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晚清之亂臣賊子 作者:吳老狼 (連載中)

 
mk2258 2016-2-18 20:46:3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89 56324
mk2258 發表於 2017-1-26 17:54
晚清之亂臣賊子 第三十六章 (上)揪出賣國賊

  吳越當然是被侍衛提溜到午門前候旨的,結果讓吳越頗感動的是,被押到了這個傳說中被砍了腦袋也無法昇天的鬼地方,李鴻章竟然還跟了過來躲在人群中看熱鬧,而以吳大賽為的幾個狗腿子也忠心耿耿的跟了過來,還更加忠心耿耿的在不斷喊叫……

  「快去買紙錢香燭!記住,紙錢要黃表紙的!香要檀香!還有,再買個木盒子和幾斤石灰!孫少爺瘦,木盒子要買小些!」

  「廢話!石灰當然要買生石灰!把孫少爺的腦袋放在熟石灰裡,帶得回香山?!」

  那道操人祖先的假信就是吳越親筆寫的,吳越當然不必擔心自己會被大清朝廷用通洋賣國罪一刀砍了腦袋,吳越只是擔心咸豐大帝看到那道書信的後果——在這之前,吳越可是想都沒想過那道操敵人祖先的書信會被送到咸豐大帝的面前,一直就估摸著那道書信最多隻是送到軍機處,然後讓軍機處的中堂們收拾一頓宋晉和他的背後主使了事。 `

  再接下來,事情的展自然再度出乎吳越的預料,一個太監竟然從皇城裡出來傳旨,要御前侍衛把吳越押上金鑾殿去面君,吳越懷疑是自己的耳朵聽錯,但兩個穿著平黃馬褂的侍衛卻二話不說,把吳越提溜上了就往皇城裡,吳越這才明白自己是真要去見咸豐大帝了。事情太過突然,吳越難免也有些緊張,忙向那傳旨太監問道︰「這位公公,皇上為什麼要見我?」

  那太監當然沒有理會吳越,只是領著侍衛把吳越直接押進了太和殿,於是乎,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咱們的吳家孫少爺吳越就稀裡糊塗的上了金鑾殿,也和傳說中的大清德宗咸豐皇帝見了面。

  愛新覺羅家的遺傳基因向來就不怎麼樣,咸豐大帝還是其中的典型代表,臉頰乾瘦顴骨突出就算了,還長著一雙眼球突出的金魚眼。`而穿越後一向對容貌十分自卑的吳越才剛開始慶幸自己好歹比咸豐大帝長得英俊帥氣,金鑾殿上就已經有不少官員憤怒喝道︰「大膽,見到當今萬歲,還不行禮?」

  別無選擇,為了不至於腦袋落地,吳越只能是乖乖行了十分屈辱的禮節,又偷眼看到了同樣跪在金鑾殿上的買辦爺爺吳健彰,還有連頂子都已經被摘了的翁同書和宋晉。再悄悄去看殿上文武百官時,吳越又現這個金鑾殿上的許多官員都神情十分不善,還有不少人笑得還明顯的不懷好意,讓吳越更加肯定這次意外獲得的上殿機會絕對不會是什麼好事。

  果不其然,咸豐大帝開口了,語氣不善的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草民吳越。」吳越倒是還記得這個時代的百姓自稱,然後又念起了電視裡的順口溜,「草民吳越,見過皇上萬歲,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知不知道朕為什麼宣你上殿?」咸豐大帝又問。

  「草民不知。」吳越搖頭,又飛快說道︰「但不管皇上是為了什麼宣草民上殿,草民布衣之身能夠上殿面君,都是草民十輩子修來的福份!草民將來有了後,一定會告訴子孫牢記皇上的這個恩典,讓草民的子孫世世代代效忠大清,效忠吾皇萬歲!」

  聽到吳越這番張口就來的諂媚阿諛馬屁話,原本還以為吳越肯定會被嚇得屁滾尿流的穆蔭、麟魁和僧格林沁等人難免有些傻眼,萬沒料到吳越不但沒有半點怯場,竟然還比他們會拍馬屁。 `咸豐大帝則是點了點頭,對吳越多少有了一點好感,聲音也因為放緩了一些,點頭說道︰「想不到你這麼小的年紀,初次上殿都能如此鎮定自若,對答如流,難得。」

  「皇上過獎了。」畢竟是在國企混過,吳越的馬屁話絕對是張嘴就來,又說道︰「關鍵還是皇上和草民想象一樣的和藹可親,待大清子民雨露恩深,是華夏五千年以來屈指可數的有道明君,遠秦皇漢武的無上聖君!讓草民感受到了春天一般的溫暖,慈母一般的關懷,所以草民才可以在皇上面前暢所欲言,盡吐肺腑!」

  聽到吳越這番厚顏無恥到了極點的馬屁話,金鑾殿上的文武百官都想嘔吐了,而被譽為無遠見、無膽識、無才能和無作為四無皇帝的咸豐大帝卻是龍顏大悅,微笑說道︰「吳健彰,吳愛卿,你這個孫子比你會說話啊。」

  「謝皇上誇獎。」吳健彰趕緊磕頭謝恩,心裡鬆了口氣的同時,也忍不住悄悄嘀咕了一句,「老夫這孫子,啥時候學得這麼不要臉了?」

  見咸豐大帝已經被奉承得眉開眼笑,僧格林沁暗叫不妙之餘,忙提醒道︰「皇上,該問問這個草民是否有意辱及聖聽了。」

  得僧格林沁提醒,咸豐大帝這才想起把吳越宣上殿是為了其他事,當下咸豐大帝重新板起臉,拿起了那道英語寫成的罵娘書信,喝道︰「吳越,朕問你,宋晉從你那裡得到的這道洋文書信,你是從何而來?」

  怕書信被宋晉和翁同書掉包,吳越很是精細的懇求咸豐大帝讓自己看清楚書信內容,然後才答道︰「稟皇上,這道書信是草民親筆所寫。」

  「你還會寫洋文?」

  咸豐大帝有些驚訝的問,吳越點頭承認後,旁邊的穆蔭馬上問道︰「吳越,你身為大清子民,放著大清四書五經不讀,為什麼要去學洋文?」

  穆蔭這個問題當然是一個陷阱,吳越不管是回答為了和洋人做生意方便還是回答打交道方便,穆蔭等排外派接下來自然也就有了指責吳越心向洋夷的藉口。但是很可惜,知道這個時代大清朝廷有多愚蠢和保守的吳越不上這個當,答道︰「回這位大人,草民學習洋文,當然是為了師夷長技以制夷!」

  「十四年前的鴉片戰爭時,草民雖然年齡幼小不知世事,長大懂事後卻也深感國恥,誓要替大清朝廷找洋人報仇雪恨,所以草民才奮圖強,刻苦學習洋文,只等將來為大清朝廷所用,讓皇上萬歲和朝廷能夠通過草民做到對洋人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助皇上萬歲和大清朝廷收復香港,兵馬六甲,橫掃七大洋,一統亞非拉歐羅巴諸大洲!皇上萬歲君臨世界,號令全球!」

  穆蔭和無數的文武官員都更加傻眼了,紛紛悄悄去看吳健彰了,心中無不暗道︰「這老東西怎麼生的孫子?怎麼馬屁話張口就來?還一句比一句厚顏無恥,一句比一句不要臉?」

  「幫助皇上和朝廷做到對洋人做到知己知彼?」僧格林沁冷笑,說道︰「那你為什麼還幫著洋人傳教?引誘大清子民去信仰什麼耶穌基督?」

  「這位大人,草民是幫洋人傳教。」吳越倒也坦然承認這個已經被證明的罪行,然後又說道︰「但是大人,草民如果不能取信於洋人,又如何能做到替朝廷刺探洋人船堅炮利的機密?又如何能找到洋人的弱點短處,助我大清朝廷攻其要害,取其性命?」

  僧格林沁也傻眼了,吳越則滔滔不竭,又說道︰「敢問這位大人,我大清太祖時,若無大清勇士窺視敵情,掌握前明軍隊行軍動向,助我大清太祖現明軍兵力分散的弱點所在,我大清軍隊如何能在薩爾滸之戰中大破明軍四十萬?後來我大清太宗時,若無太宗皇帝親臨戰場察看敵情,現明軍前重後輕的行軍弱點,若無我大清八旗勇士前仆後繼,拋頭顱灑熱血,現明軍糧倉所在,我大清八旗軍隊又如何能在松山之戰中大破明軍,生擒洪承疇?」

  僧格林沁連聲音都不敢吭了,只是在心裡後悔道︰「娘的,早知道這個南蠻子嘴巴這麼能說,剛才就不該慫恿皇上宣他上殿!」

  僧格林沁等人在心裡後悔,咸豐大帝卻是在連連點頭,擺手說道︰「好了,僧愛卿,吳愛卿祖孫幫洋人傳教的事,肅愛卿已經上表證明情節並不嚴重,這裡就不要提了。吳越,朕現在只想問關於這道書信的問題,你是不是早就現宋晉是去故意試探於你,所以才造了這道書信戲耍他?」

  吳越本想點頭,但腦袋剛動時,吳越卻又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戲弄朝廷官員還把事情鬧得這麼大,承認了可不是小事一件。所以吳越乾脆來了個一邊回答,一邊心中盤算,「稟皇上,當時草民是早就現宋大人不懷好意,與草民接觸,不過是想刺探草民的祖父奉旨與洋人談判的事,所以草民才假裝酒醉出門嘔吐,臨時趕造了這道假信。但是……。」

  儘量羅嗦的說到這裡,吳越心裡已經有了主意,故意頓了一頓,然後提高聲音說道︰「但草民這麼做,絕不是為了戲耍宋大人,而是為了乘機揪出賣國賊!」

  「揪出賣國賊?!」

  滿朝一片大譁,咸豐大帝也被吳越的這番言語驚得瞠目結舌,呆了一呆才又問道︰「吳越,你造這道假信,是為了揪出賣國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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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8 發表於 2017-4-29 11:10
晚清之亂臣賊子正文 第三十六章 (下)揪出賣國賊

  「稟皇上,正是如此!」吳超越大力點頭,振振有詞的說道:「皇上有所不知,洋人有個惡習,舉凡談判之前,都要千方百計的刺探了解談判對手的條件底限,掌握談判對手的最大讓步餘地,然後在談判桌上逼迫對手做出最大讓步,從中牟取最大的利益!」

  注意到旁邊的文武百官表情好像都不是太瞭解自己的解釋,吳超越便又說道:「皇上,草民打個比方,假如一個缺德奸商到茶山上去買茶,他一定會想盡辦法先弄清楚茶農的最低賣價,然後在討價還價中儘量把價格壓到最低,讓茶農以最低的價格把茶葉賣給他。而這座茶山上的茶農如果恰好趕上急需用錢,或者是茶農的茶葉存貨太多,一時半會賣不完,再放著就會黴爛,那麼這個缺德奸商就一定會趁火打劫,逼著茶農把茶葉以更低的價格賣給他,讓茶農血本無歸,一年到頭辛苦白乾,那缺德奸商 乘機牟取暴利。」

  「皇上,請容草民再舉一個事實存在的例子。」吳超越又隨口鬼扯道:「英國洋夷和法國洋夷百年戰爭時,法夷幾乎被英夷滅國,但法國卻突然冒出了一個叫貞德的洋女人,打仗比穆桂英還厲害,接連打敗英國人差點就能光復法國全境,可是她有一次不小心被法國最大的亂匪逆賊勃艮第人、就好像我們大清長毛髮匪一樣的勃艮第人給抓去了,英國和法國都找勃艮第人談判要人,結果英國人就是派奸細摸清楚法國人的談判底限,開出更高的價買到了貞德,把那位法國的穆桂英綁在木架上活活燒死!」

  「有這事?」

  咸豐大帝驚訝的問,旁邊的大清文武百官也紛紛的低聲議論,其中也還有人真的聽說過貞德這個名字。吳超越卻是連眼皮都不眨一下,馬上就答道:「稟皇上,千真萬確!但法國人後來也報了這一箭之仇,法國的長毛亂匪勃艮第人因為一些小事和英國人起了衝突,重新談判結盟,法國人的奸細刺探到了英國人的談判底限,然後法國夷王就開出了更高的價格招安勃艮第人,勃艮第人就突然在英國人的背後捅了一刀,法國洋人乘機發起反擊,把英國洋人趕回了島上,英國人也一下子就丟了幾百個香港那麼大的廣闊土地,在歐洲羅巴大陸上再沒有了一塊立足之地。」

  「該!罪有應得!」咸豐大帝幸災樂禍的大力點頭,語帶鄙夷的說道:「洋人不通禮義,習慣用此卑鄙手段,還真是和我們大清的缺德奸商沒什麼兩樣!」

  「宋大人就非常象缺德奸商的探子,更像替洋人刺探我大清談判底限的奸細!」

  吳超越一指已經倒黴到了極點的宋晉,更加振振有詞的說 :「皇上恩旨,讓草民的祖父協助欽差大人與洋人談判,宋大人卻編造理由與草民結識,故意成心想把草民灌醉,與草民言談間不斷打聽草民祖父與洋人談判的朝廷機密,鑑於洋人一貫的卑劣手段,草民當時就懷疑他是在替洋人收集情報,想幫洋人瞭解我大清朝廷對洋人的讓步條件和讓步底限!幫洋人逼著我大清朝廷賠更多的銀子!開更多的港口!」

  「冤枉啊!」宋晉魂飛魄散了,拼命的磕頭說道:「皇上,冤枉啊,吳超越這是在血口噴人!罪臣只是想試探他和吳健彰有沒有與洋人暗中勾結,不是在替洋人刺探朝廷機密啊!」

  「宋大人,你是三法司的官員,還是皇上的特旨欽差?」吳超越厲聲喝問道:「你身為翰林院編修,不思修身治國平天下,不去鑽研經史子集,去攙和我祖父與洋人談判的事做什麼?」

  說罷,吳超越又飛快轉向咸豐大帝,行 說道:「皇上,當時有草民的僕人吳大賽在場,他可以做證,宋大人當時不但一再給草民灌酒,還不斷問起草民祖父與洋人談判的事,不是問賠款就是問開港,甚至還故意提及洋人想要在天津駐軍之事!萬歲明鑑,草民是否應該懷疑宋大人是在替洋人刺探我大清朝廷的機密重事?!」

  咸豐大帝的臉色鐵青了,看向宋晉的目光也盡是殺機,宋晉則是全身汗出如漿,磕頭有如雞啄米,當場哭出聲來,哭喊道:「皇上,冤枉!冤枉啊!罪臣是提到了吳健彰和洋人談判的事,但罪臣真不是替洋人刺探朝廷機密啊!微臣可以對天發誓啊!」

  哭喊著,宋晉還直接昏了過去,而咸豐大帝臉上殺氣更盛時,一個和咸豐容貌有些相似的年輕官員卻突然出列,說道:「且慢!吳超越,本王問你,既然你懷疑宋晉是替洋人刺探大清機密,那麼你為什麼要偽造洋人書信,稱是法國公使布爾布隆給你祖父的密信,誘使宋晉盜取?這如何能夠試探宋晉是替洋人刺探機密?宋晉如果是洋人奸細,為什麼還要偷洋人給你祖父的書信,這豈非自相矛盾?」

  「這位王爺,答案很簡單,草民沒膽量偽造朝廷公文。」吳超越拱手答道:「草民也知道,如果要試探宋晉是否洋人奸細,最好的辦法就是偽造一道關於朝廷和洋人談判的公文,騙他盜取或者偷看。但朝廷公文何等重要?王爺你就是藉草民一百個膽子,草民也不敢偽造一字半句,所以草民別無選擇,只能是偽造洋人給我祖父的密信,藉以試探宋晉是否洋人奸細!」

  「那怎麼試探?」那年輕王爺疑惑說道:「宋晉如果真是洋人奸細,就肯定不會阻撓洋人和你祖父暗中聯絡,為什麼還要偷走洋人給你祖父的書信?」

  「王爺有所不知,洋人的心也不齊。」吳超越益發的振振有詞,還用諄諄教導的語氣說道:「尤其是英國和法國,他們之間更是仇結百年,彼此之間偶爾因利而結,但更多的時候是互相下絆子扯後腿。他們這次結夥成群而來,彼此間也肯定得提防對方暗中與我大清朝廷聯絡,靠出賣其他洋人國家為他們本國牟取更多利益。」

  「所以草民料定,如果宋晉真是洋人奸細,那麼他一定會對法國公使布爾布隆給我祖父的密信感興趣,一定會想方設法的盜走或者偷看其中內容,讓他背後的洋主子知道布爾布隆有沒有出賣其他洋人國家,單獨與我大清朝廷私下交易,結果也不出草民所料,宋大人他果然還是偷走了書信。」

  那年輕王爺運思極快,稍一盤算就又說道:「好吧,就算你有理,但你想過沒有,如果宋晉是法國人派來的奸細,他為什麼還要偷法國公使布爾布隆給你祖父的書信?」

  「這個……。」

  吳超越傻眼,也這才發現還有這麼一個自相矛盾,但是沒關係,念頭再一飛快轉動間,吳超越乾脆來個坦白承認,向咸豐大帝行禮說道:「皇上恕罪,草民才疏學淺,考慮不周,當時又被宋大人灌了許多的酒,腦袋裡暈暈乎乎的一時糊塗就沒考慮到這點,忘了宋大人如果是法國洋人的奸細,就不可能會偷所謂的法國公使書信。草民當時沒想到這點,罪該萬死,請皇上治草民失策之罪。」

  吳超越承認得這麼幹脆,那年輕王爺倒也沒再繼續追問下去——畢竟他只是就事論事,並不是故意想整吳超越。而旁邊穆蔭卻不依不饒,喝道:「吳超越,你休得狡辯,什麼思慮不周,依我看,你分明是故意設套陷害宋晉!」

  穆蔭開了這個口,僧格林沁、麟魁和一些看吳家祖孫不順眼的文武官員也紛紛開口附和,全都指責吳超越這麼做是故意陷害宋晉,吳超越聽了喊冤,道:「諸位大人,天地良心啊,草民和宋大人前無冤後無仇,為什麼要故意陷害他?再說了,草民一介布衣,有什麼資格和能力陷害宋大人?」

  「夠了,都給朕住嘴。」

  咸豐大帝終於開口,揮手說道:「諸位愛卿,你們不要再為難吳超越了,他這麼做雖然有些不妥,但也是因為宋晉不軌在先,更是他出於對大清朝廷的一片忠心!念在他時刻心懷大清的份上,朕就不追究他這次的冒失之舉了。」

  「至於宋晉,不管他是否洋人奸細,僅憑他私自刺探朝廷機密這一條,就已經足夠殺他一千次!來人,把宋晉和翁同書押出去,交三法司從重議罪!也給朕仔細查查,他們是否與洋人暗中聯繫!」

  「謝皇上,皇上天恩,草民沒齒難忘!草民今後定當時刻牢記皇上聖恩,時刻以大清江山社稷為念,誓死效忠大清,效忠朝廷,效忠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聽到咸豐大帝這話,吳超越當然是阿諛諂媚滔滔不竭,穆蔭和僧格林沁等人也悶悶不樂的磕頭領旨,而那邊的侍衛卻毫不客氣,馬上就把拼命磕頭求饒的翁同書給拖下了金鑾殿,也把已經嚇得昏死過去的宋晉給抬了出去。然後也是到了這時,咸豐大帝才微笑說道:「吳愛卿,平身吧,還有吳超越,你也平身吧。」

  早就跪得雙腿失去知覺的吳健彰磕頭謝恩,掙扎著根本站不起來,吳超越趕緊過去攙扶,低聲詢問吳健彰情況,吳健彰點點頭,又讚賞的拍拍孫子腦袋,祖孫親情融融。

  這時,咸豐大帝又開口了,說道:「好,現在既然已經證明了吳愛卿並沒有與洋人暗中勾結,那就趕快把和洋人談判的欽差大臣議定,然後明天就出發去大沽口和洋人談判!眾位愛卿,你們誰願意擔當此任?」

  金鑾殿上重新陷入了沉默,許久都沒有一個人站出來自告奮勇,見此情景,咸豐大帝難免大發脾氣,怒道:「難道你們就沒有一個願意為朕分憂?」

  「臣等死罪。」

  除了吳家祖孫外,滿朝文武一起跪下稱罪,吳健彰也趕緊把吳超越給拉了跪下,吳超越滿肚子的火氣,卻又不敢發作,只是暗盼咸豐大帝趕緊隨便指定一個倒黴蛋,免得自己又把雙腿跪麻。

  還好,天遂人願,怒不可遏的咸豐大帝很快就指定了這個倒黴蛋——指著剛才為難吳超越的那個年輕王爺喝道:「奕訢,你是朕的六弟,事關大清江山社稷,你當仁不讓!就你了,你帶著吳愛卿去大沽口和洋人談判!」

  吳超越一聽樂了,暗道:「好!原來你就是鬼子六奕訢,叫你小子和老子為難,活該你背這口大黑鍋!不管談下什麼結果,你這個賣國鬼子六的罵名都絕對跑不掉!」

  再接下來,事情的變化就再次出乎吳超越的預料了,鬼子六雖然愁眉苦臉的磕頭領了旨,卻又說道:「皇上,臣弟一定傾盡全力,但臣弟還有一請,萬望皇上恩准。」

  「說!」咸豐大帝大喝。

  「臣弟想請皇上派一個人給臣弟當通譯,協助臣弟與洋人交涉。」鬼子六恭敬答道。

  「這點還用請旨?理藩院的通譯,不管你要誰,朕都派給你!」咸豐大帝沒好氣的喝道。

  「皇上,理藩院的通譯,隨便派一兩個給臣弟就夠了。」鬼子六磕頭,說道:「臣弟想要這個通譯,因為也牽涉到這次洋人炮轟大沽口的事,按理應該避嫌,但臣弟觀此人才學出眾,聰明過人,且能言善辯,出口成章,一張利口可當十萬雄兵。所以臣弟斗膽,想求皇上特旨恩准,讓他為臣弟擔當通譯,幫助臣弟與洋人談判。」

  鬼子六的話還沒說完,咸豐大帝和滿朝文武的目光就已經集中到吳超越那張乾瘦醜臉上,吳超越的瘦臉也開始有些發白了,暗道:「不會是我吧?我現在的便宜爺爺買辦歸買辦,好歹也是給林則徐當翻譯,還參加了虎門銷煙,多少有點光彩。這個鬼子六,可是把一百多萬平方公里送給毛子的超級賣****,給他當翻譯幫他賣國,以後我的名字還不得頂風臭百里啊?」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6-24 18:30 編輯

mk2258 發表於 2017-6-2 23:08
晚清之亂臣賊子 第三十七章 拜師得字

  果不其然,鬼子六的手指頭果然還是指向了吳越,只想躲在背後給買辦爺爺出謀劃策,不想背罵名更不想陪著割讓外興安嶺的鬼子六背千古罵名,吳越當然是婉言推辭,藉口說自己年紀太小沒見識沒本事更沒什麼口才,怕誤了朝廷大事,死活不願接受鬼子六的好意舉薦。

  很可惜,吳越這些鬼扯已經騙不了人啦,其實包括咸豐大帝心裡都很清楚,吳越用假信辱罵宋晉很可能完全就是一個惡作劇,所謂的揪出賣國賊也是牽強附會的歪理——只是無人能夠駁倒能言善辯的吳越而已。所以咸豐大帝壓根就沒理會吳越的一再推辭,直接就點頭同意了鬼子的懇求,還對吳越說道︰「吳越,你用不著謙虛推辭,你的口才是否出眾朕已經親眼所見,希望你到了洋人面前也能這麼能說會道。隨著六王爺和你祖父去大沽口,幫著他們把差事辦好了,朕不但會赦了你的前罪,還可以考慮給你封一個官職。」

  「草民叩謝皇上。」

  吳越愁眉苦臉的說出了這句口不對心的話後,再隨著咸豐大帝的一聲散朝,這次漫長的早朝總算是宣告結束,腿都站麻了的文武百官山呼萬歲,迫不及待的下班回家,吳越也趕緊攙起了又累又餓的買辦爺爺。見買辦爺爺因為跪地時間過長,腿腳麻木連走路都困難,勉強還算孝順的吳越還強行背起了買辦爺爺,把吳健彰感動得是老淚縱橫,不斷拍著吳越的腦袋說,「懂事了,真的懂事了,也比爺爺希望的更有本事,爺爺這次是真的可以放心了。」

  出了金鑾殿後,鬼子六又一次來到吳家祖孫面前,要求吳家祖孫下午時去他的恭王府走上一趟,要和吳家祖孫商量談判大事。官迷心竅的吳健彰聽了當然是歡天喜地的立即答應,還馬上盤算起了該給鬼子六送多少銀子,對野豬皮家族從來沒什麼好感的吳越卻是滿肚子不樂意,知道肯定少不得又要向鬼子六行屈辱禮節了。

  知道買辦爺爺累得夠戧,吳越本打算出了紫禁城後就立即回廣東會館,但是剛出午門時,吳越卻看到李鴻章仍然還在宮門外等著,也只好背著吳健彰過去和李鴻章打招呼。李鴻章也沒客氣,直接就問道︰「吳公子,怎麼樣了?」

  「還好。」吳越苦笑答道︰「還好皇上萬歲是一位通情達理的聖君明君,聽了我的解釋,就沒再計較我的些許小過失。」

  「你又是造假信戲弄朝廷官員,又是跑到翰林院鬧事,還叫些許小過失?」

  李鴻章滿肚子的狐疑,剛想繼續追問具體詳細時,卻又看到了一個正好走到吳家祖孫身後的官員,慌忙拱手行禮,恭恭敬敬的說道︰「學生李鴻章,見過恩師。」

  見李鴻章這麼行禮,吳越當然回頭看了一眼,見李鴻章行禮的對象是一個四十出頭的中年文官。然後不容吳越多想,吳健彰已經從吳越背上掙扎下來,同樣向那中年官員拱手行禮,更加恭敬的說道︰「下官吳健彰,見過曾大人。」

  「都免禮吧,這裡是午門,用不著這麼多禮。」那中年文官微笑著擺手,又十分好奇的向李鴻章問道︰「少荃,你怎麼會在這裡?」

  「回恩師,學生在這……。」

  李鴻章的回答被吳越打斷,直楞楞的看著那中年文官,吳越的眼楮瞪得比雞蛋還大,脫口說道︰「李鴻章的老師?姓曾?這位大人,難道你就是大名鼎鼎的曾國藩?」

  敲了寶貝孫子的腦袋一下,吳健彰當然馬上呵斥孫子不得無禮,說曾國藩就是昨天領著他到軍機處拜見的兵部右侍郎。曾國藩和李鴻章卻都吃了一驚,然後曾國藩還疑惑的向吳越問道︰「怎麼?你認識我?」

  「中國不認識你的人還真不多。」吳越心裡嘀咕,嘴上卻恭敬說道︰「曾大人名滿天下,儒生學者,誰人不知?誰人不曉?晚輩雖非士林,卻也早已聽說過大人的名號,如雷貫耳,今日僥倖得見大人威顏,晚輩三生有幸。」

  「哈哈哈哈哈……!」曾國藩爽朗大笑,道︰「果然會說話,難怪皇上這麼喜歡你,六王爺也點名一定要你給他當通譯,小小年紀就這麼能言善辯,才具出眾,難得,真的十分難得!」

  吳越賠笑著謙虛時,旁邊的李鴻章卻早已經瞪大了眼楮,驚訝問道︰「恩師,皇上欣賞吳公子?六王爺還點名讓吳公子給他當通譯?真的假的?」

  曾國藩微笑點頭承認,已經當了五年窮翰林的李鴻章再看向吳越時,目光中當然再沒有了初見面時的輕蔑與不屑,取而代之的則是驚奇和羨慕,吳越則苦笑說道︰「少荃兄,用不著這樣看我,我就是運氣好。還有,給六王爺當通譯是陪著他去大沽口談判,也不是什麼好差事,如果可能,我願意把這個機會讓給你。」

  李鴻章尷尬的笑,連說不敢,一旁的曾國藩卻說道︰「好了,都別在這裡站著了,上了大半天的朝,我餓得前胸都快貼後背了,散了吧,有什麼事以後再說。」

  聽到這話,吳健彰當然是馬上表示想請曾國藩吃飯,感謝曾國藩昨天的引見之恩,曾國藩本不想領這個情,但李鴻章卻也在旁邊幫忙勸說,然後再加上曾國藩對吳越頗有興趣的緣故,最終還是點頭同意了給吳健彰這個面子。吳健彰一聽大喜,忙向李鴻章打聽了京城那裡有什麼好館子,恭恭敬敬的邀請曾國藩和李鴻章前去用飯。

  李鴻章介紹的好館子就在鄰近的前門大柵欄,到得酒樓好,吳健彰倒是吩咐店小二揀最好最貴的酒菜上,李鴻章卻是迫不及待的向曾國藩和吳越打聽起了金鑾殿上生的事,吳越如實說了後,李鴻章對吳越當然是更加的欽佩與豔羨,自內心的說道︰「賢弟,愚兄真是太佩服你了,這麼的一件事,楞是能讓你三言兩語變成一件大好事,讓皇上和六王爺都對你青睞有加,他日賢弟踏入仕途,必然前途無量。」

  吳越苦笑著謙虛,旁邊的曾國藩卻突然說道︰「吳公子,聽你在金鑾殿上的言語,似乎你對世界諸國都十分了解,你讀的都是什麼關於海外的書籍?你在金鑾殿上提到的英法百年戰爭,好象沒有那本大清書籍記載啊?」

  「這個……。 `」吳越最頭疼的就是回答這個問題,盤算了一下才答道︰「回曾大人,晚輩是讀過不少書,但晚輩讀的都是洋人的書,大清國內關於海外的書籍,晚輩反倒一本都沒有讀過。」

  「你是直接讀洋人的書?」曾國藩又有一些吃驚,忙又問道︰「具體是那方面的?」

  無可奈何,吳越又只好象昨天回答李鴻章一樣,答道︰「曾大人,晚輩讀的是西洋的物理化學,地理天文,法律政治,哲學生物學,醫學數學和微積分什麼的。雖然算不上精通,卻也勉強懂得一些皮毛。」

  和李鴻章一樣,曾國藩也馬上認定吳越是在吹牛皮,但曾國藩卻決定給吳越一個機會證明他有沒有吹牛,微笑說道︰「想不到吳公子如此博學多才,好,那本官今天就考考你,你隨便挑一個海外國家,向我介紹一下這個海外國家的大概情況。」

  「那晚輩就獻醜了。」吳越倒也沒客氣,說道︰「晚輩就說我大清國人比較熟悉的英國吧,英國的全名是大不列顛及北愛爾蘭聯合王國,又有一個俗稱叫做日不落帝國,意思是他的殖民地遍佈全球,每時每刻都有陽光照耀在他的國土上。」

  「英國的本土位於歐洲西北角,由三個大型島嶼構成,主要民族是盎格魯撒克遜人,十分重視海洋利益和海外貿易,打敗了西班牙的無敵艦隊後,海軍實力成為世界第一,掌握世界海洋霸權。」

  「政治體制是君主立憲制,國事決於議會,現在的國王是維多利亞女王,這個女王十分重視科學技術,蒸汽機就是靠著她的全力推動,在英國得到迅展,奠定了工業革命的基礎。還有,英國的外交是典型的島國外交,絕不容許歐洲統一,所以每當有歐洲國家強大起來,英國就馬上會站到這個國家的敵人一邊,挑起戰爭削弱這個國家……。」

  吳越的介紹既混亂又粗略,根本不成條理,但這點也已經足夠了,吳越每說一句,曾國藩和李鴻章的眼楮就瞪大一分,嘴巴也張大一分。好不容易等吳越說完後,曾國藩還陷入了久久的沉默,過了好半天才又突然問道︰「地球上有幾大洲?幾大洋?」

  吳越一聽差點沒笑出聲來,滾瓜爛熟的背出了七大洲和四大洋的名字,又以手蘸酒,隨手在桌子上畫下了一個簡略的世界地圖,一一指明七大州和四大洋的所在,還順手指出了地中海、馬六甲、好望角和蘇伊士運河所在,並大概介紹了馬六甲海峽和蘇伊士運河的重要性,以及好望角這個名字的由來。

  呆若木雞的聽完了吳越的賣弄,曾國藩又問起了鐵和鋼的區別,結果這又恰好踫上了吳越的強項,大概解釋了鋼和鐵的區別是含碳量不同後,吳越又隨口說道︰「我們大清的鐵礦雖然也還算充足,但礦石的雜質過多,尤其是含磷過多,所以合格的鋼鐵產量很小。想把我們大清的鋼鐵產量提上去,先就得解決礦石的脫磷問題,歐洲的馬丁鍊鋼爐可以解決這個問題。」

  難以置信的看了吳越半天,曾國藩又問了一個在這個時代難度頗高的問題,「點燃後底部插在水裡的蠟燭,扣上了杯子後,為什麼會熄滅?」

  「那是因為空氣裡的氧氣燒光了。」吳越輕鬆回答,又道︰「如果曾大人想問空氣裡有什麼成分,氮氣最多,約佔78%,氧氣第二,約佔21%,剩下的1%主要是二氧化碳。」

  「如果曾大人想問我們呼吸的主要氣體是什麼,答案是氧氣,但氧氣太多了也不是什麼好事,尤其是新生兒,如果呼吸的純氧過多,會導致新生兒失明。」

  砰一聲響,曾國藩突然重重一掌拍在了桌子上,震得酒菜筷子亂跳,眾人大吃一驚時,曾國藩又大聲說道︰「天縱奇才!吳公子,想不到你小小年紀,竟然就這麼的博學多才,除了天縱奇才這四個字外,本官真是想不到再有什麼詞語可以評價你了!」

  「曾大人過獎,晚輩愧不敢當。」吳越難得有些臉紅,又指了指李鴻章,由衷的說道︰「說到天縱奇才,少荃兄才是真正的天縱奇才,晚輩與他相比,實在差得太遠了。」

  「本官這個學生確實也是天下罕見的俊才,將來他的造詣絕不會在本官之下。」曾國藩倒也沒有替學生謙虛,點頭承認學生李鴻章也是一個難得的天才,然後又說道︰「但是吳公子,你的天資還在他之上!剛才本官已經向吳大人問過你的學業情況,知道你只讀過不到半年的私塾,後來全靠自學。無人指點教育,自己讀書學習,能夠做到這麼一步,老夫不但見所未見,更是聞所未聞!」

  好歹有點自知之明的吳越更是苦笑,實在沒臉當這個評語,然而一直在旁邊傾聽的吳健彰卻突然起身離座,又把吳越也從椅子給拉了起來,然後把吳越給硬按在了曾國藩的面前跪下,曾國藩問起原因時,吳健彰竟然也向曾國藩跪下,恭敬說道︰「曾大人,下官斗膽,想請你收下我這個孫子做學生,讓他到你的門下求學。」

  剛才還在莫名其妙的吳越這才醒悟過來,瞟了一眼買辦爺爺心說你老人家夠狠,真是嫌我的名聲不夠臭,給曾剃頭當學生,和李鴻章做師兄弟,以後老吳家的家譜上,我這個名字怕是註定要和吳三桂並列了。不過吳越心裡也很清楚買辦爺爺這麼做是為了自己好,所以即便不是很樂意給曾剃頭當學生,卻也沒有吭聲。

  弄明白吳健彰讓孫子跪下的原因,曾國藩有些猶豫,曾國藩是欣賞吳越的聰明過人不假,但吳越的家庭出身卻又讓曾國藩很有些瞧不起。而吳健彰卻又懇求道︰「曾大人,下官知道你是天下知名的博學鴻儒,我這個孫子拜到你的門下,難免會有些玷汙你的一世清名。但下官還是得求你一句,下官這個孫子是聰明不假,但是一直沒有什麼名師指點,再這麼耽誤下去將來肯定難成大器,難得大人你對我這個孫子這麼誇獎,還請你務必把他收到你的門下,讓他在你門下琢磨成器,下官求你了。」

  說罷,望孫成龍的吳健彰連連磕頭,又逼著吳越也向曾國藩行禮。而曾國藩也確實十分喜歡吳越的聰明過人和博學多才,又盤算了一下後,曾國藩咬了咬牙,終於還是夾了一筷子菜,微笑著說道︰「這裡的京醬肉絲味道不錯,就是鹹了點。」

  聽到曾國藩這話,不明白這些門道的吳健彰和吳越當然是滿頭霧水,旁邊的李鴻章則微笑說道︰「賢弟,菜太鹹,恩師的口渴了,還不趕快奉茶拜師?」

  恍然大悟,悄悄罵了一句這時代的腐儒就是破規矩多,吳越乖乖捧了一杯茶敬上,恭請老師用茶,曾國藩點頭答應,接過茶水喝了一口,微笑著問道︰「越,你有字沒有?」

  「沒有。」吳越搖頭,心說我現在的便宜老爸都是大號吳曉屏,這麼破的名字,還能給我什麼字?再然後,吳越也大概猜出曾國藩這麼問的原因,便又行禮道︰「學生斗膽,請恩師賜字。」

  「好,為師就送你一個字,算是給你的見面禮。」曾國藩微笑點頭,然後沉吟盤算,自言自語的說道︰「給你一個什麼字呢?本官常以有少荃這個天資出眾的學生而自傲,現在又收了你這個更加天資出眾的學生,足以自慰平生了……。嗯,可以用個慰字。下一個字,為師之所以不擇出身,破例收下你這個學生,是為國惜才,國之大才為棟,棟樑亭柱,慰棟,慰樑,慰亭……。」

  聽到這個字,吳越的瘦臉都有些白了,但是很可惜,曾國藩卻偏偏在這個時候猛的一點頭,道︰「好!為師就送你『慰亭』二字,為你之字!望你在為師門下勤學上進,將來為朝廷棟樑之才,慰為師生平所願!」

  「慰亭?!」

  吳越一聽差點沒哭出聲來,心說曾剃頭你是不是故意坑我,給你這個殺人如麻的屠夫當學生,將來我的名聲就肯定好不到那裡去了,你還又給我這個字號,想叫我的名字永遠銘刻在歷史的恥辱柱上啊?

  吳越在心裡叫苦,暗恨曾剃頭怎麼恰好給自己取了這麼一個破字,吳健彰那邊卻是喜笑顏開,一邊不斷感謝曾剃頭給自己的寶貝孫子賜字,一邊迫不及待的表示回去就派人把拜師禮送到曾國藩府上,曾國藩笑著點頭,心知以老吳家的資產,這筆拜師禮必然不會少。

  好不容易走完了拜師過場,吳越攙扶吳健彰起身間,旁邊的李鴻章立即向吳越拱手道喜,笑道︰「慰亭,從現在開始,我們可就是同門師兄弟了,以後你可要多給愚兄指點一些關於西洋的學問,互相學習,也互相提攜。」

  「一定,一定。」吳越連連點頭,又心中一動,抱著拉替死鬼的心思,笑著說道︰「少荃兄,說到互相提攜,正好有個機會,六王爺要我和爺爺一會去他府上拜訪,要不你和我們一起去,求六王爺把你也帶到大沽口去幫辦文書。若能成功,說不定就是兄長你飛黃騰達的一個契機。」

  李鴻章抿了抿嘴,心中大動,雖然明知道陪著鬼子六去大沽口談判,很容易落下賣國罵名——但是,李鴻章會怕這個罵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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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8 發表於 2017-6-19 21:09
第三十八章 參加談判

  正所謂臭味相投,儘管只是一個芝麻綠豆大的六品編修,此前連讓鬼子六奕留下印象的資格都沒有,但是隨著吳家祖孫來到了恭親王府後,只是一番言談下來,李鴻章就馬上贏得了鬼子六的好感與重視,吳越再乘機建議鬼子六把李鴻章也帶到大沽口幫辦文書,鬼子六也是一口答應。於是乎,一個絕對算得上遺臭萬年的外交談判團隊就組成了。

  談判團團長︰鬼子六愛新覺羅.奕,《中英北京條約》、《中法北京條約》和《中俄北京條約》等賣國條約簽訂者,第二次鴉片戰爭時,一個人就先後向老毛子割讓一百三十二萬多平方公里的土地,向英法兩國賠款紋銀兩千兩百萬兩以上!

  談判團次要成員︰大清裱糊匠李鴻章,代表大清朝廷簽訂《越南條約》《馬關條約》《辛丑條約》等,向日本割讓臺灣、澎湖和琉球等地,如果不是俄、德、法三國為了各自利益出手干涉阻撓,還差點把遼東半島也割讓給鬼子,僅馬關和辛丑兩道條約,就向外賠款六億五千萬兩紋銀!

  談判團主要成員︰買辦帶路黨先驅吳健彰,劃定上海租界邊界,主張向洋人借兵鎮壓太平天國,青浦教案查辦者,逼迫百姓向洋人賠款紋銀三百兩!

  談判團低等成員︰潛在的買辦帶路黨吳越,幫洋人傳教,與洋人合夥建廠,擅長借洋人勢力狐假虎威,現在雖然還沒參辦什麼教案,簽訂什麼條約割土賠款,但將來肯定跑不掉!

  形勢危急,這個主要由漢奸買辦帶路黨組成的談判團隊甫一組建,第二天就全都快車趕往大沽口,僅用一天時間就趕到了天津,稍微休息了一個晚上,次日又急匆匆趕到軍糧城與駐守的清軍隊伍會合,然後派遣聯絡信使向西洋六國聯合艦隊知會情況,邀請聯合艦隊的談判代表布爾布隆到軍糧城展開談判。

  當天傍晚,聯絡信使帶回消息,說是布爾布隆斷然拒絕親自來武糧城談判,要求鬼子六到大沽口談判,並規定鬼子六的隨行人員不得過二十人,且不能攜帶任何武器。

  對此,與洋人友誼深厚的吳家祖孫倒是毫不擔心,但鬼子六卻是提心吊膽,猶豫許久都不敢答應布爾布隆提出的這個條件,鬼子六的護衛也認為這麼做是洋人想把鬼子六騙到大沽口一刀砍了,極力反對鬼子六接受布爾布隆的條件。最後,鬼子六乾脆把皮球踢給了吳健彰,要吳健彰去大沽口和洋人交涉,讓布爾布隆帶人來武糧城談判,還同樣要求布爾布隆等人不得攜帶任何武器。

  來大沽口談判本就是城下之盟,求和方還要讓勝利方不到任何無來自軍營中談判,吳健彰當然是傻眼不敢接這個差。看出吳健彰的為難,吳越便站了出來自告奮勇,說道︰「王爺,我爺爺年紀大了,腿腳不方便,還是讓我去吧。」

  「你有這個把握?」鬼子六趕緊問道。

  「回王爺,草民沒有把握。」吳越搖頭,坦然說道︰「但我爺爺去同樣是沒把握,與其讓他老人家來回奔波,受洋人羞辱,還不如我去。」

  鬼子六不再吭聲,吳越則又說道︰「王爺,皇上還在等著我們的消息,洋人那邊也等得不耐煩了,如果連談判會場都遲遲定不下來,皇上肯定會不高興,洋人那邊如果沉不住氣,說不定又會把戰事擴大。所以不管有沒有把握,都請讓草民替你跑一趟,爭取讓洋人接受你的條件。」

  吳越故意提起咸豐大帝和洋人都已經等得不耐煩,當然是間接提醒鬼子六不能過於耽誤時間。結果這一手也還算有點效果,考慮到上一個談判代表花沙納就是因為過於拖延時間被洋人攆回北京,還導致洋人攻佔大沽口炮臺把事態擴大,不願重蹈這個覆轍的鬼子六考慮了一夜,把牙齒一咬,終於還是決定接受布爾布隆的條件,只帶二十個隨從去大沽口談判。咸豐派給鬼子六的侍衛紛紛勸阻,但鬼子六不聽。

  其實鬼子六和他的侍衛完全就是白擔心,聯合艦隊來大沽口是為了敲詐勒索,既沒有把戰事擴大的打算,也沒有和直隸清軍全面開戰的實力,當然不會對鬼子六下毒手自行切斷與滿清朝廷的聯絡渠道。所以當天正午時分,當鬼子六領著二十個毫無武裝的隨從趕到大沽口後,不但沒有受到任何的刁難苛刻,相反還受到了聯合艦隊相當隆重的接待。

  見面時,讓吳家祖孫頗為尷尬的事生了,當著鬼子六和李鴻章等人的面,聯合艦隊的帶頭人法國公使布爾布隆和美國准將馬修.培裡直接就給了吳家祖孫一個熊抱,臉龐和嗓門一樣大的培裡還抱著吳越大聲嚷嚷,「親愛的吳,真高興能在這裡見到你和你的祖父,你們清國的愚蠢朝廷這次總算是做了一件聰明事,讓你們也來參加談判,這件事就容易解決了。」

  可能是覺得吳家祖孫的嫌疑不夠大,布爾布隆也抱著吳健彰直接用中文說道︰「吳,我的好朋友,我們終於又在談判桌上見面了,和以前一樣,我對你絕不會客氣,你就準備哭著回去向你的皇帝報告談判結果吧。」

  鬼子六和李鴻章等人都面無表情的看著吳家祖孫不吭聲,吳健彰也只好苦笑著解釋道︰「王爺,你千萬別誤會,洋人習慣這麼直接說話,私下裡關係再好,到了談判桌上也是敵人,公私分明!」

  「沒錯!」布爾布隆接過話頭,也衝鬼子六嚷嚷道︰「密斯特恭,你這次帶來了一個好幫手,吳在談判桌上一向就是我們最狡猾的敵人。但你也別高興得太早,每一次的勝利者都是我,這次也不會例外。」

  還好,鬼子六和李鴻章都是比較能接受新生事物的人,雖然驚訝於洋人說話的直接坦白,也多少有些擔心吳家祖孫會出賣大清朝廷,卻也都沒有直接流露出來,只是客客氣氣向洋人拱手行禮,然後鬼子六還提出儘快展開談判,早就等得心焦的布爾布隆和培裡等人求之不得,立即點頭同意。

  談判會場被設在了大沽口炮臺的指揮廳裡,儘管布爾布隆等人以禮接待鬼子六一行,卻也在座位的安排上耍了花招,剛進大廳就立即落座,又邀請鬼子六等人做到他們的對面,然而鬼子六剛想坐下時,吳越卻看出了情況不對,忙阻止道︰「王爺,不能坐。」

  「為什麼?」鬼子六疑惑問道。

  吳越不答,只是轉向了布爾布隆等人,微笑著用中文說道︰「親愛的布爾布隆公使先生,非常遺憾,似乎你們的工作人員在佈置座位時,犯下了一個嚴重的錯誤,怎麼把座位安排成了南北走向?這座位安排,似乎應該是東西走向才對吧?」

  中國古代也有面北這個詞,得吳越提醒後,鬼子六和李鴻章這才現洋人耍的花招——搶先坐到了代表勝利者的北方面南,卻把坐南面北的失敗者位置讓給了鬼子六。而布爾布隆則微笑說道︰「吳,你比你祖父更狡猾,但這樣的位置安排並不錯,我們打下了大沽口,是勝利者,所以應該坐在北面。」

  「親愛的布爾布隆先生,很遺憾,恭親王他這次並不是來和你們談判停戰,大清與歐美六國也並沒有宣戰。」在二十一世紀參加過兩次外貿談判的吳越針鋒相對,微笑說道︰「恭親王他來與你們談判的目的,是為了大清與歐美六國就通商、建廠和建立大使館等事展開談判,是典型的外交談判,按國際慣例應該是東西而坐,平等交談。布爾布隆先生,你是法國著名的外交專家,你說是不是應該這樣?」

  「吳,你這個口齒伶俐的傢伙,我就不應該在上海救你。」

  布爾布隆無奈的抱怨了一句,然後與培裡、勞瑞歐等人低聲商量了一通後,布爾布隆最終還是同意改變座位為東西走向,讓鬼子六和吳健彰等人坐到了代表平等的東面,鬼子六見了大喜,還悄悄拍了拍吳越的肩膀,低聲說道︰「好,繼續,本王一定會向皇上替你請功。」

  吳越苦笑,暗道︰「也就是這麼一點小事了,洋人是講點國際公約,但是在利益方面是從不手軟,能不能讓我少背點漢奸罵名,關鍵還是得看你。」

  結果也不出吳越所料,儘管只是一支由軍艦和武裝商船臨時拼湊起來的聯合艦隊,總兵力也才四千多人,同時也沒得到國內的開戰允許。但布爾布隆等人卻仍然是獅子大張口,提出了一大堆合理不合理的苛刻要求,堅持要讓鬼子六全部接受。

  布爾布隆等人開出的條件主要有這幾點︰一︰允許英、美、法、西班牙、比利時和普魯士六國商人在通商口岸租買土地,建立工廠銀行等商業設施。

  二︰允許六國傳教士進入內地遊歷和傳教。

  三︰允許英國和法國在北京建立大使館,允許法國在上海建立租界。

  四︰增開南京、臺南、溫州、潮州、海州(連雲港)和天津六個通商口岸,並允許六**艦自由進出通商城市港口,允許六**隊在通商港口停泊駐紮。

  五︰修改《南京條約》,允許六國商人自由進出港口城市,嚴懲阻撓洋人進城的官員百姓。

  六︰賠償聯合艦隊軍費紋銀一百萬兩。

  七︰承認吳健彰和吳越祖孫無罪,嚴懲陷害吳健彰和吳越的凶手,允許中國商人、百姓及官員與六國商人展開一切商業合作,允許中國人幫助六國傳教士傳教,大清官府不得阻撓。

  聽完了洋人開出的條件,鬼子六和吳健彰當然都是大皺其眉,因為咸豐大帝要求的是不許洋人在北京建立大使館,更不許再開港口,尤其是不許開放天津港,同時還要少賠款,最好是不賠款。被迫無奈之下,鬼子六和吳健彰也只好是先答應第一、二、五和第七條,同時也同意讓法國在上海建立租界,然後再就餘下幾條與洋人討價還價,儘可能的殺低價格。

  很遺憾,儘管鬼子六壯著膽子答應了開放臺南、溫州和潮州三個南方口岸,硬著頭皮承諾賠款二十萬兩銀子,熟悉洋人風俗語言的吳健彰也不斷解釋哀求,力勸布爾布隆等人做出讓步,但布爾布隆等人卻寸步不讓,堅持要鬼子六無條件接受他們開出的一切條件,並且動輒威脅以戰爭。最後在焦急無奈下,鬼子六還主動露出了咸豐大帝的真正底牌,道︰「布爾布隆先生,除了天津港和大使館的事,其他都可以商量,但你們如果一定要我們大清開放天津港和允許你們在北京建立大使館,那這次談判就絕不可能成功!」

  聽到這話,吳健彰和吳越當然都是臉色一變,心裡一起大罵鬼子六蠢貨——事實上鬼子六也就是這麼蠢,二鴉戰爭時簽定了北京條約後,遵守約定退兵的法**隊撤退途中遇到大雨,稍微耽擱了幾天,以為法國人反悔的鬼子六就嚇得把烏蘇里江以東的土地全部割讓給毛子,還答應中亞那邊的邊界以哨兵崗位劃定,又白送給了老毛子幾十萬平方公里的國土。

  吳家祖孫臉色大變,布爾布隆和勞瑞歐等外交老手卻是眼中放光,馬上就揪準了鬼子六不敢答應開放天津港和允許在北京建立大使館的弱點,逼迫鬼子六以開放長江航線和再度增開五個內6外洋港口為交換,也鯨魚張口把賠款提高到了兩百萬兩,並且再不做任何讓步。

  看到鬼子六的臉色白,生怕這個蠢貨嘴巴一鬆就答應了這些苛刻條件,吳越只好趕緊開口,向鬼子六提議道︰「王爺,你如果累了的話,可以暫停談判,稍微休息一下再重新商談。」

  茫然的哼了好幾聲,鬼子六才回過頭來要求暫停談判,布爾布隆等人雖然答應,卻也再度揚言絕不會做任何讓步,鬼子六如蒙大赦,趕緊逃出談判會場喘氣,吳健彰和李鴻章等人趕緊跟上。而吳越也想跟出去時,布爾布隆卻逮住機會湊了上來,飛快的低聲說道︰「吳,你如果能勸說密斯特恭答應這些條件,三萬銀元。」

  吳越不吭聲,毫不猶豫的追了出去,先出門的鬼子六則頭也不回,一直飛奔到炮臺邊沿,大口喘了許久粗氣,然後才回過神來對吳健彰和李鴻章等人說道︰「洋人開出的條件太苛刻!我就算勉強答應,皇上那裡也肯定不會答應!」

  吳健彰和李鴻章等人默默點頭,然後鬼子六又低聲對吳健彰說道︰「吳道臺,你不是和那個布爾布隆很熟嗎?能不能給他送點銀子,讓他多做些讓步?」

  「王爺,沒用。」吳健彰搖頭,如實答道︰「洋人這次是六個國家聯手,任何讓步都必須經過六國代表同意才能決定,給他們送銀子和送女人都沒用,只是白白浪費。」

  「那怎麼辦?」鬼子六苦惱的說道︰「洋人已經說了,他們不會再讓步了,這要是談不成,本王怎麼向皇上交代?」

  「王爺,不是下官說你,你還是太沒經驗了。」吳健彰埋怨道︰「你怎麼能直接告訴洋人說我們大清絕不允許開放天津?這不等於是告訴洋人我們的真正底限,洋人不獅子大開口那才叫怪!」

  鬼子六板著臉不說話,過了半晌才說道︰「不行的話,就請旨吧,看皇上是否答應洋人開出的條件。」

  隨行眾人默默點頭,鬼子六便叫人拿來筆墨,親自提筆當場做書,向咸豐大帝奏報談判情況,請示是否決定洋人的苛刻條件。在此期間,包括吳越在內的鬼子六隨從都保持沉默,惟有李鴻章輕輕嘆了一聲,低低道︰「完了,這次至少銀子是賠定了。」

  李鴻章的聲音雖然低,但吳越正好站在他的身邊清楚聽到,所以吳越便拉著李鴻章退後了幾步,低聲問道︰「少荃兄,你說銀子賠定了,難道你認為皇上一定會答應賠銀子?」

  「肯定的事。」李鴻章低聲說道︰「剛才六王爺在談判時,明顯關心的只是天津開港和大使館這兩件事,關於賠款的問題幾乎都沒張口,全是吳大人和洋人交涉,這說明皇上早就對六王爺暗中有交代,銀子的事好商量。」

  吳越仔細回憶,現剛才的情況確實如李鴻章所言,鬼子六在賠款方面確實不怎麼上心,而再想起歷史上野豬皮家族對外的出手大方,吳越心裡難免也有些嘀咕,暗道︰「不會吧,不會真同意賠給洋人這麼多銀子吧?」

  雖說賠的不是自己的銀子,但這件事追根溯源卻是和自己有關,一想到中國老百姓的活命錢因為自己要這麼大把大把的白送給洋人,吳越心裡怎麼都有一些愧疚,也努力開始盤算,「怎麼才能不賠銀子或者少賠銀子就把這件事解決?洋人這次其實是為了商業利益來的,也根本沒有和滿清朝廷全面開戰的打算,只要給他們足夠的利益,讓他們大幅度讓步也不是沒可能。」

  「那拿什麼利益和他們交換,才可以讓他們放棄賠款?修鐵路?建立電報網絡?不行,這些投資太大,六個國家也絕不可能讓對方共享這些利益。建更多租界?開更多港口?開礦?開……,等等,開礦?!」

  想到這裡,吳越突然心中一動,腦海裡頓時就飛快盤算了起來,下意識的想起中國的幾處著名礦產,「馬鞍山鐵礦,山西煤海,大慶油田,漢陽鐵礦,銅礦,金礦,鎢……,再等等!金礦!我怎麼把那裡的金礦給忘了?!」

  稍微晚了一步,吳越絞盡腦汁的拿定主意時,鬼子六已經寫完了奏摺,交給隨行的侍衛快馬送往了京城,還已經吩咐重回談判會場,要求洋人等待咸豐答覆。吳越趕緊上前,低聲對鬼子六說道︰「王爺,我想出了一個辦法,或許可以不用賠款和做那麼多讓步,就讓洋人答應我們的條件。」

  「什麼好辦法?」鬼子六趕緊問道。

  「進了會場再說。」吳越怕鬼子六不同意更不敢相信自己的異想天開,便也沒有立即說出自己的主意,只是低聲說道︰「請王爺回會場去重新談,到時候也請王爺允許我和洋人爭辯幾句。」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6-24 18:30 編輯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6-24 18:27
第三十九章 賣別人的國

  (PS:三江了,求票求收藏。)

  鬼子六並不是很相信吳超越的話,但考慮到吳超越的能言善辯,還有讓洋人等待咸豐答覆也必須在談判會場上提出要求,所以猶豫再三後,鬼子六還是決定給吳超越一個機會,也不放心的叮囑道:「不能胡說八道,更不能隨意答應洋人開出的任何條件,如若不然,休怪國法無情!」

  吳超越自信的點頭,鬼子六也這才領著眾人重新回到談判會場,要求繼續召開談判。然後不一刻,布爾布隆和馬修.培裡等洋人談判代表也重新回到會場上,布爾布隆還在宣佈談判繼續進行後搶先說道:「密斯特恭,我們再次重申,對先前開出的條件絕不會做出任何讓步,也絕不同意再修改條約上的任何一個字!」

  「親愛的布爾布隆先生,話千萬不能說得這麼絕對。」吳超越開口了,微笑說道:「如果我方提出的新條件可以讓你們更滿意,也可以讓你們可以獲得更大更多的商業和經濟利益,那麼你們也不答應修改嗎?」

  布爾布隆和培裡、勞瑞歐等各國談判代表驚訝的互相對視了一眼,互相點了點頭後,布爾布隆這才說道:「親愛的吳,如果你們提出的新條件可以讓我們更滿意,那我們當然可以考慮修改。但是吳,你們提出的新條件如果沒有你說的那麼美好,那我們就只能仍然堅持之前提出的條件。」

  「布爾布隆先生,你請放心,絕對可以讓你們滿意,還可以說是讓你們驚喜。」

  吳超越自信的回答,然後拿起了李鴻章之前做的會議記錄,說道:「布爾布隆先生,重申一下我方的立場,關於你們提出的條約原本,我方無條件同意第一、二、五、七條,同意法國在上海建立租界,同意開放臺南、溫州和潮州三個通商口岸,同意賠償你們六國艦隊二十萬兩紋銀的軍費。親愛的布爾布隆先生,請仔細核對一下我方提出的條件,是否與你們記錄相符?」

  很專業的仔細核對了會議記錄,老牌外交家布爾布隆這才點頭,說道:「OK,完全相符,但是吳,我們絕不接受這些條件。」

  「布爾布隆先生,既然你們不願接受,那我們就修改和補充一下。」吳超越打了一個響指,說道:「鑑於貴方拒絕接受我方條件,那麼我以個人身份提議修改賠款金額。」

  聽到這裡,鬼子六的臉色都白了,生怕吳超越不知輕重亂說了一個天文數字,趕緊開口喝道:「吳超越,本王什麼時候允許你答應給洋人賠款多少了?給本王閉嘴!」

  「王爺,你沒把我的意思完全聽明白。」吳超越微笑答道:「我是以個人身份建議修改賠款金額,並不具備法律效應,你和布爾布隆先生都可以不接受。如果你不信,可以問問布爾布隆先生。」

  說罷,吳超越還向布爾布隆微微一笑,布爾布隆則以為吳超越是貪圖他許諾的賄賂,想借這個機會出賣滿清朝廷的賠款金額最大底限,便點了點頭,向鬼子六說道:「不錯,密斯特恭,吳只是以他的個人提出建議修改賠款數目,並不具備任何效應,你和我都可以不接受。」

  鬼子六這才鬆了口氣,吳超越也沒客氣,馬上就說道:「布爾布隆先生,我建議修改的賠款金額為具體核定,由我方派遣人員核實你們在這次軍事行動中的軍費支出,以及你們的商業損失,如實賠償。換句話說,也就是你們這次用了多少軍費,還有損失了商業利潤,我們就賠償多少,一兩銀子不多,一兩銀子也不少!」

  吳超越的話還沒有說完,會場上就已經是一片大譁,布爾布隆再是老牌外交家,也忍不住驚訝叫出了聲音,額頭上開始綻現青筋,培裡和勞瑞歐等人更是怒吼出聲,紛紛操著本國語言大吼大叫,不是表示絕不答應,就是指責吳超越胡說八道在開玩笑。鬼子六這邊卻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還頗疑惑的向吳健彰問道:「吳大人,你孫子說的到底是賠多少?洋人怎麼激動成了這樣?」

  「回王爺,我那孫子說的意思是照價賠償,也就是洋人這次花了多少軍費,耽誤了多少生意,有多少就賠多少。」吳超越低聲回答,又道:「如果洋人真的答應,那麼就算洋人拼命報花帳,也最多不過五六萬兩銀子。」

  「五六萬兩銀子?」鬼子六一聽樂了,忙又追問道:「那洋人會不會答應?」

  「我們絕不答應!」布爾布隆替吳健彰回答了鬼子六的問題,憤怒說道:「吳,你到底懂不懂外交談判?你這不是在談判,是在開玩笑!我們絕不答應你開出的荒唐條件!」

  「親愛的布爾布隆先生,你是否答應,還請聽我說完補充條款。」吳超越微微一笑,提高了聲音,說道:「除了建議修改賠款數額外,我還以個人身份建議補充幾條和約內容。補充條款第一條,清國朝廷承諾確保上海口岸的煤炭供應,承諾以市價向參加這次談判的歐美六國商人及軍艦出售煤炭,並允許你們六個國家的軍艦及商船自由進出上海口岸補充煤炭、引水和糧食。」

  聽到這條,布爾布隆等人怒氣稍抑,點頭說道:「吳,你這條補充條款還勉強象個樣,但是吳,我們要那麼多煤炭做什麼?」

  「布爾布隆先生,培裡將軍,勞瑞歐領事,還有在座的各國領事和將軍,你們還是太不瞭解大清了。」吳超越不動聲色的說道:「我大清有禁礦令,不管開採任何礦產,都必須經過我大清朝廷允許,擅自採煤是違法行為,所以你們想在上海獲得充足的煤炭補給,就必須要得到我大清朝廷的幫助!」

  布爾布隆和培裡等人低聲議論了,過了片刻後,勞瑞歐才說道:「吳,你說的這點確實很對,但並不重要,就我們所知,上海港目前能夠採購到的煤炭,勉強能夠保證我們的航行所需。」

  「現在是勉強能夠保證,但將來呢?」吳超越毫不客氣的反駁道:「親愛的勞瑞歐先生,將來你還能在上海採購到足夠需要的煤炭嗎?不要忘了,世界海洋上航行的蒸汽船已經越來越多,你們歐美六國也越來越重視蒸汽船的技術發展,到了海洋行駛的商船軍艦都變成了蒸汽船的時候,上海市場上出售的煤炭,是否還能滿足你們的航行需要?」

  「還有。」吳超越頓了一頓,又說道:「還有你們想在大清土地上建立現代化工廠,離得開煤炭嗎?沒有足夠的煤炭供應,先進的蒸汽機如何運行?難道你們想放著廉價高效的蒸汽機不用,用人力織布,用水力紡紗?再去用木炭鍊鋼?」

  聽完了吳超越這番高瞻遠矚的言談,布爾布隆和培裡等人都是微微點頭——畢竟他們知道蒸汽機時代煤炭這種能源的重要性,所以又低聲商量了一通後,布爾布隆開口說道:「吳,我們接受這一條補充條款,相應的,我們願意削減一些賠款,但還是絕不答應你提出的賠款條件。」

  一聽洋人願意削減一些賠款,鬼子六當然是心花怒放,趕緊低聲鼓勵吳超越繼續努力加油,而吳超越也沒客氣,又說道:「補充條款第二條,大清朝廷承諾絕不干涉歐美六國與日本的戰爭,你們與日本交戰期間,你們的軍艦可以任意在大清各個通商口岸採購補給。大清朝廷承諾無條件承認歐美六國在日本建立的國際共管區或租界,也無條件支持你們在日本的領土主張,並加以承認!」

  會場內又是一片譁然,鬼子六趕緊又問吳健彰這是什麼意思時,同樣張口結舌的吳健彰好不容易才回過神來對鬼子六低聲說道:「就是洋人如果和日本打仗,我們答應絕不干涉,不給日本人幫忙,同時必須賣給洋人糧食武器什麼的,幫洋人打日本。還有洋人如果搶了日本的那塊土地,我們就承認那是洋人的土地。」

  「這條沒問題。」鬼子六一口答應,「我們和日本沒有宗藩關係,日本國王也沒有接受過我們大清皇帝的冊封,洋人再怎麼和日本打仗都不關我們事,這條沒問題,皇上那裡也肯定可以答應。不過,這對洋人來說有什麼用?」

  「這對我們有什麼用?」布爾布隆等人也疑惑的問,說道:「吳,你這樣的承諾雖然在我們和日本交戰時非常有用,但我們現在並沒有和日本交戰,我們又為了什麼要發起和日本的戰爭?」

  「是啊,我們為什麼要和日本交戰?」勞瑞歐也笑著說道:「吳,你這一條對我們不但無用,相反還有慫恿我們和日本開戰的意思,這對你有什麼好處?」

  除了對日本很感興趣的美國代表培裡外,其他的洋人代表也是大聲嚷嚷,指責吳超越提出的這一條補充條款對他們來說毫無作用,然而吳超越只用了一句話就讓他們安靜了下來,「大清的銀子,有三分之二是來自日本的銀礦!」

  會場突然變得安靜了許多,六國代表一個個全都是眼珠子亂轉,吳超越則又補充道:「各位領事,各位將軍,你們如果不相信我的數據,我可以請我們大清的恭王爺立即下文,從大清國史館抄來大清歷年向日本進口白銀的數字,讓你們參考!」

  「各位尊敬的先生,吳沒有騙你們。」培裡突然開口了,說道:「就我個人掌握的資料,日本的石見銀礦最早從十四世紀開始開採,直到現在仍然還有白銀產出,是日本幕府最重要的財政來源!」

  「把東亞地圖拿來!告訴我石見銀礦在那裡?」

  英國代表雅齡上校放聲大吼,然而他的部下手忙腳亂去找東亞地圖時,吳超越卻微笑說道:「雅齡上校先生,就我所知,石見銀礦現在是還有白銀產出,但是畢竟已經開採了五百多年了,產量下降了許多,所以現在日本最大的銀礦已經不是石見銀礦,而是生野銀礦。」

  「那告訴我,生野銀礦在那裡!」雅齡改口說道。

  「當然可以。」吳超越微笑說道:「不過嘛,日本的銀礦雖然豐富,但是石見銀礦和生野銀礦加在一起,都沒有日本的一個金礦值錢!就我所知,日本那個金礦的黃金儲量,如果換算成了英鎊……。」

  「多少?」雅齡趕緊追問。

  吳超越沒急著回答,而是先討來鵝毛筆和白紙,然後向雅齡問道:「雅齡上校,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貴國的貨幣是採用黃金本位制,一個英鎊等值於一磅白銀,也大約等於大清的十二兩銀子左右,是不是這樣?」

  雅齡飛快點頭,還誇獎了一句吳超越對英國貨幣的精通,吳超越則又問道:「那麼請問雅齡將軍,一個英鎊大概等於多少克黃金?」

  只熟悉英制單位的雅齡有些傻眼,剛想也提筆換算時,國內首創公制單位的布爾布隆卻飛快答道:「一英鎊摺合黃金,大約是7.32克。」

  「多謝。」吳超越道謝,然後立即筆算起了那個日本金礦黃金儲量折算成英鎊和白銀的價值,過了許久才抬起頭來,微笑說道:「各位尊敬的先生,非常驚人的數字,日本那個金礦的黃金儲量,摺合英鎊是兩千七百萬英鎊以上!摺合白銀則是更加驚人的三億兩千萬兩白銀以上!而且我可以擔保,這個數字還是隻少不多,日本那個金礦的黃金儲藏量,我也是儘量的往少裡說了。」

  會場上盡是咽口水的聲音,每一個洋人都在這兩個驚人的數字面前目瞪口呆,也雙眼發綠,過了許久後,布爾布隆才艱難的說道:「吳,你是認真的嗎?島國日本真有這麼大的一個金礦?我們怎麼從來就沒有聽說過?」

  「親愛的布爾布隆先生,在這樣的局勢下,你認為我會開玩笑,敢開玩笑?」吳超越的表情十分嚴肅,又說道:「你們之所以沒有聽說過那個金礦,是因為包括日本國內都還沒有發現那個金礦,所以那還是一個從來沒被開採過的原始礦產。」

  「那你是怎麼知道的?」布爾布隆趕緊問道。

  「當然是發現這個金礦的勘探專家告訴我的。」吳超越微笑說道:「我還可以告訴你們一個更驚人的消息,日本那個金礦的礦石品位是全球最高,平均每噸礦石產金可達八十克!」

  「告訴我,那個金礦在那裡!」勞瑞歐紅著眼睛追問——西班牙殖民者最喜歡什麼玩意想必朋友們都知道。

  「補充條款第三條!」吳超越突然提高了聲音,說道:「大清子民吳超越無條件告訴歐美六國日本大型金礦的具體位置所在!但前面的條款如果你們不接受,這一條就做廢,由吳超越自行選擇歐美國家開發這個金礦!」

  會場上再一次鴉雀無聲,六國代表各懷鬼胎,互相偷看對方的神情反應,心裡也很清楚如果集體拒絕吳超越開出的條件,那麼肯定會有國家單獨和吳超越私下交易,獨吞那個誘人的大型金礦。而仔細盤算了許久後,布爾布隆又問道:「吳,那我們如何能確定你沒有說假話?如果你是騙了我們,或者你被金礦發現人騙了,你提供的位置沒有那麼大的一個金礦,我們豈不是虧大了?」

  「如果我騙了你們,任殺任剮!」吳超越斬釘截鐵的回答,又說道:「而且我還可以明白告訴你們,我曾經親眼見過那個日本金礦開採出來的黃金顆粒,絕對不假!」

  「口說無憑,我們很難相信啊。」布爾布隆無奈的攤手說道。

  吳超越當然也知道口說無憑,卻苦於沒有證據證明自己知道那個日本金礦確實存在,剛想繼續賭咒發誓時,那曾想吳超越的買辦爺爺吳健彰卻突然站了起來,大聲說道:「各位尊敬的先生,你們可以懷疑我的孫子是否說假話,但是日本的石見銀礦和生野銀礦是事實存在的吧?日本的佐渡金礦,你們也應該聽說過吧?你們歐洲的金銀比價是一比十五,日本的金銀比價是多少你們知不知道?去年是一比五!這難道不是日本黃金充足的證據?!」

  「還有,日本的龐大市場如果完全開發了起來,你們可以賣多少鴉片,可以賣多少棉布棉紗,難道你們就沒有想到過?得到上海這個與日本隔海相望的港口做為後勤基地,對你們打開日本市場有多方便,難道你們就不知道?」

  六國代表全都默不作聲,心裡不斷盤算和權衡利弊,而吳超越暗讚了一句買辦爺爺賣起別人國家果然夠慷慨後,便又開口說道:「各位尊敬的先生,我和我的祖父都知道,你們這次來到大沽口,其中一個原因就是來營救我們,我們心裡非常感激,也會一生把你們當做最親密的朋友。」

  「所以,做為你們最親密的朋友,我必須要提醒一點,你們這次來最重要的目的,還是更進一步打開大清廣袤無限的商貿市場,而不是來發起與清國的戰爭,大清朝廷已經對你們做出極具誠意的讓步,你們已經獲得了之前期望的結果,又何必要為了一筆不應該得到的賠款,來冒談判破裂的風險?」

  神情複雜的與其他代表低聲討論了幾句後,布爾布隆起身說道:「密斯特恭,我們要求暫時停止談判,討論如何修改條約內容。」

  「好,好,沒問題。」

  鬼子六連連點頭,心裡無比慶幸自己慧眼識珠,堅持把吳超越帶到了這裡。而布爾布隆隨著其他代表走到會場門前時,卻又想起了一件事,忙回過頭來向吳超越問道:「吳,有件事我非常好奇,你說那個發現日本金礦的勘探專家,他是如何知道那座金礦的黃金儲藏量的?」

  這個時代還沒有對礦產資源測算儲量的技術,造成三年前發現的美國加州金礦和去年發現的澳大利亞金礦都無法估算黃金儲量,但吳超越並不知道這點,所以只能如實回答道:「就我所知,好象是測定了礦脈的長度和厚度,然後再開採部分礦石樣品計算每立方米的礦石重量,測算每公噸的黃金含量,然後就可以得出黃金儲量的多少。」

  吳超越的話還沒有說完,六國代表的眼睛都已經放光了,趕緊用心記住了這個時代還沒發明的礦產資源估算方法,然後布爾布隆點了點頭,說道:「謝謝你,我的好朋友吳,我替我們法國的礦產勘探人員向你道謝。」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6-24 18:27
第四十章 峰迴路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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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所謂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捐班老買辦吳健彰倒黴的時候,朝廷上下不但沒有一個人搭理他,落井下石的摺子還要多少有多少,高呼把他抄家滅門的清流御史也比永定河裡的王八還要多上幾隻。

  而到了清流領袖翁心存倒黴的時候,儘管咸豐大帝都已經怒吼翁心存其罪當誅了,查辦翁心存的欽差大臣還是咸豐大帝面前的大紅人肅順,上摺子為翁心存求情喊冤的還是數不勝數,其中的主力除了清流御史和翁心存的同鄉同年外,還不乏朝廷大員,甚至軍機中堂,就連正在湖南主持圍剿太平軍大事的軍機大臣賽尚阿都上了摺子為他求情,懇求咸豐大帝網開一面,放翁心存一馬。

  軍機大臣中營救翁心存最熱心的是穆蔭和麟魁,這兩位爺不但與同朝為官的翁心存交情極好,又都是今年才進軍機處的主,平地起房根基還不穩,一陣稍微大點的風都有可能把他們吹倒,正急需扎穩根基和百官支持。而翁心存為官三十年,多次提督學政主持鄉試,門生弟子滿天下,是朝野公任的清流領袖,在御史言官中極具影響力,這個時候拉翁心存一把,自然是等於賣了一個大人情給京城裡那些專靠刀筆吃飯的御史言官,對穆蔭和麟魁的清譽有著無窮好處,所以只要逮著機會,穆蔭和麟魁就一定會在咸豐大帝面前替翁心存說好話,求咸豐大帝對翁心存從寬處理。

  很可惜,翁心存這次闖的禍實在太大,穆蔭、麟魁和文武百官再怎麼替他求情都作用不大,為洋人屯兵大沽口一事急得嘴皮起泡的咸豐大帝死活不肯鬆口寬恕翁心存,而再到了翁同書和宋晉被吳超越陷害後,咸豐大帝也就更加惱怒翁心存父子,更加不肯對翁心存從寬處理了。

  還是得道多助這句話,正當穆蔭和麟魁等人對營救翁心存一事逐漸絕望的時候,鬼子六領著吳家祖孫趕赴大沽口與洋人談判的同一天,一道彈劾奏摺卻突然送進了軍機處——巡街御史範會彈劾吳健彰縱容其孫吳超越當街行凶,在崇文門重地以洋槍威脅稅吏!而很湊巧的是,這道摺子又恰好被從來就看吳家祖孫不順眼的穆蔭首先看到,但穆蔭在驚喜之餘也沒急著遞交給咸豐大帝,而是暫時扣下,準備等咸豐大帝心情十分不好的時候再呈請御覽,先讓咸豐大帝發吳家祖孫的火,然後再乘機為翁心存開脫求情。

  機會很快就來了,十七日傍晚,負責保護鬼子六的御前侍衛阿克丹突然送來急報,說是鬼子六不聽勸阻,只帶了二十名沒有任何武裝的隨從就去了大沽口炮臺和洋人談判。首先看到這道急報的祁寯藻不敢怠慢,第二天剛一上朝,祁寯藻馬上就把情況報告給了咸豐大帝,結果這麼一來,咸豐大帝馬上就龍顏大怒了。

  「糊塗!奕訢辦事為何如此糊塗?洋人要他怎麼做他就怎麼做,失了國體不說,萬一洋人乘機把他扣下,逼著他在條約上簽字怎麼辦?洋人如果逼著他賠款幾百萬兩銀子,他也簽字了怎麼辦?這個奕訢,簡直糊塗透頂!」

  聽著咸豐大帝的咆哮,滿朝官員個個面帶愁色,都害怕咸豐大帝的六弟被洋人武力逼迫,在朝廷絕不可能接受的條約上簽字,到時候就象《穿鼻條約》割讓香港一樣,朝廷就算不願意承認最後也只能是捏著鼻子認帳。而咸豐大帝卻是益發的怒不可遏,又大吼道:「立即擬旨,讓奕訢馬上給朕回軍糧城,在大清軍隊的保護下和洋人談判!混帳東西,這樣的小事還要朕替他操心,簡直無能!」

  朝臣唯唯諾諾的領旨,然後僧格林沁站了出來,向咸豐大帝啟奏道:「萬歲,這事也不能完全怪六王爺,他畢竟年輕,又是第一次和洋人打交道,一時疏忽情有可原。可恨的是那吳健彰,和洋人打了那麼多年的交道,熟知洋人的暴虐蠻橫,竟然也不攔著六王爺,其罪可誅!」

  咸豐大帝神色不善的點頭,對吳家祖孫反感又生,接著麟魁也馬上跳了出來,神色緊張的說道:「皇上,恕微臣說句不極力的話,如果六王爺去洋人控制的大沽口炮臺談判是吳健彰和他的孫子暗中慫恿,那這事恐怕就更危險了。」

  聽到這話,咸豐大帝比吳超越還要乾瘦幾分的臉上肌肉一跳,也馬上開始擔心吳家祖孫暗中和洋人勾結,故意慫恿鬼子六去大沽口炮臺做砧上魚肉。而再暗罵了一句六弟無能後,咸豐大帝也就喝道:「記住,恭親王如果有摺子送來,不管什麼時候,都必須要立即送到朕的面前!」

  隨著幾個軍機大臣答應的同時,穆蔭難免也有些後悔沒把那道和吳家祖孫有關的摺子帶在身邊,錯過了一個火上澆油的大好機會。不過穆蔭也沒怎麼過於惋惜,因為穆蔭相信,鬼子六和洋人談判的事絕不可能順順利利,自己還有的是機會替翁心存父子報仇雪恨!

  連穆蔭都沒有想到下一個機會能來得這麼快,散朝後,一干軍機在首席軍機祁寯藻的率領下才剛回到軍機處,屁股都還沒有坐穩,一幫子軍機章京也還沒有逐一見禮完畢,一道鬼子六的加急奏摺就已經送進了軍機處。而祁寯藻接過摺子打開才看得幾眼,馬上就連聲叫苦,「糟了,這下子事情更難辦了。」

  「祁大人,為什麼事更難辦了?」另一個軍機大臣彭蘊章趕緊問道。

  「洋人的胃口比上一次更大。」祁寯藻愁眉苦臉的回答道:「不但逼著我們大清開放長江航線,包括漢口和九江在內的十個通商口岸,還把賠款提高到了兩百萬兩紋銀,恭王爺不敢做主,只能請旨是否簽字。」

  「洋人為什麼要提高賠款和增開通商口岸?」彭蘊章大驚問道。

  「摺子上沒說。」祁寯藻搖頭,說道:「恭王爺只是說洋人給了我們兩個選擇,一個是接受之前的條件,開天津通商和允許他們在京城建立大使館,一個就是接受現在的條件,不開天津和不建大使館,增開五個通商口岸和增加賠款。」

  「洋人這是看準了我們的弱點啊。」彭蘊章叫起苦來,「其他的條件或許皇上還能答應,惟獨這開放天津通商和在京城建大使館,皇上絕對不可能答應啊!」

  祁寯藻苦惱的點頭,也承認洋人這下子是瞄準了大清朝廷的弱點下手,而旁邊的穆蔭在同樣震驚之餘,也很快回過神來,眼珠子一轉就趕緊提醒道:「祁大人,皇上有旨意,六王爺的摺子,要馬上呈遞到他的面前。」

  祁寯藻再次點頭,忙安排眾人留守軍機處,自己則去求見咸豐大帝轉遞奏摺,穆蔭一看這次機會更好,忙說道:「祁大人,我和你一起去,正好我也有一道摺子必須呈請皇上御覽。」

  遞這道摺子肯定要面對咸豐大帝的怒火,祁寯藻正巴不得有人替自己分擔,自然也就沒有拒絕,穆蔭則趕緊拿出那道彈劾吳家祖孫的摺子,隨著祁寯藻匆匆進宮求見。

  祁寯藻和穆蔭見到咸豐大帝時,咸豐大帝正在用午膳,見祁寯藻等人進來,咸豐大帝還趕緊放下筷子,神情緊張的問道:「怎麼樣?奕訢在摺子上說了什麼?」

  知道咸豐大帝肯定會龍顏震怒,祁寯藻連話都不敢多說,只是戰戰兢兢的把摺子遞給太監,讓太監轉呈到咸豐面前。而看到祁寯藻這副模樣,咸豐大帝也已經猜到情況不妙,趕緊接過摺子打開一看時,沒看得幾眼,咸豐大帝面前的碗筷就一起飛上半空了,「洋鬼子!欺朕太甚!欺朕太甚!」

  祁寯藻、穆蔭和在場的太監全都雙膝跪下了,額頭貼地都不敢去看咸豐大帝的震怒表情,咸豐大帝則是怒吼不斷,「是可忍,孰不可忍!傳朕旨意,敲鐘,叫大起,朕要向這幾個洋鬼子國家宣戰!和他們拼一個你死我活!」

  「皇上,萬萬不可啊!」祁寯藻的三魂嚇飛六魄了,趕緊磕頭進諫道:「萬歲,眼下長毛髮逆未平,萬不可再向洋人宣戰啊!萬萬不能再向洋人宣戰啊!」

  「不向洋人宣戰,那要朕全部答應洋人的無恥要挾麼?」

  「萬歲,洋人漫天要價,我們還可以著地還價,皇上只需再下一道旨意,讓恭王爺繼續與洋人據理力爭即可。如果真向洋人宣了戰,那事情就是無可挽回了啊!」

  還好,咸豐大帝的膽子沒他媳婦那麼大——敢向八個國家同時宣戰,此外洋人這次也沒逼著咸豐大帝向別人交出權力,還沒把咸豐大帝逼到絕境。所以祁寯藻磕頭哀求了許久後,怒氣稍消的咸豐大帝這才收回成命,改口喝道:「擬旨,讓奕訢絕不能接受洋人的新條件,叫他明白告訴洋人,除非洋人自行讓步,否則就沒有再談下去的必要!洋人一定要打,大清朝廷奉陪到底!」

  「那麼皇上,是否給恭王爺交代一個最大讓步底限?」祁寯藻小心翼翼的問道。

  咸豐大帝板著臉盤算,穆蔭一看機會到來,趕緊叩首說道:「皇上,微臣認為萬不可在旨意中向恭王爺交代我們大清的讓步底限,要防著恭王爺的身邊出現內奸,把我們大清的底細悄悄透露給洋人。」

  咸豐大帝疑惑看向穆蔭,穆蔭察言觀色,趕緊又說道:「皇上,請你再細看恭王爺的摺子,摺子上明白寫著,洋人給了恭王爺兩個選擇,一是讓恭王爺全部答應洋人之前提出的條件,二是答應他們現在開出的條件,前後兩道和約的內在區別其實就是兩點,開放天津為通商口岸,還有允許洋人在京城建立大使館。這點足以說明洋人其實早就知道我們大清的弱點所在,所以微臣懷疑,恭王爺身邊或許有人暗通洋人,悄悄出賣了我們大清的真正底限!」

  趕緊又拿起了鬼子六的親筆奏摺細看,發現情況真如穆蔭所言,洋人確實是揪住了天津通商和大使館這兩點不放,得寸進尺敲詐更甚。咸豐大帝很快就又一次怒容滿面了,咬牙說道:「看這情況,奕訢身邊是很可能出現了洋人奸細,你們說,這奸細會是誰?」

  祁寯藻和穆蔭都不吭聲,因為他們知道咸豐大帝心裡肯定已經有了答案,果不其然,咸豐大帝只稍一盤算,馬上就喝道:「傳旨,立即把吳健彰祖孫召回京城,不能讓他們再幫著奕訢談判了!」

  當初幫著蘭貴人慫恿咸豐大帝起用吳健彰的祁寯藻愁眉苦臉答應,心知這次肯定要吃瓜絡了,而穆蔭則是心中暗喜,趕緊又拿出了那道摺子,叩首說道:「皇上,關於吳健彰祖孫,微臣還有一道摺子呈請御覽,御史範會奏參,蘇鬆太兵備道吳健彰進京之時,途經崇文門與稅吏發生口角,縱容其孫以洋槍威脅崇文門稅吏,請萬歲裁處。」

  「還有這事?」咸豐大帝大吃一驚,趕緊讓太監把摺子從穆蔭取來時,還沒把摺子完全看完,青筋就已經在咸豐大帝額頭上暴跳,桌子上的御膳也遭了殃——又有十幾盤菜被咸豐大帝一把掃摔在了地上,憤怒到了極點的咆哮聲,也再一次傳進了祁寯藻和穆蔭的耳中,「無法無天!這個吳超越,簡直就是無法無天!敢在崇文門亮出洋槍,還敢拿洋槍指著崇文門稅吏威脅!如此為非作歹,簡直就是罪該萬死!罪該萬死!」

  聽到這咆哮,穆蔭心裡當然是笑得要多開心有多開心了,旁邊的祁寯藻則心中暗怒,心說你穆蔭夠狠,嫌吳健彰祖孫死得不夠快還來煽風點火,你以前怎麼整吳健彰祖孫我不管,但這次建議皇上宣召吳健彰進京幫著欽差談判我也有份,你不顧連累我拼命捅黑刀子,就別怪我對你也不客氣了!

  拿定了主意,祁寯藻也不再客氣,馬上就向穆蔭問道:「穆大人,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吳健彰是在六月十三那天進的京吧?六月十三發生的事,你怎麼到了今天六月十八才把摺子遞交給皇上?」

  「這……。」

  輪到穆蔭傻眼了,祁寯藻卻是不依不饒,又說道:「穆大人,你知不知道,如果你早一點把這道摺子呈遞給皇上,皇上又怎麼會還派吳健彰給恭王爺擔任副手?又怎麼會有現在的吳健彰涉嫌暗通洋人一事?」

  穆蔭更加啞口無言,而咸豐大帝仔細看了摺子日期是六月十五後,也頓時勃然大怒,喝道:「穆蔭,六月十五的摺子,你怎麼今天才遞交給朕?你知不知道,如果那時候你馬上就把摺子呈遞給朕,朕那裡還會讓吳健彰繼續去幫著奕訢和洋人談判?」

  額頭上汗水滾滾的時候,突然進來的太監救了穆蔭一命,太監奏道:「稟皇上,軍機大臣彭蘊章遞牌子求見,說是有恭王爺的摺子,請皇上召見。」

  「出什麼事了?怎麼又來了一道摺子?」

  咸豐大帝和祁寯藻都是大吃一驚,心中也一起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震驚之下,咸豐大帝趕緊下令召見,而已經無言可對的穆蔭也重新生出一點希望,暗道:「最好是恭王爺發現吳健彰祖孫和洋人暗中勾結的摺子,最好是這樣的摺子!」

  不一刻,彭蘊章拿著一道摺子快步進到房中,咸豐大帝心急如焚,還沒等彭蘊章跪下就迫不及待問道:「又出什麼事了?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

  「皇上,是好消息!」彭蘊章面帶笑容的說道:「恭王爺奏,在他和吳健彰祖孫的據理力爭下,洋人終於做出了重大讓步,不再堅持在京城建大使館,也不再要開那麼多的通商口岸,只要我們答應新開潮州、溫州和臺南三個通商口岸就行了。」

  「只開這三個口岸?」咸豐大帝這一下驚喜萬分了,趕緊又問道:「那銀子呢?洋人要我們賠多少銀子?」

  彭蘊章笑容滿面的樹起兩個指頭,答道:「稟萬歲,二十萬兩,洋人這次只要二十萬兩銀子了。」

  「這麼少?」其實給鬼子六底限是五十萬兩的咸豐大帝驚喜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連聲問道:「洋人真的只要二十萬兩銀子?奕訢他是怎麼說服洋人的?」

  「稟萬歲,真的是二十萬兩。」彭蘊章點頭,又說道:「恭王爺是怎麼說服洋人讓步的,摺子裡沒說,恭王爺只是說這次能夠讓洋人做出讓步,吳健彰祖孫居功至偉,尤其是吳健彰的孫子吳超越,更應當給他記首功。恭王爺還請旨,是否接受洋人開出的條件?」

  激動得親手從彭蘊章手裡接過了奏摺,咸豐大帝只大概看清楚了洋人開出的新條件,根本來不及去考慮那些補充條款意味著什麼,馬上就大吼道:「傳旨奕訢,讓他立即在條約上簽字,越快越好!」

  見咸豐大帝心情好轉,祁寯藻的反擊也就又來了,向穆蔭微笑說道:「穆大人,這次其實也應該記你一功啊,如果不是你扣下了那道彈劾吳健彰祖孫的奏摺,恭王爺這次和洋人談判,可就沒有了這兩個至關重要的得力助手了。」

  穆蔭不敢吭聲,只是繼續以額貼地,心裡也不住哀嘆,「二銘兄,這下子好了,我幫你,把我也搭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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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被迫為官

  如果不是鬼子六這個蠢材提前說了可以賠款二十萬兩銀子,吳超越完全有把握把這筆賠款砍到十萬兩銀子以下,但沒辦法,鬼子六有言在先,本來就是來敲詐勒索的洋人也不是傻子,堅持要以此前約定的金額賠款,鬼子六又急著完事給咸豐大帝答覆,所以最後的賠款數字還是確定為讓吳超越十分遺憾的二十萬兩銀子。

  洋人能夠做出這麼大的讓步,關鍵並不是吳超越說的那個日本金礦,更不是侵略和掠奪日本的誘惑,而是吳超越知道他們的底細。第二次暫停談判後,徵得鬼子六的同意,吳超越與布爾布隆等人單獨交談了片刻,期間吳超越很直接向六國代表說道:「我知道你們這次的軍事行動並沒有獲得你們國內的同意,也知道你們國內未必會答應把戰事擴大,僅憑你們手裡現有的力量,別說打北京了,能不能打下天津城都是個大問題。乘著愚蠢的清國朝廷還不知道你們的底細,見好就收吧,事態如果繼續擴大,你們已經到手的東西恐怕也會重新失去。」

  聯合艦隊這次北上的真正目的不過只是為了在中國自由建廠和通商,還有獲得自由進出通商城市的權力,增開口岸和索要賠款只是順帶敲詐,既沒做好與滿清朝廷全面開戰的準備,自身的實力也難以對滿清朝廷造成更進一步威脅。而現在鬼子六既替滿清朝廷答應了部分賠款,又同意增開三個長江以南的通商口岸,意外的收穫其實早就已經讓六國代表喜出望外,最後再加上日本市場和日本金銀礦產的巨大誘惑,所以六國代表經過商議之後,最終還是決定做出這個讓步,保住已經註定到手的意外收穫。

  最後,經過與鬼子六的再次磋商後,雙方最終還是一致同意了賠款金額確定為二十萬兩紋銀,增開溫州、臺南和潮州三個通商口岸。而補充條款中雖然取消了大清公民吳超越無條件告知歐美六國日本金礦所在這一條——因為寫在條約中純粹就是一個國際笑話,但是在六國代表的要求下,吳超越還是在地圖上用手指頭指到了日本最南端的鹿兒島這個位置,對菱刈金礦十分熟悉的吳超越又明白告訴六國代表,「這個金礦的表層礦產已經被日本人開採過,只是以為礦源枯竭而放棄,但如果繼續往下挖,價值三億多兩銀子的金礦就會出現在你們面前!」

  六月十九日下午,收到了咸豐大帝同意簽字的旨意後,鬼子六終於在賣國條約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又過了兩天,二十萬兩現銀送到大沽口後,聯合艦隊也如約交還了大沽口炮臺,返回上海休整準備下一步開發日本市場的行動計劃。而到了揚帆出發時,布爾布隆等六國代表還邀請吳家祖孫和聯合艦隊一起返回上海,結果還要回京交旨的吳健彰雖然婉言謝絕,有心想幫洋人再坑鬼子一把的吳超越卻欣然同意,「好,我和你們一起走。」

  很可惜,吳超越最終還是沒能登上洋人的軍艦一起回上海,首先鬼子六就絕不同意——吳超越可是鬼子六在咸豐大帝面前點名帶來的翻譯,談判完了結果翻譯跟著洋人跑了,鬼子六回去怎麼向咸豐大帝和大清朝廷交代?吳健彰更是大罵孫子不孝——扔下六十多歲的爺爺在京城不管單獨跑路,所以吳超越也沒了辦法,只好是含淚辭別其實更有共同語言的洋人朋友,跟著買辦爺爺和鬼子重回京城向咸豐大帝交差。

  吳健彰堅決要讓寶貝孫子隨他回京城,真正原因當然是吳健彰望孫成龍,希望寶貝孫子藉著這個機會踏入仕途,結果也正如吳健彰所願,對吳超越讚不絕口的鬼子六不僅拍著胸膛保證一定為吳超越在咸豐大帝面前請功,還主動流露出了想把吳家祖孫收歸門下的意思。而堂堂親王主動伸出橄欖枝,前靠山已經蹬腿的吳健彰當然是求之不得,很快就和鬼子六勾搭成奸,還沒回到京城就向鬼子六遞了門生帖,約定了每年的炭敬和冰敬數量,繼反拜學生和珅為師的吳省蘭之後,又給不幸出了吳三桂的老吳家臉上抹了一把黑。

  吳健彰想讓寶貝孫子隨著他回京城有他的原因,吳超越不願再回京城當然也有自己的原因,結果也不出吳超越所料,隨著鬼子六等人回到京城後,還沒來得及進城,吳超越就已經看到路旁不斷有百姓指指點點,還聽到了漢奸賣國賊的罵聲。對此,給洋人當了幾十年狗腿子的老買辦吳健彰倒是習以為常,白背小買辦罵名的吳超越卻是委屈得想要放聲大吼,「如果不是老子想盡辦法轉移洋人的目標,滿清朝廷能把你們賣得更乾淨信不信?」

  還好,吳超越幫著買辦爺爺和鬼子六談下來的結果在民間雖然頗有非議,咸豐大帝和軍機處卻對這個結果十分滿意,所以進城之後,吳家祖孫馬上就收到了次日由鬼子六引領覲見的旨意——在這個時代,這還算是一道十分榮耀的恩旨。

  次日上午,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後,吳超越乖乖陪著買辦爺爺來到皇城門前與鬼子會合,然後在鬼子六引領下,吳超越再一次進到了這個時代被滿清霸佔的紫禁城,還直接被引領到了養心殿,又一次見到了比自己還醜的咸豐大帝,還有首席軍機祁寯藻。而和上次一樣,畢業後就在國企裡混的吳超越是馬屁話張口就來,「草民吳超越,叩見萬歲,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咦?你真是皇上嗎?」

  這次陪同咸豐大帝接見吳家祖孫的是祁寯藻,對吳家祖孫比較有好,所以聽到了吳超越足可以算是君前失儀的言語後,倒也沒有什麼外人出來刁難,只有吳健彰趕緊喝道:「超越,皇上面前,不可胡言亂語!」

  「爺爺,不是我胡言亂語,是皇上的精神氣色突然好了許多。」吳超越回答道:「爺爺你看,才幾天不見,皇上的龍顏是不是又威嚴了許多?精神也比上次好了許多?」

  剛才還有些疑惑的咸豐大帝恍然大悟了,再看到吳健彰趕緊連連點頭後,咸豐大帝頓時就放聲大笑了,道:「好你個吳超越,果然是一張巧嘴,奉承話都能給你玩出這麼多花樣!不過你也算說得對,朕這幾天的心情是好了許多,精氣神也感覺比以前好多了。」

  「皇上龍體安康,大清之福,大清臣民之福。」

  吳超越又趕緊昧著良心的說不要臉的話,而咸豐大帝滿意的又誇獎了吳超越幾句後,突然問道:「吳超越,聽說你和你爺爺進崇文門時,曾經拔出洋槍威逼崇文門稅吏,可有此事?」

  「回皇上,有!」吳超越連眼皮都沒眨一下就承認確有此事,又說道:「皇上,恕草民斗膽直言,當時如果是萬歲你站在草民祖父的位置上,草民當時肯定立即開槍,一槍把那個稅吏打死!」

  「為什麼?」

  早就派人查明原因的咸豐大帝明知故問,吳超越也這才把當時的情況向咸豐大帝詳細介紹,然後叩首說道:「皇上,天地君親師,天地之後君為大,親次之,那個稅吏對草民的祖父的拳腳相向,草民身為孫子,若不拔槍保護祖父,便是不孝!倘若有人試圖傷害萬歲,草民如果不立即將他擊斃,那草民就是不忠不孝,愧對君上!」

  滿意吳超越無時無刻都在拼命表露的忠心,再加上這件事本來就不算吳超越的錯,咸豐大帝也就沒再繼續計較,只是訓斥道:「話雖不錯,但你動輒就拔槍相向,未免鋒芒太露,以後再遇到類似的事,要三思而後行,萬不可再象以前那樣,動不動就給你爺爺闖禍!給朝廷和朕添麻煩!」

  吳超越也這才老實認罪,表示一定牢記咸豐大帝的聖訓,朝夕背誦,咸豐大帝也這才賜了吳家祖孫平身,先是又誇獎了一通吳家祖孫在洋人面前的據理力爭,不失大清朝廷體面,然後咸豐大帝忍不住好奇問道:「吳超越,你對洋人說的那個日本金礦,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回皇上,是真的。」

  吳超越早就知道咸豐大帝肯定要問這個問題,也只能按照之前在鬼子六和吳健彰面前的解釋一樣,鬼扯了一個外國人的名字,說是那個外國人在日本勘探發現了那個大金礦,跑到上海來找人合作開發那個金礦,自己因為通曉夷語和那個洋鬼子有過接觸,期間知道了那個金礦的大概地點,也親眼看到了礦石樣品,然後那個洋鬼子在上海沒拉到風險投資就去了香港,自己在談判中為了引誘洋人讓步,就把那個金礦抖給了洋人,讓洋人自己跑去日本狗咬狗爭搶那個破金礦。

  鬼扯的效果還算不錯,雖說對那個金礦是否存在還無法確定,但既然洋人沒有要求大清朝廷保證那個金礦一定存在,咸豐大帝也樂得置身事外,還道:「最好那個金礦是真的,洋人為了搶那個金礦打起來,朕也可以少為洋人的事操點心。」

  眾人齊呼皇上明鑑,而咸豐大帝稍一盤算後,又說道:「奕訢,吳健彰,你們這次去和洋人談判,雖然沒能完全達到朕的要求,但也還算是有點功勞,朕勉強還算滿意。有功就得賞,奕訢,以後你領親王雙俸。」

  鬼子六趕緊磕頭謝恩,官迷心竅的吳健彰則是緊張得額頭見汗,不斷祈禱上天保佑,讓自己能夠提升品級,結果咸豐大帝也沒讓吳健彰失望,很快就說道:「吳健彰賞戴單眼花翎,升江蘇布政使右參政,仍兼上海海關監督。你過去犯下那些錯,看在你這次立功贖罪的份上,都免了吧,以後給朕看好江海關的稅銀,不可有一兩稅銀流失!」

  布政使參政是從三品,雖說只升了半級,卻也足以讓捐班出身的吳健彰欣喜若狂,再加上還兼著放屁油褲襠的海關監督,吳健彰當然是連連磕頭,激動說道:「微臣謝皇上天恩,謝皇上天恩!」

  揮揮手讓吳健彰起了身,咸豐大帝又微笑著把目光轉到了吳超越身上,吳超越一看不妙,趕緊叩首說道:「皇上,草民這一次沒有尺寸之功,不敢領賞。」

  「你有沒有功,朕心裡清楚。」咸豐大帝笑笑,說道:「你既有通夷之才,又和洋人有水乳之和,就留在禮部任職吧,朕封你為禮部主客司主事。」

  不想給八旗老爺們當奴才的吳超越一聽更是叫苦了,忙推辭道:「草民謝皇上天恩,但草民不願為官,只願布衣而終。」

  聽到吳超越這話,吳健彰當然是急得想把寶貝孫子抽死,鬼子六和祁寯藻也難免是面面相覷,而當了兩年多的皇帝,咸豐大帝也還是遇到這樣的情況,疑惑問道:「你不想當官?還是嫌朕封你的官太小?」

  「吳超越,主客司主事是正六品,還是實職。」鬼子六也插口說道:「你剛入仕就受封實職正六品,已經是額外超拔,還不趕快謝恩?」

  「皇上,六王爺,不是草民嫌官小,是草民真的不想當官。」吳超越愁眉苦臉的回答道。

  「為什麼?」咸豐大帝驚訝問道。

  「因為我不想給你當奴才,更不想住在韃京!」吳超越心裡回答實話,嘴上卻鬼扯道:「稟皇上,草民不想當官,有三個原因,第一是草民年紀太小,性格又太過沖動,若是入仕為官,說不定就會做出什麼有失官體的事,到時候草民倒不怕捱過受罰,就怕傷及皇上你的顏面,讓別人說皇上你所用非人。」

  「第二,草民的祖父已經年過花甲,身體逐漸虛弱,草民的父親又正在廣東老家經商,無法抽身北上,所以草民想留在祖父身旁伺候,以盡孝道。」

  還別說,吳超越鬼扯這兩個理由還真象回事,既表忠心又表孝心,咸豐大帝還真有些理解,所以咸豐大帝點了點頭,又問道:「那第三個原因呢?」

  「第三……。」吳超越心裡暗罵自己為什麼不只說兩個原因,無奈下只好繼續鬼扯,「稟皇上,草民在入京之前,曾經和洋人簽定有合資建廠的合同,必須要回上海去和洋人一起建廠,不然就是違約,洋人肯定饒不了草民。」

  吳超越不鬼扯這個理由還好,原本咸豐大帝都已經動心想賜給吳超越一點什麼其他獎勵,放吳超越回去盡孝,但吳超越要死不死偏偏提到了洋人,恨洋人入骨的咸豐大帝就有些來氣了,抱著故意不讓吳超越如願的心思說道:「這算什麼理由?你和洋人既然約定了合夥建什麼廠,那你只要派個人去幫著洋人建廠就行了,何必一定要你自己去?不行,朕既然已經封了你為主客司主事,你就必須要到禮部上任!」

  吳超越一聽心裡更是叫苦了,剛想繼續推脫時,那邊吳健彰也跑出來搗亂,說道:「超越,快向皇上謝恩,你和洋人建廠的事有我,我會安排人替你和洋人合資做生意。」

  看到咸豐大帝神色不善,屁股還沒完全擦乾淨的吳超越也沒了辦法,只能是乖乖的叩首謝恩,萬分不情願的說道:「微臣叩謝皇上天恩,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就這樣,在根本不想當官的情況下,吳超越最終還是無可奈何的成為了一名前途無亮的大清官員——正六品的禮部主客司主事。然後連官服印信都沒領,更連到吏部報到的過場都還沒走,吳超越心裡就已經開始了這樣的盤算,「怎麼才能辭掉這個破官回上海?老子不想留在京城吃苦受罪,只想回上海享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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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屬刺蝟的

  一年多前林則徐突然逝世後,正在北京任職的林則徐長子林汝舟本應該丁憂三年,返回福建老家為林則徐服喪,但是為了收買人心,咸豐大帝不但把林汝舟升為了內閣侍講,還下詔奪情把林汝舟繼續留在京城任職。所以在離京回滬前,吳健彰便厚著臉皮帶著吳超越去了一趟林汝舟家中,把寶貝孫子介紹給了老靠山的大公子認識,命令吳超越尊稱林汝舟為伯父——這也是吳健彰唯一一筆能傳給吳超越的政治資產。

  讓吳健彰悄悄鬆了口氣的是,林則徐的這位大公子並沒有因為吳健彰後來做某種生意而與吳健彰割席斷義,很是客氣的接待了吳家祖孫二人,雖然沒收吳健彰雙手奉上的豐厚見面禮,卻也認下了吳超越這個侄子,允許吳超越稱呼他為伯父,並允許吳家祖孫到林則徐靈前上香致禮。而在林則徐靈前想起了此前的種種往事,吳健彰也忍不住是老淚縱橫,哭得肝腸寸斷了一把。

  再接下來,吳健彰當然是懇請林汝舟代為照看孫子,結果讓吳超越魂飛魄散的是,林汝舟不但一口答應,還要吳超越每天都來自己家裡攻讀四書五經,經史子集,表示要替吳健彰把吳超越打造成才。吳超越別無辦法,只好搬出新拜的老師曾國藩來當擋箭牌,說是曾國藩也有類似要求,林汝舟這才法外開恩放了吳超越一馬,但又要求吳超越每隔十天到自己家中接受一次考核,檢查吳超越的學業情況。

  見老靠山的大公子這麼看得起自己的孫子,吳健彰當然是千恩萬謝,喜不自禁,吳超越卻是強作笑顏,嘴上感謝,心裡慘叫,「完了!這下子完了!曾國藩那邊還沒想辦法擺平,林汝舟這邊又來逼著我學什麼聖人曰老子日,時間長點不把老子逼瘋才怪!得想辦法走人,得想辦法趕緊走人!」

  再怎麼慘叫也沒用,到吏部報到領了官憑印信後,吳超越還是隻能乖乖的到禮部報到,拜見禮部的漢尚書何汝霖和蟎尚書奕湘,結果讓吳超越更加欲哭無淚的是,何汝霖與奕湘雖然都對吳超越的通夷之才很是誇獎了一通,卻又都教訓吳超越不能只專注於洋文夷語,要多參加一些經筵講談,多學習一些大清的四書五經,倫理綱常。

  更讓吳超越哭笑不得的是,賜爵鎮國公主要職業本應該是提刀子砍人的蟎尚書奕湘,竟然還和吳超越談起了琴棋書畫和與詩詞歌賦,得知吳超越對這些玩意根本就是一竅不通後,奕湘竟然把吳超越狠狠訓斥了一通,逼著吳超越務必要學習這些修身養性又陶冶情操的好東西。——同時也是到了後來吳超越才知道,奕湘竟然和他老婆都是京城聞名的大才子大詩人,此外奕湘還畫得一手好丹青,一紙水墨在京城價值紋銀好幾十兩。

  如果不是吳健彰的財力雄厚,吳超越肯定很難給大書法家何汝霖和大畫家奕湘留下什麼好的印象,看在吳健彰頭一天晚上悄悄派人送來的厚禮份上,雖然很是不喜歡吳超越的不學無術,何汝霖和奕湘在職差方面倒沒怎麼為難吳超越,還把主客司的郎中王炳同叫來叮囑了一通,要王炳同好生照料吳超越,王炳同應諾,帶著吳超越去主客司與同僚見面,這才讓吳超越擺脫了何汝霖和奕湘過於熱情的訓斥教導。

  家裡有錢就是方便,悄悄給王炳同塞了一張銀票當見面禮,又在下差後請所有同僚到豪華酒樓裡糟蹋了一頓山珍海味,吳超越馬上就給直系上司和一干同僚留下了良好印象。再加上主客司是個清水衙門的緣故,爺爺是全國知名富豪的吳超越還成了眾多同僚的奉承討好對象,與吳超越言談極歡,盡興而散。

  本來吳健彰還打算在京城裡給孫子買個四合院,但根本不想在京城久呆的吳超越卻死活不幹——這年頭的京城房價可沒有上海那麼增值快,買了純粹就是浪費。無奈下吳健彰也只好讓了一步,給吳超越在王寡婦斜街租了一座乾淨的宅院了事,留下了吳大賽等狗腿子在京城裡照顧吳超越,最後又對寶貝孫子反覆叮囑了許久後,吳健彰也就離開了京城,返回上海去給咸豐大帝繼續收稅,留下寶貝孫子一個人在京城裡無依無靠,無法無天。

  主客司本來就閒,送走了買辦爺爺後,吳超越也就徹底的找不到任何事幹了,每天到禮部去點個卯,和同事喝茶聊天到下班,然後不是請窮得連老婆孩子都養不起的同事下館子,就是去茶館二葷鋪子吃爛肉面掛爐燒餅,混日子浪費光陰。然而如此過了三四天後,正當吳超越盤算什麼時候辭官才不讓買辦爺爺失望時,差點被吳超越給忘了的李鴻章卻找上了門來。

  幾天不見,陪著鬼子六談判有功的李鴻章也升了半級,當上了從五品的侍讀,吳超越趕緊向李鴻章道喜,李鴻章卻十分不客氣的說道:「慰亭,是恩師叫我來找你的,恩師叫我問問你,他兩天一次的慈仁寺講學,你怎麼到現在還沒去參加過一次?」

  「兩天一次的講學?」吳超越有些納悶,回憶了許久才想起拜師時曾國藩確實說過這事,後來談判成功後李鴻章也提醒過自己這事,然後吳超越趕緊一拍腦門,慘叫道:「糟了!這幾天太忙,我忘得乾乾淨淨,忘得乾乾淨淨了!少荃兄,你可千萬要替我在恩師面前美言幾句啊,我這幾天又是上任領印,又是租房子送爺爺,天天忙得腳不沾地,真的是給忙忘了啊!」

  「知道你忙,所以恩師才沒怎麼怪你,還叫我來提醒你。」李鴻章笑笑,說道:「不然的話,我們這些當學生那怕是比老師晚一步到慈仁寺,也得挨恩師的戒尺!」

  吳超越慌忙道謝,又問曾國藩下一次講學是什麼時候,李鴻章微笑答道:「明天未時二刻,恩師明天要接著講解義理之學,以恩師的習慣,到時候還很可能要當眾考你對你經義禮學的心得,你可要做好準備。」

  連義理之學是什麼都不知道的吳超越愁眉苦臉答應,心裡盤算一會去找幾個窮同事討教,現學現賣一點什麼狗屁義理之學明天用來交差,李鴻章卻毫不客氣,笑道:「慰亭,愚兄奉命來提醒你明天準時去聽學,可是對你有恩,這都快到飯點了,你這個大財主還不趕緊給我安排個什麼地方?」

  請李鴻章吃飯倒是小事一樁,吳超越也沒猶豫,馬上回去找王炳同告了個假,然後換回便服就領著李鴻章去大柵欄下館子了。而李鴻章也是個灑脫的主,直接說了自己喜歡吃野味,要吳超越請他去吃京城最出名的野味館匯珍樓,懷裡揣著大把銀票的吳超越自然毫不在乎,讓李鴻章帶路也讓李鴻章自己點菜,任由李鴻章揮霍買辦爺爺辛苦貪汙來的寶貴銀子。

  當然,吳超越也不是白當這個冤大頭,夥計還沒開始上酒上菜,吳超越就已經迫不及待的向李鴻章打聽起曾國藩都喜歡講解什麼義理之學,可惜吃人嘴軟的李鴻章雖然如實說了一大堆易經老莊,吳超越卻是如聽天書,別說是理解了,就連聽都不聽懂,不得不連連打斷李鴻章,要求李鴻章講解什麼叫格物致知?什麼叫知行合一?什麼叫知虛空即氣?、面對著吳超越的這些基礎問題,李鴻章還是繼續的有問必答,但很可惜,吳超越還是聽得雲裡霧山暈頭轉向,壓根兒就知道那是那。最後實在沒辦法了,吳超越也好拿出了疏忘已久的絕招,「少荃兄,關於經義名理這方面的學問,不知道你是否有心得筆記,能否借小弟參觀一二?」

  如果朋友們覺得吳超越這番話太深奧,也有淺顯的白話文——「李鴻章同學,你的作業寫好沒有?大家都是好兄弟,借我抄一抄。」

  李鴻章笑了,笑得十分古怪,開始是莞爾微笑,繼而是笑容滿面,最後乾脆是捧腹大笑,還拍著桌子衝已經滿頭霧水的吳超越說道:「慰亭,你以為拿我的心得筆記去交給老師,就可以敷衍過明天那一關啊?你忘了老師在把你收入門下前,你爺爺已經告訴過老師,你小時候只讀了不到半年的私塾?你拿我的理學心得去敷衍老師,敷衍得過去嗎?」

  吳超越苦笑,不得不說了實話,哭喪著臉說道:「少荃,我也是沒辦法,我從來沒讀過什麼經義理學,你又說老師明天要當眾考我這方面的學問,我不臨陣磨槍準備點,明天還不得當眾出醜啊?」

  李鴻章再次捧腹大笑,道:「慰亭,你還真是實誠人啊,我和你開個玩笑,你怎麼就當真了?我們的老師是何等人,宗聖曾子的七十世孫,能讓你這個還沒學會爬的學生當眾表演怎麼飛?我逗你玩,老師沒說過什麼要當眾考你。」

  提心吊膽了好半天的吳超越氣結,心裡大罵李鴻章不愧是漢奸買辦賣國賊,果然不是什麼好東西。而李鴻章也還算聰明,大笑過後主動向吳超越賠了戲弄之罪,然後又說道:「慰亭,不過老師叫你準時去聽學這件事可不是玩笑話,明天你必須得去,以後你也得儘量準時到場。」

  吳超越無奈的點點頭,說道:「去我肯定去,不過我也不怕說了丟臉,去了我肯定也是走個過場,什麼都聽不懂,說不定還會打瞌睡。」

  「放心,恩師早就知道你去了也肯定聽不懂。」李鴻章神情輕鬆,微笑說道:「慰亭,想不想知道恩師為什麼一定要去走這個過場?」

  吳超越好奇反問原因,李鴻章也終於收起了笑容,正色說道:「聽說了沒有?穆蔭穆中堂被罷免了軍機大臣職位,改任鴻臚寺少卿?」

  「聽說過。」吳超越點頭,又道:「這幾天主客司議論的都是這件事,說穆中堂倒黴,好不容易從軍機章京熬到軍機處行走,剛爬到天上,馬上就摔到地上。」

  「穆中堂是因為你倒的大黴。」李鴻章的神情更是嚴肅,說道:「還記不記得你在崇文門拔槍那件事?穆中堂為了整你和你爺爺,故意把巡街御史彈劾你們祖孫的摺子壓了好幾天,差點影響到這次的大沽口談判,後來他把摺子呈到皇上面前,偏巧又趕上你幫著六王爺和洋人談下來的結果讓皇上滿意,祁寯藻祁中堂又落井下石,一再追問穆中堂為何扣留那道重要奏摺,穆中堂無言可對,皇上一怒之下,就把他給攆出了軍機處。」

  「活該!」吳超越幸災樂禍,道:「這就是害人不成反害己,自作自受。」

  「穆中堂故意挑皇上不高興的時候遞摺子整人,手段確實過於卑鄙,遭此報應不足為奇。」李鴻章點頭,也認可穆蔭這次是自作自受,然後李鴻章又說道:「但是慰亭,你沒覺得你得罪的人太多了嗎?工部尚書翁心存因為你下了大牢,估計最輕也是一個發配新疆,連帶著還搭進去他的兩個兒子和一個門生,然後現在又是堂堂軍機穆中堂,你一個六品主事得罪這麼多朝廷官員重臣,還得罪得這麼慘,難道你就沒有考慮過後果?」

  「是他們自找的,不是我故意坑他們。」吳超越聳聳肩膀。

  「被恩師言中,你果然不怕。」李鴻章苦笑,然後又說道:「慰亭,你不怕,恩師卻替你擔驚受怕,翁心存清流領袖,門生弟子遍佈朝野,論資排輩我都得叫他一聲太老師,穆蔭貴為軍機大臣,就算根基還不夠深也有相當不少的黨羽親信,他們不敢拿首席軍機祁寯藻怎麼樣,收拾你卻是毫無顧忌。而且你的鋒芒太露了,簡直就是一隻渾身長刺的刺蝟,誰敢碰你就能扎誰,恩師擔心再這麼下去,遲早有一天你會闖出難以收拾的大禍,讓恩師想拉你一把都拉不了。」

  吳超越沉默,也多少明白了一些曾國藩的苦心,說道:「這麼說,恩師堅持要我去聽他講學,是想讓我暫避一下風頭,不給別人抓我把柄的機會?」

  「聰明莫過慰亭,果然一點就通。」李鴻章讚許,又微笑說道:「恩師的原話,他好不容易碰上你這麼一個天資絕倫又精通西學的學生,實在捨不得就這麼糟蹋了,所以你就算聽不懂他的義理之學,也必須得去聽,避避鋒芒,也讓人知道你是他的學生,對你下手時怎麼都得有點顧忌。」

  還別說,聽到李鴻章這話,吳超越還真有點感動,可惜李鴻章卻又微笑說道:「還有,恩師還打算讓我們這些師兄弟替他給你補補課,從四書五經從頭教起,不奢望你做一個博學鴻儒,但八股文章起碼能給他拿得出手。」

  吳超越的瘦臉又拉得比驢還長了,李鴻章誤會了吳超越的意思,便微笑說道:「怎麼?不願讓我們這些師兄給你當老師?恩師可是說了,你和我們得是互相為師,你向我們學國學,我們得向你學西學,到時候還要你坐上講臺,給我們講解各種西學。」

  教李鴻章物理化學吳超越倒是樂意,但是一想到要學什麼四書五經和八股文章,吳超越就有一種生不如死的感覺。而正犯難時,樓下卻傳來了嘈雜喧譁的聲音,隱約還能聽到一個清脆稚嫩的少女聲音,「你胡說!這兩隻天鵝是我自己射的,我在小沙河射的!不是偷的!我沒偷!沒偷!」

  喧譁聲更大,同為好事之人吳超越和李鴻章都來了興趣,都出了雅間到樓梯口往下看情況,卻見樓下大堂中正有一個扎著可愛雙馬尾的小姑娘在大吵大鬧,小姑娘手裡還提著一對雪白的天鵝,幾個夥計則包圍著那個小姑娘,七嘴八舌的質問那小姑娘是從那裡偷來的這兩隻上好天鵝,最後那小姑娘受不了委屈氣急,提鵝就往外走,「你們不買就算!我還不賣了!」

  「站住!」一個夥計攔住了那小姑娘,凶神惡煞的說道:「把天鵝放下再走!不然就送你去見官!」

  「天鵝是我的,憑什麼要放下?」小姑娘憤怒質問,那些夥計卻一口咬定那兩隻天鵝是那小姑娘偷的,還懷疑那小姑娘偷的是從圓明園或者清漪園(頤和園)飛出來的天鵝,並揚言要把那小姑娘送去交給宛平縣令。

  看不下去這麼多大男人欺負一個小姑娘,良心比吳超越還多點的李鴻章首先下樓,插口問道:「出什麼事了?幾個小二,你們可是五六尺高的大男人,這麼對一個小姑娘不合適吧?」

  「客官,我們不是欺負她,是救他。」一個夥計很會說話,指著那小姑娘說道:「客官,你看這小丫頭才多大點年紀,能射下這麼好的一對天鵝麼?這事我們以前也遇到過,有人在圓明園旁邊偷射天鵝,想拿來我們這裡賣錢又怕被認出來,就叫別人來賣。」

  「你胡說,這是我在小沙河射的,不是圓明園的天鵝!」那小姑娘回過頭來委屈的吼叫,然而仔細看清了那小姑娘的模樣後,本來還想路見不平一把的李鴻章也有些動搖了,因為那小姑娘雖然生得眉清目秀五官俏麗,是個典型的美人胚子,年齡卻小得有些誇張,最多隻有十一二歲是個典型的小籮莉,怎麼看都不象是能挽弓射獵的模樣。

  這時,良心勉強還有一點殘留的吳超越也走下了樓來,看到那小籮莉的模樣和年齡後,吳超越也有些皺眉,但還是說道:「小妹妹,你如果想證明這不是你偷的,其實也很簡單,找把弓來射兩箭,證明你有本事能射下天鵝,這不就行了?」

  「對,我怎麼把這個法子忘了?」那小籮莉一聽大喜,忙衝那些店小二說道:「你們拿弓箭來,我射箭給你們看,讓你們看看我有沒有本事射下天鵝。」

  見那小籮莉如此自信,幾個店小二倒是有些猶豫,但又垂涎那對可以賣出高價的肥美天鵝,一個長得賊眉鼠眼的店小二還是說道:「我們這裡沒弓箭,而且就算是你射下來又怎麼樣?你怎麼證明這對天鵝不是圓明園的天鵝?」

  那小籮莉大怒,立即說自己能找到人證證明她是在小沙河射到的天鵝,那賊眉鼠眼的夥計和他的同伴卻大耍無賴,一口咬定那小籮莉的證人不能相信,還一再威脅要把那小籮莉送去交給官府,把那小籮莉氣得淚花閃爍,可是又無法反駁。

  實在看不下去了,吳超越再度開口,向那店小二喝道:「既然你一口咬定這對天鵝是圓明園的,那你拿出證據來,拿不出來,就讓她走!」

  瞟了一眼乾瘦醜陋的吳超越,那賊眉鼠眼的夥計毫無畏懼,冷笑說道:「客官,我勸你還是少管閒事,知不知道我們這匯珍樓的老闆是誰不?僧王爺八姨太的親弟弟關雲關四爺!你一定要查清楚這對天鵝是不是圓明園的,可以,我們老闆可以直接去圓明園找徐公公打聽,看看圓明園是不是少了一對天鵝!」

  「用不著。」壓根就不知道僧王爺是那隻鳥的吳超越微笑,搬出了買辦爺爺給自己找的靠山,「我可以請恭王爺下文圓明園,查對那裡的天鵝數量。」

  聽到這話,幾個店小二的氣焰頓時全沒了——僧格林沁再牛,可也牛不過只差一步就能當上皇帝的鬼子六。那賊眉鼠眼的夥計還趕緊點頭哈腰,「小的瞎了狗眼,不知道爺是恭王爺府上的人,小的該死,小的該死。」

  「還不讓小姑娘走?!」

  吳超越懶得告訴那些店小二真相,只是大喝讓他們放人,那些店小二不敢得罪後臺更硬的吳超越,只得乖乖讓路放那小籮莉離開。那小籮莉大喜,忙向吳超越道謝,還把一隻天鵝遞給了吳超越,說道:「這位大哥,你幫了我,我沒什麼謝你的,這隻天鵝,還請你一定要收下。」

  「我兩隻都要。」

  吳超越微笑著回答,那小籮莉一楞,萬沒料到吳超越會這麼貪得無厭,但稍一猶豫後,那小籮莉還是十分豪爽的把兩隻天鵝都遞給了吳超越,吳超越微笑接過,然後又從懷裡拿出了幾塊碎銀子,遞給那小籮莉,微笑說道:「小妹妹,你送我天鵝做菜下酒,我送你銀子買衣服買紅繩,你也要一定收下。」

  那小籮莉恍然大悟,趕緊推辭時,吳超越卻硬把銀子塞進了她手裡,又拍了拍她頭上的可愛雙馬尾叫她快走,而那小籮莉道謝離開後,吳超越又轉向李鴻章說道:「少荃,走,換個地方吃飯去,這裡不舒服。」

  不想吃店小二口水鼻涕的李鴻章答應,趕緊隨著吳超越走出那間仗勢欺人的酒樓,然後才皺著眉頭說道:「慰亭,恩師沒說錯,你還真是屬刺蝟的,知不知道,你這次搞不好又要得罪僧格林沁了?」

  「僧格林沁?」吳超越一楞,疑惑問道:「我怎麼又得罪僧格林沁了?」

  「剛才你沒聽到,那個店小二說這間酒樓的老闆是僧王爺的小舅子?」李鴻章翻翻白眼,說道:「僧王爺就是僧格林沁,這間酒樓如果查出你的真正身份,又把這件事捅到僧格林沁那裡,僧王爺不恨你入骨才怪!」

  驚訝的回頭看了一眼那間酒樓,吳超越露出苦笑,暗道:「曾剃頭還真沒說錯,我還真是屬刺蝟的,做件好事也能招惹到僧格林沁。不過算了,得罪就得罪吧,反正是債多不愁,蝨子多了不癢,幫了一個漂亮可愛的小籮莉,也算是積陰德了。」

  想到那個賣天鵝的小籮莉,吳超越心裡忍不住又有一些後悔,後悔怎麼沒打聽一下那個可愛小籮莉為什麼要賣天鵝,是不是家裡經濟情況十分困難,是否需要借貸度日?——咱們吳小買辦手裡不缺銀子,缺的是服侍飲食衣服的丫鬟,所以如果那小籮莉願意,咱們的吳小買辦倒是非常樂意幫她家裡一把…………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6-24 18:27
第四十三章 我要辦團練

  向主官王炳同打了招呼,換上了一身以前打死都不願穿的儒生長袍,抱著視死如歸的決心,吳超越象上法場一樣表情剛毅的走出了禮部大門,準備前往南城的慈仁寺學習八股文章,論語莊子捧在手中,惡毒咒罵藏在心中,「到底是那個王八蛋發明的八股文?缺德玩意,願你在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生個兒子都沒屁眼!」

  都已經做好生不如死的準備了,然而讓吳超越說什麼都沒有想到的是,他才走出禮部大門,馬上就看到了李鴻章迎面走來,剛開始吳超越還以為李鴻章是來給自己領路的,可是還沒等吳超越開口道謝,馬上又愕然發現李鴻章竟然臉帶淚痕,雙眼也有一些紅腫,明顯才剛剛哭過,吳超越大驚,忙問道:「少荃,出什麼事了?」

  「慰亭,出大事了。」李鴻章的聲音裡果然有些哽咽,說道:「我是來告訴你,今天不必去慈仁寺聽學了,還得去恩師家裡弔喪。」

  「恩師家裡出了什麼喪事?」吳超越又吃了一驚。

  「上午恩師的家鄉送來噩耗,恩師的母親,也就是我們的太師母,突然過世了。」李鴻章抹著眼淚說道:「聽到這消息,恩師當場就哭昏在了兵部大堂上,所以今天我們不必去慈仁寺了,得去恩師家裡弔喪。」

  「太師母啊——!我的親奶奶啊!」

  吳超越放聲大哭了,還直接就在禮部衙門的大門前放聲大哭,一邊痛哭一邊心中大叫,「太師母啊,你不但是我的親奶奶,還是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啊!你這突然一過世,我起碼好多天不用操心去讀子曰詩云啊!」

  心中把救苦救難的太師母感謝到了極點,吳超越當然哭得更是死去活來,也驚動了出入大門的禮部官員,眾人好奇過來打聽情況時,見吳超越因為老師的母親過世都哭得這麼傷心難過,對吳超越的尊師重孝自然是讚不絕口。但也有人惋惜說道:「這下子麻煩了,長毛髮逆現在鬧得這麼凶,偏趕上兵部侍郎曾大人的母親又突然過世,必須要回鄉守制三年,兵部這次怎麼都得手忙腳亂一段時間了。」

  「戰事緊急,皇上應該會下旨讓曾大人奪情吧?」

  「不可能!曾大人是宗聖曾子的七十世孫,世世代代都是忠孝楷模,我朝以孝治天下,皇上不可能會下旨讓他奪情。而且皇上就算下了這道旨意,曾大人也一定會拒絕!」

  聽到這樣的議論,吳超越當然是哭得更痛苦也更開心了。

  最後,還是在一大幫禮部同僚的再三勸說安慰下,吳超越才勉強收住撕心裂肺的哭聲,然後吳超越也沒遲疑,馬上就派狗腿子吳大賽去買了一大堆上好祭品,和李鴻章一起哭哭啼啼的到曾國藩家裡去弔喪。而到得已是哭聲震天的曾府時,新搭建的靈棚中也早已跪滿了腰繫白帶的曾國藩家人和曾國藩的門生,吳超越當仁不讓,再一次撲到曾母靈前磕頭號哭,傷心程度不僅遠在曾國藩的其他學生之上,甚至還把曾國藩的子侄輩都給比了下去,弄得許多人都認為吳超越是曾國藩的什麼血肉至親,不斷勸說吳超越節哀。

  吳超越當然一直表演到了曾國藩出現,而看到新收的學生哭得這麼傷心,曾國藩自然也在心裡給吳超越加上了尊師重道的好評語,不但親手攙起了吳超越,還親自向眾人介紹了他新收的這個孝順學生。末了,曾國藩又拍了拍吳超越的腦袋,無比遺憾的說道:「慰亭,是老師對不起你,老師本來是下了決心要親手把你調教成才的,那曾想卻碰了這樣的事,老師必須很快就要和你道分別了。」

  「老師,你不能走。」吳超越放聲大哭,拉著曾國藩的袖子哭喊道:「學生捨不得你走,學生還沒接受過你的教誨,你還沒有給學生講過一次學,學生捨不得你走啊!」

  吳超越捨不得曾國藩走,已經官居二品轉眼就有希望外放督撫的曾國藩又那裡捨得暫離官場?但是沒辦法,滿清朝廷有這個破規矩,曾國藩的宗聖祖上也決定了他必須得帶頭遵守這個規矩,所以沒辦法,心裡再捨不得,曾國藩也只能是好言安慰吳超越,說將來如果有機會,自己一定會好生教導吳超越,必然不會浪費了吳超越的『驚人天資』。

  如果不是害怕曾國藩真的一口答應,吳超越其實還真想借口跟著曾國藩求學而辭官,乘機逃出這座讓自己渾身不舒服的北京城,但考慮到曾國藩如果真答應了的後果,還有將來跟著曾國藩建湘軍打太平軍的危險性——湘軍前期可是被石達開打得讓曾國藩投水自殺的,吳超越最後還是沒敢張這個口,乖乖接受了曾國藩的安慰,含著眼淚退回了李鴻章等曾國藩門生人群中。

  向一干來弔喪的親朋好友道了謝後,曾國藩就又去了忙碌其他事,吳超越和李鴻章等門生便閒了下來,李鴻章也抓住這個機會給吳超越介紹了曾國藩的其他幾個學生,其中就包括曾門四弟子中的大師兄張裕釗,只可惜張裕釗最擅長的書法文事偏偏是吳超越最討厭的玩意,所以吳超越和他們聊得並不是很投機,和他們坐在一起基本就是當一個聽客。

  原本還以為煎熬到晚上混頓晚飯吃了就可以回家睡覺,然而到了快開飯時,曾國藩的另一個學者型學生俞樾卻提到了一個讓吳超越十分感興趣的話題,俞樾是這麼說的,「諸位同年,我們是不是再勸一勸恩師審慎返鄉?現在發逆亂匪可是已經打到了湖南境內,恩師這時候回湖南老家守制,可是很危險的事啊。」

  「蔭甫兄杞人憂天了。」另一個曾國藩門生笑著說道:「長毛向北打到永州又退回到了道州,戰場離我們老老師的長沙府湘鄉老家遠著呢,恩師那能有什麼危險?」

  「但是聽說和春將軍他們又接連吃了幾個敗仗。」俞樾低聲說道:「還有傳聞說向榮他們畏敵如虎,不敢按旨意全力圍堵發逆,皇上為此龍顏震怒,這要是傳聞不假,發逆並非沒有北上長沙府的可能啊?」

  還是有人覺得俞樾是在杞人憂天,惟有閒得無聊的吳超越對這件事比較感興趣,插口說道:「蔭甫兄勿憂,長毛若真是北上長沙府,不是正好給了我們恩師大展拳腳的機會?恩師他文武雙全,上馬治軍,下馬安民,長毛真要是敢北上長沙府,恩師肯定是馬上拉起一支團練和他們拼了。」

  眾人驚訝斜視吳超越,大部分都心說這二鬼子還真會拍老師馬屁,當面會演戲就算了,揹著老師也是馬屁連天。但也有贊同吳超越的,至少李鴻章就說道:「還別說,慰亭說的還真有可能,老師的另一個弟子江忠源,現在就正帶著團練在和發逆激戰,還在鸕鶿洲三戰三捷連破發匪,老師對他的軍功讚不絕口,也時常感嘆不能象學生一樣上馬殺賊,為國平叛。所以恩師返鄉之後,髮匪如果真的北上長沙府,恩師十有八九真會象慰亭說的一樣,組建團練幫助朝廷平定髮匪。」

  「什麼十有八九,是我們的理髮匠老師在歷史上就是這麼幹的。」

  吳超越心裡嘀咕,而看到眾人熱烈討論曾國藩組建團練的可能性時,吳超越心中一動,微笑著向未來的淮軍老大李鴻章問道:「少荃,如果髮匪真的猖獗北上,你有沒有興趣也到南方去組織一支團練,替朝廷平定髮匪?」

  聽到這個問題,李鴻章的眼中閃過一抹光芒,然後笑了笑,說道:「我的老家合肥縣距離平定發逆的戰場更遠,就算有這個心思,也沒這個機會,倒是慰亭你的老家香山縣距離平叛戰場不遠,慰亭你如果有這個想法,倒是可以上表爭上一爭。」

  「謝了,我爺爺要是聽說我要去建團練和髮匪拼命,能用戒尺把我屁股打成四瓣。」吳超越聳聳肩膀,但聳到一半時,吳超越卻心裡一動,忙問道:「少荃,難道我也有資格組建團練?」

  「當然有。」李鴻章微笑說道:「別說你這正六品的禮部主事了,就是普通的地方士紳,只要拿得出銀子錢糧招募兵勇,採買武器,都可以在徵得地方官府同意的情況下組建團練。你想辦團練,上道摺子徵得朝廷同意,就可以回鄉去辦團練助剿了。」

  還別說,吳超越還真不知道辦團練可以這麼簡單容易,張口結舌了片刻後,吳超越還合身撲了上去,一把拉住李鴻章的手說道:「少荃,你的文筆好,幫個忙,幫我寫一個摺子,我要回香山老家辦團練!」

  「不會吧?慰亭,你真想去辦團練助剿?」李鴻章大驚問道。

  「對,對。」吳超越點頭如雞啄米,心說,「只要能離開京城這個鬼地方,辦團練就辦團練,反正我家有的是銀子,就當撒了點在水裡,敷衍上一段時間解散就行!」

  見吳超越的表情急切而又認真,李鴻章這才確認吳超越不是在開玩笑,當下李鴻章也趕緊嚴肅起臉龐,說道:「慰亭,這我可得勸一勸你,別亂開玩笑,辦團練是要帶著練勇上戰場和敵人拼命的,你才多大點,又是家裡的獨苗,這種玩笑開不得。」

  俞樾和張裕釗等人也勸吳超越冷靜,消息靈通的俞樾還低聲說道:「慰亭,你回香山老家辦團練是找死!你知不知道,朝廷為了平定長毛亂匪,不斷從周邊省份抽調官軍和團練到廣西助剿,廣東那邊稍微成點規模的團練都快被抽空了,你要是在香山辦起了團練,今天成軍,明天就有可能被調到廣西參戰你信不信?」

  聽到這話,吳超越多少有些冷靜下來——吳超越想辦團練不過是找藉口離開韃子盤踞的京城,可不是想去和太平軍拼命。但吳超越並不肯死心,眼珠子稍微轉了一轉後,吳超越改口說道:「那我到上海去辦團練,我在上海住了三年多,對那裡熟悉。」

  「上海又沒有什麼剿賊戰事,就算辦團練也是地方鄉紳的事,朝廷怎麼可能答應讓你一個在職官員去沒有戰事的上海辦理團練?」李鴻章苦笑問道。

  有理由辦團練的香山太危險,隨時可能被拉上戰場當炮灰,絕對安全的上海沒理由,離職去辦團練滿清朝廷不可能答應,吳超越算是無計可施了,只能是失望的坐回原位去繼續盤算。李鴻章則安慰吳超越道:「慰亭,你想為國效力是好事,將來有的是機會,但現在不行,現在你才十七歲,年齡太小了,還是過幾年再考慮吧。」

  吳超越悶悶不樂的點頭,心裡則繼續盤算,「是不是冒一下險,去香山辦團練?反正太平軍肯定是要往北面打的,我辦團練只要稍微拖延一下時間,被拉上戰場當炮灰的可能就小多了。不過,我還是想回上海,現在的香山又破又小,就算距離澳門近,現在的澳門也比內地強不到那裡。唉,還是另外想辦法吧,實在不行,熬上段時間裝病辭官算逑!」

  如眾人所料,曾國藩按規矩上書請旨回鄉守制後,咸豐大帝果然沒有下旨奪情讓曾國藩繼續留任,還當天就給了答覆准許曾國藩回鄉丁憂,對此早有心理準備的曾國藩無可奈何,也只好匆匆交割了手中差事,戴孝啟程返回湖南老家丁憂。

  曾國藩走了後,吳超越又重新清閒了下來,雖然曾國藩臨行前一再交代吳超越要多讀詩書,多向俞樾和張裕釗等師兄請教學問,但吳超越看到八股文就頭疼,當然是選擇性的遺忘了老師的一再叮囑。還有林汝舟那裡,雖說看在林則徐的面子上吳超越按要求去走了兩次過場,卻每次都是偷奸耍滑,只向林汝舟請教林則徐所著的《四洲志》——這本書是根據英國人的《世界地理大全》翻譯而成,吳超越還勉強看得懂,也多少能發表一些讓林汝舟滿意的心得體會,所以敷衍了兩次不但沒有穿幫,相反還得到了林汝舟孺子可教的不錯評語。

  無所事事的日子過得既煎熬又緩慢,如果不是能夠談得來的李鴻章時常來與吳超越討論西學,吳超越簡直都不知道該怎麼混日子,每天所盤算的,也就是如何儘快回到魂牽夢掛的天堂上海。而李鴻章也看出了吳超越在京城過得不開心,便勸吳超越不要成天在家裡當宅男,建議吳超越多出去走走散心,吳超越覺得李鴻章的建議有理,便和李鴻章約了一個時間一起到城外遊覽。

  到了共遊郊外那天,按照事前約定,吳超越和李鴻章各騎了一匹馬在西便門會合,但是見面後,吳超越騎的那匹馬卻被李鴻章給笑了個夠,原來不會騎馬的吳超越為了安全起見,特地買了一匹和毛驢差不多大小的蒙古馬當坐騎,策馬行進間還要狗腿子吳大賽在前面牽著,而李鴻章卻騎了一匹高大神駿的西域馬,心直口快的李鴻章當然怎麼都要嘲笑一下吳超越的粗淺騎術了。

  吳超越並不在意李鴻章的嘲笑——根本就沒有騎馬經驗有什麼可丟臉的?而當李鴻章問起吳超越想去那裡遊覽時,吳超越卻是連眼皮都沒有眨一下,馬上就說道:「圓明園!當然是圓明園!就算沒機會進去,在外面看看也不錯。」

  李鴻章一口答應,當下二人並騎前往京城北面的圓明園,而到得了現場後,號稱萬園之園的圓明園也給吳超越留下了風光確實優美壯觀的印象,只可惜吳超越和李鴻章現在的官職都還不夠格進園遊覽,所以兩人只能是繞園而走,伸長脖子欣賞園內風光。

  不知不覺到了圓明園西北角的肖家河橋,原本吳超越還想繼續繞園遊覽,外號李鱸魚出了名嘴讒的李鴻章卻用馬鞭一指橋樑北面,說道:「慰亭,前面大概十里處,有個村莊叫謝莊,專養雞鴨供應京城,還有幾家獵戶,時常到八達嶺那一帶去打獵回來賣,村子裡還有個小酒館,酒不錯,廚子的手藝也不錯,要不咱們去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吃到什麼新鮮的野味?」

  吳超越一口答應,心裡也微微一動,暗道:「京城的謝莊?這名字怎麼好象在那裡聽說過?」

  回憶了一下沒想起在那裡聽說過謝莊,吳超越也沒去辛苦琢磨,只是與李鴻章繼續並騎而行,結果很快的,李鴻章所說那個謝莊就已經遙遙在望了,然而在快要進村的時候,替吳超越牽馬的狗腿子吳大賽卻突然要到路邊小解,吳超越也沒在意,揮揮手就讓吳大賽進了路邊草叢。

  再然後,意外就突然發生了,去路邊小解的吳大賽突然鬼哭狼嚎著衝出草叢,身後還跟了一群馬蜂,吳超越和李鴻章見了都是大驚,趕緊一起拍馬逃命,接著很自然的,快馬加鞭時,騎術爛到了極點的吳超越轉眼間就失去了對坐騎的控制,那匹比毛驢大不了多少的蒙古馬象是發了瘋一樣,馱著比蘆柴棒胖不了多少的吳超越直接衝進了前方的村莊,驚得村內群狗亂叫,也把吳超越嚇得是殺豬一樣的不斷慘叫,「救命!救命啊!」

  怎麼慘叫也沒用,沒有騎馬經驗的吳超越無意識亂踢馬肚子時,又更加激發了那匹瘟馬的野性,瘟馬橫衝直撞間,竟然還在村口接連撞翻了兩三個吳健彰的昔日同行——挑著雞籠的小販。再然後,那匹瘟馬竟然還向著一口養鴨池塘直接衝了過去,吳超越見了大驚,只能是趕緊的放聲慘叫,「救命——!」

  「籲————!」

  老天爺還真有不長眼的時候,眼看協助簽定《大沽條約》的吳小買辦就要遭報應的時候,路旁突然衝上來一個壯漢,一把拉住吳超越的韁繩,奮力向後一拉,神力所到之處,不但拉住了馬,還把吳超越連人帶馬給拉得人立起來,早就被嚇得把腳退出馬鐙的吳超越往下一滑,結結實實一屁股坐在地上,把吳超越疼得是再次慘叫,「哎喲!」

  老天爺,你太不給力了!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6-24 18:27
第四十四章 前恭後倨

  救下吳超越那名壯漢於馬術甚有經驗,見吳超越滑坐在馬後,怕馬匹受驚抬腿後踢,踢到吳超越身上那裡,趕緊又把吳超越那匹驢子馬往側一掀,硬生生把馬掀得側翻在地,然後才把吳超越拉到一旁,好言問道:「小兄弟,沒事吧?」

  「沒事,就是屁股有點疼。」吳超越呻吟著回答,在那壯漢的攙扶下掙扎站起,然後才向那壯漢道謝道:「多謝大哥,如果不是你,我今天可就慘了。」

  「哈哈,小事一樁,道什麼謝?」

  那壯漢爽朗笑著揮手,又好奇問起吳超越馬匹失控的原因,吳超越趕緊介紹情況時,李鴻章和吳大賽等人已經趕到了現場,而那幾個在村口被吳超越撞翻了的挑雞販子也跑了過來,憤怒指責吳超越走路為什麼不長眼睛?還迫不及待的要求吳超越賠償他們銀子。

  理虧的吳超越無可奈何,只好一邊道歉,一邊拿出碎銀子準備賠償他們的損失,誰曾想那個救人的壯漢卻一把按住吳超越,衝那幾個挑雞販子喝道:「不準要他的銀子,他是不會騎馬拉不住驚馬,不是故意撞你們,你們又沒什麼事,要他銀子臉不臉紅?」

  那壯漢在這個村子裡似乎很有威信,他開了口不許那些挑雞販敲詐吳超越銀子,陸續趕來看熱鬧的村民也紛紛幫腔,都說吳超越這麼做既不是故意,又沒傷到那些挑雞販子那裡,那些挑雞販還要吳超越賠銀子太不講理。最後那幾個挑雞販也不敢犯眾怒,只能是乖乖接受了吳超越的賠禮道歉,挑著在村子裡收購的雞鴨離開。

  經過這麼一折騰,吳超越當然是對那古道熱腸的壯漢好感大生,剛想再向那壯漢道謝時,不曾想人群中卻跑出了一個扎著雙馬尾的可愛小姑娘,十分驚喜的向吳超越問道:「大哥哥,怎麼是你?你怎麼來這裡了?」

  「是你?」吳超越也是眼一亮,原來這短髮小姑娘不是別人,恰好就是吳超越前些天在僧格林沁小舅子酒樓裡幫過那個可愛小姑娘——準確的叫法,應該是可愛小籮莉。

  「閨女,你認識這位小兄弟?」

  更讓吳超越沒有想到的是,不長眼救下他的那個壯漢,竟然還恰好是那可愛小籮莉的父親,而那小籮莉介紹說吳超越就是在京城酒樓裡幫過她的好人後,那壯漢頓時就開心大笑了,拍著吳超越的肩膀說道:「好兄弟,想不到咱們有緣,快走快走,到我家裡喝酒去,我要當面向你道謝。上次在京城裡如果不是你幫忙,我閨女可就要受委屈了,老哥我得好生謝你才行!」

  吳超越趕緊謙虛,說自己才應該向那壯漢道謝才對,那壯漢卻是根本懶得和吳超越客套,把吳超越硬拉上了就走,那性格活潑小籮莉也一直跟在旁邊,不斷詢問吳超越來她村子裡的原因,當得知吳超越和李鴻章是想來吃野味後,那小籮莉還馬上自告奮勇要去打幾隻野兔來給吳超越下酒,最後還是她的父親把她攔住,說是家裡還有幾隻風乾的野兔可以做菜,那活潑小籮莉這才安生下來。

  被那對過於熱情的父女硬拉到了他們家裡,吳超越才發現自己想把小籮莉買去做丫鬟完全就是痴心妄想,因為那小籮莉的家裡雖然不算有錢人家,在這個時代卻絕對算得上溫飽水平,同時那壯漢還只有小籮莉這麼一個女兒,不用問也知道他絕對不會賣女兒。吳超越也只好徹底死了那點齷齪心思,老老實實的與那壯漢稱兄道弟起來。

  也是到了那壯漢安排了媳婦趕緊去備酒備菜後,已經坐上炕的吳超越才抓到機會問起那壯漢的名字和身份,那壯漢如實答道:「高姓大名不敢當,馮三保,是這個村子的地保,平時務農,有空就到山上去打打獵,賺一點散碎銀子養家餬口。」

  自我介紹了名字身份後,馮三保也到炕上坐下,好奇的向吳超越反問道:「兄弟,聽我閨女說,你好象是什麼恭王爺府上的人,你在恭王爺府上是做什麼的?是不是城裡人說的什麼包衣?」

  「當然不是。」恨包衣奴才入骨的吳超越趕緊搖頭否認,又笑著說道:「那天是他們都誤會了,其實我只是認識恭王爺,就順口提到了恭王爺的名字,結果沒想到就把他們嚇住了。我是在禮部當差。」

  「禮部?」馮三保似乎還懂點京城官府衙門的區別,很是驚訝的問道:「兄弟,你說的什麼禮部,莫非就是管讀書人考狀元那個禮部?」

  吳超越笑著點頭,在一旁侍侯的吳大賽也站出來狐假虎威,說道:「馮壯士,我家孫少爺不但是在禮部當官,還是正六品的禮部主事!」

  「我的娘啊!」馮三保誇張大叫,還一把拉住了吳超越的瘦手,激動說道:「原來兄弟不但是官,還是專門管文曲星的官,我馮三保這輩子最敬重的就是有學問的讀書人,你能來我家做客,是我馮三保家裡的榮幸啊!」

  連繁體字都寫不了幾個的吳超越苦笑,馮三保則握住吳超越的雙手不斷搖晃,沒口子的誇獎吳超越,偏巧那小籮莉端茶過來,嫌父親的手擋住了桌子,便埋怨道:「爹,你放手行不行?我都沒地方放茶杯了,要是把茶杯打翻了,娘是罵你還是罵我?」

  「小丫頭,沒大沒小,連你爹都敢呵斥了?」馮三保不滿的反過來指責女兒,還呵斥道:「爹這是在尊敬有學問的讀書人,你將來要是能嫁這麼一個學問大到在禮部當官的讀書人,爹做夢都能笑醒!」

  雖然性格活潑爽朗,但是聽到這樣的話,那可愛小籮莉還是一下子就臉紅了,肚子裡確實根本沒什麼墨水的吳超越也有些尷尬,誰曾想旁邊的李鴻章卻落井下石,笑著說道:「慰亭,馮壯士這麼看得起你,你又沒有定親,乾脆就乘著這個機會向馮壯漢求親吧。」

  小籮莉的臉更紅了,吳超越也更加尷尬,忙說道:「少荃,別開這樣的玩笑。」

  「誰開玩笑了?」李鴻章壞笑說道:「你忘了,你爺爺離開京城的時候,可是對我說過,讓我催一下你趕緊找個媳婦,給你們老吳家傳宗接代。你和這位姑娘年齡相差不大,又這麼有緣分,我是好心撮合你們。」

  說罷,年輕時被曾國藩為喜歡譁眾取寵的李鴻章也用事實證明了曾國藩看人無差,還真向馮三保說道:「馮壯士,考慮一下如何?我這個兄弟的來歷可不簡單,他的老師是曾子曾聖人的七十世孫,肚子裡有的是墨水,他的祖父也是大清官員,家裡的條件就更不用說了,買下一百個謝莊銀子還有富裕。更難得的是我這個兄弟人品很好,不嫖不賭更不抽大煙,到京城這麼長時間了,連八大胡同的門往那裡開都不知道,你要是答應,你的千金可馬上就有福享了。」

  聽到這話,那小籮莉羞得早就撒腿開溜了,吳超越則是連蹬好幾腿都沒能讓李鴻章閉嘴,最後也忍不住有些臉紅害羞。而讓吳超越意外的是,聽了李鴻章的說笑後,馮三保不但沒有生氣,相反還上下仔細打量吳超越,始終都沒有說一句話,吳超越心裡也頓時有些動搖起來,暗道:「難道真的有門?」

  如果不是接下來發生的事,吳超越或許真的就要稀裡糊塗的和一個很有潛力的可愛小籮莉定下親事,因為馮三保不但對吳超越的印象相當不錯,還對吳超越的出身門第十分眼熱——就是有些不喜歡吳超越的相貌。但是連吳超越的底細都沒仔細摸清楚,馮三保當然也不敢輕易就把女兒許出去,很快就打著哈哈說道:「這位公子真會說笑,慰亭公子這麼好的條件,那會看得上我這個調皮女兒?這事以後再說,以後再說。」

  「以後再說?」吳超越心中一動,馬上聽出馮三保並沒有斷然拒絕的意思,李鴻章也不斷的向吳超越擠眉弄眼,示意這事還有門。

  這時,馮三保又向吳超越問道:「對了,慰亭公子,你看我這粗人糊塗,都還沒請教你的高姓大名……。」

  「高姓大名不敢當,在下吳超越,慰亭是我的字。」吳超越趕緊自我介紹,又指著李鴻章說道:「他叫李鴻章,字少荃,是我的同門師兄,在翰林……。」

  吳超越還沒把話說完,馮三保的臉色就變了,打斷吳超越說道:「等等!吳超越?難道你就是到大沽口和洋人談判那個吳超越?把朝廷的銀子賠了二十萬兩給洋人的那個吳超越?」

  萬沒料到自己在謝莊這裡都這麼有名,吳超越也只好硬著頭皮點頭承認,然後又趕緊辯解道:「簽條約賠銀子的不是我,是恭王爺,我只是給恭王爺當通譯,幫著他和洋人談判。」

  辯解無用,馮三保直接下了炕,臉色十分難看的說道:「聽說洋人這次來打大沽口,也是你和你爺爺吳健彰招來的。」

  「不是我和我爺爺,是翁心存和他兒子。」吳超越趕緊繼續辯解,「翁心存父子在上海胡作非為,又是栽贓陷害又是不準洋人進城,洋人發火了才把軍艦開到大沽口……。」

  「住口!」馮三保鬚髮怒張,大吼道:「給老子滾!老子家不歡迎你這個狗漢奸!」

  場面比之前更尷尬了,聽到馮三保的吼叫,正在做菜的馮妻和那可愛小籮莉都驚得趕緊跑來打聽發生了什麼事——怎麼剛才還要談婚論嫁,這會又突然翻臉了?馮三保則指著吳超越向妻女怒吼,說吳超越就是在民間臭名昭著的小漢奸吳小買辦,吳超越則滿頭汗水的解釋,說這件事的真正導火索是翁心存父子,又要李鴻章替自己做證,證明大沽口談判時如果不是自己據理力爭,朝廷肯定得賠出更多銀子。但是性格嫉惡如仇的馮三保被民間傳言先入為主,不但沒聽吳超越和李鴻章的解釋,還挽起了袖子攥著拳頭怒吼道:「你滾不滾?你再不滾,老子就把你扔出去!」

  看了看馮三保那對比罈子還大的拳頭,吳超越和李鴻章都悄悄的嚥了一口唾沫,最後也只能乖乖下炕出門,牽上馬灰頭土臉的離開,而走出馮三保家的院門後,吳超越還聽到馮三保在房內怒吼,「馬上打水來,把咱們家的炕洗三遍!髒!臭!臭!髒!」

  雖然被馮三保這麼不客氣的趕出門,但吳超越和李鴻章卻都沒有什麼恨馮三保的意思,相反還打心眼裡有些欽佩馮三保的嫉惡如仇和不畏權貴,所以在離開謝莊的路上,李鴻章還向吳超越苦笑說道:「慰亭,當初在大沽口時,我還眼紅你學貫中西,大出風頭。但是現在看來,我真應該慶幸那時候沒能象你一樣出風頭,沒讓人記住我的名字,不然以後我還真不敢再來謝莊吃野味了。」

  「等著吧,你跑不掉!」吳超越咬牙切齒,發自肺腑的說道:「你少荃如果還想在官場上繼續混下去,還想升官賜爵,這樣的事你就跑不掉!很有前途的裱糊匠工作在將來等著你!」

  這個時代的李鴻章當然不知道大清裱糊匠這個詞其實是他的首創,更還不懂裱糊匠這個詞的意思,還道是吳超越心情不好隨口亂說,便也沒在和吳超越打趣,只是垂頭喪氣的陪著更加垂頭喪氣的吳超越走出謝莊。然而出了村口還沒走出多遠,身後卻又傳來了馮三保女兒清脆的喊叫聲,「等等,吳超越,你等等!」

  吳超越疑惑的站住回頭,卻見馮三保那個可愛的籮莉女兒直接跑到自己面前,伸出小手露出幾塊碎銀,說道:「吳超越,我爹叫我拿來還你,我家不用你的銀子。」

  「小妹妹,怎麼連你都不相信我?」吳超越哀號了,道:「我真是無辜的,洋人來打大沽口不是因為我,朝廷那二十萬兩銀子也不是我賠出去的,當時如果不是我,朝廷賠得銀子肯定更多!你要相信我!」

  因為得到過吳超越的幫助,小籮莉對吳超越倒沒什麼特別壞的印象,脆生生的說道:「我想相信你,可是村裡人都說是你幹的,你叫我怎麼相信你?」

  「那我要怎麼做,你才肯相信我?」吳超越苦笑問道。

  那小籮莉猶豫了,盤算了片刻才說道:「如果你能做一些好事,讓我知道你是好人,那我就相信你。但是現在,我要先把銀子還你,我爹火很大,不許我要你的銀子。」

  說罷,那小籮莉又把銀子往吳超越的面前一送,吳超越無可奈何的接回自己當初送給小籮莉買衣服紅頭繩的銀子,又咬牙切齒的說道:「小妹妹,那好,你就等著,總有那麼一天,我會向你證明我沒騙你!也會讓你知道,我做那些事,都是為了你們這些無辜的老百姓好!」

  見吳超越說得認真,小籮莉倒也點了點頭,然後說道:「吳大哥,我走了,上次酒樓裡的事,謝謝你。我叫馮婉貞,我會記住你的。」

  吳超越手裡的銀子滑落在地了,瘦臉上也盡是震驚,呆呆看著那小籮莉彷彿入定,那小籮莉被吳超越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趕緊說了一句我走了,然後轉身就往村子裡跑,吳超越也這次回過神來,忙大聲說道:「婉貞小妹妹,你一定要等著我,等我證明了我沒騙你以後,我一定還會來找你,你等著我!」

  聽到這話,目前還只是小籮莉的馮婉貞當然臉蛋一紅,跑得更快,心臟也開始有些加速,暗道:「這人怎麼這樣?就在村口都這麼大聲的喊,讓人聽到誤會了怎麼辦?村裡人還不得拿這事把我笑死?或許爹沒說錯,這人不是什麼好人。」

  這時,旁邊的李鴻章也驚訝問道:「慰亭,不會吧,聽你這話的意思,難道你真看上她了?真的鐵了心要娶她?」

  「別誤會。」吳超越搖頭,說道:「我只是覺得有點窩囊,讓這麼可愛一個小姑娘這樣的誤會我,所以才和她多說幾句話,沒其他意思。再說了,她又這麼小,你開玩笑也別拿她來開。」

  見吳超越說得認真,李鴻章倒也相信,但是義正言辭的駁斥了李鴻章後,吳超越卻又悄悄琢磨了起來,「不過嘛,看這個小馮婉貞的模樣,再長幾年肯定比課本說的還漂亮,說不定比我在上海那個周秀英更漂亮,再過上幾年等她長大點,也不是不能考慮。」

  盤算到這裡,吳超越不由又開始想念上海,想念差點和自己合法滾床單的周秀英了,「受人滴水恩,必當湧泉報,小丫頭上次幫了我,我還沒報答她,等有機會回上海,我是不是考慮吃點虧,把她給娶了?」

  這一天的事還沒完,心裡盤算著如何才能讓小馮婉貞和馮三保相信自己是無辜背上罵名,還有是不是受點委屈把周秀英娶進門,吳超越也沒了繼續遊覽圓明園風光的心思,與李鴻章徑直回了京城。

  待到得京城時,折騰了大半天的吳超越和李鴻章當然早已是又餓又累,便又徑直去了大柵欄下館子,然而再到了舉杯換盞的時候,李鴻章又突然對吳超越做到了一個噤聲手勢,然後側耳去聽隔壁雅間的動靜,吳超越莫名其妙,也側耳細聽的時候,卻聽到隔壁有人在議論肅順的事,說是肅順今天才剛回到京城,府門前馬上就擠滿了排隊侯見的官員。

  聽了半天沒聽出什麼名堂,吳超越便有些奇怪的向李鴻章問道:「少荃,怎麼了?怎麼這麼關心肅大人的事?」

  「京城裡誰不關心他的事?」李鴻章白了吳超越一眼,說道:「虧你還是京官,連肅大人在京城裡是什麼地位都不知道,皇上面前的第一紅人!皇上對他的寵愛,還在對軍機處幾大中堂之上!誰要是抱上了他的大腿,誰就等著升官發財吧!」

  「肅順有這麼厲害?」吳超越有些疑惑,說道:「不覺得啊?我在上海和他接觸時,感覺他只是待人親切,沒什麼架子,並沒覺得他有什麼了不起啊?」

  「肅大人待人親切,沒什麼架子?」

  李鴻章如聽外星語言,趕緊打聽吳超越與肅順接觸的經過,吳超越對李鴻章倒是沒什麼保留,如實說了自己在上海與肅順的幾次接觸經過,也說了肅順是因為敬重林則徐對自家特別照顧的事,更坦白低聲說了自己的買辦爺爺沒少在肅順身上下大本錢。李鴻章則越聽越是目瞪口呆,還突然一把抓住了吳超越的手,低聲說道:「慰亭,這是好機會啊,既然肅大人對你們吳家高看一眼,又是剛剛從上海回來,你為什麼不趕緊抓住這個機會去拜訪一下他,爭取把他的大腿給抱穩抱結實了?!」

  「沒興趣。」輪到吳超越翻白眼了,道:「你知道的,我不想當這官,所以對這些事沒興趣。」

  「你沒興趣,我有!這機會你不要,我要!」李鴻章氣得想把吳超越掐死,乾脆拉上了吳超越的手搖晃,道:「慰亭,我們是好兄弟,整個京城,就數你和我關係最好,這事你無論如何得幫我一把,帶我去拜見一下肅大人,我求你了!」

  「上次我不是帶你去見了恭親王嗎?」吳超越沒好氣的說道:「抱上恭王爺的大腿不夠,還想抱肅大人的大腿?」

  「我那算什麼抱上恭王爺的大腿?恭王爺既沒有叫我遞門生帖,又沒有特別的大力提拔我,我那算抱住了他的大腿?」李鴻章叫苦,又低聲說道:「慰亭,而且恭王爺現在又沒有什麼實權,就算真抱緊了他的大腿也作用不大,肅大人不同,他是皇上面前的第一紅人,皇上對他言聽計從,他如果對我高看一眼,我就有機會飛黃騰達了!所以慰亭,這事你無論如何都得幫我,一定得幫!」

  受不了李鴻章的一再糾纏,又和李鴻章算得上臭味相投,吳超越最後還是無可奈何的點頭答應,李鴻章大喜,趕緊連連道謝,吳超越揮手錶示不用,心道:「你喜歡當裱糊匠,那我成全你,將來你在賢良寺油盡燈枯吐血而亡的時候,可別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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