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晚清之亂臣賊子 作者:吳老狼 (連載中)

 
mk2258 2016-2-18 20:46:3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89 56329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6-24 18:27
第五十五章 守城第一槍

  嚴格來說,神策門絕對算不上無關緊要,位於江寧城正北,右方雖然是面積巨大的玄武湖,正北方向卻是小市鎮和賣糕橋兩處頗為繁華的城下町,建築眾多又丘陵起伏,地形複雜,是守城方打巷戰消耗敵方有生力量的理想緩衝戰場;對攻城方而言,除了交通稍微有些不夠方便外,但又有攻城隊伍容易展開和步兵掩體眾多的兩大優勢,用做攻城主戰場也不是不可以考慮,江寧外城的十三道城中,除了陸路正門聚寶門和水路正門儀鳳門之外,神策門完全有資格可以說是江寧城的第三緊要所在。

  這個排名甚至還可以往上提一提,因為儀鳳門的內旁是獅子山,居高臨下鳥瞰城外,是天然的理想炮兵陣地,火炮部署只要安排合理,轟得城外敵人無法立足易如反掌。聚寶門除了有秦淮河保護外,又有變態的三道甕城,城防工事的堅固程度在江寧十三門中是當之無愧的排名第一。而神策門不但沒有這些工事地理優勢,相反城外還有大壯觀山(紅山公園)這個巨大隱患——敵人一旦把火炮佈置在山上,居高臨下對著神策門可是想怎麼打就怎麼打。

  吳超越的軍事經驗少得可憐,戰術部署和戰場指揮也只是通過書本、電視和電影學了一點皮毛,後來美國老兵布朗給吳超越指點和傳授的也幾乎都是野戰經驗,但即便是這樣的半桶水,仔細的瞭解了神策門的地形和清軍的部署情況後,吳超越還是馬上發現了許多重要問題。

  首先一點就是大壯觀山,作為神策門外的至高點,大壯觀山不但地勢複雜,易守難攻,水源也十分充足,還有玄武湖水路可倚,即便陷入孤立也可以憑藉水路源源不絕的補充兵員、糧草和彈藥,是防守戰中可遇而不可求的戰術支撐點。但江寧卻沒有在山上部署一兵一卒,全面龜縮城內,拱手讓出了這個軍事重地。

  第二是兵力,神策門左右的金川門和太平門都距離較遠,彼此之間很難及時互相救援,但江寧清軍卻只在神策門部署了兩百綠營兵和五百練勇,即便再加上吳超越新帶來的五百松江團練,也不過一千兩百人的兵力,卻要負責守衛長達十里的城牆,兵力單薄得十分可憐。而更讓吳超越無語的是,江寧城裡唯一的預備隊還是駐紮在城內東南角的滿城中,神策門一旦告急,預備隊得跑上十幾二十裡才能趕到現場救援。

  此外還有許多情況也讓吳超越無語,友軍綠營兵和江寧鄉勇紀律渙散和士氣低落也就算了,遠比其他城門狹窄的護城河同樣沒有疏浚,火藥露天存放,火把、火油和木材也嚴重不足,還有那些用來砸擊敵人的石頭,也沒有經過基本加工,一塊塊比人還高,比磨盤還粗,沒有三五個人休想抬起來砸下城去。

  對這些情況百思不得其解,吳超越也只好向負責守衛神策門的綠營守備耿橈打聽情況,而看在吳超越見面時送上的一百兩現銀份上,耿橈倒是一一詳盡回答了吳超越的問題——結果吳超越也更加無語了,放棄大壯觀山是陸建瀛躲在總督府的拍腦袋決定,沒有到現場勘察過一次,陸建瀛就拱手讓出了這個軍事要地——還十分受清軍士兵的歡迎。

  護城河沒有疏浚是因為前廣西巡撫鄒鳴鶴的傑作,受江蘇巡撫楊文定所託,已經被革職的鄒鳴鶴受命組織江寧練勇修繕加固城防,結果鄒鳴鶴每天除了想方設法的從江寧富戶身上刮銀子刮錢糧,就是想方設法的剋扣貪汙江寧練勇的餉銀,正事基本上不幹,所以護城河沒有疏通,沿城房屋也沒有拆除,還有那些大得驚人的石頭,也是鄒鳴鶴讓練勇弄上城來敷衍了事的產物。

  至於守城物資嚴重不足就別提了,倉促準備又上下聯手貪汙剋扣,價格昂貴的火油數量能夠充足那才有鬼叫。而兵力不足的原因答案更加驚人——城池周長九十六裡的江寧城中,綠營兵和八旗兵加在一起只有五千多人!還得分出一部分保衛滿城,提防城裡的漢人造反找滿人清算舊帳,所以外城十三門的守兵數量自然少到了近乎可憐的地步……

  基本瞭解了這些情況後,徹底無語之餘,吳超越也馬上得出了一個結論——江寧城不可能守住!必然會象歷史上一樣被太平軍攻佔!

  還好,神策門這邊的情況雖然爛,卻有一個好處是逃跑比較方便,同時只有五百人的吳軍練勇縱然不可能創造奇蹟守住江寧城,保護著吳超越殺出重圍逃出生天還是有一定把握。所以對江寧保衛戰絕望之餘,吳超越也沒怎麼擔心,唯一所祈禱的,也就是太平軍千萬別把神策門這裡當做主攻方向,別在神策門外駐紮太多軍隊,讓吳超越逃命時可以更方便一些。

  得收過吳超越賄賂的耿橈幫忙,抵達江寧的第一個晚上,吳軍練勇並沒有辛辛苦苦的上城值守,住進了神策門附近的一座尼姑庵中。然而睡到了半夜時,南面的聚寶門方向卻突然傳來連續炮響,驚得吳軍練勇都是趕緊起身備戰,吳超越卻聽出炮聲距離遙遠,要求練勇繼續休息,獨自領了一隊親兵上城去了解情況。但結果還是讓吳超越很無語,聚寶門那邊是發現了太平軍逼近不假,但是在太平軍並沒有發起進攻的情況下,聚寶門那邊的守軍就胡亂向城外開炮,說是要震懾發逆和鼓舞軍心。

  「浪費火藥!」

  扔下了這句話後,吳超越回去倒頭就睡,但是到了第二天早上,問題就又來了——竟然沒人給吳軍練勇提供糧草。吳超越找到耿橈打聽才又知道,原來清軍居然沒有為練勇提供糧草伙食的計劃,說是發給銀子讓練勇自行採買伙食,可是吳超越伸手向耿橈要錢時,耿橈卻又要吳超越自己去找總籌練勇的前廣西巡撫鄒鳴鶴。吳超越無可奈何,也只好讓吳軍練勇暫時用乾糧充飢,一邊先拿出銀子採買糧食、蔬菜和肉類,一邊派人去設在白衣庵的江寧籌防局總部與鄒鳴鶴聯繫,讓鄒鳴鶴還自己的銀子。

  去買糧食肉菜的人首先回來,說是城內糧價和菜價飛漲,豬羊雞鴨更是漲到了天價,吳超越咬牙認了。然而到了耿橈厚著臉皮跑到吳軍駐地混午飯的時候,去和鄒鳴鶴聯繫的人也回來了,哭喪著臉說鄒鳴鶴一兩銀子不給,說是他只負責為江寧練勇發放錢糧,松江團練與他無關,讓吳超越自己去找陸建瀛要。

  聽到這答案,吳超越當然是無比窩火,旁邊的耿橈則一邊象餓鬼一樣的啃著雞腿,一邊含糊不清的說道:「吳兄弟,如果你能求到陸制臺給你發銀子,那最好千萬別讓鄒鳴鶴經手,那個老不要臉的比誰都黑,銀子過他的手,剋扣你一半都是最少的,剋扣你七八成都有可能。」

  「有這麼黑?」吳超越疑惑的問——也確實沒見過能把軍餉剋扣得這麼狠的官員。

  「不信你到城上去看看。」耿橈用啃了一半的雞腿一指遠處城牆,道:「去看看籌防局那些練勇吃的是什麼玩意,和他們比,我們綠營的豬食都算好飯好菜。」

  吳超越更無語了,也明白自己這一戰肯定得大出血了,窩火之下,為了多少彌補一點損失,吳超越便又派人去和惠徵聯繫,讓惠徵幫自己向陸建瀛要軍餉——老吳家是有錢,但老吳家的銀子是吳健彰辛苦貪汙來的,吳超越對滿清朝廷也沒有忠心到倒貼銀子幫咸豐大帝賣命的地步。

  用過午飯後,吳超越與耿橈又大概商量如何助防,決定把吳軍的四個哨分為兩隊,輪流上城值守,吳超越自帶親兵隊充當機動預備隊。吃人嘴軟的耿橈也對吳軍練勇極盡照顧,把道路最近的城牆分給了吳軍練勇值守,讓吳軍練勇不必在來回奔波中白白辛苦——當然,前提是耿橈從此以後每一頓都來吳軍營地混飯。

  整整一個白天,神策門這邊一直都是風平浪靜,連半個太平軍士兵的影子都沒有看到,聚寶門那邊卻是炮聲一直不斷——但聽說太平軍也沒有向聚寶門發起過那怕一次進攻,清軍炮手一直就是對著空地開炮,白白浪費了上千斤火藥都沒有打到一個太平軍士兵。(史實噢)

  夕陽西下,吳超越正帶著親兵隊在城上巡視的時候,惠徵突然來到了神策門城上,滿臉尷尬的對吳超越說道:「慰亭,抱歉,你的軍餉的事,我對陸制臺說了,但陸制臺說現在城裡錢糧不足,暫時沒辦法為你發糧發餉,只能先給你發一百兩銀子的軍餉採買糧食,餘下的部分,等以後再想辦法補給你。」

  說罷,惠徵還真讓隨從拿出了一百兩銀子遞給了吳超越,吳超越哭笑不得,說道:「惠大哥,陸制臺也太大方了吧?我帶著團練來江寧,光是租船就用了兩百兩銀子,他居然一百兩銀子的軍餉,他是想讓我破產為國啊?」

  惠徵無言以對,只能是低聲勸說道:「慰亭,蚊子也是肉,先拿著吧,不錯了,起碼陸制臺還是給了你現銀,江寧保衛局的練勇,可是有半個多月沒發一文錢的餉了,還有籌防局那邊,也是斷餉五天了。」

  嘆了一口氣,吳超越還是接過了銀子,然後把那包銀子拉開袋口,往守城士兵的面前一扔,大聲喊道:「弟兄們,都給我聽好了!不管是松江的練勇,還是綠營的兄弟和江寧的練勇,首先打中或者砍到長毛的,不管是拿槍打中還是拿刀砍到,不管是打死還是砍傷,都可以過來拿一塊銀子,先到先拿,直到拿完為止!」

  「好!」死氣沉沉的城牆上歡聲四起,綠營士兵和江寧練勇全都是眼睛通紅的看著那包銀子,士氣鬥志下意識的高昂,也開始希望太平軍儘快到來,讓他們有機會掙到實打實的現銀。而吳超越目前的臨時上司守備耿橈卻是大搖其頭,不斷暗罵吳超越的敗家子行為——留下來平分多好?

  「有長毛!」

  也是天遂人願,恰在此時,城外的街道上,突然出現了一隊包著紅頭巾的太平軍士兵,全都騎著戰馬由東向西而來,人數不多隻有三十餘騎,象是偵察敵情的太平軍斥候隊伍。而大概看到了這點後,剛被吳超越鼓舞了士氣的清軍士兵也沒有猶豫,馬上就拿起火繩槍對著那些太平軍騎士乒乒乓乓亂打起來,手裡拿著擊針槍和米尼槍的吳軍練勇卻全都按兵不動——因為距離至少有六百米,那怕是米尼槍也不可能打那麼遠。

  …………

  站在一里多外窺視敵情,老於沙場的林鳳翔當然不用擔心被敵人打中,手裡拿著單筒望遠鏡只是耐心觀察周邊,盤算是否能把神策門當做攻城主戰場。而當突然看到城上有許多清軍士兵揹著雪亮的刺刀時,林鳳翔心中一驚,趕緊又去看城牆上的旗幟情況,而再看到那面張牙舞爪的『吳』字大旗時,林鳳翔頓時樂了,心中暗道:「狗清妖,原來你在這裡!」

  …………

  又觀察了一通城上情況,心裡大概有了底後,林鳳翔又帶著士兵繼續前行,趕往金川門和儀鳳門那邊偵察敵情。城上的清軍士兵浪費了許多彈藥都沒能打中一個敵人,當然個個都是大失所望,惠徵則疑惑的向吳超越問道:「慰亭,你的練勇怎麼不開槍?我記得你的練勇打槍很準啊,你怎麼不讓他們亮亮槍法?」

  「距離太遠,開槍只是白白浪費子彈。」

  吳超越如實回答,旁邊的耿橈則是大感好奇,忙問惠徵為什麼說吳軍練勇的槍法驚人,惠徵大概說了頭一天的江上大戰後,耿橈卻是根本不信,說吳軍練勇不可能把火槍打得這麼準,還要吳超越當眾表演槍法。米尼彈打一顆少一顆的吳超越懶得理他,只是說天色不早,邀請惠徵和耿橈到自己的駐地吃飯,已經辦完公事的惠徵欣然同意,耿橈也馬上把欣賞吳軍槍法的事拋在一邊,還很大方的讓人抱來一罈酒,屁顛屁顛的和吳超越到吳軍駐地喝酒吃肉。

  戰事期間,很能自律的吳超越當然是滴酒不沾,倒是惠徵和耿橈無知者無畏,聊著天吹著牛把一罈酒喝了大半還不肯罷休。結果也是到了這個時候,吳超越才從二人口中得知,原來吳超越的對頭江蘇巡撫楊文定藉口與陸建瀛不和,早在正月二十二那天就已經跑去了鎮江,所以此刻已經不在城中。而陸建瀛也不是什麼好東西,本人雖然還留在城裡,他的家眷則帶著大批財貨早就逃出了城。

  正在對江寧保衛戰更加絕望的時候,城上突然來報,說是城外又發現了長毛髮匪,而此刻天色已然全黑,時間又是正月二十八,月光不明,耿橈和吳超越都不敢怠慢,趕緊帶了吳超越的親兵一起上城觀察敵情,已經喝得差不多的惠徵也跟了上來。

  到得城上時,正好趕上下弦月被雲彩遮蔽,城外黑乎乎的看不到半點情況,結果耿橈倒是衝著清軍士兵大發雷霆了,吳超越卻十分小心先讓自軍練勇做好戰鬥準備,自己也拿了一支米尼槍裝了火藥和子彈,然後才向清軍士兵問起情況,也這才得知之前確實有一隊太平軍士兵打著火把從金川門那邊過來,到了神策門附近後突然熄滅了火把,然後就再不見了蹤影。

  聽到這樣的報告,被打斷了酒興的耿橈當然是大發雷霆,質問部下是否看錯,部下則賭咒發誓說自己沒有看錯。一旁的吳軍哨官鄧嗣源也做證道:「耿將軍,他沒有看錯,剛才長毛沒熄滅火把的時候,我在望遠鏡裡看得很清楚,真的是包著紅布的長毛,還全都騎著戰馬。」

  「全都騎著戰馬?」吳超越打斷鄧嗣源的話,說道:「莫非是下午時曾經露過面那隊長毛騎兵?」

  「有可能。」鄧嗣源如實答道:「因為他們的人數不是很多,又是從金川門那個方向過來。」

  聽到這話,吳超越的腦海裡迅速浮現出了這麼一個路線TU-—太平軍斥候隊偵察了神策門後,又繞著城牆向西,先後偵察了金川門、鍾阜門和儀鳳門,然後折頭走原路返回位於聚寶門外的太平軍營地,再次經過神策門——但是,太平軍斥候隊為什麼會在神策門外熄滅火把?這點吳超越就有些想不通了。

  「難道,太平軍熄滅火把,是為了到城下偵察?」

  吳超越心中突然生出這麼一個懷疑,再聯繫到天上的月光不明,視物困難,吳超越再不猶豫,馬上就舉起了米尼槍對準城下,低聲喝道:「往城下丟火把!」

  聽到命令,旁邊的吳軍練勇毫不猶豫,馬上就往城下丟了兩支火把,然後不出吳超越所料,火把照耀間,城下的護城河橋樑上果然出現了兩個腦袋上包著紅布的太平軍士兵,然而不等吳超越瞄準他們,那兩個太平軍士兵卻一矮身衝到了護城河對面,迅速藏到了黑暗中。吳超越無奈,只能是大喝道:「繼續扔火把!往遠處扔!」

  吳軍練勇紛紛依令而行,把許多的火把扔向護城河的對面,結果讓吳超越意外的是,火把光芒閃爍間,護城河對面竟然出現了一群牽著戰馬的太平軍士兵,然後吳超越不敢有任何的遲疑,立即瞄準其中一個身材高大的太平軍士兵扣動扳機。

  「砰!」

  槍響,火把餘芒中,那個正在上馬的太平軍士兵立即摔倒在了地上,再接著,讓吳超越等人萬分詫異的慘叫聲突然傳來,「林丞相!林丞相!林丞相你怎麼了?!」

  「弟兄們,快走!林丞相中槍了!」

  黑夜之中聲音傳得遠,這幾句吼叫聲吳超越等人全都聽得清清楚楚,接著吳軍練勇和清軍士兵紛紛對著那一帶開槍盲射,拋出火把尋找敵蹤,吳超越卻和耿橈、惠徵面面相覷,半晌,吳超越才說道:「惠大哥,耿大哥,剛才長毛叫什麼林丞相,你們聽到了沒有?」

  惠徵和耿橈全都表示自己聽到,然後耿橈疑惑的說道:「那個林丞相?長毛那邊,有沒有什麼大將叫林丞相?」

  耿橈的話還沒說完,惠徵就已經回過了神,然後惠徵突然想到了一個可能,頓時激動得一把抱住吳超越,激動說道:「慰亭,你是不是打中了林鳳翔了?長毛的先鋒大將是李開芳,他的副手是林鳳翔,這兩個賊頭都被洪逆封為了丞相,剛才這個林丞相,很可能就是林鳳翔啊!」

  「是林鳳翔?怎麼可能?!」吳超越脫口驚叫,然後心裡也飛快閃過這麼一個念頭,「如果真是林鳳翔怎麼辦?我把他打死了,太平軍還怎麼北伐?!」

  「絕對是他!」惠徵激動吼道:「長毛的狗屁丞相很多,但只有一個姓林,就是林鳳翔!你剛才打中的,肯定就是長毛名將林鳳翔!」

  「這麼說,我們立下大功了?」耿橈驚喜說道:「吳兄弟你在神策門開的第一槍就打中長毛大將林鳳翔,這可是大功啊!」

  「不會真是他吧?」吳超越臉上有些發白,心中說道:「千萬別是他啊!太平天國裡,我最佩服的人除了石達開,也就是李開芳和林鳳翔了。」

  …………

  很不幸,真是林鳳翔,天色微明時,當太平軍士兵把腹部中彈的林鳳翔抬回聚寶門外的太平軍大營時,林鳳翔還已經因為失血過多幾次昏迷,太平軍前鋒主將李開芳也撲到了好兄弟的身上放聲痛哭了一把,埋怨林鳳翔不聽自己的勸阻,非要親自去勘探地形和清妖佈防情況。而被軍醫救醒後,林鳳翔卻拉著李開芳的手艱難說道:「李丞相,江寧北面從神策門到儀鳳門,護城河都淤塞得嚴重,地勢開闊,都適合發起攻城。儀鳳門那一帶的土厚,可以發起地道攻城。神策門外有高地,可以部署火炮,但是,提防神策門清妖的冷槍……。」

  說完這句話,傷勢嚴重的林鳳翔就又一次疼昏了過去,李開芳再次放聲大哭,咆哮怒吼道:「神策門是我的!誰也不許和我搶!吉文元,明天你就給我帶三千弟兄移駐到神策門外,做好攻城準備!等天王到了,我親自去打神策門,殺光那裡的清妖,為林兄弟報仇!」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6-24 18:27
第五十六章 知識就是力量

  吳超越打響血腥鎮壓太平天國起義第一槍的當天晚上,江寧城還發生了一件大事,那就是天色入黑後,一支大約兩三百人的太平軍隊伍藉著夜色掩護,摸進了聚寶門外的街區,與駐紮在那裡的一支數量大約千人的江寧練勇發生了激戰。

  這裡必須表揚滿清官員一句,大清朝廷再是如何的文恬武嬉,其中始終還有幾個真正做事的人,聚寶門這支練勇就是滿清盡職官員的產物,是吳健彰直系上司江蘇布政使祁宿藻委託江寧著名文士張繼庚一手訓練組建而成,士兵雖然都是米行挑夫沒有實戰經驗,卻個個身強力壯,又被張繼庚成功洗腦,士氣十分之高昂,千餘人對兩三百名太平軍士兵,靠著數量上的優勢,即便武器大都是扁擔木棍,也仍然與太平軍打得難分難解,許久都僵持不下。

  在這樣的情況下,清軍如果及時出城增援,江寧保衛戰打一個開門紅並不是完全沒有希望,但是很遺憾,太平軍的戰鬥經驗太豐富了,早早就佈置了疑兵計,把燈籠系在毛驢脖子上,讓毛驢在秦淮河南岸的樹林中來回奔走,遠遠看去就象有大量軍隊埋伏其中。所以那怕陸建瀛、祁宿藻和江寧將軍祥厚這些江寧大佬都已經親臨城上觀戰,卻都沒有膽量派遣一兵一卒出城助戰,帶著全副武裝的正規軍只是眼睜睜的看著拿著扁擔棍棒的民夫與太平軍將士激戰。——當然,考慮到夜間開城的危險性和清軍綠營的低下戰鬥力,陸建瀛等人也不能完全算是做錯。

  再接下來,讓後世滿遺捶胸頓足的事就發生了,因為武器實在太爛,聚寶門練勇跑到城下要求城上提供刀槍鳥銃,也請城上派遣幾百兵勇出城幫忙,對此祁宿藻倒是同意,陸建瀛和祥厚卻馬上懷疑城下的練勇是在和太平軍做戲,想幫太平軍詐開城門,不但斷然拒絕,還命令城上清軍對著聚寶門練勇開炮!

  炮擊的結果當然是聚寶門練勇死傷慘重,迅速崩潰,不是投降了太平軍就是跳進了秦淮河逃命,江寧本地最有戰鬥力的這支團練徹底煙消雲散。見此情景,一手組建這支團練的江寧名士張繼庚放聲大哭,祁宿藻更是口吐鮮血,當場昏迷在地,而陸建瀛卻大手一揮,讓師爺把這些陣亡練勇的人頭也算做斬獲,寫摺子到京城報捷。

  與聚寶門這場大捷相比,神策門這邊的小勝當然不值一提,但還好,託了太平軍名將林鳳翔的福,收到了惠徵的報告後,第二天早上,陸建瀛和祥厚等江寧大佬還是在兩江總督府裡召見了吳超越,當面向吳超越瞭解情況經過。之前堅決反對吳超越助守聚寶門的江寧將軍祥厚還一見面就劈頭蓋臉問道:「你真的打中匪首林鳳翔了?真的假的?確認了沒有?」

  問這話時,長著一雙死魚眼的祥厚神情中還盡是不信任,彷彿不管吳超越說什麼,他都絕對不會相信。而之前就和祥厚起過沖突的吳超越心中益發不滿,同樣不客氣的回答道:「稟祥將軍,下官從沒說過自己打中了匪首林鳳翔,更沒說打死了他。下官昨天晚上只是可能打中了一個發逆匪首,那個發逆匪首有可能被髮匪稱做林丞相,至於具體有沒有打中他,那個發逆到底是不是偽丞相,下官都沒法確認。」

  回答完了,吳超越又把昨天晚上發生的事,向祥厚和總督大堂上的其他江寧文武如實說了一遍,期間既然沒有絲毫誇大,也沒有隱瞞神策門守軍有許多人聽到太平軍士兵喊叫的事實。而聽完了吳超越的介紹後,祥厚馬上就一揮手,惡狠狠說道:「發逆賊兵的喊叫不能做證據,那個匪首是不是林鳳翔還要詳查,所以現在還不能給你記功!」

  滿清官員的妒賢嫉能讓吳超越大開眼界,聽到祥厚這麼說後,還沒等吳超越開口分辨,那些腦袋上插著避雷針的旗人將領就已經紛紛點頭,都說祥將軍所言極是,現在是不能確認吳超越打中的人就是長毛名將林鳳翔,所以還不能給吳超越記功。江南提督福珠洪阿更是連連點頭,很有信心的說道:「絕不可能是賊首林鳳翔!這說不定還是髮匪奸計,想騙我們打開城門出城追擊,虧得耿橈那邊沒有中計,不然昨天晚上神策門說不定就有危險了。」

  聽到這些話,本來就不喜歡八旗寄生蟲的吳超越心中更是窩火,忍不住開口說道:「各位大人,下官什麼時候說過我打中的一定就是林鳳翔了?下官又什麼時候說過想要功勞了?下官只是如實奏報,你們如果覺得不能相信,那不信就是了,說這麼多幹什麼?」

  「大膽!」福珠洪阿等八旗將領頓時個個暴跳如雷了,紛紛呵斥道:「汝乃何人,敢在祥將軍面前如此放肆?」

  吳超越板著臉不說話,與吳超越勉強算是有點交情的惠徵則是又拱手又作揖,連連替吳超越求情。然而就在這時候,門外卻有傳令兵飛奔上堂,向陸建瀛拱手奏道:「稟制臺大人,城外發逆分兵,沿秦淮河走東門外官道向北開拔。」

  「發逆分兵?去那裡?」陸建瀛忙問道。

  「目前還沒有探明。」傳令兵如實回答,又道:「但不知道什麼原因,發逆賊兵在行軍期間,一直在整齊高呼一個口號——踏平神策門!為林丞相報仇!」

  「踏平神策門?為林丞相報仇?!」

  陸建瀛先是一楞,然後猛的醒悟過來,渾濁老眼也馬上轉到了吳超越身上,而在場的江寧文武也個個如此,全都是象看外星人一樣的看著吳超越,就連祥厚都忍不住在心裡驚訝了一句,「難道這個南蠻子,真的打中了林鳳翔?」

  吳超越臉上始終不動聲色,平靜對陸建瀛說道:「制臺大人,下官認為,現在還是不能確認下官昨天打中的人就是林鳳翔,須防長毛有詐,也有可能是長毛新封了一個偽丞相也姓林,所以下官不敢請賞。對了,如果沒其他事的話,那下官就告辭了。」

  說罷,吳超越向陸建瀛一拱手,很瀟灑的轉身就走,留下祥厚等人在堂上張口結舌,繼而又紛紛憤怒吼叫,都認為吳超越的態度過於囂張跋扈,敢對主子甩臉色沒有半點當奴才的自覺,還有旗人將領要求陸建瀛重處吳超越。但還好,吳超越囂張歸囂張,事實上卻沒有觸犯半條軍法國法,所以陸建瀛就算想幫八旗老爺出氣,一時半會也找不到什麼藉口,八旗眾老爺也只能是把吳超越的囂張態度暫時記在小黑帳本上,等以後有機會再出氣。

  吳超越拂袖離去,原因除了和一干八旗老爺賭氣外,更關鍵的一個原因是吳超越懷疑太平軍的分兵將要移駐神策門,所以急著觀察敵情和準備防禦。結果也不出吳超越所料,午時剛過,從東面迂迴殺來的三千太平軍偏師果然在神策門外停下了腳步,並且立即搶佔大壯觀山高地,著手佈置安營紮寨,修築壕溝和土壘等營防工事。

  見此情景,神策門上的綠營兵、江寧練勇和吳軍練勇當然都有一些提心吊膽,吳超越也是叫苦不迭,知道自己的逃跑大計絕不會象想象中那麼容易了。但冷靜下來後,一些吳軍練勇卻無故脫離崗位,悄悄聚在了一起,低聲嘀咕不知在說些什麼,吳超越察覺到這一情況,便向那些練勇喝道:「各回崗位,聚在一起說什麼?」

  已經習慣了服從命令的吳軍練勇唱諾,趕緊飛奔自己的崗位繼續站崗,然而其中的吳軍四哨官之一的孟馹猶豫了一下後,竟然又跑到了吳超越的面前,行禮說道:「練總,發逆的營地好象有問題。」

  「有什麼問題?」吳超越隨口問道。

  「發逆的營地,在我們的火炮射程範圍內。」帶著一些練勇上洋人軍艦接受過炮兵訓練的孟馹如實答道:「末將用洋人教的三角定位法反覆測算,發現長毛的營地距離神策門右側炮臺的距離是五里半到六裡之間,神策門右側炮臺那八門紅衣大炮最大射程是十里,完全可以覆蓋整個長毛營地。」

  「有這事?」

  吳超越這一喜非同小可,趕緊領著孟馹飛奔到了右側炮臺上,找到參照物伸出大拇指測算炮臺與太平軍營地的距離,結果令吳超越更加歡喜的是,太平軍的大壯觀山營地確實距離這座炮臺只有五六裡的距離,所以炮臺上這些紅衣大炮如果真能打出十里距離,那麼覆蓋整個太平軍營地簡直就是輕而易舉。

  吳超越用三角定位法測算距離的時候,炮臺上的清軍炮手一直就在旁邊看熱鬧,其中幾個炮手還好奇的問道:「吳大人,你在做什麼?」

  「測算這裡和長毛營地的距離啊?怎麼?你們連這都不知道?」

  吳超越疑惑反問,幾個炮手都搖頭說不知道,吳超越更糊塗的時候,孟馹湊了上來,在吳超越耳邊低聲說道:「練總,末將試過,他們什麼都不懂,不要說用三角定位法計算距離了,就是連標尺都不會看,還有裝藥量也不對,用的炮彈也有問題。但這些東西洋人都教過我們,所以只要把炮手換成我們的人,絕對可以把炮彈打進長毛營地。」

  吳超越聽了更是大喜,一邊慶幸自己被阿禮國逼著派練勇接受過炮兵訓練,一邊趕緊領了孟馹去找耿橈。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太平軍那邊卻突然奔來一些步騎士兵,吳超越只能是把火炮的事暫時放在一邊,趕緊下令練勇備戰,然後又習慣性的拿起了一支米尼槍——不過吳超越心裡也很清楚,自己恐怕沒有昨天晚上那樣的運氣了。

  吳超越覺得自己不可能有昨天晚上那樣的運氣,是認為太平軍肯定會汲取教訓,不再進入米尼槍的射程範圍內,但吳超越卻忘了很重要的一點,那就是林鳳翔昨天晚上是在護城河旁邊中的槍,所以太平軍仍然還不知道米尼槍的可怕射程,再所以……

  再所以那群太平軍的騎兵就囂張跋扈的逼近了距離城門半里處,帶隊的太平軍戰將蔡連修還舉起了單筒望遠鏡向城上張望,尋找把林鳳翔打成重傷的凶手。吳超越一看有這好事,趕緊命令狙擊手集體瞄準身穿將領服色的蔡連修,然後一聲令下,二十一支米尼槍同時開火,子彈全都衝著蔡連修而去。再然後,蔡連修也就無比倒黴的翻身落馬,身中三彈當場斃命。

  太平軍士兵驚叫著趕緊抬上蔡連修的屍體連滾帶爬的逃命時,神策門上早已是歡聲四起,綠營兵不管能不能打中,全都操起火繩槍對著那些太平軍士兵亂打,左右兩側的炮臺也紛紛開炮,炮轟正在逃命太平軍士兵——可惜,一炮比一炮偏得離譜,連太平軍的一根毫毛都沒有碰到。

  太平軍倒是狼狽不堪的跑了,神策門的守將耿橈卻是手舞足蹈的衝到了吳超越的面前,硬是搶走了吳超越的米尼槍欣賞研究,還厚著臉皮向吳超越討要一把防身。吳超越也乘機說道:「耿大哥,你想要儘管拿去,我送你一把。但有件事我要和你商量,我的團練裡有些練勇上過洋人的軍艦,向洋人學過火炮運用,我想請你把神策門這裡的火炮交給他們操作,幫著你的炮手炮轟長毛,行不行?」

  「小事一樁。」耿橈一揮手,說道:「從現在開始,神策門的炮臺吳兄弟你也可以管,炮手如果不聽話,你就直接來找我。」

  吳超越和孟馹聽了都是大喜,然後吳超越趕緊命令孟馹集合接受過炮兵訓練的練勇,讓他們到炮臺上去操縱火炮瞄準太平軍大營,接著吳超越又向孟馹吩咐道:「把火炮調整好射角就行,先別急著開炮,到傍晚再說。」

  孟馹疑惑問起原因,吳超越則向遠處正在緊張施工的太平軍營地一努嘴,微笑答道:「當然是要讓長毛多辛苦辛苦,現在就開炮,長毛營地都沒修好就跑了,豈不是可以省許多力?」

  孟馹恍然大悟,趕緊大笑著答應,然後又按吳超越的命令行事,集合炮手接管炮臺,還按吳超越的吩咐,把神策門左邊那個炮臺也一起接管了,儘可能把射角調到最大,用來增強火力。

  吳軍炮手在城牆上歡天喜地的接管炮臺的時候,太平軍大將吉文元卻在愛將蔡練修的屍體前流下了眼淚,問清楚了事情經過後,吉文元咆哮怒吼一定要為部將報仇之餘,也不得不下令道:「從現在開始,無我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神策門城牆一里之內!加緊修建營地,日落前,務必要完工!」

  太陽逐漸落山,在城牆上吃了一頓讓江寧練勇眼紅的簡單便飯後,吳超越先用望遠鏡仔細看了太平軍營地,見太平軍營地已經基本接近完工,便馬上命令炮手準備開炮,早就等得不耐煩的孟馹等吳軍炮手立即接管火炮,旁邊還在喝酒的耿橈則疑惑問道:「吳兄弟,長毛沒過來啊?你開炮打那裡?」

  懶得理會耿橈,問明炮手已經準備完畢後,吳超越便把手中令旗一揮,果斷下令開炮,吳軍炮手同時點燃神策門上的十六門火炮,十六門火炮先後發出怒吼,把十六枚實心炮彈先後轟向遠處的太平軍營地。再接著,讓耿橈和清軍炮手目瞪口呆的事發生了,在他們眼裡最多隻能打一兩里路的十六門紅衣大炮,竟然有九門火炮精確命中太平軍營地,把太平軍營地轟得一片雞飛狗跳。另外七門火炮雖然沒有命中目標,炮彈落點卻也全都在太平軍營地的半里之內。

  「我們的火炮,怎麼能打這麼遠?還能打得這麼準?我們以前怎麼不知道?」

  耿橈和清軍炮手紛紛傻眼驚叫的時候,吳軍炮手卻一聲不吭的衝了上去重新裝彈填藥,還有重新調整那七門沒有命中目標的火炮射高射角,然後陸續點火開炮,炮聲連續響起間,炮彈也紛紛打入太平軍營中,清軍士兵、江寧練勇和吳軍練勇歡呼不斷,本來就遠比其他城門高昂的士氣也頓時再度高昂。

  清軍這邊倒是士氣高昂了,好不容易修好營地的正在吃晚飯太平軍將士卻是瞠目結舌了,就連久經沙場的吉文元都驚叫出聲,「怎麼可能?清妖的火炮怎麼能打這麼準?還打得這麼遠?聚寶門那邊的清妖火炮不是這樣啊?神策門這邊有鬼?!」——不能怪吉文元菜鳥,是吉文元以前碰到的清軍更菜鳥,從沒發揮過紅衣大炮的真正實力,所以碰上了接受過現代化火炮操作培訓的吳軍炮手後,吉文元就徹底變成大菜鳥一隻了。

  再怎麼驚叫也沒用,藉著日落後的最後餘暉調整好了射角和射高之後,吳軍炮手那怕點著燈籠照明填藥裝彈,也可以輕鬆把炮彈基本轟進太平軍營地中,把太平軍剛建好的營地轟得是柵碎旗斷,壘倒牆裂,偶爾還有幾發炮彈人品爆發,正好轟進了太平軍的營帳裡,那帳篷裡的太平軍將士就更倒黴了,被生生砸成碎片的都有好幾個。

  最後,大概到了二更時分的時候,當一枚炮彈砸進了吉文元的將帳裡的時候,原本還打算咬牙堅持一夜的吉文元再也堅持不下去了,被迫大吼道:「傳令全軍,連夜拔營,到山北面紮營去!丟他老母,神策門這邊的清妖,簡直太他娘古怪了!」

  命令傳達,已經辛苦了一個白天的太平軍將士只能是匆匆起身,放棄剛修好沒多久的營地,打著火把帶著糧草輜重連夜轉移營地。而在望遠鏡裡看到了這一點後,吳超越又盤算了一下,便轉向一直陪在自己身邊的耿橈說道:「耿大哥,立功的機會來了,長毛正在轉移營地,正是我們突出奇兵的大好機會,有沒有膽量帶一支敢死隊出去衝一衝長毛?長毛千里急行而來,體力下降嚴重,戰機可遇而不可求,只要你有膽量,我保管你可以撈到不少人頭!」

  在望遠鏡裡看到太平軍那邊火把繚亂,耿橈也明白太平軍肯定在連夜轉移營地,聽了吳超越的慫恿難免有些動心,但也只是心裡動了一動,耿橈很快又搖頭說道:「吳兄弟,不是我沒這個膽量,是我這裡的情況你也清楚,我手下那些丘八差你的練勇差得太遠了,帶去了也是送死。再說了,長毛狡詐,就算是匆忙移營,也肯定佈置有軍隊防範,這個便宜不會那麼好揀。」

  吳超越知道耿橈說的是實情,但眼下這個戰機難得,正是實戰練兵的難得機會——拿太平軍練兵,效果可是好過周立春和陳木金那幫烏合之眾十倍。所以仔細盤算了許久後,吳超越又很快想出了一個餿主意,湊到了耿橈的耳邊低聲嘀咕,耿橈聽完後也是盤算了許久,終究還是點了點頭,道:「好,就這麼辦!」

  …………

  如耿橈所言,老於沙場的吉文元雖然是被迫連夜移營,卻還是單獨分出了五百精兵交給部將施紹恆率領,佈置在側翼防範清軍乘機發起進攻——雖然吉文元很清楚清軍沒有這個膽量。然而讓吉文元意外的是,到了三更初刻的時候,還真有一些清軍士兵打著火把殺了過來,遠遠就敲鑼打鼓的吶喊衝鋒,被清軍炮彈轟得火大的施紹恆毫不遲疑,馬上就帶著預備隊殺了過去,吼叫著要把這些出城清軍碎屍萬段。

  沒有半點懸念,剛看到太平軍將士紅著眼睛殺來,那些出城的清軍士兵連眼皮都沒眨一下,馬上就扔下了火把鑼鼓撒腿往來路逃命,施紹恆率軍緊追不捨,戰場經驗豐富的吉文元看出情況不對,忙派人與施紹恆聯繫,要施紹恆提防清軍伏兵,施紹恆卻大吼答道:「有清妖伏兵也不怕!我還巴不得這些狗清妖出城來埋伏我!」

  當然有伏兵,當施紹恆帶著太平軍將士一路殺到護城河邊上的時候,城上戰鼓敲響,護城河對面立即射出一排子彈,同時城上的清軍練勇也紛紛開槍扔火把,正在吶喊衝鋒的太平軍士兵也頓時躺下了不少人。但施紹恆等太平軍將士不但絲毫不懼,還繼續發起衝鋒,吶喊著準備直接淌過淤塞嚴重的護城河,賭咒發誓要把埋伏在護城河對面的清妖殺光宰絕。

  施紹恆等太平軍將士很快就發現不對了,埋伏在護城河對面的清軍士兵雖然數量不是很多,但火槍射擊的速度卻是他們生平未見,通常火繩槍開一槍的時間,對面的清軍士兵能夠開出五六槍,在如此高頻率的射擊速度面前,已經習慣了火繩槍射速的太平軍將士措手不及下連吃大虧,死傷十分慘重。

  當然,也有英勇的太平軍將士跳進了護城河,淌水繼續向前衝鋒,然而當他們一邊躲避著子彈一邊與淤泥搏鬥艱難衝到護城河對面時,還沒來得及跳上岸去,面前就已經出現了一把把捅來的雪亮刺刀!

  「弟兄們,殺啊!」腰間繫著上城繩索的吳超越揮舞著左輪槍怒吼,還迫不及待對著一名近處的太平軍士兵扣動扳機,當場又殺害了一名英勇的太平軍將士!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6-24 18:27
第五十七章 前倨後恭

  帶著兩個哨和三十名親兵冒險出城迎戰太平軍,吳超越早早就做好了迎接一場惡戰硬戰的心理準備,然而真正到了刺刀見紅的時候,吳超越才發現自己還是太低估了一些太平軍將士的強大戰鬥力,還有那種捨死忘生的勇氣和鬥志。

  在神策門守軍城上城下的立體打擊面前,初次遭遇高射速擊針槍的太平軍將士固然是死傷慘重,五百人中能夠衝到吳軍練勇刺刀陣前展開近身肉搏的還不到四百人,同時還得面臨吳超越親兵隊的左輪槍偷襲。但即便如此,太平軍將士仍然還是差點就沖垮了吳軍練勇的刺刀陣,憑藉著豐富的戰鬥經驗刀砍斧劈,把吳軍練勇殺得死傷同樣不小,而吳軍練勇雖然接受過嚴格訓練,身體素質也十分優秀,卻吃虧在經驗不夠,在比快比狠的肉搏戰場上明顯不夠適應,被太平軍殺得手足無措,幾度面臨崩潰,如果不是還有吳超越的親兵全都裝備著適合近戰的左輪槍,連續開槍補缺堵漏,吳軍練勇的刺刀陣肯定早就支撐不下去了。

  危急時刻,太平軍的刀子差點就砍到了吳超越的瘦臉,虧得親兵眼明手快,及時推了吳超越一把躲開來刀,不然吳超越肯定就已經惡貫滿盈了。但是推開了吳超越後,那名勇敢的親兵卻被太平軍士兵反手一刀割開了脖子,頸動脈破裂做了吳超越的替死鬼。

  不過話又說回來,經驗不足的吳軍練勇雖然打得艱難萬分,卻也同樣把對面的太平軍將士打得暗暗心驚,不明白清軍方面何時冒出來這麼一股勁旅,武器裝備精良得讓人髮指就算了,竟然還敢和太平軍打刀刀見血的白刃戰,並且能夠做到苦戰不潰,同樣給太平軍士兵制造不小死傷。太平軍自走出廣西以來,還真沒碰上過這麼頑強凶悍的敵人。

  隨著白刃戰的持續,逐漸適應了這種高強度高速度的近身戰後,吳軍練勇的訓練優勢與裝備優勢也逐漸體現了出來,戰兵開始能夠按照平時訓練那樣的熟練格擋捅刺,裝備了左輪槍的吳超越親兵也能夠見縫插針的開槍偷襲,幫助同伴消滅敵人。所以打著打著,吳軍練勇不但逐漸把戰鬥拉回了均勢,還慢慢的開始了佔據上風。

  發現情況不對,在死傷已經相當慘重的情況下,施紹恆不得不下達了撤退命令,帶著麾下將士且戰且退,逐漸全部退回淤塞嚴重的護城河,然後才掉頭飛快向對岸逃跑。這邊吳超越也汲取青浦那一戰的教訓,沒再冒冒失失的下令衝鋒追擊,命令士兵一邊整隊一邊裝彈射擊,靠著武器優勢擴大戰果,成功的又打死了不少沒能及時逃進掩體的太平軍士兵,然後再觀察戰場情形決定是否追擊,而當看到遠處又有一支太平軍打著火把過來接應時,手中兵力不多的吳超越也不敢再打下去,趕緊讓練勇打掃戰場,帶著傷兵和陣亡士兵撤回城內。

  戰後統計,吳軍練勇這一戰陣亡了二十九人,重傷五人,輕傷超過六十人,同時還丟失和損壞了三十多支擊針槍和兩支左輪槍,損失不可謂小。但太平軍那邊損失明顯更大,僅是在城下戰場上,吳軍練勇就割下八十多顆太平軍陣亡士兵的腦袋,還有許多死在護城河裡和對岸的敵人首級沒來得及收割。所以撤回城裡後才剛一見面,吳超越馬上就被神策門守將耿橈一把給抱住,連聲激動說道:「吳兄弟,了不起,了不起!有你在我就可以放心了,有你在神策門,我終於可以放心閤眼睡覺了。」

  掙扎出了耿橈的熊抱,吳超越苦笑著搖搖頭,有氣無力的說道:「耿大哥過獎,長毛果然是名不虛傳,以後再有這樣的情況,我也未必還有膽子再敢帶著練勇出城和長毛拼刺刀了。」

  筋疲力盡的說罷,吳超越又突然發現自己的左臂不知道何時多了一條帶血的口子,雖然傷口不深,已經不再流血,吳超越還是殺豬一樣的嚎叫起來,「我受傷了!吳大賽,吳大賽,快來給我上藥,快來給我包紮傷口,我受傷了!受傷了!」

  留在城上打冷槍的吳大賽屁顛屁顛的跑來給吳超越包紮好了傷口後,天色已然微明,耿橈也已經迫不及待的派人去向陸建瀛和祥厚告捷。而到了天色大亮的時候,江寧城裡最盡職的滿清官員布政使祁宿藻首先坐著轎子趕到神策門,在隨從的攙扶下走上神策門,再看到城下橫七豎八的太平軍屍體後,一天多前才吐血昏迷的祁宿藻臉上病容馬上一掃而空,同樣是一把就抱住了吳超越,激動得語帶哽咽,「少年英雄,少年英雄,有吳主事你這位少年英雄坐鎮江寧城,本官無憂矣!」

  吳超越苦笑著謙虛的時候,一匹快馬卻衝到了神策門下,馬上信使直接衝上神策門城樓,未及行禮就向祁宿藻大叫道:「祁藩臺,大事不好,長毛的水師主力抵達大勝關了!陸制臺叫你趕快去聚寶門!」

  聽到這消息,祁宿藻臉色一白,趕緊又下城上轎直奔聚寶門,吳超越也有一些擔心,暗道:「太平軍主力到了,陸建瀛那個老不死該不會把我調到聚寶門主戰場去迎戰吧?洪秀全楊秀清,你們可千萬不能把神策門這邊的軍隊撤走啊,不然我可就沒借口推辭了。」

  …………

  吳超越純粹就是白擔心,洪秀全和楊秀清帶著太平軍主力趕到了江寧戰場後,下午十分,太平軍先鋒主將李開芳前去拜見,才剛基本介紹完了此前情況,馬上就請求率軍移駐神策門,由他親自負責指揮攻打神策門。

  「林丞相被神策門的清妖冷槍打傷?吉副丞相也被神策門的清妖打敗?」太平軍實際上的軍事統帥楊秀清並沒有急著答應李開芳的要求,只是很奇怪的說道:「江寧城裡的清妖就這麼能打?」

  「稟東王,不是江寧清妖,是上海來的清妖。」李開芳有些咬牙切齒的說道:「天地會的兄弟幫我們探得的消息,打傷林丞相的是一個叫吳超越的上海清妖,聽說才只有十七八歲,他還從上海帶來了一個營的清妖,全都裝備著洋槍洋刀,昨天晚上打敗吉副丞相軍隊的,就是這些拿著洋刀的上海清妖!」

  「吳超越?這名字好象聽到過。」楊秀清若有所思,仔細回憶了一下後,楊秀清一拍大腿,道:「想起來了,在湖南時我們曾經繳獲過一些清妖的朝廷邸報,上面提到過這個清妖,還說他用兩百多人打敗了四千多松江義軍。當時我還認為清妖是在吹牛,現在看來,搞不好還真有這樣的事。」

  李開芳咬牙切齒的點頭,再度請令率軍移駐神策門外,旁邊的洪秀全也說道:「東王,既然這個超越小妖如此可惡,那就讓李丞相帶先鋒去神策門吧,剿除這個小妖,為我們天國的弟兄報仇。」

  「不可!」另一旁的石達開立即開口反對,說道:「自古以來,舉凡用兵者無一不是逼實擊虛,那有避虛擊實之理?攻城戰本來就難打,那個姓吳的小妖又這麼能征善戰,我們怎麼還能把神策門當做主攻方向,自增困難?」

  「翼王言之有理。」真正自學成才的軍事家楊秀清點頭,說道:「既然駐紮神策門的吳妖能打,我們又何必一定要去和他硬碰硬?」

  李開芳不服氣的開口分辨,說林鳳翔和吉文元之前吃虧都是太過輕敵,還有因為對吳軍練勇不夠了解,堅持要率軍移駐神策門外。楊秀清則笑著打斷李開芳,道:「李丞相,你用不著急,本王只是反對把神策門當做攻城主戰場,並沒有反對你移駐江寧城北,你想去城北立營就去吧,神策門到儀鳳門這段城牆戰場,本王就交給你了。」

  李開芳大喜,趕緊抱拳應諾,石達開則疑惑問道:「東王,你剛才還反對避虛擊實,這會怎麼又同意讓李丞相移駐江寧城北了?」

  「當然是為了牽制清妖的守城兵力。」楊秀清微笑答道:「我軍主力已至江寧,兵力充足,數十倍於敵,若不借助兵多將廣的優勢四面圍城,逼迫清妖四面分兵,豈不是太過可惜?」

  石達開恍然大悟,趕緊稱讚東王英明,楊秀清則又向李開芳吩咐道:「李丞相,你移駐江寧城北後,可以藉口為林丞相和吉副丞相報仇,佈置主攻神策門的假象,但絕對不能真的主攻神策門,做到讓城中清妖不敢調動超越小妖到其他城門助戰就行。想替林丞相和吉副丞相報仇當然可以,但不能急於一時,等我們攻破了江寧城後,你率軍殺入城內,想把超越小妖全軍剿滅,豈不是更加容易?」

  聽到楊秀清這話,李開芳雖然覺得有些不夠解氣,卻也不敢違抗楊秀清的命令,只能是老實領命。楊秀清則繼續調兵遣將,讓石達開率領本部人馬接替李開芳主攻聚寶門,令黃蓋雲率軍屯駐旱西門負責西線,朱錫坤率軍屯駐朝陽門負責東線,左右牽制城內守軍,又令各軍在城外製高點修築炮臺,以便用鐵桿清奸李國棟兩百多年前留下的吳三桂軍火炮轟擊城內。

  ——別笑,真有這事,鐵桿清奸李國棟密藏這些火炮即便歷經兩百多年,技術含量和質量也仍然還是超過這個時代的清軍火炮一些。

  …………

  楊秀清調兵遣將佈置攻城的同一時間,吳超越也終於收到了自己在江寧的第一筆戰功獎勵——紋銀二百五十兩,同時代表陸建瀛來頒賞的惠徵還悄悄告訴吳超越,說陸建瀛已經把神策門這場大捷寫成了奏摺送往京城,還把吳超越兩百剛出頭的斬獲誇大為上千人——但是當然,神策門這場大捷的主要功臣,仍然還是親臨神策門指揮督戰的陸大總督。

  無奈的搖了搖頭,吳超越也只能是賞銀一文不少的當場獎勵給吳軍練勇,又自掏腰包拿出六百多兩銀子撫卹陣亡士兵家屬和補償重傷員。見此情景,就連惠徵都忍不住為吳超越抱不平,道:「賢弟,你放心,我一定會想辦法讓皇上知道神策門的真正情況,請皇上把該給你的獎勵都補給你!」

  苦笑著向惠徵道謝的時候,城下突然有人來報,說是籌防局的紳董張繼庚請求與吳超越見面,吳超越一度還以為是來給自己送軍餉的,隨口下令接見。然後很快的,一個三十多歲的瘦高文士就被領到了吳超越面前,吳超越也沒客氣,直接就問道:「你就是張繼庚?你是不是來給我送餉銀的,有多少?」

  「送餉銀?」張繼庚先是一楞,然後立即醒悟了過來,忙向吳超越拱手說道:「吳主事誤會了,在下不是來送餉銀的,而且在下雖是籌防局的紳董,卻無權過問餉銀發放之事。」

  「那你來幹什麼?」吳超越沒好氣的追問——吳超越對總管江寧練勇的籌防局可沒有半點好印象,不但至今都沒有給吳軍練勇發一兩銀子的軍餉伙食費,還半點正事不幹,連護城河都沒有疏浚,甚至鬧出了負責城內治安,卻被偷走駐地燈籠旗幟的笑話。

  「在下是來觀摩學習。」張繼庚的回答讓吳超越更加火大,「在下聽聞吳主事治軍有方,所辦團練不但軍紀嚴格,且英勇善戰,以少敵多仍然還能在白刃戰中打敗長毛悍卒,武器裝備更是精良,可在兩百外輕鬆射殺髮匪。在下傾慕不已,所以特地前來拜見吳主事,懇請大人允許在下觀摩你的雄壯軍容,火器操作,學習一二,萬望大人準允。」

  「沒那功夫!」吳超越壓根就沒留心到惠徵正在對自己拼命使眼色,只是滿肚子的火氣揮手拒絕,「張先生,我很忙,沒時間帶你觀摩,我麾下的將士也又累又忙,沒時間給你演練火器。」

  張繼庚顯然沒想到吳超越會拒絕得這麼幹脆,不由在吳超越的回答面前楞了一楞,旁邊的惠徵也看不下去了,忙拉了吳超越一把使個眼色,然後轉向張繼庚說道:「炳垣先生莫怪,慰亭賢弟年少氣盛,說話不知輕重,對你多有冒犯,望你海涵。」

  替吳超越向張繼庚道了歉,惠徵又趕緊衝吳超越說道:「慰亭,你大概是沒聽說過炳垣先生的大名,我告訴你吧,這位炳垣先生可不是尋常人,不但文武全才,足智多謀,還是天下知名的博學鴻儒,在祁藩臺、陸制臺和祥厚將軍他們面前都說得上話,你對他不能這麼無禮!」

  「那又怎麼樣?」在官職上無慾無求的吳超越心中嘀咕,但看在勉強有點交情的惠徵面子上,吳超越還是很勉強的向張繼庚拱了拱手,說道:「小子無知,炳垣先生恕罪,但我這會真沒時間給你演練軍容,我麾下的練勇昨天晚上一夜沒睡,去休息的晚上要值勤,這會堅守崗位的也都是強撐著,望你體諒。」

  「原來如此,是在下苛求了,望吳主事恕罪。」張繼庚很有風度的向吳超越道歉,又說道:「吳主事,那讓我參觀一下你的火器總可以吧?在下聽說吳主事一槍命中髮匪偽丞相林鳳翔,對吳主事的神槍也是十分欽佩,就是不知道大人你到底用的是什麼洋槍,可以打得如此之準。」

  沒想到張繼庚會這麼糾纏不休,吳超越難免更是火大,只是架不住惠徵在旁邊幫腔懇求,吳超越還是拿出了一支米尼槍交給張繼庚欣賞,然後也不講解膛線槍的高精度原理,走到箭垛旁假裝觀察敵情,故意把張繼庚晾在一邊。那邊惠徵看不下去了,趕緊跟到吳超越的旁邊,低聲說道:「慰亭,不要這樣,張繼庚不是尋常人,你別看他沒有官職在身,但是在江寧城裡的權力實際上比我還大,陸制臺和祁藩臺都很信任他,你要是把他得罪太過,對你沒好處。」

  「那他到底是什麼人?」吳超越沒好氣的反問道。

  「他是天下知名的傑出俊才,與左宗棠並稱為湖南兩大名幕。長沙大戰,他……。」

  「什麼?左宗棠?!」

  惠徵低聲介紹,但只說了一句就被吳超越打斷,然後吳超越還趕緊向惠徵問道:「兄長,你認識左宗棠?」

  惠徵搖頭說不認識,表示只是聽說過左宗棠的鼎鼎大名,那邊張繼庚則接過話,衝吳超越說道:「吳主事,我認識左季高,長沙大戰時,他輔佐湖南巡撫張亮基,我為湖南布政使潘鐸潘藩臺充當幕僚,攜手並肩迎戰髮匪,不但認識,關係還非常好。」

  張繼庚的話才剛說完,吳超越就馬上換了一副親切神色,趕緊向張繼庚行禮謝罪,又趕緊向張繼庚講解米尼槍的膛線原理,然後自然是趕緊又打聽左宗棠現在的具體情況,然後才得知長沙大戰時,張繼庚與左宗棠各自冒險突破太平軍封鎖,縋繩入城,給張亮基和潘鐸等滿清官員出謀劃策,制訂各種守城戰術,最終不但頂住太平軍長達三個月的進攻,成功守住了長沙城,還在守城戰中一炮轟死太平軍的西王蕭朝貴,打出湖南清軍最漂亮的一仗。

  但很可惜,長沙大戰結束後,湖南人左宗棠還在湖南,江寧人張繼庚卻跑回了南京繼續和太平軍過不去,所以很想和民族英雄左宗棠見上一面的吳超越也只能是白歡喜一場了。抱憾之餘,吳超越也只能悄悄安慰自己道:「見不到也沒關係,反正以我現在的身份地位,也不可能把左宗棠收做小弟。他娘的,要是我的官大點就好了,左宗棠現在還沒什麼官職,官大點想把他收做小弟易如反掌啊!」

  不知不覺間,連吳超越自己都沒有察覺,自己已經開始對目前的職位品級生出不滿,也逐漸生出了想要建立班底的念頭。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6-24 18:27
第五十八章 豬一樣的隊友

  詳細瞭解了米尼槍的具體性能後,張繼庚當然希望吳超越能把這種先進武器分一些給他和滿城的旗兵,本來吳超越手裡的米尼槍頗有富餘,分幾支給張繼庚也無所謂,但張繼庚既然自己作死提到了八旗大爺,吳超越自然也學了咸豐大帝,藉口武器不足斷然拒絕,一支不給,僅僅只是答應將來有機會幫張繼庚向洋人購買。

  張繼庚十分遺憾的告辭離去後,一道命令又送到了神策門——陸建瀛下令,讓江寧各門城上遍插旗幟,多設鑼鼓,組織百姓上城日夜敲擊,又讓籌防局組織百姓在街道上不斷吶喊,以樹枝拍打地面製造塵土,說是要製造城中兵多將廣的假象恐嚇城外太平軍。

  吳超越用腳指頭思考就知道陸建瀛的空城計行不通,因為這個時代的望遠鏡已經相當普及,從洋人那裡進口來的望遠鏡不敢說普及到營,守備、遊擊等清軍中層將領卻是基本上人人都有,和清軍打了近兩年太平軍也肯定繳獲了不少,籌防局那幫又沒有搗毀城外房屋,城外的單兵掩體要多少有多少,逼迫百姓上城假冒守軍,太平軍那邊隨便派個斥候拿著望遠鏡摸到城牆近處一看就能知道真假。最後不但起不到任何作用,相反還只會更加暴露城中守軍兵力嚴重不足的弱點。

  知道行不通也沒辦法,吳超越現在的官職實在是太小了些,不要說違抗總督的命令了,就是想見上陸建瀛一面發表意見都相當困難,所以沒辦法,吳超越也只好隨便陸建瀛去瞎折騰了。但還好,與吳超越處得極好的神策門守將耿橈沒把這個苦差使派給吳軍練勇,大手一揮就把這些事一股腦的全部踢給了籌防局派來助戰的廢物點心練勇,自己則繼續拉著吳超越喝酒吃肉,聊天侃大山。

  陸建瀛絞盡腦汁琢磨出來的空城計當然沒能騙過經驗豐富的太平軍,但太平軍的虛張聲勢之計卻把經驗不足的吳超越給嚇了一個半死——第二天清晨,當李開芳帶著四萬多太平軍將士來到江寧城北後,馬上就開始搶築營壘,還一口氣修築二十四座營壘,二十四座營壘中又有整整十座是修築在神策門北面,連同之前移駐到神策門外的太平軍吉文元部,嚴密控制了神策門外的大小道路和各個至高點,並且大量砍伐大壯觀山上的木材建造攻城武器,又在山上搶修炮臺,準備佈置火炮。

  除此之外,飄揚著李字大旗的李開芳主營也是設立在神策門西北面十里外,以神策門為攻城主戰場的意圖十分明顯。

  見此情景,不要說陸建瀛和祥厚等人都認定太平軍將向神策門發起主攻了,畢竟還嫩的吳超越也完全相信是自己把太平軍打得太過窩火,所以李開芳才專門針對神策門發起主攻,所以之前還害怕陸建瀛把自軍調離神策門的吳超越也馬上改了主意,開始向上天祈禱陸建瀛趕快把自軍調走,不然的話繼續留在神策門,就是想跑都難——吳超越對自己麾下的練勇再有信心,可也沒有信心帶著四百多練勇成功殺出太平軍名將李開芳的包圍。

  很可惜,親自來到了神策門城上觀察了一通敵情後,陸建瀛不但沒讓吳超越滾出這個很快就要血肉橫飛的北線主戰場,還衝著耿橈和吳超越訓斥了許久,要求耿橈和吳超越務必同心協力死守神策門,門在人在,門亡人亡!再然後,陸建瀛又給神策門補充了一個營的江寧練勇就趕緊下城離去,焦急膽怯的樣子象極了太平軍已經殺進了神策門。

  被迫無奈之下,吳超越也只好絞盡腦汁的考慮起如何自行化解已經迫在眉睫的危機,而仔細分析後,吳超越也得出了一個相當靠譜的結論——太平軍痛恨自己入骨肯定不假,但太平軍不是傻子,李開芳更不是傻子,只要自己拿出強硬手段,讓太平軍知道自己不好惹,想從神策門這裡下手只會崩掉牙齒,太平軍未必不會改變主攻方向,去找其他軟柿子捏。

  當然,吳超越不知道,其實楊秀清和石達開都已經預感到神策門這裡肯定不好打,點名道姓不許李開芳主攻神策門,神策門這邊其實已經非常安全。但也正是因為不知道這點,一向懶散消極的吳超越難得拿出了一點狠勁,下定決心要再打一兩個勝仗,讓太平軍知道想向神策門下手是痴心妄想!

  再接著,之前就已經被吳超越發現的太平軍體力問題也再度浮出水面——正月初二從武昌出發,不到一個月時間就打到江寧城下,如此高強度的長距離行軍,途中又好好歹歹打了幾仗,太平軍將士再是如何的能征善戰,這會也肯定累得夠戧,體力下降戰鬥力不足,正是以逸待勞的大好機會!所以吳超越又得出結論,下一戰越早打對自己越有利!

  敵人的弱點找到了,最佳出手時機也發現了,但如何抓住這個機會卻是一個大問題——吳超越膽子再大,可也沒有膽量帶著四百多練勇去找李開芳的四萬多人拼命。不過難得全力以赴的仔細盤算了許久後,吳超越的奸邪三角眼又很快盯住了神策門的甕城!神策門這裡是沒有聚寶門那邊變態的三座甕城,但好歹也有一座相當獨特的外甕城,只要能想把太平軍騙進甕城,放下甕城內部那道鏽跡斑斑的千斤鐵閘,想把城裡的太平軍殺光宰絕易如反掌!

  如何把太平軍騙進甕城相反倒更容易一些,擅長坑蒙拐騙的吳超越沒花多少力氣,馬上就想出了一條詐降誘敵計,也馬上找到耿橈,建議耿橈派人出城詐降,就說願意向太平軍獻出神策門,騙太平軍在半夜裡出城來偷城,等太平軍士兵一進甕城,馬上就發起埋伏全殲來敵。

  還別說,已經嚐到和吳超越聯手甜頭的耿橈還真有些動心,但不敢私自做主,只能是跑到儀鳳門去拜見駐紮在那裡的上司程三光程總兵,請他批准這個作戰計劃,結果不但被一口拒絕,被程三光給罵了一個狗血淋頭。耿橈灰溜溜的回來後,吳超越還是不肯死心,便破天荒的主動到兩江總督府拜見陸建瀛,想懇求陸建瀛批准這個戰術,而讓吳超越無語的是,戰事都已經緊急到這個地步了,兩江總督府的門子竟然還向吳超越伸手討要門敬,不然就不肯替吳超越通報。

  大罵著現在的世道給門子塞了五兩銀子,請求拜見的消息總算是送了出去,然後又等了不少時間,吳超越才總算是被叫進了總督府大堂。可是很不幸,從一開始就和吳超越不對付的祥厚與福珠洪阿等旗人將領也在堂上,所以吳超越也馬上生出一種不詳預感,知道這個戰術計劃未必能被通過。

  不出所料,吳超越說完自己的戰術計劃後,還沒等陸建瀛這個正主開口,祥厚和福珠洪阿等八旗將領就已經大聲反對,福珠洪阿還質疑吳超越這麼做是否有打算向太平軍獻城的嫌疑?然而還算好,在場還有一個從一開始就看吳超越順眼的祁宿藻,強撐著病體為吳超越辯解道:「福提臺,你是懷疑錯了人吧?這幾天吳主事先是親自擊中林鳳翔,又在神策門下殺敗來敵,斬殺髮匪兩百多人,早就和髮匪結下了不共戴天之仇,如何還可能向髮匪投降獻城?」

  堵住了福珠洪阿的臭嘴,祁宿藻又咳嗽著對陸建瀛說道:「陸制臺,下官認為吳主事的妙計不妨一試,若能成功,必可大破發匪,鼓舞城中軍心士氣,也可挫折長毛士氣,對接下來的守城大戰有著無窮好處。」

  「聽上去是不錯,但是不是太危險了?」陸建瀛還是有些擔心。

  「無妨。」祁宿藻慫恿道:「我們只要不開內城門就行了,且甕城內側還有千斤鐵閘,情況危急只要放下鐵閘,長毛就再沒辦法進來。」

  這個計劃確實危險很小,所以仔細盤算了許久後,陸建瀛還是動了心,點了點頭說可以一試,結果祥厚和福珠洪阿等旗人將領一聽急了,趕緊都站起來說道:「陸制臺,如果你一定要冒這個險,那我們也不反對,但是城門和千斤閘必須由我們旗兵把守!」

  陸建瀛一口答應,祁宿藻也沒反對,還迫不及待要親自代筆要為耿橈寫詐降書,誘太平軍今天晚上來偷襲神策門,吳超越見了大急,忙說道:「祁藩臺,這道詐降書不能由你寫,耿守備是武將,你學富五車筆跡工整,長毛拿到書信一看就是假的,這道詐降書,只能找一個文筆不行的人寫。」

  「言之有理。」祁宿藻贊同的點頭,又向左右問道:「誰的筆力剛勁,象武將的文筆?」

  在場所有人都是面面相覷,本來福珠洪阿倒是很想逞一下能,可是提筆才剛寫得幾個字,吳超越卻又叫起苦來,「這位福提臺,你的毛筆字還是太工整了,而且用詞文縐縐的,一看就不象武將。算了,還是我來吧。」

  說罷,吳超越還真抓起毛筆替耿橈寫了一道詐降書,結果還沒寫得幾個字,福珠洪阿和祥厚等旗人將領又歡快大笑起來,原因自然是吳超越的書法稀爛到了極點,寫出來的毛筆字比鬼畫符還難看,同時還有被認為是錯別字的簡體字。知道自己在這方面不行的吳超越則毫不介意,只是繼續奮筆疾書,假冒耿橈聲稱說知道江寧註定不保,為了活命願意獻門投降,約太平軍今天晚上三更過半時來偷襲神策門,並約定以門上懸掛三盞紅燈為信號,最後又簽上了耿橈的大名。

  還別說,吳超越這道半文半白的破信,居然換來了當世書法名家祁宿藻的幾句誇獎,「不錯,一看就象是識字不多的武將親筆,難得吳主事你能模仿得這麼象,簡直一模一樣。」

  也是到了這個時候,陸建瀛和祁宿藻等人才想起了一個重要問題——誰去送信?然後祁宿藻雖然建議用重金收買一個敢死勇士出城送信,吳超越卻再次反對道:「祁藩臺,不能這麼做,髮匪狡猾,必須防著他們審問和試探信使,信使一旦意志不堅定或者露出破綻,我們就白忙活了。」

  「那怎麼把這道詐降信送給長毛髮匪?」祁宿藻反問道。

  「簡單,用死間。」吳超越連眼皮都沒眨一下,馬上就說道:「讓耿將軍隨便找一個不知道內情的人,許給他重賞,讓他出城送信,然後不管長毛如何拷問試探,那個信使都絕對不會露出任何破綻了。」

  死間當然是缺德招數,但無所謂,在場的達官顯貴就沒有一個會把底層人民當人看,所以聽了吳超越的陰損招數後,就連祥厚和福珠洪阿等人都忍不住叫了一聲好,陸建瀛更是拍案叫絕,道:「妙計!超越之智,可比諸葛孔明!」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總算是讓陸建瀛和祥厚等蠢貨接受了自己的正確建議,吳超越鬆了口氣之餘,也在心中暗暗說道:「太平軍那邊應該會中計吧?嗯,應該會,太平軍恨我入骨,又連戰連勝士氣旺盛,最容易犯輕敵錯誤,希望肯定很大!」

  回到了神策門後,在祥厚心腹的監視下把書信交給了耿橈後,吳超越又替耿橈指定了一個倒黴蛋——一個強姦民女卻沒有受到任何處罰還抽大煙的綠營兵。而耿橈在這方面執行還算得力,先是把那個倒黴蛋騙到面前威逼利誘,許下種種重賞,然後又用吳超越花銀子買來的鴉片把那個倒黴蛋餵飽,最後在天色剛黑時就把那倒黴蛋放下了城,讓他藉著夜色掩護去太平軍營地送信。

  直到倒黴蛋走了以後,耿橈和吳超越才著手佈置起夜間埋伏,祥厚也親自帶著五百個旗兵過來幫忙,接管了城門和千斤閘等重要設施,同時還在吳超越的建議下先行佈置了開門士兵的逃生辦法。最後,吳超越又向祥厚叮囑道:「祥將軍,記得檢查千斤閘,我注意到那道千斤閘年頭有些久了,要防著它生鏽不會落下,一定要先活動一下閘門,多上些油。」

  祥厚漫不經心的答應,只是催促耿橈和吳超越趕緊去佈置伏兵,同時要求旗兵嚴密守衛城門和千斤閘的控制開關,不許任何漢人靠近,也一分心就把吳超越關於千斤閘的叮囑給忘得乾乾淨淨。

  一切都準備好了以後,耐心等待了一段時間後,三更很快就到了,但城下依然是漆黑一片,不見半點動靜,倒是遠處的太平軍營地中仍然是火光通明,仍然還有許多太平軍將士在連夜施工,修築營壘。見此情景,不要說祥厚等旗人心急如焚,就連和吳超越關係不錯的耿橈也是心中漸急,忍不住向吳超越問道:「吳兄弟,你的計劃到底有沒有把握?怎麼都三更了,都沒看到半點動靜?」

  「天下沒有絕對有把握的事。」吳超越打著呵欠答道:「還有,沒動靜才正常,長毛又不是傻子,來偷城當然會儘量保持安靜,耐心等吧,就快到了。」

  痛苦煎熬到了三更過半,凌晨零點整,手裡一直拿著西洋懷錶的吳超越毫不遲疑,立即命人掛出三盞紅色燈籠,發出聯絡信號,同時甕城裡的兩個士兵也立即打開甕城城門。祥厚那邊也立即命令旗兵做好準備,然後飛奔到了牆邊向城下張望,見城下仍然還是一片漆黑後,祥厚頓時氣不打不出來,轉向旁邊的吳超越低聲呵斥道:「怎麼還沒看到髮匪?你的什麼狗屁妙計,是不是被髮匪識破了?」

  吳超越懶得搭理祥厚,只是緊張觀察著城下動靜,然後沒過多少時間,城下突然響起了三聲布穀鳥叫,城外那些房屋中也馬上竄出了許多黑影,迅速匯聚成群,然後毫不猶豫的向著甕城衝來。

  也是到了這個時候,吳超越一直緊提在嗓子眼的心臟才重新放回肚子裡,耿橈則是激動得一把抱住吳超越,祥厚也興奮的重重一拍吳超越肩膀,然後立即衝到了千斤鐵閘那裡坐鎮指揮。

  應該是完全相信了耿橈的詐降,太平軍來勢奇快,才一轉眼就衝過了護城河,腳步不停的直接衝進甕城,那兩個開門的清軍士兵則按照吳超越的指點,先是小聲招呼著太平軍士兵快進城,然後藉著夜色掩護溜向城門兩旁的黑暗處,尋找城上放下的繩索回到城上。

  吳超越的陰損之處還沒完,太平軍衝進了甕城後,城門內部的旗兵又按照吳超越的指點,故意敲動門鎖門閂,裝出準備開門的樣子,同時還小聲呼喚,「等一等,我們馬上就開城門!」

  還別說,著急破城的太平軍士兵還真聽話,不但沒有生出懷疑,帶頭衝鋒的太平軍將領還小聲說道:「快!天王有聖旨,封耿將軍為冬宮右副丞相,你們這些開城門的,個個封爵,還每人賞黃金十兩,白銀一百兩!」

  旗兵答應,繼續裝模作樣的搖動門鎖門閂,而城外的太平軍士兵則繼續源源不絕的湧入甕城,不到兩分鐘時間就衝進來好幾百人。結果也是到了甕城裡快要擠滿太平軍士兵的時候,帶隊的太平軍將領才終於發現不對,忙喝道:「不對!快出城!」

  鐺鐺鐺鐺鐺!話音未落間,城上已然響起了總攻信號,一邊親自猛敲銅鑼,祥厚還一邊迫不及待的大吼道:「放千斤閘!」

  「扎!」

  興奮得雙眼噴火的旗兵迫不及待的板動機關,然而機關板動後,千斤閘卻是紋絲不動,見此情景,祥厚先是張口結舌,然後頓時就後悔得跺腳大叫,「慘了!我忘了讓人檢查千斤閘了!」

  祥厚懊悔吼叫的時候,城牆上早已是喊殺聲四起,石頭灰瓶雨點一般砸向城下,各種火槍對著城下亂放,然而看到千斤閘並未落下,發現中計的太平軍士兵正在大呼小叫著衝出甕城逃命,正在拿著兩把左輪槍連續開槍的吳超越也頓時氣得胸中鮮血翻騰,差點象祁宿藻一樣的口吐鮮血,破口大罵道:「****娘啊!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啊!」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6-24 18:27
第五十九章 拆遷計劃

  吳超越冷笑著一聲不吭,陸建瀛、祁宿藻和福珠洪阿等江寧文武也臉色陰鬱著不吭聲,只有祥厚提著一根馬鞭在咆哮,一邊抽打著一個倒黴的旗兵一邊在瘋狂咆哮,「狗奴才!壞大事的狗奴才!本將軍叫你傳令檢查千斤閘,你居然敢給本將軍忘了!難得的殲敵戰機,就這麼被你給浪費了!狗奴才,你壞了本將軍的大事啊!」

  已經被抽得滿身滿臉是血的旗兵不敢喊冤,更不敢說他從沒接到過祥厚這條命令——說了就死定了!所以那倒黴旗兵只能是聲淚俱下的拼命求饒,哀求祥厚饒他一條狗命,可惜祥厚為了臉面更為了推卸責任,下手半點不肯留情,一鞭比一鞭抽得重,也一鞭比一鞭抽得狠,幾乎把那倒黴旗兵給當場抽斷氣,最後還是福珠洪阿開口給那旗兵求情,祥厚才恨恨把鞭子抽在地上,跺腳大吼道:「把這個狗奴才拖出去!等他傷好了,再打四十軍棍!」

  滿身鮮血的倒黴旗兵被拖出去了,高坐正中的陸建瀛也這才開口問道:「祥將軍,那昨天晚上,我們到底有多少斬獲?」

  「三十五個。」祥厚神情萬分無奈,道:「如果那道千斤閘沒鏽死,及時落下切斷髮逆退路,被我們騙進甕城的髮匪肯定一個都跑不掉!但……,唉,可惜啊!」

  本來就失望的陸建瀛更加失望了,同樣嘆了口氣,然後才說道:「算了,這是運氣問題,長毛命大才僥倖跑了,怪不得任何人,算了吧。」

  「對,這只是運氣問題,長毛這次運氣好,我們的運氣差。」祁宿藻也咳嗽著附和,說道:「而且我們也不是完全沒有收穫,這件事除了斬殺三十五名長毛悍卒外,還證明了髮匪那邊也不是象傳說中那麼可怕,他們也著急破城,也會犯貪婪輕敵的錯誤,我大清文武官員和滿漢將士只要團結一致,齊心協力,定能打退髮匪,堅持到各地援軍到來!」

  祁宿藻說的純粹就是廢話套話,但在場的江寧文武卻幾乎都是拍手叫好,口不對心的自己哄自己,官職最高的陸建瀛還這麼說道:「不止如此,這一戰還幫我們找到了一位臥龍小諸葛——吳超越吳主事!吳主事,你也別過於失望,還有什麼破敵妙計,儘管說來,本督一定採納!」

  所有人的目光這才轉移到吳超越的瘦臉上,而這一次,就連從一開始就看吳超越不順眼的祥厚和福珠洪阿等八旗將領都開始在目光中帶有期待了,然而很可惜,吳超越卻十分無奈的拱手答道:「多謝制臺大人謬獎,下官愧不敢當,此外下官還得道聲罪,破敵之計下官是暫時沒有了。」

  「這點絕不是下官謙虛。」吳超越又補充道:「是長毛已經吃過一次虧,就絕不會上第二次當,此外下官也還沒有發現長毛的軍陣營地有什麼弱點,實在是拿長毛無計可施。但制臺大人請放心,下官一定會竭盡全力尋找破敵戰機,一有發現,定然向你稟報。」

  陸建瀛總算是對吳超越有了一點信賴,吩咐道:「那好,那吳主事你如果想出了什麼破敵之策,不管什麼時候,都可以立即來拜見本督。」

  吳超越不是謙虛,是真的拿太平軍沒辦法了,友軍不給力,上司一個比一個貪婪愚蠢,手裡唯一能靠得住就是自己從上海帶來的一個營,給兵馬多達數十萬的太平軍塞牙縫都不夠,吳超越就是有通天達地之能,也是無論如何都想不出反敗為勝的辦法了。所以吳超越也沒再去浪費時間尋思什麼破敵之策,早早就盤算起了在城破之時如何帶著上海練勇逃命。

  想跑也沒那麼容易,且不是李開芳帶著四萬多太平軍將士已經在神策門外修築了二十四座營壘,隨時都可以出兵封堵吳超越的逃生道路,但是神策門外那些廢棄的民房院落就是一道難以逾越的天險——擅長近身戰的太平軍只要隨便在這些民房院落裡埋伏一支軍隊,等吳軍練勇出城時突然殺出,不敢說全殲吳軍練勇吧,把吳軍練勇殺得七零八落絕對是易如反掌。

  這些廢棄的民房院落可惡的地方還不止這點,狹窄的街道空間窄小,地勢複雜,吳軍練勇又必須列隊或者列陣而戰才能發揮最大戰鬥力,手裡的武器也只有在開闊地帶才能發揮最大威力,在這樣的戰場上作戰,戰鬥力至少得降低一半。同時這些房屋院落還是太平軍伏兵和斥候的良好掩體,只要埋伏上一支軍隊,就隨時可以直接威脅神策門城牆,對吳軍練勇守衛城牆和出城作戰都十分不利。所以吳超越很快就下定了決心,準備先把這些該死的房屋院落徹底夷為平地!

  夷平城外房屋,這件事在神策門守將耿橈那裡倒是好說——天天吃吳超越的喝吳超越的,耿橈要是連這點小事都不肯答應就有些太不近人情了。難辦的是出城執行拆毀房屋的任務執行人,戰鬥力唯一靠得住的吳軍練勇當然不能幹這樣的苦差使,調動綠營兵出城又必須經過陸建瀛同意,所以吳超越也只好盯上了被自己罵為廢物點心的籌防局練勇,然而令吳超越哭笑不得的是,當他找到助守神策門的兩個籌防局紳董商量這事時,兩個紳董卻一起向吳超越伸出了手,「吳主事,你給多少軍餉?」

  「你們的軍餉,不是由籌防局發麼?怎麼還向我要軍餉?」吳超越奇怪問道。

  「吳主事,你是飽漢子不知道餓漢子飢啊。」一個紳董唉聲嘆氣的說道:「籌防局已經半個多月沒發餉了,我們這些紳董這些天不但一直欠著練勇的軍餉,還得自掏腰包為練勇墊付伙食費,勉強維持著不讓練勇辭差走人。這讓他們在城牆上裝裝樣子,倒是還馬馬虎虎能讓他們照做,可是這要他們下城去拆房子,沒有銀子,我們是說什麼都差使不動這些練勇大爺了。」

  「是啊,吳主事,我們也難啊。」另一個紳董也哭喪著臉說道:「我們墊付的伙食費,以後還能不能拿回來都是大問題。這會下城拆房子又要冒掉腦袋的危險,沒有軍餉銀子,那樣練勇丘八能聽我們的才怪了。」

  吳超越氣得都找不出什麼話來說了,咬牙盤算了許久後,吳超越也只好含著眼淚做出讓步,答應以兩千兩紋銀為工錢,僱傭籌防局的練勇拆毀神策門外五里寬、一里厚範圍的所有房屋院落,並承諾由吳軍練勇為籌防局練勇提供火力掩護。但就算是這樣,兩個籌防局紳董卻還是要求先見到銀子才肯開工,吳超越氣得大吼大叫,只能是派吳大賽帶著銀票去江寧城裡的日升昌票號兌換銀子。

  總部設在平遙的日升昌票號是這個時代中國最大的錢莊票號,信用目前勉強還算可以,但因為戰火烽煙的緣故,吳大賽兌換兩千兩銀子,又被日升昌敲詐走了五百兩銀票的匯水才拿到現銀,吳大賽哭喪著臉把情況報告到了吳超越的面前後,吳超越也忍不住再一次破口大罵了起來,「狗娘養的王八蛋!不愧是八大蝗商的同鄉後代,活該你們將來家破人亡!給老子記住,等老子將來發達了,看老子怎麼收拾你們這些無良奸商!」

  還是看到了白花花的現銀,籌防局那些練勇大爺才歡呼雀躍著用繩索下城,提著斧頭錘鑿到護城河對岸去拆除民房,結果也果然驚出了幾個隱藏在那些廢棄民房裡的太平軍斥候,但那些太平軍斥候也害怕神策門城上的強大火力,不敢過來阻攔搗亂,只是趕緊返回營地向上官報告。

  氣人的還在後面,拆遷工程開始後,太平軍還沒做出反應,一些拆遷戶先跑來找麻煩了,跑到神策門下大聲抗議,說城那些房屋都是他們的,拆他們房子就要賠他們銀子,否則就要上元縣衙去告狀!耿橈無計可施,只能是找到吳超越商議,本就窩火吳超越一聽更是火大了,想都不想就把那些拆遷戶叫上城牆,要他們立即指出他們的房屋所在。那些拆遷戶還道敲詐有門,便毫不客氣的接連指出自己在城外的房屋院落,並且迫不及待的開出了賠償條件。

  很可惜,回答這些拆遷戶的,並不是白花花的銀子或者蓋有印章寫有密字的銀票,而是吳超越的一聲怒吼,「來人,把這些暗通長毛的刁民全部給我拿下!」

  吳軍練勇二話不說衝上來拿人時,那些拆遷戶也頓時魂飛魄散了,大聲喊冤道:「冤枉!冤枉啊!我們時候暗通長毛了?大人,我們什麼時候暗通長毛了?」

  「人證物證具在,還敢喊冤?」吳超越指著那些房屋吼道:「昨天晚上,長毛就是埋伏在你們的房子裡偷襲神策門,你們把房子借給長毛藏兵,難道不是暗通長毛?少廢話,把這些暗通長毛的刁民送去縣衙,交給劉縣令依律治罪!」

  十幾個拆遷戶一聽更是喊冤了,不過再當吳超越拔出左輪槍對天開了幾槍後,幾個連尿都嚇出來的拆遷戶也全都閉上了嘴巴,吳超越則直接把他們當做出氣筒,命令吳軍練勇先把這些拆遷戶暴打一頓,全都用繩子捆了,又讓耿橈派了一些綠營兵把他們押去縣衙問罪!

  還別說,吳超越這一手還相當有效,看到十幾個被打得鼻青臉腫又頭破血流的拆遷戶被押去上元縣衙,城下那些想等著賠銀子的拆遷戶也就沒了再在神策門鬧事的勇氣,只是跟著一起跑去縣衙看熱鬧。而上元縣令劉同纓和江蘇布政使祁宿藻一樣,雖然都是吳超越內心裡極不喜歡的滿清忠實走狗,卻又都是勉強能幹點正事的滿清官員,剛聽完情況就馬上明白吳超越的用意,也毫不客氣的把那十幾個拆遷戶全部關進大牢,下令調查他們的通匪之罪。結果看到縣衙這個結果,餘下的拆遷戶也大都沒了繼續鬧事的勇氣,只有幾個覺得自己有背景有靠山的拆遷戶不肯罷休,又跑去找他們的後臺求援,但也一時半會不會有什麼結果。

  拆遷戶倒是勉強打發走了,可是更讓吳超越暴跳如雷的還在後面,籌防局的總辦、前廣西巡撫鄒鳴鶴,聽到消息後竟然也跑到吳超越的面前抗議,指責吳超越不該私自調用他辛苦辦理的籌防局練勇去拆房子,話裡話外卻都是想要敲詐銀子。吳超越忍無可忍,咆哮道:「好,你覺得我不該調用你的練勇,那把你的練勇全部叫回來,老子自己另外僱人拆房子!老子就不信有銀子,也僱不到人幹活!」

  鄒鳴鶴的臉色馬上就變得無比難看了,知道他這會如果敢把那些正在拆房子掙銀子的練勇叫回來,那些已經欠餉半個多月的練勇當場就能把他生嚼了!還連醬油都不用蘸!暗恨之下,鄒鳴鶴也只好抓住吳超越的髒話做文章,把臉一沉,大喝道:「大膽!你一個小小主事,竟然敢在本官面前放肆,口出惡言……。」

  「閉上你娘的鳥嘴!」吳超越罵得更難聽,還指著鄒鳴鶴的鼻子罵道:「你算什麼東西?別說你還只是一個已經被罷了官的廣西巡撫了,就是軍機大臣和六部尚書,也被老子扳倒過兩個!馬上給老子滾,不然老子就治你這個升斗草民一個擾亂軍事之罪,當場一槍斃了你!」

  見吳超越動了真怒,目前已經沒了官職的鄒鳴鶴還真不敢和吳超越頂牛,只好是灰溜溜的跑去找陸建瀛和祁宿藻等人告狀。吳超越則是心中更怒,也更加覺得自己現在的官職實在太小——不然的話,那用得著受這些鳥氣?

  傍晚時分,太平軍那邊果然派出了一支軍隊過來阻撓江寧練勇拆房,江寧練勇當然沒有膽子和太平軍幹架,提上工具只是趕緊向城下逃命,太平軍追過來時,早有準備的吳軍練勇立即以火槍和火炮迎擊,子彈炮彈聯手把太平軍士兵打得根本不敢抬頭,也藉著終於開闊了一些的視野,以高精度的米尼槍打死打傷了好些太平軍士兵,用事實證明了吳超越的戰術計劃正確有效。

  第二天早上,江寧練勇繼續用繩索下城拆房,太平軍斥候把情況稟報到李開芳面前後,李開芳雖然很想全力阻撓破壞,但因為軍隊過於疲憊需要休息,又得砍伐木材趕造攻城武器和修築各種工事,同時還得分兵接應運送火炮過來的太平軍船隊,李開芳終究還是放棄了這個打算,選擇以少量軍隊分批次騷擾破壞,遲滯吳超越的工程進度。

  這麼一來,很熱鬧的畫面就在神策門下出現了,江寧練勇正在挖牆根推土牆砍樹木拆民房,一隊太平軍士兵突然殺來,江寧練勇掉頭就往城下跑,太平軍剛追到開闊地帶,神策門上馬上就是槍炮齊響,還子彈和炮彈都打得相當準,把太平軍打得抱頭鼠竄,撒腿北跑,然後江寧練勇又跑過去繼續拆房推牆,然後太平軍掉頭殺來,江寧練勇又撒腿往城下跑,等吳軍練勇把太平軍打跑又去拆房子,如此反覆不休,一天出現十幾次類似的過程。

  還別說,隨著時間的推移和過程的反覆,廢物點心一般的江寧練勇還真有了些長進,多少汲取了一些經驗,逃跑時不再每次都直接逃回城下,而是隻逃到開闊地帶尋求吳軍炮火槍彈的保護,等吳軍練勇把太平軍打跑就又回去繼續拆房子,既大大加快了工程進度,還間接起到了誘敵作用,幫助吳軍狙擊手打死打傷了相當不少的太平軍士兵,也給了許多吳軍練勇拿米尼槍練習槍法的機會。

  不必擔心吳軍練勇的彈藥問題,實際上早在拆遷工程開始的第一天,吳超越就已經考慮到了這個重要問題,下令禁止使用彈藥無法補給的擊針槍掩護江寧練勇拆遷,只許用高精度的米尼槍射擊。同時吳超越還未雨綢繆的尋找米尼槍的彈藥補給來源,一邊派人尋找城內工匠仿製鉛製米尼彈,一邊通過耿橈暗中向其他城門的清軍購買火藥,結果看到了白花花的銀子後,江寧其他城門的清軍士兵自然是想盡辦法偷出火藥賣給吳超越,不到一天時間就給吳超越弄來了兩千多斤火藥,幫吳超越徹底解決了米尼槍的火藥問題。當然,清軍的火藥質量自然無法與吳超越從上海帶來的好,但也能湊合著用。

  神策門這邊的拆遷倒是還算勉強順利了,江寧其他城門的戰事卻完全呈一面倒,尤其是聚寶門那邊,主持城南戰事的石達開不等水師把火炮送到戰場,就搶先把清軍之前遺棄在城外的火炮搬到報恩寺三樓,對著聚寶門狂轟濫炸,把聚寶門城樓打得是千瘡百孔;又在雨花山上佈置假人,偽造夜攻假象,騙得清軍不斷開炮封鎖太平軍道路,消耗了清軍的無數彈藥;然後又在朝陽門外的山頭上修築炮臺,準備架設火炮直接轟擊滿城,嚇得江寧將軍祥厚不等太平軍火炮運到就集中炮火亂轟那座還在建設中的炮臺,繼續浪費寶貴的火藥和炮彈。

  神策門拆遷工程開始的同一天,太平軍水師還分出一軍去攻打長江以北的浦口鎮重地,清軍守將馮景尼不戰而逃,把總包定國戰死,太平軍勝利戰略軍事要地浦口城,打開了太平軍水師東下至江寧城北的道路。也還是在同一天,太平軍的另一支分兵也成功拿下了江寧正西的江浦城,不但徹底控制了江寧一帶的長江航線,還徹底切斷了江寧清軍與外界的聯繫。收到這個消息,祁宿藻再次口吐鮮血,也再一次昏迷在地。

  吳超越的拆遷工程進行到了第三天,打開了前進道路的太平軍水師傾巢東下,浮舟萬艘,密密麻麻遮掩江面,聲勢萬分驚人,還囂張跋扈的直接開拔到了距離儀鳳門不到一里的下關碼頭一帶停泊。而再到了太平軍將士靠岸登陸時,長江南岸上更是紅頭士兵漫山遍野,連綿十餘里,還沒開始正式攻城,僅憑聲勢就已經讓城上清軍膽裂。

  消息傳到神策門,吳超越不為所動,只是催促江寧練勇加緊施工,拼命打開自己的作戰空間,而靠著吳軍練勇的米尼槍掩護,千餘名江寧練勇輪流下城拆房,也逐漸完成了吳超越工程要求的一半還多。同時也在吳超越百兩紋銀的懸賞下,江寧練勇又抓住這一天風大的機會,點燃了工程範圍外的大量房屋,烈火熊熊,雖不至於徹底燒燬房屋,卻也把房頂、院落和樹木燒燬許多,增加了太平軍的埋伏難度。

  這一天,太平軍很意外的沒有派軍隊騷擾和遲滯江寧練勇的拆遷工程,開始吳超越還覺得十分奇怪,無比懷疑這是太平軍的陰謀詭計,緊張得一直都沒敢下城休息。

  也純粹是白緊張,經驗不足的吳超越並不知道的是,在前兩天的拆遷工程中,他的高精度米尼槍已經先後打死了三十幾個太平軍士兵,打傷六十多人,還全是身經百戰的太平軍精銳強兵。損失過於慘重,李開芳才不得不咬牙放棄當釘子戶,對吳超越的切齒恨意也再度加大三分。

  此外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這些房屋院落的存在,同樣會妨礙太平軍的攻城武器推進和兵力展開,吳超越搞拆遷只是讓太平軍失去部分單兵掩體,間接又為太平軍打開了進兵道路,勉強可以失之東隅,收之桑榆,所以李開芳才對吳超越的拆遷計劃並不是十分在意。

  ——當然,如果李開芳能夠知道吳超越大搞神策門拆遷的真正目的是為了方便逃命,那麼李開芳肯定會重新考慮這個破壞計劃。

  再接下來,當吳超越正在為太平軍突然停止阻撓自己的拆遷計劃而奇怪和擔憂的時候,幾天沒露面的惠徵卻帶著滿臉的疲憊來到了吳超越的面前,先是向吳超越和耿橈出示了一份告示,然後聲音沙啞的說道:「耿守備,慰亭,你們把這份告示貼在城牆上,告訴全軍將士,陸制臺憲令,從現在開始,誰敢出城斬殺一個長毛,賞現銀十兩,當場兌現!」

  「賞這麼高?真的假的?」

  吳超越和耿橈都是一奇,趕緊接過告示觀看,見上面確實清楚寫著出城殺敵一人賞紋銀十兩的文字,惠徵也點頭說道:「陸制臺為了扭轉局面,這次是下了狠心了,還從藩庫劃出了二十萬兩現銀用做獎勵。」(不誇張,歷史上陸建瀛許的賞格更高,出城殺太平軍一人賞銀五十兩,還附加了一個六品頂戴。)

  「那我們不是發大財了?」耿橈一聽眼睛亮了,忙一拉吳超越,飛快說道:「吳兄弟,快想辦法把長毛騙到城下,用你的神槍打,一天準能掙上百兩銀子!」

  「耿將軍,城上殺敵不算。」惠徵搖頭,說道:「必須是出城殺敵,陸制臺要鼓舞我們大清將士的軍心士氣,以便將來出城和長毛決戰,所以在城牆上殺敵不算。」

  耿橈一聽大失望了,吳超越卻是眼睛都亮了,想都不想就對惠徵說道:「兄長,馬上你告訴陸制臺,就說我敢出城和長毛交戰!」

  「賢弟,你不是說笑吧?」惠徵嚇了一大跳,忙說道:「愚兄可警告你,這份賞銀不好拿,你的練勇再能打,出了城幾十萬長毛殺上來,你拿什麼招架?還有,你家不缺銀子,你爺爺也只有你這一個孫子!」

  「我不是為了銀子!」吳超越斷然搖頭,咬著牙齒惡狠狠說道:「我只是要讓長毛知道,我有多不好惹!」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6-24 18:27
第六十章 城外激戰

  (PS:昨天章節重複是後臺出了問題,純潔狼又一整天不在家,無法操作,現已刪除。)

  太平軍名將李開芳最近一段時間非常鬱悶,自打長沙大戰結束以來,李開芳就還從沒有這麼鬱悶窩火過,而李開芳鬱悶則是因為一個敵人,這個敵人也不是別人,就是太平軍將士口中的超越小妖吳超越!

  吳超越和李開芳結仇的起因就不必羅嗦了,在江寧開的第一槍就把李開芳的好兄弟林鳳翔給打成了重傷,憤怒的李開芳在洪秀全和楊秀清的面前自告奮勇來攻打江寧北城,首要目標就是為了給同生共死多年的好兄弟林鳳翔報仇!

  但李開芳卻萬萬沒有想到,這還只是他鬱悶的開始,也只是他切齒痛恨超越小妖的開始。先行移營的愛將吉文元被超越小妖完虐不說,還折了戰將蔡連修;到了李開芳親自率軍移駐神策門的時候,又因為報仇心切,犯了輕敵大意的錯誤,一不小心又中了超越小妖的詐降詭計輕率出兵,如果不是清妖的城防工事掉鏈子,李開芳差點又得折損幾百名精銳強兵和另一員愛將黃懿端,也因為這點被楊秀清派人傳話臭罵了一頓,讓李開芳在同僚和部下面前很是丟了些面子。

  其實也絕對不算什麼輕敵大意,主動向太平軍投降的清軍中基層將領雖然少,但並不是沒有,在江寧城已經被太平軍四面合圍的情況下,清軍中出現變節者絕對不奇怪。此外還有那個來獻詐降書的清軍綠營兵,是既沒有任何逃跑的企圖,又一見面就打聽投降後能有什麼封賞,此外還抽大煙吸鴉片,怎麼看怎麼不象是甘願殺身成仁的無畏死士。最後還是到了那個倒黴親兵哀號著被李開芳親手抽死的時候,沒讀過兵書的李開芳才猛然意識到,面前這個倒黴蛋很可能是真不知情,只不過是超越小妖拿來釣大魚的香餌棄子。

  除此之外,神策門的守禦情況也讓李開芳鬱悶窩火,為了浪費清軍的炮彈火藥和消耗守城清軍的體力鬥志,李開芳施展疲兵計,日夜不停的派遣小股軍隊騷擾江寧北城的各大城門,也取得了令人滿意的效果。惟有在神策門是例外,太平軍的小股軍隊別說是騷擾守軍了,稍微離城牆近點就有可能被城上的冷槍擊中,死傷相當不小,最後還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江寧練勇拆除了神策門外的許多房屋院落,讓太平軍偷襲神策門增加了許多難度。

  種種件件加在一起,李開芳真是想不恨超越小妖入骨也不行了,做夢想的都是如何報仇雪恨,最大的心願也就是希望超越小妖帶著他的妖兵出城,堂堂正正的和李開芳決一死戰!——當然,李開芳心裡也很明白,這點絕無可能,卑鄙狡猾的超越小妖絕不可能主動放棄城牆這一優勢。

  就是因為認定超越小妖不可能帶兵出城交戰,所以當太平軍斥候把吳軍練勇出城的消息送到李開芳的面前,正在研究地道攻城戰術的李開芳差點就懷疑自己聽錯了,確認了自己不是在做夢後,也問明瞭吳超越只帶了五百來人出城後,李開芳也沒做任何猶豫,馬上就下令集結了四千兵馬,親自率領出營,氣勢洶洶的直接向神策門這邊殺來了。

  下面該來看看吳超越這邊的情況了,鑑於陸建瀛許諾出城每殺一敵賞銀十兩,又明白江寧城註定難保,所以遲疑了許久是否應該冒險出城的吳超越也終於下定了決心,決定親自帶著所有的吳軍練勇出城與太平軍交戰,打出威風士氣讓太平軍知道自己不好惹,也乘機試探一下太平軍的真正戰鬥力,以便將來突圍逃命。

  為了安全起見,吳超越出城後當然沒敢帶著軍隊走出太遠,過了護城河就讓吳軍練勇就地休息,又讓用銀子僱傭來的那些江寧練勇抓緊時間拆毀城外房屋,耐心等待太平軍主動出手。結果也不出所料,出城後才過得一個多時辰,城牆上就傳來了清軍綠營的告警聲,說是太平軍那邊已經有軍隊出擊,還直接向著神策門開拔而來。

  已經勉強算是小有經驗了,吳超越沒有急著下令軍隊列陣,而是命令士兵檢查武器裝備和乾糧飲水,同時要求前方的江寧練勇繼續施工,沒有命令不許撤退。然後直到耿橈大聲說太平軍已經進入了五里之內,吳超越才下令軍隊上前百步列陣,象上次青浦大戰那樣佈下空心方陣,三層隊列且全部單膝跪下,為方陣內部的米尼槍騰出開火空間,同時吳超越又分出四十名親兵手拿米尼槍助射,以彌補遠程火力的不足。

  方陣剛剛布好,看到大隊太平軍殺來,前方的江寧練勇就已經撒腿往城門開著的甕城裡逃命了,而江寧練勇才剛剛全部進入甕城,甕城的城門也馬上關閉,只留下吳超越這支孤軍在城外迎戰太平軍。見此情景,吳超越也不慌忙,只是大聲說道:「弟兄們,不用慌張,象平時訓練那樣打,長毛再厲害也是兩隻手兩隻腳,挨不了咱們的一顆子彈!」

  已經和太平軍打過好幾仗,其中一次還是刺刀見紅的白刃戰,已經逐漸建立了信心的吳軍練勇自然是大聲答應,恐懼情緒雖然不可避免的有一些,卻已經大大好過當初的青浦第一戰。所以唱諾之後,還有一些練勇大聲問道:「練總,聽說今天每殺一個長毛賞銀十兩,是不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吳超越笑著大聲說道:「放心,今天拿到的賞銀,我一分一文都不會剋扣,還是按老規矩分給你們,受傷的加倍,陣亡的另加二十兩銀子的撫卹金,一錢不少的送到他的家人手裡!」

  「好,今天要發財了!」無數吳軍練勇大聲歡呼起來,迫不及待的互相鼓勵道:「弟兄們,爭把氣,多殺點長毛,殺一個就是十兩銀子啊!」

  吳軍練勇倒是因為重賞而士氣高漲了,城牆上的耿橈等清軍將領卻是提心吊膽了,因為他們早已用望遠鏡看清,從北面殺來的太平軍數量少說也有吳軍練勇的七八倍,其中還有一面相當大的太平軍旗幟,很明顯是由一名太平軍重將率領。同時也恰好在這個時候,陸建瀛和祥厚等江寧文武官員也戰戰兢兢的來到了神策門觀戰,當看到對面殺來的太平軍數量相當不少後,陸建瀛和祥厚等人也馬上在心裡宣判了吳超越和吳軍練勇的死刑——絕不可能打得過,只要別全軍覆沒就好。從一開始就看吳超越不順眼的祥厚還在心裡幸災樂禍,暗道:「好,這下子吳小蠻子肯定死定了!」

  當然,祥厚如果能夠知道李開芳此刻的心中想法時,那祥厚一定不會有這麼樂觀——遠遠看到吳軍練勇形如刺蝟的空心方陣後,識貨的李開芳馬上就倒吸了一口涼氣,知道能夠排出如此陣勢的敵人絕對不是什麼善與之輩,今天這一戰,也絕不會好打!

  北面尚未拆除的房屋院落極大的妨礙了太平軍的排兵佈陣,同時又有神策門城上的火炮和冷槍威脅,迫不得已,李開芳只能是把軍隊在佈置在賣糕橋旁邊的街道上,先是吩咐士兵注意躲避清軍炮火,然後派出兩百火槍手和弓箭手潛行上前,藉助尚未拆毀的房屋院落掩護,搶佔有利的射擊點,最後才命令愛將黃懿端率領五百精兵擔任先鋒,正面衝擊吳超越的刺蝟陣,還喝令道:「記住,不管付出多少代價,都要給我殺進吳妖刺蝟陣的內部!只要你能成功破陣,這一戰我軍就贏定了!」

  曾經在一次戰鬥中赤手空拳踢死兩名清兵的黃懿端是李開芳麾下的第一猛將,同時也是上次差點被吳超越甕中捉鱉的太平軍先鋒戰將,是早就恨不得把吳超越寢皮食肉的主,所以聽到了李開芳的命令後,黃懿端不但沒有半點的慌張恐懼,還歡天喜地的接過命令,立即帶著五百名身經百戰的太平軍悍卒拿著盾牌小跑上前,逐漸加速,吶喊著直接衝擊吳軍刺蝟陣正面。

  看到太平軍因為地形限制只能分批次投入進攻兵力,吳超越當然笑了,而看到太平軍士兵拿著盾牌防彈發起衝鋒,吳超越就笑得更開心了,因為吳超越早就拿清軍的盾牌做過實驗,在百米之外,吳軍練勇的擊針槍確實很難擊穿盾牌,但是到了五十米以內卻是想怎麼穿就怎麼穿,基本可以做到無視盾牌的存在。

  ——但也不是百分之百,還有出現跳彈的可能,比方說上次的青浦大戰,嘉定起義軍將領徐耀就是靠圓形鐵鍋擋彈,僥倖形成了一次跳彈而逃過一劫。此外用桐油反覆浸泡過的藤盾,再蒙上棉花和絲綢,對圓形彈丸也有很好的防禦力。

  至於吳軍練勇輔助裝備的米尼槍,雖然使用的是質地比較軟的鉛製子彈,穿透力較弱,卻勝在精度高,想瞄準盾牌外的敵人身體開槍易如反掌。所以吳超越笑了後也沒客氣,馬上就大喝下令道:「米尼槍,一百五十米內開槍,注意瞄準!擊針槍手,沒有命令不許起身!」

  「砰!砰!砰!」

  隨著太平軍的迅速逼近,吳軍練勇的米尼槍終於扣動扳機,打出了一顆顆罪惡的子彈,還專挑穿著黃色軍衣的太平軍將領和旗手開槍。結果這麼一來,近身戰可以算是無敵存在的黃懿端也就倒足大黴了,在同時被三支米尼槍瞄準的情況下,再有戰場經驗,聽到槍聲就馬上舉盾護住頭胸要害,靠著鐵皮又襯有棉花的上好盾牌擋住了一顆子彈,卻被另一顆子彈打中了大腿,鮮血飛濺間,黃懿端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大腿重傷戰鬥力頓時銳減。

  因為閒著沒事的吳超越親兵也拿起了米尼槍開火,首輪開火的米尼槍多達六十柄,所以第一輪射擊下來,轉眼就有三十幾名太平軍士兵摔倒當場,非死即傷。吳軍方陣後方的神策門城牆上,也馬上響起了一片叫好聲,但也有許多滿清官員懊悔大叫,「開槍啊!為什麼這麼多人閒著不開槍?」

  即便遭到了重創,經驗豐富的太平軍將士也沒有停下衝鋒腳步,大腿受傷的黃懿端也仍然還在帶傷前進,口中吼叫不絕,「衝!繼續衝!不要給清妖裝火藥的機會!」

  米尼槍的裝彈速度確實比較慢,太平軍士兵都已經快要衝到六十米了,吳軍方陣內部才陸續響起槍聲,又靠著高精度打死打傷了二十來個太平軍士兵。吳超越也這才喝道:「米尼槍手,停止射擊!擊針槍手,三段射準備!開火!」

  殘酷的屠殺開始了,經過嚴格訓練的吳軍練勇輪流開火,第一隊起身開槍射罷,立即單膝跪下裝填子彈,換第二隊開槍射擊,而到了第三隊開槍之後,第一隊又已經裝好了子彈起身開槍,配合了三段射後,後裝槍的高速射擊優勢在這一刻發揮得更加淋漓盡致,接連不斷的火力密密麻麻,接連不斷,無數可憐的太平軍將士接連中槍,不是被打死就是被打傷,屍體傷兵層層疊疊,迅速鋪滿戰場,卻幾乎沒有一名士兵能夠衝進吳軍方陣的二十米之內。——上次青浦大戰被敵人近身,是因為吳軍練勇沒有采取三段射戰術的緣故。

  見此情景,城牆上的江寧文武官員和清軍士兵當然是歡聲不斷,吼叫不絕,在遠處觀戰的李開芳則是根本不敢相信這一畫面。但還好,在付出了重大的傷亡代價後,前仆後繼的太平軍士兵終於還是有一些衝到了吳軍方陣的近處,然而不等李開芳開心高興,卻又瞠目結舌的看到,吳軍練勇不但絲毫沒有慌張害怕,還毫不猶豫的舉起刺刀和太平軍士兵對刺對捅,刺刀捅得又狠又準,並且配合十分嫻熟,靠著局部優勢佔據近身戰上風。——畢竟,吳軍練勇刺刀戰術的訓練強度,可是到了能把自家同伴都捅死的地步。

  靠著悍不畏死的凶猛衝鋒,太平軍士兵終於在近身戰場上累積了一定兵力,但因為吳軍方陣受敵面太小的緣故,太平軍士兵無法全部投入戰鬥,只能是向兩旁閃開去衝吳軍方陣的兩翼,但事實證明,這麼做完全就是自尋死路,早就等得不耐煩的兩翼吳軍練勇立即開槍射擊,把試圖兩翼包抄的太平軍士兵打得是慘叫不斷,屍橫滿地。而搶佔了陣內高地的吳軍狙擊手也不斷開槍,居高臨下射殺隊形過於密集的太平軍士兵,連瞄準的動作都省了就能直接打中敵人,為了圖快,吳超越還別出心裁的命令自己的親兵站到跪地同伴的脊背上用擊針槍射擊,更加增強了火力密度。

  太平軍的火槍手和弓箭手不是沒來幫忙,看到前方戰況不利,那些靠著房屋院牆掩護上前的太平軍射手也拼命開槍放箭,但距離太遠根本沒有任何精度可言,不是打歪射偏,就是乾脆打在了自家同伴身上,只有少許羽箭拋射進了吳軍刺蝟陣的內部,多少起到了一些牽制作用,也差點就射中了躲在刺蝟陣裡貪生怕死的吳超越。——不過距離實在太遠,就算射中了也結束不了吳超越的罪惡生命。

  城牆上清軍歡呼聲更加巨大的時候,已經全身冷汗的李開芳這才想起派出援軍,還一口氣派出了一千軍隊,兵分兩路迂迴了去衝吳軍方陣的兩翼,然而很可惜的是,這些援軍同樣得面臨吳軍刺蝟陣的兩翼火力打擊,火力密集程度還和正面完全就是一模一樣。同時在死傷過於慘重的情況下,正面衝擊的黃懿端部還出現了後力不繼的危險,逼得李開芳不得不又往正面戰場加派兵力。

  槍聲不斷,硝煙瀰漫中,四百多吳軍練勇隊列陣形絲毫不亂,三面硬撼兵力數倍於己的太平軍士兵,喊殺震天,槍來刀往,垂死的慘叫聲此起彼伏,太平軍將士在吳軍方陣面前不斷死傷倒地,吳軍練勇也不斷出現死傷,但方陣卻依然還是紋絲不動,前排的士兵陣亡,第二排的同伴立即補上缺口,然後是第三排的士兵進入第二排,吳超越的親兵則毫不猶豫的補充進第三排,輪換有序。而太平軍將士雖然也在前仆後繼的不斷向前補充兵員,卻吃虧在太不熟悉這種與英國龍蝦兵一脈相承的方陣戰術,付出了巨大代價仍然無法殺進吳軍方陣內部,更因為隊形大亂的緣故死傷慘重,在列隊而戰的吳軍練勇面前死傷慘重,也逐漸開始出現士兵畏敵後退的情況——太平軍的士兵也是人,也怕死。

  見此情景,城牆上的清軍士兵和陸建瀛等江寧文武官員當然是狂呼如雷,此起彼伏且接連不斷,祁宿藻還連連大吼,說江寧城中如果有三千這樣的精兵,定能拿下洪逆首級!李開芳這邊則是額頭冷汗滾滾,有心想要讓軍隊暫時撤退重新整隊,卻明白一旦撤退之後,再想衝到吳軍刺蝟陣近前必然又得付出更大代價,而不敢後撤軍隊繼續往前派軍,又只會打成兵家大忌的添油戰術,徹底陷入兩難。

  左右為難的時候,旁邊有人突然拍了拍李開芳的肩膀,心情正十分不好李開芳先是惱怒推開這人,然後才扭頭去看拍自己肩膀的人是誰,而當看清來人竟然是太平天國的東王楊秀清後,李開芳大吃一驚,趕緊向楊秀清行禮賠罪。楊秀清則擺擺手,舉起望遠鏡繼續看著遠處的戰場,然後才說道:「又輕敵了吧?在大勝關的時候,我就說過要你提防超越小妖,你怎麼就是不聽?」

  「末將該死。」李開芳老實認罪,解釋道:「末將是聽說超越小妖率軍出城,這才帶著軍隊過來找他決戰,但末將萬萬沒有想到,超越小妖麾下的清妖會這麼能打。」

  「本王不反對你試探超越小妖的戰力,但你這是蠻打,我們的將士死傷太大了。」楊秀清又隨口問道:「為什麼不把軍隊撤回來重新整隊?這樣以散擊整,我們很吃虧啊?」

  「東王千歲,不能撤啊!如果撤了,之前陣亡的弟兄就白死了。」

  李開芳苦笑了,只能趕緊把之前的情況對楊秀清老實說了,剛剛才從下關水寨來到這裡的楊秀清點頭,這才明白李開芳不敢後撤整隊的苦衷。所以盤算了一下後,楊秀清吩咐道:「再調一支軍隊來,今天就算是耗,也要把超越小妖的這支妖兵耗光,不然的話,今後和超越小妖的仗只會更難打!」

  李開芳答應,忙不迭派人傳令,抽調大壯觀山的吉文元部過來助戰,然而就在這時候,讓李開芳吐血的事發生了,在傷亡過於慘重的情況下,攻打吳軍方陣左翼的太平軍竟然敗退後逃,造成吳軍練勇歡聲四起,士氣大漲,也連累了攻打正面和右翼的太平軍將士士氣下滑,右翼跟著敗退後逃,吳軍練勇乘機集中火力猛擊正面之敵,把正面的太平軍也給打退了。

  換成了在其他戰場上,在久攻不下的情況下,進攻軍隊後撤調整毫不奇怪,但是在今天的情況下,太平軍後撤調整等於就是前功盡棄,也等於讓遠程火力過於強大的吳軍練勇肆意屠殺。所以看到了這點後,李開芳在狂怒之餘,除了下令處斬帶頭逃命的將領外,又向楊秀清保證一定會再次發起進攻,保證一定把超越小妖的妖兵徹底耗光。但楊秀清卻搖了搖頭,放下望遠鏡嘆氣說道:「沒機會了,超越小妖不是傻子,肯定會防著這點,退兵吧,別再讓弟兄們白白死傷了。」

  吳超越確實不是傻子,好不容易殺退了太平軍的瘋狂進攻,吳超越馬上就命令基本沒有受敵的後隊殿後,掩護前隊和兩翼的三個哨向城下轉移,訓練有素的吳軍練勇後隊兵分兩路迂迴上前,左右包抄組成弧形陣保護體力消耗巨大的其他三哨戰兵,其他三哨的吳軍練勇則一邊向內收縮,一邊帶著負傷同伴和抬著犧牲戰友列隊向城下撤退,親兵則呈圓形保護吳超越,繼續為後隊擔任預備隊,整個過程有條不紊,秩序不要說和清軍是天壤之別,還直接把李開芳麾下的百戰之師都給比了下去。——吳軍練勇在當兵前可都是一張白紙,而當了丘八後,接受的又直接是這個時代最先進最科學的步兵戰術,在這方面自然遠遠勝過自學成才的太平軍。

  看到這一畫面,不要說祁宿藻和陸建瀛等人讚不絕口,祥厚也忍不住對著他身邊的旗兵破口大罵起來,責問他麾下旗兵為什麼就這樣的隊形軍容?而李開芳則是心下一片絕望,知道今天陣亡的將士註定是白死了,也無可奈何的點了點頭,道:「謹遵東王千歲鈞旨,鳴金,收兵。」

  楊秀清不吭聲,凝視了吳超越那面張牙舞爪的吳字大旗許久,突然說道:「從現在開始,無我鈞旨,任何人不得攻打神策門。另外,本王再給你補充三萬後軍,讓他們在神策門外多立營地旗幟,多造攻城武器,聯繫城內天地會,讓他們散播謠言,就說我軍必破神策門以報今日之仇,多造我軍猛攻神策門的聲勢,讓清妖不敢抽調超越小妖到其他城門參戰!」

  「至於超越小妖……。」說到這,楊秀清頓了頓,冷哼道:「等我們殺進了江寧城,本王再親自帶兵收拾他!」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6-24 18:27
第六十一章 揀到個寡婦

  神策門城外這一戰,吳軍練勇陣亡五十三人,傷一百二十六人,其中重傷十九人,單獨看傷亡數字也許還覺得少得可憐,但是對比吳軍練勇僅有四百七十餘人的兵力,傷亡比例卻已經達到了驚人的百分之三十八以上!而吳軍練勇在傷亡比例如此巨大的情況下,不但沒有崩潰,還連逃兵都沒有出現一個,這樣的記錄不要說讓江寧文武官員和清軍將領士卒驚歎,就是太平軍那邊的王牌精銳軍隊也不敢與之相比。

  當然,和排隊槍斃時代的歐美軍隊比起來,吳軍練勇這點記錄又完全上不了什麼檯面,排隊槍斃時代,在戰場上傷亡比例超過百分之五十而不崩潰的歐美軍隊要多少有多少,南北戰爭時期,美國鬼子更是創造了這樣的可怕記錄——在傷亡比例超過百分之八十的情況下,士兵仍然還叼著菸斗繼續排隊前進!

  第一鴉片戰爭時,清軍被同樣拿著前裝滑膛槍的英國龍蝦兵吊打,也就是輸在紀律和意志上。

  吳軍練勇這一戰也不是白白犧牲和負傷,戰後打掃戰場,在太平軍傷兵基本被同伴救走的情況下,吳軍練勇仍然還割下了八百三十三顆敵人首級,生擒重名受傷昏迷的太平軍士兵,並繳獲太平軍旅帥旗兩面。而吳超越把這些人頭拿到陸建瀛面前請功後,一向吝嗇摳門的陸建瀛也難得大方了一把,不但按照十兩銀子一顆人頭的價格如數收購,還額外獎勵給吳超越本人一千兩銀子,鼓勵吳超越繼續精忠報國,繼續給滿清朝廷當好奴才。

  為了讓手下死心塌地給自己賣命,吳超越當然言而有信的把首級賞銀如數交給自軍練勇分發,又把陸建瀛單獨獎勵給自己的銀子拿出五百兩,做為謝禮送給駐防神策門的綠營兵和這幾天多少給吳軍練勇幫了點忙的籌防局練勇,神策門上當然又是歡聲震天,綠營兵和籌防局練勇個個都是喜笑顏開,也爭著搶著表示吳超越今後但有差遣,他們一定效力到底。然後吳超越自然又單獨塞給神策門守將耿橈一百兩銀子,繼續加固自己與上司的友誼不提。

  有開心事就有煩心事,在此期間,江寧將軍祥厚和江南提督福珠洪阿都跑來給吳超越找麻煩,要吳超越把武器分一些給他們,被吳超越以沒有多餘武器彈藥為藉口拒絕後,祥厚和福珠洪阿還全都面色不善,指責吳超越只顧自軍不顧友軍,更不理會滿城裡的八旗主子死活。巴不得滿城住戶死光死絕的吳超越則冷笑不語,與祥厚等旗人不歡而散。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吳超越在滿人中也不是完全沒有朋友,至少慈禧的老爸惠徵就和吳超越處得很好,神策門大捷的當天傍晚,祭奠了陣亡戰友後,吳軍練勇舉行宴會慶祝的時候,惠徵就和耿橈一起跑來向吳超越道喜,其中耿橈的真正目的當然是混吃混喝,惠徵卻是真心實意的向吳超越道喜祝賀,還萬分惋惜沒能來神策門這邊當差,錯過了許多立功贖罪的大好機會。

  看在慈禧小侄女的面子上,吳超越很親熱的接待了惠徵,繼續與惠徵稱兄道弟的同時,聊天時也終於想起打聽惠徵次女葉赫那拉.婉貞目前的情況——主要是這個婉貞和京城那個婉貞在容貌上差距太遠,否則吳超越肯定早就關心了。惠徵則如實答道:「愚兄公務繁忙,沒時間照看她,就把她暫時安頓在內城裡,花銀子請一家人替我照看她。」

  「婉貞侄女那麼小,讓外人照看恐怕不太好吧?何況那家人肯定還有男丁?」吳超越毫不客氣的以慈禧妹妹的叔叔自居,道:「兄長,要不把婉貞接到外城來住,租間房再僱個丫鬟照看她,這樣還比較好些。如果銀子不方便,兄長儘管開口,小弟一定幫忙。」

  「多謝賢弟好意,但是不必了。」惠徵搖頭,說道:「住在內城要安全些,外城太亂了。」

  「兄長,如果你認為內城安全,那你就大錯特錯了。」吳超越搖頭,先看了一眼旁邊的耿橈,見他正在和吳大賽、黃大傻等人喝得高興,然後才壓低了聲音對惠徵說道:「兄長,你考慮過這點沒有?如果江寧城破,婉貞侄女是住在內城逃跑方便,還是住在外城逃跑方便?」

  惠徵端著酒杯的手哆嗦了一下,也是先看了看左右,然後才低聲問道:「賢弟,你認為江寧城不可能守住?」

  「兄長,你覺得江寧城有可能守住嗎?」吳超越低聲反問,又說道:「小弟麾下的練勇再是能打,也只有四百多人,最多隻能保證神策門這邊不失,但江寧城有十三座城門,長毛髮匪那怕是隻突破一座,這江寧城……。」

  惠徵不吭聲了,心裡只是不斷盤算,吳超越則又低聲勸說道:「兄長,想想你在蕪湖時的教訓,當時你就是轉移家眷稍微遲了一天,送家眷出城時就碰上了長毛髮匪殺到蕪湖城下,城下大亂婉貞和你的其他家眷失散,如果不是婉貞自己機靈跑去碼頭上找你,你恐怕就再見不到婉貞小侄女了。這樣的事,你還想碰上第二次?」

  「那我該怎麼辦?」惠徵忙低聲問道。

  「把婉貞小侄女接出來。」吳超越向旁邊一努嘴,低聲說道:「在我的駐地旁邊租間房安置她,真到了危險的時候,我可以替你照看她,你也可以隨時可以過來和我還有和婉貞小侄女會合。」

  覺得吳超越的主意不錯,又親眼看到了吳軍練勇的強大戰鬥力,知道戰亂中和吳超越呆在一起肯定最安全,惠徵自然是大為心動,立即向吳超越低聲道謝,也表示自己會盡快安排此事。吳超越隨口謙虛,心裡則得意說道:「把你女兒送來就好,你那女兒雖然比不上馮婉貞,但也還馬馬虎虎過得去。真到了城破大亂的時候,我把你女兒帶出城去,路上也許就可以發生一些事了。」

  酒足飯飽之後,為了自己的小命著想,吳超越不得不忠於職守一把,先是命令結束宴會,然後又硬拉著已經喝得話都說不利落的耿橈上城巡視,惠徵也知情識趣的提出告辭。然而就在這時候,營房後院那邊卻突然傳來了喧譁聲音,隱約還能聽到女子的哭泣聲。

  前面說過,吳軍練勇的駐地是一座尼姑庵,吳超越帶著練勇進駐後,庵裡的尼姑就搬到了後院西面那邊的小院去居住,也因為吳軍練勇的良好軍紀,那些尼姑與吳軍練勇相處得頗好,吳超越兩次擺設靈堂祭奠陣亡將士,那些尼姑都自願來幫忙唸經祈禱。所以聽到尼姑住房那邊傳來喧譁聲和女子哭聲,吳超越就沒敢坐視不理,趕緊放開抱著酒罈耍賴不走的耿橈,和惠徵一起過去了解情況。

  開始吳超越還生怕是自軍練勇酒壯色膽,對什麼年輕尼姑生出邪念,到得現場一看才發現是自己誤會了手下的狗腿子——喧譁的原因是站崗練勇發現了一個男子一直在院外鬼鬼祟祟的遊蕩,又偷偷攀爬院牆想要摸進吳軍駐地,懷疑他是江寧城裡目前活動十分猖獗的天地會成員,想摸進來對自軍不利或者替太平軍刺探情報,就把他給包圍拿下,誰曾想那穿著男子服裝的人剛被揪下牆,馬上就向吳軍練勇雙膝跪下,用女子聲音哭喊求饒,說她是良家女子,是實在餓得受不了,聞到這裡有食物的香味,所以才想悄悄摸進來偷點剩飯剩菜充飢。

  用燈籠照了那男裝女子的模樣,見她臉上塗著泥土黑灰又哭得滿臉淚水,具體什麼容貌看不清楚,還有留心到她是裹足,不太象是天地會的人,吳超越便也沒怎麼在意,還吩咐道:「來人,弄些飯菜來給她,吃完了就讓她走。」

  吳軍練勇答應,那女子則是大喜過望,趕緊向吳超越連連磕頭道謝,旁邊的惠徵卻不肯掉以輕心,喝道:「既然你是良家女子,那你為什麼要身穿男子服裝?還有,這麼晚了,你為什麼還不回家,還來這裡做什麼?」

  不知道什麼原因,那女子只是低頭抽泣,並沒有回答惠徵的質問,惠徵見了更是起疑,又喝道:「為什麼不說話?你到底是那裡人?」

  那女子還是不敢回答,還哭泣得更是傷心,吳超越見她可憐,便對惠徵說道:「兄長,算了,你看她裹著腳,不可能是什麼為非作歹的人,她既然不想說,就肯定有她的苦衷,何必一定要逼她?再說現在又是在打仗,城外的女人逃進城來無家可歸的要多少有多少,為了安全,女子穿男人衣服也是司空見慣,沒什麼可奇怪的。」

  見吳超越為那女子求情,惠徵也不好多說什麼,點了點頭就放了那男裝女子,當下吳超越也沒多做理會,只是吩咐了練勇不得為難那女子,然後就又回去硬拉耿橈上城巡視,惠徵也告辭返回住地不提。

  硬拉著耿橈在城牆上轉了一圈,見沒有什麼異常,已經累得不行的吳超越便帶著親兵直接回了駐地休息,誰曾想回到了營地時,值夜的練勇卻迎了上來,說剛才那個要飯女子不肯離開,還想和吳超越見一面說些事。吳超越也沒多想,吩咐了讓練勇把那女子帶來,然後就回了自己的房間,自己倒水洗臉漱口,準備休息睡覺。

  也是湊巧,吳超越剛剛自己把洗臉水倒進洗腳盆裡時,那女子恰好被練勇領進了吳超越的房間,見吳超越準備洗腳,那女子竟然快步走到吳超越的面前雙膝跪下,主動替吳超越除鞋脫襪,吳超越說不必那女子也不聽,還硬把吳超越的臭腳拉進水裡,替吳超越清洗臭腳的同時又替吳超越按摩。結果也別說,小手芊芊,溫軟柔嫩,還真把吳超越的一雙臭腳侍侯得十分舒服。

  心裡有些過意不去,吳超越便主動問道:「你為什麼一定要見我?」

  「民婦斗膽,懇請老爺收留。」那女子的回答讓吳超越萬分意外,「老爺,民婦什麼都能做,洗衣做飯,掃地擦桌,民婦什麼都能做。老爺你是好心人,只要你收留民婦,民婦不要工錢,只要有一口飯吃就行。」

  還道那女子是無家可歸才提出這樣的懇求,吳超越便搖頭說道:「用不著,我是帶兵的人,軍營裡不能住女子,所以不能收留你。但你也不用怕,你如果真是無家可歸,我對這座庵裡的尼姑說說,讓你暫時住在她們那裡,吃穿我給你掏錢,等這仗打完了,你再回去找你家人團聚。」

  聽到吳超越這話,那女子感動得忍不住又流下了眼淚,可是卻又搖了搖頭,哽咽說道:「老爺,你的好意,民婦就是當牛做馬,也難回報萬一。但是我不能住到師太她們那裡,也回不了家了。」

  「為什麼?」吳超越疑惑問道:「你的家人,難道都不在了?」

  「他們在,可就是因為他們,我不能回去。」那女子哭得更加傷心,道:「他們一旦知道我的下落,還肯定要把我抓回去,所以我才不敢住到師太她們那裡,既連累她們,她們也未必敢收留。」

  吳超越好奇問起具體原因,那女子也這才哭泣著把她的身世大概說了一遍,說她就是江寧本地人,姓傅,還出身於書香門第,八歲時父母先後過世,家道迅速中落,所以十三歲那年就被她的哥哥嫁給了指腹為婚的李姓丈夫,改名為李傅氏,然後她的丈夫又在去年得了麻疹病死,她的婆婆狠如野豬毒如蛇,不但長期以來一直虐待她,在兒子死後對她的虐待更是變本加厲,還打算把她賣給人販子換錢,她受不了這樣虐待,所以就偷了一身公公的衣服改扮成男人逃了出來,不敢回家只能在街上流浪,餓了一天多時間後實在受不了,然後就恰好遇到了『好心腸』的吳超越了。

  哭訴完了她的悲慘身世後,那女子李傅氏又向吳超越哀求道:「老爺,民婦的狠毒公婆現在肯定在四處找我,我一旦被他們發現,被抓回去就肯定死定了,還請你發發善心,給民婦一條活路走,民婦求你,求你了!」

  本來生性懶散的吳超越是懶得多管閒事的,但既然碰上了李傅氏這麼一個被封建禮教毒害的可憐婦女,吳超越所剩不多的良心還是多少有些生疼,所以稍微盤算了一下後,吳超越還是說道:「那這樣吧,正好我要幫朋友在營地旁邊租間房子住人,住的還是一個小姑娘,明天我就把房子租下來,你先住進去,等那小姑娘來了,正好和你做個伴。至於其他的事,我們以後再說。」

  李傅氏一聽又流淚了,趕緊向吳超越連連磕頭道謝,吳超越揮手叫住,又說道:「至於今天晚上,你……,麻煩,這庵裡全是兵,沒有多餘的房間了。」

  「老爺,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李傅氏的聲音裡帶上了一些羞澀,低聲說道:「讓民婦住這裡好嗎?民婦睡在地上就行……。」

  性格多疑的吳超越並不是很放心,遲疑著不肯答應——且不說吳超越現在必須得提防太平軍盟友天地會派來的刺客,單是帶兵期間在房中留宿女子,也肯定會影響軍心軍紀。李傅氏看出吳超越有些不樂意,便又主動說道:「老爺,如果你覺得不方便的話,讓民婦睡在外面的走廊上也行。」

  「那好吧。」吳超越點頭,又說道:「李傅氏,不是我不相信你,是你也知道男女之防,我是男人無所謂,但不能壞了你的名聲,所以就委屈你一下。我這有棉衣,你拿一件出去當被子。」

  李傅氏歡喜道謝,先替吳超越仔細按摩了雙腳解除疲勞,倒了洗腳水,又侍侯了吳超越更衣上床,然後才抱著吳超越的棉衣去了門外走廊休息。吳超越小心的先把房門鎖好,然後才熄燈休息,也因為太過疲憊的緣故,剛一躺下就馬上呼呼睡去,好在一夜無事,倒也睡了一個好覺。

  第二天清晨,吳超越被吳大賽在門外叫醒,打著呵欠起身開門後,惺忪的睡眼卻一下子瞪得滾圓——因為吳大賽的旁邊,竟然還站著一個長髮披肩的美貌少女,十七八歲的年紀,大眼睛睫毛彎彎,櫻桃小口紅潤誘人,皮膚白嫩如脂,姿色容貌不但勝過差點和吳超越合法滾床單的周秀英,就是京城那個馮婉貞長大了,也未必能及得上她!

  再然後,用力揉了眼睛確認自己沒有看錯,吳超越馬上驚訝問道:「吳大賽,你怎麼把一個姑娘帶進我們的營地來了?她是誰?」

  「孫少爺,她是你留下的啊?」吳大賽疑惑反問道:「昨天晚上,你叫她睡在你門外的走廊上,怎麼你忘了?」

  「你就是李傅氏?!」

  吳超越指住那美貌少女驚問,那美貌少女羞澀點頭,向吳超越盈盈一拜,輕聲說道:「民婦李傅氏,拜謝老爺收留之恩。」

  吳超越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吳大賽也壞笑著拼命的衝吳超越擠眉弄眼了,李傅氏則語帶羞澀的請求進房,端茶倒水的侍侯吳超越更衣洗漱,而到了李傅氏跪著替吳超越穿著鞋襪的時候,如在夢中的吳超越才勉強回過一點神來,在心中慘叫道:「為什麼是個寡婦?可惜了,可惜了,如果是處女就好了,就算是三寸金蓮,我也一定收她做妾啊!」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6-24 18:27
第六十二章 看出破綻

  楊秀清的迷魂陣成功騙過了江寧城中的所有人,包括剛揀到一個漂亮小寡婦的吳超越,當遠遠看到太平軍又往神策門外大量增兵,又聽到此起彼伏的『踏平神策門』和『活捉吳小妖』的口號聲,此前就懷疑太平軍將要主攻神策門的吳超越又被嚇了一大跳,還真以為自己是把太平軍打得太慘,適得其反徹底激怒了太平軍,所以太平軍才鐵了心要和自己死拼到底,為那些被自己殘酷殺害的太平軍將士報仇雪恨。

  江寧城裡的太平軍盟友天地會成員也很給力,這段時間一直活動得十分猖獗,不斷張貼各種佈告恐嚇和動搖江寧軍心民心,刺探清軍的各種軍情通過特殊渠道送出城去獻與太平軍。收到了太平軍的命令後,天地會成員也大量散播太平軍必然踏平神策門找吳超越報仇的謠言,城內軍民百姓紛紛信以為真,造成神策門附近的普通百姓大量逃離,陸建瀛和祥厚同樣被嚇得再次向神策門增派練勇助守,祁宿藻提議把吳軍練勇調回城內當做總預備隊使用,也被嚇破了膽的陸建瀛斷然拒絕。

  在這樣的情況下,吳超越當然認為自軍已經很難從神策門戰場突圍逃命,也馬上打起了從其他城門逃走的主意,還馬上就盯上了神策門右邊的太平門,藉口巡城專門往太平門跑了一趟,勘探那裡的地形尋找逃生道路,也乘機和太平門那邊的清軍守將拉關係套交情。然而就在吳超越邀請太平門守將陳新立到神策門吃飯的時候,神策門那邊卻又吳軍練勇過來報告,說是太平軍又有異動,吳超越無奈,只能是匆匆返回神策門主持防務。

  回到了神策門向北一看,太平軍那邊的情況確實不對,新從下關碼頭過來那些太平軍除了全力修築營壘之外,又分出一支軍隊拆毀城外房屋,拓寬直抵神策門城下的道路。吳超越見了更是叫苦,還道太平軍是為了方便把大型攻城武器直接運抵城下,旁邊好歹有些軍事經驗的耿橈也看出不對,向吳超越說道:「吳兄弟,長毛主動幫我們拆房子,恐怕不是安什麼好心,怎麼辦?」

  「當然不是安什麼好心。」

  吳超越沒好氣的回答,耿橈又問太平軍為什麼要如此做時,吳超越就無法回答了,只是盤算著說道:「情報不足,我也沒辦法猜到長毛的真正用意,但如果有一支軍隊出去衝一衝,試探一下長毛的虛實,或許能找到點什麼蛛絲馬跡。」

  「那你再帶你的練勇出去衝一衝。」耿橈馬上建議道。

  「我以後不再打仗了?」吳超越更沒好氣的說道:「我的彈藥都是從洋人那裡買的,在江寧這邊沒辦法補充,子彈打光了,到了長毛發起進攻的時候,我拿什麼打?」

  說罷,吳超越又對耿橈說道:「耿大哥,你是不是應該動一動了?拆房子的長毛肯定是輔兵,戰鬥力比較差,你帶軍隊出去衝一衝,得手的機會應該很大。」

  耿橈一聽大搖其頭,連連說他不是沒有這個膽量,是他手下那些綠營兵實在靠不住,而且他是神策門的守將,按規矩沒有陸建瀛的親自派遣不能私自出城作戰。結果也就在耿橈與吳超越互相謙虛推讓的時候,兩個貪生怕死的鼠輩身後卻突然有人說道:「耿將軍,吳主事,若你們不介意,在下願意派遣麾下練勇出城去與長毛交戰。」

  耿橈和吳超越一聽大喜,趕緊回頭去看誰有這麼大的膽量,卻見是曾經來過神策門的籌防局紳董張繼庚站在他們身後,吳超越見了一楞,忙又問道:「炳垣先生,你什麼時候來的?」

  「剛到的。」張繼庚微笑著出示了一道公文,說道:「陸制臺憲令,讓在下率領六百練勇來神策門助守。吳主事,從現在開始,我們就是並肩作戰的戰友了。」

  「歡迎,歡迎。」吳超越已經從惠徵口中知道了一些關於張繼庚的事,知道張繼庚帶出的練勇好歹有些和太平軍正面硬扛的膽量,是江寧城中為數不多的可靠軍隊,所以吳超越還真有些歡迎張繼庚的到來。然而歡迎過後,吳超越卻又猛然想起一事,忙問道:「炳垣先生,你辦理的團練,不是已經在聚寶門外……,那個了,怎麼手裡又冒出來了六百練勇?」

  提到聚寶門那事,張繼庚的神情不由黯淡了一下,但很快又振作起來,說道:「在下之前辦理的團練確實已經全軍覆沒了,但小生散盡家資招募練勇,並說服了一些江寧士紳富戶捐資助軍,這幾天就又新招募了六百名練勇,繼續報效我大清朝廷。」

  「還真是一個死心塌地的鐵桿漢奸。」吳超越心中鄙夷,嘴上卻說道:「炳垣先生,既然你自願出戰,那麼你放心,我一定帶著練勇在城牆上掩護你,擔保絕不會再重蹈聚寶門的覆轍。」

  張繼庚一聽大喜,忙向吳超越道謝,又迫不及待的向耿橈請令出戰,巴不得炮灰越多越好的耿橈自然也沒有拒絕。當下迅速做好了安排後,張繼庚還真把他麾下的三百練勇給派出了城,拿著簡陋的武器去衝擊那些正在拆除房屋和開闢道路的太平軍將士。

  還別說,張繼庚在調教練勇方面還真有一套,帶出來的練勇雖然武器裝備極差,士氣和鬥志卻頗為高昂,又有熟悉地形的優勢,拿著扁擔木棍仍然和太平軍的工兵在巷戰中打得難分難解,許久都不見敗象,精神之頑強讓吳超越都忍不住稱讚了幾句。

  太平軍那邊的反應稍稍有些出乎吳超越的意料,見江寧練勇殺出城來和他們的工兵交戰,今天早上才從下關那邊移駐過來的太平軍卻沒有出兵過來增援,只是繼續修築營壘和建立營地,相反倒是之前移駐過來的太平軍李開芳部的營地派出了援軍,也沒用多少時間就把張繼庚的練勇打得抱頭鼠竄,狼狽不堪的逃到城下尋求吳軍練勇的火力掩護。

  再然後,太平軍雖然也發起了追擊,卻只是追到了距離城牆裡許外就停住了腳步,然後很快退兵折回,掩護工兵繼續拆除房屋。見此情景,吳超越總覺得有什麼不對勁,卻一時半會想不起來究竟是那裡不對勁,倒是旁邊的耿橈大為惋惜,罵道:「操他娘的,長毛也學奸了,不敢過來送死了。」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聽到耿橈這話,吳超越心裡猛的一震,忙轉向耿橈問道:「耿大哥,你剛才說什麼?幫我再說一遍。」

  「我說長毛學奸了,不敢過來送死了。」耿橈疑惑重複,又問道:「吳兄弟,我這話有什麼不對嗎?長毛如果敢衝過來,你的弟兄不就有開槍機會了?」

  「開槍?!」

  吳超越終於發現到底是那裡不對了——打垮張繼庚練勇的太平軍只追到一里外就停下腳步,很明顯是知道吳軍練勇的火槍射程究竟有多遠,知道再追過來只會白白給吳軍練勇當活靶子練習槍法!

  這麼一來,一些新問題也就出現在了吳超越的腦海中,太平軍為什麼不用新調來神策門外立營生力軍增援巷戰戰場?偏偏要用已經和吳軍練勇幹過仗的舊有軍隊增援巷戰戰場?以太平軍諸將的能征善戰,不可能連輪番上陣消耗敵人體力這個道理都不懂吧?

  「難道,今天早上來的這支太平軍有問題?」

  吳超越突然又想到了這個重要問題,趕緊舉起望遠鏡仔細觀察新來的太平軍,但是很可惜,距離太遠,無法看清那些新太平軍的具體情況,更看不到新來那些太平軍將士到底是什麼裝備,年齡大小。但吳超越卻又細心的發現,新來的這支太平軍數量雖然龐大,但營地的施工速度卻似乎不及之前太平軍那麼快。

  雖然察覺到了一些破綻,但吳超越卻還是不敢肯定心中的懷疑——今天新來這幾萬太平軍,很可能是虛張聲勢裝樣子的老弱後軍!

  不過正為難的時候,吳超越卻又想到了一個驗證辦法,趕緊又用望遠鏡去看那座新營地與大壯觀山之間的道路,再然後,更大的破綻就出現在了吳超越的望遠鏡中——新來的這些太平軍,在運送建立營地的木材時,車上木材的堆積高度明顯有些偏低!這也就是說,那些太平軍士兵很可能是因為體力不足,所以才無法往車上多裝木材!

  發現了這個問題後,吳超越的心跳當然開始加快,也隱約猜到了太平軍在神策門這邊虛張聲勢的真正目的。接著吳超越毫不遲疑,馬上把吳大賽拉到了一邊,在他耳邊低聲說道:「從我們的軍隊裡挑選兩個可靠的練勇,讓他們做好深夜出城的準備,到了今天晚上,用繩子把他們放下城去,讓他們摸到長毛新營地旁邊給我看看情況,尤其是給注意新來這些長毛的武器裝備,還有年齡大小。但記住,絕密,除了我們的人,不許任何外人知道這件事!」

  吳大賽點頭答應的時候,那邊的鐵桿漢奸張繼庚卻已經發現了吳超越正在和吳大賽耳語,便微笑問道:「吳主事,悄悄在說什麼?是不是想到了什麼破敵妙計?有的話可記得一定要提攜小生一把噢,小生破產為國,可正盼著陸制臺的軍功賞賜補貼軍用啊。」

  「關你屁事!」吳超越肚子裡暗罵,嘴上卻笑著說道:「炳垣先生誤會了,破敵之策那有那麼容易想到?我是昨天晚上救下了一個無家可歸的可憐女子,答應了照顧她,所以叫我的親兵隊長去給她租房子買衣服。」

  張繼庚不疑有他,說了一句原來如此就繼續去觀察敵情,也讓他的那些出戰練勇回城,吳超越也這才想起自己昨天晚上救下的漂亮小寡婦李傅氏,決定一會抽空去看一眼她的情況。

  計劃沒有變化快,傍晚吳超越準備下城時,陸建瀛和祁宿藻等人卻突然來到了城上巡視軍情,吳超越不得不留下來陪同,好不容易把這些瘟神給打發滾蛋了,天色卻已全黑,耿橈又厚著臉皮一定要去吳軍營地混飯,吳超越也只好放棄了今天去探望李傅氏打算——耿橈可不是好鳥,如果讓他看到了李傅氏的姿色,那說不定新的麻煩就來了。

  所以一直到了第二天清晨,吳超越才抽空去了探望李傅氏,被親兵領進了駐地旁邊的小院後,未及敲門,就已透過窗戶看到李傅氏正在給院中的幾顆梨樹澆水,時逢初春正是梨花綻放,已經恢復了女裝的李傅氏俏立花下,白色花瓣飄飄灑灑,宛如花雨,李傅氏長髮飄飄,膚白脣紅,眉目如畫,彷彿在與鮮花比美,頓時就給吳超越一種驚豔之感,也讓吳超越不由停住腳步,不忍打破這一美麗畫面,乾瘦醜臉上露出豬哥像,心中再次大罵,「幹!為什麼是個寡婦?!」

  最後,還是吳超越親兵的說話聲打破了這份寧靜,被驚動的李傅氏抬頭看到吳超越站在窗外偷看自己,瘦臉上色迷迷的表情還與街上常見流氓無賴一般無二,李傅氏也不由露出羞容,同時也暗暗奇怪,「他怎麼現在才來看我?」

  實際上,早在主動向吳超越露出真容的那個時候,李傅氏就已經做好了被吳超越欺凌汙辱的心理準備,因為李傅氏心裡很清楚,已經走投無路的自己如果繼續在街道上流浪下去,就算不被狠毒公婆找到抓回去毒打虐待,也絕不會有什麼好下場,餓死的可能很大,被男人發現她的真正容貌後,也肯定跑不掉被凌辱淫汙。所以李傅氏當時就已經悄悄下定決心,如果吳超越真的向她提出什麼無恥要求,她也咬牙忍了,委身於吳超越,也乘機讓吳超越永遠收留她——吳超越雖然醜點,但心腸還算不錯,是李傅氏值得以身相許的人——至少李傅氏自己是這麼認為。

  只是李傅氏並沒有想到的是,她主動洗去了臉上泥汙之後,吳超越麾下那些練勇雖然個個看著她兩眼放光,全都低聲嬉笑說吳超越這次揀到大便宜了,吳超越也確實在她面前露出了色迷迷的表情,卻從沒對她動過一次手腳,沒有說過一句下流話,那怕李傅氏以奴婢自居,跪地伺候吳超越更衣著鞋,吳超越也沒有絲毫的不軌之舉,言而有信的把她安置了附近小院後,又整整一天沒在她面前露出一次面,彷彿全沒想過什麼乘人之危,逼著李傅氏做一些不願做卻又不得做的事,正人君子得讓李傅氏都不敢相信,也讓李傅氏頭一次對她的容貌生出懷疑,「難道,這個吳老爺看不上我?」

  羞紅著俏臉打開院門,把吳超越請進了小院,親兵倒是知情識趣的沒有跟進來,吳超越卻全然沒有提出什麼把李傅氏帶進房間裡說話,只是問道:「怎麼樣?在這裡住得是否習慣?」

  「謝老爺關心,小女只求有片瓦遮身。」李傅氏有些臉紅的回答道:「能有這麼好的院子住,小女已經是喜出望外了。」

  「那就好。」吳超越點頭,從懷裡拿出幾塊銀子遞給李傅氏,說道:「軍務繁忙,我不是時常能來看你,也沒辦法經管你的衣食,這點銀子你先拿著,想吃想穿自己去買,有什麼事就去駐地找我。如果我不在,也可以把事情告訴我的練勇,他們會向我報告的。」

  「多謝老爺。」身無分文的李傅氏羞紅著臉接過銀子,又主動說道:「吳老爺,你請房裡坐,小女這就去給你泡茶。」

  「茶就不必了。」吳超越搖頭,說道:「長毛圍城,我馬上就得到城上去,所以也不坐了,得馬上走。」

  「見一面就走?他對我,真的沒半點心思?」急需徹底得到吳超越依靠的李傅氏都有些不敢相信她的耳朵,見吳超越真的抬腿要走,李傅氏心中一急,忙說道:「吳老爺,請等等。」

  「還有什麼事?」吳超越停下腳步問道。

  「吳老爺,如果你有什麼文書方面的事需要處理,可以讓小女為你效勞。」李傅氏紅著臉說道:「小女自幼識文斷字,文章小楷,連小女做教館先生的父親都時常誇獎,小女注意到老爺你好象沒有什麼師爺幕僚,如果老爺你有什麼文書要寫,隨時可以吩咐小女代筆,讓小女略報你的如天之恩。」

  「好啊。」吳超越一聽樂了,說道:「我最頭疼的就是寫公文,既然你文筆好,那以後我要寫公文的時候,就讓親兵來請你幫忙。」

  「你不親自來嗎?」

  李傅氏有些傻眼,然而就在這時候,吳大賽卻急匆匆的來到吳超越的旁邊,先向吳超越行了禮,然後湊到吳超越的耳邊低聲說道:「孫少爺,我們派出去的那兩個練勇回來了,昨天晚上他們冒險摸近長毛營地,發現新來那些長毛只是人數多,但武器裝備非常差,士兵也不是老頭就是小孩,還連在夜裡巡邏的都是女兵和半大孩子!」

  聽到這話,吳超越一直提在嗓子眼的心臟頓時就放回肚子裡了,還激動得重重一揮手,道:「好!是這樣就好!不出我所料,長毛果然是在裝模作樣嚇我!」

  「長毛裝模作樣嚇你?」吳大賽聽得滿頭霧水,問道:「孫少爺,長毛嚇你什麼?」

  「路上我再告訴你,記住,這事一定要保密,去告訴那兩個弟兄,讓他們把昨天晚上的事藏在心裡,對誰都不能說!走,我們上城去!」

  嘴裡低聲飛快說著,吳超越連告辭的話都忘記說,領著吳大賽等人就急匆匆趕往了神策門城上,留下李傅氏在院中發呆,心中喃喃,「完全當我不存在?難道他真看不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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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搗亂

  既然發現了新調來的幾萬太平軍都是老弱士兵,吳超越也馬上就猜到了太平軍虛張聲勢的真正目的——誘使清軍把注意力集中在神策門,也誘使江寧守軍把精兵強將集中在神策門,然後乘機向江寧城的其他城門下手,神策門這裡看上去最危險,實際上反倒是最安全!

  明白這點,吳超越這幾天一直壓抑在心頭的各種憂慮也馬上一掃而空,知道自己接下來完全可以什麼都不用做,只需要吃著火鍋唱著歌,等太平軍從其他城門殺進城,然後就可以帶著吳軍練勇突圍返回上海和買辦爺爺團聚了!而很自然的,是否應該該把李傅氏這個漂亮小寡婦帶回上海這點,當然也出現在了吳超越的考慮之中。

  事與願違,吳超越很快就發現自己還是想得太美了,哼著******上到神策門時,還沒等吳超越看清楚城上情況,新來助戰的張繼庚就馬上迎了上來,還二話不說就把吳超越拉到了箭垛旁邊,指著遠處的太平軍營地說道:「吳主事,快看長毛的新營地,情況似乎有些不對。」

  「那裡不對了?」吳超越疑惑的舉起望遠鏡細看,結果只看得一眼,吳超越就悄悄開始叫苦了——昨天新來那三萬太平軍,竟然在傻乎乎的挖掘護營壕溝,戰術明顯是立足於守,所以老奸巨滑的鐵桿漢奸張繼庚很可能也已經生出了疑心。

  果不其然,張繼庚果然在吳超越身邊說道:「吳主事,你沒發現這事太過古怪嗎?長毛的兵力數十倍於神策門守軍,修築了牆壘柵欄,已經足以抵禦我軍出城奇襲,為什麼還要挖掘護營壕溝,採取守勢,意圖與我軍長期僵持?」

  吳超越本想鬼扯說太平軍是用兵謹慎,象下圍棋一樣未慮勝先慮敗,所以才重視營地工事,但是又考慮到張繼庚狡詐過人,參加過讓太平軍吃盡苦頭的長沙大戰,對太平軍的瞭解還在自己之上,想忽悠他非常之難,吳超越還是改了主意,也乾脆附和著張繼庚說道:「炳垣先生所言極是,我也覺得有點古怪,長毛勢大卻注重守禦,是很不對勁。」

  「吳主事,那麼以你之見,長毛為什麼要這麼做?」張繼庚又問道。

  「目的無非有二。」吳超越想都不想就答道:「一是誘敵,想讓我軍覺得他們已經膽怯,冒險出城和他們交戰。二是這股長毛只是看上去人多勢眾,實際上卻戰鬥力非常孱弱,所以必須採取穩守戰術。」

  萬沒想到吳超越的看法會和自己完全一致,張繼庚在欣喜之餘,忙又說道:「吳主事,既然你也是這麼看,那麼我們是否想個辦法,試探一下這股長毛的真正情況?」

  「是應該試探一下。」吳超越點點頭,又說道:「但是為了安全起見,最好不要冒險出兵試探,最好是安排幾個死士在夜間出城,藉著夜色掩護摸到長毛新營地的旁邊,近距離探察這股長毛的虛實。」

  「吳主事高明,學生也是如此想!」張繼庚聽得更是歡喜,然後又迫不及待的說道:「吳主事,你麾下的練勇精銳,要不請你安排幾個練勇出城去刺探如何?」

  「我昨天晚上就已經派過了。」吳超越心裡嘀咕,嘴上卻斷然拒絕,說道:「不行!炳垣先生,不是我捨不得讓我的練勇冒險,是你也知道,我的練勇已經只有四百多人了,每犧牲一個都會直接削弱整體戰鬥力,所以我不能再讓他們去冒這麼大的危險。」

  說罷,吳超越還又說道:「而且我的練勇都是松江人,別的不說,單是口音都難以矇混過關,如果在出城時不小心碰到長毛的巡邏隊,想裝成本地人都做不到。所以為了謹慎起見,我們最好是安排幾個本地人出城探察。」

  「言之有理。」張繼庚認可吳超越的意見,又主動說道:「這樣吧,我的練勇都是江寧本地人,我去挑選幾個練勇,今天晚上就讓他們用繩子下城,摸到長毛的營地近處刺探敵情。」

  吳超越含笑答應,然而張繼庚興沖沖的去了挑選出城死士時,吳超越卻衝著他的背影在肚子裡破口大罵開了,「狗娘養的狗漢奸,你坑爹啊?真要是讓你也看穿了太平軍的虛張聲勢之計,那老子的突圍計劃不就全被你給打亂了?幹!既然你打亂,我就搗亂,絕不能讓你這事辦成!」

  心裡存了搗亂的念頭,吳超越當然是馬上就盤算起了如何破壞張繼庚的偵察計劃,而想要搗亂也很簡單,只要讓太平軍那邊知道他們已經露出破綻,或者讓太平軍知道張繼庚的偵察計劃就行,而難點就是如何在不驚動旁人的情況下做到這些。

  用箭書向太平軍告急當然是一個辦法,但是這麼做太過危險,萬一露餡麻煩肯定非同一般的大,同時太平軍那邊已經被吳軍狙擊手給打怕了,根本不敢到城下近處偵察,就算把箭書射下城去,也未必能被太平軍士兵揀到。派練勇出城直接和太平軍聯絡當然肯定更不行,左右為難之下,吳超越一時半會還真想不出什麼好辦法來破壞搗亂。

  絞盡腦汁的時候,新的麻煩又突然找上了門來,祁宿藻突然派人送來命令,讓吳超越和張繼庚立即趕到儀鳳門聽令,吳超越和張繼庚無奈,只得各自放下手中工作,下城打馬直奔儀鳳門。而到得了儀鳳門上城後,吳超越和張繼庚這才發現陸建瀛和祥厚等江寧大佬都在這裡,二人慌忙上前行禮,陸建瀛揮手叫免,又迫不及待的對張繼庚說道:「炳垣,你快來看看,長毛在靜海寺那邊搞什麼鬼?」

  張繼庚應諾,忙上前用望遠鏡觀察城外情況,吳超越也在祁宿藻的要求下上前,同樣拿起望遠鏡觀察,結果看到儀鳳門西北面的靜海寺那一帶正有大量太平軍聚集,還正在修築防禦牆壘。然後缺乏經驗的吳超越還在琢磨太平軍此舉用意,張繼庚卻已經臉色大變的驚叫道:「不好!長毛又在挖地道了!長毛想象攻打長沙和武昌一樣,把地道挖到城牆腳下,埋設火藥炸塌城牆!」

  「原來太平軍的真正主攻方向是在儀鳳門。」吳超越心中大喜——儀鳳門這裡可距離神策門有著八里多路,如果儀鳳門告破,吳超越的應變撤退時間自然更多。

  「炳垣,你如何肯定長毛是要穴地攻城?」旁邊的祁宿藻趕緊問道。

  「很簡單。」張繼庚指著太平軍的施工現場說道:「長毛並沒有車輛運送土石到靜海寺,靜海寺那邊的長毛卻在夯土築牆,很明顯是就地取材,將就地道挖出來的泥土修築牆壘。」

  用望遠鏡仔細看了發現情況確實如此,吳超越心裡更是叫苦,張繼庚那邊卻繼續噁心吳超越,又馬上對陸建瀛等人說道:「陸制臺,祁藩臺,長毛軍中多礦工,設有土營專門負責挖掘地道,最是擅長穴地攻城,武昌城就是被長毛這一手攻破。現在長毛又在儀鳳門這邊挖掘地道,足以證明長毛的真正主攻戰場就是儀鳳門,儀鳳門這邊必須立即加強守禦,以防不測!」

  「如何加強?」祁宿藻趕緊又問道。

  「第一,開深壕,築內牆,讓長毛突入外牆也無法進入城內。」張繼庚建議道:「第二,儀鳳門增駐軍隊,最好是把吳主事的松江團練調來補強儀鳳門兵力,發揮松江團練火力強槍法準的優勢,配合守城工事殲滅來敵!」

  聽到這話,吳超越當然是想把張繼庚當場掐死的心思都有了,但還好,陸建瀛最大的優點就是聽不進正確意見,馬上就搖頭說道:「不行,長毛是否在挖掘地道都還沒肯定,那能馬上就拆毀城內街道房屋修築牆壁?還有,神策門那邊的戰事更加吃緊,那能從那裡抽調兵力?」

  「陸制臺所言極是。」一向讓吳超越厭惡的江寧將軍祥厚也突然變得可愛起來,說道:「江寧十三門的守禦都已經佈置完畢,這幾天來戰事雖然吃緊,卻始終沒給長毛突入城內的機會,足以證明我們的城防部署正確有效。貿然調整守軍部署,必然會露出破綻,給長毛以可乘之機。」

  張繼庚急得都快跺腳了,趕緊把他在神策門那邊發現的可疑跡象向陸建瀛等人做了介紹,然後又說道:「陸制臺,祥將軍,如果真如學生與吳主事的猜測,長毛那邊不斷向神策門增兵,不過派的是老弱士兵虛張聲勢,那麼學生就可以肯定,神策門那邊實際上毫無危險,長毛的真正主攻方向,其實是這儀鳳門!」

  陸建瀛和祥厚有些動搖,吳超越看情況不妙,只能是趕緊對陸建瀛等人說道:「諸位大人請放心,下官已經和炳垣先生商量好了,今天晚上我們就派死士下城,冒險刺探長毛營地的真正情況,若長毛在神策門部署的真是老弱士兵虛張聲勢,那麼今夜探察之後,必有結果呈報!」

  低聲與祥厚、祁宿藻商量幾句後,陸建瀛這才對吳超越和張繼庚說道:「好吧,那你們就趕快依計行事,明天上午,老夫一定要知道神策門那邊的長毛營地的真正情況。」

  吳超越和張繼庚一起答應,然後張繼庚當然是鬆了口氣,知道讓陸建瀛和祥厚等人採納他的正確建議還有希望,吳超越卻是肚子裡更罵,罵張繼庚狗漢奸,更罵洪秀全和楊秀清等人行事不密,佈置一個聲東擊西的計策都能露出這麼多破綻!

  再怎麼罵也沒用,再不趕緊想辦法破壞張繼庚的偵察計劃,麻煩肯定只會更大,被迫無奈之下,吳超越也只好在返回神策門的路上匆匆想出了一個不是很保險的計劃,回到神策門剛甩開鐵桿漢奸張繼庚,馬上就讓吳大賽替自己也去尋找一個有膽量下城的江寧練勇,還特別交代絕對不能要張繼庚麾下的練勇。

  有膽量下城的練勇很快找到,是一個之前曾經幫吳超越拆毀城外房屋的江寧練勇,曾經從吳超越手裡拿到過銀子,嚐到過甜頭所以願意為吳超越賣命。謹慎多疑的吳超越仔細問明瞭他的身份背景,確認他與張繼庚毫無瓜葛後,然後才向他問道:「知不知道我把你叫來,是準備讓你在晚上出城探察敵情?」

  「知道。」那練勇如實回答道:「吳軍爺已經對小的說過,請大人放心,小的一定能完成大人你交代的差使。」

  「那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麼要你冒這麼大的危險出城探察敵情?」

  吳超越又問,那練勇搖頭表示不知道,吳超越嘆了口氣,很是隨意的說道:「是因為炳垣先生看出破綻,懷疑駐紮在城外的長毛都是老弱士兵,更懷疑長毛根本不想打神策門,其實真正目標是儀鳳門,所以才必須找個人冒險去看看長毛情況。不過你放心,我不會讓你白辛苦,事辦成了,我賞你二十兩銀子!」

  那練勇聽了大喜,趕緊拍著胸口表示自己一定會完成任務,吳超越滿意點頭,又直接告訴那練勇,說自己想搶這個功勞,讓那練勇在天色全黑後就搶先下城,並且一定要注意保密。那練勇再度答應後,吳超越也這才讓自己的親兵把那練勇帶下去喝酒吃肉,把他與其他人暫時隔離。

  事關重大,吳超越這一天又是一整天都留在了神策門城上,連晚飯都是在城上吃的,而到了天色全黑的時候,吳超越先是很細心的派吳大賽去替自己纏住鐵桿漢奸張繼庚,然後親自指揮吳軍練勇在自軍防區把那江寧練勇用繩子放下城去。

  直到確認那練勇藉著夜色摸向了太平軍的營地方向,吳超越又讓自己的練勇故意在城牆上多打火把,製造人群聚集的假象,又故意將火把燈籠伸出牆外,讓在城外哨探的太平軍斥候懷疑這裡有特殊情況。然後才跑去城樓裡找到被吳大賽暫時纏住的張繼庚,力勸張繼庚到了二更時分在讓他的練勇下城偵察,張繼庚也全然沒有想過雙手沾滿太平軍將士鮮血的吳超越會主動給太平軍幫忙,點頭同意吳超越的建議,讓他已經準備完畢的練勇多等了半個多時辰。

  好心就是有好報,關鍵時刻,就連老天爺都來幫忙,隔了半個多小時後,因為發現城外的射程內有火把晃動,神經過於緊張的清軍炮手未及向耿橈和吳超越等人請示,自行就點火開炮,向著那些火把打了幾炮。張繼庚聽到炮聲時跑去阻止已經來不及,只能是把那些驚擾敵人的清軍炮手罵了一個狗血淋頭,同時也被迫讓他的練勇再等半個時辰再出擊,吳超越肚子裡偷笑,心裡也不斷祈禱自己派去的練勇能夠被太平軍俘虜。

  好不容易熬到了二更過半,吳超越和張繼庚一起動手,指揮綠營兵把三個張繼庚帶出來的江寧練勇放下了城牆,隱約看到那三個練勇走遠後,困得不行的吳超越和張繼庚剛想返回城樓睡覺,不曾想城下黑暗中已然傳來了慘叫聲與吼叫聲,吳超越和張繼庚又趕緊把腦袋探出箭垛去觀察城下時,又隱約看到有一個人影正在向這邊衝來,還操著江寧口音大叫道:「有長毛!長毛有埋伏!啊——!」

  伴隨著這聲慘叫,那個人影砰然倒地,然後又有幾個黑影衝了上來,把他拖著迅速逃離現場。見此情景,吳超越當然是心中偷樂,張繼庚卻是懊悔得以拳砸牆,無奈道:「沒辦法了,我的練勇很可能已經被俘虜,今天晚上別指望再有機會出城刺探長毛軍情了。」

  確實是沒有任何希望了,因為就在這個晚上,吳超越先派出城那個練勇在經過李開芳的審問後,又被押到了太平軍的下關水寨,交到了太平軍的軍事總指揮楊秀清的面前。問明瞭那練勇的口供後,楊秀清在大驚失色之餘,也立即下令道:「傳令李開芳,讓他分出一部分戰兵,接替佯軍的巡邏值夜差使,佯軍營地只許挖掘正面壕溝,不許挖掘兩翼和背後的壕溝!再有,每夜在神策門外佈置疑兵,再安排三百精兵埋伏,隨時準備伏擊清妖的出城兵勇。」

  「東王,靜海寺那邊怎麼辦?」旁邊的韋昌輝問道。

  「用車輛一些石頭過去,修築一座炮臺!」楊秀清連眼皮都不眨一下就答道:「再運幾門火炮過去,裝做要炮轟城內。哦,不,直接給本王爺炮轟城內!」

  「東王妙計!」韋昌輝一拍桌子,讚道:「真築一座炮臺轟擊城內,清妖肯定就更沒辦法分辨真假了。」

  「都是託了超越小妖的福啊。」楊秀清嘆道:「想不到江寧城內的清妖如此奸詐,竟然能夠憑藉些許蜘絲馬跡猜到我軍的真正打算,如果不是超越小妖貪功搶功,我們這次就麻煩了。」

  說罷,楊秀清心裡又忍不住生出了一點懷疑,暗道:「超越小妖這次是否有些託大?上次他誘使李開芳偷襲神策門,可是連死間都用上了,這次他怎麼會在出城練勇的面前說出如此重要的軍情?是輕敵託大?還是故意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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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又惹麻煩

  太平軍的及時調整效果非常顯著,看到太平軍在靜海寺那邊修築炮臺,又看到神策門外的太平軍只是在營地正面挖了一道護營壕溝,陸建瀛和祥厚等聰明絕頂的江寧大佬就馬上認為不必杞人憂天,不必勞師動眾的調整守軍部署,更不必勞民傷財的在儀鳳門那帶修築什麼內城,挖掘什麼深壕。

  只有抱病上城祁宿藻並不是十分放心,還有張繼庚也說什麼都不肯死心,但是沒辦法,太平軍已然大力加強了對江寧十三門的監視,神策門這邊尤甚,再派斥候練勇出城偵察純粹是白白送死,拿不到太平軍在神策門不過是虛張聲勢的證據,張繼庚就沒辦法說服陸建瀛和祥厚等人調整江寧防務,更沒辦法說服陸建瀛等人把江寧城中打仗唯一靠得住的吳軍練勇調到已經危如累卵的儀鳳門去駐防。

  大清忠臣張繼庚心急如焚又無可奈何,亂臣賊子吳超越自然是心中偷樂,不但再不用擔心要和太平軍死拼到底白白便宜滿清八旗,還沒心沒肺的開始期盼太平軍儘快殺進儀鳳門,然後再象歷史上那樣殺進滿城,把裡面殺得雞犬不留。

  暗助太平軍聲東擊西也有一個壞處,那就是嚇住了吳超越唯一的滿人朋友惠徵,原本都已經答應把女兒送來請吳超越保護的惠徵害怕神策門這邊危險,又提出再考慮幾天再說,吳超越勸了幾句見惠徵不聽,便也沒有堅持,只是提醒惠徵儘快做好安排,要不然只會悔之不及。——吳超越沒有特別堅持的原因當然是葉赫那拉.婉貞長得並不是很漂亮,這個婉貞如果能有京城那個馮婉貞的容貌,或者是能趕上吳超越無意中揀到那小寡婦李傅氏的美貌,那麼吳超越倒是肯定會堅持到底。

  想起了漂亮小寡婦李傅氏,兩天多來只和李傅氏見過一面的吳超越這才發現自己有些太過冷落這個可憐的小寡婦,也立即生出了再去探望一下李傅氏的念頭。但是很可惜,同一天早上,聚寶門和朝陽門那邊一直都是炮聲不斷,不知道是清軍又在胡亂開炮浪費火藥,還是太平軍向那兩座城發起進攻,吳超越就沒好意思擅離職守,只是打算等有了空再去探望李傅氏,順便和她好好聯絡一下感情。

  這一等就壞了事,快到中午的時候,一個吳軍練勇突然急匆匆上到神策門,向吳超越行禮說道:「練總,不好了,我們的駐地出事了,有一些江寧百姓到我們的駐地鬧事,留守的鄧哨官叫我來請你快回去。」

  「江寧百姓到我們的駐地鬧事?」吳超越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也再一次誤會了自己麾下的狗腿子,問道:「江寧百姓為什麼到我們的駐地鬧事?難道有什麼練勇欺負江寧百姓?」

  「不是。」那來報信的練勇搖頭,看看旁邊神情好奇的耿橈和張繼庚等人面露難色,最後湊到吳超越耳邊低聲說道:「是練總你揀來那個小寡婦出事,她到街上買菜,被她的家裡人看到要抓她,她就跑回了我們的駐地,她的家人又跑到我們的駐地鬧事要人,還說要到官府去告你。」

  吳超越聽了叫苦,無奈下也只好匆匆對耿橈和張繼庚告罪,要返回駐地處理這起突發事件,結果還算好,早就炮聲漸稀的聚寶門和朝陽門那邊這會正好停了炮聲,耿橈想都不想就揮手讓吳超越下了城。吳超越謝了,帶著一隊親兵匆匆回到自軍駐地時,遠遠就看到自軍駐紮那個尼姑庵外已經聚滿了百姓,隱約還能衝到女人的哭喊聲音。

  讓親兵開路分開人群,到得場內一看,吳超越第一眼就看到李傅氏正跌坐在門中大哭,留守營地的鄧嗣源領著一群吳軍練勇守住大門,而門外則有一箇中年婦女在拍著大腿指著李傅氏破口大罵,汙言穢語不斷,「賤人!小賤人!我們李家找了你這房媳婦,真是倒了十八輩子的大黴!剋死了我可憐的兒子,還不老老實實的在家裡守寡,跑到這裡勾引男人,你這個不要臉的小賤人啊!出來!你這個不要臉的小賤人,馬上給老娘滾出來!」

  除了這個潑婦外,還有許多男女百姓也在指著李傅氏辱罵,只是害怕吳軍練勇手裡的刺刀,不然肯定早就衝進去把李傅氏硬拉出來了,鄧嗣源等吳軍練勇則礙於軍法,不敢胡亂開槍,只是守住大門保護住李傅氏,場面僵持。見此情景,知道李傅氏可憐身世的吳超越當然是火冒三丈,二話不說就拔出左輪槍對著天上開了一槍,嚇得現場一片大亂,然後吳超越才衝上了去,抬手先給了那潑婦一耳光,又一腳把她踹翻在地,接著又衝鄧嗣源等人喝道:「楞著幹什麼?圍攻軍營,給我打!有反抗者,立即開槍!打死人我負責!」

  如果不是吳超越一再強調的群眾紀律,鄧嗣源等吳軍練勇是肯定早就開了槍的,這會吳超越既然開了口,早就憋了一肚子火的鄧嗣源等人再不客氣,立即操起火槍用槍托亂砸,把那潑婦的同伴砸得鬼哭狼嚎,連滾帶爬的跑開,吳超越又一腳重重踢在那潑婦臉上,然後才大步上前,攙起李傅氏安慰,「沒事,我來了,沒事了。」

  安慰無用,李傅氏捂著臉哭得更是傷心,那邊鼻子已經被踢出血的那個潑婦也在地上打滾,殺豬一樣的哭喊,「殺人了!殺人了!小賤人的野漢子殺人了!天理啊!公道啊!小賤人的姦夫殺她的婆婆了!」

  好漢怕賴漢,可惜吳超越卻不是好漢——是專治賴漢的亡命漢!抬手又是一槍,打在那潑婦的身旁,先嚇住她的哭喊,然後吳超越才喝道:「馬上給老子滾!不然老子就治你一個衝擊軍營治罪,先一槍打死再說!」

  看到吳超越動輒開槍的橫蠻勁,那潑婦倒也不敢再繼續打滾,只是趕緊爬起來逃遠,躲到幾個男子身後哭喊,「你是誰?我來抓我不守婦道的兒媳婦,關你什麼事?」

  吳超越本來懶得理會這個潑婦,不料就在這時候,人群外卻又衝進來了一隊練勇,為首的還不是別人,正是和吳超越有過仇怨的江寧籌防局練總鄒鳴鶴,穿得滿身綾羅綢緞,趾高氣昂的大呼小叫,「出什麼事了?誰在這裡開槍?為什麼要開槍?」

  彷彿象是看到救星,那潑婦馬上就衝了上去向鄒鳴鶴雙膝跪下,一邊指著吳超越和李傅氏,一邊殺豬一樣的哭喊道:「鄒老爺,鄒老爺,你要為民婦做主啊!小賤人剋死了我的兒子,又跑來這裡勾搭野漢子,她的野漢子還拿槍打我,用腳踢我,你看民婦的鼻子都出血了啊!鄒老爺,青天大老爺,你要為民婦做主啊!」

  知道鄒鳴鶴肯定會乘機報復,結果也不出吳超越所料,大概問明白了事情經過,鄒鳴鶴馬上就面露喜色了,皮笑肉不笑的衝著吳超越說道:「吳主事,這事真讓老夫為難了,這位李夫人不但是江寧城裡的百姓,這次籌防局籌集餉銀,她的家裡還捐了不少錢糧,現在她說你拐走了她守寡的兒媳婦,還說你對她開槍動粗……。」

  「少廢話!」吳超越毫不客氣的打斷鄒鳴鶴的假惺惺,冷笑說道:「我是對她動了粗,也開了槍警告,但她在我的營地門外鬧事在先,我沒一槍打死她,已經是她命大!鄒練總你如果想為她做主請便,告到那裡我都不怕!」

  鄒鳴鶴很清楚吳超越這麼做完全合法,告到那裡都沒用,所以鄒鳴鶴也沒和吳超越在這個問題上糾纏,只是繼續陰笑著說道:「吳主事所言極是,李夫人在你的軍營門前鬧事,你是可以開槍警告,但你好象忘了,李夫人是為了什麼到這裡鬧事?」

  「把我兒媳婦還來!」有了鄒鳴鶴撐腰,那潑婦也來了精神,衝吳超越嚷嚷道:「還我兒媳婦,她是我李家的人!我家有她的生辰八字,還有無數人可以做證,她是我的兒媳婦!」

  「她是你的兒媳婦,我承認。」吳超越不動聲色的問道:「但我問你一句,你要把你兒媳婦的帶回去做什麼?我怎麼聽你的兒媳婦說,你準備把她賣掉換銀子?」

  「她是我李家的人,我要把她怎麼樣,你管不著!」那潑婦叉著腰又蹦又跳,又衝李傅氏大罵道:「小賤人,你給老娘滾過來!別以為你有野漢子護著,老娘就拿你沒辦法了?老娘告訴你,今天你是跟我走得走,不跟老娘走也得跟老娘走!」

  「吳主事,我也知道你是好心。」鄒鳴鶴笑得更開心了,笑嘻嘻的說道:「但是沒辦法,你旁邊那個女人,是這位李夫人明媒正娶的兒媳婦,是李家的人,你如果不把她交出來,就是違了國法。」

  說罷,鄒鳴鶴又笑吟吟的補充了一句,「哦,對了,現在長毛圍城,吳主事你身為守城將領,卻私藏民婦還拒不交出,還是違犯軍法。」

  吳超越理虧的就是這點,李傅氏確實是那潑婦的兒媳婦不假,按現在的封建規矩,那潑婦確實可以無條件把李傅氏帶走,吳超越如果拒絕交出李傅氏不但違法,還直接觸犯軍法——江寧官員中,和小刺蝟吳超越有仇的可不止一個兩個。所以一時半會間,吳超越還真想不出什麼辦法能把李傅氏合法留下,而旁邊的李傅氏見吳超越沒有說話,還道吳超越是準備退讓,大急下慌忙向吳超越跪下,抱住了吳超越的雙腿大哭道:「吳老爺,民女求求你,求求你,別把我交給她,你如果把我交給她,我就沒法活了!」

  「咦?這個小****這麼漂亮?」看到李傅氏的側臉,鄒鳴鶴頓時眼睛一亮,也頓時更加來了精神,假惺惺的說道:「小娘子,你別求了,求也沒用,吳主事是朝廷命官,不能帶頭做違法亂紀的事,你求他,只會讓他更為難。」

  「我死也不跟她走!」李傅氏哭喊,回過頭指著那潑婦哭罵道:「這個老毒婆,她不但要把我賣掉,還要把我賣給點翠樓,去當……,去當髒女人!」

  人群大譁,那潑婦卻是臉不改色心不跳,反過來駁斥道:「那又怎麼樣?你是我李家的人,吃我李家的飯長大,還剋死了我的兒子,我把你賣進點翠樓又怎麼樣?不想去當****,可以,叫你的野漢子拿銀子出來,點翠樓出八十兩,叫他拿一百兩銀子出來,我就把你賣給他!」

  聽到潑婦這話,旁邊鄒鳴鶴的臉色馬上就是一變——因為鄒鳴鶴很清楚,現在的大清天下,敢和老吳家比銀子還真沒幾個。不過鄒鳴鶴也是白擔心,屬刺蝟的吳超越就從不受人敲詐,更不願被李傅氏的狠毒婆婆敲詐,同時心中一直在盤算的吳超越這時候也想出了辦法收拾這個潑婦,突然把李傅氏攙起就往門裡走,同時向左右練勇喝道:「把大門關上,誰敢硬闖,無需請令,直接開槍!」

  鄧嗣源等吳軍練勇齊聲答應,立即關上大門,又端起擊針槍對準鄒鳴鶴與那潑婦等人。見此情景,看熱鬧的老百姓當然又是一片大譁,那潑婦則是急得又哭又喊,而鄒鳴鶴在大怒之餘,又很快面露喜色,忙一拉那潑婦,說道:「李夫人,你不用急,有人收拾得了他!走,我帶你去縣衙,請劉縣令親自給你做主!」

  那潑婦聽了大喜,忙隨著鄒鳴鶴一起趕往治理江寧民政的上元縣衙告狀,然而到了上轎子的時候,鄒鳴鶴卻又想起一事,忙對那潑婦說道:「李夫人,記住一點,見到了劉縣尊,你千萬不能說想把你的兒媳婦賣了換銀子,得說想把她留在家裡守寡,還準備給她請一座貞節牌坊,只是她耐不住寂寞,所以才逃了出去。」

  「給那個小賤人請貞節牌坊?那得要多少銀子啊?」潑婦一聽就大感為難了。

  「你蠢啊?不用這個藉口,你怎麼把你的兒媳婦要得回來?」鄒鳴鶴呵斥,又指點道:「先把你兒媳婦要回來再說,你不是打算把她賣八十兩銀子嗎?我買了!」

  潑婦一聽大喜了,趕緊向鄒鳴鶴連連道謝,鄒鳴鶴也這才上了轎子趕往縣衙,結果也是惡有惡報,鄒鳴鶴一行人走到了半路時,又恰好碰到了正在帶著旗兵巡街的江南提督福珠洪阿。知道吳超越同樣和福珠洪阿也有過節,正擔心自己分量恐怕有些不夠的鄒鳴鶴又是靈機一動,慌忙下轎給福珠洪阿打千請安,也乘機把吳超越和那潑婦的事對福珠洪阿大概說了,而福珠洪阿是既看吳超越不順眼,又因為武器的事和吳超越鬧過不快,聽到有這麼好的機會可以整治吳超越,福珠洪阿當然是喜出望外,不但一口答應幫忙,還喝道:「用不著去縣衙,走,本官到你們直接去兩江總督府,請兩江總督陸制臺為你們做主!」

  佔著理的鄒鳴鶴聽了更是大喜,趕緊又帶上那潑婦和福珠洪阿一路狂奔到了兩江總督府,福珠洪阿還直接把鄒鳴鶴和那潑婦給帶到了大堂上,結果又是得道多助,此刻陸建瀛又正好在一些江寧文武官員討論軍情,吳超越的另一個旗人對頭祥厚也正好就在堂上,所以福珠洪阿也沒客氣,剛上堂就咆哮道:「反了!反了!吳超越這個狗奴才,仗著有點軍功就敢無法無天!陸制臺,祥將軍,你們到底管不管?」

  同為一品大員,福珠洪阿在兩江總督府大堂上自然沒有人什麼敢指責,陸建瀛和祥厚等人還疑惑的打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福珠洪阿則添油加醋,先是把吳超越強搶寡婦的事誇大百倍道出,然後又把那個潑婦拉到陸建瀛和祥厚等人面前哭訴。然後祥厚一聽也樂了,馬上就跳起來吼道:「陸制臺,長毛圍城,吳超越還敢如此無法無天,你應該重處!按軍法,這是殺頭的死罪!」

  陸建瀛左右為難了,多少有些捨不得在這個時候重處江寧城中最能打的吳超越,可是這事確實是福珠洪阿和鄒鳴鶴等人佔理,不追究又絕對不行了。而另一個欣賞吳超越的藩臺祁宿藻也是萬分為難,盤算了一下後,祁宿藻只能是向陸建瀛建議道:「陸制臺,要不先把吳主事傳來問一問,看看其中是否有什麼隱情?如果真有什麼特殊原因,叫吳超越把那個小寡婦交出來就是了,大敵當前,犯不著小題大做,自毀江寧長城。」

  「什麼江寧長城?就憑他?連弓都拉不開的小廢物!」祥厚象潑婦一樣的嚷嚷道:「還有,什麼叫做小題大做?強搶民女,壞人貞節,無論國法軍法,都應該重處!」

  抵擋不了福珠洪阿和祥厚等旗人將領的逼迫,陸建瀛只能是下令立即傳召吳超越來見,祥厚和福珠洪阿等人聽了大喜,全都拿定主意一定得藉著這個機會整死吳超越。捧著錢糧帳本同在堂上的惠徵卻是連為吳超越求情的口都不敢開,只是在心裡慘叫道:「慰亭,你這次麻煩大了,無論國法軍法,你都說不過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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