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晚清之亂臣賊子 作者:吳老狼 (連載中)

 
mk2258 2016-2-18 20:46:3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89 563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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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十日斷腸散

  監軍載垣還是到了第二天早上才知道勝保派遣吳超越到高唐戰場增援的事,大驚之下,載垣來不及去質問勝保原因,打馬直接來到吳超越軍前,要求正在向南開拔的吳軍練勇暫停前進,然後才向吳超越問起事情經過。

  再這件事上毫不理虧,吳超越當然是把情況如實相告,說明自軍是因為勝保下令才被迫離開連鎮戰場,載垣則是聽得幾乎把肚皮氣炸,當著眾人的面就破口大罵了起來,「敗保!真不愧是皇上罵的敗保!這個狗奴才是腦袋進水了,還是豬油蒙心了?沒有上海團練衝鋒陷陣,沒有慰亭出謀劃策,我們能奪得迴天津,把長毛主力困得在連鎮?現在只差最後一步了,他居然要把上海團練調走,他是傻子二百五?」

  「慰亭,你不能走!你給我等著,本王這就去見勝保,叫那個狗奴才把你留下!」

  「王爺,請等等。」

  吳超越攔住了怒不可遏的載垣,向載垣拱手說道:「王爺,你的好意下官心領了,但是為了朝廷大局,我軍的內部團結,還是讓下官走吧。」

  載垣有些不明白吳超越這話是什麼意思,吳超越耐心解釋道:「王爺,勝大帥要下官離開連鎮戰場的態度十分堅決,就算王爺你行使監軍職權,強迫大帥收回軍令把下官留下,下官與勝大帥之間也不可能再象以前那樣和諧相處,將帥不和互相猜疑,遲早會重蹈之前大帥和僧王那樣的覆轍,貽誤皇上和朝廷的大事。所以,還是讓下官走吧。」

  「是啊,王爺,讓我們走吧。」旁邊的迂腐秀才黃植生也壯著膽子說道:「吳大人昨天晚上對我們說得很清楚,勝大帥覺得連鎮這邊已經是穩操勝算,用不著我們再上陣殺敵。我們與其強留下來和友軍分功,引起軍中矛盾,倒還不如去高唐繼續殺賊,既可以繼續為皇上和朝廷效忠,又可以避免造成與友軍不和,誤了朝廷大事。」

  聽了吳超越和黃植生這番漂亮得不能再漂亮的話,載垣為難萬分,半晌才說道:「慰亭,那你走了以後,連鎮這邊的戰事出現反覆怎麼辦?」

  「王爺放心,大帥既然決定把下官調往高唐參戰,說明他對連鎮這邊的戰事已經有了他的把握,想來已經不會有什麼大礙。」

  吳超越振振有辭,又說道:「但王爺,請切記一點,下官離開後,絕不能再用下官之前提出的誘敵突圍之計,長毛凶悍,除了下官之外,恐怕再沒有一支軍隊能夠佻得起正面攔截和穿插包圍的重擔,繼續採取四面圍困長毛的戰術才是上策。這麼一來,就算連鎮長毛一時難以殲滅,等下官攻破了高唐長毛之後,也可以馬上回師來破連鎮長毛。」

  載垣再不說話,只是拍了拍吳超越的肩膀,說道:「慰亭,肅中堂沒看錯你,你確實是朝廷未來的棟樑之材,你放心,今天的事,本王會向皇上如實奏報。」

  吳超越道謝,又向一直處得不錯的載垣行了一個禮,然後立即率軍向南開拔,結果也是到了走遠時,趙烈文才湊了上來,低聲說道:「慰亭,剛才你在載王爺面前的話有些多了,剛才又人多眼雜,勝大帥如果知道你說的那些話,恐怕心裡對你只會更不舒服,說不定還有可能做出什麼衝動的事。」

  吳超越沉默不答,臉上神色平靜,心裡卻是在微笑,「這正是我希望的目的,勝保不衝動不犯傻,吉文元那來的突圍機會?」

  如吳超越所願,吳超越在載垣面前說的那些話,果然被有心人很快就捅到了勝保的面前,勝保聽聞後也果然沒有什麼愧疚,更沒感動於吳超越的識大體顧大局,反而還有些惱羞成怒,也益發堅定了僅憑自軍之力攻破吉文元的決心。這是後話,暫且略過不提。

  率領吳軍練勇剛離開連鎮,吳超越當然是馬上就琢磨起了在高唐戰場上該怎麼打,不過吳超越考慮的並不是如何破城殲敵,而是如何逼迫李開芳棄城南逃——還最好是在吳軍練勇抵達高唐前就棄城南逃。然而很遺憾的是,對高唐那邊的情況幾乎是一無所知,情報支持嚴重不足,光靠憑空猜想,吳超越當然想不出什麼靠譜的辦法達成這一目的。

  心中犯著難,不知不覺間,吳軍練勇已經開拔到了直隸與山東交界的桑園鎮,因為戰事需要,清軍此前已經單獨分出一軍駐守在此,帶隊的綠營把總看到吳軍到來,又看到吳超越那面張牙舞爪的吳字大旗,馬上就屁顛屁顛的跑到吳超越的馬前行禮問安,極盡諂媚。吳超越見他似乎識得自己,便隨口問了他的來歷,那把總如實答道:「回吳大人,小的是直隸綠營副將史榮椿史將軍的部下,也曾參與過天津大戰,所以識得大人你的威顏。」

  「史副將的部下?」吳超越對那個史榮椿倒是有點印象,便又隨口問道:「那你怎麼被調到這裡來駐紮?」

  「攔截長毛信使。」那把總如實答道:「高唐長毛為了和連鎮長毛取得聯繫,幾次派人化裝成百姓北上送信,上面為了攔截長毛信使,就讓小的帶兵來這裡駐紮,專職負責盤查來往行人。」

  吳超越點點頭,剛想追問那把總是否有什麼收穫,不曾想那把總卻突然問道:「吳大人,連鎮那邊的仗是不是已經打完了?吉文元那個匪首抓到了沒有?」

  「你問這個幹什麼?」吳超越疑惑反問道。

  「吳大人,難道連鎮那邊的長毛還沒殺光?」那把總比吳超越更疑惑,說道:「吳大人你是長毛剋星,又是我們大清軍隊最能打的名將,你親自率軍南下,難道不是說明連鎮的長毛已經被你殺光了嗎?」

  吳超越一聽笑了,剛想否認,但話到嘴邊,吳超越又心中一動,忙改口問道:「你剛才說什麼,再說一遍!」

  那把總稀裡糊塗,但又對吳超越頗為尊敬,便複述剛才的問題道:「小的誰,吳大人你是長毛剋星,我們大清的第一名將,你親自率軍南下,說明連鎮那邊的仗已經打完了,吉文元那幫長毛也被你殺光了。」

  吳超越的神情有些愕然,回過神來後,吳超越露出了開心笑容,隨手拿出一把吳大洋遞給那把總,笑道:「你的話提醒了我的一件大事,賞你的,對了,能不能再給我幫一個忙?」

  「多謝吳大人,多謝吳大人。」那把總歡天喜地的接過吳超越的賞賜,又趕緊說道:「吳大人要小的做什麼,請儘管吩咐,小的願為大人赴湯蹈火。」

  「不用你赴湯蹈火。」吳超越微笑說道:「替我放出風去,讓越多的人知道越好,就說連鎮那邊的長毛已經比我們殺光了,吉文元的腦袋也被我親手砍下來了,現在我要先去高唐攔截長毛的逃命道路,等我們的主力抵達高唐,再徹底全殲長毛,記清楚了沒有?別怕將來有人追究你,我會替你擔著。」

  那把總趕緊點頭,表示自己已經記住吳超越的吩咐,也拍著胸口保證一定替吳超越把風聲放出去。而吳超越把他打發走了以後,又馬上把趙烈文叫到面前,吩咐道:「惠甫,替我寫道書信給僧格林沁,告訴他,他如果想盡快攻破高唐長毛,換回郡王爵位,我願意和他攜手合作。再告訴他,僅憑我和他手裡的兵力,直接拿下高唐城幾乎沒有半點希望,想破敵的話,唯一的辦法就是趕緊放出風去,就說連鎮的長毛已經被我軍全殲,我是先鋒馬上就到高唐,我們的主力隨後就能抵達高唐戰場,誘使長毛出城野戰破敵。」

  趙烈文應諾,然後又問道:「慰亭,僧格林沁是否願意配合姑且不論,但如果僧格林沁配合了,長毛又乘著我們還沒抵達高唐戰場,提前突圍跑了,那我們怎麼辦?」

  「我們用得著怎麼辦?長毛是從我們的防區突圍跑的嗎?」

  吳超越微笑反問,趙烈文恍然大悟,忙向吳超越豎起了大拇指,稱讚了一句吳超越越來越陰損缺德,然後趕緊提筆做書,派快馬攜帶書信先行南下去和僧格林沁聯繫,吳超越又吩咐吳軍練勇沿途散播連鎮太平軍已被殲滅的謠言不提。

  次日正午,吳超越的書信順利被快馬送到高唐,遞交到了僧格林沁的面前,僧格林沁覽信後遲疑難決,不得不向一干部下徵詢意見。然而令僧格林沁詫異的是,包括他幾個成天在背後衷心希望吳超越全家不得好死的心腹在內,竟然都表示應該拋棄前嫌與吳超越攜手合作,也幫助吳超越散播謠言,動搖太平軍的軍心促使敵人棄城。其中新近帶著圓明園守軍來給僧格林沁幫忙的禮部侍郎瑞麟還這麼說道:「僧貝子,下官知道你之前和吳超越屢有不和,但國事為大,吳超越區區一個道臺都能以朝廷大事為重,主動願意表示與你攜手,更何況你還是朝廷的固山貝子?」

  「貝子爺,瑞大人的話有道理,高唐城池頗是堅固,急切之間誰也無法攻下,但如果吳大人的妙計得手,促使長毛棄城逃命,那我們不但可以避免攻堅苦戰,還可以在過年前把光復高唐送回京城,皇上聞訊必然龍顏大悅,到時候皇上高興了,我們還不是也一樣高興?」

  聽了瑞麟和幾個心腹部下的建議,又考慮到想要恢復郡王爵位必須要靠戰功換取,僧格林沁一咬牙一跺腳,終於還是下定了決心,吩咐道:「馬上依計而行,讓軍士大聲歡呼吶喊,就說我們已經全殲了連鎮長毛,也砍了吉文元的腦袋,吳超越正在率軍過來增援我們,等我們的主力到了,就可以高唐的長毛也全部殺光宰絕!記住,真相只能有我們幾個人知道,連我們的士兵都必須隱瞞!」

  按照僧格林沁的命令,清軍各級將領馬上組織各營兵士和地方鄉勇大聲歡呼,散播吉文元軍已經全軍覆沒的謠言,結果謠言也很快就傳進了近在咫尺的高唐城中,送到了始終無法與吉文元取得聯繫的李開芳面前。

  如果是換成了其他清軍與吉文元對陣,李開芳肯定是對這樣的傳言嗤之以鼻,但是沒辦法,這一次和吉文元對陣的偏偏是老對手吳超越,與吳超越交手過多次,知道吳超越有多難纏多狠毒,又親眼看到了吳軍練勇西洋火炮的恐怖可怕,李開芳再怎麼對吉文元有信心,難免也有一些提心吊膽。為了謹慎起見,李開芳自然是一邊派人繼續打聽消息真假,一邊再次安排使者祕密北上,去偵察北面的真正動靜。

  藉著夜色掩護,兩個化裝成普通百姓的太平軍密使分頭出城,其中一個叫杜有仲的僥倖摸過了清軍封鎖線得以北上,但是很不幸,好不容易越過了馬夾河繼續北上時,杜有仲卻因為廣西口音被人認出,在恩縣西南的肖河莊一帶被當地的鄉勇擒獲,還被搜出了藏在身上的李開芳密信。

  再接下來,肖河莊鄉勇當然是興高采烈的押著杜有仲到恩縣城裡請賞,然而就在恩縣的縣令審問杜有仲口供的時候,城外卻突然傳來消息,說是吳超越已經率軍抵達了恩縣城外,縣令不敢怠慢,趕緊把杜有仲暫時收監,帶著縣中其他低級官員出城迎接吳超越。而杜有仲則始終一言不發,心中做好受死準備,同時也祈禱天父保佑,能讓自己的同伴逃出生天,把重要消息帶回高唐。

  再然後,很奇怪的事發生了,過了不短的一段時間後,杜有仲又突然被衙役提出了大牢,五花大綁的押出了城外,押到已經在城外立營的吳軍練勇營中,還直接被押到了吳超越的中軍大帳中,押到了雙手沾滿農民起義軍將士鮮血的吳超越面前。

  進帳後,吳軍練勇當然要強迫杜有仲向吳超越跪下,杜有仲則寧死不屈,任由吳軍練勇如何踢打就是直立不跪。見此情景,吳超越先是揮手叫住自軍練勇,然後還起身過來親手為杜有仲鬆綁,微笑著對杜有仲說道:「這位壯士,我知道你是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也喜歡你這份寧死不屈的性格,但你還執迷不悟做什麼?你難道不知道,連鎮的長毛已經被我們大清的官軍殺光宰絕了,吉文元那個匪首也被我親手打死,李開芳在高唐城裡已經是孤立無援,象秋後的螞蚱,蹦達不了幾天了?」

  杜有仲昂著頭不說話,吳超越則笑得更加親切,溫和說道:「壯士,本官是愛才之人,尤其喜歡忠勇義士,你如果堅持不降,我也不勉強你,還會給你一個痛快。但你如果願意懸崖勒馬,浪子回頭,本官可以給你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只要替我回高唐城辦一件事,本官不但不會殺你,還會上表朝廷,請朝廷給你封賜官職,讓你也當上大清的官員。」

  「回高唐城?」杜有仲心中一動,猶豫了一下,杜有仲還是忍不住問道:「你要我回高唐城做什麼?」

  「這個現在你還沒必要知道。」吳超越微笑說道:「現在本官只問你一句,願不願意投降?」

  眼珠子轉了幾轉後,杜有仲還是違心的向吳超越雙膝跪下,磕頭表示願意投降,還賭咒發誓終身效忠大清朝廷,吳超越大喜,親手攙起杜有仲好言安撫,又叫人拿來酒肉賞賜給杜有仲。而杜有仲為了獲得吳超越的信任,也老實交代了自己的姓名身份,還有招出了關於高唐太平軍的許多軍情,吳超越聽得連連點頭,然後先是隨意給杜有仲許了一個八品官職,又叫人拿來了一小瓶藥,微笑說道:「杜壯士,這是本官用高價從洋人那裡買的藥,叫做十日斷腸散,吃下去以後,如果十天之內不服解藥,就會腸斷肚穿,死得苦不堪言。」

  杜有仲沒做任何猶豫,馬上就拿起了那瓶藥,把裡面的黃色粉末和酒吞下,吳超越見了更是大喜,忙又好生誇獎了杜有仲許久,然後才說道:「杜壯士,我知道你是替李開芳來刺探我軍動靜,我只要你把一個假消息帶回高唐城,告訴李開芳,就說吉文元確實並沒有死,正帶著一些殘軍在向南突圍,目前被我們包圍在了馬夾河北面的肖河莊一帶,需要高唐長毛出兵增援接應,然後你再力勸李開芳親自帶兵來救吉文元就行了。」

  聽了吳超越的話,杜有仲心中當然是狂喜萬分,立即跪下表示一定完成吳超越的任務,吳超越更是大喜,忙又親手攙起了杜有仲,再次好言寬慰了許久,然後才派人連夜護送杜有仲南下,讓杜有仲返回高唐傳遞虛假軍情。同時為了幫助杜有仲取信於李開芳,吳超越還把此前從杜有仲身上搜出的書信也交還給了杜有仲,且無比細心的把火漆重新烙好。

  再然後,無比悲壯的一幕自然就出現了,在明知道自己服下了斷腸毒藥只有十天可活的情況下,當天深夜回到了高唐城後,杜有仲還是流著眼淚向李開芳道出了事實真相,李開芳聞言也忍不住淚如雨下,與捨命詐降的杜有仲抱頭痛哭了一場——文化程度不高,李開芳和杜有仲當然都對那個什麼十日斷腸散信之無疑。同時還因為心理作用的緣故,杜有仲還覺得自己全身都不舒服,怎麼都象是中了劇毒的模樣。

  人品卑劣的吳超越在太平軍的面前信用已經為負值,無論說什麼話太平軍都只能是反過來聽,但越是這樣,結合其他渠道收集到的情報,李開芳就越是相信連鎮太平軍已經被清軍全殲,好兄弟吉文元也已經被吳超越親手殺害。再考慮到太平軍目前的窘迫處境,高唐城裡為數不多的糧草,李開芳一咬牙,終於還是頒佈命令道:「傳令全軍,立即準備突圍南下,黎明時從東門出城!撤回淮南和我們的主力會合,等將來再為吉兄弟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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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竹籃打水一場空

  儘管僧格林沁對太平軍的棄城突圍已有一定準備,但幾乎毫無徵兆的突然棄城,太平軍還是殺了清軍一個措手不及,包括僧格林沁都沒有想到太平軍會這麼快就做出這麼重要的決定,倉促之間根本組織發起有效進攻,迎頭痛擊匆匆棄城的太平軍。

  太平軍選擇的進兵路線也很巧妙,從東門出城後猛撲東昌府鄉勇營地,又分兵從北向南猛攻,驅逐著戰鬥力低下但數量龐大的東昌鄉勇南逃,給太平軍打免費先鋒,成功衝亂了匆匆出營攔截的清軍步兵大隊。繼而太平軍又沒走正南面的寬闊官道突圍,選擇了走小路逃向徒駭河,不架車也沒攜帶高唐城裡那幾門陳舊不堪的老炮,糧草輜重都是讓騾子毛驢背馱和士兵隨身攜帶,最大限度提高了機動性和靈活性,讓清軍追之極難。

  還好,僧格林沁軍最大的優勢就是騎兵眾多,雖然戰鬥力太過強大到無法在野戰中沖垮太平軍的地步,僧格林沁卻十分理智的命令騎兵咬住太平軍尾巴,遲滯太平軍的逃跑速度,同時派快馬飛速北上與吳超越聯繫,要求吳超越趕緊南下助戰。

  聽到了僧格林沁信使的戰情報告,吳超越當然是心中狂喜,但表面上卻不動聲色,還十分冷靜的告訴信使道:「回去告訴僧貝子,我馬上加快速度,一定會盡快和他會師!還有,切記一點,尤其要注意封堵長毛的東逃道路,你們的騎兵多機動力強,不怕長毛向南逃向西逃,但絕對不能讓長毛向東逃!」

  「為什麼?」僧格林沁的信使莫名其妙了。

  「蠢貨!」吳超越破口大罵,「虧你還是僧貝子的帳中衛士,連點地理都不懂?東面是泰沂山脈,泰山、沂山和蒙山三道山脈,方圓幾千裡山高林密,地勢複雜,騎兵難以作戰,長毛往深山老林裡一鑽,你去山林裡和長毛捉迷藏還是我去?!」

  捱了吳超越的罵,那信使心裡雖然有些不舒服,但還是老實唱諾,用心記住吳超越的叮囑,然後又快馬回去給僧格林沁報信。而吳超越遵約守信的命令吳軍練勇加速南下的同時,也在心裡嘀咕道:「上天入地廣西狼,李開芳,你最好懂點地理,往東逃,進了泰沂山區就有希望活命了。」

  很可惜,底層農民出身的李開芳最大的劣勢就是文化程度太低,雖然聰明過人擅長學習,但基礎太差壓根就不知道東面就有一處幅員遼闊的山林地區,逃進了那裡不但保命希望大增,甚至還有在山區東山再起的希望。所以太平軍一個勁的只是南下撤退,也始終無法擺脫清軍騎兵的糾纏牽制,同時南面的滿清地方官員在收到告警後,也拼命的組織兵勇沿途阻擊,幫助僧格林沁堵截太平軍南逃道路,結果也多多少少起到了一點效果——起碼逼得太平軍花時間作戰殺潰他們。

  但吳超越也有一點失算之處,那就是太平軍李開芳部的騎兵數量也相當不少,騎兵佔到了一半都還多,同時還有許多毛驢騾子可以運糧騎乘,所以太平軍的撤退速度也相當之快,基本上達到了日行七十里以上,所以等吳超越率領除炮營外的吳軍練勇追上太平軍後隊時,太平軍都已經逃到了泰安府的東阿縣境內。

  在東阿縣正南的柿子園,吳超越和太平軍的後軍幹了一仗,也再一次打敗了太平軍,迫使率軍殿後的謝金山奪路而逃,清軍騎兵乘勢追擊,奪得許多驢騾輜重。而謝金山帶著殿後的騎兵追上了李開芳率領的主力後,太平軍的主力卻又偏巧正在架設浮橋準備渡過大清河,向南面的彭家集進兵,正處於最危急的時刻。

  大清河一帶的地形複雜得令人眼花繚亂,大清河的主流和支流都在彭家集以東匯入肥河,太平軍要想繼續南下必須得先後越過水量頗大的大清河主流和較小的支流,再渡過水量更大的肥水才能進入適合騎兵行軍的開闊地帶,是吳軍步兵活動的天堂,也是太平軍騎兵的地獄。

  為了走完漫長的逃生道路,太平軍當然不能拋棄戰馬和驢騾,可怕的超越小妖又在腳步不停的向這邊殺來,太平軍實際上就只剩下了一個選擇——留下一隊步兵,在大清河主流的南岸設防,攔截吳軍追兵和清軍主力,但是這麼一來,這隊步兵註定將沒有任何的逃生希望。

  李開芳當然不忍心這麼做,也張不開口點名要誰送死,但還好,幾個部將都明白李開芳的心思,也都站了出來主動請求擔任這一必死任務。其中李開芳麾下的頭號猛將黃懿端還態度最為堅決,大聲說道:「都別和我爭!也都別和我搶!說到帶步兵,你們誰及得上我?我馬戰不行,步戰最內行!我不留下,誰留下?!」

  謝金山和譚有桂等同僚紛紛閉嘴後,李開芳也流下了眼淚,哽咽著命令黃懿端率領五百多步兵留守大清河防線,自領最後的千餘騎兵南下突圍。黃懿端毫不猶豫的抱拳領命,李開芳卻忍不住放聲大哭,與愛將黃懿端做了最後一次擁抱。

  風雪中,太平軍騎兵匆匆向著南面去了,吳超越那面張牙舞爪的吳字大旗和數量龐大的清軍步兵則迅速出現了大清河北岸,此前一直在西面東平城裡龜縮不出的東平清軍也氣勢洶洶的向渡口殺來,僧格林沁則親率騎兵從東平城下的橋樑過河,向南發起追擊。

  殘酷的大清河阻擊戰很快打響,憑藉著河流天險,五百餘名太平軍步兵迎頭痛擊追擊清軍,先後四次打退清軍進攻,吳超越那怕是出動吳軍練勇以火力覆蓋掩護,都沒能幫助清軍渡河成功,同時從西向東殺來的東平清軍也被視死如歸的太平軍將士輕鬆殺退。不得已,侍郎瑞麟只能是親自率軍從上游渡河,迂迴殺到太平軍側翼,這才逼迫黃懿端放棄陣地,撤往已經被清軍燒成一片廢墟的彭家集繼續作戰,憑藉一道殘破不堪的土圍子頑強抗擊清軍的瘋狂進攻。

  行動緩慢的吳軍炮營還在後方沒有趕到戰場,疲憊不堪的吳軍練勇和清軍難以給負隅頑抗的太平軍以最後一擊。被迫無奈下,吳超越只能是趕緊找到瑞麟匆匆商議,決定暫時停止進攻,四面合圍彭家集,同時派人從東平調來那裡的城防火炮轟擊彭家集。結果也是到了火炮送到戰場時,東平縣令滿臉諂媚的親自把一座上好的年夜飯送到吳超越的面前時,吳超越才愕然發現,今天竟然已經是咸豐三年的除夕夜,也第一次在戰場上過了一次新年。

  咸豐四年的正月初一,清軍再次向彭家集發起猛攻,但太平軍的頑強程度卻遠遠超過了吳超越和清軍將領的想象,才一夜時間,太平軍就在彭家集的土圍子牆下挖掘了大量的射擊孔,躲在牆下對外開槍,再次打退了清軍的多次進攻,吳軍練勇衝鋒時那怕是動用了手雷和擲彈筒,都沒能拿下彭家集。——當然,這也和吳超越故意的悄悄放水有關。

  最後,還是到了正月初四時,吳軍炮營把重炮送抵前線,十門臼炮用拋物線把大量的苦味酸炮彈打進了彭家集,傷亡慘重的太平軍才放棄彭家集向南突圍,但因為河流攔道,清軍又已經在大清河支流的南岸嚴密佈防,太平軍的突圍始終沒能取得成功。而眼見突圍無望,黃懿端乾脆帶著最後的幾十名太平軍將士向瑞麟的旗陣發起了自殺性衝鋒,還奇蹟般的殺到旗陣近處,嚇得瑞麟奪路而逃,旗陣幾乎被太平軍沖垮。

  最後的衝鋒因為黃懿端身邊的士卒盡數戰死而宣告結束,在被清軍重重包圍後,身負重傷的黃懿端斷然拒絕了吳超越的親自出面招降,選擇撲向一名清軍士兵,緊咬住了他的咽喉和他同歸於盡,任由清軍士兵把他亂刀砍成碎片。

  目睹這悲壯一幕,吳超越的眼中淚花閃爍,心裡說道:「永別了,勇士,你放心,你不會白白犧牲,你那些英勇的同伴,一定有機會逃出生天。」

  終於全殲了太平軍黃懿端部,才在東平城外休整了一天,曾經的上司禮部侍郎瑞麟就催促吳超越趕緊率軍南下去給僧格林沁幫忙,知道自軍步兵已經很難再追得上太平軍騎兵,吳超越倒是毫不猶豫的一口答應,然而就在吳軍練勇準備出發時,勝保的加急軍令卻又突然送到了吳超越的面前——命令吳超越立即回師北上,攔截已經從連鎮突圍的太平軍吉文元部。

  心裡偷偷笑著,臉上滿是驚訝的向勝保信使問起太平軍的突圍經過時,吳超越這才知道,原來吳軍練勇離開連鎮戰場後,懷疑這肯定又是吳超越詭計的吉文元倒是一直沒有突圍,咬著牙又堅持了好幾天,也多次打退勝保的猖狂進攻。最後到了臘月二十六那天,大概是確認了吳軍練勇果真離開了連鎮戰場,吉文元突然率軍發起突圍,從連鎮東南部成功殺出清軍包圍南下,勝保慌忙發起追擊,還妄圖採取吳超越之前提出的戰術,分兵穿插迂迴,層層設防攔截太平軍逃命道路,結果卻只有一次穿插成功,然後又馬上被太平軍衝潰防線,勝保無計可施,也好厚著臉皮又要吳超越回師北上,去幫他攔截太平軍。

  聽完這些情況,瑞麟當然是破口大罵,天底下就沒見過這麼無能無恥的主帥,嫉賢妒能趕走作戰主力,貪功輕敵給敵人鹹魚翻身的機會,把事情搞砸了又要部下回去收拾爛攤子,厚顏無恥到了這個地步的人還真是不多見!而吳超越卻是裝模作樣的連連苦笑搖頭,然後又向瑞麟問道:「瑞大人,勝大帥要我回師北線,怎麼辦?」

  「別聽他的!」瑞麟怒吼道:「隨我南下追殺長毛,皇上那裡,我會上摺子替你解釋!」

  「但是瑞大人,勝大帥是全軍主帥,又是欽差大臣,下官若是抗命不遵,那就是違抗軍令的大罪!」吳超越提醒瑞麟,又說道:「還有,下官是外官,又只是一個四品道臺,不象僧王爺那樣有背景。」

  瑞麟板著臉不說話,盤算了半晌才說道:「你去吧,反正你都是步兵,想追上長毛騎兵也沒那麼容易。唉,朝廷如果多幾個慰亭你這樣的忠臣就好了!」

  吳超越確實是大清忠臣,聞言後沒有做任何猶豫,馬上就讓勝保的使者捎回去了一道回信,一邊答應回師阻擊,一邊建議勝保嚴密封堵太平軍的東逃道路,不給吉文元逃進沂蒙山區的機會,然後立即就讓勝保的使者攜帶這道書信北上,讓他冒著隨時可能被太平軍攔截的機會去給勝保送信。最後,吳超越當然是悄悄祈禱上天保佑,讓吉文元能夠拿到這道指點太平軍生路的書信。

  奇蹟沒能發生,太平軍並沒有攔截到攜帶吳超越書信的信使,但意外的是,南下突圍過程中,因為從抓到的鄉勇口中瞭解到了吳超越的動向,吃夠了吳超越苦頭的吉文元沒敢走正南方向來白白送死,還憑藉繳獲到的簡陋地圖,自行尋找到了東南面這一條唯一可行的逃生道路,才剛過平原就掉頭殺向東南,沿途劫掠還沒經過洗劫的村莊市集補給糧草,腳步不停的逃向東南方向。末了還佈置要進攻濟南的假象,乘機在濼口渡過舊黃河,奇蹟般的穿過清軍的重重封鎖,又在王舍人店劫到一點補給,帶著最後的六七百人一頭扎進泰山山脈,消失在了茫茫山林深處。

  在此期間,為了不授人以柄,吳超越倒是十分忠實的執行了勝保的每一道命令,帶著吳軍練勇北上東進,爬山涉水行軍上千裡,但因為距離太過遙遠和全是步兵,始終都沒能獲得與太平軍再次交戰的機會,白白辛苦而寸功未立——可吳超越心裡也甘之如飴。

  吉文元帶著殘部逃進了山區重新當土匪,李開芳那邊也在捻軍的幫助下逃進了安徽北部,清軍全殲太平天國北伐軍的戰術計劃竹籃打水一場空。但是面對這一局面,沒有那怕一個人膽敢指責吳超越的作戰不力,與勝保的主力在濟南城外會師後,勝保羞愧得連吳超越的面都不敢見,監軍載垣也只是一邊好言安慰受夠了委屈的吳超越,一邊暴跳如雷的大罵勝保無恥無能,疾賢妒能葬送了全殲太平軍的有利局面!——也害得咱們載王爺進軍機處的大事功敗垂成!

  更加暴跳如雷的還是京城裡的咸豐大帝,前前後後歷時十個月,耗費軍餉近三百萬兩,糧草輜重無可計數,最後竟然還讓李開芳和吉文元兩個首惡一起跑了。咸豐大帝的鬱悶憤怒當然是可想而知,狂怒之下,咸豐大帝毫不猶豫的下旨將勝保逮捕,解拿進京交部議罪,讓載垣接替勝保統率前線軍隊,配合山東清軍已經搜剿吉文元殘部。同時又命令僧格林沁繼續追擊李開芳到底,要麼拿到李開芳的首級回來換回郡王爵位,要麼就爵位再降一等!

  還是等咸豐大帝發完了脾氣,劇烈起伏的雞胸基本恢復了平靜後,收過吳超越銀子的肅順才小心翼翼的提醒道:「主子,吳超越也上了一道摺子,上海團練在這段時間裡行軍超過三千里,大戰小戰二十六次,士卒疲憊不堪,傷病嚴重,武器彈藥也消耗大半,請求主子恩准他從海路返回上海休整,補充彈藥,以便主子將來調用。」

  「山東的長毛還沒殺完,急著回什麼上海?」麟魁小聲嘀咕道。

  「麟大人,是山東的幾百長毛要緊,還是蘇南富庶之地要緊?」肅順很不客氣的問道:「為了山東那幾百長毛,朝廷已經動用了超過五萬的兵勇,難道還不夠,還要再把一支精銳放在那裡?現在蘇南一帶無時無刻不再受長毛威脅,長毛名將謝長沙盤踞無錫,侵擾蘇州常州兩處錢糧重地,聲勢越來越大,讓吳超越率領上海團練回師上海,豈不是隨時都可以出兵平定這股亂匪,收一舉兩得之效?」

  「肅中堂,請不要忘了前朝逆匪李自成和張獻忠的教訓。」麟魁不服氣的反駁道:「這兩個匪首也是幾次差點被前朝官軍剿滅,但每一次都是因為前朝官軍沒有趕盡殺絕,給了他們東山再起的機會,也最終造成了難以收拾的後果。」

  「那是因為前明崇禎皇帝失德,民心背棄,李匪和張匪才屢剿不滅!」肅順昧著良心胡扯,又更加不要臉的說道:「我朝則不同,我大清那一位皇帝不是勤政愛民,又有那一位皇帝不是受萬民擁戴?我們現在的主子更是愛民如子,萬民公認的仁愛之君!長毛髮匪凍死餓死在山林之中還罷,他們要是敢走出群山一步,必然是天下共討,人人得而誅之!」

  「好了,別吵了。」咸豐大帝打斷肅順和麟魁的無恥爭論,陰沉著臉說道:「下旨告訴吳愛卿,除惡必須務盡!在那裡休整都一樣,讓他在濟南休整,幫著載垣統籌全局,繼續搜捕長毛餘黨,等徹底全殲了山東的長毛髮匪再回上海也不遲!」

  斷然否決了吳超越立即返回上海的請求,咸豐大帝稍做盤算,又說道:「再有,封吳超越為江蘇按察使,領兵部侍郎銜,賞戴雙眼花翎,爵進一等,賜黃馬褂一件,黃金一千兩!另外從內務府調撥五萬兩銀子,獎勵給吳超越麾下的立功將士。」

  咸豐大帝的話才剛說完,另一旁的綿愉就已經瞪大了眼睛,驚叫道:「皇上,太重了吧?且不說黃金和爵位,吳超越才虛歲十九,怎麼就封正三品的按察使,還賞從二品的兵部侍郎銜?」

  「住口!」咸豐大帝半點沒給五叔面子,咆哮道:「虛歲十九又怎麼了?你向朕大力保薦的僧格林沁倒是四十多歲了,可他把仗打成了什麼樣子?他如果爭氣點,別說兵部侍郎了,兵部尚書軍機大臣朕都可以封!可是他把仗打成了什麼樣?打成了什麼樣?!」

  越說越是發火,咸豐大帝乾脆又拍起了偽龍案,連咆哮帶怒吼,「這一次直隸剿匪,軍中若是能多一位吳愛卿這樣百戰百勝的能臣,多一位象他這樣事事處處為朕為朝廷著想的忠臣,又豈能讓李逆吉逆雙雙逃生?耗餉數百萬,動用官軍鄉勇十數萬,最終竹籃打水一場空?!吳愛卿這樣的忠臣能臣,朕不破格提拔,厚加封賞,難道還要去封賞勝保?去封賞僧格林沁?!」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6-24 18:27
第一百一十七章 燈下黑

  作繭自縛,悄悄放水倒是放成了,但吳超越沒有想到的是,為了對付已經逃進山脈地區的幾百名太平軍殘兵,咸豐大帝居然要他繼續留在濟南,幫著載垣繼續圍剿太平軍殘部,讓吳超越想盡快從北方戰場抽身的打算落了空,也徹底粉碎了吳超越帶著馮婉貞回上海去給買辦爺爺一個驚喜的美夢。

  吳超越不敢抱怨,也沒空去抱怨,因為收到咸豐大帝這道旨意的那天,尊師重道的吳超越正在自軍營地新建的靈堂中嚎啕大哭——痛哭自己失去了從沒見過面的著名師兄江忠源!

  江忠源是在李鴻章的老家廬州城被太平軍幹掉的,也是被豬隊友陝甘總督舒興阿坑死的,太平軍合圍廬州城,江忠源的弟弟江忠濬(音同浚)帶著救兵打到廬州城外已經只有五里處了,卻因為舒興阿的懼戰不前,導致江忠濬後力不繼被太平軍殺敗,接著太平軍用吳超越對付天津城的手段用火藥炸開廬州城門,殺入城內幹掉了剛當上安徽巡撫沒幾天時間的江忠源。

  消息傳到了吳超越的面前後,無數次被豬隊友拖累的吳超越既是物傷其類,又為了騙取重情重義的好名聲,就徵得載垣同意,在軍營裡擺設了一座靈堂遙祭江忠源,賭咒發誓一定要為這個從沒見過面的師兄報仇雪恨。載垣和清軍諸將紛紛過營祭奠,山東巡撫崇恩和濟南知府陳寬等地方官員也都裝模作樣的跑來磕頭上香,還全都對吳超越的尊師敬長和情義雙全讚不絕口,給吳超越的偽善之名又增添了幾分光彩。

  再然後,當傳旨欽差恰好把冊封吳超越為江蘇按察使的聖旨送到吳軍營地後,小小年紀就位居正三品的吳超越自然馬上又成了眾人恭喜和阿諛諂媚的對象,在場的滿清文武官員或是羨慕,或是嫉妒,嘴上說的全是恭喜升遷的漂亮話,逼著吳超越不得不再掏腰包,擺設酒席感謝這些文武同僚,好不容易才把這些白吃白喝還口不對心的豺狼餓虎打發走。

  也是在送走了載垣和崇恩為首的滿清官員後,吳超越才撕去偽裝,衝著趙烈文抱怨道:「真不知道朝廷和皇上是怎麼想的,區區幾百長毛餘匪,還一定要我繼續留在山東助剿,找不到長毛蹤跡我們再能打又有什麼用?對付這點殘匪,把山區周邊堅壁清野讓地方官府負責不就行了?何必一定要把我們留下?」

  「從長遠來說,朝廷這個決定不算錯。」趙烈文微笑答道:「天下未亂山東反,山東民風彪悍,百姓性情豪爽,自古就是常出反賊的地方,吉文元殘匪雖然所剩不多,但都是冥頑不靈的核心骨幹,凝聚力強又有造反經驗,朝廷如果不抓緊時間把他們趕盡殺絕,稍有什麼風吹草動就可能重新形成烽火燎原之勢。所以在我看來,朝廷這麼重視吉文元殘匪,絕對算得上是一個難得的正確決定。」

  「我最巴不得這樣。」

  吳超越心裡嘀咕,但現在卻又不敢把真心話說出來,只能是點點頭,轉移話題繼續抱怨道:「還有皇上給我封的官,正三品的江蘇按察使,聽上去倒是不錯,還比我爺爺的官都大,但是這個官對我有什麼用?管全江蘇的刑法案件,大清律我都還背不熟幾條,能管得下來不?那怕封我一個正五品的松江知府,我都覺得比這個按察使強,可以管理地方的民政財政,辦團練搞洋務怎麼都比當這個按察使方便。」

  「慰亭,我覺得你這話還是有點問題。」趙烈文今天彷彿是鐵了心要和吳超越抬槓,又駁斥道:「不錯,江蘇按察使這個官職是有點不太適合你,就連你的親兵隊長吳大賽,都在背後讓你管江蘇刑案,江蘇一省的採花案起碼得翻好幾倍……。」

  吳超越憤怒去看吳大賽,吳大賽趕緊把腦袋垂下,想笑不敢笑,心說我說的是實話。趙烈文則又接著說道:「但是慰亭,我就搞不懂了,你怎麼老是盯著江蘇松江不放?江蘇是富庶不假,松江也有上海這個聚寶盆不錯?可是慰亭你難道忘了,江蘇現在已經半個省都是烽火連綿,戰亂不斷,你就算掌握了江蘇的民政財政,弄到點錢糧也得先去填江南大營和江北大營這兩個無底窟窿,朝廷就算封你為江蘇巡撫,又能有什麼意思?」

  「還有上海。」趙烈文很不客氣的繼續說道:「上海是有油水,辦團練的銀子可以靠地方上樂輸,長江上游的難民不斷東逃,你補充兵員也十分容易,但是上海有足夠的糧食嗎?有你辦洋務所需要的鐵礦煤礦嗎?就算你可以花銀子買,長江航道不通陸路不通,光靠海運你能買得到多少?能不能保證穩定充足的供應?又能不能保證隨時都有充足的銀子買到這些東西?況且海運也得受朝廷和洋人的雙重製約,你不管得罪那一方,誰都能輕鬆掐住你的脖子把你掐死你信不信?」

  吳超越愕然瞠目,看著趙烈文都有些不敢相信——因為吳超越發現,趙烈文似乎已經看出了自己想當軍閥的野心。而趙烈文頓了一頓後,又神情平靜的說道:「慰亭,你如果真想大展拳腳,建更多的團練和辦更多的洋務,就別打江蘇的主意,江蘇已經被朝廷的平叛主力和長毛主力攪成了一個爛攤子,又有洋人插手攪渾水,你想在江蘇發展壯大,朝廷、長毛和洋人誰都可以把你掐死在萌芽期,不會給你尾大不掉的機會。」

  「所以慰亭,你如果真想大展拳腳,必須要離開江蘇這個爛攤子,到外省去發展,到一個沒有人能直接威脅你生死存亡的地方去發展壯大,這才是上策。」

  聽了趙烈文的話,內心雖然無比贊同,吳超越卻再沒感嘆什麼勝讀十年書,只是默默的點了點頭,然後才開口問道:「惠甫,那以你之見,我應該尋求去那裡發展立足?」

  「慰亭,這個問題只能問你自己。」趙烈文答道:「洋務你比我精通百倍,什麼地方最適合辦洋務,辦理裝備洋槍洋炮的團練,只有你自己最清楚。」

  吳超越不再說話,心裡也馬上浮現出了幾個工業基地的名字,東北工業基地,河北工業基地,山西煤海,攀枝花鐵礦,馬鞍山鐵礦,武漢工業基地……

  迅速否定了幾個決不可能弄到手的工業基地後,吳超越心中很快就只剩下了一個答案——武漢!九省通衢,水陸交通發達,又有長江航路直抵上海,與海外聯繫方便,遠離太平軍的核心地盤可以避免直接衝突,資源雖然及不上東三省,卻也勉強夠用,還有人力充足和糧食可以自給的優勢。劣勢則是鐵礦石含磷太高,傳說中的萍鄉煤礦在什麼鬼地方也暫時還不知道,此外還有一個更大的麻煩——曾國藩!

  盤算著是否應該謀取武漢的地方官職,目前還不敢得罪咸豐大帝的吳超越老實在濟南呆了下來。不過也還好,新任清軍主帥載垣把吳超越倚為長城,並沒有急著把制勝法寶吳軍練勇派進山區和太平軍捉迷藏,同時太平軍進了深山後就基本上銷聲匿跡,沒再鬧出動靜,清軍士兵也在山中陸續發現了不少凍餓傷重而死的太平軍士兵屍體,太平軍殘部已被嚴寒飢餓消滅的樂觀推測也因此大行其道,吳超越和吳軍練勇自然也更沒了出手的必要,得以在濟南安心休整,****傷口休養生息。

  為了給買辦爺爺一個驚喜,不懷好意的吳超越剛在濟南安頓下來,自然早早就派人去了天津和馮三保聯繫,邀請馮三保攜帶妻子女兒南下與自己會合,以便將來一起返回上海。而馮三保親眼看到了吳超越率軍衝進火海救出他的女兒,又看到女兒對吳超越的態度,也只好認命的做好了給吳超越當岳父的準備,不僅一口答應南下,還要把謝莊的一些武術好手帶著南下來給吳超越當打手,吳超越對此當然也是求之不得。

  也是湊巧,馮三保一家來到濟南與吳超越見面時,吳健彰也派家中下人給吳超越送來了一道家書,勉強還算有點良心的吳超越聞訊大喜,顧不得和臉蛋紅撲撲的小籮莉眉來眼去,馬上就把吳健彰的信使叫到面前,討過書信細看內容。

  書信的內容和前幾道家書大致的一般無二,吳老買辦在信上除了誇獎寶貝孫子的爭氣外,就是告訴寶貝孫子,說他身體很好吃得飽睡得香,工作也還算順利,叫寶貝孫子不必為他擔心,安心在前線立功受賞要緊。而吳超越看完書信後是既歡喜又操心,生怕買辦爺爺怕自己掛念只報喜不報憂,便當面送信的下人質問起了吳健彰的真正情況。

  事實證明吳超越只是白操心,挑雞販子出身的吳健彰早年勞作鍛鍊,身體強壯,發達後又注意保養,身體狀況確實不錯,曾經的尿結石舊疾這段時間也沒犯過,根本用不著吳超越擔心。而稍微放心後,吳超越又想自家下人問道:「上海現在的情況如何了?」

  「回孫少爺,不是很好。」下人如實答道:「無錫的長毛越鬧越大,兩次打進蘇州,一次還燒了滸墅關,劫走了許多關銀,蘇州、常州和長江上游的百姓大量逃到上海避難,上海城一帶到處都是人滿為患,糧食價格翻了十倍都不止,冬天時凍死餓死的老百姓有好幾千人。」

  「這麼嚴重?」吳超越吃了一驚,忙又問道:「那開倉放糧了沒有?」

  吳府下人給出的答案是放過兩次糧,但松江府的糧食是既得供應清軍的江南江北大營,又得通過海路運交漕糧供應京城裡的八旗老爺,地方官府能拿出來賑濟的糧食並沒有多少,再經過各級官吏的層層貪汙剋扣,真正能熬成稀粥發放到饑民手中的糧食更是少得可憐,所以幾乎沒起到任何的緩解災情作用,還兩次在施粥時都出現了饑民動亂,逼得吳健彰和上海官員只能是出兵鎮壓。

  聽到這些情況,吳超越心裡當然更加擔憂,盤算間下意識的問了一句,「上海,現在有沒有一個叫小刀會的幫派?」

  「小刀會?」吳府下人楞了一楞,然後給出了一個驚人答案,「有啊,孫少爺你在北方,怎麼知道上海的小刀會?」

  「什麼?已經有小刀會了?!」吳超越直接跳了起來,衝上來一把揪住自家下人衣領,大吼大叫道:「快告訴我,那個小刀會是什麼情況?」

  「孫少爺,小刀會就是以前和我們家很親密的雙刀會啊。」下人滿頭霧水,如實答道:「劉阿源帶著雙刀會的人當了團練後,雙刀會就解散了,劉阿源進了綠營當把總後,雙刀會的其他人衣食沒了著落,就重新把雙刀會辦了起來,也把雙刀會改了個名字叫做小刀會。」

  「雙刀會就是小刀會?」歷史稀爛的吳超越張口結舌,半晌才趕緊又大吼問道:「那小刀會的幫主是誰?」

  「還是劉阿源。」吳府下人如實答道:「孫少爺你到了北方後,官府就把劉阿源調回了上海任職,林阿福和陳阿林他們得老爺允許重建雙刀會,但誰也不服誰,劉阿源就重新當了幫主,也是他把雙刀會改了個名字叫小刀會。」

  什麼叫做如遭雷擊,吳超越現在的感覺就是如遭雷擊,同時吳超越也終於徹底懂了一個詞——燈下黑!苦尋不見的東西,其實就在燈光照不到的腳下黑暗處!

  好不容易才回過神來,氣急敗壞的吳超越當然是立即提筆給買辦爺爺寫信,以劉麗川人品卑劣不可依靠為由,要求吳健彰馬上解散小刀會,最好隨便找一個藉口把劉麗川給抓起來,同時另想辦法安撫小刀會的其他骨幹,讓他們不至於無路可走選擇鋌而走險。然後逼迫自家下人立即返回上海,當面把這道書信交到吳健彰手中!

  吳府下人老實領命後,吳超越還是不肯放心,又對他叮囑道:「記住,告訴我爺爺,如果上海發生什麼意外,叫他馬上帶著我們家裡的人往租界跑或者往我的軍營跑,其他的什麼都不用管,我會爭取儘快回上海善後!還有,告訴我留在上海的營官鄧嗣源,如果上海城有什麼意外,優先保護我交託給他的那個地方!寧可丟掉我們的營地,那個地方也絕對不能出意外!」

  派下人把急信帶走後,吳超越仍然不敢放心,又叫趙烈文代筆寫了一道奏摺,向咸豐大帝稟報上海已經出現民變苗頭的情況,提醒上海關稅和海運漕糧集中地的重要性,請求咸豐大帝允許自己立即率軍返回上海,鎮壓那裡的妖魔鬼怪和跳樑小醜,把民變暴動扼殺在萌芽中!

  還別說,吳超越的奏摺用快馬送到京城後,軍機處裡的幾位大爺雖然覺得吳超越有些杞人憂天,但考慮到吳超越目前在咸豐大帝眼中的重要性,還是乖乖的把摺子遞交到了咸豐大帝的面前。

  很可惜,關鍵時刻,咸豐大帝雖然也覺得吳超越的話有些道理,可還是也覺得吳超越未免有些杞人憂天,盤算了片刻後,咸豐大帝也沒諮詢眾臣意見,只是問道:「上海那一帶,署理綠營的官員是誰?」

  「回皇上,是蘇鬆太兵備道惠徵。」軍機大臣彭蘊章回答道。

  「是他啊。」咸豐大帝臉上露出了溫柔微笑,說道:「給惠愛卿去一道旨意,叫他派遣綠營兵會同地方官府整頓上海地方,一旦出現民變苗頭,立即出兵鎮壓,該抓就抓,該殺就殺,絕不可使上海錢糧重地出現動亂。」

  說罷,咸豐大帝還提起硃筆,在吳超越的奏摺上親筆批示了一句話,『知道了,已令上海地方嚴防,汝儘快破賊,朕侯你佳音。』末了,咸豐大帝除了叫軍機處通過驛站把奏摺送還給吳超越外,又在晚上去臨幸了一次吳超越的侄女。

  拿到咸豐大帝硃筆批迴的摺子時,吳超越簡直就是想哭的衝動都有了,但再怎麼心急如焚也沒用,既然還想在滿清朝廷裡繼續混下去,吳超越自然不敢私自帶著吳軍練勇回師去救上海,只能是朝夕禱告上天保佑,讓自己的親筆書信提前送到買辦爺爺面前,也保佑買辦爺爺順利剷除劉麗川這個巨大隱患,把歷史上坑害自家的小刀會起義扼殺在萌芽中。

  禱告無用,請旨回師被駁回後才剛過去五天時間,一道朝廷邸報突然送到了吳超越面前,吳超越拿起只看得幾眼,馬上就跳了起來破口大罵,「****你娘啊!怎麼還是晚了一步?」

  「孫少爺,出什麼事了?」親兵隊長吳大賽趕緊問道。

  「劉阿源那個忘恩負義的狗東西發起叛亂,奪佔了上海城,還打出了長毛的旗幟直接造反!」吳超越鐵青著臉答道。

  「啊?劉阿源造反?怎麼可能?!」吳大賽難以置信的大叫了一聲,然後趕緊問道:「那老爺呢?老爺和我們家裡人怎麼樣了?」

  「邸報上沒寫!」吳超越大吼回答,又更加憤怒的大吼道:「操他娘的!不聽老子的逆耳忠言就算了!我爺爺是生是死,下落如何,居然也不在邸報上寫清楚!這下子麻煩了,這下子麻煩大了!」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6-24 18:27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上海鉅變

  其實吳府下人緊趕慢趕的把書信帶回上海時,時間並不算晚,劉麗川還沒來得及動手,吳健彰老買辦也還安然無恙的坐在家裡享受七房小妾的侍侯,按理來說可以輕鬆的把小刀會起義扼殺在萌芽中,避免之後發生的一切災難性後果。

  只是按理來說如此,但是寄書告警的吳超越卻忘了一個重要問題,那就是自己的買辦爺爺吳健彰並不是穿越者,並不知道小刀會在歷史上的所作所為。所以看完了吳超越的書信後,吳老買辦還以為是寶貝孫子對劉麗川不滿,記以前劉麗川借酒發瘋的仇,不僅沒有立即照做,還微笑著罵道:「小王八蛋,愛記仇的脾氣就是不改,劉阿源得罪你一次,你就一輩子忘不了是不是?」

  「老爺,孫少爺說了,請你一定要照他的要求辦。」吳府下人忠心耿耿的提醒道:「孫少爺還說,如果不照著做,你肯定會有危險。」

  「知道了。」吳健彰不耐煩的揮揮手,吩咐道:「下去休息吧,超越說的事,老夫會考慮的。」

  下人無奈,只能是乖乖退下,但也還算好,這個下人還算忠心聽話,又專門去了一趟吳軍練勇的營地,把吳超越的口信轉告給了留守上海老巢的吳軍營官鄧嗣源,性格謹慎的鄧嗣源也依令行事,立即加強了對吳軍兵工廠的保護——那裡不但儲藏著吳超越新開發的苦味酸武器,吳軍練勇備用的槍支彈藥也是儲存在那裡的地下室中。

  鄧嗣源聽話,吳健彰卻是根本沒把寶貝孫子的好心提醒放在心上,相反還因為小刀會的蓬勃發展而沾沾自喜,劉麗川也十分的善於掩飾,知道應該如何討好吳健彰,故意讓小刀會成員大力維持上海民間秩序,還多次幫助官府緝拿偷盜海運漕糧的饑民,換來吳健彰和上海其他官員的交口稱讚,起事前的頭幾天,還獲得了一批吳健彰贊助的槍支彈藥。

  再然後,該發生的事自然就發生了,在幾乎毫無徵兆的情況下,三月初一這天清晨,乘著城門開啟的機會,埋伏在城外街道中的小刀會成員突然從小東門殺進城內,駐紮城內的部分鄉勇也突然叛變,揮刀砍殺措手不及的守城清軍,一舉拿下小東門。緊接著,新任百龍會幫主潘起亮也帶著數量眾多的百龍會成員起事響應,組織號召城外饑民衝擊堆放漕糧的海運碼頭,讓城外的清軍不敢進城平叛,小刀會起義軍乘機攻破上海縣衙,砍死上海縣令,繼而又殺進蘇鬆太兵備道衙門,生擒活捉了惠徵及其全家。

  真的也是吳老買辦的命好,始終記住了寶貝孫子臨行前的叮囑,出門時始終帶著裝備有左輪槍的二十個兵勇隨身保護,在上班途中看到城中生變,吳老買辦雖然措手不及一度被小刀會起義軍追殺,但靠著兵勇的保護終於還是僥倖擺脫了追擊。狼狽不堪的逃回家裡後,吳健彰又想起寶貝孫子的一再叮囑,趕緊帶著包括傅善祥在內的家人從北門逃命,以左輪槍開路一路殺出上海北門,直接逃進了租界尋求洋人保護。

  再然後,只用了大約三個小時,小刀會起義軍就先後拿下了海防署和參鎮署等重要衙門,還從這些衙門裡繳獲到了大批的槍支彈藥,完全控制了上海各道城門,基本掌握全城。而在城外起事響應的靠著數萬饑民難民的幫助,也殺散了守衛漕糧的清軍士卒,奪走糧食無數。

  在此期間,收到報警的吳軍營官鄧嗣源也一度派出兩個哨平定叛亂,無奈清軍皆做鳥獸散,小刀會起義軍又在吳軍練勇抵達前搶先控制城門,關閉城門在城上以火槍射擊吳軍練勇,沒有攻堅武器的吳軍練勇只能是忘城興嘆。而再當吳軍練勇匆匆又去救援漕運碼頭時,雖然輕鬆拿回了碼頭奪回糧食,卻馬上又被數以十萬計的饑民難民包圍,根本無法把糧食運走。

  再然後,早已祕密探得吳軍彈藥庫所在的劉麗川立即派軍去攻打吳軍兵工廠,好在鄧嗣源搶先一步帶著餘下的所有練勇進駐兵工廠,這才沒給劉麗川搶走吳軍彈藥的機會,但也就此被起義軍牽制在兵工廠內,再也無法救援縣城和碼頭,同時吳軍營地也被起義軍佔領,營中剩下的大量輜重全被搶走。

  當天下午,駐紮在吳淞口的清軍水師匆匆開進黃浦江平叛,然而起義軍早已在城內站穩了跟腳,清軍水師僅僅只是靠著吳軍練勇的幫助救回了剩餘漕糧,同時走投無路的饑民難民和不堪滿清暴政的上海本地百姓也紛紛加入小刀會起義軍,起義軍聲勢為之大增。而當上海起義成功的消息傳開後,周邊的嘉定、青浦、寶山、南匯和川沙等縣也先後爆發起義,響應上海起義,松江全境為之一片糜爛。

  本來清軍還有很大機會迅速平定小刀會起義,後悔不迭的吳健彰把家眷安頓在了租界後,也跳了出來主持全局,指揮清軍反攻上海。然而被吳超越一手養大的無錫太平軍卻在關鍵時刻跳出來搗亂,兩千多太平軍在周立春的指揮下乘機向蘇州發起進攻,牽制住了準備出兵救援上海的蘇州清軍,導致吳健彰兵力不足而無法破城,幾次進攻都被部分裝備著先進武器的小刀會起義軍殺退。

  順便說一句,吳老買辦本來還想向洋人借兵平叛,無奈劉麗川這一次是直接打出了太平天國的旗號,亮出了太平軍檢點的真正身份,西方列強又想渾水摸魚乘機佔便宜,藉口國內要求他們保持中立紛紛拒絕出兵,英法兩國還乘機向吳健彰提出了修改條約的要求。

  消息傳到京城後,同樣後悔不迭的咸豐大帝本想立即派遣吳超越回軍平叛,但是很不巧,吳軍主力駐紮在濟南距離港口有些遙遠,無論走海路還是走陸路回軍去救上海都註定耗時漫長,難以迅速撲滅上海起義。所以咸豐大帝就採納了綿愉和麟魁等人的建議,用六百里加急命令在江南大營幫辦軍務的江蘇巡撫許乃釗率軍走長江水路救援上海,同時又駁回了吳超越第二次請旨回師的摺子。

  再接下來,已經被吳超越妖蛾子翅膀徹底攪亂的歷史就變得更加混亂了,雖說吳超越幫助清軍提前消滅了太平天國的北伐軍主力,但也無意中幫助太平軍避免了兩次派遣援軍都被清軍全殲的慘痛失敗。收到了劉麗川成功拿下上海錢糧重地的消息後,楊秀清也果斷派出了本應該北上增援李開芳的太平軍曾立昌部從鎮江東下,走陸路先到無錫與謝長沙會合,然後再繼續東進增援上海。繼而楊秀清汲取北伐軍孤立無援的教訓,又迅速抽調安徽和南京的太平軍組織第二支援軍,交給林鳳翔率領,同樣是走陸路攻打丹陽和常州等沿途城池,讓清軍首圍更難呼應。

  就這樣,本來就亂的蘇南形勢就更是一片大亂了,雖說許乃釗帶著兩千清軍走水路搶先一步趕到上海,也先後收復了被起義軍攻佔的寶山和川沙兩座縣城,但破城乏術,仍然還是拿死守上海城池不出的小刀會起義軍毫無辦法。同時紀律糟糕的江南大營清軍到了上海富庶之地後,又毫不客氣的搶了民間不止一把,逼著更多的百姓加入了小刀會起義軍,還連累吳老買辦也捱了不少罵。

  最後,還是在收到了太平軍曾立昌部突破清軍封鎖勝利與無錫太平軍會師的消息後,英明神武的咸豐大帝這才下定決心,命令吳超越率軍回師上海救援。好不容易盼到這道旨意,吳超越在破口大罵之餘也沒敢做任何耽擱,馬上帶著已經在濟南就地補充滿編的吳軍練勇急赴蓬萊登船,結果途中又因為春雨連綿,道路泥濘,行軍速度受到影響,讓本來就心急如焚的吳超越更是急得嘴角生泡,連去和馮婉貞調情的心思都沒有。

  拖累吳超越的春雨幫了太平軍的大忙,在無錫與謝長沙會師後,獲得了補給的太平軍曾立昌部繼續東進,先在滸墅關一帶與周立春會師,一舉擊潰了被周立春牽制的蘇州清軍。然後再繼續向東開拔時,讓曾立昌事前都不敢想象的好事發生——蘇州城清軍竟然根本就沒有大力加強蘇州城防,曾立昌大喜下馬上調整戰術計劃,果斷向蘇州城發起進攻,結果只有一個白天時間就成功拿下了蘇州城,奪得一處穩定立足地。接著曾立昌留下副手陳仕保守衛蘇州城,又令熟悉地形的周立春擔任先鋒開路,沿吳凇江南岸向上海開拔,沿途又幹翻了前來阻攔的婁縣清軍,突破層層封鎖終於在三月二十九這天抵達上海郊區,與周立春會師在了一處。

  太平軍的抵達當然是瞬間扭轉了上海戰場的力量對比形勢,清軍包括吳軍練勇在內總數都不到六千人,太平軍的援軍則足足有萬人之眾,再加上小刀會起義軍的一萬多人,在兵力方面處於絕對上風,同時因為鄰近諸縣的起義軍不斷加入,數量還在迅速上升中。

  再接下來,當太平軍向清軍營地發起進攻時,魂飛魄散的清軍當然是一觸擊潰,巡撫許乃釗帶頭逃命,帶著清軍直接逃向寶山吳淞口,清軍水師躲在黃浦江中遠遠開炮,根本不敢登陸作戰,吳軍練勇保不容易保下來的漕運糧食也被太平軍再次搶走。牢記孫子叮囑的吳健彰看勢不妙,也馬上又重新跑回了租界,鄧嗣源率領的吳軍練勇則被太平軍重重包圍在了城郊西南處的吳軍兵工廠內。

  曾立昌也很有頭腦,明白不能過於樹敵的道理,明知道吳健彰就躲在租界裡也沒有強闖租界抓人,只是派遣使者進入租界與各國領事交涉聯絡,表明絕不侵犯租界和允許洋人繼續通商的態度,試圖通過談判讓各國領事交出吳健彰,同時還拿出了真金白銀向洋人購買火器彈藥。而洋人方面則一邊藉口中立暫時拒絕交出吳健彰待價而沽,一邊和太平軍大做生意大賺銀子,與太平軍暫時保持了互不侵犯的友好相處,等待局勢的下一步變化。

  爭取讓洋人保持中立的同時,太平軍沒忘記收拾躲在兵工廠裡的吳軍練勇,先後向吳軍兵工廠發起了不下十次的進攻,好在吳軍練勇的腳下就是彈藥庫,彈藥十分充足,又有吳超越離開後生產的擲彈筒和手雷可用,依託工事每一次都打退了太平軍的進攻。同時在此之前,性格謹慎的鄧嗣源已然通過吳健彰在吳軍兵工廠內囤積了一批糧食,廠內東南角的低窪處還有一口深井可以汲水,一定時間內不必害怕被太平軍四面包圍。

  如果換成了其他的清軍據點,碰上吳軍練勇這樣扎手的硬釘子,戰術靈活的太平軍肯定早就是棄而不打,但是沒辦法,劉麗川已經向曾立昌稟明,這裡不但不是吳超越自造洋槍洋炮的作坊,還是吳軍練勇的彈藥庫所在,對太平軍和吳超越來說都是同樣意義重大。所以即便屢攻不破,曾立昌仍然還是堅決不願放棄,又迅速拿出了一個作戰方案,一邊挖掘深壕修築壘徹底包圍吳軍兵工廠,一邊悄悄挖掘地道直通吳軍兵工廠腳下。

  對此,曾立昌的另一個副手許宗揚頗有異議,向曾立昌發出警告道:「曾丞相,挖掘地道在敵方圍牆下埋設火藥,是個攻破妖兵堡壘的好辦法,但超越小妖的這些妖兵戰鬥力非同小可,彈藥又十分充足,我們即便炸塌了他們的牆壁,恐怕也很難殺進去全殲妖兵。請丞相三思。」

  「不!我們挖地道不是為炸垮了妖兵的工事圍牆,是為了炸燬他們建在地下的彈藥庫!」曾立昌陰聲說道:「超越小妖的主力北上攻打李丞相他們,彈藥消耗肯定不少,必須要返回上海補給彈藥才能繼續作戰。我們只要炸燬了他的彈藥庫,他的主力就算回來了,也絕對不是我們的對手了!」

  許宗揚恍然大悟,趕緊指揮太平軍修築工事徹底包圍吳軍兵工廠,同時派遣土營勘探現場地脈,很快就找到了適合挖掘地道的位置,然後太平軍又假意修築攻堅用的炮臺,以炮臺施工為掩飾立即著手挖掘地道,進度極快…………

  如果不是那場晨雨,太平軍的戰術計劃也許很有希望得手,那場雨也不算大,接近黎明時才下起,天色即將全明時,飄灑的雨絲中,一百多個衣衫襤褸的百姓突然出現在了包圍吳軍兵工廠的太平軍陣地附近,遭到太平軍士卒的攔截和質問他們的來意時,那群拿著鋤頭鐵刀等簡陋武器的百姓中站出了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男子,點頭哈腰的要求拜見這裡官職最高的太平軍首領,還說有大事要稟報太平軍的官老爺。

  消息報告到就在附近的太平軍師帥張少強面前,本來張少強根本可以不做理會,但因為距離不遠,張少強就領了親兵走了過來,向那中年男子說道:「本將是天國師帥張少強,你有什麼事?」

  「張老爺,張老爺。」那中年男子慌忙向張少強跪下行禮,磕著頭說道:「阿拉是太倉州雙鳳人,聽說天國的大軍打下了上海救阿拉百姓,又受夠了狗官的氣,就帶了一些家鄉人來投奔你們,請你們一定要收留,一定要收留。阿拉什麼都能幹,什麼都能做,能上戰場殺狗官。」

  大概打量了一眼那群太倉州的百姓,見他們雖然衣著破爛有老有少,卻全都是相對比較強壯的男子,張少強點了點頭,說道:「好,那你們就留下吧,來人,帶他們去王總制,給他們錄名收留。」

  「多謝張老爺,多謝張老爺。」那中年男子趕緊道謝,又匆忙起身向後面招呼道:「快,把送給天國官老爺的禮物抬上來。」

  那中年男子帶來的幾個同伴答應,很快就從幾輛隨行破車的其中一輛上抬下了一個麻布口袋,直接抬到了張少強的前方,然後那中年男子又滿臉諂媚的說道:「張老爺,這是阿拉們送你的見面禮,請你一定要收下。」

  「什麼見面禮?」張少強狐疑的問道。

  那中年男子笑笑不答,只是讓幾個同伴打開了那個不斷蠕動的麻袋,露出了一個嘴巴被用破布堵住的妙齡女子,然後那中年男子又笑嘻嘻的說道:「張老爺,這是小的們在路上抓的,沒****的黃花閨女,孝敬張老爺你的,請你一定要收下。」

  「混帳!」張少強勃然大怒,呵斥道:「你把本將軍當什麼人了?我們天國的大軍是為救百姓而來,不是來害民,把她放了!馬上放了!」

  那中年男子被罵得有些發矇,膽怯看著張少強不敢說話,還是張少強再次開口喝令,那中年男子才趕緊叫幾個同伴把那女子抬到張少強的面前,交給張少強的親兵,張少強的親兵趕緊接過時,張少強正要開口繼續教訓那個中年男子,不曾想他的幾個同伴卻突然一擁而上,一把將張少強按住,其中一個拿出左輪槍指住張少強的腦袋,另外幾個和那中年男子則飛快拔出左輪槍射擊,把周圍的太平軍士兵迅速盡數打翻。

  事發太過突然,附近的太平軍根本就來不及做出反應,而那中年男子帶來的同伴卻是動作一個比一個快,幾乎是飛一般的從那幾輛破車上拿出了一支支裝有刺刀的步槍,迅速挺刀保護住了那中年男子以及已經被繳械的張少強。

  激戰迅速展開,那中年男子帶來的一夥人極度卑鄙的把張少強推到前方擋箭牌,強行往太平軍的包圍圈內部硬衝進去,他的同伴則以刺刀捅刺配合少量左輪槍射擊,驅逐從四面八方衝來的太平軍士兵,張少強麾下的太平軍將士群龍無首,既因為雨水乾擾無法使用火繩槍,又投鼠忌器害怕誤傷到張少強,讓那夥人一個猛衝就從背後突破了太平軍防線,直接衝向了被太平軍四面包圍的吳軍兵工廠。

  與此同時,依託工事嚴密守衛的吳軍練勇當然也發現了這邊的異常情況,再等那夥人衝到近前時,吳軍練勇立即舉槍警告,大聲喝問道:「站住,你們是什麼人?那來的?」

  之前那名中年男子再度越眾而出,雙手負背,面帶微笑的向吳軍練勇大聲說道:「自己人,從江陰來,我是江陰團練練官,周騰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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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交換俘虜

  「我五天以前就抵達上海了。」

  「吳大人以我為江陰團練的練官,主持江陰團練辦理,我悉心治軍,精練士卒,修築工事,以便在長毛再攻江陰時上陣殺敵,報答吳大人的知遇提攜之恩。」

  「但我沒想到,長毛兩次在江陰碰壁後,第三次東犯竟然沒走水路,改走了陸路還是直接到無錫,沒有踏入江陰縣境一步。我手裡只有一個營多點的團練,這點兵力連無錫城都不可能拿得下來,就更別說正面攔截長毛的東侵主力了,我沒有選擇,只能是繼續按兵不動,坐視長毛從我的防區南部通過。」

  「本來我還指望蘇州的守軍能拖住長毛一段時間,逼迫長毛繞過蘇州直取上海,讓我有機會在長毛的後路和糧道上做文章。可我又沒想到,蘇州重鎮會被長毛一戰拿下,有了這個立足地和蘇州的錢糧供應,我在長毛的糧道上做文章就沒了機會,我別無選擇,只能是趕緊帶著三個哨的兵力趕來上海助你們一臂之力。」

  「長毛猖獗,上海周邊的幾個縣都已經是一片大亂,到處都是響應長毛起事的刁民暴民,等於到處都是長毛的眼線細作,我如果直接打著江陰團練的旗號東進增援,肯定是連上海城都看不到就會被長毛攔截包圍。我就乾脆讓我練勇全部穿上百姓衣服,裝扮成隨處可見的刁民暴民東進,化整為零分頭趕到上海集結。」

  「我趕到上海後,許撫臺率領的官軍主力已經被長毛擊敗,逃到了吳淞口,你們也已經被長毛包圍在了這裡。但我通過暗中觀察,發現你們不僅完全支撐得住,還打得比較輕鬆,同時長毛也死活不肯解除對你們的包圍,猜到這裡很可能是我軍的彈藥庫所在,就沒急著殺進來與你們會合,先是儘量的探聽和了解長毛的軍隊情況,做好了一些必須的事前安排,然後我發現長毛以修築炮臺為掩飾,祕密挖掘地道,擔心你們不知情吃了大虧,這才用計突破長毛的陣地,殺進來給你們報信和幫忙。」

  聽完了周騰虎的自我介紹,性格穩重的鄧嗣源有些將信將疑,如果不是周騰虎帶來的江陰練勇中有兩個是吳超越當初留在江陰的技術教官,從沒見過周騰虎的鄧紹良恐怕連周騰虎的真實身份都會生出懷疑。但即便就算有吳軍老兵可以證明周騰虎的身份,周騰虎也拿出了吳超越親手交給他的印信憑證,鄧嗣源還是不敢完全放心,向周騰虎提出了一個重要問題,「周練官,你說你帶了三個哨的兵力來增援上海,那你帶進我們營地的,怎麼只有一百四十多人?還有一半的兵力那裡去了?」

  「半個哨化裝成百姓,繼續潛伏在外面,給我們充當眼線和預備隊。」周騰虎輕描淡寫的回答道:「還有一個哨的兵力,我叫他們去加入長毛了,現在正潛伏在長毛軍中。」

  「加入長毛?潛伏在長毛軍中?」鄧嗣源這一驚非同小可,驚叫問道:「你就不怕他們被長毛甄別出來,白白送了他們的性命?」

  「如果是換成別的長毛隊伍,我當然怕。」周騰虎微笑著回答道:「但上海這些長毛我不怕,我通過暗中觀察發現,上海這些長毛匪首隻顧著拼命的拉人壯聲勢,一味的盲目擴軍不仔細甄別士卒來歷,軍中成員複雜,互不相識者比比皆是,所以我讓一個哨的練勇混進長毛賊軍,實際上毫無危險,被長毛甄別發現的可能極小。」

  鄧嗣源目瞪口呆,看著周騰虎發愣,不知道周騰虎是在吹牛,還是真的瘋狂到了這個地步——敢把三分之以的兵力化整為零安插在敵人軍中!而周騰虎的神情卻比他的小舅子趙烈文還要鎮定,微笑說道:「鄧營官,別愣著了,快設地聽尋找長毛的地道位置吧,不然的話,真讓長毛把地道挖到了我們腳下,那我們的麻煩就大了。」

  雖說對周騰虎的話還是有將信將疑,但是為了謹慎起見,鄧嗣源還是立即著手挖掘深坑設置地聽。而周騰虎指點了地聽的設置方位,讓他從江陰帶來的練勇加入挖掘給鄧嗣源部下幫忙後,又馬上提出要參觀吳軍營地的工事情況,鄧嗣源不是很放心,假意安排嚮導派了兩個人盯著周騰虎,周騰虎也沒拒絕,坦然接受。

  周騰虎是個辦事效率很快的人,半個多時辰後就重新回到了鄧嗣源的面前,鄧嗣源向他問起對吳軍營防工事的看法時,周騰虎坦白答道:「很堅固,雖然小有瑕疵,卻隨時都可以彌補加固,算得上固若金湯。正面強攻,長毛幾無得手的希望,堅持到吳大人親率主力回援上海毫無問題。」

  一手安排吳軍兵工廠防禦的鄧嗣源露出得色,周騰虎卻又說道:「但是鄧營官,我認為我們絕不能一味的堅守待援,必須要想辦法做點什麼,為我們的主力多分擔一些壓力,這樣吳大人帶著主力回援上海的時候,可以打得輕鬆點。」

  「想辦法做點什麼?」剛開始和周騰虎打交道的鄧嗣源疑心又起,試探著問道:「有這個必要嗎?」

  「當然有。」周騰虎正色答道:「我們的主力是五個營兩千五百人,北上勤王肯定有不小消耗,就算全回來加上我們也不過三千左右的兵力。長毛卻有近三萬之眾,兵力幾乎是我們的十倍,且坐擁上海城池,又有地利優勢,正面交鋒,我們就算能夠獲勝,付出的代價也必然不小。但我們如果能在主力回援之前做點什麼事,打亂長毛的戰術部署,消耗一些長毛的精銳戰兵,那麼我們的主力回到上海後,必然可以輕鬆許多。」

  覺得周騰虎的話有點道理,可鄧嗣源還是不肯掉以輕心,繼續試探道:「那我們應該怎麼做?主動出擊,找機會幹長毛一把?」

  「鄧營官開玩笑了。」周騰虎看出鄧嗣源的試探,微笑說道:「我們有營地工事的保護,又有彈藥充足的優勢,只有傻了才會主動出擊,去給長毛逐步削弱我們的機會。想消耗長毛軍力,最好的辦法就是誘敵來攻,想辦法引誘長毛向我們的營地發起強攻,然後我們憑藉堅固的營防工事和充足的彈藥,就可以用最小的代價消滅更多的長毛。」

  「是個好辦法。」鄧嗣源倒是很希望太平軍真來猛攻自軍營地,便又問道:「周練官,那我們該如何誘敵來攻?」

  「這個得容我細想,因地制宜隨機應變才能想出好辦法。」周騰虎一揮手,說道:「不過在這之前,我倒有一個好辦法可以離間敵人,讓長毛內部不和,生出矛盾,也露出破綻讓我們可以伺機誘敵。」

  鄧嗣源一聽大為動心,趕緊向周騰虎問起如何離間敵人,周騰虎則笑了笑,說道:「還記得我抓到那個長毛師帥張少強不?他身上就可以做個大文章,讓長毛內部互相生出猜忌……。」

  微笑著,周騰虎低聲說出了自己剛想出來的餿主意,鄧嗣源聽了先是張口結舌,有些不敢相信世上竟然還有和吳超越、趙烈文一樣陰損狠毒的缺德貨,然後好不容易回過神來後,鄧嗣源稍一盤算,趕緊又問道:「這麼做有用嗎?」

  「絕對有用。」周騰虎自信的回答道:「我受命助守江陰,長期與無錫長毛對峙,對無錫長毛的內部情況多有了解,知道那個人的大概情況。此外劉麗川首逆奪取上海,必然把上海視為他的個人所有,現在曾立昌逆賊率軍來到上海,主客之間就算再是如何的剋制忍讓,在一些細節問題上也必然會出現矛盾衝突,我們只要這麼做了,那些小矛盾小衝突,就很可能由小變大,變成隔閡和猜忌!」

  盤算了片刻,覺得這麼做既沒有什麼危險,就算失敗也毫無損失,一旦成功卻註定收穫巨大,鄧嗣源還是點了點頭,說道:「好吧,就按周練官的主意辦了試一試。」

  …………

  「換哨換哨!滾回去吃飯睡覺!」

  粗野的叫喚聲吵醒了已經昏昏睡去的太平軍師帥張少強,被捆在柱子上的張少強悠悠醒來時,聽到房門是吳軍練勇在輪換崗哨,接著房門打開,兩個吳軍練勇舉著火把走了進來,走近看了一眼見張少強捆在柱子上沒什麼動靜,便順手將火把插到旁邊的牆壁上方便隨時監視,然後便重新走了出去,其中一個練勇還罵罵咧咧的說道:「狗東西睡得還挺香,命比老子們還好。」

  「是啊,白白浪費糧食,還要讓我們不睡覺的盯著,上面怎麼不一刀把這個狗長毛砍了?」

  「聽瘋子說,這個狗長毛還有點用處,所以暫時不能殺他。」

  「瘋子?給鄧營官當親兵那個瘋子?」

  「嗯,就是那個瘋子。誰起來,這個狗長毛也是倒黴,恐怕到死都不知道是誰把他賣了。」

  「誰把他賣了?什麼意思?這個狗長毛,不是周練官把他抓進來的嗎?」

  「是周練官把他抓進來的不假,但周練官和我們的弟兄,是靠誰幫忙摸到長毛陣地的近處,這個狗長毛就絕對想不到了。」

  「是誰?誰幫我們的人摸到長毛陣地近處的?」

  張少強打起精神細聽這個答案時,開始那個大嗓門的吳軍練勇還拒絕回答,但架不住同伴的一再追問,那吳軍練勇才稍微壓低了些聲音,說道:「不能再告訴其他人,是無錫的大長毛徐耀,他其實是我們的人,專門在長毛軍隊裡給我們傳遞消息,周練官他們的人,就是靠徐耀的掩護才摸到長毛陣地的外圍突然動手,殺進來增援我們。」

  「徐耀?就是臉上有塊傷疤那個無錫大長毛徐耀?怎麼可能是他?」

  「怎麼不可能?他看上了無錫另一個大長毛周立春的女兒,但周立春一直不肯答應,他為了那個女人就主動聯繫周練官暗中投降,給我們透露了不少重要的長毛軍情。」

  「****的!夠狠,為了個女人還真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這樣的人靠不住,將來他就算加入了我們,我們也得防著點!」

  「沒辦法,瘋子說了,鄧營官和周練官對那個徐耀也不是很喜歡,但那個****的又提供了一個更重要的情報,可以幫我們幹掉長毛的大頭頭曾立昌,所以將來他肯定要過來,說不定還會封官。」

  「什麼情報這麼重要?可以幫我們幹掉長毛的大頭頭曾立昌?」

  「也不能對外說,劉麗川那個****的不高興長毛一過來就要上海城,覺得上海應該歸他獨霸天下,就在私底下到處聯絡松江太倉本地的長毛頭頭,想把曾立昌趕走,徐耀和周立春不是本地人嗎,劉麗川就私下找了他們商量這件事。」

  「好事啊!長毛如果起了內亂,不管是劉麗川幹掉曾立昌,還是曾立昌弄死劉麗川,對我們來說,都是好事一件啊!」

  再接下來,那兩名吳軍練勇談論閒聊的事雖然都已經無關緊要,但不慎被擒的張少強卻是無論如何都睡不著了,心裡翻過來倒過去的,都是同一個念頭,「有沒有什麼辦法?把這些重要消息送出去?有什麼辦法?有什麼辦法?」

  一直被捆在柱子上,張少強當然是無論如何都沒辦法逃走,更想不出什麼好辦法把這些重要情報送到太平軍那邊。然而張少強萬萬沒有想到的是,第二天的清晨,天色剛亮,幾個如狼似虎的吳軍練勇就把他提溜出了牢房,還把他給直接提溜到了吳軍兵工廠的大門前,押到門前面向太平軍示眾。

  緊接著,又有一個打著小白旗的吳軍練勇出營,到太平軍的陣地前方大喊道:「對面的敵人,你們聽好了,你們的師帥張少強就在這裡,如果想把他救回去,就拿我們惠徵惠大人和他的家人來換!不然的話,我們就一刀砍了這個張少強!省得浪費我們的糧食!」

  「拿我換清妖的官員?」張少強心中一喜,雖然覺得萬分的憋屈,但也忍不住生出了一線希望,盼望曾立昌和許宗揚能夠答應吳軍練勇的要求,讓他能把那些重要消息帶回太平軍隊伍中。

  還別說,聽到了吳軍練勇提出的人質交換要求後,率軍合圍吳軍兵工廠的許宗揚看在舊日情分上,還真有些心動,先是要求吳軍練勇等待答覆,然後馬上派人去給曾立昌報信,請示曾立昌是否應該答應吳軍練勇提出的要求。然而曾立昌聞報後卻是勃然大怒,咆哮道:「不換!自己大意被清妖生擒活捉,還要我們拿一個重要俘虜去交換,做夢!」

  「對,不能換!」一旁的劉麗川也迫不及待的說道:「那個惠徵是清妖皇帝的岳父,聽說他女兒在清妖皇帝的皇宮裡還最得寵,這麼重要的俘虜,怎麼可能拿來交換?」

  「曾丞相,請慎重考慮。」另一旁的總制黃生才趕緊提醒道:「張師帥是在湖南時就加入我們的老兄弟,又是許丞相的麾下愛將,軍中舊卒頗多,如果斷然拒絕交換,只怕許丞相會有想法,也會寒了我們老兄弟的心。」

  曾立昌有些動搖,細一盤算髮現確實是這樣,張少強無能大意被擒確實該死,但清軍那邊既然主動提出交換人質,自己如果斷然拒絕,勢必會讓士卒覺得自己無情無義,于軍心士氣不利。所以又琢磨了片刻,先是問明抓到的惠徵家眷有一妻一女和三個兒子,這才說道:「也罷,讓許丞相告訴超越小妖的妖兵,我們只拿清妖惠徵的老婆和女兒換回張少強,惠徵和他兒子不能交換。這麼重要的俘虜,我們得押回天京去獻與天王和東王。」

  曾立昌的決定很快被快馬送回前線,許宗揚趕緊派人手打白旗上前,到吳軍營地的大門前大聲表示太平軍的態度。張少強聽了又喜又憂,但又不敢說話,只能是趕緊悄悄去看鄧嗣源的神色,心裡不斷祈禱,「答應,答應,一定要答應啊。」

  張少強如果知道吳軍的真正底限,就絕對不會這麼擔心了——其實太平軍那怕只是答應用慈禧的老娘或者慈禧的妹妹交換,鄧嗣源和周騰虎也會毫不猶豫的把張少強交出去。這會聽了太平軍的答覆,鄧嗣源在喜出望外之餘努力壓住心中狂喜,又裝模作樣的和太平軍使者討價還價了兩句,要求連同惠徵一起交換。被太平軍使者斷然拒絕後,鄧嗣源這才在周騰虎的指點下大聲說道:「好,換就換!但我還有一個條件,你們必須要讓惠大人知道他的女眷已經獲救的消息,也告訴惠大人的一句,下次我們一定抓幾個更夠分量的去把他和他的公子換回來!」

  鄧嗣源的附加條件並不苛刻,太平軍應諾後是否兌現吳軍練勇也並不知道,所以急著換回部將的許宗揚連請示曾立昌的程序都免了,直接就一口答應,又與吳軍練勇約定了在正午時分交換俘虜。

  午時正,太平軍很受信用的把惠徵的老婆女兒押到陣前,開始許宗揚還擔心出了名不要臉的吳軍練勇會耍什麼花招,結果讓許宗揚鬆了口氣的是,吳軍練勇這次難得遵約守信了一把,很受規矩的把張少強押到了陣前,按照事前的約定同時釋放手中的俘虜。結果惠徵的妻子女兒剛脫自由,馬上就哭哭啼啼的跑到吳軍面前尋求保護,張少強也是趕緊飛奔回自家陣中,彼此都是順利脫身。

  帶著死裡逃生的狂喜飛奔回自軍的工事後方,見到許宗揚時,張少強當然是馬上就向許宗揚磕頭道謝,感謝許宗揚的救命之恩。許宗揚則是直接一耳光抽在張少強臉上,接著一腳把張少強踢了一個四腳朝天,咆哮道:「蠢貨!沒用的東西!為了你,本丞相這一次是丟了大臉了!師帥你不用當了,一貶到底,從士兵重新干起!」

  張少強不敢違令更不敢還手,只是趕緊的再次道謝,然後飛快對許宗揚說道:「許丞相,末將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向你單獨稟報,請你恩准!」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6-24 18:27
第一百二十章 醞釀發酵

  「蠢貨!這是離間計!清妖挑撥離間我們和上海友軍的關係,陷害我們天國的忠勇將士!兩個妖兵隨便說一說你就信了?蠢貨!」

  離間計最噁心人的地方就是難以破解,即便你懷疑這是離間計,甚至明白這就是離間計,但你除非是知道事實真相,或者是有著聖人一般的高尚品德,否則無論如何都會受到一定影響。所以許宗揚再是怎麼的呵斥怒罵,最後還是把張少強派去了見曾立昌,把事情經過也向曾立昌做了稟報,結果和許宗揚一樣,曾立昌也是馬上破口大罵:

  「蠢貨!這明明就是清妖的故意安排,你沒讀過書,蔣幹盜書的戲總該看過把?被清妖抓了還能聽到這麼重要的軍情,世上那有這麼巧的事?」

  罵歸罵,但細一盤算後,曾立昌還是覺得有點不放心,便隨手派了一個人去暗中調查關於徐耀的情況,結果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無錫太平軍旅帥周立春的麾下,確實有一個叫做徐耀的卒長(職位僅次旅帥),這個徐耀的臉上確實有一道疤痕,同時徐耀對周立春女兒的愛慕在無錫太平軍的軍中也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周立春也確實一直沒有答應徐耀和他女兒的婚事。

  細節如此精確,曾立昌心中難免大為生疑,除了派人嚴密監視徐耀外,也開始悄悄留心關於劉麗川的情況。結果有縫的雞蛋最怕蒼蠅盯,曾立昌的人只是稍微查了一下,馬上就發現劉麗川確實與松江本地的太平軍將領過往頻繁,差不多每天都要聚在一起喝酒吃肉,拉幫結派的跡象十分明顯——雖然這只是劉麗川的幫會老大本性。

  曾立昌疑心更生的時候,太平軍的地道也已經被吳軍練勇的地聽發現,生性狠毒的周騰虎立即指揮練勇在太平軍地道上方埋設炸藥,引爆後地道坍塌,活埋了二十幾名太平軍地營士兵。曾立昌聞報既是心疼又是憤怒,立即召集麾下眾將重新討論攻堅戰術,決心無論如何都要幹掉吳軍彈藥庫,讓吳軍主力就算回師上海也沒有彈藥可以補充。

  負責包圍吳軍兵工廠的許宗揚最後一個抵達會場,進帳後,許宗揚還把一道書信遞到了曾立昌的面前,說道:「曾丞相,這是清妖昨天晚上用箭射進我們陣地的書信。」

  「說了什麼?」曾立昌一邊接信一邊隨口問道。

  許宗揚不答,只是讓曾立昌自己看,結果曾立昌一看就火大了,原來這道書信的收信人竟然是劉麗川,內容則是吳軍方面聽說劉麗川在太平軍中飽受欺凌,麾下將士也與曾立昌的部下相處極不愉快,力勸劉麗川浪子回頭,幹掉曾立昌和許宗揚將功折罪,重新回到大清朝廷溫暖而又寬闊的懷抱請功受賞。在書信的最後,寫信的人還給劉麗川出了一個絕對可行的好主意,那就是建議劉麗川利用太平軍駐紮城外的機會,以舉行宴會之名把曾立昌和許宗揚騙進城裡,或是下毒或是關門打狗直接幹掉,然後就可以躺著享受數之不盡的榮華富貴了。

  曾立昌看得火大的時候,不知道自己已經成為重點陷害對象的周立春卻還在旁邊好奇的問道:「曾丞相,清妖在書信上說了什麼?」

  不願意節外生枝,曾立昌把那道書信直接撕成了碎片,搖頭說道:「沒什麼,全是胡說八道,不說也罷,談正事吧。妖兵發現了我們的地道,我們用地道炸燬超越小妖的彈藥庫已經不大可能了,但是為了抵禦清妖的反撲,本丞相還是繼續發起進攻,殺入妖巢內部,能繳獲超越小妖庫存的槍支彈藥當然最好,不能繳獲也得一把火燒掉!」

  「曾丞相,清妖守衛嚴密,火力又強,正面強攻,我們把握恐怕不大啊?」劉麗川很逞能的問道。

  「把握不大也得打!」曾立昌斬釘截鐵,又說道:「我的計劃是,不分晝夜的接連攻打,讓各軍各營輪流上陣,讓超越小妖的妖兵沒有休息的時間和機會,疲憊不堪露出破綻,然後一舉破敵!」

  「這樣打,我們的傷亡肯定不小啊!」劉麗川誇張的驚叫道。

  「總比拿不下超越小妖的彈藥庫強!」曾立昌沒好氣的大聲說道:「如果做不到這點,等超越小妖帶著他的妖兵主力回到上海,救出他被困的妖兵,補充了彈藥,那我們的傷亡只會是現在的十倍!幾十倍!」

  劉麗川裝模作樣的點頭,還稱讚了一句曾丞相英明,然而曾立昌接下來的調兵遣將就讓劉麗川的臉色開始發白了——曾立昌既然要劉麗川麾下的軍隊也參加戰鬥,還要承擔其中三分之二的作戰任務——不過這也不奇怪,劉麗川招攬到的烏合之眾最多,不讓這些烏合之眾當炮灰,難道要太平軍的精銳去擋吳軍練勇的子彈啊?

  心驚肉跳之下,劉麗川趕緊表示抗議,說道:「曾丞相,每個時辰向清妖的彈藥庫發起一次進攻,一天十二次,怎麼我的人一天要打八次?」

  「劉檢點,你的兵力多,當然得多打幾仗。」曾立昌答道:「而且你的人只是負責打佯攻,傷亡不會太大,真有戰機出現,我的麾下兵馬就會馬上發起真正的強攻,那傷亡才叫大。」

  說罷,曾立昌也不給劉麗川繼續辯解的機會,又一指同在帳中的周立春,說道:「周旅帥,你率領麾下兵馬充當第一天的突擊隊,聽從許丞相的指揮,一有機會,馬上向清妖營地發起強攻!」

  「怎麼是我?」周立春心中叫苦,可是又不敢違抗命令,只能是乖乖的抱拳遵令。同時周立春也全然沒有注意到,曾立昌在下達命令後,又和許宗揚交換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色。

  經過一番緊鑼密鼓的準備後,當天下午三點左右,在二十餘門輕重火炮的炮擊掩護下,太平軍向吳軍兵工廠發起了正面進攻,一次出動八百餘人分為四隊,同時從四個方向攻打吳軍兵工廠。而擔任的首輪進攻任務的不是別人,就是劉麗川麾下的小刀會起義軍。

  第一次進攻理所當然的遭到了失敗,彈藥充足的吳軍練勇守衛嚴密,劉麗川的人連摸到工廠圍牆的機會都沒有就被吳軍練勇輕鬆擊退。同時太平軍的火炮轟擊也沒收到多少效果,吳軍練勇是躲在經過加固的圍牆後開槍,預備隊也是在地下工事中休息,太平軍打出的實心炮彈除了把圍牆打得千瘡百孔和摧毀了一些廠中房屋外,對吳軍練勇幾乎都沒有造成什麼有效殺傷。

  必須提及的是,劉麗川的人在戰場上表現也十分精彩,跑到距離吳軍陣地兩百米外就全部趴在了地上,大聲吆喝著拿土槍抬槍火繩槍對吳軍陣地亂打,白白浪費火藥還連吳軍練勇的一根毫毛都碰不到。

  對此,吳軍練勇當然是打得十分輕鬆自在,從敵人出兵規模分析出太平軍是想用疲兵之計,周騰虎也馬上建議鄧嗣源只派哨兵輪流監視敵人動向,讓作戰主力就地休息,儘可能的節約體力。而太平軍負責指揮戰鬥的許宗揚卻對劉軍士兵的表現萬分不滿,大罵著逼迫劉軍士兵儘量靠近吳軍陣地,迫使吳軍練勇開槍迎戰消耗敵人體力。

  矛盾自然開始出現,劉麗川的部下不願上前白白送死,給吳軍練勇的米尼槍一一點名狙殺,許宗揚則指望他們儘量上前向吳軍練勇施加真正壓力,各自的立場截然相反,根本不可調和,互相之間自然也就生出了不滿,就象陳年老酒一樣,酒麴菌開始逐漸發酵。

  真正對吳軍形成威脅的還是在黃昏時,輪換正牌太平軍發起進攻時,勇敢堅毅的太平軍將士以單薄的盾牌遮擋子彈,直接衝到距離吳軍陣地五六十米處,然後一邊開槍一邊迅速挖掘單人掩體。見此情景,鄧嗣源雖然立即下令發起全面反擊,結果周騰虎卻攔住了鄧嗣源,說道:「不急,給敵人一點希望,引誘他們現在就出動攻堅突擊隊,不然的話,長毛到了夜裡才發力,我們只會更難打。」

  不出周騰虎所料,看到自軍士兵已經在吳軍陣地西面挖掘出了大量的單兵掩體後,覺得戰機出現的曾立昌果斷派遣突擊隊上前,猛攻看似已經出現機會的西線,可惜當週立春帶著突擊隊殺到近處時,蓄勢已久的吳軍練勇突然群起開槍,從圍牆射擊孔打出大量子彈,同時還使出了擲彈筒這個大殺器,眨眼間就把周立春軍打得死傷慘重,再怎麼衝鋒發力都難以摸到圍牆的牆面,最後只能是狼狽退走,留下滿地的屍體和重傷員。

  周騰虎等的就是這個機會,太平軍才剛撤走,十來個江陰練勇馬上越牆而出,跑到戰場上尋找重傷未死的太平軍士兵,也很快就給周騰虎抓了三個還能說話的回來。周騰虎見了大喜,趕緊讓練勇給這三個俘虜包紮上藥,給水給飯收買他們,然後套取口供。

  周立春麾下的士兵幾乎全是蘇南本地人,鬥爭意志遠不及太平軍老兵那麼的堅定,被同伴拋棄又獲得了吳軍善待,自然很快就投降招供。而當週騰虎問得他們都是周立春部下還有一個是徐耀的直系部下時,當然更是歡喜不勝,腦袋裡缺德得冒煙的餿主意一個接一個的往外冒…………

  與此同時,許宗揚當然也看到了吳軍練勇抓走自軍重傷員的情況,雖然很是不解吳軍練勇的用意,但許宗揚還是生出警惕,馬上命令自軍士兵加強對吳軍兵工廠的監視,提防吳軍又出花招。結果也不出所料,到了天色全黑時,之前被抓走的三個俘虜果然被吳軍練勇放了出來,互相攙扶著一瘸一拐的回到了太平軍陣地。

  再接下來,那三個倒黴的俘虜自然馬上就被押到了許宗揚面前,許宗揚問起他被釋放的原因時,三個俘虜都如實回答道:「清妖讓小的們回來告訴其他弟兄,叫我們別給天國賣命了,天國的老爺只顧自己享受,不管士兵的死活,給天國賣命沒意思。清妖還要小的們告訴其他弟兄,在戰場上只要投降就可以活命,他們絕不殺俘虜,抓到後也馬上釋放,我們三個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很常見的慢敵之計,為了動搖和渙散敵人的軍心士氣,太平軍也沒少用過這樣的招數。但是為了謹慎起見,許宗揚還是命令士兵搜查那三個俘虜的身體,結果事實證明許宗揚的決定無比英明——在一個俘虜的鞋子裡,果然找到了一張小紙條!

  小紙條上只有一句話,『告訴劉麗川,說長毛是想借刀殺人,故意削弱他的實力。』

  很短的一句話,但也是許宗揚最為痛恨的一句話,憤怒之下,許宗揚立即追問那個倒黴俘虜紙條的來歷,準備交給什麼人?那俘虜則大聲喊冤,是他也不知道這紙條上從那裡來的,更不知道應該交給什麼人,許宗揚那裡肯信,一再追問的同時還下令動刑。

  這時,收到消息的周立春和劉麗川副手陳阿林也來到了現場,得知事情真相,又看到了那張紙條上的內容,陳阿林當然是臉色一變,周立春則是暴跳如雷,親自揪起那個隸屬於他的部下喝問,「說,清妖要你把這張紙條交給誰?交給誰?!」

  「冤枉,冤枉啊!」那倒黴俘虜繼續喊冤,「周旅帥,小的不知道這張紙條是那裡來的,清妖沒讓我交給誰,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放進我的鞋子裡的啊!」

  周立春當然也不相信,一個勁只是追問,而那俘虜繼續喊冤時,旁邊的許宗揚突然想起了一個重要問題,忙問道:「誰是你的卒長?!」

  「徐耀。」那倒黴俘虜老實回答。

  「果然是他。」許宗揚臉色一變,忙喝道:「來人,把他押去見曾丞相,告訴曾丞相,說他是徐耀的部下。」

  親兵按令把那哭著喊冤的倒黴俘虜押走後,許宗揚還又轉向了周立春問道:「周旅帥,徐耀這個人怎麼樣?把他的出身來歷說一說,越詳細越好。」

  周立春滿頭霧水,不明白許宗揚為什麼這樣關心徐耀,但還是按照要求大概介紹了一番徐耀的情況,說徐耀原先是嘉定起義軍的將領,青浦起義被吳超越鎮壓後就跟了自己,一直表現得很不錯。許宗揚則是耐心傾聽,突然又問道:「周旅帥,聽說徐耀很喜歡你女兒,但幾次向你求親都被你拒絕了,是不是這樣?」

  周立春更糊塗了,但還是老實答道:「有這事,其實我挺喜歡這個小夥子,也想讓他做我女婿,但我女兒死活不答應,所以我也沒辦法。」

  細節完全相符,許宗揚心裡難免更是狐疑,但是沒有真憑實據,許宗揚也不可能直接一刀把徐耀砍了永除後患。再細一盤算後,許宗揚只能是這麼說道:「三更時我們再向清妖陣地發起一次強攻,讓徐耀率軍打主攻。」

  疲兵之計才剛開始,在吳軍練勇體力還十分充足的情況下,太平軍在三更時發起的進攻理所當然又遭到了失敗。不過也還好,汲取了青浦那一戰的教訓,徐耀也沒敢再象以前那樣傻乎乎的衝在最前面送死,而是一直躲在士卒中間開槍,最後也是毫髮無傷的逃了回來。

  即便如此,在撤回了太平軍陣地後,徐耀還是滿肚子火氣的向友軍抱怨,說道:「簡直就是瞎打,清妖的彈藥那麼充足,又有圍牆可以擋子彈,我們再怎麼衝有什麼屁用?白白送死!」

  讓徐耀意外的是,他說完了這番抱怨的話後,還沒來得及洗去臉上的汗水灰塵,許宗揚就已經派人來要他去拜見了,官職與許宗揚差著一大截的徐耀滿頭霧水的從命,周立春也覺得奇怪,便也跟上了徐耀一起過來。接著當見到許宗揚時,許宗揚直接了當的向徐耀問道:「聽說你對劉檢點的士卒說,我們的進攻是白白送死,有沒有這事?」

  徐耀張口結舌,半晌才點了點頭,拱手說道:「末將該死,末將回來的時候,是說過這話。」

  「你說這話什麼意思?有什麼目的?」許宗揚追問道。

  「末將沒什麼意思,也沒什麼目的。」徐耀趕緊搖頭,說道:「末將不過是仗打輸了,說了一句氣話。末將該死,末將有罪,請許丞相寬恕。」

  周立春也趕緊給徐耀幫腔解釋,還裝模作樣的呵斥了愛將徐耀幾句,許宗揚則根本懶得理會周立春,一雙鷹隼一般的眼睛只是緊緊盯著徐耀的傷疤臉,徐耀被許宗揚的銳利眼神盯得心慌意亂,不受控制的流露出了恐懼之色。許宗揚見了心中難免更是狐疑,突然問道:「周練官是誰?」

  「周練官是誰?」徐耀暈頭轉向,半晌才回過神來,說道:「許丞相,你說的周練官,該不會是江陰那個周騰虎吧?我知道清妖的練官姓周的,就只有他一個。」

  「你和他是什麼關係?」許宗揚又追問道。

  「沒什麼關係。」徐耀趕緊搖頭,說道:「末將從沒見過他,只是在橫塘一帶和他的妖兵打過一仗,他的妖兵挺厲害,那一仗我們輸了。」

  沒有發現任何的破綻,許宗揚只能是揮手讓周立春和徐耀離開,疑心也始終未解,還在心裡說道:「謹慎起見,最好還是把這個徐耀調出上海。對了,吳淞口那邊的清妖也需要軍隊監視,乾脆讓曾丞相把周立春這支軍隊調去吳淞口。」

  許宗揚在這裡疑竇叢生,但他絕對不知道的是,徐耀在和周立春返回自軍陣地的路上,奇怪許宗揚為什麼要問這麼多古怪問題的同時,又突然想起了一個重要問題,忙向周立春說道:「周大叔,不對啊,怎麼我隨便在外人面前的抱怨了一句,馬上就被許丞相給知道了?」

  得徐耀提醒,周立春也同樣想起了這個重要問題,下意識的張望前後左右時,周立春和徐耀又同時發現,他們的身後,正有兩個鬼鬼祟祟的黑影跟隨…………

  「怎麼有人暗中跟蹤我們?難道是許丞相派來的?」

  周立春和徐耀生出這個疑問的時候,陳阿林也已經把那張小紙條的內容派人送回了上海,送到了劉麗川的面前,劉麗川聽完後報告沉默不語,半晌才在心裡說道:「曾立昌該不會真想故意削弱我吧?」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6-24 18:27
第一百二十一章 阿拉不打阿拉

  因為劉麗川部下的出工不出力,太平軍的疲兵之計收效甚微,一個下午加一個晚上,真正迫使吳軍練勇花力氣作戰的戰鬥只有兩次,還兩次都是靠許宗揚的軍隊捨命衝鋒,殺到吳軍陣地近處為突擊隊創造出進攻機會。許宗揚部因此傷亡不小,擔任突擊隊的周立春部更是傷亡慘重,相反倒是出戰次數最多的劉麗川部貪生怕死揀了便宜,死傷反而最少。

  對於這些情況,太平軍的主帥曾立昌當然是萬分不滿,第二天一大早就親臨前沿陣地,把劉麗川派來的副手陳阿林罵了一個狗血淋頭,逼著劉麗川軍當著他的面又向吳軍陣地發起了一次進攻。結果陳阿林雖然忍氣吞聲的領命出戰,但他麾下的士卒卻依然只是衝到兩百米附近就趴下開槍,不管陳阿林在後方如何的辱罵驅逐,就是不肯再前進一步,對面的吳軍練勇則是連槍都懶得開,只有幾個哨兵拿著米尼槍在圍牆後練槍法,寥寥幾人就把兩百餘劉軍士兵打得不敢抬頭。

  見此情景,在後方觀戰的曾立昌當然是臉色要多難看有多難看,乾脆派人進城去把劉麗川也請來欣賞劉軍士卒的精彩表演,期間曾立昌又把周立春叫到了面前,向周立春問起昨天的損失情況,周立春如實答道:「回曾丞相,死了兩百七十八人,重傷三十三,輕傷無數。」

  「損失這麼大?」曾立昌露出驚訝神情,然後又嘆了口氣,說道:「辛苦你了,讓你傷亡這麼大,這樣吧,你從現在開始就不必再擔任突擊隊的任務,帶著你的弟兄撤下去休息吧,另外本丞相再從新招募的士兵中挑選三百個身強力壯的給你補充。」

  早就不想白白送死的周立春一聽大喜,趕緊向曾立昌連連道謝,誰曾想曾立昌又微笑著說道:「對了,劉旅帥,閘北那一帶沒什麼戰事,乾脆你帶著本部人馬移駐到閘北去立營,安心休整,也順便替我們監視吳淞口清妖。」

  「曾丞相,你讓末將移駐閘北?」

  周立春臉都白了——吳凇江北岸的閘北那一帶現在是沒什麼戰事不假,但那裡不但是與吳淞口清軍對峙的前沿陣地,還是清軍南下反攻上海的必經之路,不管是長江上游的清軍東下增援,還是吳超越率軍從北方回援上海,只要是走陸路就必然要經過閘北,駐紮到了那裡將來有什麼結果,周立春用腳指頭思考也能知道!

  「對,那裡現在比較安全,正適合你的軍隊休整。」曾立昌點頭,又一揮手,用不容置辯的語氣說道:「不必謝了,快去吧。」

  「不必謝?」周立春掐死曾立昌的心都有,心說老子是怎麼招你惹你了?暗中派人跟蹤監視我就算了,我剛死了這麼多嫡系,馬上又把我推到北線去抵擋清妖主力,你是鐵了心想借清妖的手幹掉我啊?

  周立春磨蹭著不肯領命的時候,陳阿林派上前去的劉軍士卒已經敗退了下來,知道曾立昌肯定又要大發雷霆,陳阿林乾脆裝做重整軍隊躲在軍隊裡不出來,曾立昌也沒派人去叫他,只是臉色難看的等待劉麗川到來。然而就在這時候,吳軍陣地那邊卻有了新的動靜——幾個練勇用繩索從圍牆頂端下來,拿刷子蘸了白色顏料,開始在被炮彈子彈打得千瘡百孔的兵工廠圍牆上寫起了字。

  太平軍中沒有一個人知道吳軍練勇是想做什麼,包括曾立昌和許宗揚也是如此,好奇之下,太平軍也沒急著發起進攻阻止,只是耐心看著吳軍練勇玩花樣。然而當吳軍練勇書寫的六個大字逐漸成形後,曾立昌和許宗揚就開始後悔了。

  「阿拉不打阿拉?」

  「阿拉不打阿拉!妖兵寫的六個字是阿拉不打阿拉!」

  幾個拿著單筒望遠鏡的太平軍蘇南本地將領輕輕念出了吳軍練勇寫的六個人高大字,儘管這些將領都沒有大聲宣揚動搖軍心,渙散士氣,但很快的,吳軍陣地中就突然響起了數百人的整齊喊叫聲,「阿拉不打阿拉!阿拉不打阿拉!」

  還從沒遇到過這麼惡毒無恥的離間計,曾立昌和許宗揚鼻子快要氣歪的時候,頭上包著紅頭巾的劉麗川終於騎著馬來到了現場,用望遠鏡看到吳軍練勇剛寫成的那六個大字後,劉麗川還十分誇張的驚叫道:「阿拉不打阿拉?狗清妖,真不要臉啊,這麼無恥的話,他們也寫得出來喊得出來?」

  臉色十分難看的與劉麗川見了面,曾立昌先是把劉軍士卒在戰場上的精彩表現對劉麗川大概說了,然後又說道:「劉檢點,本丞相知道這肯定不是你的意思,但現在的情況你也知道,如果在超越小妖的主力回軍前不能拿他的彈藥庫,會有什麼後果想必就不用再羅嗦了。現在是我們唯一的機會,你說該怎麼辦吧。」

  眨巴眨巴了兩下眼睛,劉麗川突然一耳光抽在了陳阿林的臉上,又一腳把陳阿林踹在了地上,咆哮道:「再去衝!不管付出多少代價,都要給我衝到清妖的陣地近處,臨陣逃脫者,立斬!再有,派人去給潘起亮傳令,叫他把本部人馬帶來參戰!」

  一聲不吭的從地上爬了起來,陳阿林還真組織了軍隊又向吳軍陣地發起了一次衝鋒,還專門安排了督戰隊在後面守著,逼著士卒只許前進不許後退,結果這一手也勉強起到了一點效果,在督戰隊黑洞洞的槍口威脅下,衣衫襤褸的劉軍士卒還真有一些人衝到了吳軍陣地的近處,躲進了太平軍士卒此前所挖掘的單兵掩體後開槍,但更多的劉軍士卒卻依然還是畏敵不前,幾個膽怯過甚的士兵還乾脆向沒有督戰隊的兩翼逃命,被太平軍士兵攔住後,那些士卒還哭著喊道:「阿拉不打阿拉!我們不當兵了,不當兵打阿拉自己人了!」結果太平軍士兵毫不猶豫的把這幾個逃兵砍死後,戰場上的本地籍士卒也士氣滑滑的直線下降。

  看到這些情況,劉麗川臉上不但沒有半點羞愧神色,相反還主動轉向曾立昌說道:「曾丞相,末將的人已經衝上去了,下面是不是該你的軍隊上了?」

  臉色鐵青的看看前方能夠對吳軍陣地形成威脅的寥寥數人,又看了一眼得意洋洋的劉麗川,暗罵了一句世上怎麼會有這麼不要臉的人?曾立昌還是命令許宗揚組織突擊隊發起了一次進攻,然並卵,在吳軍練勇密集的火力面前,正牌太平軍的衝鋒還是沒能收到多少作用,同樣是被吳軍練勇的擊針槍打得傷亡慘重,唯一一次集群衝鋒,也被吳軍練勇用手雷彈打退,死傷遠在劉軍之上。

  也不能說完全毫無收穫,看到劉軍士兵能夠在單兵掩體後長期堅持後,曾立昌麾下的總制白邡林突然靈機一動,向曾立昌建議道:「丞相,妖兵最厲害的是洋槍多子彈足,我們正面強攻只是給他們當靶子打,但妖兵的子彈不能拐彎只能直射,既然如此,我們何不挖掘『之』字形壕溝靠近妖兵陣地,然後在妖兵陣地的五十步外挖掘一條壕溝四面包圍妖兵陣地,這麼一來,我們的軍隊就可以走壕溝向前方投入兵力,一有機會就發起突擊,沒機會就退回壕溝中避彈,遠比直接硬攻強啊?」

  稍一琢磨,曾立昌馬上就是大喜過望,鼓掌說道:「好主意,就這麼辦!」

  說罷,曾立昌還又轉向了劉麗川,說道:「劉檢點,挖壕溝的事交給你,打突擊由我軍負責,如何?」

  盤算了一下,覺得這麼做雖然讓自軍士兵辛苦點,但勝在安全傷亡小,劉麗川立即一口答應。當下太平軍立即依計行事,迅速勘探了地形決定挖掘六條壕溝向吳軍陣地逼近,然後在劉麗川的親自指揮下,劉軍士兵還真開始了土工挖掘。

  在圍牆後看到太平軍大力挖掘壕溝,開始鄧嗣源還有些不明白敵人的目的和打算,然而當看到太平軍的壕溝曲折著逐漸向自軍陣地逼近時,鄧嗣源很快恍然大悟,也趕緊找到了正帶著無錫練勇在做一些手工活的周騰虎,向他請教對策。

  「想不到長毛也有點腦子,還能想出這樣的好辦法。」周騰虎一邊埋頭在一張小紙條上寫著什麼,一邊頭也不抬的說道:「但沒事,別忘了我們還有手雷彈和擲彈筒,都是對付長毛壕溝的利器,就算長毛可以不惜代價的日夜挖掘,我們起碼也能讓他們付出慘重代價,然後再另外想辦法破解他們的壕溝戰術。」

  鄧嗣源不放心的點點頭,又看到周騰虎拿著洋人的鋼筆在小字條上寫著阿拉伯數字時,跟著吳超越吃過見過的鄧嗣源便疑惑問道:「周練官,你寫這些洋人數字做什麼?」

  「給外面送消息。」周騰虎向旁邊正在做手工活的江陰練勇一努嘴,說道:「看到沒有,他們正在做孔明燈,晚上把這些小紙條系在孔明燈上點火放出去,我佈置在外面的江陰練勇只要揀到一個,就能知道我的命令了。」

  驚訝的看看那些孔明燈,又看看周騰虎手裡寫著阿拉伯數字的紙條,鄧嗣源更是不解,又問道:「周練官,這些數字是你的命令?我怎麼看不懂?」

  「你如果看得懂,那我們的麻煩就大了。」周騰虎笑著說道:「這些數字只有我留在外面的副手周培看得懂,他手裡有一本書,我寫的數字是第幾就是第幾個字,然後在把這些字連在一起就能變成我的命令。這麼一來,就算長毛揀到我們的孔明燈,也看不懂我對外面說了什麼。」

  「好辦法啊!」鄧紹良一聽大喜了,道:「這麼精妙的辦法,周練官你是怎麼想出來的?」

  「不是我想出來的,是宋朝的時候就已經有這個辦法了。」周騰虎笑笑,說道:「我只不過是稍微做了一些改進,可以轉達更復雜的命令。」

  「那你對外面的練勇下達什麼命令?」鄧嗣源趕緊又問。

  周騰虎又笑了笑,答道:「冒充劉麗川部下,殺外來長毛!」

  …………

  太平軍的壕溝攻堅戰術只是開始順利,然而隨著壕溝的逐漸靠近吳軍陣地,阻力逐漸開始來了,吳軍練勇以擲彈筒儘量瞄準壕溝發射,即便精度很差也能蒙中幾炮,而只要有一炮打進壕溝,馬上就是一片腥風血雨,血肉橫飛,炸得正在賣力挖掘的劉軍士兵鬼哭狼嚎,死傷慘重,進度大為放緩。而在後面督工的劉麗川又扛不住許宗揚的壓力,一再催促自軍士兵加快挖掘,導致捨命挖壕的劉軍士兵怨聲載道,對外來的強橫客人怨氣更生。

  劉軍更大的噩夢還在後面,天色入夜後,吳軍練勇陸續下牆藉著夜色掩護摸到壕溝近處,突然把手雷彈扔進壕溝中,炸得劉軍練勇更是哭喊震天,死傷更加慘重。受命擔任挖掘工作的潘起亮承擔不起這麼巨大的傷亡,只能是趕緊跑回太平軍陣地,要求停止挖掘,等白天視野開闊時再繼續工作。

  考慮到吳軍練勇的手雷威脅,同時也不能對上海友軍逼迫過甚,許宗揚終究還是同意了潘起亮的要求,然而就在劉軍士兵歡呼雀躍的時候,吳軍陣地中卻突然升起了數十盞孔明燈,隨著夜風直接飄向北面開闊處,許宗揚心知有異,趕緊派人去跟蹤那些孔明燈儘量收集,然後很快的,十幾張寫滿阿拉伯數字的小紙條就送到了許宗揚的面前。

  無論許宗揚還是曾立昌都看不懂阿拉伯數字,個別已經加入太平軍的西方流浪漢倒是看得懂,可是卻不明白其中的含義。再細一琢磨後,曾立昌和許宗揚又很快得出了一個正確結論——吳軍練勇很可能是在向外界傳遞某種重要消息!但具體傳遞什麼重要消息,曾立昌和許宗揚就不得而知了。

  太平軍統率層絞盡腦汁都破解不了吳軍密碼的時候,新的意外卻又突然出現——黎明時,先是報告有一個曾立昌的麾下士兵在營外被人殺害,然後又有一個被左輪槍打成重傷的太平軍士兵被抬到了曾立昌的面前。曾立昌趕緊向他問起凶手為誰時,那氣息奄奄的士兵呻吟著答道:「是陳阿林的人,他說他是陳阿林的部下,有話要對我說,然後乘我不注意,就突然對我開了一槍。」

  「你確定他是陳阿林的部下?」曾立昌趕緊又問道。

  那腹部中槍的太平軍士兵艱難點頭,聲音微弱的說道:「他說的是本地口音,打了我以後,還是看我們還敢不敢欺負松江本地人。」

  「是有人冒充了挑撥離間,還是真的是劉麗川的人乾的?」

  曾立昌心中出現這樣的疑問,有心想和之前一樣把這事按下去,避免與上海友軍發生衝突,可是麾下士兵被劉麗川士卒打死打傷的消息已經逐漸開始傳開,如果不盡快查清楚真相,找出真正的凶手,後果肯定更難預料。所以思慮再三,曾立昌還是咬著牙齒下達命令,讓劉麗川和陳阿林一起來這裡與自己見面。

  還別說,當曾立昌向劉麗川和陳阿林直接說明召見他們的原因後,知道自己麾下的將領士卒是什麼德行,還算有點自知之明的劉麗川果斷沒有直接喊冤叫屈,只是斜眼去偷看陳阿林的神情反應。而陳阿林也非常爭氣,眼珠子只是稍微轉了轉,馬上就張牙舞爪的大吼大叫,「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我的部下怎麼可能偷襲天國的友軍?這是陷害!這是栽贓陷害!」

  嘴上吼叫,陳阿林心裡卻在暗罵,「幹!那個蠢貨乾的好事?動手也不乾脆利落,居然留下活口,這不是給老子找麻煩麼?」

  很能察言觀色的曾立昌一直在密切觀察著陳阿林的反應,又說道:「陳師帥,本丞相也懷疑這很可能是別人的栽贓陷害,但是這件事太大,不查一個水落石出不行。還好,動手的人用的是洋人左輪槍,這種槍在我們軍中非常少見,告訴我你的部下都有誰裝備了左輪槍,本丞相派人一一排查,相信很快就會有結果。」

  曾立昌這個建議當然是一個好得不能再好的好主意,陳阿林如果乖乖配合的話,不要說很快就能洗清所有嫌疑,就是乘機揪出真正的凶手也不是毫無希望。但是沒辦法,陳阿林對他麾下那些豺狼虎豹實在是沒什麼信心,怕擔責任更怕惹火燒身,所以陳阿林也就打了個哈哈,說道:「曾丞相,實在對不住,兄弟是個粗人,沒注意過這樣的細節,真不知道我的手下有那些裝備了左輪槍。不過沒事,兄弟這就回去看一看,看有誰裝備了左輪槍,把名單統計出來請你一一排查。」

  「好主意!」劉麗川拍腿叫好,迫不及待的說道:「曾丞相,末將這就和陳兄弟回去盤查,一定儘快給你答覆,一定儘快。曾丞相你忙,我們先告辭了。」

  說罷,劉麗川也不等曾立昌答覆,馬上拉起陳阿林就往外走,陳阿林自然是就勢跟上,隨著劉麗川腳步不停的直接出帳,留下曾立昌在帳中張口結舌,半晌才回過神來,暗道:「這兩個傢伙怎麼就不想想?他們這麼做,本丞相怎麼可能還查得清楚事實的真相?他們是沒腦子?還是故意……?」

  「如果他們是故意包庇,那豈不是……?」

  盤算到了這裡,還算識大體顧大局的曾立昌搖了搖腦袋,努力把那個可怕的假設排除出腦外,只是在心裡說道:「為了謹慎起見,本丞相最好還是儘快安排一支嫡系進駐上海城內,這樣不管是清妖大軍來襲,還是超越小妖的主力回援,本丞相都有進退的餘地。不然的話,到時候劉麗川一旦不許本丞相的大軍進城,那麼……。」

  同一時間,劉麗川也在陳阿林的耳邊叮囑道:「叫你那些裝備了左輪槍部下的先準備好口供,找好不在場的人證物證,是誰幹的不要緊,別讓曾立昌那邊的人查出來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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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前功盡棄

  曾立昌調查自軍士兵遇害一案的時候,許宗揚這邊也開始繼續挖掘壕溝,深知壕溝戰術對自軍陣地的威脅,吳軍練勇也馬上做出了強硬還擊,先是擲彈筒又打了幾炮發現命中狗內困難,為了節約寶貴的炮彈,周騰虎乾脆把自己帶來的江陰練勇派了出去發起突襲。

  突襲的效果好得讓周騰虎都有些意外,突然出陣的江陰練勇衝到近處才剛往壕溝裡扔出幾枚手雷彈,馬上就把正在土工作業的敵人炸得血肉橫飛,江陰練勇再端著刺刀殺進壕溝時,又把已經被炸亂的敵人捅得抱頭鼠竄,輕而易舉的就打退了掘壕敵人,並且追殺出大段距離,最後還是太平軍集結精銳發起反撲,江陰練勇才沿著壕溝迅速撤回吳軍陣地。

  戰事順利得讓周騰虎都有些懷疑這是太平軍的誘敵之計,不過詳細審問了江陰練勇抓回來的一個俘虜後,周騰虎這才知道事情真相——負責土工作業的是劉麗川軍,裝備比較差單兵素質弱打仗全靠人數嚇人,乾重活牢騷滿腹士氣也不高,所以在考驗單兵戰鬥力的狹窄空間裡作戰才這麼不堪一擊。同時從俘虜口中,周騰虎還問到了壕溝挖成後將由太平軍曾立昌部承擔作戰任務的重要消息。

  發現了這些情況,周騰虎大喜下馬上找到鄧嗣源,建議讓吳軍練勇以隊為單位輪流出擊,襲擊太平軍尚未完工的六條壕溝。鄧嗣源則有些猶豫,說道:「弢甫先生,這麼做是不是冒險了點?且不說這麼做會浪費我們士卒的體力,給敵人逐漸削弱我們的機會,就算我們不去考慮這些,把劉麗川麾下那些烏合之眾殺得再多又有什麼用?」

  「誰說沒有用?」周騰虎反問,又說道:「亂世之中兵為王,有兵馬在手說話才能硬氣,劉麗川那幫人再是怎麼的草菅人命,也知道麾下士兵越多越好的道理,我們把他們的兵殺得多了,他們能不對外地長毛生出怨氣?今天外來的長毛又想把他們推在前面當擋箭牌,他們還能繼續樂意?」

  遲疑再三,鄧嗣源還是決定再嘗試一下,而當正牌子的吳軍練勇以隊為單位靈活出擊,不斷襲擊太平軍正在挖掘的六條壕溝時,確實也付出了一些死傷代價,然而劉麗川的部下死傷卻更加慘重,半個白天多點時間就被吳軍練勇打死炸死兩三百人,掘壕速度也更加緩慢,再到後來乾脆完全停止——死傷太多,劉麗川部將潘起亮既不情願,也很難再逼迫他的士卒進入壕溝繼續挖掘了。

  扯了不少時間的皮,許宗揚這才決定派出精銳保護劉軍士兵挖掘壕溝,結果擅長近身戰的太平軍士兵也靠著壕溝內的狹窄空間,打退了一次吳軍練勇的進攻。周騰虎聞報猜到太平軍定然已經把精兵和輔兵混合使用,便立即對鄧嗣源說道:「長毛出動精兵了,我們用不著再去拿將士性命冒險,讓長毛挖去吧,反正壕溝挖成了以後是由外地長毛負責打主攻,我們正好多殺一些長毛精銳,為我們的主力減輕壓力。」

  靠著吳軍練勇的有意放縱,也靠著正牌太平軍精銳的保護,傍晚時,劉軍士兵終於還是把壕溝挖到了距離吳軍陣地五十米處,並且連夜向左右挖掘連通,計劃當夜就能把工程竣工。消息報告到上海城外的太平軍主力營地時,曾立昌大為歡喜,趕緊連夜召開作戰會議,調兵遣將安排第二天的進攻。

  直屬於曾立昌的太平軍眾將才剛到齊,曾立昌才剛把壕溝即將竣工的好消息宣佈,還沒等太平軍諸將發出歡呼,不曾想一個傳令兵卻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跑到了曾立昌部將晏仲武的旁邊耳語了幾句,晏仲武也馬上變了臉色,吼叫問道:「是誰幹的?」

  「不知道,只知道是洋短槍打死的。」

  傳令兵搖著頭如實回答,曾立昌驚問晏仲武發怒的原因時,晏仲武答道:「稟丞相,適才末將的親兵來報,說末將派出營地門前的哨兵被人偷襲打死,用的是洋短槍。」

  「開槍的人抓住沒有?」曾立昌大怒問道。

  「打完就跑了,沒抓住。」晏仲武答道:「只是聽到有人喊,叫廣西狗滾出上海。」

  曾立昌的臉色變了,剛想下令全力搜捕凶手,誰知嘴巴才剛張開,就又有一個傳令兵突然進帳,向曾立昌行禮說道:「稟丞相,我軍巡邏隊與上海友軍的巡邏隊發生衝突,對方開口辱罵我軍將士,我軍將士與之爭論,對方先動手打人,我軍將士被迫還擊,對方逃回營地求援,事態有擴大跡象,如何處置,請丞相示下!」

  「狗RI的!」

  曾立昌大罵了一聲,也重重一拳砸在了桌子上,那邊晏仲武更是暴跳如雷,「丞相,劉麗川的人欺人太甚!我的弟兄肯定是他們殺的,你得給我們做主,得給我們做主啊!」

  「是啊,丞相,劉麗川實在是太欺人太甚了。」黃生才也說道:「昨天晚上的事還沒查清楚,今天又來,不給他們一點教訓,以後我們的將士還敢不敢單獨出營?」

  臉色鐵青著盤算了許久,曾立昌還是決定給劉麗川最後一個機會,派了一個人進城去傳劉麗川來見,結果讓曾立昌暴跳如雷的是,使者竟然回報說劉麗川已經喝醉無法出城,只能明天早上再來拜見。曾立昌駐紮城外也拿住在城裡的劉麗川毫無辦法,只能是大吼道:「傳令各營,今夜加強戒備,再有劉麗川部下主動挑釁,無需請令,立即還擊!餘下的事,等明天再說!」

  因為太平軍加強了戒備的緣故,當天晚上週騰虎留在外面的江陰練勇再沒能找到機會動手,同時巡邏隊衝突的事也沒有繼續擴大,所以當天晚上總算是平安渡過。然而就在曾立昌鬆了口氣的時候,劉麗川卻帶著滿身的酒氣來到了他的面前,問起曾立昌昨夜為何下令傳見。

  頗有些鄙夷的看了一眼臉上還帶著醉意的劉麗川,曾立昌把巡邏隊衝突和自軍士兵遇襲的事大概說了,結果劉麗川聽了心裡雖然叫苦,嘴上卻繼續敷衍塞責,承諾一定加強軍紀也保證一定找出凶手。而曾立昌為了攜手抗敵的大局,也再度選擇忍氣吞聲,然後乘機說道:「劉檢點,順便商量一個事,本丞相見上海城池殘破,你的軍隊雖然加以修補,但甚不得法。為你我兩軍長期立足上海計,本丞相想派遣一軍入駐上海城內,幫助你修繕上海城牆和修築城防工事,你以為如何?」

  「進駐上海城內?」劉麗川心中一凜,昨夜與蘇南眾將痛飲後殘餘的酒氣也頓時一掃而空,然後只稍一盤算,劉麗川馬上就是大搖其頭,嬉皮笑臉的說道:「曾丞相,不必了,不必麻煩你的弟兄動手了,你覺得城防不行我派人修就是了,用不著你的弟兄親自動手。」

  「我的人經驗豐富,修補修築出來的工事要更堅固一些。」曾立昌強作微笑說道:「放心,本丞相只派五百人進城,不會給你添麻煩。」

  劉麗川還把腦袋搖得象撥浪鼓,說道:「丞相,還是不必了,下官這就回去修補城牆,如果還是不行我們再商量怎麼辦。好,如果丞相你沒什麼事,末將就告退了。」

  說罷,劉麗川只一抱拳,然後馬上就一溜煙跑出了中軍大帳,留下曾立昌在帳中張口結舌,許久後,曾立昌才又重重一拳砸在桌子上,臉色陰鬱的心中盤算,「上海戰場要糟!劉麗川小兒鼠目寸光,死活不讓本丞相的軍隊進駐城內,清妖一旦大舉來犯,或者超越小妖的主力回援到了上海,我軍恐怕就要凶多吉少!」

  也是到了這個時候,曾立昌才猛然發現,前景似乎一片光明的上海戰場,在不知不覺間已經是陰雲密佈,危機四伏。兩支友軍中劉麗川軍出工不出力,打硬仗起不了什麼作用也就罷了,對自軍還看似友好實則忌憚提防;周立春軍已經滿肚子怨氣去了閘北駐紮,雖然名義上可以起到緩衝作用和牽制吳淞口清軍的效果,但關鍵時刻能不能靠得住還是一個大問題。所以上海戰場不管是現在還是將來,實際上都是自己這支軍隊在孤軍苦戰!

  生出了這份危機感,曾立昌並沒有檢討自己的多疑性格和缺乏臨機專斷的魄力才是導致這一切的主因,只是認定要想改變這一局勢,最好的辦法就是拿下吳軍兵工廠,奪得吳軍主力的彈藥庫,徹底扭轉被動局面。所以曾立昌也沒遲疑,馬上就組織發起了對吳軍兵工廠的再次進攻,並且親臨陣地督戰。

  絞肉機一般的慘烈激戰再度打響,靠著壕溝的掩護,太平軍士兵得以安全進入距離吳軍陣地只有五十米左右的位置展開兵力,聽到戰鼓就群起衝鋒,前仆後繼的殺向吳軍陣地,吳軍練勇則拼命的開槍射擊,槍彈聲,炮擊聲,衝鋒吶喊聲,垂死的慘叫聲,各種各樣的聲音匯為一股,震耳欲聾,直插雲霄,即便站在十餘里外的上海城頭也能清楚聽到。

  吳軍兵工廠那道單薄的圍牆成了太平軍最大的噩夢,吳軍練勇或是站在牆後高處,居高臨下的精確狙擊,拋出手雷彈攻擊敵人,或是站在蹲在射擊孔後開槍射擊,把一個接一個正面衝來的太平軍士兵打得人仰馬翻,胸腹飆血;也把一波接一波的太平軍將士打得象割麥子一樣的成排成排倒下,炸得死傷慘重,屍橫滿地。而太平軍將士不管如何捨死忘生的衝鋒突擊,都很難傷到躲在牆後的吳軍練勇,更加難以越過那道只有三米多高的單薄圍牆,為此付出了慘重代價也無法殺進吳軍陣地內部。

  為了給吳軍主力回援上海時減輕壓力,雖然這樣的場面正是周騰虎和鄧嗣源所期望看到的,但是在太平軍接二連三的瘋狂衝擊面前,吳軍練勇的傷亡還是不可避免的開始擴大,體力消耗過多又得不到充足休息,好幾次都出現疏忽,先後讓幾個太平軍士兵爬上圍牆頂端,最後還是靠著左輪槍的連續射擊和預備隊的補漏,這才沒給敵人殺進陣地後方的機會。

  激戰中,很擅長思考的太平軍將士想到了新辦法對付吳軍練勇的工事,就是拿來了許多厚門板居前,頂著門板前進去堵吳軍練勇的射擊孔。而吳軍練勇因為射擊孔是開在圍牆中下方的緣故,一度有些手忙腳亂,火力密度迅速下降。好在周騰虎也是一個很擅長隨機應變的人,一邊讓吳軍練勇大量拋出手雷彈,一邊指揮預備隊搬來迅速雜物堆在圍牆下方,讓吳軍練勇站上雜物趴在圍牆上對外開槍,這才又把火力密度給重新提了上去。

  激戰至下午,陣亡的太平軍士兵已然超過五百人,且全都是精兵戰兵,輕傷重傷不可計數。見主力傷亡過大,曾立昌和許宗揚不得不調整戰術,把精兵和輔兵混合編制繼續發起進攻,結果精兵的傷亡數字雖然大為下降,但總的傷亡數字還是達到了一千六百人以上,佔到了曾立昌軍總兵力的七分之一還多,而且除了留守營地的軍隊外,前沿陣地上的太平軍都已經輪番上陣了一次。

  天色全黑時,吳軍練勇已然筋疲力盡,曾立昌和許宗揚也打得是心驚膽戰,萬沒料到吳軍練勇會如此頑強,更沒想到自軍將士在可以安全推進到陣地五十米內再發起進攻,居然還拿不下吳軍的圍牆陣地。迫不得已之下,曾立昌和許宗揚只能是匆匆商量新的攻堅戰術。

  「曾丞相,我認為我們最好還是繼續連夜進攻。」許宗揚分析道:「我們的傷亡雖然大,可妖兵那邊也打得不輕鬆,如果繼續連夜打下去,就算今天晚上還是拿不下妖兵的圍牆,就算累也能把妖兵累垮,明天我們得手的希望就可以大很多了。」

  「當然,不能再讓我們的人繼續打了。」許宗揚又趕緊補充道:「我們的傷亡太大,士卒也需要休息,必須找一支軍隊替我們承擔夜戰任務,給我們爭取休息時間。」

  曾立昌緩緩點頭,先是讓自軍士兵繼續在壕溝中開槍,不給吳軍練勇放鬆休息的機會,然後曾立昌吩咐道:「派人去見劉麗川,叫他帶三千軍隊來這裡見我。告訴他,我們這裡得手的希望已經很大,打下了妖兵的彈藥庫,繳獲的彈藥我六他四。」

  關鍵時刻,劉麗川如果乖乖依令行事的話,太平軍或許真的有希望拿下吳軍兵工廠,然而很可惜,劉麗川雖然一直在躲在上海城裡沒出來過,卻一直都派人嚴密監視著前線這邊的各種情況,早就知道吳軍陣地這邊已經打得是天翻地覆,殺得是血流成河,也早就料到曾立昌肯定會打他的主意。所以曾立昌的使者抵達城外後,受命守城的劉麗川部將李咸池乾脆連城門都不開,只是大聲說道:「不好意思,吳淞口來報,那裡駐紮的清妖有異常舉動,劉檢點擔心清妖連夜來襲,下令今夜不許開城,也不許放任何人進城,以免出現不測意外。」

  消息傳回曾立昌面前,差點吐血的曾立昌破口大罵之餘,也開始後悔把周立春軍強行派到閘北去駐紮——自行浪費了一支上好的炮灰軍隊。不得已之下,為了不至於白天陣亡的將士白白犧牲,也為了不讓這些天的辛苦準備前功盡棄,曾立昌只能是咬牙說道:「繼續攻堅,傳令我的守營後軍,叫他們做好明天出戰的準備!不管付出多少代價,都要在超越小妖回來前給我拿下這裡!」

  非常象石帥走麥城的關家堖血戰,在裝備和訓練都不及敵人的情況下,太平軍將士拿出了常人難以想象的勇氣和鬥志,日夜不停的猛攻敵人的堅固據點,然而很不幸的是,近代戰爭中士氣和鬥志已經很難抵消武器裝備上的劣勢,吳軍練勇是疲憊不堪不假,地利優勢也確實被太平軍的壕溝戰術抵消了許多,但數量充足的苦味酸武器卻成了吳軍練勇的救命法寶,每遇危機就大量拋出手雷彈和打出擲彈筒炮彈,熊熊燃燒的苦味酸火焰引燃了太平軍士兵的屍體衣服,在吳軍陣地的外圍形成了一圈火海,發出了火又同樣抵消了太平軍的夜戰優勢,讓太平軍士兵幾乎沒有任何乘夜摸到圍牆下方的偷襲的機會。

  天色即將黎明,雖然吳軍練勇的槍聲已經明顯的稀落了許多,但吳軍的陣地還在,灑滿鮮血的圍牆也還被吳軍練勇牢牢控制。在望遠鏡中看到這一情景,曾立昌窩火之餘也別無選擇,只能是拍著桌子大聲下令道:「給大營傳令,只留三百人守營,餘下的人,全給我過來助戰!」

  曾立昌的話音未落,傳令兵還沒來得及抱拳答應,北面的遠處卻突然衝來了一個腦袋上包著紅布的太平軍士兵,高舉著令牌大聲表明身份,說他是周立春派來的人要見曾立昌。而那人被領到了曾立昌面前後,只說得一句話,曾立昌就騰的站了起來,臉色頓時一片鐵青,旁邊的許宗揚和黃生才等將,更是個個面色一片灰白…………

  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南方黃浦江南岸的蘆葦叢中,突然飛出了幾團煙火,飛上天空炸開,綻放出了幾朵美麗的巨大花朵。看到那些煙花,雙眼中已經盡是血絲的周騰虎臉上也隨之露出了微笑,喃喃道:「吳大人,你可總算是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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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心有靈犀

  吳超越是在四月十五這天晚上抵達寶山吳淞口的,儘管吳淞口炮臺依然還在清軍控制中,黃浦江水面上也沒有發現敵情,謹慎多疑的鼠輩吳超越卻還是命令在蓬萊僱傭的船隊靠岸,讓吳軍練勇在吳淞口碼頭登陸,準備走陸路南下回援上海。

  名氣大也有好處,聞知消息,包括吳超越目前的頂頭上司江蘇巡撫許乃釗都親自跑到了碼頭上迎接吳超越,已經見慣了大人物的吳超越也沒客氣,隨便敷衍完了拜見上官的禮節,馬上就向許乃釗問道:「許撫臺,上海現在的情況怎麼樣了?」

  「長毛有好幾萬,人多勢眾聲勢浩大,我軍兵微將寡,署江南提督和春和大人的援軍又還沒來得及趕到。不得已,本官只能是率軍暫時退守吳淞口,等待後續援軍。」

  許乃釗寫摺子一樣的官樣文章差點沒讓吳超越吐血,心急如焚的吳超越一邊跺腳,一邊很沒禮貌的打斷道:「許撫臺,下官不是問你退守上海的原因,下官是問上海那邊的情況,我爺爺的情況,我留守上海那個營的情況!」

  「吳大人請放心,吳參政他很安全。」旁邊的綠營總兵虎嵩林接過話來,說道:「他目前在洋人的租界裡,一直保持著與我們的聯繫。你留守上海那個營的團練,現在被長毛包圍在上海城西南十里外的一處營地裡,長毛多次攻打都被你的團練殺退,晚上的時候我們的細作帶回來的今天消息,你的團練還在那裡堅持。」

  聞知吳老買辦和自軍彈藥庫安然無恙,吳超越這才長長的鬆了一口氣,但虎嵩林接下來的話又讓吳超越把心臟重新提到了嗓子眼,虎嵩林道:「不過吳臬臺,我們的細作還報告,說長毛今天對你的營地攻勢很猛,從早上到下午槍炮聲就一直沒停過,戰事規模遠超平常。」

  吳超越皺眉的時候,旁邊的營官黃大傻趕緊說道:「吳大人,那我們快去救鄧兄弟吧,末將這就去集結軍隊!」

  「且慢!」吳超越叫住黃大傻,又向虎嵩林問道:「虎總兵,那昨天呢?昨天我那個營的情況如何?」

  「昨天倒沒多大事。」虎嵩林如實答道:「聽我們的細作說,昨天你那個營和長毛交戰不多,就是早上打了幾仗,下午基本上就沒怎麼打。」

  「那就好。」吳超越鬆了口氣,向黃大傻吩咐道:「沒事,鄧兄弟為人謹慎細緻,又背靠彈藥庫武器充足,絕對不可能連一天都撐不了。叫弟兄們安心休息,其他的事明天再說。」

  黃大傻應諾,這才趕緊去組織吳軍練勇立營休息,吳超越則又轉向許乃釗和虎嵩林,要求他們把收集到的上海軍情提供給自己參考,許乃釗和虎嵩林都是一口答應,還馬上就領著吳超越直接去中軍大帳查閱軍情彙總。

  讓吳超越頗有些意外的是,因為上海一帶流民眾多的緣故,清軍細作活動方便,許乃釗和虎嵩林等人收集到的上海軍情居然還頗為詳細,極大的方便了吳超越制訂作戰計劃。然而令吳超越再度皺眉的是,太平軍的實力又比自己事前預料的強一些,曾立昌的兵力至少也在萬人以上,骨幹也是曾立昌主動放棄揚州時從城裡帶出來的精銳主力,戰鬥力絕對不容小覷。另外曾立昌還有來自蘇州和無錫的援軍可以依靠,同時楊秀清還很有可能向上海排出第二波援軍,後續力量相當充足。

  劉麗川這邊也有一萬多人,雖說劉麗川麾下的兵馬多是幫會打手和流民難民,裝備差戰鬥力不足,但清軍的情況又清楚顯示,劉麗川目前正牢牢控制著上海城,倘若劉麗川選擇死守不戰,吳超越想要憑藉正面攻堅拿下上海城也不是那麼容易。

  除此之外,局勢複雜的上海戰場還有兩支軍事力量必須注意,一支是駐紮在閘北的周立春軍——情報顯示,知恥而後勇的周立春可是完全抄襲了吳軍練勇的線性戰術用兵作戰,手裡又有某個不要臉的學生送給小三的大批美國武器,即便戰鬥力仍然不及吳軍練勇,吳軍練勇也絕不可能再象上次青浦首戰那樣砍瓜切菜的收拾周立春軍。

  另外一支軍事力量則是洋人的租界軍隊,和歷史上一樣,小刀會起義爆發後,租界的各國領事馬上組織了一支洋槍隊保護租界,雖說歐美諸國的領事目前全都表示嚴守中立,還事實上保護了吳健彰和吳超越的其他家眷,但也照樣和太平軍大做軍火生意,事實上幫助太平軍和小刀會抵抗清軍鎮壓。同時吳超越還隱約記得,歷史上小刀會起義時,洋人似乎還幫小刀會起義軍幹過清軍一次(泥城之戰),所以到了和太平軍決戰的時候,吳超越絕對不能忽視租界軍隊對自軍的威脅。

  仔細看完了清軍收集的軍情彙總,又仔細看了清軍的地圖沙盤,吳超越用手指頭敲打著桌子盤算,許久都沒說一句話,吳超越的狗頭軍師趙烈文也是反覆看著軍情彙總不吭聲,倒是江蘇巡撫許乃釗有些忍受不了這種壓抑氣氛,主動開口說道:「吳臬臺,你遠來疲憊,一定餓了吧?本官事前不知你今夜抵達,沒準備什麼好酒好菜,叫廚子隨便做幾個菜給你充飢如何?」

  吳超越還是不吭聲,對許乃釗的好意提議充耳不聞,許乃釗正覺得尷尬的時候,趙烈文卻抬起了頭來,向吳超越說道:「慰亭,敵人兵力雖眾,但戰力參差,營伍繁雜,號令不一,又主客有別,主弱客強,正是用間之機!」

  「和我的想法一樣。」吳超越乾瘦的臉上露出微笑,說道:「我也覺得要想破敵,最好的辦法莫過於離間,只是不知道惠甫你認為我們出手的離間對象應該是誰?」

  「劉麗川!」趙烈文斬釘截鐵的回答道:「劉麗川曾經是你的部下,又與你們吳家淵源深厚,還有同鄉之情,是最理想不過的離間對象。」

  吳超越一聽大笑,裝腔作勢的連說惠甫真知我也,旁邊進士出身的許乃釗卻是聽得莫名其妙,忙向吳超越問道:「吳臬臺,你和趙師爺說什麼,本官怎麼聽不太懂?」

  「撫臺大人,這個一會再向你解釋,現在先請你給下官幫個忙。」吳超越微笑答道。

  許乃釗一口答應,又問起吳超越要他幫什麼忙時,吳超越微笑說道:「請撫臺大人提筆,給逆首劉麗川寫一道招降書,勸他懸崖勒馬,浪子回頭,幹掉長毛大寇曾立昌率軍來降,你保證絕不殺他,還保證一定為他求一個封官賜爵,封妻廕子。」

  「招降劉麗川逆賊?!」許乃釗大吃一驚,驚訝說道:「劉麗川狗賊身為朝廷命官,卻通匪從逆,叛亂謀反,十惡不赦,罪當凌遲,如何還能招撫於他?許給他官職封賞?」

  「許撫臺,誰說真要你去招撫劉麗川逆賊了?」吳超越一聽笑了,說道:「下官請你這麼做,不過是請你向劉麗川表明一個態度,然後下官再想辦法讓曾立昌逆賊也知道這件事,這麼一來,曾立昌肯定會對劉麗川生出懷疑,彼此之間就很難再同心協力了。他們起了隔閡,我們再想殲滅長毛收復不就容易多了?」

  說到這,吳超越又微微一笑,補充道:「退一萬步說,假如劉麗川逆賊真的接受了撫臺大人你的招降,你把劉麗川的情況向朝廷一報,再把他往京城一送,如何處置劉麗川那是由朝廷決定,但你實打實的功勞,不就先拿到手裡了?」

  許乃釗恍然大悟,趕緊命令師爺提筆做書,吳超越則又指點道:「撫臺大人,你不妨在招降信裡直接告訴劉麗川,說他想幹掉曾立昌其實非常簡單,隨便找個藉口把曾立昌逆賊騙進上海城,或是席間下毒或是關門打狗,拿下曾立昌的首級換取享之不盡的榮華富貴易如反掌。」

  許乃釗再次答應,吳超越則轉向趙烈文,吩咐道:「惠甫,兩道書信,一道給劉麗川,內容是什麼你知道,許多大的承諾都行。另外一道給周立春,也勸他放下武器投降,再明白告訴他,我知道這個決心很難下,但我的大門隨時都向他敞開,他什麼時候想通了,什麼時候都可以率軍來降,我隨時歡迎。」

  「慰亭,你連周立春都想離間?」趙烈文笑著問道。

  「當然,只要能把敵人的內部攪亂,誰都可以下手離間。」吳超越微笑答道:「周立春自帶乾糧去投奔謝長沙,始終沒接受過江寧長毛的直接指揮,曾立昌一來就對他發號施令,還讓他屯兵閘北與我軍主力抗衡,擺明了是要他當炮灰,周立春不是傻子,肯定會對曾立昌有怨氣。他們之間有怨氣有隔閡,我們就有下手離間的機會。」

  趙烈文笑著答應,吳超越則又補充道:「對了,給周立春的書信裡,多提提咱們松江老鄉的情分,阿拉不打阿拉,叫他別替長毛當槍使專門殺家鄉人。」

  趙烈文更是大笑,立即提筆做書,旁邊的許乃釗、虎嵩林、劉存厚和丁國恩等滿清文武卻是面面相覷,一起在心裡說道:「難怪吳臬臺號稱是常勝不敗,這仗還沒打,就先把敵人的幾個頭頭給算計了,我們是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吳臬臺這是兵馬未動是陰謀詭計先滿天飛啊。」

  書信很快做好,請虎嵩林安排了一個此前抓到的太平軍俘虜擔當信使後,儘管已經是疲憊不堪,但吳超越還是強打精神對趙烈文說道:「明天我們就要催軍南下,周立春屯兵閘北,孤軍和我們對抗,這其中應該也可以做點文章,惠甫你有沒有什麼好主意?」

  「周立春孤軍難支,為了保存實力,他肯定會向曾立昌和劉麗川求援,或者請示是否退回吳凇江以南。」趙烈文打著呵欠說道:「曾立昌為了獲得緩衝,拒絕讓周立春撤回吳凇江南岸的可能非常大,另外為了團結友軍,他又九成九會給周立春派遣援軍。」

  「但曾立昌的軍隊今天強攻我軍鄧嗣源部營地,傷亡肯定不會小,軍隊也需要休息,還得考慮下是繼續攻打還是繼續包圍鄧嗣源的營地,絕不可能大舉增援周立春。所以他只有兩個選擇,一是派遣少量援軍做做樣子,二是讓劉麗川出兵增援。」

  說到這,眼睛都快睜不開的趙烈文又打了一個呵欠,說道:「不管曾立昌是選擇派遣那一支軍隊增援,那怕是比我們先一步到達閘北戰場,倉促之間肯定無法建好堅固的營防工事,與周立春已經立營的軍隊相比,怎麼都是曾立昌派出的援軍比較好對付。所以明天我們最好的選擇是主打敵援,集中力量猛抽曾立昌派給周立春的援軍,打個開門紅震懾敵人心膽,也讓周立春覺得他被曾立昌拋棄了,更方便我們將來的用兵作戰。」

  吳超越打著呵欠叫好,又明白告訴許乃釗和虎嵩林等人說自己實在是太累,謝了許乃釗設宴為自己接風洗塵的好意,然後就直接帶著趙烈文回營休息去了。留下許乃釗和虎嵩林等人在帳中繼續面面相覷,一起心道:「這兩個年輕小子,腦袋到底是怎麼長的?都累成這樣了,缺德主意餿點子還能張口就來?」

  下半夜,收到斥候探報的周立春才剛派出信使向曾立昌告急,在清軍騎兵的押解下,吳超越的招降信就被太平軍俘虜送到了周立春營中。看完信後,勃然大怒的周立春雖然馬上把書信撕得粉碎,因為破相而與吳超越不共戴天的徐耀也大吼大叫著一定要報仇雪恨,但手裡已經只剩下兩千來人的周立春心裡還是非常清楚,他這支孤軍絕無可能單獨應對吳軍練勇和吳淞口的清軍主力,所以周立春又趕緊提筆做書,向曾立昌請示是否撤退到吳淞江以南重建陣地?同時周立春也明白告訴曾立昌,如果要自己繼續立營閘北也行,但曾立昌必須儘快給自己派出援軍?

  周立春的書信象一個難題一樣,很快就放到了曾立昌的面前,對吳軍兵工廠的連續強攻失敗,已經極大的損耗了太平軍主力的實力和士氣,元氣受損不小的太平軍主力在繼續攻打或者包圍吳軍兵工的同時,已經很難再派出援軍去給周立春提供有力增援。而如果讓周立春放棄閘北撤回吳凇江南岸,不僅將拱手讓出吳淞江以北的巨大活動空間,太平軍主力還會面臨吳軍主力的直接壓力,對於阻止吳軍會師和奪取吳軍彈藥儲備都將十分不利。

  思來想去,曾立昌只能是選擇讓劉麗川出手,命令劉麗川出兵兩千去給周立春幫忙。同時為了讓劉麗川乖乖從令,曾立昌還明白告訴劉麗川說吳超越已經帶著吳軍主力到了吳淞口,警告說如果吳軍練勇會師,吳軍主力獲得了彈藥補給,那麼自軍就絕無可能再在上海城外堅持下去,只能是進駐上海城內與劉麗川共同守城!

  曾立昌的威脅還是起到了作用,為了給曾立昌一個交代,也為了不給曾立昌進駐上海城內的藉口和機會,劉麗川稍微盤算了一下後,還是叫來了曾經的雙刀會副手林阿福,讓林阿福帶著兩千軍隊去給周立春幫忙。但林阿福卻一口拒絕,說道:「檢點,你還是派別人去吧,我和孫少爺有舊交,不想和他打。」

  「舊交?你記得他是你的舊交,他記得不?」劉麗川呵斥道:「我們為他吳家出生入死,他吳家爺孫升官發財,是管過我們的死活還是管過我們的吃飯穿衣?你和我好不容易辦起來的董家渡團練,他說解散就解散了,他考慮過我們的想法沒有?」

  林阿福默默無語,劉麗川則又催促道:「別羅嗦了,我是信得過你這個拜把兄弟才派你去。記住,到了閘北以後,能不打硬仗就最好不要打硬仗,要動腦子讓周立春頂在前面,你在背後給他壯壯聲勢就行了。」

  林阿福的優點弱點都是講義氣,吳超越把他從江陰帶回上海後,雖然因為不喜歡他的一身江湖習氣沒讓他進吳軍團練,卻也還算夠意思的讓吳健彰給他在上海碼頭上安排了一份肥差,讓他起碼可以過得上相對比較富庶的生活。但就是因為林阿福的講義氣,就被與他有八拜之交的劉麗川硬拉進了小刀會起義軍,站到了勉強還算對他夠意思的吳超越對立面。這會還是因為江湖義氣,心裡再是一百個不樂意,林阿福最終勉強點了點頭,又問道:「好,我帶我麾下的一千人去,阿源哥你再給我一千人去就行了。」

  「誰叫你把你的人全帶去了?」劉麗川一聽急了,忙又說道:「把你覺得靠得住的弟兄帶一百個去就行了,剩下的人,我給你調派!阿福兄弟你別犯傻,我給你安排,你聽我的包管沒錯!」

  於是乎,很快的,在劉麗川的親自調派下,劉家軍派給周立春的兩千援軍很快出爐!兩千援軍,其中一百人裝備有西洋火槍、大清鳥銃和銳利尖刀,另外一千九百人,個個穿百家衫八彩服,手裡拿的也大部分是鋤頭糞叉砍柴斧和竹槍木棒和打狗棍等先進裝備!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6-24 18:27
第一百二十四章 彈藥不足

  在吳淞口休息了一夜,第二天清晨醒來時,周騰虎留在戰場之外的江陰練勇也和吳超越取得了聯繫,得知周騰虎已然率軍殺入吳軍兵工廠增援,還有把江陰練勇安插進了敵人內部充當臥底,吳超越大喜之餘當然又連聲誇讚,「真不愧是惠甫的姐夫兼老師,果然和我們是一丘之貉。」

  這個消息也讓吳超越對兵工廠戰場少擔了許多心,可以集中大部分精力去佈置今日的南下作戰,雖然飽受風浪之苦的吳軍練勇還很疲憊,清軍細作也沒來得及探得敵人的最新部署,但是為了替兵工廠戰場那邊分擔壓力,吳超越還是決定立即南下,攻打太平軍周立春的閘北營地。

  出於禮貌和規矩,吳超越拿定主意後象徵性的向自己的上司江蘇巡撫許乃釗請示了一下,結果讓吳超越頗意外的是,在治河撫民方面官聲頗佳的許乃釗不但沒有故意阻攔刁難,相反還主動提出讓參將秦如虎率領一千綠營軍協助吳超越南下,同時許乃釗交代秦如虎務必聽從吳超越的號令指揮,拿出了充足的誠意表明願意與吳超越友好相處。——雖說現在兩江的地方官都希望能和吳超越搭檔上戰場,但吳超越倒也領情,由衷謝了許乃釗對自己的不吝幫助。

  兵貴神速,為了儘量不給太平軍從容調整部署的時間,吳超越安排吳軍炮營與秦如虎的綠營兵居後尾行,自領主力步兵輕裝南下,只用了三個多小時就趕到了已經被戰火摧毀成了一片廢墟的江灣鎮。稍做休整補充飲水時,在附近哨探的清軍斥候紛紛過來拜見,向吳超越報告前方敵情,結果這群清軍斥候的哨長還滿臉遺憾的向吳超越說道:「吳大人,你們早來一步就好了。就在剛才,長毛的援軍已經趕到了他們閘北營地,不然的話,你們或許還有阻止長毛會師的機會。」

  太平軍增援周立春的距離遠比吳超越南下到此近,吳超越聞報倒是沒有多少遺憾,只是問道:「長毛派來了多少援軍?賊首是誰?」

  「長毛的援軍大約兩千人,賊首是林阿福。」

  清軍哨長的報告讓吳超越哈哈大笑,大笑著說了一句天助我也,然後吳超越立即下令吳軍練勇繼續南下,以正常行軍速度趕往周立春營地。行軍期間,吳超越還對趙烈文說道:「惠甫,一頓飯,你賭周立春會不會讓林阿福率軍進駐他的營地,和他聯手守衛營地工事?」

  「我要吃鴻賓樓的佛跳牆和紅燒熊掌,賭周立春不會讓林阿福進去。」

  趙烈文想都不想就回答,還伸出了手和吳超越擊掌為約,然後趙烈文才奸笑著說道:「慰亭,直接掏銀子吧!我軍細作的探報裡寫得清清楚楚,周立春小家子氣,他的營地東西長一百五十步,南北厚只有一百步,這樣的營地規模了不起駐紮三千軍隊,林阿福想把兩千援軍帶進去,除非先把周立春營地的帳篷拆了一半,周立春又不是傻子,怎麼可能答應讓他進去坐享現成?」

  吳超越慘叫拍額,懊惱自己沒有記住虎嵩林提供的敵情細節時,周立春的營地已然遙遙在望,結果不出所料,周立春的營地東面果然正有一支軍隊在奮力挖掘壕溝和堆砌土壘,修築臨時防禦工事,很明顯是太平軍剛剛才給周立春派來的援軍。吳超越見了也沒猶豫,立即命令自軍直接向敵人的援軍陣地開拔,還特意命令自軍迂迴到敵人援軍的東側列陣,直接擺出了要驅逐林阿福敗軍為免費前鋒衝擊周立春營地的架勢。同時為了謹慎起見,貪生怕死的吳超越自然又命令清軍斥候繼續嚴密偵察周邊動靜不提。

  與此同時,太平軍那邊當然也有了動作,在周立春的指揮下,周軍士卒迅速進入防禦陣地,依靠事前修築的柵欄、壕溝和壘牆等堅固工事嚴防死守,絲毫沒有任何的主動出擊跡象。而林阿福那邊的大小將領也在拼命吆喝,要求自軍士兵加快速度修築工事,士卒大呼小叫未戰先亂,盡顯烏合之眾的本色。

  林阿福確實是被周立春逼著在周軍營外另建防禦工事的,不過這也不能全怪周立春絕情,看到了林阿福帶來的所謂援軍,無論換成了誰鐵定都會暴跳如雷。同時林阿福又是一個性格比較厚道的人,所以周立春鐵青著臉要求林阿福另立營地後,林阿福也沒臉推辭抱怨,老老實實帶著軍隊依令行事,這才讓周立春稍微平息了一些怒火,沒有導致之前就有舊怨的周立春和劉麗川再次翻臉反目。

  自家人知自家事,林阿福也很清楚劉麗川強行劃撥給自己的軍隊是什麼德行,所以看到吳軍練勇迂迴到了自軍營地東面列陣後,很講義氣的林阿福又馬上密令軍中諸將,讓他們在作戰失敗後儘量帶著敗兵往南逃,努力約束士卒不得讓敗兵人潮向西去衝擊周立春的營地——如果讓敗兵人潮沖垮了周立春的營防工事,林阿福就更沒臉見友軍將領了。

  訓練有素的吳軍練勇迅速在林阿福軍東面排開陣勢,但林阿福想象中狂風暴雨一般的猛烈進攻並沒有立即來臨,吳軍練勇暫時按兵不動的同時,還有一個吳軍練勇手打白旗出陣,到林阿福的陣地前大聲說道:「林阿福,吳大人叫我給你帶句話,你不是我們的對手,吳大人念在你曾經幫他救過他爺爺的份上,也念在你曾經保護著他們祖孫北上京城的份上,給你十五分鐘時間率軍撤退,我軍絕不追擊!但十五分鐘後你如果還不走,就別怪我們不客氣了!」

  劉家軍眾將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了林阿福的臉上,林阿福先是沉默,然後才上前大聲說道:「回去告訴吳少爺,他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我受劉大哥的命令來這裡增援周旅帥,除非劉大哥親自命令我撤退,否則我絕不會後退一步。請吳少爺不必等十五分鐘,直接過來吧。」

  吳軍練勇記下林阿福的答覆,飛奔回去向吳超越交令,然後又過了片刻,那吳軍練勇又打著白旗重新跑了回來,亮出了兩道書信說道:「林阿福,我們吳大人請你幫個忙,這兩道書信,一道是江蘇巡撫許撫臺寫給劉麗川的,一道是我們吳大人寫給劉麗川的,煩請你念在舊日情分上,把書信帶回去交給劉麗川。」

  林阿福有些猶豫,但是想到老吳家以前對他確實不錯,林阿福還是揮了揮手,派人出陣接過了那兩道書信,大聲答應一定會把書信送回去交給劉麗川。吳軍練勇謝了,這才又回去向吳超越交令。

  吳超越和趙烈文得意的獰笑聲中,吳軍練勇的進攻終於展開,儘管已經在望遠鏡中大概看清了林阿福軍的裝備情況,但吳超越為了謹慎起見,還是一次性就投入了一個營發起進攻,同時讓兩個營守住兩翼,防備周立春出營突襲。

  事實證明吳超越的謹慎小心絕對沒錯,第一次江陰大戰時表現最為靠譜的林阿福牢記洋人教官的指點,在吳軍練勇列隊行進間始終沉住氣沒有下令開槍,他帶出來的劉軍士兵也始終保持著隊列整齊,還排出了三段射的隊列,努力堅持著沒有提前開槍浪費子彈。還是等吳軍練勇列隊進入八十米內,林阿福才大吼一聲下達開槍命令,百餘名劉軍精兵輪番開槍射擊間,也確實給吳軍練勇帶來了一些死傷。

  受命率軍進攻的吳軍營官王錘牢記此前經驗,咬牙帶著吳軍練勇進入了五十米內,才命令吳軍練勇開槍射擊,與林阿福軍展開最為正規的排隊槍斃對射作戰。結果到了這個時候,吳軍練勇的裝備優勢與訓練優勢也展現無遺,擊針槍射速超快,一分鐘內可以輕鬆打出五六顆子彈,火力連綿不絕,彈雨傾洩不斷,而林阿福麾下的百餘名精兵中雖然也有三四十人裝備了擊針槍或者卡賓槍,餘下的卻全是原始的火繩槍,整體射速遠遠不及全面裝備擊針槍的吳軍練勇,火力被完全壓制。排隊槍斃對射還不到三分鐘,死傷慘重的林軍火槍手就只能是躲到剛剛修築的工事後躲避吳軍火力。

  躲在工事後也作用不大,吳軍練勇只用了一個衝鋒,直接就殺進了林阿福軍尚未完工的工事內部,也把劉麗川強塞給林阿福那些炮灰士兵嚇得是魂飛魄散,爭先恐後的逃向後方遠處。同時見大勢已去,林阿福也只好是乖乖帶著殘餘的精兵向南逃命。

  與此同時,周立春營地也有了一些動靜,但並不是派軍出擊給林阿福幫忙,而是開槍射擊試圖衝擊他們營地的林阿福麾下敗兵,逼著林阿福的敗兵向其他方向逃跑。同時周立春還在營地裡大吼大叫,「打他娘的打!這才多長點時間就敗了,劉麗川,你給老子走著瞧!給老子走著瞧!」

  輕而易舉的擊敗了林阿福的烏合之眾,吳超越倒也沒有對林阿福的敗兵窮追猛打——反正大部分敗兵是殺了也只是浪費子彈。儘量抓了幾個俘虜,又迅速收攏了軍隊後,吳超越命令曹炎忠率領一個營向周立春的營地發起進攻,曹炎忠歡天喜地的領命後,吳超越又補充道:「記住,儘量把隊伍橫向拉長,隊形儘量疏鬆,在一百米外和長毛對射,沒有命令不許繼續前進,陣亡將士一旦超過二十人,馬上給我撤回來!」

  「吳大人,為什麼?」曹炎忠滿頭霧水的問道:「百米外火槍對射,末將怎麼才能攻破長毛營地?」

  「我想看看周立春把我們學到了那個地步。」吳超越微笑答道:「北上勤王前,我就聽說周立春效仿我們的戰術作戰,還打敗了常州的官軍,我想看看周立春究竟學到了什麼,又到底有多少戰鬥力。」

  垂頭喪氣的接過試探敵人虛實的任務,曹炎忠乾脆把四個哨的戰兵排成了兩個橫隊,隊形疏鬆的推進到劉麗川營地百米外開槍射擊,周立春軍全力迎戰間,大概虛實也很快就暴露在了吳超越的面前。

  還別說,周立春還真把吳軍練勇的戰術有了一個有模有樣,橫隊儘量密集加強火力密度,又以少量精度高的米尼槍掩護射擊,同時周立春還頗天才的把太平軍的火槍戰術也引用到了線性戰術中,在營防工事下修築了大量單兵掩體,士兵犬伏其中對外開槍,營地防禦力相當不錯,總體來說已經有了一支強軍的雛形。

  很可惜,這樣的周立春軍在吳軍主力仍然還是不值一提,且不說到了野戰中絕對拼不過武裝到牙齒的吳軍主力,就算繼續死守營地不出,吳軍練勇只要出動重炮轟擊,以苦味酸炮彈轟擊周立春的營地正面,拿下週立春營地同樣是輕而易舉。而耐心又等了一會,見周立春軍再沒什麼花樣後,吳超越也只好失望的聳聳肩膀,吩咐道:「鳴金,讓曹炎忠退回來重新整隊,等我們的炮營到了再收拾周立春不遲。」

  鳴金銅鑼,受命試探的曹炎忠迫不及待的下令撤退,吳超越也趕緊舉起望遠鏡搜尋周秀英的下落時,結果讓吳超越頗有些意外的是,周立春營地中竟然爆發出了一陣巨大的歡呼聲,將領士兵歡天喜地的又蹦又跳,居然為了打退了一次吳軍練勇的試探性進攻而欣喜若狂。見此情景,吳超越心中一動,立即放下望遠鏡,向吳大賽吩咐道:「派個人去給孟馹傳令,叫他抵達江灣後就地立營,建立可以駐紮我們主力的營地。至於秦如虎,繼續過來聽令。」

  吳大賽應諾的同時,趙烈文則疑惑的向吳超越問道:「慰亭,怎麼不打了?我們動用火炮的話,拿下週立春的營地不是什麼難事啊?」

  「如果你是周立春,打退了我的進攻,你會怎麼想?」吳超越反問道:「如果你是曾立昌和劉麗川,看到周立春頂住了我的進攻,你又會怎麼想?還有,你覺得我軍是在這裡和長毛作戰方便,還是先突破長毛的吳凇江防線再尋找決戰機會方便?」

  趙烈文稍一盤算,很快就恍然大悟,但趙烈文還是有一些不放心,趕緊提醒道:「慰亭,別忘了我們的兵工廠,那裡的情況可能很危急。」

  「放心,你姐夫和鄧嗣源撐得住。」吳超越笑笑,說道:「你姐夫的部下說得很清楚,他們會用約定的信號告訴你姐夫我們的主力已經到了,聽到這個好消息,我們的士氣大漲,打得肯定只會更頑強。長毛軍隊卻是反過來,知道我們主力到了只會心慌,越打越慌,同時還得考慮留下預備隊抵禦我們的主力,不敢用全力攻打我們的兵工廠,你姐夫和鄧嗣源就有喘氣的機會了。」

  趙烈文將信將疑的點頭時,吳超越則又馬上想出了另一個餿主意,派了幾個大嗓門的吳軍練勇摸到周立春的營地外大聲辱罵,從周立春的祖先十八代一直罵到周立春根本不存在的兒子,假意裝做想要引誘周立春出戰。而周立春雖然沒有上當出兵,卻在另一個方面上了當,在潛移默化下生出了這麼一個念頭——吳超越或許拿他的營地工事毫無辦法。

  吳超越的花招還沒完,過了一段時間後,當清軍參將秦如虎帶著一千綠營兵來到吳超越面前時,吳超越只是在秦如虎耳邊低語了幾句,許諾將來把戰功分給秦如虎一份。秦如虎馬上歡天喜地的接受命令,指揮他麾下的綠營兵向周立春營地分批發起進攻,而當綠營兵問吳軍練勇為什麼不上時?秦如虎則大聲答道:「吳大人的團練在勤王時消耗彈藥過多,彈藥不足,所以現在必須省著用。」

  為了讓周立春覺得自己是在故意用綠營兵誘敵,吳超越還一度要求秦如虎故意詐敗,結果吳超越很快就發現自己純粹是浪費口水,也終於明白向榮的江南大營為什麼在南京城外駐紮一年多都寸功未建了。都已經被稱為江南大營派出的精兵,秦如虎麾下的綠營兵也只敢在一百多兩百米外亂放槍,每次被逼著進攻,也每次都是沒衝幾步就撒腿往後跑,怎麼看怎麼象是在故意誘敵,也成功的讓周立春益發充滿信心,覺得憑藉堅固工事打退吳超越大有希望。

  如此折騰到了下午,充分製造了久攻不下的假象後,也確認了鄧嗣源和周騰虎依然還牢牢守住自軍兵工廠的消息,吳超越果斷下令退回江灣立營。而看到了吳軍主力撤退後,周立春營地裡當然是歡呼雀躍,喜悅的吼叫聲驚天動地,此起彼伏,連綿不斷,興奮萬分的周立春還馬上去和曾立昌聯繫,向曾立昌報告自軍已經擊退吳超越的喜訊。同時周立春自然少不得向曾立昌報告了劉麗川軍的醜態,要求曾立昌給自己派遣一支真正可靠的援軍,幫助自己更加有力的抵禦吳軍練勇的進攻。

  除此之外,周立春當然順便打了一個小報告,把吳超越當眾要求林阿福給劉麗川捎信的事告訴給了曾立昌。

  周立春軍阻擊獲勝的消息送到曾立昌面前時,始終拿吳軍兵工廠無可奈何的曾立昌簡直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還下意識的生出了這麼一個念頭,「超越小妖該不會在詐敗誘敵吧?」

  再細一盤算,曾立昌又發現吳軍是真敗並非完全沒有可能,首先第一點就是吳軍主力北上勤王,大戰多場後彈藥一直沒有得到補充,現在出現彈藥不足的可能非常大。其次則是太平軍諸將在總結吳超越的作戰特點時,發現吳軍練勇最擅長的是防守戰和野戰,在攻堅戰中卻表現平平,唯一一次攻破太平軍營地,還是靠詭計誘敵,騙得林鳳翔主力主動脫離工事保護在野戰中獲勝,周立春的軍隊據營而守,始終沒有上當受騙出營決戰,憑藉工事扛住吳軍進攻完全合情合理。

  心中生出了這樣的念頭,曾立昌自然又生出了憑藉防禦戰耗挎吳軍主力的念頭——太平軍的情報清楚顯示,吳軍練勇的武器彈藥要從幾萬裡外的普魯士購買,無法就地補給,太平軍只要熬到吳軍主力的彈藥用盡,幹掉雙手沾滿戰友鮮血的吳超越絕對不是沒有可能!

  動心之後,猶豫再三了許久,曾立昌還是下定決心,派遣黃生才和晏仲武率領兩千主力連夜渡過吳凇江北上,到閘北去給周立春幫忙,但一再交代黃生才和晏仲武只許堅守營地工事,絕對不許冒險出戰。除此之外,謹慎不在吳超越之下曾立昌還又給黃晏二將祕密下達了一道命令,一道可以確保援軍不會被吳軍全殲的命令…………

  調兵遣將的同時,曾立昌當然也一直在等待著劉麗川的消息,希望劉麗川能夠知情識趣,主動獻上吳超越寫給他的書信。但是很可惜,曾立昌一直等到半夜都沒有等到劉麗川的信使,惱怒之餘,曾立昌又在心裡說道:「這個劉麗川,很可能已經靠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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