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晚清之亂臣賊子 作者:吳老狼 (連載中)

 
mk2258 2016-2-18 20:46:3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89 563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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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國難思良將

  帶著失望離開了仍然還被滿清蠻夷霸佔的紫禁城,吳超越琢磨了一下,乾脆就又跑到了肅順府去等他下差,看他能不能給自己帶回來什麼好消息。

  混了一頓午飯,快申時的時候,肅順才臉帶倦色的回到家裡,見吳超越迎上來行禮,肅順也不奇怪,招了招手就把吳超越叫進了後堂,剛坐下就神情不善的衝吳超越說道:「你的事懸!年齡太小又沒民政經驗,軍機處裡幾乎都是反對聲音,惠郡王更是堅決反對!主子遲遲拿不定主意,我怎麼勸主子都下不定這個決心!所以今天事情沒定下來!」

  說罷,肅順還抓起茶杯喝了一口,不曾想茶是新茶太燙,把肅順燙得叫了一聲也把茶碗摔在地上,下人趕緊上來收拾時還被肅順當出氣筒踢了一腳,然後肅順才又對吳超越說道:「今天定不下來,今後事就只會更難辦,那些看你不順眼的,還有我的那些對頭,肯定會串聯起來上摺子反對,故意舉薦別人補這個缺噁心我和你,到時候六部軍機一起反對,讓主子下這個決心就更難了!」

  吳超越的臉色也很不好看了,沮喪問道:「連祁寯藻祁中堂也反對?」

  「軍機處裡除了恭王爺沒吭聲,其他都反對。」肅順沒好氣的回答道:「祁中堂還直接說,你的才具能力或許勝任巡撫一職有餘,但起碼得先有三年民政經驗再說!現在就把你放到湖北巡撫的位置上,是拿湖北十府一州的安危穩定冒險!」

  連首席軍機都站到了自己的對立面,吳超越當然更失望了,肅順則又埋怨道:「今天你在養心殿裡也是,說話那麼膽小幹什麼,明知道主子在擔心你的老師曾國藩尾大難掉,你就應該抓住這點大做文章,直接告訴主子說你的老師靠不住,只有你當湖北巡撫才可以讓主子和朝廷放心,這樣你的希望怎麼也得大點!」

  吳超越一聽有些想哭,心說肅中堂你說得倒是輕巧,你是血統純正的野豬皮子孫又是野豬皮九世面前的大紅人,說話進言當然是不怕得罪人,可我能和你相比?曾剃頭又是我名正言順的老師,我在野豬皮九世面前說他的壞話,壞了尊師重道的規矩,天下文人士子的口水還不得把我淹死啊?

  暗暗抱怨了一通,吳超越這才說道:「中堂,不是下官不想在皇上面前暢所欲言,是今天養心殿裡的人太多了,那麼多的人在場,下官不得不出言謹慎,如果當時外人少點,下官肯定就不會象今天這麼說話了。」

  肅順點點頭,也知道今天養心殿裡的官員是有點過多,換了誰說話都必須得掂量一下後果。又盤算了一下後,肅順略有些無奈的說道:「這麼辦吧,你耐心等幾天,我爭取多為你說幾句話,看看能不能讓你再和主子見上一面。但你也要做好準備,畢竟你的年齡實在太小了,又沒有民政經驗,想把你推上去不是一般的難。」

  吳超越認命的無奈點頭的時候,今天在湖北巡撫一事上就沒開過口的鬼子六也離開了軍機處下差,很湊巧的是,在走出宮門的時候,鬼子六遇到了近來已經與肅順翻了臉的首席軍機祁寯藻,互相禮貌性的問安後,祁寯藻本想上轎回府,早就憋著壞的鬼子六卻抓住了機會,招呼道:「祁中堂請稍等,能否借一步說話?」

  很疑惑的看了一直表現低調的鬼子六一眼,祁寯藻停下腳步,反問道:「恭王爺,有什麼事嗎?」

  「關於湖南按察使陶思培,不知祁中堂你對他怎麼看?」鬼子六很有禮貌的問道。

  雖然滿頭霧水,祁寯藻還是答道:「還不錯,三年考績兩年是優,長沙大戰時,他雖然不是守城主將,卻也輔佐著張亮基堅守城池,力保長沙不失,不無微功,算是一個稱職的官員。」

  「本王也這麼看。」鬼子六點頭,又嘆了口氣,輕描淡寫的說道:「只可惜他與曾侍郎不和,曾侍郎在長沙練兵時,他對曾侍郎的大肆擴軍就十分警惕,時刻防範,曾侍郎被迫把練兵地點搬遷到湘潭,有不少原因就是因為他。」

  「有這事?」祁寯藻問道。

  鬼子六點頭,微笑說道:「湖南提督鮑起豹與我有舊,是他在書信中無意間向我提起的。」

  「那王爺為何向微臣提起此事?」祁寯藻警惕的問——老狐狸祁寯藻可是早就看出來,表面上做事低調的鬼子六其實是個真正的狠角色,不然的話,在與咸豐大帝爭過皇位的情況下,鬼子六也不可能進駐軍機處掌握大權。

  「沒什麼,就是想提醒祁中堂一句,陶思培這個人可以重用。」鬼子六圖窮匕見,微笑說道:「有政績有能力,又與曾侍郎不和,祁中堂你那麼擔心曾侍郎,不妨考慮一下重用這個陶思培。」

  說罷,鬼子六也沒再和祁寯藻廢話,馬上就拱手告辭,而老狐狸祁寯藻還是上了轎子後才突然醒悟過來,暗罵道:「小滑頭,果然夠狠,想收拾肅順又不想親自出手,就借老夫的刀!」

  暗罵歸暗罵,為了曾國藩的事已經和肅順翻臉的祁寯藻還是有些動心,又暗暗盤算道:「如果把陶思培推上去,既可以卡住曾國藩的錢糧軍餉脖子,防範他尾大不掉,又可以打一打肅順肆意濫用私人的威風,一舉兩得,其實相當不錯啊?」

  鬼子六背後捅這一刀算是把吳超越給坑苦了,本來就因為年齡和資歷壓不住老師曾國藩,祁寯藻又突然把湖南按察使陶思培給推了出來攪局,吳超越能夠當上湖北巡撫的可能自然又小了許多。

  三人相爭的結果是朝堂大亂,第二天的早朝上,當咸豐大帝要求百官討論湖北巡撫的人選時,參加早朝的文武官員也馬上分成了三個派系,祁寯藻領著一幫清流御史舉薦陶思培,綿愉和花沙納等人堅決推薦曾國藩,肅順和載垣也帶著他們的黨羽親信力捧吳超越,互相之間吵得天翻地覆,不可開交。耳根子極軟的咸豐大帝暈頭轉向,難以抉擇,躲在背後捅刀子的鬼子六則完全置身事外,笑呵呵的在一旁欣賞鷸蚌相爭。

  爭論的結果是吳超越首先被淘汰出局,也理所當然的首先被淘汰出局,資歷太淺完全比不過已經入仕十幾二十年的陶思培和曾國藩,不到二十歲就出任巡撫又實在太過駭人聽聞,所以不管肅順和載垣再是如何的極力誇讚吳超越的赫赫戰功,也始終繞不過年齡和資歷這兩個坎。最後就連咸豐大帝都親自發話,「吳愛卿是忠臣,也是能臣,但是他實在太年輕了,想當巡撫,起碼得等三年以後再說!」

  無可奈何的閉上了嘴巴後,肅順和載垣等人也只好看祁寯藻和綿愉等人繼續表演,然後曾國藩的靠山們又很快就招架不住了——同樣沒有地方理政經驗,擴軍又太猛太凶太招人忌,綿愉和花沙納等人在為曾國藩說話時也有些底氣不足。而祁寯藻一方則是理直氣壯,一口咬定陶思培有戰功有資歷,還有當過知府治理地方的經驗,是再理想不過的湖北巡撫人選,同樣對曾國藩十分警惕的咸豐大帝也萬分動心,幾乎就要張口答應。

  千鈞一髮的危急時刻,奇蹟突然出現,留在兵部當值的左侍郎王茂蔭突然親自捧著一道加急軍情衝上金鑾殿,向咸豐大帝奏道:「啟稟萬歲,黑龍江將軍奕山剛剛派人送來的六百里加急,是緊急軍情!」

  「什麼緊急軍情?快說!」咸豐大帝趕緊喝問道。

  「六天前,羅剎國炮船侵襲黑龍江江口,與我大清軍隊對峙,並開炮挑釁。」王茂蔭飛快答道:「誰曾想英夷法夷的炮船突然出現在羅剎國船隊背後,開炮猛轟羅剎船隊,羅剎國船隊措手不及,被英法洋夷的艦隊擊敗逃往庫頁島。後英夷法夷公使又派人聯絡奕山將軍,要求奕山將軍出兵攻打庫頁島,奪回我大清被佔疆土,洋夷艦隊自願為我大清軍隊護航登陸,並協同作戰。奕山將軍不敢擅專,請皇上示下!」

  滿朝譁然,咸豐大帝更是驚喜萬分,趕緊從太監手裡把奕山的軍情急報搶了過來細看,見內容確實與王茂蔭的介紹完全一致,咸豐大帝還樂得重重一拍桌子,喜道:「好!想不到還真被吳愛卿給說中了!英夷法夷這次的炮船北上,還真是去替朕收拾羅剎國跳樑小醜的!」

  「吳超越見事明白,這點實在難得。」見希望重現,肅順自然是趕緊跑出來爭取,嘴上象抹了蜜一樣,說道:「吾皇洪福齊天,洋夷自願效力,為我大清殺夷制夷,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百官趕緊隨著肅順一起山呼萬歲,爭相誇讚咸豐大帝的英明神武和洪福齊天,能讓洋人也自願幫著大清打仗。咸豐大帝哈哈大笑,心情極好,肅順則乘機又進讒道:「主子,左右吳超越就在京中,何不將吳超越宣上殿來褒獎一番?也順便向他垂詢一下將來與洋夷如何善後此事?」

  咸豐大帝下意識的點頭,幾乎就要答應,然而已經公開與肅順決裂的祁寯藻卻跳了出來,反對道:「萬歲,此事萬萬不可,吳超越斷言洋夷出兵北上是為了攻打羅剎,雖不無微功,卻也沒為大清朝廷做出任何貢獻。況且他也是因為與洋夷來往頻繁,方才能夠知道洋夷的出兵目的,此事若是大加褒獎,引得大清官員人人效仿,後果只怕難以設想。」

  祁寯藻捅刀子的狠毒程度絲毫不在鬼子六之下,咸豐大帝最恨的就是和洋人打交道,也最不喜歡臣子和洋人打交道,臉色一變之後,咸豐大帝也馬上一揮手說道:「祁愛卿所言極是,此事確實不宜大加褒獎,肅愛卿,改天你替朕口頭誇獎幾句吳愛卿就行了。」

  肅順暗恨祁寯藻可是又沒有辦法,只能是乖乖唱諾,不過也還算好,被這件事攪了局後,咸豐大帝也沒了繼續討論湖北巡撫人選的心思,說道:「是否讓陶思培出任湖北巡撫,這件事改日再議,先辦更重要的事,肅愛卿和軍機處的幾位愛卿,隨朕到養心殿商議與洋人合兵收復庫頁島的大事,其他人都回去休息吧,散朝。」

  商議對策的結果是喜歡推卸責任的咸豐大帝再次把皮球踢給了臣子,讓黑龍江將軍奕山負責與英法聯合艦隊接觸商談,說明只要英法聯合艦隊沒有其他附加條件,奕山就可以在洋人的幫助下出兵收復庫頁島,同時咸豐大帝還允許奕山以賞賜的名義為英法聯合艦隊提供糧食煤炭等作戰必需之物。但咸豐大帝又明確告訴奕山,說洋人如果一旦提出什麼必須修改條約之類的條件,必須立即拒絕,絕不能答應。

  對外政策商議好,又把聖旨用六百里加急送往黑龍江後,心情大好的咸豐大帝放心之下,還下旨傳膳,賞給肅順和祁寯藻等軍機大臣陪同用膳的殊榮。在此期間,肅順倒是一直沒忘了吳超越的事,可惜一直找不到合適的機會開口,又顧忌政敵祁寯藻搗亂,只能是暫時打消這個念頭,同時肅順也已經做好了為吳超越爭取官職失敗的心理準備,開始尋思如何安撫忠心聽話的吳超越,讓吳超越安心等待將來的機會。

  陪咸豐大帝用膳其實是個苦差事,必須小心翼翼慎之又慎就算了,吃的還都是些不知道熱了多少頓的溫火膳,其中不少咸豐大帝從來不碰的樣板菜還已經有些變味,吃得肅順和鬼子六等人都是悄悄叫苦,發自內心的希望咸豐大帝儘快結束用膳,讓他們可以出去弄些小點心充飢。

  很可惜,心情正好的咸豐大帝這會甚有談興,吃飯時一直在說話也吃得很慢,好不容易等到咸豐大帝端起第二碗飯時,軍機處還有轉來了一道摺子,說是曾國藩再次紅旗報捷,又在湖北與江西交界的田家鎮打了勝仗。咸豐大帝一聽大喜,忙說道:「快拿來,讓朕看看曾愛卿又打了什麼勝仗?」

  太監趕緊把軍情塘報呈到了咸豐大帝面前,咸豐大帝接過打開細看,然而看著看著,咸豐大帝的臉色卻慢慢變了,由紅轉白,由白轉青,最後到了由青轉白時,咸豐大帝還一把掃落了面前的碗筷,把曾國藩的報喜摺子摔在地上,怒吼道:「混蛋!混帳!這算是什麼紅旗報捷?這算是什麼勝仗?!」

  「皇兄,出什麼事了?」鬼子六疑惑問道。

  「曾國藩這個大混蛋,明明打了大敗仗,竟然還敢諱敗為勝,紅旗報捷!」咸豐大帝咆哮道:「斬首兩百餘,只是因為匪首林鳳翔率軍增援,未能擴大戰果!又因為匪首石達開主力進屯九江,匪勢猖獗,被迫放棄馬嶺坳營地,轉進黃石港重新佈防!」

  「一下子從田家鎮退到兩百多裡外的黃石港,具體為什麼不敢寫在摺子上,途中為什麼沒有據守蘄州不敢寫,他的陣亡人數和輜重損失也不敢寫一個字!他當朕是三歲小孩子,連勝仗敗仗都看不出來?!這些文字花活,朕看敗保的摺子都已經看膩了!還用得著再看他的?!」

  鬼子六和祁寯藻等人的臉色都變了,萬沒料到前幾天還是連戰連捷的曾國藩竟然會突然打這麼大敗仗,一下子逃出幾百裡,敗退到距離黃岡、鄂城附近的黃石港。而肅順在同樣震驚之餘,也馬上重新燃起了希望,暗道:「天助我也,好機會。」

  果不其然,咸豐大帝鐵青著臉盤算了半晌後,果然向眾人問道:「湖北長毛賊勢復昌,如何是好?」

  眾人都不敢吭聲,直到咸豐大帝怒不可遏的再次喝問後,肅順才叩首答道:「主子,家貧思賢妻,國難思良將,此番打敗曾國藩的匪首林鳳翔雖然驍勇,屢破大清官軍,但是他的剋星,目前就在京城之中!」

  肅順沒說那人的名字是誰,但肅順不用說咸豐大帝也知道那人是誰,同時咸豐大帝又猛然想起昨天晚上他在後宮過夜時,他最寵愛那個妃子,在他耳邊柔聲說出的那句話……

  「皇上,其實你大不必為湖北巡撫的職位人選為難,正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既然湖北巡撫這個職位這麼重要,那你就只能交給你信得過的人,你登基後親手提拔的本朝臣子,只有這樣的親信嫡系,才可以你放心託付湖北。」

  當時因為活塞運動做得太多,咸豐大帝嗯哼了幾聲便即象死豬一樣的睡去,沒能體會寵妃話裡的含意。但是這一刻,咸豐大帝卻又突然明白這番話的深意——誰是咸豐大帝登基後親手提拔的親信嫡系?曾國藩和陶思培都不是,他們都是死鬼道光留給咸豐大帝的前朝舊臣,吳超越才是咸豐大帝登基繼位後入仕的本朝臣子,也是咸豐大帝破格提拔的嫡系親信,還一直十分爭氣、忠心和賣命能幹!

  想通了這一點,咸豐大帝再不猶豫,馬上就喝道:「傳旨,令江蘇按察使吳超越署理湖北巡撫,儘快趕赴湖北上任,統率湖北兵馬平定境內長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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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 忤逆學生

  曾國藩的田家鎮慘敗完全是被吳超越給坑的,歷史上的田家鎮會戰,太平軍秦日綱戰術運用失誤,一味消極防守,給了湘軍以可乘之機,水陸並進同時取勝,打出了湘軍自建軍後的首次會戰勝利。但是因為吳超越妖蛾子翅膀的攪動,在這個歷史軌道上,勝負結卻完全顛倒了過來。

  歷史上的田家鎮會戰,太平軍秦日綱過於懼怕湘軍水師紅單船的威脅,主動放棄了太平軍水師機動靈活的優勢,在半壁山一帶拉起了六條鐵索封鎖江面,以此為基礎修築了大量的水上工事,攔截湘軍水師的東下道路,把主力船隊集中在工事後自行放棄機動優勢,也把主力軍隊放在了水面上打防禦戰,對南岸的半壁山陸營重視不夠,頭重腳輕露出了巨大破綻。

  歷史上的曾國藩乘機抓住了太平軍破綻下手,在北岸清軍陸師尚未抵達增援的情況下,曾國藩突出奇兵猛攻太平軍的半壁山陸營一舉得手,繼而又接連多次打敗太平軍反撲,再待北岸援軍抵達後,曾國藩又立即發起反擊,以烈火巨斧搗毀太平軍的鐵索防線,繼而又以火船為先鋒猛攻太平軍水師,激戰時,屯駐北岸吳王廟水面的太平軍水師,又無比倒黴的在深秋季節碰上了東南風大起,火借風勢加上千炮齊鳴,太平軍水師大敗被湘軍水師追殺出三十餘里,幾乎全軍覆沒,大小船隻損失超過四千五百艘!最後太平軍只能是被迫放棄湖北,全面退守九江,讓曾國藩打出了極有面子的一場大勝。

  這個歷史軌道的田家鎮大戰結果完全相反,湘軍擊破馬嶺坳的太平軍後,秦日綱馬上向江西的友軍求援,本不應該出現在田家鎮戰場上太平軍名將林鳳翔也立即放棄了增援南昌戰場的計劃,率軍走陸路急赴田家鎮增援,同時秦日綱本人也意識到湘軍並非想象中那麼容易對付,及時調整部署往半壁山陸營增駐了守軍,最後不但成功守住了半壁山陸營,也讓太平軍水師躲過了那場坑爹的東南大風,堅持到了林鳳翔率軍來援。

  局勢陡然逆轉,在吳超越面前吃夠了線性戰術苦頭的林鳳翔師敵之長以制敵,反過來用線性戰術收拾曾國藩,排著密集橫隊高歌齊進的太平軍將士把湘軍土包子嚇得目瞪口呆,繼而又用密集火力把湘軍士卒打得鬼哭狼嚎,死傷慘重,逼得湘軍只能是主動衝鋒打近身戰,以己之短攻敵之長,很快就被林鳳翔軍殺得大敗,陸路進攻遂遭慘敗。

  陸地上取得了勝勢,秦日綱那邊又馬上調整戰術,指揮水師主動出擊向湘軍水師發起進攻,期間又詐敗誘敵,把湘軍水師誘入伏擊圈,幾千條輕便靈活的小撥船四面殺出,把湘軍水師包圍得水洩不通,湘軍水師的紅單船雖然船大炮猛,但吃虧在過於笨重和相對數量太少,被太平軍水師以螞蟻啃骨頭的戰術殺得大敗,四條紅單船被擊沉,兩條被奪走。見情況不妙,統率湘軍水師的曾國葆只能是趕緊帶著船隊西逃,在陸地上駐紮的曾國藩也害怕勢單不敵,也趕緊帶著陸師主力一路西逃,水陸並敗一口氣逃回了黃石港。

  這裡也必須為曾國藩說句公道話,吃了大敗仗還紅旗報捷真不是曾國藩為了和學生搶湖北巡撫的官職才這麼幹,那時候也沒有那麼先進的通訊手段可以讓曾國藩知道京城裡發生的事,諱敗為勝不過是這個時代大清官員的良好習慣,靖港水戰被太平軍打得投水自殺時,曾國藩就已經幹過這種事。還有沒留在蘄州幫助清軍守城也不能怪曾國藩,是蘄州的清軍不許曾國藩進城駐紮,水師陸師都沒有可靠立足地的曾國藩這才被迫直接逃到蘄州。

  當然,這裡也得給吳超越說句公道話,吳超越坑了老師的同時實際上也救了曾國藩,歷史上田家鎮湘軍大勝後,憤怒的石達開親自率軍來戰曾國藩,在鄱陽湖把曾國藩抽得滿地找牙,逼得曾國藩第二次投水自殺,也害得曾國藩受夠了地方官員的嘲笑侮辱和苛刻刁難,繼而導致武漢第三次被太平軍攻佔。田家鎮戰敗,對曾國藩和滿清朝廷來說其實都可以算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可憐的曾老師當然不可能象朋友們一樣有筆者普及歷史,不知道田家鎮吃的虧其實是佔便宜,所以一路敗逃到了黃石港後,立足剛穩,咱們可憐的曾老師馬上就是放聲大哭,每天都是以淚洗面,總覺得對不起滿清朝廷和湘軍將士,羞愧難當,一連好幾天都是意志消沉,幾乎難以自拔,最後還是靠著曾國荃和李續賓等心腹親信的一再勸解開導,這才勉強重新打起了精神。

  田家鎮大敗後的第五天,蘄州那邊傳來消息,合軍一處的林鳳翔和秦日綱已然輕鬆攻佔了蘄州城,蘄州清軍棄城逃往蘄水,太平軍順手牽羊又拿下了旁邊的廣濟城,聲勢再度大張。曾國藩聞訊不敢怠慢,趕緊召集眾將商議對策,未雨綢繆提防太平軍繼續西進攻打黃石港。

  討論的結果是黃石港不宜久守,雖說黃石港的地形很適合湘軍水陸聯合作戰,但糧草軍需卻難以保證,鄰近黃岡縣和武昌縣(鄂城)的清軍綠營兵加在都還不到一千人,且戰鬥力十分孱弱,關鍵時刻根本靠不住,同時這兩個縣又剛剛經歷戰火之災,很難在糧草物資方面為湘軍提供有力支持。所以曾家幾兄弟和李續賓、胡林翼、塔齊布等湘軍將領一致建議曾國藩儘快退兵,帶著湘軍撤到武漢去與署理湖廣總督楊霈部會合,然後再計劃下一步的打算。

  讓曾家兄弟和李續賓等人奇怪的是,他們倒是討論得熱火朝天了,也意見統一一致了,可曾國藩卻始終沉默不語,始終不肯開口下令退兵。還是在曾國華疑惑問起曾國藩是否覺得不應該退兵時,曾國藩才點了點頭,說道:「不錯,我覺得是不能急著撤軍,必須再等一等看。」

  「兄長,你還要等什麼?」曾國華趕緊提醒道:「如果長毛西進逼近黃石港,我們再想撤軍麻煩就大了,我們還有什麼需要等的?」

  「等湖北巡撫的官職。」曾國藩回答得很坦白,說道:「前番我已經派二弟進京活動這個職位,後來又在馬嶺坳打了一個大勝仗,聖上任命我為湖北巡撫的希望很大。只要我們在黃石港繼續咬牙堅持,就有希望等到湖北巡撫的職位,如果置武昌縣和黃岡於不顧直接退回漢口,皇上就算已經下旨任命我為湖北巡撫,在大怒下也有可能收回成命。」

  曾國華閉上嘴巴,曾國藩卻又說道:「如果順利的話,皇上真讓我當上了湖北巡撫,那我就可以名正言順的率軍入城,集兩縣錢糧於一城與長毛長時間對峙,那我湖北巡撫的位置就可以徹底坐穩了。」

  曾國華默默點頭,湘軍諸將也心領神會,不再要求曾國藩儘快撤軍,然而頗巧的是,恰好就在當天下午,曾國潢從京城派來的信使也輾轉來到了黃石港,開始曾國藩還以為是湖北巡撫的事已經有了眉目,大喜下趕緊接過書信觀看,然而只看得幾眼,曾國藩卻又當場傻了眼睛,脫口驚叫道:「我不是在做夢吧?」

  「兄長,出了什麼事了?」正好在旁邊的曾國荃趕緊問道。

  「你二哥說,肅順肅中堂決定舉薦吳超越出任湖北巡撫。」曾國藩失魂落魄的答道。

  「吳超越?」曾國荃先是一楞,然後猛的一驚,驚叫道:「吳超越?二哥是不是在開玩笑,記得兄長你說過,你那個學生,今年好象還不到二十歲吧?這麼小的年齡,怎麼可能當湖北巡撫?」

  「不是開玩笑。」曾國藩搖頭,說道:「你二哥在書信裡說得很清楚,這件事是吳超越親口告訴他的,吳超越還讓你二哥給我帶話,如果他真能如願以償,在軍餉錢糧方面,吳超越會盡力幫助我們。」

  難以置信的從曾國藩手裡的接過書信,粗略看了一遍,見內容與曾國藩的介紹大同小異,曾國荃難免更是張口結舌,喃喃說道:「肅中堂是不是瘋了?真要是讓他辦成了,那吳超越到了湖北巡撫,兄長你這位老師,還怎麼和學生相處?」

  曾國藩陰沉著臉不說話,雖說曾國藩很清楚以吳超越的年齡資歷,出任湖北巡撫的可能絕對不大,但曾國藩卻又更清楚肅順在咸豐大帝面前有多得寵,知道肅順如果真的鐵了心力捧吳超越,這件事並非完全沒有希望。所以曾國藩忍不住在心裡暗暗說道:「慰亭,雖然很對不起你,但是這一次,希望你千萬不能成功,把這個機會讓給你的老師吧。」

  突然跑出來一個忤逆學生攪局,深感威脅的曾國藩當然更加不敢隨意放棄黃石港繼續激怒咸豐大帝,然而很不幸的是,在黃石港稍微耽擱了兩天後,太平軍還真的西進向著黃石港殺來了。曾國藩被迫無奈,也只能是硬著頭皮繼續堅守黃石港,憑藉港口的有利地形建立起了一道水陸防線,與太平軍全力抗衡,苦苦等待掌握地方實權的機會。

  眾所周知,湘軍最拿手的就是打防守戰,尤其擅長憑藉營壘工事嚴防死守,為此曾國荃還撈到了一個曾鐵桶的美名,而林鳳翔從吳超越那裡偷師學來的線性戰術最大弱點又偏巧就是不擅攻堅,所以你攻我守間,太平軍也始終拿死守營壘不出的湘軍毫無辦法。同時太平軍水師的主力戰船小拔船也有攻擊力太弱的致命弱點,同樣攻不破湘軍水師的水上防線,兩軍激戰數日都不分勝負。

  收拾不了擅長防守的湘軍,太平軍也只好調整戰術,停止攻打湘軍營地改為屯兵牽制,分兵去攻打鄰近的武昌縣和黃岡城,還無比狡猾的故意先打位於北岸的黃岡城,圍城打援引誘湘軍離開工事保護,曾國藩識破太平軍目的咬牙按兵不動,武漢城裡的湖廣總督楊霈也死活不敢出兵來救黃岡,導致僅有一個營守軍的黃岡城很快被太平軍攻破,接著武昌縣也很快淪陷。太平軍見湘軍始終按兵不動,又探得武漢一帶的清軍兵力空虛,乾脆就直接繼續向武漢進兵,不再理會根本啃不動的湘軍營地。

  探得太平軍動靜,湖廣總督楊霈頓時慌了手腳,不得不趕緊命令曾國藩立即回師來救武漢,還許諾為曾國藩提供錢糧軍餉。而曾國藩也害怕武漢失守影響自己的仕途,又貪圖楊霈許諾的軍餉錢糧,便趕緊率軍西進,小心翼翼的跟在太平軍的背後回援武漢城,期間還識破了太平軍的誘敵計,在看似戰機出現的情況下命令水師謹慎前進,成功挫敗太平軍的伏擊計劃,與太平軍一前一後的趕到了武漢近郊。

  為了不給湘軍增援武漢城的機會,太平軍水陸軍隊集兵青山和沙口,準備先幹掉湘軍再去攻打武漢,曾國藩則無比狡猾的屯兵楊邏南岸,再次採取守勢與太平軍抗衡,還剛一立營就馬上建營壘挖壕溝,絲毫不給太平軍野外決戰的機會。秦日綱和林鳳翔大罵湘軍賴皮無恥可是又無可奈何,一時難以決斷應該首先攻打那一個目標。

  太平軍猶豫不決的時候,楊霈也派一個師爺和曾國藩再次取得了聯繫,結果會面時,楊霈派來的師爺還一見面就向曾國藩連連道喜,拱手說道:「恭喜曾侍郎,賀喜曾侍郎,大喜事,大喜事。」

  「大喜事?!」在場的湘軍將領全都豎起了耳朵,曾國藩也是心頭一跳,慌忙按住心頭狂喜,問道:「陳師爺,什麼喜事?喜從何來?」

  「昨天收到的上諭。」那陳師爺笑眯眯的說道:「聖上恩旨,讓曾侍郎你的學生吳超越吳臬臺署理湖北巡撫一職,曾侍郎桃李滿天下,門下竟然連出兩位巡撫,真是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確實是喜事,喜得咱們可憐的曾老師是臉都白了,曾家幾兄弟和李續賓、胡林翼等湘軍將領更是個個驚叫出聲,「吳超越?是吳超越署理湖北巡撫?」

  「不錯。」那陳師爺笑得更加開心,說道:「還有,楊部堂他也已經實授了湖廣總督,湖北的督撫都是曾侍郎你的熟人,以後曾侍郎你在湖北辦事就可以更方便了。」

  曾國藩不吭聲,過了許久才勉強擠出一點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點頭笑道:「可喜可賀,確實可喜可賀,確實可喜可賀啊!」

  …………

  可憐的理髮匠老師快要哭出來的時候,他的忤逆學生吳超越也已經走海路急匆匆的回到了上海,見到留守上海的趙烈文和周騰虎等親信時,忤逆學生吳超越雖然沒有立即說出自己已經得償所願,但是瘦臉上的喜氣洋洋卻已經深深的出賣了吳超越。很有眼力的趙烈文和周騰虎等人也馬上向吳超越拱手道喜,一起說道:「恭喜吳撫臺,賀喜吳撫臺,未及弱冠便位居巡撫,封疆一省,真是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咦?你們已經知道了?邸報來得這麼快?」吳超越很詫異的問道。

  「吳撫臺,邸報沒那麼快。」趙烈文苦笑說道:「但是以撫臺大人你的城府之深,能夠笑得這麼開心,除了如願以償的高升湖北巡撫外,還能有什麼好事讓你樂成這樣?」

  吳超越瘦臉上笑得有些慚愧了,趕緊用手幫著活動了一下臉部肌肉,然後才說道:「看來我的城府還得好生修煉修煉,不然的話,如果什麼心事都能被別人從臉上看得出來,那我的麻煩就大了。」

  努力無用,強做鎮定只是頃刻,吳超越還是忍不住又露出了小人得志的得意笑容,周騰虎見了又好氣又好笑,便提醒道:「撫臺大人,你先別高興得太早,就目前的形勢而言,湖北那邊的情況可不太妙,你去了湖北也不能馬上享福,得先吃些苦頭。而且別怪下官說話不吉利,運氣稍微不好點,說不定你到了湖北連個巡撫駐治都沒有。」

  吳超越趕緊問起湖北情況,結果幕府裡有得力參謀就是好,趙烈文和周騰虎馬上就拿出了他們通過各種明暗渠道收集的湖北情報彙總,其中介紹了湖北綠營兵總共只有五六千人的糟糕情況(真實數據),也讓吳超越知道了太平軍正在反攻湖北的重要情況——但因為交通和通訊手段的落後,趙週二人收集到的情報上只是截止到太平軍正在黃石港與湘軍交戰為止。

  「惠甫,弢甫先生,以你們之見,長毛是否有可能攻破黃石港?」

  吳超越沉吟著問,結果趙烈文和周騰虎卻都是一起搖頭,答道:「距離太遠,不知道黃石港的具體地形,又不瞭解慰亭你那位老師曾國藩,無法判斷。」

  說罷,周騰虎又說道:「撫臺大人,黃石港雖是黃岡與武昌兩城的外圍屏障,地利位置相當重要。但是在下官看來,黃石港、黃岡和武昌縣對你都不重要,對你來說,最重要的還是武昌府城,那裡是你的巡撫駐治所在,一旦被長毛攻佔,那麼你到了湖北後,什麼事都沒辦法做,只能是想方設法的克復武昌府城,奪回你的駐治。」

  「弢甫先生所言極是。」吳超越點頭,說道:「對我來說,武昌府城絕對不能丟,無論如何都得想辦法保住。」

  「不容易。」周騰虎又搖著頭給吳超越潑冷水,說道:「遠隔數千裡,急切之間難以抵達,而且你還不能帶著上海練勇去湖北作戰,就算能夠及時趕到,也無法立即扭轉湖北那邊的被動局面。」

  吳超越盤算著點頭,然後又很快說道:「沒辦法,看來前期只能是依靠我的好老師了,指望他幫我守住武昌府城,也只能指望他頂在前面,替我爭取整軍備戰的時間。」

  「怕也沒那麼容易吧?」趙烈文微笑說道:「曾老師沒有地方實權,讓你坐穩了湖北巡撫的位置後,他就只能仰望你的鼻息,怕是曾老師沒那麼容易讓你如願吧?」

  盤算了片刻,吳超越很快又微笑說道:「是不容易,不過也沒關係,我那個老師還是有幾個性格弱點的,抓住他的性格弱點窮追猛打,讓他替我辛苦一段時間也不是沒有希望。」

  「你具體該怎麼做?」趙烈文好奇問道。

  「先寫封信給老師,請他無論如何都要替我守住武昌府城。」吳超越答道。

  等於就是吳超越祕書的趙烈文也不廢話,馬上就去拿來紙筆放在自己面前,毛筆字爛得慘不忍睹的吳超越卻說道:「不用,這封信我來寫。」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6-24 18:28
第一百五十七章 嫩姜老薑

  林鳳翔也不愧是當世名將,發現了湘軍擅守不擅攻的弱點,便極力主張先打下漢陽和武漢立足,然後再掉過頭來慢慢收拾湘軍,而秦日綱雖然沒有完全贊同林鳳翔的觀點,卻又同意了先攻打漢陽的計劃。當下太平軍立即佈置作戰策略,由林鳳翔率軍攻打漢陽,由秦日綱率領水師屯駐江心島天興洲,防範湘軍水師西進阻撓太平軍渡江。

  在千餘條小拔船的運載下,太平軍只用了一天時間,就讓上萬陸師將士踏上了北岸土地,期間嚇破了膽的湖廣總督楊霈幾次三番命令曾國藩進兵截擊,然而曾國藩卻懼怕太平軍水師的小船海戰術,始終不敢進兵,眼睜睜的看著太平軍成功渡過長江,並且立即向與武漢隔江相望的漢陽城發起了進攻。

  沒有任何的懸念,清軍的戰鬥力本來就差,貪生怕死的楊霈又早早就把大部分的漢陽駐軍撤到南岸守衛武漢城,漢陽城裡就只有兩百綠營和一千多鄉勇守城,才剛看到太平軍在城外陳列重炮轟擊,這些綠營兵和鄉勇就已經紛紛縋城而逃,守將鮑超與新上任沒幾天的漢陽縣令根本約束不住,後來看到形勢危急,鮑超乾脆藉口向楊霈求援,帶了幾個親兵乘小船向南逃命,漢陽縣令上吊自殺,太平軍輕鬆拿下漢陽城,在武漢戰場上奪得一處穩定立足地。

  再接著,雖說秦日綱再次拒絕了林鳳翔乘機攻打武漢的建議,卻也採納了林鳳翔提出的另一條正確建議,決定在長江南岸的大堤口與長江北岸的南岸嘴之間架設一道浮橋及多條鐵索,以此為基礎修築大量水上工事,切斷湘軍與湖南大後方的聯繫!(長江北岸的南岸嘴地名非筆誤,南岸是指漢水南岸。)

  太平軍著手修建浮橋和鐵索工事的時候,曾國藩也終於沉不住氣了,雖說曾國藩現在已經用不著在乎是否能夠保住武漢——甚至還有點希望武漢失守,然而一旦真的讓太平軍切斷了湘軍與湖南之間的聯繫,那麼糧草軍需全靠湖南大後方補給的湘軍就將陷入窘境甚至險境。所以曾國藩別無選擇,也只能是立即催動湘軍水陸大軍西進,增援武漢並奪回上游之利。

  慘烈大戰就此展開,由十餘條紅單船與一百三十餘條輕便戰船組成的湘軍水師逆流而上,剛抵達天興洲就馬上被太平軍的小拔船船海淹沒,千炮齊發聲震雲霄,烈火熊熊炮聲隆隆,大小船隻交織如麻,喊殺聲與槍炮聲連綿不絕,各種各樣的恐怖聲音匯為一股,有如地獄惡鬼的齊聲嚎叫。

  陸地上的戰事同樣激烈,即便手裡拿的絕大部分都是原始火繩槍,然而經過嚴格訓練的林鳳翔軍仍然還是把線性戰術玩得有模有樣,三段射加空心刺蝟陣攔道,衝鋒突破的湘軍將士紛紛倒地,死傷慘重也無法突破太平軍的防禦陣地。大戰中,急紅了眼的曾國藩還一度親臨前線督戰,差一點還被流彈打中。

  激戰到了下午時,靠著船大炮猛的優勢,湘軍水師在付出了慘重代價後,終於還是突破了太平軍水師的攔截,成功殺到武漢城下。消息傳到陸地戰場上,曾國藩也含著眼淚命令士兵拋棄寶貴糧草和不必要的輜重,只攜帶槍支彈藥和火炮輕裝前進,迂迴繞過太平軍的攔截陣地向武漢疾馳,林鳳翔也不得放棄線性戰術,揮軍猛攻湘軍側翼,最後湘軍靠著李續賓和胡林翼兩軍的捨命殿後,終於還是勝利突破太平軍攔截,取道小龜山抵達武漢城下。楊霈聞訊大喜,趕緊命人打開忠孝門,迎接湘軍入城駐紮。

  如果不是糧草輜重丟了一個精光,什麼實職實權都沒有撈到的曾國藩絕對不願住進武漢城幫楊霈賣命,但是沒辦法,湘軍今天不進城明天就得餓肚子,曾國藩別無選擇,也只好老老實實帶著陸營進城駐紮,又讓曾國葆率領水師駐紮到了長沙洲,無可奈何的登上了楊霈的賊船,一萬個不樂意的給楊霈和忤逆學生守衛武漢。

  還好,為了讓曾國藩和湘軍死心塌地的給自己賣命,楊霈這一次待曾國藩倒是相當不錯,要錢給錢要糧給糧,還親自出面壓制綠營,避免綠營兵與湘軍發生衝突,這才讓曾國藩的心理稍微平衡了一點。同時進駐城池後,本來就擅長打防守戰的湘軍有了居高臨下的優勢,打起來頓時就輕鬆了許多,在守城中先後好幾次打退了太平軍的進攻,很快就把戰事拉入了均勢對峙的狀態。

  隨著一度萬分危急的局勢漸漸穩定,太平軍逐漸失去了乘虛拿下武漢城的希望,楊霈和曾國藩也開始出現了樂觀情緒,覺得孤軍遠來的太平軍後援不濟,糧草不足,肯定難以長期久戰,要不了就會自行退軍,保住武漢已經問題不大。然而誰也沒有想到的是,二十來天后,新的噩耗又突然傳來——太平軍的西征主帥石達開,竟然派遣部將韋俊和陳玉成率領一萬多兵馬押糧趕來增援武漢戰場,還已經進入了湖北境內!

  對楊霈和曾國藩來說,這個消息當然是天塌地陷一般的震驚,曾國藩也萬萬沒想到石達開會放著近在咫尺的南昌城不打,偏偏要勞師遠征來打武昌府城,鐵了心要和自軍死拼到底!而震驚之餘,曾國藩也難免是暗暗叫苦,暗道:「慘了,這一仗就算能夠取勝,打完了我也非得大傷元氣不可!」

  曾國藩震驚,林鳳翔和秦日綱等太平軍將領也在滿頭霧水,搞不懂石達開為什麼這麼重視武昌府城——之前因為武昌府城太過難打,湘軍抵抗猛烈,再加上武昌府城幾近戰亂民生凋零,糧草稀缺,已經沒有多少油水可撈,林鳳翔和秦日綱可是已經請示石達開是否退兵放棄攻打武昌府城的。現在石達開不但沒有下令撤軍,相反還給武昌府戰場派來援軍,林鳳翔和秦日綱就徹底搞不懂石達開的用意了。

  最後,還是韋俊派來與林鳳翔等人聯絡的信使解釋了其中原因,信使直接對林鳳翔和秦日綱說道:「不錯,翼王五千歲之前是已經打算暫時不攻打武昌,準備先集中兵力拿下南昌府。但是我們的細作探到消息,說是清妖皇帝已經任命了超越小妖署理湖北巡撫。翼王五千歲擔心超越小妖后到了湖北後秣兵歷馬,對天國西線形成巨大威脅,所以翼王五千歲才毅然決定先打武昌府城,讓超越小妖到了湖北也沒有立足之地,更沒有時間和機會從容練兵,在湖北戰場落入被動下風。」

  秦日綱和林鳳翔恍然大悟,然後林鳳翔還獰笑說道:「好啊,踩著我們天國將士的屍體向上爬,超越小妖爬得倒是挺快的,還不到二十歲就當上了清妖的巡撫。來得好,這次我們正好找他清算新帳老帳!」

  稍微盤算了一下後,秦日綱點了點頭,說道:「翼王英明,不錯,既然超越小妖要來擔任湖北巡撫,那我們最好是在他上任前拿下武昌府城,讓他到了湖北也沒地方立足,還得乖乖的送上門來給我們報仇雪恨的機會。」

  說罷,秦日綱又轉向林鳳翔說道:「林丞相,既然翼王五千歲一定要我們拿下武昌府城,還給我們派來了援軍,那我們也別浪費時間了,用老辦法地道攻城如何?先挖一條地道直抵武昌城下,等韋丞相和陳檢點的援軍到了,我們正好合力攻城!」

  「就這麼辦!」林鳳翔想都不想,一口答應!

  危機象烏雲重新籠罩到武昌府城的頭上,隨著太平軍援軍的迅速逼近,曾經兩度被太平軍攻佔的武昌府城裡人心惶惶,各種各樣的流言蜚語滿天飛,不要說戰鬥力底下的清軍綠營兵士氣沮喪,就是湘軍內部都出現了懼怕聲音,駐紮在城外的曾國葆還一度親自跑進城裡,勸說曾國藩儘快率領湘軍離開武昌府城,退回湖南躲避太平軍的鋒芒。

  「兄長,聽小弟一聲勸,我們還是儘快退兵的好,長毛又往武昌戰場增兵,一定要拿下武昌府城的態度已經十分堅決,我們堅守下去就算最終保住了武昌,也非得元氣大傷,何必呢?反正你不是湖廣總督也不是湖北巡撫,能不能保住武昌府城根本無所謂,就算武昌府城丟了,那也是楊霈和吳超越操心的事,與我們有什麼相干?」

  曾國藩遲遲不語,過了很長時間才猶豫著說道:「那……,我們該用什麼藉口撤出武昌戰場?」

  「藉口有的是。」曾國葆想都不想就說道:「湖南那邊也不太平,盜匪滿地,我們就藉口湖南盜匪猖獗危急我們將士的家鄉,我們的將士擔心家鄉親人的安全,一致要求撤回湖南剿匪,然後和楊霈打聲招呼就走了算。反正你又不歸他統屬,他又能把你怎麼樣?」

  曾國藩大為動心,但還是有些猶豫——這麼做固然可以保住湘軍元氣,可是對曾國藩聲名和仕途的影響可不是一般的大。然而就在曾國藩猶豫的時候,門外卻突然傳來消息,說是湖廣總督楊霈過府拜訪,曾國藩不敢怠慢,趕緊親自出門迎接,畢恭畢敬的把楊霈給請了進來落座。

  這次湘軍進城助守後,楊霈對曾國藩的態度一直都十分客氣友善,這次見面時態度還更友善,先笑眯眯的和曾國葆打了招呼,然後又更加親熱的向曾國藩問道:「伯涵,現今長毛援軍迅速逼近,大戰註定將要又起,接下來該如何力保武昌府城,不知你可有什麼妙計方略。」

  「暫時還沒有。」曾國藩如實答道:「只能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話雖不錯,但孤城難保啊。」楊霈嘆了口氣,說道:「長毛與我軍在武昌戰場對峙,本督幾次催促湖廣之兵救援武昌,但各地文武官員都只會找各種理由推辭拖延,至今都沒有一支援軍趕來武昌府城增援,如此下去,該如何是好?」

  「那楊制臺可有什麼打算?」曾國藩聽出楊霈話裡有話。

  「我是這麼想的。」楊霈清清嗓子,微笑說道:「伯涵,我打算把武昌府城暫時委託與你守衛,由你單獨挑起守衛武昌府城的重任,抵擋長毛攻城,我親自趕往德安與駐治在那裡的湖北布政使嶽興嶽大人會合,親自督促組織鄂北各地州府出兵增援武昌府城,不知你以為如何?」

  說罷,楊霈還又趕緊補充道:「伯涵你放心,我會留下湖北按察使李卿谷率領綠營鄉勇幫助你繼續守城,也會明白告訴他,讓他聽從你的號令指揮,武昌戰場的一切大小事務,都由你代替我一人專斷!」

  曾國藩想哭,也更想笑,心說你楊霈打得倒是好算盤,貪生怕死又怕背上棄城潛逃的罪名,就把武昌戰場推給我了,你當本官是二?本官十年七遷連升十級,是個二能混到這一步?和我玩這些彎彎繞,你還嫩了點!

  暗怒之下,曾國藩當然是一口拒絕,然而楊霈的態度也十分堅決,說什麼都要把武昌府戰場委託給曾國藩。爭執不下間,本來就憋屈的曾國藩還差點就向和楊霈直接翻臉,甩手搶先逃出註定要戰火沖天的武昌府城。

  關鍵時刻,新的變化又突然出現,門外又突然有人來報,說是新任署理湖北巡撫吳超越派遣信使來到了武昌府城,請求當面拜見曾國藩曾侍郎,有吳超越的親筆書信呈獻。

  才剛向忤逆學生借了十二萬兩白花花的銀子,心中對忤逆學生再是如何的不滿和妒忌,該走的過場卻還是必須得走,下令將吳超越的信使請進門後,曾國藩一邊隨口詢問著信使的路上情況和吳超越什麼時候能夠抵達湖北上任,一邊接過了那道書信打開,結果取出信箋只看得一眼,曾國藩的鼻子就差點給氣歪了——身為宗聖曾子七十世孫的門生,吳超越的毛筆字不但寫得比鬼畫符還難看,行文也是幾近白話文還用上了洋人的標點符號,乾巴巴的毫無文采,辭賦比一個落榜秀才都還不如,其中甚至還有相當不少的錯別字!

  「如果先祖泉下有知,知道我收了這麼一個丟臉門生,只怕能氣得從墳裡爬出來對我行家法!」搖頭嘆息了一番自己的老眼昏花,曾國藩這才定下神來細看吳超越的書信,但是看著看著,曾國藩的臉色卻逐漸的變了。

  吳超越的書信全文如下:「學生吳超越,百拜恩師曾公漆(膝)下,兩年多時間不見,不知恩師的身體是否安康,風采是否依舊?學生朝思幕(暮)想,只盼能夠早日與恩師見面,叩首磕頭,略盡弟子之禮。

  學生不孝,不知聖上曾經有意讓恩師出任湖北巡撫,聽說這個官職出缺就跑到京城毛遂自薦,不曾想皇上如天之恩,竟然真的讓學生署理湖北巡撫,無意中奪走了這個本該屬於恩師的官職,學生罪該萬死,見面後恩師你想打就打,想罵就罵,學生誠領。

  但學生也請恩師放心,學生一定會盡快趕到湖北上任,助恩師你一臂之力。學生上任之後,也一定會傾盡湖北全省之力,助恩師殺賊平叛,建立奇功,絕不會讓恩師在軍餉錢糧方面受半點委屈。恩師的一應教晦(誨),學生悉心……,這個詞學生不知道怎麼續,請恩師恕罪。總之一句話,恩師怎麼說,學生就一定怎麼做!

  對了,還有大事必須要稟明恩師,學生知道長毛已經向湖北增了兵,恩師你的壓力很大,但學生更知道恩師你的湖南團練來之不易,傷亡大了恩師你無法向湖南的父老鄉親交代。所以恩師你放心,如果你在湖北丟了什麼重要的城池隘口,學生絕不會多說一句廢話,先保住恩師你手裡的可戰之兵要緊。丟失的城池土地,等學生到了湖北上任後,再想辦法慢慢奪回來,朝廷如果責怪恩師,學生也一定會盡全力為恩師開脫,絕不會讓朝廷治恩師你的罪,就算有什麼罪責,也是學生我背,恩師你放一百個心好了。

  信短話長,學生還有無數的心裡話想說,等見到了恩師後再慢慢說。此致敬禮,學生吳超越百拜。

  又及:那十二萬兩銀子不必還了,算學生孝敬恩師的一點心意,老師儘管拿去頒賞士卒,學生知道恩師你的錢糧全靠湖南士紳樂輸,手裡肯定很緊,實在不忍心再給恩師你增加負擔。今後恩師你如果再有什麼地方急需錢糧,只管向學生開口,學生一定盡力。」

  仔細看完了吳超越的書信,曾國藩久久不語,旁邊的楊霈則好奇問道:「伯涵,吳撫臺在信上說了什麼?有沒有說他什麼時候抵達湖北上任?」

  「沒說,只說儘快。」曾國藩搖搖頭,還收起了那道足以讓他先祖蒙羞的書信,然後又對楊霈說道:「楊制臺,剛才你說你想親自到德安去組織援軍,既然你拿定了主意,那就這麼辦吧。武昌府城這裡你放心,下官一定會全力堅守,等到你的援軍抵達。」

  「真的?伯涵你答應了?」

  楊霈這一喜非同小可,趕緊開口追問,曾國藩微笑著點頭,心裡卻怒吼道:「小兔崽子,連道書信都寫不利索,就敢這麼看不起你的老師?!丟了什麼重要的城池隘口也不要緊?將來有你奪回來?還沒和老子共事就這麼看不起我,老子這次一定要讓你看看,姜是嫩的辣?還是老的辣?!」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6-24 18:28
第一百五十八章 快頂不住了

  出發前往湖北上任前,吳超越與英、法、美、普魯士四國的領事祕密達成了一筆骯髒交易,還和英國領事阿禮國祕密簽署了第一份貨真價實的賣國條約。

  起初,各國領事都很不理解吳超越為什麼要去爭取湖北巡撫這個職位,也都反對吳超越離開上海去湖北上任,尤其是與吳超越有著密切經濟利益的英國領事阿禮國,甚至還懷疑這是滿清朝廷故意要把吳超越從上海調走,阻撓破壞吳超越與英國方面的正常經貿往來,叫囂要用武力逼迫滿清朝廷收回成命。

  吳超越當然攔住了阿禮國的衝動行事,也向阿禮國解釋了自己謀求湖北巡撫這個職位的另一個深層原因,說道:「親愛的阿禮國先生,離開上海確實是我主動向朝廷提出的要求,原因是為了我,也是為了你,你和我之間共同的商業經濟利益,還有為了中國與大英帝國的共同利益。」

  「吳,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阿禮國再是中國通也聽不懂吳超越這番話,更不明白吳超越離開上海怎麼會牽扯到國際關係的高度?

  「親愛的阿禮國先生,你認為以我手裡的軍事力量,是否有可能消滅太平天國,結束中國的內戰?」吳超越反問道。

  「絕無可能!」阿禮國斷然搖頭,說道:「吳,原諒我的直接,以你目前的軍事力量,保衛上海及周邊地區倒是問題不大,但是要想消滅太平天國絕無任何可能。」

  坦率說罷,阿禮國還又補充道:「而且就算你繼續擴軍也很難做到這點,你的軍隊過於依賴西方武器,西方武器又必須向歐洲和美國採購,路途遙遠補充過於困難,無法保證及時補給,所以你即便能在局部戰場上取得優勢,也很難在全局戰場上取得勝利。」

  「感謝你的直接。」吳超越點頭,又問道:「那麼親愛的阿禮國先生,我再請問你一個問題,即便是在不考慮資金、技術和人力的情況下,你我想在上海建立起一套能夠生產現代武器的工業體系,有沒有這個可能?」

  「沒有這個可能。」阿禮國回答得更坦白,說道:「上海只是有港口優勢,但是卻沒有現代工業最重要的煤炭和鐵礦資源,即便不考慮資金、技術和人力,沒有足夠的資源供應,上海也建立不起可以生產現代武器的一整套工業體系。即便勉強建立,也會受制於原材料的供應不足,產量絕不會大到那裡。」

  「那麼親愛的阿禮國先生,中國的內陸有沒有足夠的煤炭和鐵礦資源?」吳超越又問道。

  阿禮國隱約明白吳超越的意思了,便反問道:「吳,你是為了中國內陸的資源才去湖北上任的?」

  「這只是我的目標之一。」吳超越點頭,又說道:「親愛的阿禮國先生,記得你曾經說過,英國實現蒸汽工業化後,為了尋找紡織品市場才來到中國經商,當時你們最大的目標就是希望讓每一箇中國人穿上一件曼徹斯特工廠出產的紡織品,只是遭到了中國朝廷的反對和民間的抵抗才選擇了鴉片。」

  「現在鴉片戰爭已經結束十二年了,你們對華出口的主力產品仍然是可惡的鴉片,發中國財的大部分還是連女王殿下都覺得應該絞死的鴉片商人,還因為中國官府縱容默許鴉片自產自銷,利潤逐年下降。大英帝國真正最重要的工業產品紡織品、工業設備和武器彈藥,在中國依然還不夠暢銷,不要說每個中國人穿上一件英國出產的紡織品了,就是平均每十個中國人都沒有穿上一件英國紡織品。」

  說到這,吳超越頓了一頓,又微笑說道:「阿禮國先生,你們如果能夠藉著我到湖北當巡撫這個機會,乘機打開中國內陸的市場,那你們可以把對華貿易額擴大多少倍?可以多銷售多少工業產品?藉著我掌握一個比英國本土還大的中國省份的機會,你們可以獲得多少廉價的資源和原材料?藉著我在湖北建立工業化的機會,你們可以銷售多少工業設備機器,為你們國內的工廠帶去多少訂單?又藉著我在湖北建立新軍的機會,你們又可以銷售多少武器彈藥?為你們國內創造多少就業機會和商業利潤?」

  阿禮國笑了,笑得十分開心,說道:「吳,你描繪的前景確實十分美妙和誘人,做為你的朋友,我也相信你到了湖北擔任巡撫後,我也絕對相信你能為大英帝國打開廣袤無限的中國內陸市場。但是吳,我必須提醒你一句,你在湖北雖然與上海有長江水路可通,但你們愚蠢的朝廷至今都沒有對我們英國商船開放長江航道和內陸市場,我們的船隻無法自由通行於長江,你就算向我們訂購再多的工業品,無法用船隻運到湖北又有什麼作用?」

  說罷,阿禮國還又補充了一句,「還有,現在太平天國已經控制了很長一段的長江航道,你和我也沒有辦法通過僱傭中國民船的辦法自由開展商貿。」

  吳超越也笑,同樣也笑得十分開心,說道:「阿禮國先生,長江航道的事我們姑且放在一邊,我現在只想問你一句,如果我繼續留在上海任職,能否為你們打開中國內陸市場?又能否幫助你們迅速擴大對華貿易額?」

  「做不到。」阿禮國搖頭,說道:「上海的進出口貿易雖然在一直在不斷擴大,我們的市場也在不斷向周邊擴散,但速度還是太慢太慢。而且受戰亂影響,這種擴散速度也已經明顯下降,中國的百姓在戰爭中連吃飯都是問題,又那來的錢向我們購買工業產品?」

  坦然承認了吳超越繼續留在上海已經對英國商業利益幫助不大,阿禮國又說道:「吳,現在我已經完全明白你自願前往中國內陸任職的原因了,也知道以你在湖北的權力和你對西方的正確認識,到了湖北上任後,肯定可以幫助我們迅速開拓中國的內陸市場和擴大對華貿易額。但是長江航道這個重要問題,你如何解決?」

  「親愛的阿禮國先生,我既然敢到湖北上任,當然就有信心幫助你們解決這個問題。」吳超越笑得十分自信,微笑說道:「不然的話,我向你們訂購的武器彈藥運不到湖北,又拿什麼抵擋太平天國對我的威脅?到了遍地戰火的湖北豈不是自尋死路?」

  「什麼好辦法?」早就想打開中國內地市場的阿禮國眼睛頓時就亮了。

  吳超越微笑不答,只是看了看緊閉的房門,阿禮國會意,親自起身查看了門外無人,然後又重新關上了房門,走到吳超越面前低聲說道:「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說吧,吳,告訴我你的好辦法。」

  「親愛的阿禮國先生,愚蠢的清國朝廷有一個致命弱點。」吳超越低聲回答道:「只要你們抓住這個弱點做文章,絕對可以逼迫我們的朝廷答應開放長江航道,開放幾個內陸港口做通商市場。對這個弱點下手,比你們發起大規模對華戰爭都還有效!」

  「什麼弱點?」阿禮國趕緊問道。

  「漕糧!」吳超越回答的聲音既低微又鄭重,低聲說道:「漕糧是滿人朝廷的命根子,滿人皇帝和他們的同胞,吃的糧食全是來自中國南方的出產,通過漕運送往北方。現在因為戰亂影響,京杭運河已經徹底失去了作用,漕糧北上,全靠海路運輸。你們只要再把滿人朝廷的海運道路切斷,讓滿人皇帝和他的同胞沒有糧食可吃,就不怕他們不會向你們屈服!」

  說到這,吳超越又微微一笑,「封鎖漕糧海運,你們只需要動用少量軍艦就可以做到。你們如果不想引發戰爭,甚至還可以武裝一兩支海盜專門用來劫掠滿人朝廷的漕糧船,再以保護滿人的漕糧海運為交換,逼迫滿人朝廷答應開放長江航道和內陸港口,同樣也有很大希望可以做到。」

  阿禮國張口結舌了,半晌才衝吳超越問道:「吳,這麼好的辦法,你以前怎麼就沒有告訴過我們?」

  「以前京杭運河還通著,你們就算切斷了海運又有什麼用?」吳超越沒好氣的反問。

  阿禮國恍然大悟,又頓時手舞足蹈和眉飛色舞了,吳超越則在心裡嘀咕:「炎黃老祖,華夏同胞,我給洋人出這個主意可不是賣國。洋人這麼做了,坑的也不是我們華夏同胞,坑的是通古斯野豬皮!」

  給洋人出餿主意斷野豬皮家族的口糧,吳超越倒是可以用陷害對象不同為藉口自我安慰,自欺欺人。但是為了鼓勵洋人全力打通長江航線,讓自己身處內陸也可以與海外保持聯絡暢通,吳超越還是與阿禮國簽署了一份祕密條約,以湖北巡撫的身份承諾允許英國人在湖北的通商港口自由傳教及貿易,允許英國人自由進出通商城市居住和購房,還昧著良心答應讓英國人在湖北獲得類似上海一樣的租界,並承諾保護租界和英國人的人身財產安全。同時吳超越又少不得和美國、法國和普魯士等國領事達成口頭協議,做出類似的承諾,以鼓勵他們開發中國內陸的市場,幫助英國人打通長江航線。

  除此之外,吳超越還向阿禮國祕密指點了與太平天國打交道的訣竅,建議英國方面不要與太平天國那幫瘋子去討論宗教問題,只談利益換取太平軍同樣對英國開放長江航道,同時指出洪仁玕是個可以爭取的人。而英法等國這個階段是早就和太平軍暗通款曲的,軍艦商船也早就是可以半自由的通行於長江口到南京之間的江段,再有了吳超越的指點後,英法等國與太平軍的通航通商談判也順利了許多不提。

  最重要的洋人方面擺平了,吳超越也基本上可以安心上路了,結果雖然目前還沒離開上海的奶奶吳徐氏很是捨不得讓寶貝孫子孤身一人漂泊在外,可是在吳老買辦和吳曉屏等人的勸解下,吳老太太還是抹著眼淚停止了反對,被封建毒素洗腦洗得十分嚴重的吳曉屏還要求兒子用心當差,勤政愛民,上報君恩,下安黎庶,絕對不能再象以前那麼胡鬧。不孝兒子吳超越則是嘴上答應,左耳進右耳出,馬上把便宜老爸的囑咐拋在腦後之餘,還反過來要求便宜老爸最好是帶著全家遷居香港,不要在留在大陸扯自己的後腿。

  吳超越當然不可能孤身一人前去湖北上任,還決定把未來側室馮婉貞也帶去湖北照顧自己的飲食起居,正妻楊玉茹和側室傅善祥則被吳超越要求留在上海。對此,性格溫順的楊玉茹倒是不敢多說什麼,傅善祥卻是頗有怨言,吳超越則嘆著氣告訴她,「寶貝,不是我想要冷落你,是你纏了腳,到了湖北那邊我一時半會也安定不下來,有什麼危險你裹著腳跑都跑不快,怎麼照顧你?所以你在上海等我吧,等我安定下來了,一定接你去湖北,讓你替我生兒子。」

  有賢惠正妻帶頭,後宮方面倒是不怎麼讓吳超越操心,讓吳超越猶豫是跟隨自己一同到湖北上任的將士人選,得知吳超越將要率領部分舊卒部將前往湖北上任後,吳軍練勇不管是出自真心還是出自假意,全都爭著搶著要和吳超越一起走,態度熱烈得就只差寫血書。然後吳超越經過慎重考慮,還是決定率領黃大傻和曹炎忠兩條得力走狗和兩個哨有經驗的戰兵前往湖北,聶士成和馮三保兩員很有潛力的戰將當然要隨行,還有吳大賽也得帶上狙擊隊和親兵隊一同前往湖北。

  最後,到了統計最終的隨行名單時,吳超越才哭笑不得的發現,自己繞了一圈竟然又回到了原點,到湖北上任的隊伍包括自己和馮婉貞、趙烈文等人在內,不多不少居然恰好又是二百五十人。本來吳超越還有些不太喜歡這個數字,但吳超越轉念一想後,卻又放棄了增減隊伍數字的打算,暗道:「二百五就二百五吧,當初老子如果不是帶出了一個二百五營,又那有今天?再說了,老子放著上海的清福不享,偏偏要去湖北重新開始,不是二百五是什麼?」

  剩下的吳軍練勇和吳老買辦一起被吳超越託付給了周騰虎,容閎和黃勝等人也暫時留在上海,準備僱傭民船通過水路把吳軍的武器設備和各種原材料運往湖北,並嘗試以民間貿易的手段為吳超越提供生產苦味酸和********的原材料。而與此同時,容閎和黃勝兩個識貨的留學生又向吳超越推薦了兩個晚清難得的科學人才,分別叫做李善蘭和徐壽,都是容閎和黃勝在上海搞學術交流時結交的朋友,歷史稀爛的吳超越雖然沒聽說過他們的鼎鼎大名,卻也通過學術交流發現他們確實是人才難得,便毫不猶豫的邀請他們加入自己的幕府,並承諾在湖北安定下來後,立即派人來迎接他們到湖北幫助自己發展現代工業。

  「弢甫先生,上海和我爺爺,我就拜託給你了。記住,如果向榮和琦善那兩個蠢貨一定要逼你出兵去給他們當炮灰,你適當派點人去敷衍一下可以,但最少得給我留下三千精銳保衛上海,絕不能讓上海再出任何意外!萬一我在湖北失敗,可還指望著上海做我東山再起的本錢。」

  對周騰虎囑咐完了這句話後,十一月二十三這天,寒風中,吳超越辭別了老淚縱橫的吳老買辦夫婦和吳曉屏夫妻,帶著馮婉貞小籮莉和二百四十八名隨從登船出發,取道吳凇江和太湖直抵宜興,然後東進宣城走陸路去湖北上任。

  對此,吳老買辦和趙烈文雖然都有些擔心耗時漫長,但是沒辦法,長江水路從南京到九江都是太平軍的天下,與太平軍仇深似海的吳超越走水路註定只會是更危險,遠不及走陸路那麼安全。好在咸豐大帝也知道吳超越的為難之處,並沒有給吳超越規定具體的上任時間,還採納肅順的建議讓湖廣總督楊霈暫代巡撫事,等吳超越到任後再交託職務,所以吳超越倒用不著擔心上任時間過晚被咸豐大帝擼了頂子。

  唯一讓吳超越擔心的還是武昌府城的安全,為了不至於到任後連個落腳地都沒有,出發的當天晚上,不怎麼迷信的吳超越還難得對天禱告了一句,「蒼天保佑,請一定要讓我老師守住武昌府城啊。曾老師,你也請放心,只要你能替我守住武昌府城,將來不管你有什麼三長兩短,做學生的我也一定會替你照顧好你的家人和你的親信部下。」

  …………

  「滾開!老子還沒死!」

  咆哮著推開上來勸阻的親兵,冒著被流彈射中的危險,已經掛了彩的曾國藩又一次從箭垛後探出頭去張望城下情況,白雪皚皚的武昌城下,太平軍的攻城隊列有如海浪一般的連綿不絕,一波接著一波,猛攻的位置,還是他們用地道戰術炸出的第三個城牆缺口。

  「大帥,長毛攻得太猛,弟兄們快頂不住了!」求援信使帶著哭腔向曾國藩報告,又問道:「李將軍讓小的問你,是否繼續堅持下去?」

  「堅持!當然要堅持!」曾國藩紅著眼睛大吼道:「這些天我們殺了多少長毛了,這時候放棄,長毛能放過我們?叫李續宜給我死守缺口,丟了缺口,提頭來見!」

  打發走了部將李續宜的求援信使,曾國藩又果斷命令塔齊布率領預備隊增援壓力巨大李續宜,然後才眺望東方的上海方向,咬牙切齒的說道:「混帳小子,還不來?你老師都快頂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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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章 第三選擇

  雖然付出了慘重代價,曾國藩最終還是保住了武昌府城。

  湘軍本來最擅長打防禦戰,主力齊聚武昌戰場,又有武昌府城的城牆工事優勢,城裡的糧草也還勉強足夠支用,另外還因為騎虎難下不得不和太平軍死拼到底,在小宇宙全面爆發的湘軍將士面前,太平軍也付出了更加慘重的代價。

  即便有林鳳翔、秦日綱和陳玉成這樣的名將坐鎮也奈何不了只守不出的曾國藩,三次爆破攻城,圍城超過五十天,水陸大小戰事不計其數,其中不下十次靠著蟻附戰衝上武昌城牆,可太平軍始終還是拿武昌城和曾國藩毫無辦法,死傷之慘重,絲毫不亞於當年讓蕭朝貴都丟了性命的長沙圍城戰。最後秦日綱和林鳳翔徹底的無計可施,也只能是再次向石達開請求決策,看是繼續打下去,還是別再白白犧牲太平軍將士的寶貴性命了。

  湘軍死戰的最大受益者當然不是曾國藩,也不是湖廣總督楊霈——他所謂到德安組織援軍反撲的逃命藉口被咸豐大帝一眼識破,震怒中的咸豐大帝當場下旨把楊霈降三級原職留用,並且親筆寫下了武昌府城淪陷楊霈腦袋落地的狠話!逼著楊霈不得不趕緊刮地三尺的籠絡了一幫烏合之眾,南下跑到新溝來給曾國藩吶喊助威,多多少少起了一點牽制作用的同時,還被太平軍的偏師給接連抽了好幾次,丟盡臉面又擔驚受怕。

  湘軍死戰的最大受益者當然是咱們的吳超越吳小買辦,臘月十八這天,貪生怕死的吳小買辦從江西南部迂迴到湖南嶽州登船時,確認了武昌府城仍然還在清軍掌握中,理髮匠老師仍然還在武昌府裡為自己死守巡撫衙門,吳小買辦當然是笑得要多開心有多開心,連聲說道:「感謝老師,感謝老師,真是比鬼冢英吉還牛的好老師。有這樣的老師,真是我這個學生的福氣啊!」

  樂歸樂,但是對吳超越來說,危機並沒有解除,太平軍仍然還沒有從武昌府戰場撤軍,仍然還有增兵武昌戰場的可能;其次是湘軍是否已經到了強弩之末,究竟還能堅持多久,都是一個未知數。所以抵達了嶽州後,吳超越也沒敢耽擱,稍微瞭解了一下下一戰嘉魚縣的情況,趕緊就包租了十條民船順江而下,當天就離開了湖南進入湖北境內,並於次日抵達了第一座湖北城池嘉魚縣,距離武昌府城也只剩下了一天航程。

  好不容易到了第一座可以作威作福的湖北縣城,吳超越並沒有大擺什麼巡撫儀仗和官架子,相反還要求隨行人等暫時保密自己的行蹤,並且要求船家對外宣稱船上裝的全是湖南山貨,然後才換了一身百姓衣衫領了趙烈文、吳大賽和幾個親兵微服入城,直抵縣衙要求與嘉魚知縣見面。

  結果還算好,嘉魚知縣武鎮西勉強算是個比較靠譜的貨,雖然對不肯表明身份的陌生人求見大感奇怪,卻也沒擺什麼官威斷然拒絕,還是到了大堂上與吳超越見面。而當吳超越再亮出巡撫引信後,武鎮西又嚇得撲通一聲就當場跪倒,吳超越則趕緊制止他叫出自己的身份,吩咐道:「暫時保密我的行蹤,到後堂說話,再有,派人去把駐守在這裡的湖北副將王國才請來。記住,千萬別讓王國才那邊是我來了。」

  武鎮西忙不迭的連聲答應,趕緊派人去請在城外駐紮的湖北副將王國才過來見面,同時畢恭畢敬的邀請吳超越到後堂落座後,吳超越則是屁股剛坐下就要求武鎮西提供關於武昌戰場的情報彙總,同時要求武鎮西大概介紹武昌戰場目前的情況。武鎮西則擦著汗水說道:「撫臺大人恕罪,下官是文官,對軍務瞭解不多,對武昌戰場那邊的情況也知道得不多。」

  「沒關係,知道多少就說多少,儘可能準確就行了。」吳超越鼓勵道。

  武鎮西又擦了一把汗水,然後才向吳超越報告說武昌戰場那邊的太平軍少說也有六萬以上,步兵主力屯駐在城東洪山建立大營,另分兵控制城外各處道路險要,阻攔進城增援的增兵。清軍副將王國才率軍北上增援武昌城,才剛到長虹橋就被太平軍殺敗,一路狼狽逃回嘉魚駐守。

  除此之外,武鎮西提供的情報還顯示,太平軍水師不斷派出小股船隊武昌府上游襲擾,裝出想要切斷湘軍水師與湖南後方的模樣,實則卻是想要引誘湘軍水師離開白沙洲的水營工事保護到江面上決戰,湘軍雖然始終沒上當沒出兵,但也造成了太平軍水師在武昌上游的江段活動猖獗,不要說官府船隻了,就是普通民船都沒辦法直抵武昌城下。

  又瞭解了湖北清軍掌握的太平軍將領名單,再問明瞭武鎮西已經在嘉魚網羅了兩千多鄉勇防範太平軍時,湖北副將王國才總算是帶著一身酒氣來到了縣衙後堂,還一進門就衝武鎮西嚷嚷著問道:「武大人,這麼急叫我來做什麼?是不是又要請我喝花酒?倚紅樓的小紅霞叫來沒有?沒她我可不喝?」

  魂都快被嚇飛的武鎮西趕緊對王國才連使眼色,又趕緊附到了王國才的耳邊低聲介紹了吳超越的身份,王國才的酒意也一下子就被嚇飛了一大半,趕緊向吳超越單膝跪下打千,戰戰兢兢說道:「末將不知本省撫臺在此,胡言亂語,冒犯頂撞,請吳撫臺恕罪。」

  早就習慣了綠營兵將的德行,吳超越也沒半點奇怪,但吳超越也沒吭聲,只是冷冷看再王國才,裝出一副高深莫測的冷酷模樣,結果還別說,這一手還真有點效果,在吳超越冷漠目光的注視下,本來就有些緊張的王國才難免更是緊張,額頭上還開始出現汗水。又過了片刻後,王國才還又趕緊請罪道:「末將該死,末將奉命增援武昌戰場未能成功,還退回了嘉魚立營,但末將真的已經盡了力了啊。各路援軍,就只有末將打到了距離武昌府城只有三十里的長虹橋,是後力不繼沒有友軍增援才沒能成功,請撫臺大人明察啊!」

  「起來吧。」吳超越終於開口,淡淡說道:「過去的事我不管,但以後你如果還敢象現在這樣,休怪國法無情!」

  王國才唯唯諾諾,謝了吳超越方才站起,然後吳超越也沒客氣,直接就問道:「你手裡現在有多少兵力?有多少槍支火炮?報實數,別給我報虛的。」

  「回撫臺大人,末將麾下實有兵力在一千六百人左右。」王國才沒敢說滿清朝廷給他的編制是五個營兩千五百人,只是老實報了實有兵力,然後又說道:「實有兩千斤重炮兩門,一千斤炮四門,八百斤以下的各式小炮一十三門。另有鳥銃八百餘支,抬槍一百二十餘支。」

  吳超越拍額嘆氣,知道就這麼點火力兵力在六萬多太平軍面簡直就是塞牙縫都不夠,也知道王國才此前吹噓說他是湖北清軍諸將中打得最好的絕不是笑談——就這麼點力量都敢鼓起勇氣打到距離武昌府城三十里處,在遍地草包的清軍綠營中,確實已經算是一個了不起的奇蹟了。

  嘆罷,吳超越才向王國才問道:「王副將,如果本官命令你率軍護送本官北上趕赴武昌戰場增援,你可有把握護送本官入城?」

  「這……。」王國才面現難色,半晌才回答道:「撫臺大人,下官只能說是盡力而為,如果實在做不到,也還得請你恕罪。」

  「只要你有這個勇氣回答說盡力而為,我就覺得你已經很不錯了。」吳超越無奈笑著褒獎了王國才一句,也徹底死了組織軍隊直接趕往武昌戰場增援的念想——且不說倉促之間組織不了多少軍隊,就算能在短時間內集結起上萬兵勇去增援武昌戰場,沒武器沒戰鬥力,也不過是給太平軍刷人頭的機會。

  所以,雖然有些不情願,但吳超越還是隻剩下了最後一個選擇——效仿當年長沙大戰時的湖南巡撫張亮基,只帶少許隨從就混進被太平軍重重包圍的長沙城上任,組織城中已有力量全力守城,熬到太平軍退兵。而對吳超越來說很幸運的是,武昌府城裡現在的湘軍戰鬥力,比當初長沙城裡的清軍戰鬥力不知要強出多少。

  又盤算了片刻後,吳超越向武鎮西和王國才吩咐道:「武縣令,王副將,你們馬上放出風去,就說我在三天後的臘月二十四那天要抵達嘉魚上任,再叫你們的人都活動起來,把該準備迎接我的儀仗都準備一下,聲勢搞得越大越好。但是記住,千萬不要再讓人知道我已經到了嘉魚。」

  「撫臺大人,你這是什麼意思?」武鎮西和王國才都是滿頭霧水的問道。

  「以後再告訴你們原因,現在先去把風聲給我放出去,讓全嘉魚的人都知道。」吳超越隨口吩咐,又派人去給自己的隨從傳令,讓他們誰也不許下船,全部藏身在船艙內等候下一步命令。

  也是到了武鎮西和王國才都去執行命令的時候,一直在旁邊傾聽的趙烈文才微笑著向吳超越問道:「慰亭,你這是想幹什麼?白衣渡江,讓長毛知道你在臘月二十四才能抵達嘉魚,掉以輕心,然後你乘機輕舟急進,連夜殺到武昌城下與你的老師會合?還是引蛇出洞,引誘長毛出兵來偷襲嘉魚,乘機設伏幹長毛一陣,從外圍替你的老師分擔壓力?」

  「知我者,惠甫也。」吳超越笑笑,說道:「不瞞你說,白衣渡江和引蛇出洞兩個辦法剛才我都想到了,但我又覺得,白衣渡江太危險,長毛吃了我那麼多虧,再怎麼掉以輕心,聽說我要來了,也肯定會全力加強對長江上游的防禦。引蛇出洞也沒多少效果,長毛想要來偷襲嘉魚,肯定走的是長江水路坐船來,嘉魚這裡沒有水師,我們再怎麼埋伏也撈不到多少魚。所以我就都放棄了,又想出了第三個選擇。」

  「還有第三個選擇?」趙烈文驚訝問道。

  吳超越笑笑,反問道:「惠甫,我們在路上研究湖北地圖的時候,你可還記得,在嘉魚縣西北面的三十里外,有一個叫鍋底灣的小地方?」

  從小熟識八股文的趙烈文記憶力比吳超越強得多,只稍一回憶,趙烈文馬上就想起嘉魚縣西北面的三十里外,確實有一個叫鍋底灣的漁港,這個漁港又緊鄰沌水,從沌水順風順水的疾行而下,可以直接殺到距離湘軍水師駐地白沙洲不到四里的沌水入江口——湘軍水師的將帥只要腦袋不進水,怎麼也得在這個緊要位置佈置巡哨船隊監視吧?

  退一萬步說,就算湘軍水師將帥的腦袋裡全是長江水,沒在沌水入江口安排巡哨船隊,或者說吳超越一行點背,恰好碰上湘軍水師的巡哨船換防,沌水入江口沒有湘軍水師的船接應,還碰巧撞上了太平軍的水師船隊,武裝到了牙齒的吳超越一行照樣有把握衝破太平軍小拔船攔截,衝到湘軍水師營前求援,頂多就是多付出一點代價而已。

  想明白了這一點,趙烈文自然是趕緊向吳超越豎起了大拇指,吳超越則微笑著說道:「別浪費時間了,快幫我寫道書信給老師,請我老師臘月二十二那天下午派水師戰船到嘉魚下游的赤磯山接應我,護送我到武昌府城上任,協助他共守武昌府城。」

  「慰亭,你這道書信真是寫給你老師看的?」趙烈文微笑著問。

  「你說呢?」吳超越微笑反問,話音未落,吳超越和趙烈文這對無良搭檔都已經是放聲大笑。

  …………

  如吳超越所料,一天後,自己委託武鎮西派人送去與曾國藩聯絡的書信,果然在湘軍水師營地白沙洲的上游就被活動猖獗的太平軍小拔船截獲。而與此同時,吳超越將在臘月二十四這天抵達嘉魚的消息,也被太平軍安插在嘉魚的眼線用快船送到了太平軍營地,呈放到了秦日綱、林鳳翔和韋俊等太平軍高級將領面前。

  這裡也得順便交代一句,吳超越還有些低估了太平軍的細作能力,十條吃水很深的民船在臘月十九這天從上游趕到嘉魚碼頭停靠,又在當夜神祕消失,這一點同樣引起了太平軍細作的警覺和懷疑,也同樣把這個可疑情況寫成書信,報告到了秦日綱等人面前。

  吃過那麼多次虧,太平軍諸將自然是說什麼都不肯再上當了,而且結合各種情報顯示,秦日綱和林鳳翔等人還猜到了吳超越很可能已經提前趕到了嘉魚城,嘉魚城那邊大張旗鼓的為吳超越準備迎接儀式,不過是掩蓋吳超越偷雞摸狗和坑蒙拐騙的障眼法!

  雖然猜不到吳超越障眼法的背後是什麼無恥手段,但是沒關係,一個全力攔截長江上游來船就足以以不變應萬變,攔在水面上用船海戰術徹底淹沒吳超越的座船當然最好不過,直接就可以報仇雪恨把吳超越千刀萬剮凌遲處死。就算吳超越膽小如鼠不敢走水路或者吳超越真是在臘月二十四那天抵達嘉魚也沒關係,太平軍馬上分出重兵去幹嘉魚,就算拿不下銅牆鐵壁的一般的武昌府城,弄死吳超越也等於就是取得了巨大勝利!而且因為太平軍上下對吳超越的痛恨程度,弄死吳超越和拿下武昌府城相比,甚至還更值得歡呼慶賀!

  吳超越和太平軍的仇恨實在是太深了,為了這個難得的報仇機會,林鳳翔和韋俊為了爭取率軍截殺吳超越的機會,竟然還當著眾將的面吵了起來,無數戰友慘死在吳超越屠刀下的林鳳翔不顧自己水戰一般,說什麼都要去找吳超越拼命!親哥哥韋昌輝被吳超越親手打死的韋俊則寸步不讓,紅著眼睛要搶這個報仇機會,說什麼都要親手把吳超越掐死為兄長報仇!你爭我搶,互不相讓,吵得天翻地覆,激烈得還差點動了刀子。

  最後,還是秦日綱提出了一個勉強折中的辦法,建議由比較擅長水戰的韋俊率領水師去長江上游截殺吳超越,要韋俊保證儘量把吳超越生擒活捉回來,讓韋俊和林鳳翔一起用小刀把吳超越一刀刀割死,就算抓不到活的也要把吳超越的屍體帶回來,交給林鳳翔洩憤。而如果韋俊沒能攔截到吳超越,吳超越躲在嘉魚烏龜不出殼,那麼就由擅長陸戰的林鳳翔負責率軍去攻打嘉魚收拾吳超越,韋俊則率領部分水師輔助林鳳翔出兵。

  各自都勉強接受了這個方案後,當天傍晚,韋俊就親自率領著八百餘條大小戰船出動,氣勢洶洶的殺向金口鎮一帶嚴防死守,同時秦日綱又下令加強了對各條陸路的防禦,堤防詭計多端的吳超越突然走陸路來武昌府城。

  在傍晚時突然大舉出動的太平軍水師當然引起了湘軍水師的警覺,統帥湘軍水師的曾家老五曾國葆雖然沒有輕率出兵交戰,卻也派出了大量的巡邏哨船嚴密監視太平軍水師和周邊水域的動靜,還專門安排了一支戰船船隊徹夜戒備,隨時準備出擊與太平軍水師交戰。而太平軍水師平安越過湘軍水師的防區駛向上游的消息送到秦日綱面前後,多少還是有些提心吊膽的秦日綱這才鬆了口氣,暗道:「天父保佑,這次請一定要保佑我們能夠順利截殺到超越小妖,為北王六千歲和我們陣亡的將士報仇。」

  帶著這個美好的祝願,秦日綱逐漸進入了夢鄉,還睡得很香,做了一個與美女共遊嬉戲的好夢,然而正當秦日綱扯下美女衣服的時候,帳外傳來的喧譁聲卻把秦日綱從好夢中拉回了殘酷的現實裡。滿肚子不高興的睜開眼睛,秦日綱第一件事就是大吼問道:「誰在外面喧譁?!」

  「稟頂天侯,是林丞相,他說有事要馬上……。」

  親兵的報告聲還沒說完,連衣服都沒有穿整齊的林鳳翔就已經推開攔路親兵直衝了進來,衝秦日綱嚷嚷道:「頂天侯,我三更時巡營後睡不著在營裡看地圖,發現我們遺漏了一條十分重要的道路,超越小妖如果走那條路來武昌,我們根本就沒辦法攔截他!」

  「那條路啊?」秦日綱打著呵欠問道。

  「沌水水路!」林鳳翔大聲回答,然後又亮出了太平軍僅有不多的一份湖北地圖,還從親兵手裡搶來了一盞剛點燃的油燈,讓秦日綱觀看地圖。

  順著沌水航道一直向上看,當看到嘉魚縣西北三十里處的鍋底灣小港時,秦日綱的睡意一下子就消失得無影無蹤,還馬上就跳了起來,吼道:「快,馬上再組織一支船隊,去沌水上游攔截所有來船!」

  還沒等帳中親兵答應,帳外就已經飛奔進來了一個傳令兵,向秦日綱單膝跪下奏道:「稟順天侯,上游來報,三更時有數十條漁船突然從沌水河衝入長江,清妖水師巡邏船上前攔截,然後不知道為什麼,大量的清妖水師巡邏船立即集合,保護著那些漁利船去了清妖的水師營地!」

  砰一聲輕響,林鳳翔手裡的油燈和地圖先後落地,側翻的油燈引燃了寶貴地圖,林鳳翔卻仿若不覺,臉上的表情也徹底陷入了痴呆狀態。

  蓬又一聲響,秦日綱也一屁股坐回了床上,臉上表情的呆滯程度完全和林鳳翔一模一樣。過了許久,地圖都已經燒了一半的時候,秦日綱和林鳳翔才異口同聲的罵了一句髒話,「狗RI的超越小妖!」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6-24 18:28
第一百六十章 模範師生

  嘛叫虛偽?曾國藩和吳超越這對無良師生就十分完美的詮釋和展現了這個詞。

  久別重逢時,儘管心裡一百個不以為然,吳超越還是一步一步的緩緩走到了曾國藩的面前,緩緩的雙膝跪下,然後嘴巴還沒張開,兩行傷心的淚水就已經十分聽指揮的奪眶而出,繼而又抱住了曾國藩的雙腿嚎啕大哭,許久都說不出一句利索的話,「老師……,學生吳超越……,見……過……,老師……。」

  理髮匠老師也表現得很完美,心裡對買辦學生再是一萬個不滿和妒忌,理髮匠老師還是溫柔的伸出手,慈愛的拍著買辦學生的腦袋,眼中淚花閃爍,語帶哽咽,「很好,很好,你很好,老夫沒看錯人,沒看錯你這個學生。」

  聽到了這感人的對話,又聽到了曾國藩和吳超越師徒抱頭痛哭的感人畫面,旁邊的曾家兄弟和湘軍眾將無一不是鼻子發酸,還有許多人流下了淚水,無不感動於曾國藩與吳超越之間的師生情,師徒情,之前對吳超越遲遲沒來武昌上任而積累的怨氣也徹底一掃而空,對初次見面的吳超越好感大生。

  實質上噁心人的表演始終沒有結束了,親手攙起了混得最好的門生後,曾國藩又關心的問起了吳超越是如何突破太平軍封鎖來到武昌府城,再當得知吳超越只帶著兩百多人就冒險從沌水航道前來,曾國藩還連連埋怨道:「太冒險了,你可是一省之尊,怎麼能如此冒險?那沌水航道,但是沿途沒有任何城鎮港口可以駐住,也沒有任何朝廷官軍接應保護,長毛只需要千餘賊兵便足以封鎖河面,還讓你想退都沒地方可退,你這麼做,簡直就是拿自己的性命當兒戲。」

  吳超越當然不會說自己的兩百多隨從全是吳軍練勇的最精銳者,還攜帶有擲彈筒和手雷彈等先進武器,突破三千太平軍水師的攔截都沒有問題。吳超越只是嘴巴象抹了蜜一樣的說道:「學生也知道危險,但學生更關心恩師你的安危,恨不得長出翅膀直接飛到恩師你的身邊,助恩師一臂之力。所以儘管明知道危險,學生還是冒險來了。」

  「胡鬧!」曾國藩大聲呵斥,道:「虧你還是一省巡撫,孰輕孰重都不能分辨?是你來武昌府城助我守城重要,還是湖北十府一州的安危更重要?你是湖北巡撫,到了湖北後首先要考慮如何組織湖北的官軍防範長毛流竄,不給長毛匪患繼續擴大的機會,這點你都不明白?」

  義正言辭的呵斥完了,曾國藩又在心裡嘀咕道:「再說了,你帶著兩百多人來這裡又有什麼屁用?能給我幫上什麼忙?」

  「是是是,學生錯了。」吳超越趕緊低頭認罪,萬分誠懇的說道:「學生一時糊塗,忘了恩師的諄諄教誨,學生該死,請恩師責罰。」

  說罷,吳超越也在心裡嘀咕道:「老師,這話可是你說的,以後你真要遇到什麼危險,我如果對你見死不救,那也是你教的,按你的要求不救你。」

  各懷鬼胎的說了一番冠冕堂皇的話,曾國藩這才命人擺下酒宴為得意門生接風洗塵,然後又給吳超越介紹一旁的湘軍將領,而聽到了胡林翼、彭玉麟、曾國荃和羅澤南等一個個熟悉的名字,吳超越悄悄感嘆之餘,忍不住還生出了一點貪心,暗道:「可惜,如果這些人都是我的幫凶走狗就好了。」

  吳超越垂涎理髮匠老師的幫凶走狗,殊不知曾國藩也在眼紅吳超越從上海帶來的狗頭軍師趙烈文和打手黃大傻和曹炎忠等人——曾國藩可是早就打探明白,吳超越搶在他前面向全天下頒佈的討粵賊檄就是出自趙烈文的手筆,也非常鬱悶連寫道書信都狗屁不通的忤逆學生竟然能夠網羅到如此傑出的人才。同時吳超越的兩個得力打手黃大傻和曹炎忠在滿清軍隊中也早已是聲名顯赫,黃大傻在江陰戰場上發瘋一樣的三十米開槍戰術更是被傳為美談,曾國藩也早就巴不得自己麾下能夠有這麼一名勇猛忠心的猛將,這會終於與始終站得筆直滿臉剛毅神色的黃大傻見面,曾國藩同樣也是貪念大生,「這樣的勇將,如果能歸老夫差遣就好了。」

  順便說一句,曾國藩最不如門生吳超越的一點就是沒有歷史先知優勢,所以對吳超越的未來岳父馮三保和大舅子聶士成都不怎麼感興趣,壓根就不知道這兩位爺的發展潛力其實遠在黃大傻和曹炎忠之上。

  為吳超越接風洗塵的宴會在頗為熱烈的氣氛中展開,收到消息的湖北按察使李卿谷、武昌知府多山和守將楊定國、林天直、鮑超等人也全都趕到湘軍拜見吳超越,吳超越與他們互相見禮問候,好言慰撫,又乘機拿老師的酒菜款待了這些下屬。然而在省了一筆銀子的同時,吳超越卻又敏銳的察覺到,武昌城裡不管是統帶綠營的楊定國還是統管團練的林天直,都對曾國藩表現得十分尊敬,話語中不乏諂媚,顯然已被曾國藩和湘軍所折服,本來就是湖南人的鮑超更是直接坐到了湘軍眾將的人群中,操著湖南鄉音與湘軍眾將說笑喝酒,很明顯已經和湘軍穿了一條褲子。

  也是藉著聚宴的機會,吳超越趕緊向李卿谷等人瞭解了一下武昌府城的綠營和團練情況,結果讓吳超越暗皺眉頭的是,武昌府裡的綠營兵總共才有一千兩百人左右,湖北本地的練勇只有三千多人,這點力量不要說在太平軍面前處於下風了,就是在湘軍面前也不值一提,吳超越就算全部掌握了也沒多少本錢和太平軍和湘軍叫板。所以吳超越很快就下定了決心,決定在武昌戰事結束前暫時別打整編湖北本地軍隊的主意,讓楊定國和鮑超等二五仔盡情的吃裡爬外,惟曾國藩的馬首是瞻,以免刺激到理髮匠老師,影響到自己與理髮匠老師目前看似親密無間的友好關係。

  曾國藩也確實有壓制湖北綠營和團練的本錢,當吳超越小心翼翼的問起湘軍目前的兵力情況上,曾國藩頗得意的告訴吳超越,說湘軍在嶽州大捷與光復武昌的戰事後,水陸兵力一度擴張至三十二個營一萬六千餘人,後來雖然幾次偶遭小挫折損了一些兵馬,又在守城戰中損失不小,但是目前仍然還有二十二個營一萬一千人以上,且武器彈藥還算充足,水師實力更是還保持在顛峰時的八成以上,足以在水面上與太平軍水師一較長短。

  暗暗嘀咕了一句難怪祁寯藻和野豬皮九世這麼警惕自己的理髮匠老師,吳超越難免又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盤,尋思能不能借理髮匠老師的手把太平軍儘快攆出武昌戰場,繼而把太平軍盡數驅逐出湖北,讓自己可以徹底騰出手來大展拳腳。盤算了片刻後,吳超越便試探著向理髮匠老師問道:「恩師,學生雖然僥倖入城,但是卻沒有帶來一兵一卒,進了城後也只能替恩師你打點錢糧,吶喊助威。接下來武昌府城這一戰應該怎麼打,還請恩師示下。」

  「當然是堅守待援。」曾國藩想不都不想就回答道:「數日之前,楊制臺的人也和我取得了一次聯繫,說楊制臺已經命令湖南巡撫駱秉章組織了一支援軍北上增援,西安將軍扎拉芬也已經率領陝甘兵馬南下到了隨州,不日便可與楊制臺會師一處,聯手來救武昌。所以我們只需要堅守不出,要不了多久就能出現轉機。」

  吳超越不吭聲,只是與趙烈文互相交換了一個眼色,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憂慮。然後吳超越猶豫了一下,還是對曾國藩說道:「恩師,那長毛如果採取圍城打援的戰術怎麼辦?留下部分兵力與我軍對峙,又分兵去把我們的援軍各個擊破,那該如何是好?」

  「是有這個可能。」曾國藩點頭,又隨口說道:「不過沒關係,我們的援軍只要進軍謹慎,遇到長毛分兵小心應對,就算滅不了長毛分兵,也可以長時間牽制住長毛分兵,為我們這裡分擔壓力。」

  曾國藩的戰術選擇其實不算錯,湖南和陝西來的援軍就算幹不過太平軍,只要小心點別被太平軍一下子直接弄死,確實可以牽制住太平軍的偏師,為武昌戰場這邊分擔壓力,繼而甚至可能為湘軍創造乘機全面反攻的戰機,絕對是湘軍以最小代價換取最大收穫的最好選擇。

  但是,這又卻是對吳超越最不利的選擇,武昌府和湖北打得越爛,激戰持續的時間越長,戰火波及到的土地越廣大,對吳超越這個湖北巡撫就越不利!所以,吳超越的最好選擇其實和曾國藩完全相反,那就是引誘太平軍把兵力主要集中在武昌戰場,設計讓太平軍不要分兵去攔截清軍援軍,儘量少讓戰火荼毒周邊土地,這樣在太平軍退出武昌戰場和湖北後,吳超越這個湖北巡撫才可以在最短時間內重整湖北的軍政和民政,節約天文數字一般的錢糧開支。

  引誘太平軍把兵力集中在武昌戰場的辦法很簡單,直接讓湘軍適當出擊就行了,適當發起幾次反擊把太平軍打疼,太平軍方面當然就不會輕易分兵了。當然,吳超越的理髮匠老師不是二,這麼吃虧的事當然不會去幹。

  「恩師,學生愚見,我們不妨考慮一下適當出擊,向長毛施加一些壓力,為我們的援軍爭取進兵的時間和機會,不知道恩師以為如何?」

  果不其然,當吳超越小心翼翼的提出了這個建議後,果然遭到了曾國藩的一口拒絕,曾國藩還教訓得意門生道:「慰亭,你在軍務上雖然很有獨到之處,但你用兵還是太喜歡弄險了。現今敵強我弱,我軍堅守武昌府城都還憂嫌力量不足,又那能冒險出兵去和長毛交戰,萬一出城軍隊有什麼危險,我們又那來兵力堅守武昌府城?別忘了,這裡可是湖北省會,你的巡撫駐治,容不得有半點閃失!」

  暗罵理髮匠老師的自私自利,吳超越嘴上還得唯唯諾諾的感謝老師指點,曾國藩則不依不饒,又對吳超越教導起了正合奇勝和主客之道等兵家至理,逼著吳超越不斷點頭,也不斷感謝理髮匠老師的教誨指點,明明吃了大虧還得打落牙齒和血吞,鬱悶之至。

  善始好終,在吳超越的極力忍耐下,宴會總算是在很好的氣氛中結束,到了告辭離開的時候,準備去巡撫衙門下榻的吳超越又主動向李卿谷等湖北文武吩咐道:「李臬臺,多知府,請你們二位領我去巡撫衙門就行了。楊總兵,林練官,鮑將軍,你們幾位武將各回自己的崗位當值,隨時準備聽從曾部堂的差遣,曾部堂一有軍令,你們必須無條件立即執行,不得貽誤!」

  楊定國和林天直等掌兵武將想都不想就一口答應,曾國藩則是臉帶笑意,微笑著問道:「慰亭,這麼做不太好吧?你是湖北巡撫,到了駐治上任,湖北的綠營和團練應當直接聽令於你才對,那能還讓他們繼續聽從我的軍令?」

  「恩師千萬不要謙虛。」吳超越慌忙擺手,無比誠懇的說道:「恩師之才,勝過學生百倍,現在學生又是初來咋到,對武昌府城裡的各種情況都是兩眼一抹黑,什麼都不知道,現在就接過兵權,那就是不知彼更不知己,如何能夠擋得住長毛亂匪?所以學生斗膽,還想請恩師繼續替學生掌管一段時間的兵權,讓楊總兵和林聯官他們繼續直接聽令於你,避免令出多門,號令不一,釀成禍患。」

  又推辭了幾句,實在是堅持不過得意門生的好意,曾國藩終於還是勉強點了點頭,答應繼續替門生掌管一段時間的軍隊。而親自把學生送出營門後,看著學生離去的背影,曾國藩還捻著鬍鬚得意微笑,暗道:「算你聰明!」

  …………

  湖北巡撫衙門位於北城的糧道街,背靠胭脂山立衙,雖然傳說風水不是很好,風景卻相當優美,吳超越的隨從已然全部住進了衙門。見吳超越到來,一干上海舊部便馬上出來要列隊迎接,心情不是很好的吳超越則揮手製止了老走狗們的殷勤,讓眾人回去繼續安排住宿,也讓親兵隊長吳大賽暫時挑起管家的職務,然後才領了李卿谷和多山兩個地頭蛇進衙,還反過來要他們帶路才進到後堂落座說話。

  坐下後,吳超越很是抱歉對李卿谷和多山說道:「李臬臺,多知府,真是不好意思,初來乍到,連茶都沒一杯,你們別見怪。」

  李卿谷和多山趕緊連說沒關係,然後很會拍馬屁的多山還主動提出要給吳超越送來一些僕人丫鬟和廚子,對多山還不瞭解的吳超越則搖頭拒絕,說道:「多謝多府尊好意,但不必了,我在軍營裡住習慣了,就這樣挺好的。大敵當前,軍務為重,丫鬟僕人這些小事以後再說。」

  說罷,吳超越又要求李卿谷和多山向自己介紹武昌府城裡的民生情況,李卿谷和多山如實回答,說因為太平軍北上攻打武昌府城時提前收到了預警,城外的百姓士紳倒是大都轉移到了城內躲避戰火,但也有相當一部分人不肯進城,或是逃到了外地,或是給太平軍當了順民。此外李卿谷又介紹了楊霈怯極而逃的事,還主動說道:「楊制臺在去德安前,曾經有過交代,要我們務聽從必曾部堂的號令,無論軍政民務,都不得違抗曾部堂的命令。所以……,所以……。」

  「所以什麼?」吳超越問,又說道:「直接說,不必隱晦。」

  「所以藩庫府庫的錢糧,都是曾部堂的人看守,說是為了提防長毛奸細燒糧。」李卿谷小心翼翼的說出了實話,「曾部堂還說為了支取方便,派人把帳目也掌管了起來。」

  吳超越不吭聲,只是注意觀察多山的反應——別看多山是滿人,滿人塔齊布可也是理髮匠老師的忠實走狗,所以吳超越不得不防著多山一些。還好,多山猶豫了一下後,也是說道:「下官也就此事提出過反對,但曾部堂卻搬出了楊制臺,楊制臺在出城前又下過嚴令,說在他回來之前,曾部堂的命令,就是他的命令。所以下官沒辦法,也只好交出了府庫的鑰匙。」

  察言觀色,發現李卿谷和多山說這些話時雖然小心,沒敢過於流露對曾國藩的不滿,卻也不象是替曾國藩來試探自己,吳超越也這才稍微放下了些心,微笑說道:「既然這是楊制臺的命令,那當然不能怪你們。放心吧,以前如果出事,天塌下來有楊制臺個高的頂著,現在開始如果出事,那就是我的責任,與你們沒有什麼相關。」

  李卿谷和多山悄悄鬆了口氣,但還是不敢對吳超越這個曾國藩的得意門生完全放心,說話時仍然不敢盡吐肺腑,吳超越知道他們的苦衷,也沒有強迫他們說出對曾國藩的不滿,只是突然想起了另一件大事,忙問道:「那湖南團練的軍紀如何?他們在武昌城裡,有沒有發生大規模的擾民事件?」

  「回撫臺大人,這個倒沒有。」李卿谷和多山如實回答,都說湘軍在武昌城裡雖然是和百姓多少有些口角衝突,但總的來說還算不錯,至少要比綠營兵強得多。

  歷史稀爛,不知道湘軍的軍紀開始確實不錯,直到中後期才逐漸蛻變敗壞,早就對湘軍暴行如雷貫耳的吳超越雖然覺得有些奇怪,但也多少鬆了口氣——湘軍這時候如果在武昌府城裡胡來,吳超越的立場可就得無比尷尬了。

  又向李卿谷和多山瞭解了一些武昌戰場和湘軍的情況,看出他們心存忌憚不敢在自己面前暢所欲言,吳超越也沒勉強他們,只是藉口昨天晚上沒有休息,打著呵欠主動開口結束了這次談話。末了,吳超越還接受了李卿谷的晚飯邀請,並請多山派人去給巡撫衙門採買糧肉蔬菜,禮貌送走了這兩個應該可以爭取的文職官員。

  還是到了送走李卿谷和多山重新回到後堂時,趙烈文才從吳超越笑道:「慰亭,楊制臺可真是給你留了一個爛攤子啊,武將不聽你的,文官忌憚你是曾部堂的學生,不敢和你交心。你要想坐穩湖北巡撫的位置,看樣子還得吃不少的苦頭。」

  「錢糧方面只是小事,反正始作俑者就是楊霈,料他也不敢在這件事上和我為難。」吳超越笑笑,又說道:「隨便恩師怎麼支取吧,反正武昌城是八月十三才光復回來,幾個月時間,藩庫府庫裡能積攢多少錢糧?」

  「小心為上!」趙烈文提醒道:「最好還是和曾部堂那邊通通聲氣,有問題的帳目,最好還是都弄到你上任之前,反正楊霈棄城逃跑已經獲罪,這黑鍋推給他背理所當然,曾部堂為了維持你和他的關係,想來也不會反對。」

  「這事交給你去辦。」吳超越隨口吩咐道:「現在替老師掌錢糧的幕僚是郭嵩燾,你出面去和他暗通聲氣,說話方便點。」

  從不良姐夫那裡學到了一身理財本領的趙烈文一口答應,吳超越又叫堂上親兵去準備紙筆,趙烈文還道吳超越是要擬令,便主動坐到了書桌旁,吳超越則微笑說道:「惠甫,這道書信還是我來寫。」

  趙烈文一聽笑了,問道:「慰亭,你又要炫耀你的書法文筆了,這次是向誰炫耀?」

  「長毛大將林鳳翔和韋俊。」吳超越淡淡一笑,說道:「老師不肯出兵牽制長毛,為我們的援軍儘快抵達武昌戰場創造機會。沒關係,他不出兵,我讓長毛繼續來全力攻打武昌府城,也是一個效果。」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6-24 18:28
第一百六十一章 刻骨銘心

  「怎麼樣?」

  曾國藩微笑著向劉蓉、郭嵩燾和羅澤南三個心腹幕僚問,儘管曾國藩問得有些沒頭沒腦,但劉蓉和郭嵩燾等人還是心領神會,劉蓉馬上就答道:「不愧為大帥的得意門生,果然是少年老成,城府很深,能做到喜怒雖形於色而收放自如,比許多故作高深之人更難看出他的內心真正所想。」

  「還很能委屈求全。」羅澤南補充道:「學生看得出來,他對大帥你的守城待援戰術並不是很贊同,還一度建議改變,可大帥你斷然拒絕後,他就不再多說什麼,還主動請大帥繼續指揮武昌的綠營練勇,表明服從大帥方略的誠意。這樣的人要麼就是性格軟弱,要麼就是擅長隱忍,能夠耐得下心等待。」

  曾國藩笑笑,說道:「咸豐二年入仕,短短兩年時間就從一個六品主事飛昇到一省巡撫,大小數十戰鮮嘗敗績,手刃長毛偽北王韋昌輝,奪蘇州破天津,連敗長毛各路偏師精銳。這樣的人,性格也能軟弱?」

  「這麼說,大帥認定你這位門生是隱忍不發了?」

  羅澤南問,曾國藩笑而不答,撇開這個話題說道:「還好,他現在只是一個光桿巡撫,想保住武昌府城就只能仰仗我們,用不著擔心他耍什麼花樣。我們現在需要操心的,是趕快弄出一份湖北地方官的名單,借他的手舉薦補缺,幫著他治理湖北民政,打理地方上的錢糧賦稅。」

  劉蓉和郭嵩燾等人都笑了,知道此舉只要順利成功,那麼曾國藩就算當不上湖北巡撫,也可以當上湖北的太上巡撫了。然而就在幾個心腹幕僚盤算向曾國藩舉薦什麼人出任湖北地方官職時,門外卻突然有親兵來報,說是吳超越派人登上賓陽門,要用弓箭把一道書信射出城外交給太平軍,守賓陽門的李續賓不敢擅自做主,所以派人來向曾國藩請示是是否允許吳超越的人這麼做。

  覺得有些奇怪,曾國藩便讓親兵把李續賓派來的信使叫了進來,問道:「吳撫臺的人,有沒有說書信上是什麼內容?」

  「回大帥,說了,說是招降敘舊的書信。」信使如實回答道:「吳撫臺的人還說,這是吳撫臺的習慣,去年他北上勤王在天津時,也是當再怡賢親王的面,用箭把招降書信射進了天津城裡招降。吳撫臺的人還說,長毛的偽丞相林鳳翔是吳撫臺的老熟人,從江寧大戰開始前就打過交道,彼此間不知打了多少仗,現在久別重逢,吳撫臺怎麼都得和他打個招呼。」

  「小人得志!」曾國藩暗罵了一句,又揮了揮手,說道:「讓他們把信射出去吧,本帥同意了。」

  曾國藩打仗很少出奇,尤其喜歡立足於守,謀定而後動,斷敵取汲之道迫敵主動出戰,這其中固然有湘軍的近身白刃戰能力稍遜於太平軍的緣故,但另一個原因就是曾國藩有自知之明,深知自己缺少急智不是很擅長隨機應變。這次也一樣,李續賓派來的信使走了差不多有十來分鐘了,曾國藩才猛然醒悟過來,忙叫道:「快,派人去給李續賓傳令,叫他不許吳超越的人射箭書!叫吳超越的人直接來見我!」

  很可惜,晚了一步,當親兵急匆匆帶著曾國藩的命令上到賓陽門時,吳超越的幫凶早就用響箭把箭書射出了城外離開了現場,箭書也已經被在城外巡哨的太平軍斥候揀走。消息回報到了曾國藩的面前後,曾國藩懊悔跺腳,叫苦道:「糟了!慰亭你這個糊塗蛋,可千萬別寫什麼太過刺激長毛的文字,要是把長毛徹底惹急了,說不定就又要來全力攻打武昌府城了。」

  …………

  吳超越當然沒寫什麼刺激太平軍的句子,吳超越僅僅只是寫了一些差點沒把林鳳翔和韋俊氣瘋的內容,全文如下:

  「林鳳翔,好久不見,缺胳膊斷腿沒有?上次在江寧城的神策門沒能一槍把你打死,你的****運不錯啊?

  要說起來,咱們還真是有點緣分,我殺的第一個長毛就是你的部下,立的第一個大功也是親手把你打成重傷,後來你打江陰,當時的江蘇巡撫楊大人為了向我求救,楞是把他孫女嫁給我做媳婦,讓我白揀了一個漂亮老婆,追根溯源你都還算我的媒人,幫我升官發財還幫我娶漂亮媳婦,我真是想不謝你都不行了。

  大恩不言謝,廢話也不多說,咱們倆總算是又在戰場上碰面了,聰明的話,趕快宰了秦日綱和韋俊過來投降,我保你不死,還保管給你弄個官噹噹。機會只給你一次,錯過了你就是死無葬身之地的下場,等我把你生擒活捉綁上法場的時候,再想磕頭求饒就晚了。

  順便,替我向韋俊那個長毛道個謝,江寧大戰後我連升兩級當上四品道臺,就是多虧了他哥韋昌輝的腦袋啊。叫他把脖子洗乾淨點等死,我還想繼續升官,沒你們這些長毛的腦袋當墊腳石怎麼能行?

  有卵蛋戰場上見,沒卵蛋乘早滾蛋,古得拜。你的老朋友吳超越。」

  本來就深恨吳超越入骨,再看到吳超越這道故意挑釁的惡毒書信,林鳳翔和韋俊當然是氣得七竅生煙全身發抖,然後馬上要求秦日綱立即出兵攻城,大吼大叫著請令擔任攻城先鋒去找吳超越算帳報仇。秦日綱卻是大皺眉頭,說道:「林丞相,韋檢點,你們能不能冷靜一點?超越小妖這道書信擺明了就是故意挑釁,激你們去攻打武昌堅城,我們出兵,豈不是就正中了超越小妖的下懷?」

  「那又怎麼樣?」韋俊紅著眼睛怒吼道:「超越小妖就在武昌城裡,我們的兵力又佔優勢,不乘機攻城報仇,難道還要在這裡看著超越小妖在城裡逍遙自在?」

  秦日綱語塞,那邊林鳳翔也滿臉鐵青的說道:「頂天侯,翼王五千歲一再增兵武昌戰場,為的就是拿下武昌讓超越小妖在湖北無法立足,不給他秣兵歷馬威脅天國西線的機會。現在超越小妖已經進了武昌府城,我們再不抓緊機會攻城破城,難道還要等清妖的各路援軍抵達,救出這個雙手沾滿天國將士鮮血的超越小妖?!」

  「可我們還有圍城打援的選擇。」秦日綱苦口婆心的說道:「如果能夠把清妖各路援軍各個擊破,我們再掉過頭來攻打武昌府城,就可以輕鬆許多,把握也可以大上許多。」

  「那清妖援軍如果不來怎麼辦?我們就這麼一直和超越小妖乾耗下去?」韋俊憤怒質問。

  實在拗不過林鳳翔和韋俊,又見狂怒中的林鳳翔和韋俊揚言要自行率軍去攻打武昌府城,秦日綱也沒了多餘選擇,只能是咬牙點了點頭,勉強同意了繼續全力攻城的計劃。

  秦日綱的這個決定當然坑苦了吳超越那位可憐的理髮匠老師,面對高喊著踏平武昌城和生擒超越妖口號氣勢洶洶殺來的太平軍主力,理髮匠老師再是一萬個不樂意,也只能是含著眼淚督兵迎戰,繼續替忤逆學生全力死守武昌府城,又一場驚天動地的慘烈激戰,也在吳超越抵達武昌的第二天展開。

  大炮轟鳴,槍聲交織,太平軍的登城飛梯接二連三的不斷靠上武昌城頭,擅長近身白刃戰的太平軍將士吶喊再登梯而上,反覆衝擊武昌城頭,另有兩架與城牆齊平的大型雲梯車也在太平軍將士的奮力推拉下緩緩逼近武昌城牆,戰事從一開始就直接進入了白熱化。

  激戰中,吳超越也領著吳大賽和聶士成等人施施然的登上了戰事最為激烈的賓陽門主戰場,雖然沒穿耀眼官衣引誘敵人集中火力,卻也在槍林彈雨中神色如常,揹著手細心觀察湘軍的作戰特點,還有城外太平軍的攻城戰習慣。

  湘軍確實擅守,巧妙利用了城樓、角落、炮臺和城牆突出部的有利地形,編織出了一張幾乎沒有死角的火力網,同時湘軍士兵在使用火繩槍時,彈藥裝填速度和射擊準度也明顯高過綠營兵許多,連綿不絕的射擊把飛梯上的太平軍將士打得死傷慘重,摔落不斷。此外湘軍的火炮操作技術也相當不賴,雖然沒有接受過系統的科學訓練,卻也憑著經驗把炮彈打得極準,與太平軍的雙峰山炮臺火炮對轟間,每十炮中能有一半以上打中太平軍的炮臺——只是很可惜,是實心炮彈,即便打中也對太平軍的炮臺威脅不大。

  再當看到湘軍炮手以交叉彈道集中轟擊太平軍大型雲梯車的時候,就連吳超越都忍不住點了點頭,很是讚賞湘軍指揮官的鎮定自信,沒有急著浪費炮彈去轟擊對城牆威脅巨大的雲梯車,冷靜的選擇了等敵人云梯車進入最佳射擊位置時才集中火力開炮。然而就在這時候,賓陽門的守軍主將李續賓卻衝了過來,衝吳超越嚷嚷道:「吳撫臺,你怎麼來了?這裡是前線,到處都是槍子炮彈,打中了你怎麼辦?」

  「多謝李將軍好意,沒關係,早就習慣了。你不用管我,忙你自己的去。」

  吳超越微笑著搖搖頭,又繼續去看城牆上的戰事情況——不遠處,正好有一名太平軍勇士咬著大刀踏梯衝上了城牆,結果還沒等那名太平軍勇士掄出刀子,鄰近早有一個一直縮在女牆後的湘軍士兵對他開槍,還一槍就打中了他的肋下,那太平軍勇士悶哼間,他對面的兩個湘軍士兵早已挺槍,合力把他楞生生的推下城牆。

  見此情景,吳超越又點了點頭,也總算是在理髮匠老師那裡學到了一點戰場技巧——專門安排槍手補漏,不參與作戰只負責偷襲僥倖登城的敵人,既起到了奇兵之效,又彌補了火繩槍裝填彈藥耗時太長的弱點。在左輪槍數量不足的情況下,很值得吳軍練勇山寨學習。

  砰一聲巨響,一枚炮彈正好打在吳超越旁邊不遠處的箭垛上,濺起了滿天灰塵和無數磚石土屑,把周圍的湘軍將士和李續賓都嚇了一跳,也都嚇得下意識的矮身避彈。吳超越一行人卻是連眼皮都沒眨一下,全都是神色自若——早就習慣了,也早就靠著經驗知道正面轟擊在城牆上的實心炮彈絕無可能彈跳到城牆上。而看到吳超越的這個反應,李續賓又忍不住楞了一楞,暗道:「這小子,是裝模作樣?還是真有這氣度?」

  吳超越當然是貨真價實的怕死鼠輩,然而再是如何的貪生怕死,吳超越卻還是沒有急著躲進城裡去當縮頭烏龜,相反還走到了此前被炮彈正面打中的那個箭垛旁,探出頭去觀看城外景象,結果除了大群大群的太平軍蟻附勇士外,吳超越還發現了一點異常——城牆下,居然沒有修築羊馬牆的痕跡。

  「不愧是我的老師,果然是從一開始就不想為了我和長毛死拼到底。」吳超越心中冷哼,知道如果修築了羊馬牆掩護湘軍士兵在城下射擊,固然可以給太平軍制造更多死傷,卻又註定要使湘軍士兵的傷亡數字也隨之升高,所以自己的理髮匠老師才不肯吃這虧。

  「想不到老師自私到了這個地步,接下來還想讓他大出血,多付出點代價儘快接應援軍來武昌幫我打跑太平軍,恐怕還得多想點辦法。」

  盤算著這個問題,吳超越一整個白天都呆在了主戰場賓陽門城上,雖然始終沒有出手參戰,卻也起到了一點鼓舞士氣軍心的作用——看到貴為一省之尊的吳超越都親臨最危險的前線並堅持不退,本來就頗為悍勇的湘軍士卒在作戰間也多少更賣力了一些。而當再看到吳超越親自把中槍受傷的湘軍士卒背到安全處救治後,不少湘軍士卒更是感動得難以自己,對吳超越的好感大增。

  慘烈的攻防大戰一直持續到了接近傍晚方才停歇,在付出慘重傷亡後,始終攻不上武昌城頭的太平軍終於還是恨恨收兵,湘軍各營趕緊清點傷亡和搶救傷兵的時候,吳超越也按照個人習慣第一時間趕到傷兵營慰問傷兵和收買人心。結果也是到了展現演技的時候,此前沒怎麼留心的吳超越才突然發現,湘軍的郎中是使用草木灰給傷兵止血並直接包紮,吳超越忙向郎中喝問道:「為什麼不用三七粉或者金創藥?用草木灰止血,不怕傷兵的傷口化膿?」

  知道吳超越的身份,湘軍郎中也不敢頂撞,只是低眉順眼的答道:「回撫臺大人,打了這麼多仗,金創藥和三七粉早就用得差不多了,所以除非是傷得特別重,或者是……,是……,否則都不用。」

  吳超越沉默了一下,然後才讓親兵去給武昌知府多山傳令,讓多山馬上派人送一些大蒜過來,然後向湘軍郎中指點道:「一會大蒜送來後,搗爛加清水做成蒜汁,把蒜汁塗在紗布上給傷兵包紮,可以預防傷口流膿。」

  「撫臺大人,這麼做有用?」郎中疑惑問道。

  「有用,這是洋人軍隊治療傷兵的辦法,我在上海時,在藥物不足的時候,也是用這個辦法治我的傷兵。」

  吳超越還真不是忽悠湘軍郎中,事實上直到第一次世界大戰時,歐美軍隊都是用這個辦法給傷兵治療。要求了湘軍郎中依法治療後,吳超越又告訴周圍的湘軍傷兵,說這麼做雖然有些疼,卻可以有效避免他們的傷口惡化,不使傷勢加重。結果吳超越這麼做雖非出自有意,然而湘軍傷兵紛紛點頭的同時,卻又紛紛生出了這麼的念頭,「這位撫臺大人,對我們其實比大帥更好。」

  可能是曾國藩無法容忍忤逆門生收買他的士卒人心的緣故,就在這時候,曾國藩突然派人來叫吳超越去和他見面,吳超越也只好趕緊與眾傷兵告辭,又留下幾個親兵幫助湘軍郎中治療傷兵,然後匆匆趕到設在巡道嶺的湘軍指揮部與曾國藩見面。

  見面時,曾國藩的心緒明顯十分不好,很是勉強才擠出了一點笑容,先是招呼了吳超越坐下,然後才向吳超越問道:「慰亭,你昨天派人用箭射給長毛的書信上,到底寫了些什麼?怎麼長毛象發了瘋一樣的猛攻武昌城,還直接喊出了活捉你的口號?」

  「沒寫什麼啊?」吳超越疑惑答道:「學生就是和林鳳翔敘敘舊,勸說他儘快放下武器投降,懸崖勒馬,浪子回頭。」

  「那怎麼收到了反效果,惹得長毛來瘋狂攻城?」曾國藩很有些惱怒的問道。

  「這個學生就不知道了。」吳超越搖頭抵賴,又說道:「但這也不算奇怪吧?長毛圍困武昌府城近兩個月,攻幾次城不算奇怪啊?」

  曾國藩啞口無言,無比懷疑太平軍瘋狂攻城和麵前的忤逆門生有關,卻又拿不出什麼證據。無奈下,曾國藩也只好轉移話題,問道:「聽說你今天一整天就在賓陽門城上,你就不怕危險?」

  「學生這個光桿巡撫在武昌城裡找不到什麼事幹,所以就上城去給恩師的練勇吶喊助威了。」吳超越實話實說,「至於危險嘛,學生當然也怕,但是學生又想觀摩一下恩師的用兵之法,也順便了解一下敵情,所以就壯著膽子上了第一線。」

  說到這,吳超越還靈機一動,又主動向曾國藩說道:「恩師,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學生願為你擔起督軍之責,將學生的巡撫旗幟插上正對長毛賊營的賓陽門城樓,如果長毛再來攻城,學生就立即登上賓陽門替老師你督戰和鼓舞守軍士氣。」

  「隨便你。」曾國藩也沒多想,揮了揮手就任由忤逆門生行事,心裡所盤算的,也是如何行使緩兵之計,讓太平軍掉轉槍口去打外來援軍,別再來和自己硬拼猛耗。還有就是盤算如何把自己的人安插進湖北官場,間接替自己控制湖北民政財政。

  曾國藩很快就為他的輕率決定付出了慘重代價,當看到吳超越那面張牙舞爪的吳字大旗插上賓陽門城樓後,與吳超越仇深似海的林鳳翔和韋俊等太平軍將領更是雙眼通紅,不但逼著秦日綱繼續發起攻城,還逼著秦日綱採取輪流攻城的戰術,讓太平軍各營將士輪流上陣,不分晝夜的連續猛攻賓陽門。曾國藩被迫催軍繼續迎戰之餘,也難免忍無可忍的破口大罵,「城外的長毛都是瘋子是不是?本帥一直剋制著沒出城反擊一次,你們吃錯藥了非要一定來打我?!」

  最後,還是在審問在守城中抓獲的太平軍重傷員時,曾國藩才知道了原因,也知道了這世間除了愛外,還有一種感情同樣的刻骨銘心,那就是——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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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二章 順水人情

  湘軍和太平軍打得再慘烈都不幹吳超越屁事,死的不是競爭對手就是目前的敵人,誰死誰傷都不用吳超越心疼,所以戰事激烈那幾天,湘軍上上下下倒是忙死累死了,吳超越則是笑呵呵在一旁坐山觀虎鬥,每天唯一需要操心的事情就是秀演技收買人心,也義務給理髮匠老師當免費政委,鼓勵湘軍將士奮力殺敵,勇敢的和太平軍打一個兩敗俱傷。

  湘軍在戰場上的表現也確實用不著吳超越操心,太平軍的攻勢再是如何的猛烈,始終都無法湘軍將士全力堅守的城牆防線,洶湧攻勢到武昌城下,每一次都變成了拍在了礁石上的浪花,化為了碎沫散去。太平軍再是如何日夜不停的連續攻城,也攻不破湘軍將士眾志成城堅守陣地,以同鄉、宗族與血脈為紐帶組建的湘軍強大凝聚力,不但遠勝過的太平軍的精銳部隊,還徹底抵消了太平軍的經驗和白刃戰優勢。

  在激戰中,吳超越不止一次的看到,一名湘軍士兵倒下,他身邊的湘軍士兵馬上象瘋了一樣的撲上前去,把殺害他的太平軍士兵活活砍死掐死勒死,然後才抱著陣亡的同伴嚎啕大哭,痛哭剛剛犧牲的兄弟或者父子。更有許多的湘軍士卒為了替父親、兄弟或者兒子報仇,竟然抱著太平軍士兵一起滾落城牆同歸於盡,寧可被太平軍士兵亂刀砍死也要生生咬斷仇人的咽喉,爆發出來的血性讓吳超越和吳超越從上海帶來的吳軍練勇都瞠目不已,暗暗慶幸自軍還從來沒有在戰場上遇到過這麼強悍難纏的敵人。

  最後,靠著湘軍將士的頑強作戰,太平軍長達兩天一夜的攻城戰終於還是於失敗告終,雙方都付出了十分慘重的代價,即便是在曾國藩逼迫湖北綠營兵和武昌團練大量上城充當炮灰的情況下,湘軍的陸軍十三營中還是有四個營被打殘,傷亡超過一半,李續賓的寶貝弟弟曾國藩愛將李續宜還在戰鬥中身負重傷,抬下戰場後一直都昏迷不醒,能不能搶救回來誰也不敢保證。湘軍餘下的九個營也各有損傷,其中又以塔齊布和曾國荃的兩個營損失最慘,死的也全都是曾國藩的嫡系精銳,所以戰鬥結束後清點傷亡時,曾國藩心疼得當場放聲大哭,傷心得誰也勸解不住。

  太平軍的傷亡有多大吳超越不知道,但是考慮到太平軍是位置不利的進攻方,還有城下堆起兩米多高的屍體堆,吳超越用腳指頭分析也能猜到,太平軍的傷亡最少最少也在湘軍兩倍以上。

  大戰後的武昌戰場滿目瘡痍,白雪皚皚的大地上,到處都是死屍殘骸,到處都是斷旗折槍,破碎武器,城牆下方到處都是太平軍將士捨命挖掘出來的洞穴,千瘡百孔,即便是在隆冬季節土質堅硬,許多的洞穴都已經快要洞穿城牆,雲梯車和呂公車等大型攻城武器也還在冒著微弱餘煙,火焰融化雪花,雪水流淌間,又泛起一層層的粉紅顏色。

  儘管早已見慣了這樣的畫面,可是站在城頭看著這一切,吳超越還是忍不住長長嘆了口氣,暗道:「可惜啊,如果這些力量全都用在滿清異族的身上就好了。」

  「慰亭,難得見你傷感啊。」

  身後傳來了趙烈文的微笑聲音,走到吳超越身旁先向城外大概看了一眼,趙烈文也吐了吐舌頭,驚訝於城下的慘景,然後才向吳超越說道:「是慘了點,不過沒關係,打完這一戰,估計長毛那邊就該消停了。除非是石達開不要安徽江西再給武昌戰場派來援軍,否則長毛已經沒力氣再打下武昌府城了。」

  吳超越點點頭,也知道以太平軍目前的傷亡情況,繼續猛攻武昌府城的可能已經微乎其微,等湖南和陝西的援軍抵達,太平軍基本上就只剩下了主動撤圍這唯一選擇。但吳超越卻仍然不敢樂觀,說道:「只是保住武昌府城還不夠,我們還得把黃州和武昌縣拿回來,這樣才能開採大治那個大鐵礦,要想讓鐵礦開採不受長毛威脅,又必須得把蘄州拿回來屯兵……。」

  「要想為蘄州營造緩衝,又必須得把戰略要地田家鎮拿回來,這樣才可以確保大冶鐵礦的安全。」趙烈文接過吳超越的話題,又沒心沒肺的笑道:「慰亭,你的任重道遠啊。」

  「當然是任重道遠,不過還好,我還年輕,還有的是時間。」吳超越笑笑,然後才衝趙烈文問道:「惠甫,你覺得我是否還有可能請老師替我把長毛徹底驅逐出湖北?」

  「難。」趙烈文搖頭,坦白說道:「你老師這一次的損失實在是太大,需要時間休整和補充兵員,再想讓替你繼續打下去,肯定難如登天。除非你能打得出什麼絕對可以打動他的,那倒或許還有點希望。」

  吳超越不再吭聲,只是暗暗盤算自己手裡僅有的幾個籌碼,琢磨到底用那一個籌碼和老師交換,才能打動老師還得讓他不至於強大到反過來威脅自己。然後很快的,吳超越就拿定了主意,說道:「讓老師看看我們的苦味酸武器有多厲害,估計就有希望了。」

  「苦味酸?」趙烈文眼皮先是一跳,然後馬上又想到目前中國唯一一套苦味酸生產線就在吳超越手裡,趙烈文才點了點頭,說道:「是個好辦法。但現在不能急著拿出苦味酸武器,我看得出來,你那位老師並不是什麼特別寬宏大度的人,這次守城戰又打得那麼慘,你之前沒拿出苦味酸武器幫他,這會又突然亮出來,他心裡怎麼都會有點想法。」

  吳超越不吭聲,對趙烈文這話不置可否,趙烈文卻毫不理會,只是自顧自的說道:「對你老師麾下那些將領士卒也不好交代,他們會覺得你過於自私。」

  吳超越終於點了點頭,趙烈文則又說道:「還有,你得趕快掌握一支湖北本地的軍隊預防萬一,武昌府城裡的綠營和團練已經靠不住了,但是嘉魚那支綠營兵可以爭取。你在離開嘉魚前,命令他們隨同湖南援軍一起來救武昌。如果他們能夠順利抵達武昌,你得趕緊把帶兵的王國才拉過來,即便戰鬥力不行也沒關係,無魚蝦也好,起碼是個本錢。」

  想到楊定國、林天直和鮑超湖北清軍將領在曾國藩面前俯首聽命的模樣,吳超越暗恨之餘也沒多想,又點了點頭,說道:「只要他乖乖聽話,我就把楊定國弄倒,把他扶上總兵的位置。」

  如吳超越和趙烈文所料,兩天一夜的超大規模攻城失敗後,儘管萬分不甘,但死傷慘重的太平軍卻還是再沒了力氣繼續發起攻城。而再對峙了幾天後,新溝和嘉魚那邊也先後傳來了好消息,遠道而來的西安將軍扎拉芬終於還是帶著陝西清軍抵達了新溝,與楊霈所部會師一處,不日便將南下增援武昌戰場——雖說吳超越和曾國藩都對這一路援軍都不抱太大希望,但扎拉芬好歹帶來了一萬五千清軍,那怕全都是豬也夠太平軍抓上一段時間。

  湖南這邊的援軍最是值得期待,主帥是吳超越著名大師兄江忠源的好友劉長佑,副手則直接是江忠源的親弟弟江忠濟,他們率領的團練也是以江忠源當年留在湖南的老底子為骨幹組建,還曾在湖南多次參加剿匪戰事,且屢戰屢捷從無敗績,戰鬥力相當有保障。——只是很可惜,這路兵馬就算到了武昌,也很難有吳超越的份,在這方面極度自私的理髮匠老師肯定會用同鄉門生的關係全力拉攏過去。

  臘月三十清晨,咸豐四年的最後一天,水師那邊再次傳來喜訊,說是發現劉長佑率軍逼近長虹橋,同時還有湖北副將王國才也果然帶著嘉魚清軍一起來了武昌增援,駐紮在長虹橋一帶的太平軍奮起迎擊,與劉長佑和王國才打得極歡。曾國藩聞報大喜,趕緊派遣胡林翼和林天直率領一千湘軍和兩千湖北團練從中和門出城,進兵長虹橋接應劉長佑和王國才。

  與此同時,收到了這個消息後,吳超越也沒遲疑,馬上命令自己僅有的兩個哨練勇備戰,雖未必需要出戰也做好了預防萬一的準備——不趕緊把不屬於曾國藩派系的援軍拉進武昌府城另立山頭,吳超越就只有繼續當光桿巡撫的命。

  下午時分,武昌城正南面那邊終於遙遙看到援軍的影子,但是援軍的身後還有太平軍的旗幟,顯然太平軍還在緊追不捨,同時洪山那邊的太平軍營地中也有出兵跡象,很明顯太平軍打算截殺清軍援軍,不給清軍援軍進城給曾國藩幫忙的機會。曾國藩聞報不敢怠慢,趕緊一邊安排軍隊戒備侯命,一邊趕來中和門親自登城查看情況。

  還是在匆匆登上了中和門後,曾國藩才發現他的另一個得意門生吳超越早已登上了中和門向南張望,同時吳超越從上海帶來的兩百多練勇也已經拿著麻布包裹的古怪武器在城下集結候命。這些天一直在為忤逆門生打白工的曾國藩見了,忍不住悄悄撇了撇嘴,暗道:「真會裝模作樣,兩百多人,能有什麼用?」

  見曾國藩到來,吳超越慌忙過來行禮,又迫不及待的建議道:「恩師,長毛主力那邊已經有出兵跡象,謹慎起見,我們最好還是提前派遣一支軍隊出城,在當道處列陣攔截,儘可能給我們的援軍爭取進城時間。」

  不願再出兵和太平軍主力硬拼白白便宜忤逆門生,曾國藩當然沒有立即採納吳超越的建議,只是說了一句呆會看,然後馬上就領著劉蓉等心腹到了箭垛旁舉起望遠鏡向南張望,把吳超越撇到了一邊。吳超越明白老師的心思,悄悄嘆了口氣,但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同樣舉起望遠鏡查看援軍。

  太平軍那邊把南來援軍纏得極緊,胡林翼軍也不知道是因為什麼原因,沒能取到殿後效果掩護遠道而來的援軍先行撤退,被太平軍追砍著形成了與南來援軍齊頭並進的狀態,秩序隊形雖然都沒有混亂,卻因為沒有後軍死戰爭取時間,造成胡林翼和南來援軍的速度誰也快不起來,都被太平軍咬住了尾巴只能是且戰且退。

  見此情景,指望著援軍進城幫忙的吳超越當然是心急如焚,曾國藩雖然也同樣焦急,卻又顧忌繼續派兵出城打出了加油戰術,被迫與太平軍展開城外決戰。所以即便羅澤南也和吳超越一樣提出的再派軍隊出城接應的建議,卻還是遭到了曾國藩的斷然拒絕,「等等,不能急,等我們的援軍再近一些再說。」

  稍微一耽擱就壞了大事,才一轉眼的時間,太平軍從洪山派出的援軍先鋒千餘人就已經飛奔趕到了中和門外,在距離城門兩裡多處排列陣勢,當道攔住了胡林翼和南來援軍的道路,同時太平軍的主力大隊也已經在開始出營集結,擺明了是還要往中和門這邊增兵。見此情景,曾國藩也沒了多餘選擇,只能是衝曾國荃吼道:「沅甫,帶你的本營人馬和五百綠營出城,去給我把胡林翼他們接應回來!」

  曾國荃大聲答應的時候,旁邊的吳超越暗暗鬆了口氣之餘,又馬上心中一動,暗道:「好機會,就算還是把劉長佑和江忠濟他們拉過來,也可以賣個大人情給他們!」

  拿定了主意,吳超越馬上一個箭步衝到了曾國藩的面前,抱拳說道:「恩師,請讓學生麾下的兩個哨隨同九將軍出城,充當先鋒去接應我們的援軍!」

  忤逆學生拿出親兵給曾國藩當炮灰,曾國藩當然不會拒絕,想都不想就一口答應,卻全然沒有察覺到,忤逆學生竟然是親自下城去傳達命令,還一去就再沒上城。

  軍情如火,緊閉的中和門很快打開,自願擔任先鋒的兩百多吳軍練勇列隊大步出城,迅速越過早已被死屍土石填平的護城河,在護城河對面排列起兩大一小三個橫隊,隊形之密集也讓湘軍土包子大開眼界,幾乎是人挨人肩並肩,密集得就好象害怕敵人的槍炮打不中一樣。

  觀察著吳軍練勇的作戰隊形,曾國藩突然張大了嘴巴,驚訝的倒也不是吳軍練勇的隊形過於密集,而是曾國藩突然看到,忤逆門生吳超越那面張牙舞爪的巡撫大旗,竟然出現在了吳軍練勇的隊伍中!好不容易回過神來,曾國藩第一句話就是大吼問道:「慰亭怎麼也出去了?他一個巡撫去打先鋒?他瘋了?」

  吳超越確實很象是瘋了,吳軍練勇在湘軍將士看來似乎也是全都瘋了,排列著整齊的橫隊,吳軍練勇竟然直接大步走向了已經列陣完畢的太平軍陣地,走向密密麻麻到處都是火繩槍槍口的太平軍隊列。

  對吳超越來說很走運的是,搶先趕到中和門戰場列陣攔截的千餘太平軍雖然都是精銳戰兵,戰鬥力相當之強,但帶隊的卻偏偏是吳軍練勇的老熟人歐振彩!才剛看到吳軍排列起密集得可怕的橫隊時,歐振彩心中就已經生出了不祥的預感,再當看到吳超越那面張牙舞爪的吳字大旗出現吳軍隊列中,又看到吳軍練勇亮出標誌性的雪亮刺刀時,無數次被吳軍練勇抽得滿地找牙的歐振彩就哭都不哭出來了,「怎麼又是這幫瘋子?老子是什麼運氣?怎麼好不容易逮到一個野戰機會,就偏巧碰上了這群瘋子?」

  恐慌情緒迅速在太平軍隊伍中傳播,參加過當年江寧大戰和江陰大戰的太平軍舊卒個個雙腿打顫,大冬天也仍然是冷汗滾滾。覺得情況不對,旁邊同伴向他們問起原因時,又有一些嘴巴不安拉練的老卒低聲向同伴介紹了對面來敵的惡毒凶殘,還有江陰大戰時那一次瘋狂到了極點的三十米開槍戰術。而旁邊的同伴在戰鬥力和經驗本來就要遜色這些老卒一籌,再看到老前輩都怕成了這樣,當然也是個個心慌意亂,未戰先怯。

  吳軍練勇的橫隊推進速度雖然不算特別快,但區區兩裡多的距離還是很快走到,在兩軍相距約一百五十米左右的時候,太平軍那邊無法忍受巨大的心理壓力,個別心理特別脆弱者就已經忍不住扣動扳機,白白浪費子彈火藥對吳軍練勇毫髮無傷,還捱了上司的耳光拳腳,而再當這些人手忙腳亂的重新裝填好彈藥時,吳軍練勇都已經逼近了百步之內。

  冷汗飛快滲出了吳軍練勇老朋友歐振彩的額頭,歐振彩很清楚自軍在吳軍練勇的擊針槍面前只有一次齊射機會,更清楚一次齊射如果不能打敗對面來敵,自軍就只有繼續被吊打完虐的命。所以即便心裡恐懼到了極點,歐振彩也咬緊了牙關沒有下令開火,決心一定要等到吳軍練勇儘量靠近,然後再下令開火,爭取以火力的數量優勢多殺一些吳軍練勇。

  很可惜,歐振彩的經驗雖然豐富,但他這次面對的敵人主帥已經不再是那個喜歡玩命的黃大傻,而是換成了貪生怕死又喜歡保存實力,當兩軍相距只有七十米時,膽小如鼠的吳超越就已經下令開火,三排橫隊輪流開火,打出三波狂風暴雨般的子彈,頓時就把太平軍打了一個措手不及。而當歐振彩滿臉汗水的吼叫著下令開槍時,地上不僅已經躺倒了數十名太平軍士兵,火力密度也已經無法保持,所以唯一能夠使出的這輪齊射效果極差,僅僅只是打死打傷了三十多名吳軍練勇,並且還是受傷佔大多數。

  成功迫使了太平軍打出唯一一輪齊射後,吳軍練勇的擊針槍優勢也馬上展現無遺,太平軍士卒才剛放下火繩槍熄滅餘火,還沒等裝上火藥,吳軍練勇的第二輪齊射就已經迎面打來;太平軍將士手忙腳亂的裝上火藥,再用捅條去壓實火藥時,吳軍練勇第三輪齊射打出的子彈又已經打到了面前;再等太平軍將士雙手發抖的勉強把子彈強塞進槍管時,吳軍練勇的第四輪齊射早已經打響了。

  還有坑爹的,原始的火繩槍必須要保持直立姿勢才能裝填彈藥,站著受槍面積大,自然是吳軍練勇的活靶子,而吳軍練勇的擊針槍那怕是爬在地上也可以裝填子彈和開槍發射,被太平軍火槍命中的可能自然小了許多。最後吳超越這次帶來的全是吳軍練勇中的最精銳者,所以四輪射罷,太平軍士兵的傷亡早已超過了三百人,無數被嚇破了膽的太平軍士卒拔腿而逃,其中還以平時的作戰主力老兵居多。

  被吳軍練勇的擊針槍徹底壓制,歐振彩軍當然再沒餘力去攔截清軍回城道路,胡林翼和南來援軍也因為友軍出城接應士氣大振,很快就殺到了歐振彩軍的背後,配合吳軍練勇前後夾擊,歐振彩軍再也無法堅持,剎那間逃了一個乾乾淨淨。南來清軍和湘軍都是歡聲雷動,大步加速間,眨眼又和吳軍練勇會師在了一起。

  「撫臺大人!撫臺大人你怎麼親自來救我們?」

  「吳撫臺,這麼危險,你怎麼親自來了?還親自率軍擔任先鋒?」

  這些話,當然是湘軍將領與南來清軍將領見到吳超越時的第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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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三章 收之桑榆

  接應南來援軍的戰事,出大力氣的其實還是湘軍將士,吳軍練勇只不過是用武器優勢迅速擊潰了當道列陣的太平軍歐振彩部,然後就再沒出手作戰,靠的還是曾國荃捨命攔截太平軍從洪山大營派來的援軍,殿後死戰攔住太平軍追兵的,也仍然是湘軍大將胡林翼,遠來疲憊的援軍入城後,兵微將寡的吳超越也毫不客氣的跟著跑進了城裡,把擦屁股出苦力的差事甩給了胡林翼和曾國荃。

  但即便如此,看到吳超越以一省巡撫之尊親自率軍接應,還身先士卒衝在最前線,南來援軍還是把大部分人情記在了吳超越身上,進城後才稍微安定了下來,劉長佑、江忠濟和王國才等援軍將領就馬上跑到了吳超越的面前行禮道謝,當面感謝吳超越的接應之恩。吳超越也乘機大秀演技,攙起這幾個並非理髮匠直屬嫡系的將領好言安撫,噓寒問暖,還狠狠誇獎了本就應該由自己直接統屬的湖北副將王國才一通,儘量避免他重蹈武昌綠營的覆轍,被理髮匠老師也拉了過去當走狗。

  吳超越展現演技的時候,曾國藩始終沒有出現在現場,但曾國藩卻一直在中和門城上默默注視著得意門生被援軍眾將包圍的情景,臉上毫無表情,目光也頗是冷漠。旁邊的心腹幕僚劉蓉則開口說道:「大帥,你這位門生,很有心機啊。武昌府城裡的綠營和團練都被你一手掌握,他知道爭不過你就乾脆做個順水人情,主動拱手相讓,然後盯準了新來的援軍施加恩惠,還親自率軍出城接應援軍賣個天大人情,見縫插針和捕捉時機的手腕之老辣,真是讓人不敢相信他還不到二十歲。」

  曾國藩還是不吭聲,還是直到劉蓉把話說完後,曾國藩臉上才出現了一點笑容,冷笑說道:「以為賣個順水人情就可以把援軍拉過去自立山頭了?做夢!湖北綠營那幫廢物他有本事拉過去儘管拉,湖南團練麼,我倒要看看他有沒有這個本事!」

  經過一番苦戰,曾國荃和胡林翼兩軍在付出一定代價的情況下,終於還是從中和門與保安門分別撤回了城內,阻擊清軍援軍失敗的太平軍雖然心有不甘,可也再沒什麼力量繼續攻打武昌府城,只能是罵罵咧咧的恨恨退兵。這一日的戰事宣告結束,成功接應援軍入城的武昌府城守禦力量大增,太平軍還能攻破武昌府城的希望也因此而更加渺茫。

  前面說過,這一天恰好就是咸豐四年的大年三十,南來援軍既然勉強還算順利的進了城,理髮匠老師再是如何的吝嗇小氣,自然也得設立在巡道嶺的中軍大營裡大擺宴席,與各營將領和援軍眾將共渡除夕。同時理髮匠老師肚子裡再是對忤逆門生益發不滿,也只能乖乖的派人邀請吳超越過營聚宴。

  收到邀請的吳超越欣然從命,到得了現場後,吳超越也毫不客氣的主動坐到了劉長佑和江忠濟等援軍將領那一桌,還招手把王國才也叫到了自己的面前坐下。巧的是,之前首先出城接應援軍的湘軍大將胡林翼也坐在了這一桌,所以閒聊時,吳超越就忍不住問起了之前撤退順序混亂的事,向劉長佑和胡林翼等人問道:「各位,我今天注意到一個細節,你們從長虹橋那邊殺過來的時候,怎麼是並頭而進,沒有單獨安排一軍殿後?」

  吳超越才剛問起這個問題,坐在旁邊的王國才馬上臉就紅了,老實請罪道:「撫臺大人恕罪,是末將沒能約束好綠營士卒,胡將軍和我們會合後,本來胡將軍是主動表示率軍殿後,但末將麾下那些兔崽子貪生怕死,不聽指揮直接就往前跑,衝亂劉將軍的輜重隊,長毛乘機重新整軍殺了過來,胡將軍就沒了單獨殿後的機會。」

  萬沒料到打亂撤退隊形的罪魁禍首竟然是自己的部下,吳超越頓時也有些尷尬,趕緊舉起酒杯向胡林翼和劉長佑等人說道:「胡兄劉兄,原來是湖北綠營拖了你們的後腿,我身為湖北巡撫,罪責難逃,是我不好,我自罰三杯,向你們賠罪。我也向你們保證,給我一點時間好生整頓一下綠營,保證以後再不會發生這樣的事。」

  胡林翼和劉長佑等人趕緊擺手,不敢接受吳超越的賠罪,吳超越則堅持連飲三杯並一再向胡林翼等人致歉,然後又安慰王國才道:「我也不怪你,綠營兵是什麼德行我清楚,和其他地方的綠營兵比起來,你麾下的綠營已經算是比較爭氣了。但你也不能驕傲,要再接再厲,現今天下大亂,朝廷正在用人之際,我剛來湖北,也正急需得力的湖北將領輔助,你在我麾下幹得好了,我保你一個總兵。」

  說罷,吳超越還又拍拍王國才的肩膀,笑道:「還有,湖北提督的缺也是空著的,不想當將軍的兵不是好丘八,不想上進的副將,可也不是好將領。」

  王國才趕緊連連點頭,表示一定替吳超越帶好綠營,也一定給吳超越當條好走狗。吳超越哈哈大笑,對王國才大加勉勵,也與劉長佑、江忠濟等人言談頗歡,還厚顏無恥的主動提起了自己在濟南時遙祭江忠源的往事,逼得江忠濟和江忠源的堂弟江忠義趕緊離席向吳超越下拜,感謝吳超越對他們兄長的祭拜之恩。

  再怎麼賣空頭人情也作用不大,可能是看不慣吳超越的虛偽矯情,不斷有湘軍將領過來邀請劉長佑和江家兄弟過席喝酒,劉長佑和江家兄弟則是礙不過同鄉之情,不得不向吳超越告罪先後離席,那邊楊定國和鮑超也過來硬拉王國才到他們那一桌喝酒,王國才雖然一再拒絕,卻還是招架不住同僚和直系上司的熱情,被迫也向吳超越告罪離開。所以不知不覺的,吳超越這一桌就只剩下了吳超越、胡林翼和兩個湘軍將領,氣氛也冷了下來。

  吳超越當然知道這絕不是巧合,悄悄去看自己的理髮匠老師時,卻見曾國藩正在與劉蓉、李卿谷等人說話喝酒,就好象根本沒有察覺到自己被人冷落孤立一般。吳超越悄悄嘆了口氣,這才又去尋找其他可以交談的對象,也很快就看到,自己的親信心腹趙烈文,正在與一個穿著儒生衣服的青年書生有說有笑,似乎聊得頗為投機。

  閒坐無聊,吳超越便也起身到了趙烈文那一席,眾人見吳超越到來慌忙起身,吳超越微笑擺手示意眾人坐下,然後毫無不客氣的一屁股坐到了趙烈文旁邊,微笑問道:「惠甫,這位先生是誰?什麼事聊得這麼開心?」

  「這位是劉峴莊。」趙烈文趕緊與他聊得投機的那個青年書生,又向吳超越說道:「這位峴莊先生是廩生,湖南新寧縣的縣試第一名,學通古今,詩文出眾,學生與他聊了些文章詩文,頗是相見恨晚。」

  「見過撫臺大人。」

  那劉峴莊也趕緊向吳超越行禮,吳超越見他雖然相貌儒雅身材卻和自己一樣的又幹又瘦,倒也覺得頗順眼,便微笑問道:「峴莊先生,你是那個營的?現在擔任何職?」

  「回撫臺大人,學生是楚勇的營官,現任莊字營營官一職。」劉峴莊恭敬答道。

  「營官?」吳超越楞了一楞,驚訝問道:「你是武將?」

  「慰亭,小看人了吧?」趙烈文含笑責怪,對吳超越說道:「這位峴莊先生不但是楚勇莊字營的營官,還是在道光二十九年就已經輔助劉長佑劉將軍組辦團練,曾經與你的大師兄江忠烈公並肩作戰,是貨真價實的湖南團練老前輩,還已經被朝廷賞了知縣頭銜。」

  更加驚訝的上下打量那個劉峴莊,見他不過二十四五歲的年紀,吳超越難免更是驚奇,忙笑著說道:「失敬失敬,我孤陋寡聞,還真不知道峴莊先生竟然已經辦理了團練五年有餘,真要是論資排輩,我和老師都得叫你一聲前輩啊。」

  「撫臺大人謬讚了,學生萬不敢當。」劉峴莊趕緊謙虛,又頗為欽佩的說道:「說到辦團練,學生不過只是辦理團練的時間比早,僥倖揀了幾個戰功,和撫臺大人辦理團練後的顯赫戰績比起來,學生的那點微末之功根本就不值一提。」

  說罷,劉峴莊又頗為急切的向吳超越問道:「敢問撫臺大人,你今日在戰場使用的火槍,究竟是什麼火槍?怎麼打得如此之快?長毛只開一槍,你的士卒竟然能連開四槍,似乎可以蹲著裝填彈藥?」

  「想不到峴莊先生的心思如此細膩,竟然連這些細節都能注意到。」吳超越笑笑,然後才把擊針槍的原理對劉峴莊大概說了,劉峴莊聽了自然是無比豔羨,馬上就懇求吳超越讓他親眼一睹擊針槍,覺得這個劉峴莊比較順眼,吳超越自然是一口答應,還邀請劉峴莊明天就到自己的巡撫衙門去欣賞擊針槍,劉峴莊大喜,趕緊向吳超越道謝。

  趙烈文看人頗準,這個劉峴莊確實頗有才學,言談舉止溫文爾雅,極有風度,同時讓吳超越頗為歡喜的是,這個劉峴莊雖然對洋務比較牴觸,不是很能接受來自西方的先進科技和文化,卻又對貪汙腐敗恨之入骨,一針見血的指出太平軍的真正起因全是地方官員橫徵暴斂所致,還大膽向吳超越建議要全力整頓湖北官場,明典章嚴制度,大力打擊地方貪腐官員與民休息,從根子上剷除太平軍生存的土壤。

  覺得劉峴莊的話實在對胃口,又知道他有知縣頭銜在身,吳超越在對劉峴莊的見解大聲叫好之餘,又一拍劉峴莊的肩膀說道:「峴莊,別走了,留在湖北幫我如何?我給你弄一個知縣實缺,讓你放開手腳去幹,造福一方百姓也給我幫忙。」

  掛個知縣虛銜只是聽上去好聽,毫無實權,補個知縣實缺卻是完全不同,辦了五年多團練還混得很不如意的劉峴莊聽了當然是有些心動,但劉峴莊卻還是有些猶豫,說道:「撫臺大人抬愛,學生受寵若驚,但是學生立志報國,現今朝廷又以平定匪患為頭等大事……。」

  「留在湖北當知縣就不能辦團練殺長毛了?」吳超越毫不客氣的打算劉峴莊,說道:「現今湖北匪患未平,武昌又是通衡九省,中原腹心,在湖北幫著我為建立起一支精銳強兵,你還怕沒有殺賊報國的機會?」

  趙烈文也在旁邊幫忙勸說,劉峴莊心中大動,但還是有些顧忌,便向吳超越拱手說道:「撫臺抬愛,學生那敢不從?只是學生隨同劉長佑將軍率軍來救武昌,又與他共事多年,撇下他直接留在湖北擔任實職,心中有所不忍,所以學生想先後他商議商議,然後再給撫臺大人答覆。」

  「那好,我等你的好消息。來,喝酒喝酒,今天是除夕夜,我們一定要喝一個高興。」吳超越一口答應給劉峴莊時間考慮,也真沒把這事太放在心上——吳超越是挺喜歡這個劉峴莊的言談不假,但如果真的拉不過來,吳超越也不會太過介意。當然……

  當然,吳超越在大庭廣眾下招攬楚勇營官的事,很快就傳到了吳超越的理髮匠老師耳朵裡,暗暗嘲笑了忤逆門生的失道寡助,只能是象偷雞摸狗對楚勇中級軍官下手,曾國藩也對這個劉峴莊來了一點興趣,隨口吩咐道:「找劉長佑的人打聽一下這個人是什麼來歷,還有什麼身份背景?」

  曾國藩的心腹部下辦事自然得力,除夕宴會才剛結束,關於劉峴莊的詳細情報就已經呈到了曾國藩的面前——劉坤一,字峴莊,湖南新寧人,道光二十九年在新寧輔助劉長佑辦理團練,曾隨劉長佑參與過擊斃馮雲山的蓑衣渡之戰,小有微功,新寧團練也因此得到楚勇軍民。後因率軍護送傷兵回鄉,劉坤一沒能參與長沙大戰,錯失迅速高升的機會,所以至今只混了一個知縣虛銜。

  看完了劉坤一的大概簡歷,曾國藩只稍一盤算,馬上就生出了這個念頭,暗道:「要不,就讓這個劉坤一留在湖北當知縣吧?用同鄉情把他拉過來,再讓他給我當一顆安插在慰亭身邊的釘子……。」

  咸豐四年在風雪中不知不覺的過去,咸豐五年正月初一這天,城外來報,說是太平軍已經放棄了長虹橋陣地,駐軍轉移到了大堤口駐紮。曾國藩聞報大喜,料定這必然是太平軍準備解除對武昌府城的信號,吳超越聞訊也是認為太平軍已經準備放棄攻打武昌城,但是讓吳超越和曾國藩一起傻眼的是,長虹橋駐軍才剛轉移到大堤口營地,原來駐守在大堤口的太平軍陳玉成部,竟然當天就渡過了長江到了漢水東岸的漢口,同時漢陽城裡的太平軍生力軍也全線渡過漢水,與陳玉成攜手北上。

  「糟了!從北面來的援軍!」

  傻眼過後,吳超越很快醒悟過來,馬上就明白太平軍是打算向從北面南下的清軍援軍下手,雖說吳超越並不在意太平軍會砍死多少清軍,也對扎拉芬率領的陝甘援軍和楊霈麾下那些烏合之眾不抱什麼希望,但那些軍隊畢竟是滿清朝廷的軍隊,真真正正來給吳超越幫忙的友軍。他們如果有什麼閃失,太平軍就算真的放棄武昌東下,吳超越再想光復長江下游的湖北城池土地,就只能是完全依賴於理髮匠老師,再也找不到第二個可以指望的助力了。

  被迫無奈,吳超越只能是趕緊跑到曾國藩的面前行弟子禮,哀求曾國藩出動湘軍水師溯漢水而上,到新溝去給扎拉芬和楊霈幫忙,讓那兩個蠢貨保住軍隊別被太平軍揍得太慘。然而曾國藩卻一口拒絕,說道:「不行,漢水狹窄,我軍戰船活動不便,長毛的小拔船到了那裡卻是如魚得水,出動水師北上,太過危險。」

  「恩師,漢水是比長江狹窄,但是水面狹窄,同樣不適合長毛的船隻大量展開,你的戰船可以發揮船大炮猛的優勢啊!」吳超越繼續哀求。

  「我軍水師不熟悉漢水的航道。」曾國藩還是搖頭,又說道:「放心吧,我已經派人去給扎拉芬和楊制臺他們告警,叫他們謹慎進軍,不給長毛乘虛偷襲的機會。」

  說罷,曾國藩藉口還要公務要辦,直接下了逐客令,讓親兵把吳超越給趕出了中軍大帳。光桿巡撫吳超越無可奈何,也只能是眺望著北面默默唸叨,「扎拉芬,楊霈,你們兩個蠢貨可千萬要爭點氣啊。不然的話,再來哀求剃頭老師幫我收復湖北失地,我就只能是更受氣了。」

  禱告無用,和歷史上大致相同,一天之後,北上打援的太平軍名將陳玉成在交戰之際故意詐敗,把蠢笨如豬又得意忘形的扎拉芬給引入了伏擊陣地,太平軍伏兵突然殺出,一直躲在後方吃羊肉泡饃的陝甘清軍全線潰敗,西安將軍扎拉芬慘死於亂軍之中不說,清軍敗兵還直接沖垮了楊霈辛苦建立的營防工事,守營地鄉勇不戰自潰,四散而逃,楊霈也帶著綠營兵直接逃往孝感。太平軍高歌猛進,乘勝奪取清軍的新溝大營,繳獲輜重糧草無數,取得全勝。

  消息傳到武昌府城,吳超越呆若木雞,理髮匠老師則是捻鬚微笑,暗道:「不出老夫所料,果然是一觸即潰。這下子,朝廷也該知道在湖北戰場上,唯一能倚仗的人是誰了吧?」

  對吳超越來說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就在同一天,劉坤一經過與劉長佑的商量後,終於還是答應了給吳超越當牛做馬,還答應帶嫡系莊字營過來做湖北團練的底子,多少讓吳超越的心情有點好轉。但是好言鼓勵了劉坤一後,吳超越卻又拍著他的肩膀嘆道:「可惜啊,其實我是想把你放到蘄州當縣令,讓你在那裡辦團練替我守湖北門戶。但是現在,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夠做到這一點了。」

  除了劉坤一的事值得吳超越欣慰外,接著又有兩個好消息也讓吳超越的心情多少又好轉了一些——利用太平軍大勝後的鬆懈心理,也乘著陳玉成率軍追殺楊霈的機會,新溝正西的漢川知縣盧慎徽壯著膽子組織鄉勇偷襲被太平軍佔據的新溝營地,還奇蹟般的取得了勝利,縱火燒燬楊霈未及帶走的糧草後成功撤退,在太平軍的糧草軟肋上捅了沉重一刀。

  另外一個好消息來自長江下游,火線上任的蘄水知縣劉棨組織鄉勇反攻縣城,藉著太平軍主力集中在武昌府城周邊的機會,同樣奇蹟般的取得了勝利,成功光復蘄水縣城。激勵了湖北境內的地主團練在長江下游猖獗活動,太平軍後方告急,糧草又補給困難,解除對武昌府城的包圍已成定局。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6-24 18:28
第一百六十四章 順水推舟

  說什麼都攻不破武昌府城,也說什麼都奈何不了曾國藩和湘軍,湖南援軍又成功的與湘軍會師一處,守禦力量再度加強,糧草匱乏的太平軍終於還是無可奈何的解除了對武昌府城的包圍,灰溜溜的撤回田家鎮重地就糧,歷時超過兩個月的武昌府城保衛戰也終於以清軍一方勝利而告終。

  武昌府城倒是保住了,可吳超越這個湖北巡撫卻半點都高興不起來,兩個多月的大戰已經把原本繁華的武漢城外町徹底化為了一片廢墟,戰火波及武昌、黃州、漢陽和德安四府二十餘縣,遍地烽煙百姓流離失所,餓殍滿地,藩庫和府庫裡的錢糧被理髮匠老師揮霍一空,不要說是賑濟饑民和辦理新軍了,就是連給百姓買種子耕牛的錢都拿不出來。

  更要命的是,太平軍的主力雖然退回了鄰近江西和安徽的田家鎮就糧,卻仍然沒有放棄黃州府城、武昌縣、蘄州和大治這些湖北城池,仍然還留有軍隊駐守,逼迫吳超越必須設法奪回這些城池的同時,還隨時有可能憑藉這些城池為前進基地捲土重來,又殺到武昌城下和吳超越拼命!

  戰後唯一值得吳超越慶幸的是理髮匠老師還算守規矩,沒提任何條件就帶著湘軍陸師撤出了城外駐紮,老實把武昌府城還給了吳超越這個湖北巡撫。然而理髮匠老師前腳剛走,按察使李卿谷和知府多山後腳就跑到吳超越面前抹眼淚,說理髮匠老師還給他們的藩庫和府庫,乾淨得就好象他們小妾的白肚皮,連一顆糧食和一兩銀子都不剩。同時趙烈文也哭喪著臉告訴吳超越,說郭嵩燾提供的帳目上,湘軍不但用不著還給湖北藩庫錢糧,相反湖北藩庫還倒欠著湘軍一萬多兩銀子的戰功獎勵。

  沉默了半晌,吳超越才勉強向趙烈文和李卿谷等人擠出點笑容,強笑道:「沒什麼,只要能保住武昌府城就行,青山還在,還怕沒柴燒了?大不了咱們過幾天苦日子,重新開始就行了。」

  結果也是到了這個時候,吳超越的巡撫職權和武昌府的水運之利才完全的體現了出來,吳超越只是一聲令下,湖北各府縣就馬上乖乖的把這兩個多月來未能呈交的賦稅錢糧裝船裝車運來武昌府城,雖然都不足額也都不多,卻也解了吳超越的燃眉之急。

  同時收到了吳超越的求援信後,新上任的四川總督黃宗漢因為久仰吳超越的忠義美名,馬上答應替吳超越在相對太平的四川境內收購耕牛,幫助吳超越解決湖北的春耕問題,還十分夠意思的先墊出銀子替吳超越購買了一千多頭耕牛,通過長江水路火速送來武昌給吳超越救急。還有湖南巡撫駱秉章,也念在脣亡齒寒的份上,還有和吳老買辦一樣都是出自林則徐一系,同樣通過水路給吳超越火速送來了一批種糧,讓湖北百姓不至於連耕田的種子都沒有。

  親自出面組織百姓發展春耕的同時,吳超越也沒忘記辦理湖北團練重建自己的軍事力量,只不過考慮到錢糧吃緊,吳超越不得不一再壓縮招兵數量,總共只招募了三千練勇,以自己從上海帶來的兩個哨練勇為核心骨幹,火速組建起了六個營的團練,暫時以火繩槍嚴格訓練,同時輪流訓練他們使用擊針槍和米尼槍,以備將來。

  結果也是到了招募新兵的時候,吳超越才發現理髮匠老師的兵源選擇竟然和自己一模一樣,都是喜歡招募性格質樸的農村人,還因為湘軍搶先就地補充兵源,把武昌府城周圍的合格兵員大量徵召入伍,導致吳超越難以就地招兵。好在吳超越招兵的數量不多,同時水路交通遠比陸路方便快捷,吳軍練勇只是稍微擴大了招兵範圍,還是很快就把新兵招募完畢。

  成軍那天,吳超越親臨現場發表了一通慷慨激昂的演講,又讓自己從上海帶來的舊卒為例子,鼓勵新兵向這些榜樣學習,升官發財撈前程,多多少少還是收到了一些激勵士氣和振奮軍心的效果。而至今還駐紮在白沙洲一帶的曾國藩也派了代表參與了吳超越的成軍典禮,名為參觀,實則是刺探吳超越的新軍虛實。

  剛成軍的湖北新軍在外表上看確實有些慘不忍睹,軍費奇缺又時間倉促,大部分的新兵只能穿著清軍老兵留下的舊衣服,手裡拿的也全都是原始陳舊的火繩槍,火炮只有八百斤炮四門,五百斤炮十門。唯一的一個水師營,裝備都也都是和太平軍水師一樣的輕便小拔船,還因為沒有合格水師將領,逼得吳超越不得不從劉坤一的營中借來一個勉強懂水戰、叫做王孚的湘軍哨長做水師營官,從上到下、從裡到外都寒酸得十分可憐。

  所以,當眼線把湖北新軍的情況報告到了曾國藩的面前時,曾國藩在大笑之餘,也十分得意的宣稱道:「永無出頭之日!什麼狗屁的湖北新軍,永遠不可能與本帥的湘軍一較長短!」

  曾老師實在是得意太早了,他萬萬沒有料到的是,就在他得意說出這句話的同一天,因為懼怕英法聯合艦隊揚言的封鎖海運道路的威脅,咸豐大帝和滿清朝廷不得不委屈求全,比歷史上提前三年與英國人和法國人簽訂了《天津條約》,被迫同意向英國和法國開放長江航路,也答應開放漢口、九江、南京和鎮江四個內地港口為通商口岸!

  奇蠢如豬的咸豐大帝當然不願意讓洋人進入中國內地,可是沒辦法,黑龍江口那一戰滿清朝廷欠了英法聯合艦隊的人情,事後庫頁島雖然沒能直接拿回來,但原因也是清軍在陸地上幹不過俄羅斯的哥薩克兵。得到了吳超越暗中指點的老包令又藉口修約,威脅要切斷滿清朝廷的海上漕運路線,還實質上阻攔滿清朝廷的海上運糧船隊進入白河,害怕同族餓肚子的咸豐大帝別無選擇,只能硬著頭皮答應開放長江航線。不過也還好,英法兩國又答應在與俄羅斯談判時,通過外交手段逼迫俄羅斯人把侵佔土地歸還給滿清朝廷,咸豐大帝雖不相信洋人能有這麼好心,卻也找了個臺階就坡下驢,含羞忍辱的做出了這個意義重大的讓步。

  對吳超越來說,野豬皮九世被迫答應開放長江航道,當然是一個比天還大的好消息,以至於收到了這個消息後,正在和馮婉貞一起吃飯的吳超越樂得抱住了小籮莉又親又吻,差一點就黑著良心把小籮莉就地正法。而小籮莉強行掙扎出吳超越的魔爪紅著臉跑了出去後,送來好消息的趙烈文也向吳超越提出警告道:「慰亭,先不能高興得太早,朝廷雖然同意了開放長江航道,還把漢口開放為通商口岸。但是長毛那邊也不是傻子,肯定也明白一旦讓你和洋人取得直接聯繫,馬上就能獲得洋人的槍支彈藥和火炮,肯定會想辦法破壞阻撓,說不定還有可能封鎖長江航道,不給你和洋人聯繫的機會。」

  「是有這個可能。」吳超越笑笑,說道:「但我一點都不擔心,洋人有多重視內陸市場沒人比我更清楚,為了錢,他們會對我們的朝廷動用武力,也會對長毛動用武力。」

  吳超越的預言是否還沒來得及驗證,新的麻煩就已經找上了門來,從出城後就一直沒有和吳超越見面的曾國藩突然親自登門,要吳超越出面保舉他的幕僚郭嵩燾出任漢陽知府,還直接說明他已經向朝廷上了這個奏本,讓吳超越也出面保舉不過是加大一些希望。

  如果是別的湖北知府,吳超越倒是可以考慮答應,但是漢陽不同,且不說漢陽與武昌府城隔江相望,地理位置無比重要,單是漢陽下轄的漢口即將開放成通商口岸這一點吳超越就絕不能答應——老吳家可就是靠著上海的關稅發了大財。而且在此之前,為了獎勵建立奇功的漢川知縣盧慎徽,吳超越早就已經上表保奏盧慎徽出任漢陽知府。所以吳超越也破天荒的第一次拒絕了曾國藩的要求,也明白告訴了曾國藩自己已經舉薦盧慎徽的事。

  曾國藩滿臉笑容的離開了吳超越的巡撫衙門後,吳超越第一件事就是給自己靠山肅順寫信,力請肅順幫這個大忙,並早早就懇請肅順讓盧慎徽兼任漢口海關的監督。然而吳超越心裡也很明白,這件事還只是開始,自己和理髮匠老師之間的裂痕,也註定會因為這件事而逐步加大。

  吳超越有些小看了自己的理髮匠老師,在吳超越面前吃了閉門羹後,曾國藩倒沒用什麼讓湘軍練勇故意鬧事的手段給吳超越添亂,但吳超越也嚴重低估了自己的理髮匠老師,在吳超越這裡走不通門路,曾國藩又盯上了取代楊霈出任湖廣總督的新總督王佳.官文。官文取道河南來湖北上任時,吳超越只是到長江北岸迎接他,曾國藩卻是親自率領水師跑到了新溝迎接官文,還一見面就與在京城時就結識的官文無比親熱,同船共來武昌。

  通過接觸觀察,吳超越發現官文是個貪財好色的貨,本來對付這種人吳超越倒是非常拿手,然而很可惜的是,在太平年間都能十年七遷的曾國藩也是一個拍馬屁的狠角色,送給官文的見面禮絲毫不比吳超越少。同時官文也很清楚,自己如果想在湖北把位置坐穩,就必須得重視軍事問題,而軍事力量方面曾國藩目前又比吳超越強大得多,所以官文也毫不猶豫的把屁股坐到了曾國藩一邊,一見面就逼著吳超越拿出錢糧,讓曾國藩去發起戰事奪回長江下游的湖北城池。

  官文的要求差點沒把吳超越給逼得哭出來,憤恨之下,吳超越乾脆把湖北藩庫的實有錢糧直接告訴官文,說庫房裡紋銀只有一萬多兩,還欠著湖北綠營三個月的軍餉,糧食不到三萬石,又欠著朝廷去年的漕糧。結果官文聽了不得不為吳超越著想,還呵斥道:「吳撫臺,你這個巡撫到底是怎麼當的?上任都一個多月了,湖北藩庫裡怎麼還空空如野?」

  吳超越變臉色了,幾乎就想當場和官文翻臉,然後請自己背後的肅順出面收拾官文。然而理髮匠老師卻在這個時候跳了出來打圓場做好人,極力替吳超越辯解,說了吳超越上任時湖北藩庫已經連一個銅錢都不剩的情況,也如實介紹了吳超越在發展民生和組織春耕方面的努力,末了曾國藩又說道:「官制臺,吳撫臺,其實要想籌措光復長江下游諸城的軍費錢糧,我倒有一個主意,不知你們可願採納。」

  正窮得叮噹亂響的吳超越和官文當然都想聽曾國藩的好主意,但曾國藩把他的好主意說出來以後,官文倒是大聲叫好了,吳超越卻是差點氣歪了鼻子——曾國藩竟然建議在湖北境內各個關口碼頭增收平匪稅,向過往商旅加徵價值貨物百分之一的抽釐,以供湘軍平叛之用。

  快要氣瘋的同時,吳超越當然堅決反對這個辦法,指出湖北幾經戰亂,百姓流離失所,餓殍滿地,又早已被各種苛捐雜稅壓迫得苦不堪言,急需減輕百姓負擔與民休息,如果再加抽釐金肯定只會讓老百姓更加不堪重負,給太平軍更多更好的捲土重來機會。然而曾國藩卻翻著白眼向吳超越問道:「吳撫臺,如果不怎麼做,那我們上那裡籌措殺賊軍費?又怎麼收復湖北的淪陷土地?」

  「是啊。」官文也大模大樣的向吳超越質問道:「吳撫臺,既然您不答應抽釐,那我們殺賊平叛的錢糧從那裡來?」

  吳超越語塞,半晌才大吼道:「我是湖北巡撫,湖北財政由我負責,我不同意這麼做!」說罷,吳超越也不管這麼做會有什麼後果,一甩手就衝出了官文的總督府大堂。

  氣呼呼的回到了巡撫衙門,正領著一幫子新師爺給吳超越當牛做馬的趙烈文見吳超越神情不善,便趕緊隨吳超越進到後堂打聽原因,吳超越把情況對趙烈文介紹之後,趙烈文不動聲色的盤算了不少時間,然後突然說道:「慰亭,剛才你太沖動了,你剛才的最好選擇,應該是一口答應!」

  「我應該答應?」吳超越小小吃了一驚,有些難以置信的定睛來看趙烈文——吳超越可是早就通過觀察發現,自己這個狗頭軍師雖然絕對算不上善男信女,卻也不是什麼不顧百姓死活的人。

  「對!應該答應,此事對你利大於弊!」

  趙烈文鄭重點頭,然後才對吳超越解釋道:「慰亭,我知道你拒絕徵收厘金是一片好意,湖北百姓也是應該給他們減輕一些負擔。我也知道你最期待的軍費來源是漢口的關稅,但你想過沒有,湖北剛剛經歷戰亂,漢口又剛剛開港,你能收得上多少關稅?能夠弄得到多少錢糧銀子辦理新軍?」

  吳超越閉上嘴巴不說話了,琢磨了點時間才醒過來味來,說道:「你的意思是,順水推舟,借老師的手開闢這條財源,乘機也為我的新軍籌集軍餉?」

  趙烈文點頭微笑,笑容還十分奸詐,說道:「抽釐加稅,百姓必然怨聲載道,這事如果由你出面向朝廷奏請,百姓商賈必然恨你入骨。但是這事如果是由官制臺和曾部堂出面奏請,你還用擔心挨什麼罵?別忘了,能夠運送貨物來往於各大關口的,不是勉強有點學問的商賈,就是有背景有後臺的富商大戶,都不是輕易會被蒙哄的貨色,究竟是誰伸手向他們加徵抽釐,他們的心裡都有數。」

  吳超越的眉頭稍微有點放緩,又問道:「但是收上來的厘金,是歸我老師的湘軍所有啊,那有我新軍的份?」

  「誰說沒你的份?」趙烈文笑嘻嘻的說道:「第一,你是湖北巡撫,湖北財政民政由你掌握,地方官抽上來的厘金得先交給你,過你手的時候……,你該不會連雁過拔毛這個道理都不懂吧?」

  「第二嘛。」趙烈文笑得更加開心,說道:「你老師會一直呆在湖北嗎?他離開了湖北後,你繼續順水推舟,繼續向百姓徵收平賊厘金,這些銀子,不都是歸你收有了?等漢口這邊的關稅和其他財源開闢起來,你再上到表章奏請停收抽釐,百姓商賈又會怎麼看你?會不會覺得你是他們的再生父母,愛民如子的大清官大好人?」

  吳超越徹底的恍然大悟,拍著額頭懊悔道:「糊塗了,糊塗了,我剛才怎麼就沒往深裡想?不過沒關係,我明天就去找官制臺和曾老師謝罪,答應讓他們向湖北商旅徵收抽釐。」

  「記住,一定要請官制臺和曾部堂他們上表朝廷,奏請朝廷准許在湖北抽釐籌餉。」趙烈文又指點道:「還有更關鍵的一點,你一定要強調官制臺總理兩湖軍務,軍餉理應由他發放,所以你徵收上來的厘金,必須得先交給官制臺,然後再請官制臺發放給你老師的湘軍!」

  「這什麼意思?」吳超越又有些糊塗了。

  「慰亭,看來你今天真是氣糊塗了,這都不懂。」趙烈文笑笑,說道:「當然是為了討好官制臺,往他和你老師之間插下一個楔子,便於將來離間他們,不然的話,你將來在湖北的日子,只會越來越不好過。」

  吳超越疑惑來看趙烈文時,趙烈文才說道:「官制臺今天之所以堅決站在你老師一邊,原因無非有二,第一當然是你老師肯定在他身上花了銀子,第二是官制臺總督兩湖軍務,在軍事上必須仰仗你的老師才能確保坐穩位置,彼此之間因利而聚,也自然會因利而散。」

  「你呢,順水推舟把徵收上來的抽釐交給官制臺由他發放,官制臺自然也要雁過拔毛,給自己也弄點好處。到時候你老師捱罵背黑鍋便宜讓官制臺佔,心裡當然不會舒服;而官制臺既承你的情,又得在帳目上與你攜手合作,以免授人以柄。如此下來,你還不怕官制臺和你越走越近乎,和你老師越來越隔閡生分?」

  說到這,趙烈文笑得更加奸詐,低聲說道:「退一萬步說,就算曾部堂為了軍餉大事,對官制臺極力忍讓。但你只要和官制臺走近了,處好了,有了機會的時候,再想離間你的老師和官制臺之間的關係,豈不就是易如反掌了?」

  吳超越終於開心大笑了,拍著趙烈文的肩膀笑道:「惠甫,大才!真不愧是我的張良子房!就這麼辦,順水推舟,我乘機撈好處,讓我老師背黑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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