琥與暘城君熊拓為父親報仇。

    相比較陳狩,金勾倒是看得很透徹。

    雖然這些年桓虎一次次地逃亡,但事實上,桓虎的眼力與直覺確實值得欽佩,由於他這些年避重就輕,雖然時而被牽連到魏國的戰爭當中,但每回都能提前抽身,以至於自身的實力非但沒有削弱,反而逐漸強盛起來。

    這也是金勾繼續留在桓虎身邊的原因,反過來說,倘若有朝一日桓虎敗亡了,他會毫不猶豫地離開。

    這是他與陳狩有所區別的地方。

    「宋雲的北亳軍跟魏國……確切地說,是齊國跟魏國,你打算站在哪邊?」陳狩詢問道。

    桓虎抓了抓頭髮,顯得有些焦躁。

    這也難怪,因為無論哪邊,都不會接受他。

    魏國這邊吧,魏人記恨於他曾經襲擊魏天子趙元偲的營地,因此幾乎沒有可能容納他,而齊國這邊吧,齊國如今擺明了要幫助宋雲的北亳軍,而桓虎又跟北亳軍結下了仇怨,北亳軍怎麼可能容納他?

    因此毫不誇張地說,這場戰爭無論魏國與齊國哪方勝出,桓虎都沒有好果子吃。

    「難道命中註定,老子這輩子都是逃亡的命?」

    抓著頭髮,桓虎有些懊惱地抱怨道。

    四月初,隨著齊魯聯軍陸續抵達宋國——也就是宋郡「滕城」一帶,魏國亦做出了相應的舉動。

    比如說,魏公子趙潤麾下直屬的軍隊「商水軍」,從河套地區被調到了宋郡,在四月初五的這一日經過了定陶,直奔宋郡東部。

    當這個消息傳遍宋郡之後,無論齊魯聯軍還是宋雲,亦或是桓虎,皆為之色變。

    可能在魏人眼中,國內最強的軍隊乃是上將軍韶虎的「魏武軍」,但是在國外,在中原這片土地上,商水軍的威名卻要遠遠超過魏武軍。

    因為這是魏公子趙潤麾下直屬軍隊,是近十年來跟隨前者南征北戰,從未拉下一場戰爭的常勝之軍。

    而如今,魏國派遣商水軍正式進駐宋郡,此舉非但意味著宋地戰場將就此升級,同時亦充分證明了魏國對於誓要掌握宋地這片土地主權的強勢信念。

    眼下,剩下的疑問只有一個。

    那就是,如今已成為魏國儲君的魏公子潤,是否會親自率領這支軍隊出征宋郡!

    或者,他已然在商水軍中。
V123210 發表於 2017-11-8 23:52
第55章:聯楚與親征

    時間回溯到數日前,即齊國正式對外表態,認可復辟於滕城的宋國,並揚言要派「北海軍」與「琅琊軍」進駐宋郡東部、確保宋國的安全之後,魏國也通過派駐在楚、齊邊界的青鴉眾,及時得知了這個消息。

    對此,無論是東宮太子趙潤,還是朝廷官員,皆不感到意外。

    誰讓太子趙弘潤攜怒處死了齊使田鵠呢?

    雖說齊國已大不如從前,但正所謂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好歹還是頂著「中原強國」甚至是「中原霸主」的名號,能忍氣吞聲嚥下這口惡氣就怪了。

    事實上到了這種地步,齊國與魏國的外交關係,已經可以視為對立宣戰狀態,之所以兩國目前還未正是宣戰,一方面是魏國目前並不打算真正對齊國用兵,不想過分刺激齊國,使得齊國與韓國站邊,而另一方面,想來也是魏公子趙昭在這件事上起到了幫助。

    不可否認,倘若齊國拉下「中原霸主」的面子,一心要報復魏國而暗中與韓國達成了什麼協議,事實上魏國也會感到頭疼。

    這不,禮部左侍郎朱瑾就提出了相關的猜測,勸諫趙弘潤需小心提防。

    不過對於這種猜測,趙弘潤並不擔心。

    在他看來,以齊人的自大,怎麼可能聯手韓國?

    要知道,與齊國結盟的先決條件,那就是奉齊國為盟主,看看齊國的那些盟友,無論是魯國、越國還是舊日的宋國,包括當初的魏國,無一不是如此,倘若硬要促成「齊韓聯盟」,那麼,韓國首先要認可齊國的霸主地位與盟主地位——這對於目前正與魏國爭奪「中原新霸主」地位的韓國而言,那是幾乎不可能同意的。

    至於像禮部左侍郎朱瑾所言,齊國很有可能放寬尺度與韓國結盟,趙弘潤認為這個猜測也不太可能。

    畢竟他魏國眼下還未將那些自大的齊人打怕,在這種情況下,齊人怎麼可能自毀聲譽與韓國結盟?——一旦他與韓國結盟,豈不意味著變相承認,他齊國無法憑藉一己之力戰勝韓國?這讓那些仍然自詡為中原霸主的齊人如何能接受?

    值得一提的是,在此期間,禮部左侍郎朱瑾亦提出了一個建議:鑑於齊國很有可能聯合韓國箝制他魏國,他魏國也應當結納盟友。

    當時,趙弘潤一下子就猜到朱瑾口中的盟友,指的便是楚國。

    在中原,只有楚國的地處與國力,能協助魏國箝制齊國。

    「與楚結盟」,這個由禮部左侍郎朱瑾提出的建議,很快就傳遍了朝野,甚至於,傳到了東宮太子妃羋姜的耳中。

    自嫁入魏國以來,羋姜從未乾涉過魏國的內事,彷彿對此漫不經心,但這次,就連羋姜也抱著兒子趙衛,難得地詢問趙弘潤的意見:「與楚國結盟不好嗎?」

    趙弘潤當然明白,羋姜口中的「楚國」,實際上指的就是楚暘城君熊拓,或者乾脆點稱之為楚國如今的王儲——趙潤是她的丈夫,熊拓是她親如親生兄長般的堂兄,哪怕是對世俗之事不太關心的羋姜,亦由衷希望這兩個她所關心的男人能夠攜手合作。

    出於對羋姜的信任,趙弘潤並未掩藏什麼,直接了當地反問道:「齊國,不過是一頭老邁的猛虎,自齊王呂僖過世之後,這頭猛虎的爪牙就不再鋒利,然而楚國,自熊拓入主楚東執掌大權以來,便推出了岳父大人(楚汝南君熊灝)生前提出的主張,提高平民生活條件與國內地位,如今的熊拓,在楚國威望極高,在我看來,只要熊拓耐得住寂寞,穩固發展國內,二十年之後,倘若中原並無太大的變故,那麼,楚國的實力必將凌駕於諸國之上……這是一頭非常具有威脅的幼虎,如果是你,你會為了戰勝一頭老邁的猛虎,而選擇與一頭更具威脅潛力的幼虎結盟,放任它繼續成長麼?」

    聽聞此言,羋姜默然地嘆了口氣。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在魏楚兩國的關係上,羋姜的處境也很尷尬,並不亞於夾在齊、魏兩國當中的魏公子趙昭,只不過她是東宮太子妃,又生下了未來的儲君趙衛,因此並沒有人敢刁難她罷了——當然,更主要的原因,還是在於魏楚兩國的關係目前並不緊張,並且,相信有很長一段時間,忙著致力於發展自身的楚國,暫時也顧不上給魏國造成什麼威脅。

    感受到了羋姜心中的黯然與失落,趙弘潤又連忙勸說道:「先別急著失望,我只是想說,楚國的潛在威脅比齊國大得多,並沒有說,眼下我大魏就一定不能與楚國結盟。」頓了頓,他微皺著眉頭補充道:「這次,大概有七成可能會跟楚國結盟。」

    「當真麼?」羋姜聞言罕見地露出欣喜之色,那一閃而逝的笑靨,絢麗地讓趙弘潤都隱隱有些失神。

    要知道眼前這位太子妃,終日面無表情,一年到頭都難得露出一次發自真心的笑容,以至於有時瞧見羋姜無意識地露出笑容時,無論是沈淑妃、趙弘潤,亦或是伺候羋姜的宮女們,都隱隱有種彷彿賺到了似的感覺。

    見趙弘潤微笑著點點頭,羋姜暗自鬆了口氣,又問道:「若與楚國結盟,這份盟約能夠維持多久?」

    如今的她,已不再像當年那樣天真,當然知道對於中原各國而言,盟約有時候就是一張隨時可以撕毀的紙,說到底,兩個國家的盟約是否牢固,主要還是看這兩個國家是否存在根本矛盾衝突。

    就像齊魏兩國,一個是不肯退位的舊日霸主,一個是扶搖而上的今日霸主,似這種無法調和的根本矛盾,哪怕是魏公子趙昭在齊國擔任左相,都無法挽救兩國自齊王呂僖時代起延續了九年的盟約。

    「二十年吧……」

    趙弘潤想了想,說了一個讓羋姜感到幾分心安的期限。

    這「二十年」,是趙弘潤的初步估計,指的是暘城君熊拓發展楚國內部所需要的時間,畢竟楚國雖然地廣人多,但國內的基礎太差,比趙弘潤的父親趙元偲當年接受魏國時還要落後,就算是人多力量大,趙弘潤覺得楚國最起碼也需要二十年的光景——第一個十年,先解決楚國平民溫飽問題,第二個十年,楚國才有餘力考慮趕超齊、魏、韓等國。

    當然,這終究是初步估計,至於到時候具體如何,還要結合當時中原的變局。

    「二十年麼?」

    在聽到此番魏國與楚國若是結盟,大概可以維持長達二十年後,羋姜心中頗為雀躍。

    可能對於整個中原的歷史而言,二十年不過是彈指一揮間的事,但對於平均壽命可能只有三十歲左右的世人而言,二十年,已經是相當相當漫長了。

    待二十年後,無論是他們夫婦還是堂兄暘城君熊拓,怕是也都走入了遲暮,到時候,羋姜自然也無需過於擔心趙潤與熊拓這兩個她最在意的男人會變成敵人。

    至於在此之後,魏楚兩國會變成怎樣,那就要看她懷中的幼子趙衛了。

    也不知想到了什麼,羋姜撫摸著沉睡中的兒子趙衛的腦袋,破天荒地又展顏一笑,看得趙弘潤睜大了眼睛:片刻之間,這個面癱的女人居然笑了兩次,真是賺到了!

    次日,趙弘潤來到他父皇趙元偲所在的甘露殿,將「或與楚國結盟」的想法跟父親提了一遍。

    對此,魏天子沒有發表任何意見,他只是詢問趙弘潤:「你擔心齊國麼?」

    趙弘潤點點頭,說道:「自傲的齊人,這次注定會因為他們的輕敵與自大而敗北,但齊人戰敗之後,痛定思痛,未嘗沒有可能放下架子與韓國結盟……在我大魏與韓國爭雄之時,需要一個盟友箝制齊國,牽制後者的軍隊。」

    雖然趙弘潤堅信,在目前的狀況下,自大的齊人是絕無可能放下架子與韓國結盟,可一旦過些時日,待他魏國的軍隊將齊人打怕了,那情況就大為不同了。

    到時候,難保齊國不會出於怨憤而與韓國結盟,阻止魏國戰勝韓國、取代他齊國成為新的中原霸主。

    而在這種情況下,若有楚國幫忙牽制齊國,這有利於魏國專心應付與韓國的戰事。

    當然,魏國也可以考慮秦國這個盟友,可問題是,秦國距離齊國實在是太遙遠了,等秦軍打到齊國,黃花菜都涼了,只有楚國這個與齊國接壤的國家,才能對後者起到最大的威脅。

    在聽了趙弘潤的話後,魏天子微皺著眉頭說道:「弘潤,你應該知道,楚國的潛在威脅,遠比齊國大得多……」

    「這個兒臣當然明白。」趙弘潤點了點頭。

    的確,號稱擁有四千萬國民總人口的楚國,它的發展潛力實在是太可怕了,再加上如今楚國的儲君暘城君熊拓——倘若這個男人還是趙弘潤印象中那個狠辣、黷武的傢伙,趙弘潤還不至於如此擔心,可出乎意料的是,暘城君熊拓在入住楚東之後,並未像趙弘潤曾經猜測的那樣報復楚東的貴族,反而致力於維持楚東、楚西兩者的平衡,鼓動兩者皆將精力放在發展楚國自身這方面,這讓趙弘潤大跌眼鏡。

    在他印象中,暘城君熊拓可不是為了顧全大局而委曲求全的人啊!

    「……最關鍵的,還是在於熊拓身上。當初兒臣真沒想到,似那種好鬥好狠的傢伙,在入主楚東、成為楚國的王儲之後,居然逐漸改變了暴戾……」趙弘潤感慨地補充道。

    「因為他有了擔當。」

    魏天子笑眯眯地看著眼前這個兒子,心下暗暗竊笑:你光說別人,你自己與當年相比,不也是判若兩人麼?

    曾幾何時在魏天子眼中,眼前這個兒子豈止是「頑劣不堪」足以形容?可如今呢?這個劣子也已經變得如此可靠。——卻不知,此子是否還記得他曾經那「願當紈褲閒王」的志向。

    似乎是感覺到了什麼,趙弘潤微皺著眉頭說道:「父皇,感覺你這會兒心中在想什麼很惡意的事啊。」

    『……這都能猜到?』

    「怎麼可能?」魏天子面色一板,咳嗽一聲後正色說道:「總而言之,接下來就看熊拓是否能耐得住寂寞。」

    「兒臣明白。」趙弘潤點了點頭。

    魏天子趙元偲耐住寂寞,埋頭沉浸於發展魏國長達二十年,這才給接班的趙弘潤打了堅實的基礎,而倘若楚暘城君熊拓也能耐得住寂寞,那麼,二十年之後,楚國很有可能會逐漸令中原感到驚懼,就如眼下的魏國一樣。

    最終,當趙弘潤詢問他父皇,是否要跟楚國結盟時,魏天子趙元偲目不轉睛地看著兒子,半響後這才沒好氣地說道:「你方才不就是在權衡利弊麼?這話都讓你給說完了,朕還有什麼好說的?日後這種事,你自己拿主意就行了。」

    不可否認,魏天子確實有些感動於兒子在大事上還記得與他商量,可尷尬的是,這個兒子的決定每每都很明智,他實在是說不出什麼有建設性的提議——說實話,作為老子,他感覺很沒面子。

    『喜怒無常,看樣子是進入更年期了……』

    懷揣著對他父皇的惡意揣測,趙弘潤一臉莫名其妙地離開了。

    看著兒子離去時的背影,魏天子忍不住又長嘆一聲:「朕……真的是老了。」

    大太監童憲從始至終在旁觀瞧,此時笑著勸說道:「老奴以為,陛下如今為太子殿下感到驕傲……這就足夠了。」

    看了眼童憲,魏天子惆悵地點了點頭:有這樣出色的兒子,確實是足慰平生。

    或許這就是天下許多父親的通病:當他們發現兒子逐漸超越自己時,一方面為兒子感到自豪,而另一方面,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

    當日,從甘露殿返回東宮後,趙弘潤便將禮部尚書杜宥請到了東宮。

    聽聞召見,禮部尚書杜宥急匆匆地趕到了長青殿的側殿。

    他知道,雖然這位太子殿下平日裡將國事丟給他們垂拱殿內朝,但每每召見他們時,必定是有什麼大事,再聯想到前兩日他禮部的左侍郎朱瑾曾上奏建議與楚國結盟,杜宥大概也就猜到了幾分。

    果不其然,待等他來到長青殿的側殿時,已在側殿等待了許久的趙弘潤,果然對他說起了此事:「杜大人,本王要求禮部派一名使者前往楚國,待我大魏的軍隊戰勝齊軍之後,設法求見暘城君熊拓,促使「魏楚結盟」……」

    聽聞此言,杜宥毫無意外之色,在點點頭後詢問道:「臣領命。……我禮部有幹才「唐沮」,足以擔此重任,卻不知此番談判,我大魏可以給楚國許諾什麼,還請太子殿下示下。」

    他口中的「許諾」,說白了就是給楚國什麼好處,讓楚國在這個時候選擇站在他魏國這邊。

    畢竟這次楚國完全可以置身事外,看著韓國、齊國、魏國三個國家打成一片。

    趙弘潤想了想,說道:「告訴熊拓,躲在一旁看戲沒什麼意思,不如跳入場中一起打個痛快。齊王呂僖尚在時,他楚國不是被齊國打壓了二十幾年麼?正好可以借此機會報復齊國,順便,還可以讓他刷一刷武功,我才不信,當初好戰黷武的熊拓,這次還真能忍得住性子,在旁圍觀。……不過,別指望本王會給他什麼好處,若他聰明的話就應該明白,我大魏才是最後的勝出者,勸他儘早站在我大魏這一方,日後一同以勝利方的名義,分享得勝國的待遇。」

    『……』

    禮部尚書杜宥表情古怪地看著眼前這位太子殿下,心下暗暗表示:這果然是相當強勢的一番言論。

    只不過,過於強勢了吧?

    什麼都不想付出,就想楚國白白為他魏國出力,這不太現實吧?

    想了想,他暗示道:「殿下,只是這樣的話,或許……恐怕不能說動楚國。」

    趙弘潤聞言摸了摸下巴,說道:「那就再加一句。……若楚國打下齊國的城池,哪怕是齊國的王都臨淄,本王都將堅定不移地支持楚國對該座城池的所有權,並在日後齊國進犯楚國時,援助楚國。」

    聽聞此言,禮部尚書杜宥又暗示了兩回,見趙弘潤主意已決,便懷著尷尬的心情返回了垂拱殿。——縱使是身為魏人,他也對這位殿下的『吝嗇』感到有幾分尷尬。

    當然,相信到時候最尷尬的,應該是他推薦的使臣「唐沮」,兩手空空去見暘城君熊拓。

    幾日後,被趙弘潤從河套地區調回了商水軍,也陸續抵達大梁。

    而此時齊國那邊,北海軍與琅琊軍已穿過魯國,正式進駐宋郡東部。

    在得知此事後,趙弘潤意識到時機來到,出人意料地發佈詔令,改「太子府」為「天策府」,總攝魏國一概對外戰事。『註:最後還是決定採用「天策府」,雖然書友們是很積極沒錯,但是什麼「神盾局」、「戰忽局」、「國防部」,怎麼看都不貼合這個時代啊。』

    並且,他自封為「天策府上將軍」,總括此番魏國與宋郡北亳軍、以及跟齊國的戰事。

    這份詔令一出,大梁朝野為之嘩然。

    魏國的平民當然很雀躍,畢竟趙弘潤從十四歲起,近十年來南征北戰,從未有過一次戰敗,雖然這次與對齊國這個舊日的霸主為敵,但魏人們相信,只要有太子趙潤親自指揮戰事,那麼這場仗,他魏國就贏定了。

    而不同於與魏國平民階層的擁護,朝廷百官對於這份詔令竭力反對,倒不是反對趙弘潤將太子府改為天策府,關鍵在於趙弘潤這位太子殿下居然要親征,這簡直就是撥動朝中百官的神經,挑戰他們的容忍程度。

    開什麼玩笑?!

    從來只有在戰事艱難的時候,一國君主為了振奮軍隊的士氣,故而決定御駕親征——說白了,很多時候這不是君主為了炫耀武功,而是實在沒有辦法了。

    而在君王選擇御駕親征的時候,前者基本上也會提前立下遺囑,一旦君王在戰場上駕崩,後方的朝廷立刻擁立遺詔上的儲君,使國家不至於發生太大的動盪。

    可誰聽說過有儲君率軍出征的?

    萬一儲君在戰場上有何不測,那該如何是好?

    不得不說,這次趙弘潤還真是觸及了禮部尚書杜宥等朝中百官的底線,以至於在詔令下達後不到半個時辰的工夫內,杜宥便糾集垂拱殿內朝與外朝百官,浩浩蕩蕩地殺到東宮,意在阻止那位太子殿下的恣意妄為。

    看著這一幫朝臣面色凝重地前往東宮,宮內的禁衛都被唬住了——畢竟魏國近百年來,哪怕是在被後人暗中評價為昏昧的魏王趙慷時期,都未曾發生過朝中百官到宮內遊行的這種事。

    而對此,禮部尚書杜宥也做好了被免職的心理準備,索性就脫去了官服,去掉了冠佩,穿著打扮跟個平民老頭似的。

    然而讓朝中百官甚至是垂拱殿內朝官員都目瞪口呆的是,待他們來到長青殿,杜宥就被太子趙潤單獨召見了,而沒過多久,這位禮部尚書去而復返,一臉尷尬地對諸位同僚表示:都散了都散了,太子殿下高瞻遠矚,非是我等可以想像。

    『見鬼了!太子居然說服了杜宥,讓後者同意了其率軍親征的事?』

    不得不說,當時在長青殿外的眾臣們,皆是一副白日見鬼的表情,圍住杜宥紛紛詢問究竟。

    他們實在很想知道,太子殿下究竟跟杜宥說了什麼,讓後者這位頑固的臣子居然同意了親征之事。

    只可惜,杜宥似乎是受到太子趙潤的叮囑,一臉尷尬地連聲說道:「此事事關重大,不可洩露,恕杜某暫時不能告訴諸位,諸位只要知道,太子殿下此次親征是明知的,這就足夠了。」

    『這個杜宥……不是被抓著灌了什麼迷魂湯吧?』

    朝中百官表情詭異地看著杜宥,他們實在無法理解,只不過是進了一趟長青殿,何以這位禮部尚書的態度,前後居然有如此巨大的改變。

    試問,趙弘潤究竟是說了什麼,打動了禮部尚書杜宥。

    其實真簡單,無非就是他將籌劃的對韓國用兵的策略,簡略地跟杜宥透露了一些而已,只要讓杜宥明白,只有這樣,他魏國才能打韓國一個措手不及,杜宥就算心中再反對,也只能默認。

    而趙弘潤呢,也得償所願地自領了「天策府上將軍」,親自率軍前往宋郡。

    半個月後,五萬商水軍浩浩蕩蕩地越過定陶,直奔宋郡腹地。

    當看到這支魏軍中,高舉著一面「魏公子潤」的王旗時,那些潛藏在定陶縣宋人當中的北亳軍細作們,心中無不震驚。

    數日後,待北亳軍的細作將這個消息火速傳到齊軍主帥高傒與副將田耽耳中時,高傒與田耽亦不禁有些緊張。

    當年魏國的的肅王、如今的魏國的太子,魏公子潤,這次終於率軍親征宋郡了。

    誰能阻擋,十年未嘗一敗魏公子潤,以及其麾下的商水魏軍?!
V123210 發表於 2017-11-9 23:50
第56章:主動出擊的齊魯聯軍

    且不說魏國這邊由太子趙潤親自率領商水軍出征宋郡,且說宋郡東部的「滕城」,在四月初的時候,齊國上卿高傒與名將田耽,率領「北海軍」與「琅琊軍」這兩支齊軍,抵達了這座所謂的「新宋」的王都。

    同時抵達的,還有魯國的協從軍隊。

    滕城,乃是「古滕國」的都城所在,在距離現如今大概百餘年的前後,這個小國被宋國所覆滅,國土亦被宋國所吞併。

    不能否認,當時的宋國,還未曾在與楚國關於爭奪中原霸主地位的戰爭中戰敗,因此在中原還是頗為強大的——不過說實話,當時之所以顯得宋國強大,主要還是因為韓、齊等國尚未兼併崛起,就連楚國當時也被稱之為蠻夷之地,再加上宋國周圍一票的弱國,故而顯得宋國頗為強大。

    但不管怎麼說,宋國當年還是輝煌過的,像衛國,以及如今已不復存在的梁國、鄭國、蔡國、滕國、「邾(zhu)國」,事實都曾向宋國俯首陳臣,認可後者的霸主、盟主地位,年年獻納貢品。

    可如今,北亳軍首領宋雲復辟了這個「新宋」,卻寒酸到只剩下一座「滕城」,以及滕地境內附屬「蕃」、「公丘」這兩座縣城,整個國家的佔地面積,連衛國的十分之一都沒有,著實可以稱得上是目前中原境內最弱小的國家。

    說實話,為了這麼弱小的國家,而與目前中原最強勢的魏國反目成仇,齊國名將田耽心中亦有些難以釋懷。

    當齊軍抵達宋國——也就是滕城時,新任的宋王「子穆」,與北亳軍首領宋雲一同出面迎接齊魯聯軍這支前來支援的盟軍,款待齊魯兩國的諸位將領們。

    不過說實話,如今只有區區滕地這一隅之地的宋國,實在是沒有什麼能讓人看得上眼的東西,那所謂盛情款待齊魯兩國諸位將領的盛宴,其實說白了,也就只是一些山中野味外加湖裡的魚鮮而已,至於酒水,更是隱隱帶著一股酒糟味,讓齊人出身的高傒與田耽等人皆感覺難以下嚥。

    正因為這樣,田耽在這所謂的筵席上,只不過勉強啃了一隻野雞,夾了幾口魚蝦,胡亂填飽肚子就算,至於那酒糟味頗重的酒水,他勉強喝了一酒樽,就再也嚥不下去了。

    看得出來,由於己方的條件確實窘迫,宋王子穆感到十分尷尬,好在上卿高傒也並非是個不明事理的人,為了拉攏宋國,不動聲色地岔開了話題:「最近,貴國與魏軍的戰況如何?」

    此時的宋國,就只有「北亳軍」這麼一支從義軍轉正的軍隊,而此地的魏軍,也只有浚水軍、成皋軍、汾陘軍這三支,對於前幾年中原各國動輒幾十萬、上百萬軍隊的曠世之戰而言,此番宋地的戰爭,只能算是小打小鬧。

    見高傒詢問起己方的戰況,宋王子穆轉頭看向宋雲——其實如今應該稱作「向軱(gu)」,因為前一段時間,宋雲為了籠絡更多的宋人支持他扶持子穆復辟宋國,已改回了向軱,畢竟,他老爹「向沮」作為當年誓死抗擊魏楚聯軍、不惜戰死沙場的國家英雄,在宋人心目中的地位極高。

    雖然向軱曾經並不希望透露真名實姓、恐羞及戰死沙場的父親與兄長在天之靈,但為了得到更多的支持,他也只能這麼做了。

    這也正是齊國的士大夫連諶、田鵠,以及上卿高傒最終被向軱說動的原因之一,畢竟在宋地,「向氏」的名號實在是太響亮了,「一門英烈」可不是隨口瞎編的。

    見殿內眾人皆看向自己,向軱面色凝重地說道:「不滿諸位,我北亳軍近階段的戰況,確實不容樂觀……駐軍任城的魏軍,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相當厲害。」

    話音剛落,就聽殿內有一人嗤笑道:「裝備精良?有多精良?比我魯國的軍備還要精良麼?」

    『……』

    田耽轉頭看了一眼說話的那人。

    那人並非他們齊國的將領,而是魯國的將領,叫做「季武」,出身魯國「三桓」之一「季氏」——三桓,即是魯國國內實力最大、權利也最大的三個家族。

    對於這個季武,田耽並未打過什麼交道,倒是此人的父親「季叔」,曾經常年隨同齊王呂僖出征楚國,是一位頗為擅長統籌的賢臣。

    在當時齊魯聯軍與楚國的戰爭中,「季叔」始終扮演著維持後勤的角色,十幾年二十年來從未出過差錯,以至於齊王呂僖也曾藉著酒意,半認真、半玩笑地對魯王公輸磐說,希望能徵求季叔出任他齊國的左相,然而魯王公輸磐打著哈哈就揭過去了。

    而在數年前的「四國伐楚戰役」時,季叔由於臥病,故而未能隨同出征,當時隨同魯王公輸磐協助齊王呂僖出征楚國的,乃是季叔的長子「季文」,也就是這個「季武」的長兄。

    田耽見過季文,是一個平淡無奇、安分守己的人,能力不如其父親季叔出色,但也能勤勉地完成交代的任務,用田耽的話來說,是一個比較『無趣』的人。

    而今日這個季武嘛,田耽一聽對方方才的語氣,就知道這是一個沒見過啥市面的年輕人,居然還天真地以為他魯國的工藝在中原還是獨一無二——拜託,就連宋雲的北亳軍,都曉得如今魏國的裝備比魯國的裝備好使。

    瞥了眼本國的上卿高傒,又瞥了一眼魯國的將軍季武,田耽暗自搖了搖頭。

    雖然他也不情願,但他必須承認,如今,已經不再是他齊魯聯軍能橫掃中原的年代了。

    不過考慮到這會兒他無論說什麼,高傒與季武恐怕都不會相信,他索性也就懶得去解釋什麼了,反正,只要等這兩人見識過魏軍——尤其是魏公子趙潤麾下的直屬軍隊商水軍後,相信這二人對魏軍的評價,就會發生翻天覆地般的變化。

    而此時,就像田耽一樣,向軱亦從魯國將領季武的恣意嗤笑聲中,聽出了後者對魏軍的輕視,連忙說道:「季武將軍可莫要小覷魏軍,哪怕是駐紮在任城的「浚水」、「成皋」、「汾陘」三支魏軍,曾經亦是魏國駐軍六營級別的強軍……」

    平心而論,向軱所說的這些確實都是事實,可能這些年來,原「駐軍六營」魏軍,在國內的地位大跌,被商水軍、鄢陵軍、魏武軍、山陽軍、鎮反軍等搶去了風頭,但這並不表示浚水軍、成皋軍、汾陘軍這三支魏軍就是弱旅,就像如今,這三支魏軍齊齊駐紮任城,別說宋雲的北亳軍,就算是魏國戰鬥力最強的幾支軍隊,也未必就能穩操勝券。

    只可惜,向軱的提醒並未引起季武的重視,後者那嗤笑的表情彷彿是在說:不是魏軍強,而是你們太弱了,等我魯國的軍隊出馬,你就明白魏軍根本不值一提!

    見季武如此自負,向軱自然也不好再多說什麼,畢竟人家可是來幫他們的。

    宴席之後,向軱單獨邀請了高傒、田耽、季武等人,向他們出示宋國的地圖,順便講述了一下宋郡東部目前的混亂狀況。

    此時的宋郡東部,除了建都滕城的「宋國」外,還有其他兩股軍閥勢力,其一是桓虎,此人佔據「沛縣」、「留地」,北亳軍幾次出征無果後,只能任由對方強行霸佔那幾座城池;而另外一股勢力,即是南宮垚長子南宮郴,此人佔據「湖陵」,在北亳軍與桓虎交惡後,曾私底下聯繫向軱,意在聯手向軱,對付桓虎,報復桓虎當初殺他父親與弟弟、且至今仍霸佔著他母親「華氏」的惡行。

    不過鑑於南宮郴乃是宋國罪人南宮垚的長子,向軱並未接受前者的提議,是故,在齊國與魏國皆未介入宋郡的那會兒,向軱、南宮郴、桓虎,三方就在宋郡東部這邊土地上混戰,總的來說,屬向軱麾下北亳軍的兵力最強盛,桓虎次之,南宮郴所掌的南宮舊部最弱。

    然而,對於向軱所講述的這些,田耽絲毫不感興趣,他只想知道,向軱麾下的北亳軍,在抗擊魏軍這件事上,有什麼策略。

    見此,向軱遂說道:「向某原本打算在微山湖一帶佈防,借這道天險,阻擊魏軍……」

    他口中的「微山湖」,即是指滕城西邊那一片西北、東南走向的狹長湖泊,在二十幾年前,當時的宋王被魏將司馬安嚇得魂不守舍,就是在這片湖泊不幸溺水而亡,而其餘的宋王室子弟,比如當時還年幼的子穆,也正是先渡過來到了滕城,隨即折道往東南,從此隱居在魯國的薛城。

    「拒水而守?」

    魯國將領季武不可思議地看著向軱,他無法想像,向軱在得到他們齊魯聯軍的支援後,居然還會提出如此消極的作戰策略。

    見季武表情有異,向軱也猜到了幾分,連忙解釋道:「並非是向某信不過諸位,只是據我北亳軍士卒從定陶送回來的消息,魏國已增派了商水軍,進入宋地。」

    「商水軍?!」

    一聽到這個名字,無論是高傒、田耽、亦或是季武,皆露出了凝重之色。

    也難怪,畢竟因為當年「四國伐楚戰役」的關係,魏國的商水軍,在中原東部地區的名聲非常響亮,隱隱已取代魏國最初的「魏武軍」,成為中原東部的世人在提及魏軍時會聯想到的形象。

    一支曾經率先攻陷了楚國王都壽郢的魏軍,想來無論被如何慎重對待,都不為過。

    而田耽,則在聽到這個名字後,眼睛一亮,既緊張又欣喜地問道:「可是魏公子潤親征?!」

    向軱默然地點了點頭,頗有些惆悵地說道:「我北亳軍的士卒,在那支魏軍中,有看到「魏公子潤」字樣的旗幟……」

    『「魏公子潤」字樣的旗幟?』

    田耽愣了愣,因為在他的記憶中,趙潤的王旗應該是「魏、肅王潤」才對,不過待他聯想到如今的趙潤已經是魏國的太子儲君,免去了封王的尊號,他心中頓時恍然大悟。

    雖然說在這世上,有資格在旗幟上書寫「某國公子」的人不知幾番,但對於田耽而言,唯獨「魏公子潤」這面王旗,最具收藏的價值——就像趙弘潤這些年來,也將他田耽的將旗掛在收藏室內當做炫耀武功的擺設一樣。

    想到這裡,他強忍著心中的興奮,斥說向軱道:「愚不可及!……魏公子潤率商水軍親征,你竟選擇拒水而守?你真以為一個微山湖,就能擋得住魏公子潤麼?!」

    他這話可並非信口開河,想當年「四國伐楚戰役」時,魏軍可是突破了楚國一道又一道河流之險,澮河、渦河、楚水,有哪條河流能夠阻擋這支魏軍半月以上?

    一條都沒有!

    懷著興奮的心情,田耽目視著平攤在桌案上的宋國(舊宋)地圖,沉聲說道:「……魏公子潤此人,善攻不善守。哦,我所說的「不善守」,並非是指他不會防守,而是說他不喜歡防守,他更加喜歡主動出擊,若你擺出一副死守的架勢,那麼恰恰中他下懷,待等魏軍在微山湖西岸站穩腳跟,到時候你就將領略到,當魏公子潤髮動攻勢時,魏軍是何等的可怕!」

    說著,他見向軱、高傒、季武等人既錯愕又將信將疑地看著自己,又補充道:「別忘了,當初楚國上將軍項末以及其麾下五十萬軍隊,還有楚壽陵君景舍統帥的十萬正陽軍,兩者拚命想拖住魏軍,可最終,還是被魏公子潤率軍殺到了壽郢城下……」

    說罷,他深深看了一眼向軱,那表情彷彿是在說:面對魏公子潤,如果你選擇死守,那麼,你就死定了!

    聽聞此言,向軱微皺著眉頭思忖了一下,隨即問道:「田耽將軍有何高見?」

    只見田耽抬手指向地圖中的任城,沉聲說道:「拒水而守,雖有微山湖之險,但到時候,魏公子潤亦可毫無顧忌地隔湖對滕地發動進攻,介時,我軍反而被動。因此田某認為,我等當主動出擊,趁魏公子潤率領商水軍還未抵達之前,攻下任城!……任城乃大縣,有城牆之便利,再加上魯軍的弩兵,足可以守衛任城。」

    說罷,他環視了一眼桌旁的眾人,沉聲說道:「到時候,高傒大人與季武將領,且進駐任城,而田某則獨領一支軍隊,駐紮在外,總而言之,決不能讓魏公子潤安逸地採取攻勢,一定要逼他不得不防守。……據田某對其的瞭解,這些年來,魏公子潤始終是主動出擊,他很擅長將自以為固若金湯的防守一方逼到絕路,卻很少有被動防守的經驗,只要我等能夠擾亂他的步驟,這場仗,就有勝算!」

    「……」

    魯國將軍季武表情怪異地瞅著田耽,對後者如此謹慎甚至是忌憚有些困惑,不過鑑於田耽提出的「主動出擊」策略,亦與他不謀而合,他倒是也沒多說什麼。

    而作為此番齊魯聯軍的主帥,齊國上卿高傒亦沒有異議——似向軱所言那般拒水防守,如何能慘痛地擊敗魏軍,讓魏國徹底明白觸怒他齊國的後果呢?

    見高傒、季武、田耽三人都傾向於主動出擊,向軱也沒有辦法,只能服從前三者的戰略安排。

    次日,齊魯聯軍設法渡過微山湖,踏足了微山湖西岸。

    期間,季武亦派人聯繫國內,將一批魯國工匠打造的拋石機等戰爭兵器,借助舟船之便,沿著泗水,從魯宋邊境運到湖對岸。

    隔著微山湖,滕城的湖對岸即是「湖陵」,也就是南宮郴率領南宮舊部佔據的城池,為了實現田耽的戰略安排,這座城池,齊魯聯軍是必定要奪到手中的。

    於是乎,在齊魯聯軍踏足西岸之後,便立刻發動了對「湖陵」的進攻,待等數百架魯國工匠精心打造的拋石機在「湖陵」城東組裝就緒後,向軱終於認識到,齊魯聯軍當年何以打得楚國抬不起頭來。

    僅僅只是四五輪齊射,湖陵縣的城牆就被魯軍的拋石機摧毀了好幾處,隨後,待等田耽下令北海軍與琅琊軍對城池發動進攻,這座城池,很快便落到了齊魯聯軍的手中。

    很可惜,這次進攻湖陵,並沒能抓到南宮郴,否則,倘若他抓獲了南宮郴這個宋國罪人南宮垚的長子,這對於宋國而言,亦是一樁意義非凡的事——平心而論,南宮郴的行為比桓虎好得多,但因為他身具「罪人的血脈」,故而向軱對其絲毫沒有什麼好感。

    這也正是向軱當初寧可與形跡惡劣的桓虎合作,也不肯跟其實品德還不錯的南宮郴合作的原因。

    鑑於目前的當務之急是盡快攻陷任城,於是向軱也就沒有派兵去追捕南宮郴,而是護援著齊魯聯軍,一路朝著任城進發。

    四月初八,齊魯聯軍抵達了任城的城東郊外。

    魯國將軍季武本打算故技重施,沿用攻陷湖陵的辦法攻陷任城,可沒想到的是,魏軍的勇悍豈是南宮郴麾下的南宮舊部可比?還沒等魯軍士卒在城外組裝好拋石機,魏將蔡擒虎就率領一支步卒殺出城外,若非田耽及時派兵擋住,搞不好,季武麾下那些操作拋石機的魯國士卒,很有可能會被魏軍殺光。

    不過最最讓季武感到驚愕的,還是魏軍的裝備。

    他萬萬也沒有想到,魏將蔡擒虎率領的魏軍,居然手持盾牌,頂著眾多魯國機關弩匣的射擊,強行殺到了魯軍的陣列中。

    威力強勁的弩匣,居然射不穿魏軍步兵的盾牌?!

    與季武的表情相似,當時在看到魏軍悍勇的一面後,擔任主帥的上卿高傒,亦是露出了震撼的神色。

    魏軍怎麼能用盾牌頂著弩矢的洗禮,強行殺到己方的隊伍中?不對啊,在魯國的機關弩匣面前,魏軍士卒不應該是被強風吹過的麥田那樣一片片地倒地麼?

    看著高傒、季武等人目瞪口呆的樣子,田耽暗暗搖頭:你們真當魏軍是楚國的糧募兵啊?

    確實,楚國的糧募兵,說白了就是一幫為了餬口生存而不惜冒著天大風險踏足戰場的平民而已,而楚國的貴族們之所以徵募這些平民,也只是作為炮灰使用,根本不會給他們配置什麼武器裝備,以至於楚國的糧募兵在踏上沙場時,手中的武器往往是五花八門,除了尋常可見的刀槍劍戟之外,不乏有許多人手持草叉、竹槍上陣的。

    至於防具,那更是一個笑話:一群送死的炮灰,需要什麼防具?

    倘若說韓國的步兵普遍穿戴皮甲,算是輕步兵,那麼,楚國的糧募兵乾脆就是無甲,以至於碰到裝備精良的齊魯聯軍時,連對後者造成絲毫威脅都辦不到,便一片片死於魯國的機關弩匣下。

    可魏國的步兵,那可都是穿戴鐵甲、手持鐵盾的重步兵,尋常的弓矢若並非命中要害,事實上是很難殺死一名魏軍士卒的,至於像機關弩匣這種專門用來對付無甲、輕甲步兵的戰爭兵器,在手持鐵盾的魏軍士卒面前,也談不上有什麼威脅。

    畢竟機關弩匣的威力,其實是遠遠弱於正常弩具的。

    而魏國步兵手中的鐵盾,甚至能在六十步以外,擋住本國同樣由冶造局研發的單兵手弩(不包括狙擊弩),雖說弩矢帶來的衝擊力無法化解,若抵擋的姿勢不正確,極有可能使魏軍士捽髮生骨裂、骨折,但也別指望魏軍士卒會像楚國的糧募兵那樣,在魯國的機關弩匣面前一片片地倒地死亡。

    「穩固起見,還是先紮營吧。」

    在初戰失利後,田耽面無表情地提出了建議。

    其實在季武信誓旦旦地表示,能像攻陷湖陵那樣攻陷任城時,田耽就知道,這小子準要吃苦頭。

    果不其然,魏國的悍將蔡擒虎,給季武這個自大的魯人上了一課,叫後者領略了什麼叫做「魏國步卒天下無雙」,僅僅三千步卒,竟讓兩萬餘魯國軍隊方寸大亂,連帶著齊國的北海軍與琅琊軍也是陣型大亂。

    甚至於,若非田耽及時派兵阻擊魏將蔡擒虎,搞不好蔡擒虎當時將直接殺到季武所在的位置,將後者的首級砍下來。

    不過總得來說,這場失利,田耽還是可以接受的。

    或者乾脆點說,這本來就在他意料之中:高傒與季武,仍然用當年他們齊魯聯軍對付楚軍的那一套去對付魏軍,不吃敗仗簡直沒有天理。

    而眼下,只有首戰失利,高傒、季武,以及齊魯聯軍中其餘的兵將,才會收斂自傲,真正地重視魏軍。

    「明日,請務必由田某來指揮攻城。」

    在當日商討策略的會議上,田耽提出了這個他唯一的建議。

    不得不說,高傒的面色有些尷尬,但最終,他還是點了點頭。

    他必須承認,論帶兵打仗,十個他都不是田耽的對手。
V123210 發表於 2017-11-10 20:07
第57章:夜襲與反襲

    「痛快!痛快!」

    就當齊國名將田耽在帥帳內表示「明日請務必由田某來指揮攻城」時,在任城的城主府內,魏將蔡擒虎在「周奎」、「李岌」兩位同僚頗有些驚悚的注視下,咕嘟咕嘟用舀酒的酒勺連灌了幾勺酒水。

    彷彿他灌下的是水,而並非是產自魏國上黨郡的烈酒。

    在彼此對視一眼後,年輕最大的李岌咳嗽一聲,勸說蔡擒虎道:「蔡將軍先不忙著喝酒,咱們還是先來商議一下對策吧?」

    說這話時,他心中也頗有些無奈,要知道此番他邀請蔡擒虎過來,乃是為了商議如何應付城外齊魯聯軍的計策,而並非是為了給蔡擒虎慶功——雖然這位同僚白晝裡在戰場上的表現著實驚人,以三千汾陘軍魏卒居然全盤搗亂了城外兩萬餘魯軍,就連那些拋石機,亦被蔡擒虎摧毀了幾座。

    『原來一向注重防守的「汾陘軍」,居然也有如此悍勇的別部……』

    李岌在心中暗暗驚訝。

    因為今日蔡擒虎所率領的那支魏軍曲部,所表現出來的戰鬥力居然比他們浚水軍還要勇悍三分,要知道在十年前,當商水軍、魏武軍等如今的魏國精銳之師還未誕生的時候,「浚水軍」的三個步卒營,那可是國內公認的第一步卒,也正因為如此,當年趙弘潤初次率軍出征時,率領著這支魏軍,將暘城君熊拓所謂的十六萬大軍打地落花流水——不能否認趙弘潤當時的計策安排亦是贏得勝利的重要原因,但不能否認,浚水軍的精銳悍勇,才是那場勝利的決定性因素。

    只可惜十年之後,隨著商水軍、鎮反軍、山陽軍、北一軍等軍隊的陸續建成,浚水軍光芒不再,雖然目前還不至於被擠出魏國的第一梯隊精銳,但作為百里跋的繼承者、現浚水軍的上將軍,李岌心中亦頗為憂慮。

    雖然浚水軍自建成至今,其實也只有二十幾年,但無論如何,這是一支曾經擔任大樑京畿駐防重任的軍隊,換句話說,他們原是王師,豈能被一般地方軍隊比下去?

    正因為如此,此番齊魯聯軍來勢洶洶地攻打任城,李岌亦希望通過這場戰爭,使浚水軍的威名響徹中原,只有這樣,他才好上奏東宮,懇請太子趙潤允許擴編浚水軍、且撥給更多的軍費。

    倒不是那位太子殿下吝嗇,實在是因為魏國軍方內部的競爭太激烈了,翟璜的商水軍(大將伍忌不管事)、屈塍的鄢陵軍、龐煥的鎮反軍、司馬安的河西軍、魏忌的河東軍、韶虎的魏武軍,以及燕王趙疆的山陽軍、桓王趙宣的北一軍,這些魏國第一梯隊的駐防軍隊,哪個不是眼巴巴地等著朝廷的軍費撥款。

    其實撥款尚在其次,關鍵在於冶造局與兵鑄局合力研發鍛造的新式軍隊裝備,在這兩者根本不可能同時給魏國所有軍隊統一換裝的情況下,更換軍隊的裝備,已經成為了軍方內部頗有默契的一樁事:哪支軍隊的貢獻最大,那麼,就由這支軍隊率先更換裝備。

    而眼下,東宮太子殿下與朝廷皆默許對宋地的北亳軍與企圖介入這件事的齊魯聯軍用兵,恰恰他們三人的軍隊都駐防在宋郡,這簡直就是天賜良機啊!

    要知道,當年魏國的駐軍六營,南燕軍因為大將軍衛穆遭到蕭逆暗殺,如今已成為了燕王趙疆的麾下;南宮垚的睢陽軍,其舊部一部分被其子南宮郴繼承,另一部分則被桓虎竊奪;司馬安的碭山軍,混得最好,搖身一變更名「河西軍」,也邁入了「五萬編制」的範疇,以至於當年的駐軍六營,就只剩下浚水、成皋、汾陘三支。

    但倘若此番能漂亮地擊退齊魯聯軍,他們這三支軍隊未嘗沒有重獲輝煌的機會,眾所周知,當代太子趙弘殿下,看似文武並舉,但事實上對軍卒極為袒護、厚待,尤其是這位太子殿下上位後頒布的有關於軍隊的改制詔令,待遇優厚到甚至一度惹來國內世族的私議,可想而知到什麼程度。

    當然,前提是擊敗城外的北亳軍與齊魯聯軍,否則,縱使太子殿下不予怪罪,想來李岌、周奎、蔡擒虎三人自己也不好意思厚著臉皮提什麼擴編軍隊的事。

    「……齊魯聯軍,比老子預計的還要弱啊。」

    在又用酒勺灌了一勺烈酒,感受到胸腔內彷彿烈火燒心一般炙熱的蔡擒虎,一邊用手揉著赤裸的胸膛,一邊撇嘴說道:「若非對方軍備齊全,我甚至以為,是在跟楚國的糧募兵打仗……」

    「蔡將軍不可輕敵。」

    李岌告誡了一句,只不過心底,對齊魯聯軍的評價其實也很低。

    魯國的軍隊純粹就是個笑話,若失去了戰爭兵器,那幫魯國的士卒純粹就是軟腳蝦,而齊軍士卒雖然比魯國的士卒優秀許多,但是對於李岌、周奎、蔡擒虎這三位悍勇的魏國將領來說,他們可辨別不出弱者與更弱者的區別。

    就像常人很難區分一根髮絲與兩根髮絲的差別一樣。

    唯一值得顧慮的,僅僅只是齊魯聯軍擁有的那些戰爭兵器,比如那個機關弩匣,雖然魏國的步兵可以憑藉手中堅固的鐵盾強行擋下來,但是對於沒有配備盾牌的弩兵而言,魯國的機關弩匣,還是能夠射穿魏軍弩兵身上的甲冑的。

    畢竟絕大多數魏軍士卒的甲冑,胸膛處的鐵甲,其實也只有半個指節的厚度,這個厚度的鐵甲,能夠幫助為軍卒們很好地防禦敵軍的刀劈劍砍,但是對於弩具,防禦力依舊不足,只有厚度達到一個半指節乃至兩個指節的鐵盾,才能有效地防禦魯軍的飛矢。

    不過最最關鍵的,還得是雙方弩兵的射程。

    在今日齊魯聯軍攻打任城時,李岌、周奎、蔡擒虎等人皺眉發現,城外的魯國軍隊縱使是朝著城牆方向射擊,在地利上處於不利,但是,他們的飛矢射程居然也能堪堪與魏軍持平。

    要知道,魏軍這邊可是有城牆的便利的,這意味著,若是刨除城牆的因素,魏軍的弩具,在射程上不及魯國的弩具。

    說實話,這是非常致命的。

    當然,這不是說魏國在研發弩具方面的工藝仍落後於魯國,這只不過是浚水、成皋、汾陘三支魏軍還在沿用兩年前的舊式裝備罷了,畢竟目前魏國第一梯隊的軍隊,多達三十萬人,縱使冶造局與兵鑄局徹夜趕工,也不可能同時滿足這三十萬軍隊對於新式裝備的要求。

    好在這次魏軍這邊有任城的城牆為助,否則,這場仗還未開打,魏軍這邊在武器上就落入了下風。

    「……今日齊魯兩軍初戰失利,這多半是他們尚未適應與我魏軍交戰。」

    回憶著今日戰場上的情景,李岌沉聲說道。

    蔡擒虎與周奎皆附和地點了點頭。

    這跟他們看不看得起齊國的軍隊沒有什麼關係,畢竟今日齊魯聯軍確實是輕敵了。

    誰能想到,魯國的軍隊居然堂而皇之在城外組裝拋石機,連個護衛的側翼都不安排,難道那幫人真以為城內的魏軍不敢殺出去麼?

    而待等蔡擒虎率領三千步卒殺出城外後,魯軍的應對反應,也是慢得讓魏軍羞於與其為敵。

    魏軍士卒簡直無法想像,當時那幫蠢貨在戰場上究竟在做什麼?難道是在討論晚飯吃什麼麼?

    正因為如此,在確定對方並非是有意誘敵,而是實實在在的懈怠之後,李岌等人都知道,初戰他們贏定了。

    而蔡擒虎也不負眾望,率領三千步卒,一舉殺到了魯軍腹地,若非當時田耽及時派齊軍援護,搞不好蔡擒虎可以單吃這兩萬魯軍。

    不過話說回來,今日齊魯聯軍吃了那麼大的虧,想想也知道他們明日必定會提高警惕,如此一來,任城這邊的壓力無疑就會劇增。

    「不如我今夜去夜襲吧?」

    喝酒喝得雙目隱隱有些充血,蔡擒虎睜著他那雙佈滿血絲的眼睛,興致勃勃地提議道:「敵軍初至,還未建成營壘,此時夜襲,很有可能取得大勝!」

    聽聞此言,李岌與周奎想了想,隨即,前者搖頭說道:「齊軍的主帥高傒,此人我不太瞭解,但副將田耽,卻是齊國揚名於世的善戰之將,他豈會不防著我軍的夜襲?」

    蔡擒虎聞言有點遺憾地點了點頭。

    然而此時,周奎卻皺著眉頭提議道:「雖然齊軍或有防備,但正如蔡將軍所言,趁齊魯聯軍尚未在城外站穩腳跟,此時出兵夜襲,很有可能給予敵軍重創……田耽乃是擅戰之將,假設他猜到我軍會夜襲他軍中,既然如此,我等何不將計就計,設計雙重夜襲?第一波夜襲,在誘出齊軍的伏兵後立刻撤退,齊人見防住了我方的夜襲,很有可能掉以輕心,到時候,我軍第二波夜襲軍隊殺到,殺他一個措手不及!」

    說到這裡,他想了想又補充道:「倘若那田耽乃沽名釣譽之輩,連我軍的夜襲都不曾算到,那麼,第一波夜襲的佯攻,亦可酌情更改。」

    李岌與蔡擒虎對視一眼,皆有些驚訝地看了一眼周奎:這個平日裡沉默寡言的悶葫蘆,原來竟這般善於用計麼?怪不得前大將軍朱亥不將成皋軍託付給封夙,反而託付給這個周奎。

    當即,三人便商議決定,由周奎負責率領士卒對城外的敵軍發動第一波夜襲,而蔡擒虎則負責第二波夜襲。

    而與此同時,在任城城東大概十五里處,田耽正在自己的帳內,目視著一份由向軱給予的任城大略城防圖,考慮著明日攻城之事。

    不知多了多久,忽然營地外傳來一陣喧雜聲,其中伴隨著陣陣廝殺喊聲。

    聽到那些動靜,田耽微微皺了皺眉,表情有些詭異。

    『不會是……魏軍果真來夜襲我軍吧?』

    站起身來,田耽邁步走向帳外,對駐守在帳外的親兵言道:「去打探一下,究竟發生了何事?」

    然而,還沒等他派出去的親兵回來稟告,便有一名傳令兵火急火燎地來到了田耽面前,面色焦急地抱拳稟道:「將軍,南營遭到魏軍的襲擊!」

    田耽聞言點了點頭,心中並非很著急,因為他早就考慮到魏軍很有可能趁他們齊魯聯軍營壘尚未建成之際前來夜襲,故而早早地佈置了巡邏守夜的軍隊,埋伏在營內,且不說以逸待勞殺敗魏軍,最起碼能打魏軍一個措手不及,將對方殺退。

    如若他所料不差的話,這會兒營南的喊殺聲,想來就是魏軍在偷襲他們遭遇了他預先部署的伏兵,兩撥人殺了起來。

    此時,從不遠處的帥帳裡,上卿高傒面色凝重地走了出來,沉聲問道:「田耽大人,且不知發生了何事?」

    田耽表情有些怪異地打量了幾眼高傒。

    要知道,他是因為早就有所防範,是故哪怕是聽到營南響起喊殺聲,心中也不著急,慢悠悠地走出了帳外。

    然而高傒,卻比他出現的還要晚。

    但不可思議的是,明明早就已經睡下的高傒,此刻衣冠卻是整整齊齊,很明顯,這是高傒在被這陣動靜驚醒後,先穿戴整齊,這才走出帥帳。

    『……君子死而冠不免麼?』

    田耽心下有些好笑。

    不得不說,從這一點就能說明,高傒並不適合擔任一軍主帥,但話說回來,倘若只是作為擺擺樣子的主帥,田耽倒是更傾向於輔佐高傒,也不願跟跟某些一遇到危險就大呼小叫的傢伙合作。

    至少,高傒此人雖然迂腐、頑固,但卻是一個相當有骨氣的人,田耽相信,縱使是刀劍加身,這位上卿大人亦能做到面不改色,更不會因此而向敵人屈服。

    這樣一位主帥,哪怕純粹充當擺設,也能起到穩定軍心的效用。

    似笑非笑地暗自搖了搖頭,田耽平靜地說道:「大概是魏軍前來夜襲而已,此事田某早有提防,上卿大人不必擔憂。」

    果然,高傒就算是聽到魏軍前來夜襲,也沒有表露半分驚懼,反而提議與田耽一同前往營南瞧瞧戰況,讓田耽暗暗點頭:這高傒雖說不知兵,但確實有擔當,不愧是被譽為齊人典範。

    然而,待等田耽與高傒趕到營南時,那裡的戰事卻已堪堪結束,魏軍似乎是敗退了。

    而擊退了魏軍的瑯琊軍大將東郭昴,此時正在一簇親兵的護衛下,與北亳軍的首領向軱交流著什麼。

    田耽部署的伏兵,便是由這位瑯琊軍大將東郭昴負責。

    借助營地內諸多火盆的光亮,東郭昴與向軱遠遠看到了田耽與高傒向這邊走來,當即迎上前去向二人見禮。

    「魏軍呢?」隨口詢問著,田耽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向軱。

    「魏軍見我軍有所防範,就退兵了。」在解釋了一下後,東郭昴指了指向軱,對田耽說道:「多虧了向軱將軍。」

    聽聞此言,向軱連忙謙遜地擺了擺手,表示微末不敢居功之意。

    其實不用東郭昴解釋,田耽也能猜到向軱之所以會出現在此地,肯定是在聽到那陣喊殺聲後帶領北亳軍前來援助。

    相比較魯國的軍隊,北亳軍的反應堪稱神速。

    『……(北亳軍)這支軍隊,缺的只是軍備啊。』

    田耽暗自打量了幾眼向軱,心中暗暗想道。

    片刻之後,傷亡損失便大概統計出來了,讓瑯琊軍大將東郭昴面色難看的是,縱使這回夜戰他們瑯琊軍早就防範,卻仍然還是損失了近千的兵力,反觀魏軍,卻只留下了不到兩百具屍體而已。

    『差距當真就這麼大麼?』

    除了田耽與向軱外,在場似東郭昴等瑯琊軍將領,皆滿臉羞慚。

    他們簡直無法接受,以有備算計無備,己方的損失竟然還是相差如此之大。

    而對此,田耽倒是看得很淡。

    畢竟他早就知道魏軍的悍勇,更何況這場交鋒發生在晚上,在沒有魯軍以及那些戰爭兵器協助的情況下,他齊國的士卒,如何打得過魏國的士卒?

    不過話說回來,他對此也隱隱有些困惑。

    因為從雙方的傷亡數字來看,魏軍若選擇繼續進攻,雖然不能殺盡這裡數萬齊魯聯軍以及北亳軍,但未嘗不能攪得營地不得安生——如果換做是他,他不會退地如此乾脆。

    那麼,魏軍的將領,又是為何在明明可以繼續嘗試進攻的情況下,就果斷地選擇了撤退呢?

    難道說,對面的魏將是一個過於謹慎的人?

    可這也不對,畢竟倘若是一個過於謹慎的人,又怎麼會決定冒著風險夜襲他齊軍的營地呢?

    田耽自忖自己在中原乃至魏國還是有點名氣的。

    『……魏軍撤地太乾脆了,不太對勁吶。』

    微微皺了皺眉,田耽喃喃說出了他心中的困惑。

    聽聞此言,上卿高傒冷哼著說道:「大概是魏軍想來我軍營地碰碰運氣吧,見我軍有所防備,故而就撤離了。」

    『碰碰運氣?』

    田耽看了一眼高傒,心中暗自嗤笑一聲。

    在他看來,靠「碰碰運氣」才能打敗敵軍的將領,皆屬三流,不值一提。

    雖然他以往並不曾聽說過李岌、蔡擒虎、周奎那三名魏將的名聲,但要知道,這三位魏將,乃是被魏公子潤安排在宋郡駐軍的將領——被魏公子潤寄託重望的魏國將軍,可能是三流將領麼?

    田耽情願相信,魏軍果斷撤離,此舉背後肯定有什麼深意。

    『不會是……有意思。』

    摸著下巴想了想,田耽臉上露出幾分笑意,招招手將東郭昴召到身邊,附耳對他囑咐了幾句。

    『什麼?讓我剝下這些魏軍士卒的衣甲,與兩百名精兵假冒魏軍?』

    東郭昴聽得目瞪口呆,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田耽:你不會是想讓我等這會兒假冒魏卒逃兵混到任城去吧?這明擺著就是有去無回啊!

    想到這裡,東郭昴在等高傒、向軱等人陸續離開之後,半開玩笑似的對田耽小聲苦笑道:「田耽將軍,末將不曾得罪您吧?若田耽將軍要殺東郭,何必借魏人之手?」

    田耽聞言哈哈一笑,隨即低聲說道:「東郭將軍說得哪裡話。……田某猜測,魏軍待會兒很有可能會再次襲擊我軍營,到時候田某會親自追擊這支魏軍,待這支魏軍潰敗時,東郭將軍可趁機混入魏軍之中,一同返回任城。」

    東郭昴很不可思議地看著田耽,最終,在跟田耽打了一個有關於「十壺酒」的賭約後,便就此離開,精心挑選了近兩百名有勇氣的齊軍士卒,令他們穿上魏卒戰亡者的衣甲,等候命令。

    這一等,就等到了臨近次日醜時,等得東郭昴不禁犯困起來。

    然而就在他昏昏欲睡之時,正如田耽所猜測的那樣,魏將蔡擒虎率領著一支魏軍,偷偷摸摸潛到了營地的北邊。

    隨即,隨著蔡擒虎一聲令下,不知幾凡的魏軍似潮水般湧入齊魯聯軍的營地。

    而期間,蔡擒虎沒有理睬麾下的兵將們,帶著最彪悍的一隊士卒,直奔營地的中軍。

    可待等他來到中軍時,他卻忽然停步。

    武將的直覺,讓他意識到情況有點不對勁。

    「撤!撤軍!」

    他扯著嗓子喊道。

    『好直覺!』

    在遠處黑暗的夜幕下,田耽雖然只能隱隱看到蔡擒虎的身影,但卻清楚聽到了後者的喊聲,心下暗暗稱讚。

    讚嘆之餘,他亦暗自對對方報以遺憾:但很可惜,你已在田某的伏擊範圍內!

    「放箭!」

    隨著田耽一聲令下,遠處黑暗夜幕下激射出一片弩矢,朝著蔡擒虎等人飛射而去。

    頓時間,魏卒紛紛中箭,就連蔡擒虎,肩膀上亦中了一支箭矢。

    隨即,待田耽親自率領齊軍步弩殺出,蔡擒虎只能且戰且退。

    而就在這個時候,田耽將一名親衛招到了身邊,對他說道:「告訴東郭昴將軍,是時機行動了。」

    片刻之後,將令傳到東郭昴耳中,他暗自嘀咕了幾句,與麾下近兩百名精銳,穿戴著魏軍的甲冑,趁蔡擒虎這支魏軍慌亂之際,混到了對方的隊伍中,與不明究竟的魏軍一同逃到任城。

    而在這個情況下,田耽率領北海軍、瑯琊軍,以及向軱的北亳軍,一同湧向任城。

    正如他預料的那樣,蔡擒虎這支魏軍,絲毫沒有想到敗軍中混進了東郭昴與兩百名齊軍士卒,以至於東郭昴在進入任城時驟然發難,殺退城門口的魏卒打開城門時,城內的魏軍幾乎沒有絲毫防備。

    而趁著這個機會,田耽率領齊魯聯軍與向軱的北亳軍,一口氣殺入了城內。

    是夜,雙方鏖戰了一宿,直到天濛濛亮時,由於齊魯聯軍以步步為營的方式,在城內大街小巷佈置了機關弩匣等戰爭兵器,欠缺戰爭兵器的魏軍無力抵擋,最終,為了避免無謂的傷亡,魏軍只能選擇撤退,將這座城池拱手相讓。

    一夜之間,任城易主!
V123210 發表於 2017-11-12 00:31
大魏宮廷 第58章:得失

    『一夜之間,任城易主,這個田耽……』

    跨坐在寶馬赤風的背上,魏國太子趙潤目視著手中的戰報,心中充滿了感慨。

    雖說此番齊魯聯軍的主帥乃是齊國的上卿高傒,但在趙弘潤看來,高傒純粹就是擺設,想來「任城一夜易主」這件事,必定是田耽那位齊國的名將發揮了才能。

    不得不說,這件事還真有些出乎趙弘潤的意料。

    他原本以為,任城有李岌、周奎、蔡擒虎三位大將以及其各自率領的浚水軍、成皋軍、汾陘軍駐守,縱使面對齊魯聯軍,也未嘗沒有一戰之力,畢竟據他所知,此番齊國派駐宋地的軍隊,僅僅就只有北海軍、琅琊軍共計五六萬人,哪怕加上魯國的兩三萬軍,也不過八九萬人馬而已,遠遠達不到曾經齊王呂僖征討楚國時的『聯軍』規模。

    相比之下,李岌等人所率領的三支軍隊雖然合計只有五萬左右,但無論怎麼想,這五萬人堅持到商水軍支援任城,這也綽綽有餘吧?

    可誰能想到,任城居然這麼快就被田耽攻陷了。

    不過話說回來,在仔細看過戰報,在得知了任城失陷的具體過程後,趙弘潤心中也生不起氣來,只能說,田耽不愧是田耽,料敵如神,一招將計就計使得爐火純青。

    當然,雖然趙弘潤認為李岌、周奎、蔡擒虎三人也已經盡力,但該罰的還是要罰,否則難以服眾。

    想到這裡,趙弘潤對前來送遞戰報的青鴉眾吩咐道:「以本王的名義,傳令於李岌、周奎、蔡擒虎三人,令三人在此戰結束結束後,自去「天策府」受罰,罰一年俸祿,以儆傚尤。望其知恥而後勇,戒驕戒躁,日後用兵,當更為慎重。……去吧。」

    「是!」

    青鴉眾抱拳領命,轉身而去。

    罰一年的個人俸祿,這對於戰敗的將領而言,實在是一項非常輕的處罰,畢竟趙弘潤的初衷是要李岌、周奎、蔡擒虎三人感到『羞恥』,而不是罷黜他們——不過說實話,在看過任城失陷的戰報後,趙弘潤其實也不認為輸了這場仗有什麼值得丟人的。

    輸給田耽那樣的對手,又是輸在那樣巧妙的計策上,縱使輸了也沒什麼,當然,這話也就只能在趙弘潤心中想想,卻不好說出口。

    此時,宗衛長呂牧在旁問道:「殿下,是任城的戰報麼?」

    「唔,任城丟了。」趙弘潤隨意地點了點頭,將手中的戰報隨口遞給面露吃驚之色的呂牧,心中卻想到了田耽。

    對於田耽,趙弘潤也算是老相識了,還記得洪德十七年的時候,當時已成為齊王呂僖女婿、且又擔任齊國右相的六哥趙昭,便曾帶著新婚的妻子嫆姬,在田耽的率隊保護下,從齊國返回魏國大梁。

    那時,耗時五個月攻陷楚國十八座城池趙弘潤,首次遇到田耽這個曾在十個月內攻陷楚國四十餘座城池的齊國名將。

    至於第二次碰面,那是在齊王呂僖聚集齊國、魯國、魏國以及後來加入的越國,四國共同討伐楚國的時候,那時,趙弘潤與田耽皆擔任齊王呂僖的副將,前者是西路軍統帥,後者是東路軍統帥。

    正因為職務與承擔的責任不分上下,因此,趙弘潤與田耽難免相互產生了競爭的想法。

    至於結果嘛,呵,田耽的將旗,如今還擺在趙弘潤的收藏室作為紀念品。

    「呵呵呵。」

    回想起當時田耽認賭服輸,擺著一場彷彿便秘的臉孔,不情不願地將自己的將旗交給趙弘潤,趙弘潤此時就忍不住笑了起來。

    『得知我親自率軍前來宋郡,你田耽非但不穩固防禦,反而擺出攻勢,一鼓作氣奪下了任城,是打算在任城與我決戰麼?呵,真可惜……』

    趙弘潤摸著下巴喃喃自語著。

    而就在這時,他所在的本陣中,魏軍士卒們爆發出一股喜悅的呼聲。

    「攻下敵城了!」

    「喔喔——!」

    趙弘潤抬頭望向約兩里外的那座城池,嘴角揚起幾分莫名的笑意。

    此刻的他,正在宋魯邊界的「寧陽」縣城外,這座城池最初屬於宋國,後來在宋國覆滅之後曾被魯國佔據,而如今,這座城池卻插滿了魏軍的旗幟。

    『沒料到吧,田耽?』

    狡黠地笑了笑,趙弘潤雙腿一夾馬腹,率領著本陣士卒徐徐朝著眼前那座寧陽城而去。

    此後數日,趙弘潤這支魏軍,始終在寧陽縣按兵不動。

    而任城那邊,魏將李岌、周奎、蔡擒虎三人在丟了任城後,便退守「亢父」。

    不得不說,三人在吃了敗仗後,又是懊惱又是忐忑。

    懊惱的是,這回吃了敗仗,擴編軍隊的事暫時是不用考慮了,而忐忑的是,朝廷以及太子趙潤,在得知此事後,還不知將對他們做出怎樣的處罰。

    「為今之計,唯有奪回任城,方能將功補過!」

    在「亢父縣」的縣衙,蔡擒虎一臉凶相地說道。

    與上回打了勝仗時的舒坦不同,此時的蔡擒虎,板著臉孔,一雙虎目彷彿爍爍放光,縱使他赤裸的身體,肩膀處的繃帶仍隱隱有鮮血滲透,卻也絲毫不見氣餒之色。

    只是他提出的建議,並未得到李岌與周奎二人的支持。

    「齊魯聯軍,有魯國工匠打造的戰爭兵器協助守城,強攻……恐怕難以取勝。」

    李岌搖了搖頭勸說道:「眼下,只有等太子殿下率領商水軍親至,再做打算了。」

    他不是不想奪回任城將功補過,問題是他感覺幾乎沒有什麼勝算,與其讓麾下的兵將白白做無謂的犧牲,倒不如光棍點,等太子趙潤率領商水軍趕到亢父一帶,到時候一同攻打任城。

    至於那位殿下會對他們做出怎樣的處罰,李岌雖然也有些顧慮,但這並不足以影響到他作為將軍的判斷。

    如此,大概又過了兩日,李岌等人得到士卒的稟報,說西邊有一支魏國的軍隊徐徐而來,看旗號正是商水軍。

    得知此事後,李岌、周奎、蔡擒虎三人親自迎出城外,準備迎接率領商水軍而來的太子趙潤。

    可讓他們感到驚愕的是,他們只看到了商水軍的副將翟璜、南門遲二人,卻不見太子趙潤與商水軍大將伍忌。

    見此,李岌驚愕地詢問翟璜道:「翟副將,太子殿下何在?不是說此番太子殿下親征麼?」

    翟璜笑呵呵地說道:「此番,的確是太子殿下率領我商水軍親征沒錯,但是,並非在我這一路……末將這一路,只是為了吸引北亳軍與齊魯聯軍的注意而已,太子殿下與伍忌將軍,其實另外率領一支軍隊前往了「寧陽」。」說到這裡,他帶著幾許歡喜、幾許炫耀地補充了一句:「對了,是「商水游馬」的輕騎軍喲!」

    說罷,他等著李岌、周奎、蔡擒虎三人的反應,可沒想到,卻見三人面面相覷,這讓翟璜有點尷尬。

    好在此時,商水軍的另外一位副將南門遲打圓場道:「老翟,三位將軍這些日子皆在宋地,哪裡知道我商水軍的事,你又不解釋一下,他們如何聽得懂你這沒頭沒腦的話?」

    說著,他簡單向李岌、周奎、蔡擒虎三人解釋了一下。

    原來,自去年四十萬魏軍攻陷河套地區之後,魏國收穫了不計其數的戰馬,因此,趙弘潤一聲令下,便命游馬軍的將軍馬游,重新組建了一支編制在三萬人的輕騎軍,依舊沿用「游馬」這個軍隊番號——也就是說「游馬軍」,如今非但有五千名重騎兵,還有三萬編制的輕騎兵。

    當然,編制歸編制,至於實際人數,游馬軍的輕騎兵目前也只有三千多人而已,而且還都是由步兵轉為騎兵的士卒,馬戰經驗幾乎為零。

    而翟璜之所以這般欣喜,那是因為游馬軍是掛靠在他們商水軍麾下的,等同於他們商水軍擁有了騎軍。

    「恭喜恭喜。」

    在聽了南門遲的解釋後,李岌、周奎、蔡擒虎三人頗有默契地對視一眼,一邊心中暗嘆,一邊祝賀商水軍。

    雖然他們很羨慕商水軍,但卻不至於嫉妒,畢竟,商水軍又並非是沾了「太子趙潤麾下嫡系」的便宜,這支軍隊立下的戰功,事實上比目前魏國任何一支軍隊都要多。

    在將翟璜、南門遲請到亢父縣的縣衙後,李岌向前二者簡單講述了一下任城失守的經過,這讓翟璜不禁有些尷尬。

    畢竟李岌等人吃了敗仗,而他方才卻由於心中極為歡喜,不合時宜地提起了「游馬軍擴建輕騎軍」的事,這難免有點討人嫌。

    只是這會兒向李岌等人道歉,只會令他們三人更加尷尬,於是,翟璜便不動聲色地將話題轉移到了齊魯聯軍身上。

    這恰恰正中李岌、周奎、蔡擒虎三人的心意,畢竟他們丟了任城,這會兒正憋著勁想奪回失守的城池,將功補過呢。

    可是沒想到,翟璜卻一臉遺憾地說道:「三位將軍的心意末將理解,只是此番前來時,翟某與南門接到太子殿下的帥令,只是令我二人入駐任城,擺出一副攻打北亳軍與齊魯聯軍的架勢,卻禁止我二人過多撩撥齊魯聯軍……」

    「這……此話怎講?」李岌有些茫然地問道。

    聽聞此言,翟璜看了看左右,示意幾人的親兵皆退出了屋子。

    此時,他這才壓低聲音說道:「或許三位將軍不知,此番太子殿下親自征討宋地的目的,乃是為了引誘韓國提前與我大魏決戰,也就是說……」舔了舔嘴唇,訕訕說道:「在韓國還未有所行動前,縱使我方有擊潰齊魯聯軍的能力,卻也不能暴露出來。總而言之就是一個字,拖!」

    從旁,南門遲亦低聲補充道:「我二人信任三位將軍,故而私下透露,請三位將軍守口如瓶……我商水軍此番前來宋郡,根本不是為了與齊魯聯軍決戰,而是為了日後偷襲韓國。……而在此之前嘛,我商水軍也負責嚇唬嚇唬齊國與魯國的軍隊。所以說,三位將軍無需為了任城失陷而懊惱,這邊戰場的區區一地得失,根本不在太子殿下的考量之中。」

    「……」

    李岌、周奎、蔡擒虎三人面面相覷。

    次日,幾名青鴉眾便來到了亢父,向李岌、周奎、蔡擒虎傳達了太子趙潤的命令。

    在得知僅僅只是罰俸祿一年的處罰後,李岌等人雖然有種如釋重負的輕鬆,但心中也隱隱有些不是滋味。

    他們很佩服那位太子殿下的高瞻遠矚,不可否認齊人那可是鼓足了勁要與他們魏軍爭個高下,可在那位太子殿下眼裡,與齊軍的爭鋒,只不過是一道可有可無的開胃菜而已——可笑那些齊人這會兒多半還在為奪下了任城而沾沾自喜,卻萬萬不會想到,他們魏國的太子殿下,根本懶得在他們身上投注太多的精力。

    只不過,這樣是不是也意味著,他們浚水軍、成皋軍、汾陘軍在魏國的地位,已經遠遠不如商水軍這些第一梯隊的強軍了呢?以至於被派來與齊魯聯軍做遊戲。

    「罷了,老子喝酒去了。」

    面色怏怏的蔡擒虎,頗有些心灰意冷地離席喝酒去了。

    想來在得知所謂的「宋郡戰役」,只不過是太子趙潤糊弄齊人的把戲而已,蔡擒虎就感覺有點提不起勁。

    更別說,為了不使齊魯聯軍這麼快就落敗,他們還要陪著前者演戲,直到韓國『見』魏國這邊在宋郡與齊魯聯軍久久僵持不下,驟然發難。

    看著蔡擒虎離開,李岌與周奎二人亦暗暗嗟嘆。

    似乎是注意到了李岌與周奎眼中的失落,翟璜為了挽回先前的過失,主動示好道:「兩位將軍何必如此?雖說要以大局為重,但並不意味兩位將軍就沒有向齊魯聯軍討回任城失守的那口惡氣……只不過,暫時只能小打小鬧,一切以「使宋郡戰場陷入僵持」這個目的為主。」

    李岌與周奎聞言默然點了點頭,不過心中多多少少還是有些不滿足,只是為了大局為重,他們總是此刻非常想向齊魯聯軍討回那口惡氣,也只能暫時按兵不動。

    商水軍抵達亢父縣、且在亢父縣城外駐紮營地的消息,沒過兩日便傳到了齊國名將田耽的耳中。

    在討論作戰的會議中,田耽信誓旦旦地說道:「據消息稱,魏公子潤已率領商水軍抵達了亢父縣,相信明後兩日,定會率軍攻打任城……」

    其實這會兒,田耽已經做好了應戰的準備,就等著魏公子趙潤親自率領商水軍攻打任城,在這片土地上與這位魏國的雄主廝殺一番。

    而在聽了田耽的安排後,琅琊軍大將東郭昴頭一個表示支持田耽。

    沒辦法,前兩日他與田耽賭約時輸了,害地他在事後的慶功筵中一口菜沒吃,先一口氣灌了十壺酒,吐地是七暈八素,哪裡還敢懷疑田耽的判斷。

    然而就在田耽正準備結束會議,準備前往城外的齊軍營寨時,忽然有一名齊軍士卒走了進來,稟報導:「諸位大人,方才有一隊魯人進了城,為首一人自稱「季平」,說是魯王派來的使者,有要事要求見季武將軍。」

    「三弟?」魯國將軍季武皺了皺眉,吩咐道:「你且速速請入。」

    大約過了有一炷香工夫,季武的弟弟季平便急匆匆地帶著幾名魯國士卒來到城守府。

    見弟弟風塵僕僕,季武驚聲問道:「小弟,你怎麼……這幅模樣?」

    只見季平朝屋內的高傒、田耽等人拱了拱手,隨即急切地說道:「二哥,大事不好,「寧陽」被魏軍攻陷了!」

    「什麼?!」季武驚呼一聲,滿臉駭然之色地說道:「怎麼可能?梁魯渠不是全面封鎖了麼?魏軍從哪來的?」

    要知道,寧陽距離魯國的王都「曲阜」就只有三日左右的路程,若魏軍果真攻陷了寧陽,這就意味著,魏軍隨時可以進軍威脅他們魯國的王都。

    季平搖了搖頭。

    見此,季武面色難看地問道:「是哪支魏軍?由何人統帥?」

    只見季平緩了口氣,語氣凝重地說道:「據寧陽逃回的敗卒稱,乃是魏國的商水軍!」

    『商水軍?』

    屋內諸人聞言一愣,面面相覷。

    皺了皺眉,季武懷疑地說道:「當真?小弟,你不會弄錯了吧?魏國的商水軍,目前可是在亢父縣啊……」

    「不會有錯!」季平搖了搖頭說道:「那一支騎軍,確實打著「商水游馬」的旗號。……魏人似乎提前在寧陽安排了一些內應,以至於當這支魏騎驟然出現在寧陽的時候,駐防的軍隊根本來不及反應,就被賊人襲了城門,將魏騎放入了城內。」

    聽聞此言,季武怒聲罵道:「寧陽的都尉在做什麼?!難道就絲毫不曾察覺麼?」

    「據說魏軍來得太快,城防軍隊根本來不及反應。」季平低聲解釋道。

    從旁,田耽靜靜聽著季武、季平二人的對話,心中隱隱有些發涼。

    要知道,「奔襲奪城」,那可是魏公子趙潤的拿手好戲,尤其是當年「五方伐魏」時,魏公子潤率領麾下軍隊,在三日內狂奔八百里,直搗秦國後防空虛的王都咸陽,此事在傳入中原後,至今仍然被人所津津樂道。

    「我等被耍了,魏公子潤在寧陽!」

    很突兀地,田耽面無表情地說道。

    聽聞此言,向軱面露沉思之色,季武則是萬分焦急,唯獨上卿高傒,仍還有些茫然,不解地問道:「為、為何?為何魏公子前赴寧陽?」

    話音剛落,就聽向軱代為解釋道:「因為梁魯渠在寧陽折道,往東北可通往魯國都城曲阜,而南,則可經泗水入微山湖……當初我北亳軍,就曾在寧陽西側駐軍,截斷梁魯渠,只是後來被魏國的魏武軍驅逐。而眼下,魏軍佔據了寧陽,這就意味著,魏國隨時可以借助這條河渠,源源不斷地將軍隊以及戰爭兵器,從魏國本土運到寧陽……這場仗,我方先機已失。」

    高傒皺眉看了一眼向軱,隨即轉頭看向田耽,卻見田耽亦是面色難看。

    正如他此前所說的那樣,這裡所有人都被魏公子潤給耍了,對方故意叫商水軍的主力,大張旗鼓地從定陶踏入宋郡,讓齊魯聯軍以及北亳軍都誤以為魏軍將直奔任城,卻沒想到,魏公子潤親自率領一支奇兵,奔襲了魯國的寧陽。

    『……怎麼辦?』

    撓了撓額角,田耽表情詭異。

    因為他忽然發現,他們這幫人眼下的處境有點尷尬:明明奪下了任城,做好了迎擊魏公子潤的完全準備,可誰料魏公子潤完全不按常理出招,根本不來任城,直接襲擊了寧陽。在這種情況下,究竟是繼續留在任城呢?還是率軍前往寧陽呢?

    若繼續留在任城,魏公子潤便可驅兵直接威脅魯國的王都曲阜,繼而逼迫季武率領的魯國軍隊回援——事實上,無論從齊國派援軍趕赴魯國,還是季武率領的魯國軍隊回援,都是來不及的,倘若魏公子潤執意要攻打魯國的王都曲阜,那麼眼下唯一能仰仗的,就只有魯國本土的駐守軍隊。

    只不過,魯國本土的駐守軍隊,擋得住魏公子潤麼?

    更何況,雖然號稱齊魯聯軍,但魯國軍隊的兵權,卻仍舊在魯國將軍季武的手中,在魯國王都遭到威脅的情況下,田耽怎麼好意思強行要求季武率領的魯軍繼續留在任城?

    倘若他敢這麼做,魯軍必定與齊軍反目。

    因此,只能乾脆點率軍前往寧陽,只是這樣一來,他們之前奪下任城、且在這座城部署了重重防禦的舉動,又有什麼意義呢?

    畢竟他們一旦從任城驅兵前往寧陽,任城留守的軍隊,明擺著抵擋不住亢父縣那些魏軍的進攻。

    而如此一來,亢父縣的魏軍,便可向東挺進,直接威脅滕地的宋國。

    那麼問題就來了,究竟援護魯國,還是援護宋國呢?

    看著皆面露焦急之色的魯國將領季武與北亳軍首領向軱,縱使是田耽,這會兒不禁亦萬分頭疼。

    別看是一城換一城,可事實上,齊魯聯軍這邊卻是血虧。

    或許這就是所謂的,贏了戰爭、輸了戰略。

    而與此同時,在寧陽縣,趙弘潤親筆寫了一封信,托青鴉眾前往魯國王都曲阜,交給魯王公輸磐。

    期間,宗衛長呂牧看到了信中的內容,頗為意外地說道:「殿下要請魯王喝酒敘舊?卑職怕魯王不會來。」

    「他會來的。」

    趙弘潤微微一笑,意有所指地說道:「因為他若不來寧陽,那就只能由本王前往曲阜了。」

    「原來如此。」

    呂牧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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