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晚清之亂臣賊子 作者:吳老狼 (連載中)

 
mk2258 2016-2-18 20:46:3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89 56331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6-24 18:27
第六十五章 小寡婦歸誰?

  心思各異的等待了一段時間,一身戎裝的吳超越急匆匆的來到總督府大堂上,很是規矩的向陸建瀛行了禮,然後就好象沒看到祥厚和福珠洪阿等人一樣,語氣焦急的只是向陸建瀛問道:「敢問陸制臺,匆匆傳喚下官,可是有什麼緊急軍情?」

  「這小子裝的真象。」陸建瀛先是在肚子裡暗讚了一句,然後才說道:「吳主事,不是有什麼緊急軍情,本督傳喚於你,是有人告你強搶民女,私藏他人兒媳,被發現後仍然拒不交還,既違國法,又犯軍法。祥將軍和福提臺都為此勃然大怒,要求本督親自審理此案,你可有什麼答對?」

  「強搶民女,私藏他人兒媳?」吳超越面露詫異,驚訝說道:「陸制臺,這那跟那啊?下官受命助守神策門,這幾天吃住幾乎都在神策門上,那來的什麼時間幹這些事?又什麼時候幹過這樣的事?」

  「吳超越,你裝什麼裝?」福珠洪阿大聲冷笑,指了指李傅氏那個潑婦婆婆,說道:「你看看她是誰?見過沒有?」

  彷彿現在才看到那潑婦,吳超越先是看了那潑婦一眼,然後才向福珠洪阿點點頭,說道:「稟福提臺,下官見過她,剛才這個刁婦試圖強闖松江團練營地,下官那時候見過她,她的鼻子還是下官踢破的。」

  「聽到沒有?陸制臺你聽到沒有?」祥厚和幾個旗人將領都象發現新大陸一樣,迫不及待的就衝著陸建瀛嚷嚷起來,「吳超越他不但強搶民女,還毆打無辜百姓致傷!」

  「祥將軍,眾位大人,你們搞錯了吧?」吳超越接過話題,神情十分奇怪的說道:「她算什麼無辜百姓?下官剛才說得明明白白,這個刁婦試圖強搶松江營地,還侮辱咒罵下官,下官為了驅逐她離開才把她打傷,這有什麼不對?難道說,任何人都可以直接闖進你們的營地?你們也不驅逐離開?」

  祥厚等人語塞,那潑婦卻嚷嚷起來,「青天大老爺,民婦不是強闖他的什麼營地,民婦是去要我的兒媳婦,我的兒媳婦在他那裡,我去要我的兒媳婦啊!」

  「陸制臺,在下可以做證。」鄒鳴鶴也馬上說道:「這位李夫人是去要她的兒媳婦,她的兒媳婦也躲在松江團練的營地裡,學生親眼目睹。」

  「鄒總辦,我總算知道你的籌防局為什麼連旗幟鑼鼓都能被人偷走了。」吳超越譏笑,振振有辭的說道:「她再有理由,那也是軍營重地,沒有軍營主官允許,誰也不許進去!是個人有理由有藉口就可以直接進軍營,那長毛髮逆的奸細還不把嘴巴笑歪了啊?鄒總辦你治軍有方,或許不怕,我可怕長毛的奸細把我的彈藥給炸了。」

  「你!你!你!」

  鄒鳴鶴被吳超越氣得連話都說不利落了,那邊祁宿藻也有些看不下去,對吳超越呵斥道:「超越,不管是對是錯,鄒總辦都是你的前輩,你對他說話客氣點!」

  「對!」福珠洪阿也跳出來說道:「就算這位李夫人強闖你的軍營有錯,但你把她的兒媳婦藏在你的軍營裡做什麼?」

  「福提臺,下官什麼時候把她兒媳婦藏在軍營裡了?」吳超越反駁,又說道:「大清國法,軍中不得攜帶女眷,下官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把女人藏在軍營裡。」

  「那鄒總辦怎麼看到她的兒媳婦在你的軍營裡?」福珠洪阿大喝問道。

  「回福提臺,剛才鄒總辦去下官的軍營門前時,下官的軍營門內,確實有一個女子。」吳超越不慌不忙的回答,又反問道:「但是福提臺,既然那女子是站在門內,包括鄒總辦在內的在場所有人都能清楚看到她,那下官如何能算是私藏民女?這又算那門子的私藏民女?」

  福珠洪阿也啞口無言了,祥厚則跳起來喝道:「吳超越,你少摳字眼!不管是不是私藏,這個民婦的兒媳婦在你的軍營裡,這總不錯吧?」

  「回祥將軍,當時確實有一個民女在下官的軍營門內。」吳超越微笑答道:「但她是不是這個刁婦的兒媳婦,下官不敢確認,因為下官並不認識這個刁婦,不知道她的家庭成員情況,無法確認那個女子是她的兒媳婦。」

  「祥將軍,老夫可以做證,那個女子是這位李夫人的兒媳婦。」鄒鳴鶴怕吳超越又摳字眼,忙插嘴說道:「老夫去李夫人籌糧籌餉時,見過她的兒媳婦。」

  「鄒總辦,那你當時為什麼不說?」吳超越叫起苦來,語氣中盡是埋怨的說道:「鄒總辦,當時你如果直接說你見過那女子,還知道她是這個什麼李夫人的兒媳婦,那我不是馬上就把那個女人交給你旁邊這個什麼李夫人了?那會把她帶進營中查問她的身世,又那會有後來的事?」

  「吳主事,聽你口氣,倒是老夫不對了?」鄒鳴鶴的鼻子差點沒氣歪了。

  「當然是你的不對!」吳超越更加理直氣壯,說道:「那個女子跑到我的軍營求救,我身為朝廷命官,自然要替皇上萬歲和大清朝廷保護大清百姓,那能不問青紅皁白就把她交給一個素不相識的人?鄒總辦,如果突然有個人跑到你家門前,說你兒子其實是他的兒子,你會不查清楚就把你的兒子交出去嗎?」

  聽到吳超越這話,許多堂上的差役都忍不住笑出了聲,陸建瀛和祁宿藻也是忍俊不禁,恨吳超越入骨的祥厚和福珠洪阿同樣憋得難受,鄒鳴鶴卻是幾乎氣昏過去,指著吳超越全身顫抖,「你!你!你……,你滿口汙言穢語!」

  「鄒總辦,我就是打個比方,可沒有說一個髒字。」吳超越微笑答道。

  「行了!」怕事情繼續鬧大的祁宿藻開口喝止,強撐著站起身來,對陸建瀛說道:「陸制臺,看來事情已經很清楚了,吳主事並沒有那裡做錯,這個民婦的兒媳出於特殊原因,跑到吳主事的軍營門前求救,吳主事出於愛護百姓的職責收留和保護了那個女子,又因為不能確認這個民婦是否那女子的婆婆,所以沒有立即交人,這也是出於愛護百姓的謹慎,有功無過,怪不得他。」

  「祁大人所言極是。」惠徵也趕緊幫腔道:「吳主事勤於王事,愛護百姓,所統練勇駐紮慈修庵期間,於民秋毫無犯,百姓有口皆碑。這件事完全就是一個誤會,吳主事有功無過。」

  江寧城都已經危急到這個地步了,陸建瀛本來就不想收拾吳超越,再聽到吳超越已經巧妙的開脫了所有罪名,自然是馬上就順水推舟,點頭說道:「言之有理,這就是一個誤會,吳主事愛護百姓,確實有功無過,沒有任何責任。」

  祥厚和福珠洪阿等旗人將領無話可說,心裡再恨吳超越也找不出任何理由繼續逼迫陸建瀛揮淚斬馬謖,只能是暗恨著緊緊閉嘴。那邊李傅氏的婆婆卻急了,忙說道:「青天大老爺,那民婦的兒媳呢?民婦的兒媳怎麼辦?」

  「是啊。」鄒鳴鶴也忍氣吞聲的說道:「陸制臺,就算吳主事在這件事上沒有做錯,但李夫人的兒媳婦現在還在吳主事的軍營裡,是不是應該叫吳主事把人交出來?李夫人可還要把她的兒媳婦接回去守寡,也還要為她的兒媳婦請貞節牌坊。」

  「超越,交人。」陸建瀛想都不想就吩咐道:「把這個民婦帶去你的營地,再把她的兒媳婦交給她,這事就結了。」

  「陸制臺恕罪,沒辦法,下官交不出來了。」吳超越無奈的攤手答道。

  「為什麼?」陸建瀛一楞。

  「因為那個女人想不開,就在下官駐紮的慈修庵出家為尼了。」吳超越苦笑答道:「法號妙空,是慈修庵的主持慧諦師太為她受的戒。」

  「她當尼姑了?」

  陸建瀛眼睛一下子就瞪圓了,那邊正盤算著把李傅氏買回去當出氣筒的鄒鳴鶴更是勃然大怒,咆哮道:「胡說!她剛才還好好的,怎麼一下子就出家為尼了?」

  「因為她的婆婆生性狠毒,不僅時常虐待她,還想把她賣到點翠樓當妓女,她實在是走投無路,所以就索性出家當了尼姑。」吳超越如實答道。

  堂上一片大譁,秉性正直的祁宿藻還憤怒的看向那潑婦,怒喝道:「刁婦,你好毒的心腸!」

  潑婦被祁宿藻趕緊磕頭,一旁的鄒鳴鶴看了不妙,忙說道:「祁藩臺,你別聽那個女子胡說八道,李夫人是想讓她在家裡守寡,還向為她請貞節牌坊,那個小****是耐不住寂寞才逃出家門,這點老夫可以為李夫人做證!」

  「本官也可以做證!」福珠洪阿也跳出來說道:「李夫人親口告訴本官,她是要讓兒媳婦在家裡守寡,是那個小賤人自己不願意才跑的!」

  吳超越一聽樂了,忙向陸建瀛行禮說道:「陸制臺,下官彈劾福制臺與鄒總辦輕信人言,幫助刁民逼良為娼,請制臺大人處置!」

  福珠洪阿和鄒鳴鶴聽了當然更是大怒,陸建瀛也疑惑問道:「吳主事,你為什麼要彈劾福制臺他們?」

  「因為下官已經派人去點翠樓查證過,點翠樓的老闆周健良親口承認,這個刁婦準備用八十兩銀子的價格把她兒媳婦賣給點翠樓為娼。制臺若是不信,可以立即派人去查。」

  吳超越微笑答道:「還有,這個刁婦在下官的軍營門前,也親口說過她要以八十兩銀子的價格把她的兒媳婦賣給點翠樓,還說下官如果願意,可以拿一百兩銀子把她兒媳婦買下,當時鄒總辦和許多百姓都在場,都親眼所見,親耳所聽!」

  做為咸豐大帝的東宮座師,陸建瀛的人品再爛在這方面也要點臉面,聽到吳超越的話當然是勃然大怒,重重一拍桌子,吼叫道:「李楊氏,你給本官如實交代,是否真有此事?還有,鄒鳴鶴,你既然親耳聽到了這個刁婦要把兒媳賣入妓院,為什麼還要在本官面前說什麼她是要把兒媳婦接回家去守寡?!」

  潑婦被嚇得直癱軟在地,鄒鳴鶴也是心中大慌,但鄒鳴鶴畢竟是當過幾十年的官還當過廣西巡撫,馬上就推卸責任道:「陸制臺恕罪,在下之前去這個刁婦家中籌集糧款時,聽她吹噓要讓兒媳守寡,還要為她的兒媳婦請貞節牌坊,一直信以為真,後來又聽說她要把兒媳賣進妓院為娼,還道她是氣憤兒媳私逃說了氣話,但在下萬沒想到,這個刁婦居然如此狠毒,真要逼她的兒媳賣娼!在下輕信刁婦之言,在下有罪。」

  陸建瀛的臉色稍微放緩,明知鄒鳴鶴是在推卸責任卻不願深究,只是拍案喝道:「來人,把這個刁婦拿下,押往上元縣衙交給劉同纓,讓劉同纓從重治罪!」

  堂下差役應諾,立即衝上來拿人,拖起那潑婦就往走,那連尿都嚇出來的潑婦魂飛魄散,掙扎著衝鄒鳴鶴喊叫道:「鄒老爺,鄒老爺,救命啊!鄒老爺你救救我,八十兩銀子我不要了,我把兒媳婦白送給你,一文錢不要就白送給你,鄒老爺你救救我啊!」

  堂上又是一片大譁,鄒鳴鶴老臉通紅,趕緊喝令差役趕緊把那潑婦拖下去,那潑婦卻哭喊不絕,「鄒老爺,我那個兒媳婦長得漂亮,又是望門寡,還是黃花閨女,你帶回家去不吃虧啊!鄒老爺你救救我,我把兒媳婦送給你啊——!」

  鄒鳴鶴的老臉更紅了,吳超越則瞪大了眼睛,脫口驚叫道:「望門寡?還是黃花閨女?!」

  「吳超越,你叫什麼叫?」祥厚沒好氣的呵斥吳超越,冷笑說道:「是黃花閨女又怎麼樣?她已經出家為尼了,你還能怎麼樣?難道你還想……。」

  說到這裡,祥厚突然心中一動,忙喝道:「來人,給本官拿二十兩銀子,去那個什麼慈修庵把那個小寡婦給本官贖出來!」

  堂上又是一片譁然,祥厚則毫不在意,還冷笑著衝眾人說道:「叫什麼叫?出家了就是方外人,割斷前緣與往事無關,但是出家後還可以再贖出來,重新做人,無論國法佛法都無可指責,完全合情合理!本官可憐那小寡婦年紀輕輕就削髮為尼,派人把她贖出來,也是出於一片好意,難道有什麼不對?」

  說罷,鐵了心要噁心吳超越的祥厚得意洋洋來看吳超越,在場的旗人將領也全都拼命點頭,福珠洪阿還迫不及待的說道:「祥將軍,既然鄒總辦有意,你又把那個小寡婦贖出來,那個小寡婦就是你的人,你乾脆就把她送給鄒總辦吧!」

  「誰也不給!」祥厚笑得無比猙獰,說道:「本將軍要成全她的婦道,把她關在院子裡,終身不許她出門一步,讓她知道什麼叫三綱五常!也讓江寧全城的百姓都看一看,一個寡婦該怎麼為亡夫守節!」

  聽到祥厚這話,在場幾乎所有人都是心中一沉,知道那個小寡婦這輩子算是徹底完了。惟有吳超越不動聲色,還怯生生的說道:「祥將軍恕罪,不好意思,那個小寡婦你已經贖不出來了。」

  「你這話什麼意思?」祥厚先是一楞,然後突然醒悟過來,指著吳超越怒吼道:「難道,你已經……?」

  「祥將軍猜對了,是,下官已經用銀子把她贖出來了。」吳超越笑嘻嘻的回答道:「下官也是覺得年紀輕輕就削髮為尼太過可憐,所以她剛受了戒擺脫前緣,下官就花銀子把她贖了出來。祥將軍,你說她現在是誰的人?」

  「你?!」祥厚氣得差點想把吳超越當場掐死了。

  「謝祥將軍,你也承認她是我的人了。」吳超越笑得更加開心,又飛快補充道:「但是祥將軍請放心,下官把她贖出來,並不是為了什麼男女之事。而是下官答應過,要為皇上的一位親戚買個丫鬟侍侯她,所以下官才想出來這個兩全其美的主意,既救了那個可憐的小寡婦,又對當今萬歲盡了忠心。」

  「你為皇上的什麼親戚買丫鬟?」祥厚大怒問道。

  不等吳超越回答,還算講義氣的惠徵已經戰戰兢兢的站了出來,小心翼翼的說道:「稟祥將軍,是下官的小女兒,下官的長女在宮中為妃,下官的小女可以算是皇上的半個妻妹,吳主事之前答應過下官,是要買一個丫鬟伺候下官小女兒的飲食起居,這件事下官可以做證。」

  祥厚幾乎氣昏過去,那邊陸建瀛則怕事情繼續鬧大,忙說道:「好了,好了,都消停了吧,既然吳主事已經把那個尼姑贖身,又準備讓她伺候皇親國戚,那就是那個女人的福氣,也是吳主事對皇上的一片忠心。歇了吧,歇了吧,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了。」

  祥厚氣呼呼的拂袖而去,吳超越笑吟吟的恭送他離開,又在心裡惋惜道:「早知道她是個望門寡,我又何必拿她便宜慈禧老妖婆的妹妹?不過算了,先把這事了啦再說,以後還有機會,以後肯定還有機會!」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6-24 18:27
第六十六章 準備跑路

  如果不是慈禧老妖婆的妹妹搗亂,吳超越在這個時代就已經破了處男身了!

  從兩江總督府回到駐地的時候,吳超越抽了個空去探望小寡婦寧傅氏,向已經恢復原名傅善祥的小寡婦大概介紹了事情經過,然後傅善祥當然是淚流滿面,在吳超越的面前長跪不起,發誓要用一生報答吳超越對她的恩情,話語中已經坦然告訴了吳超越她的心意。

  很可惜,軍務在身,門外又有親兵煞風景,吳超越沒能抓住機會檢查傅善祥是否真的是個望門寡,她的前老公斷氣前都沒能碰到她,只能是耐心安慰了傅善祥一通,又答應晚上一定再來探望她,然後就急匆匆上了城牆當職——吳超越得罪的江寧大佬可不一個兩個,要是被他們抓住把柄,麻煩肯定只會更多。

  得到了吳超越晚上再來探望的承諾,又讀懂了吳超越眼中無論如何都隱藏不了的下流慾望,傅善祥也認命的開始著手準備侍侯吳超越,燒好了熱水準備伺候吳超越洗澡,換了新床單新被子,也精心準備了幾道拿手小菜,還把一塊白布都偷偷藏到了枕下。然而就在這時候,惠徵卻要死不死的把他的小女兒葉赫那拉.婉貞給送了過來,還直接把婉貞給送進了傅善祥的房間,對傅善祥宣佈了吳超越此前對她女兒的承諾,要求傅善祥以丫鬟身份好生伺候他的女兒。

  吳超越知道這件事時已經是晚飯時分,儘管心中恨得咬牙,吳超越卻不得不請惠徵與自己共同享用傅善祥精心準備的晚飯,也假惺惺的向惠徵道謝。惠徵則揮了揮手,坦白說道:「慰亭,你我兄弟還用得著這麼客氣?而且這事我也得謝你,知道不,今天早上長毛對著內城開炮,一顆炮彈就打進了婉貞借住那家旗人隔壁的院子,把婉貞嚇得不輕,所以沒辦法了,愚兄只能是把婉貞送過來,請你幫著我照看一下了。」

  「長毛在朝陽門那邊開炮,內城現在的情況如何?」吳超越好奇問道。

  「唉,還能怎麼樣?還不是雞飛狗跳,全城不安?」惠徵嘆了口氣,恨恨說道:「愚兄就不明白了,滿城那邊的八千斤重炮,怎麼就轟不過長毛的大炮?聽說長毛那些火炮,還是吳三桂逆賊兩百多年前祕密藏在嶽州的老炮,怎麼偏偏就是比我們大清現在的炮打得遠?打得準?」

  「廢話,誰叫你們這些滿狗故意打壓我們漢人的火器發展?」吳超越心中嘀咕,嘴上卻問道:「那麼兄長,內城的守軍可有什麼辦法應對?這任由長毛不斷炮轟內城,對軍心士氣的影響很大啊?」

  「他們能有什麼辦法?」惠徵滿肚子的火氣,恨恨說道:「出城突襲長毛在朝陽門外的炮臺他們沒膽量,火炮對轟不過,有人聽說神策門這一帶的火炮打得準,建議從神策門這邊調炮手過去操炮和長毛對轟,祥厚不但不答應,還反罵出主意的人是蠢貨,說什麼一旦把漢人放進了內城,漢人就肯定會乘機打開內城的城門,放長毛進內城!」

  別說這話誇張,歷史上更誇張,第一次鴉片戰爭時,英國軍艦開進長江逼近鎮江,守鎮江的旗人副都統海齡就認定漢人一定會勾結英國人出賣鎮江,派旗兵大肆屠殺無辜的漢人百姓,末了還被前後清共同譽為愛國將領。

  言歸正傳,聽到惠徵這話,吳超越暗怒之餘也悄悄暗喜,巴不得太平軍早一點攻進滿城執行他們的歷史使命。再然後,知道江寧城已經時日無多的吳超越為了留下惠徵這條直通咸豐大帝耳邊的說話渠道,又違心的低聲說道:「兄長,還是那句話,情況一旦不對,什麼都不要管,馬上過來和我會合。」

  惠徵點點頭,也是低聲說道:「賢弟,到時候為兄可是什麼都拜託你了,江寧這情況,愚兄算是徹底死心了。」

  彷彿是為了驗證惠徵的這番判斷,惠徵的話才剛說完,鄰近的神策門城上就是炮聲大作,報警銅鑼聲此起彼伏,把在一旁低聲聊天的傅善祥和婉貞都嚇得失聲驚叫。吳超越無奈,只能匆匆扒完碗裡的剩飯,留下惠徵照顧兩個弱女子,領了親兵趕到城上察看情況。

  神策門守軍開炮的原因把吳超越氣得是七竅生煙,僅有幾十名太平軍在城上晃了一圈,就把城上守軍嚇得趕緊開炮。除此之外,大壯觀山那邊雖然出現了大量紅色燈籠,象是有太平軍在集結,可是吳超越用望遠鏡仔細觀察之後,卻無比懷疑太平軍是把燈籠系在樹上或者驢馬身上,用少量兵力驅逐毛驢騾子行進,製造準備夜襲的假象,誘騙神策門守軍大量浪費寶貴彈藥。

  太平軍這樣的虛張聲勢,其實也是在直接給吳超越幫忙,至少可以讓吳超越不必擔心被陸建瀛和祥厚等人從其實最安全的神策門調走,所以吳超越始終沒有點破太平軍的戰術意圖的同時,也祕密開始準備撤退計劃,藉口戰事需要讓士兵大量準備行軍乾糧,又嚴令禁止浪費擊針槍子彈,還悄悄準備了一些紅布,以便在需要時扮做太平軍迷惑敵人。

  再接下來的兩天時間裡,晴朗了多日的江寧這一帶接連下了兩天的大雨,雖然嚴重影響了吳軍練勇的戰鬥力,但好在太平軍並沒有抓住這個機會向神策門發起進攻,僅僅只是抓緊時間徹底夷平了神策門外的礙事房屋院落,讓吳超越白擔心了兩天——使用紙殼子彈的擊針槍和左輪槍,還有燧發點火的米尼槍,最害怕的可就是雨水。

  這兩天的大雨也幫了太平軍一個大忙,那就是嚴重影響了江寧清軍對太平軍地道的偵察效果——始終懷疑太平軍真正主攻目標是儀鳳門的鐵桿漢奸張繼庚,費了不小的力氣說服祁宿藻和上元縣令劉同纓在儀鳳門內挖掘深坑,埋設水缸佈置地聽,讓耳音靈敏的清軍士兵坐在缸內靜聽,藉以尋找太平軍地道的位置,結果卻因為這兩天的大雨影響,地聽也就成了虛設。(史實,這兩天的江寧大雨確實存在。)

  最後,在吳超越和老天爺的聯手幫忙下,也在太平軍將士日夜不停的奮力挖掘下,太平軍終究還是成功挖掘出了三條從靜海寺直通儀鳳門城牆下的地道。情況呈報到太平軍的軍事總指揮楊秀清面前,楊秀清在大喜之餘也沒猶豫,立即召集太平軍眾將佈置攻城計劃,並將發起總攻的時間定在了兩天後的——二月初十!

  二月初八下午,楊秀清在下關水寨召開軍事會議,向與會眾將安排攻城計劃,決定先在二月初九這天向江寧十三門全面發起佯攻,消耗清軍已剩不多的火炮彈藥,也進一步疲憊清軍的體力精神,二月初十再真正發起總攻,總攻主戰場則被楊秀清親自定為聚寶門和儀鳳門。

  在場的太平軍將領都是身經百戰之輩,所以楊秀清只是交代了計劃步驟,就再沒去關心細節問題,細節任由諸將自行發揮。惟獨神策門這邊,楊秀清很是花了一些力氣關心,向負責佯攻神策門的太平軍大將吉文元吩咐道:「吉副丞相,明後兩天的戰事,偏師戰場就數你的擔子最重,本王不要你真能攻下神策門,但是一定得給本王咬住超越小妖,逼著他把麾下妖兵盡數調到城上作戰,不能讓他抽身增援其他戰場,還得大量消耗他的洋槍彈藥,這一點最為關鍵,你務必要辦到!」

  「還有。」楊秀清又補充了一句,道:「本王知道超越小妖不好對付,所以本王不會計較你付出多少代價!」

  「末將謹遵東王號令!」吉文元抱拳大聲答應,又迫不及待的問道:「東王,能否給末將再補充一些戰兵?後天我天國大軍破城之後,超越小妖如果從神策門突圍逃跑的話,末將擔心僅憑手中的三千戰兵,難以將超越小妖和他的妖兵全殲。」

  楊秀清點點頭,剛開始盤算應該給吉文元補充多少戰兵,一旁的北王韋昌輝卻搶先站了起來,說道:「東王,用不著給吉副丞相補充戰兵,後天總攻時,本王親率三千精銳為吉副丞相押陣,助吉副丞相全殲超越小妖,為林副丞相和我天國陣亡將士報仇雪恨!」

  楊秀清並不是很願意接受韋昌輝的自告奮勇,但考慮到這次攻打江寧名城,負責南線的是翼王石達開,負責北線的是自己的心腹愛將李開芳,不給北王六千歲韋昌輝一個建功的機會實在有些說不過去。所以盤算了半晌後,楊秀清還是很勉強的點了點頭,同意由韋昌輝親自率軍去為吉文元擔任預備隊。但楊秀清卻還是有些不放心,又向韋昌輝叮囑道:「北王,小心提防超越小妖的冷槍。之前我軍幾次與超越小妖交手,首先中槍的都是我軍將領,你貴為北王六千歲,肯定是妖兵冷槍的首選對象,若非必須,北王你最好不要親自率軍衝鋒陷陣。」

  「九千歲放心,這點我當然知道。」韋昌輝神情輕鬆的說道:「超越小妖不突圍便罷,他要是真敢從神策門戰場突圍,本王擔保讓他全軍覆沒!」

  看出韋昌輝多少還是有些輕敵,但是私下裡與韋昌輝交情並不是很好的楊秀清卻懶得再和他廢話,只是又轉向了負責儀鳳門主戰場的李開芳,叮囑道:「李丞相,我知道你深恨超越小妖入骨,但是你務必記住一點,拿下江寧城才是我們的首要目標,所以炸燬了江寧城牆後,你絕不能為了報仇直接兵進神策門,只能是優先守住我軍入城道路,為我後續大軍打開入城道路!」

  李開芳唱諾,心裡也萬分遺憾神策門那邊太不適合地道攻城——玄武湖一帶的地下水乾的好事,所以李開芳唯一所能做的,也就是暗暗祈禱,「超越小妖,你千萬別跑啊!陣亡的天國將士,你們的在天之靈也一定要保佑我可以親手為你們報仇!」

  …………

  偷襲戰和奇襲戰也就罷了,準備發起大規模戰事還能做到不露半點蛛絲馬跡,那是連二十一世紀的美帝軍隊都無法做到。所以太平軍再是如何的封鎖江寧城的內外交通,他們積極備戰準備發起大規模進攻的種種動作,還是沒能瞞過江寧城裡一些人的眼睛,其中既包括吳超越,也有戰場經驗還在吳超越之上的鐵桿漢奸張繼庚。

  吳超越和張繼庚都是通過太平軍的攻城武器準備情況分析出敵人即將發起全面進攻,這些天來為了準備攻城武器,太平軍一直都在砍伐軍營附近的木材,日夜不停的運往營中,打造出了數以千具的上城飛梯和過河橋車。而二月初八的傍晚時分,太平軍卻又突然停止了這一工作,同時營中炊煙數量突然增多,持續時間也遠超往常,露出正在趕做乾糧的跡象,吳超越和張繼庚就馬上都斷定,太平軍很有可能在第二天就發起大規模進攻!——當然,因為嚴重缺乏情報支持的緣故,吳超越和張繼庚都無法判斷太平軍的真正總攻時間是在第三天。

  得出這個結論,吳超越當然是趕緊讓吳軍練勇也積極備戰,早早做好突圍準備。張繼庚則是連夜去了兩江總督府拜見陸建瀛報告這一情況,力勸陸建瀛立即全力備戰,把江寧城裡最能打的吳軍練勇撤回城內,當做總預備隊使用,同時加強儀鳳門的守禦。但是很可惜,陸建瀛還是不聽,仍然拒絕採納這些正確建議,自知死期已近的張繼庚急得放聲大哭,但是又無可奈何。

  二月初七夜,三更後巡城,由水西、漢西,巡至儀鳳,天已明。守城兵無幾,鄉勇均未上城,北城主將綠營總兵程三光酣睡帳中。——這是助守江寧城的前浙江樂清副將湯貽汾留下的原始記載。

  在如此鬆懈的情況下,當太平軍將士突然向江寧十三門同時發起進攻的時候,江寧清軍的倉促與混亂當然是可想而知,還沒等太平軍正式發起進攻就已經拼命開炮轟擊空地,白白浪費火藥卻毫無殺敵效果,江寧文武幾大佬陸建瀛、祥厚和福珠洪阿全都嚇得龜縮家中,不敢上城一步,惟有布政使祁宿藻抱病登上聚寶門督戰,卻又偏偏趕上太平軍佈置在報恩寺的火炮密集轟擊城樓,瓦裂木碎間塵煙飛揚,祁宿藻心膽具裂,再次大量吐血,又一次摔倒昏迷。

  抬回了官署被救醒後,自知命不久矣的祁宿藻乘著還能動彈,趕緊提筆書寫遺折向大清朝廷和咸豐大帝告罪,然而遺折尚未寫完,,突又聞報陸建瀛和福珠洪阿都拒絕上城督戰,氣憤擔憂之下,祁宿藻這位江寧城中唯一靠譜的大佬頓時一口鮮血噴在遺折上,兩腿一蹬,當場斷氣!

  其實祁宿藻已經算是幸運的了,他如果是到了神策門督戰,恐怕他連被抬回官署的機會都沒有,當場就能被嚇死在神策門上!太平軍對江寧其他城門都是雷聲大雨點小的佯攻,惟有在神策門這邊是真的猛攻,受命牽制和消耗吳軍練勇的太平軍大將吉文元根本就是不惜代價,僅一個上午,就向神策門發起了六次蟻附攻城,同時集中炮火猛轟神策門,在沒有修建炮臺的情況下玩命與神策門對拼炮火。

  如果不是神策門上還有張繼庚這個相對比較靠譜的戰友,楊秀清大量消耗吳軍練勇彈藥的目的肯定能夠順利達成。也虧得有張繼庚這個鐵桿漢奸拼死守城,帶著他親手組建的練勇四處奔走抗擊,憑藉居高臨下的優勢迎頭痛擊太平軍的蟻附將士,吳超越才有底氣命令麾下練勇禁止使用彈藥無法補充的擊針槍,全憑彈藥勉強可以獲得點補給的米尼槍殺敵,還極不要臉的用銀子收買耿橈,讓吳軍練勇從清軍綠營兵手裡搶來火繩槍射擊,拼命節約最為重要的擊針槍子彈。

  還有很關鍵的一點,就是英國軍艦免費幫吳超越訓練那些吳軍炮手,靠著這些炮手操作火炮,神策門上的十六門火炮才得以盡顯威力,有效打亂了太平軍的攻城隊列,使得太平軍無法發揮兵力優勢密集攻打某一牆段,只能是分散兵力分路衝擊,多少給了神策門守軍一點喘息時間。然而令吳超越欲哭無淚的是,因為清軍火炮的質量問題,火炮連續發射過多,炮身過熱,導致一門火炮突然炸膛,炸死了一名吳軍炮手和兩個在旁邊幫忙的清軍炮手,也給神策門守軍的士氣造成了不小打擊。

  到了正午時分,好不容易打退了太平軍的第六次蟻附進攻後,吳超越吩咐將士抓緊時間喝水吃飯的同時,自己也趕緊抓起水葫蘆往嘴裡大口大口的灌水,眼睛則警惕的繼續看著城外太平軍隊伍。而當看到太平軍仍然沒有半點撤退跡象,相反還在積極調兵遣將,準備發起第七次進攻,吳超越頓時就叫起苦來,「糟了,再這麼打下去,就算守得住神策門,我的練勇體力和彈藥都得大量消耗,到時候照樣還是想突圍都難。必須得趕緊想個辦法,先暫時穩住太平軍,給我的練勇多爭取一點休息時間。」

  坑蒙拐騙這方面從來就難不倒吳超越,眼珠子轉了幾轉後,吳超越就衝到了同樣在氣喘吁吁的張繼庚和耿橈面前,低聲對他們說了自己匆匆想出來的緩兵之計。張繼庚和耿橈聽了雖然覺得有些匪夷所思,但是考慮到他們的士兵練勇都已經累得厲害,那怕多爭取一刻休息時間也是好事,兩人終究還是點了點頭,都說道:「試一試!不管成不成,先多爭取點休息時間再說!」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6-24 18:27
第六十七章 爭取時間

  吳超越和張繼庚在城牆上打得慘,吉文元帶著太平軍在城牆下當然打得更慘,六次蟻附攻城下來,太平軍的士卒死傷數字已然突破千人,雖然大部分都是二線的炮灰,但其中也有相當不少是吉文元的嫡系精銳,損失著實讓吉文元肉痛心疼,同時對太平軍的軍心士氣也是一個不小的打擊。

  可是沒辦法,楊秀清給吉文元的任務是把吳軍練勇咬死在神策門,還有大量消耗吳軍練勇的彈藥,兩個任務都只是開了一個頭,所以再是如何的肉痛心疼,第六次蟻附衝鋒被神策門守軍打退後,吉文元還是馬上命令第七支攻城軍隊出陣,鐵了心要憑藉兵力優勢徹底耗垮吳軍練勇。

  以二線軍隊為主力輔之以少量精銳組成的攻城隊很快抬著飛梯出陣,吉文元剛想下令發起進攻,不料神策門城上卻突然出現了一面白色旗幟,由一名旗手舉著搖晃,還有許多的清軍士兵在城牆上大喊大叫,只是隔得太遠,聽不清楚在喊什麼。

  覺得事情太過古怪,生出了好奇心的吉文元便臨時改了主意,讓第七支攻城軍隊暫時原地待命,又派了一個親兵上前去聽清軍士兵在喊什麼,親兵飛奔上前後不久就跑了回來,向吉文元抱拳奏道:「稟副丞相,清妖是在喊別打了,要我們派一個代表上去和他們談判,他們有大事要和我們談。」

  「有大事要和我們談?難道是想投降?」

  吉文元的第一反應當然是神策門清軍想要獻城投降,也多多少少有些心動——第一個率軍殺進江寧城可不是什麼小功勞,所以即便懷疑其中或許有詐,吉文元還是派了自己的親兵隊長上前,讓親兵隊長去問清軍想談什麼。

  怕將來背黑鍋,吳超越把神策門守將耿橈給推了出來,教他對太平軍使者喊道:「城下的太平天國大使,我叫耿橈,是大清江寧綠營的守備將軍,也是神策門的守將,你認識我不?」

  「少廢話,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城下的太平軍使者很是不耐煩的催促,然後在吳超越的指點下,耿橈才又大喊道:「太平天國的大使,麻煩你告訴你們的攻城主將,就說請他暫停攻城片刻,我大清兩江總督陸建瀛陸制臺一會就要來到城上,要親自和他商談一些事!」

  太平軍的使者聽了有些納悶,但軍令在身,還是答應了替耿橈轉達話語,然後耿橈又在吳超越的指點下趕緊又大喊道:「等等!煩請轉告貴軍攻城主將,就說我們陸制臺說了,你們如果不答應談判,他就要下令燒燬江寧糧倉,讓你們進了城也沒糧食用!」

  吳超越讓耿橈說這話當然是瞄準了太平軍的要害命脈下手——太平軍千里而來,沒有後方補給,糧草全靠就地徵收,當然得要顧忌一下江寧城裡的糧草安全。所以親兵隊長把話帶回了吉文元面前後,吉文元皺眉猶豫了片刻,終究還是點了點頭,吩咐道:「去告訴清妖,就說我答應和陸建瀛談判。」

  可憐的親兵隊長又辛辛苦苦的跑到城下轉達吉文元言語,吳超越聽了大喜,忙又指點耿橈大喊道:「多謝大使,請稍等片刻,我們陸制臺已經在趕來神策門的路上了,一會就到!還有,做為報答,我們允許你們派人搶救城下的傷兵,只要你們不碰城門,我們就絕不開槍放箭!」

  吉文元果然中計,同意暫侯片刻之餘,也趕緊派出輔兵上前,搶救之前沒能帶回來的傷兵重傷員。吳超越和張繼庚在城上見了大喜,也是趕緊補充飲水乾糧和搶救傷兵,同時也乘機讓士兵練勇休息和冷卻大炮,全力爭取比黃金還要寶貴的時間休整。

  過了半個小時後,等得不耐煩的吉文元一度派人催促趕快談判,吳超越則又讓耿橈出面,大喊道:「貴軍請再等一等,兩江總督府上在南城的西華門大街,離神策門這裡差不多有二十里路,陸制臺年紀大了又騎不了馬,只能坐轎子,轎子走得慢,所以你們得再等一會。不過你們請放心,快了,馬上就到了!」

  好不容易又把太平軍使者騙回了一次,又過了五六分鐘,正當吉文元逐漸懷疑中計的時候,也正當吳超越和張繼庚認命的準備繼續迎戰的時候,奇蹟卻突然出現——陸建瀛領著幾個江寧官員,還真的畏畏縮縮的上到了神策門,還一見面就無比疑惑的向耿橈和吳超越問道:「出什麼事了?不是說你們這裡打得最激烈麼?怎麼又突然不打了?」

  不知道陸建瀛是否准許這麼做,耿橈、吳超越和張繼庚等人只能是趕緊把剛才用的緩兵計稟報給陸建瀛,又拼命強調客觀原因,說是因為大炮過熱需要冷卻,傷兵過多需要搶救,乾糧和飲水需要補充,不得已才這麼做。然而令吳超越和張繼庚喜出望外的是,陸建瀛聽了後不但沒有發怒,還滿臉驚喜的問道:「真的?這麼做真的有用?」

  「制臺,有沒有作用,你一看就知道。」吳超越指指遠處暫時按兵不動的太平軍,又說道:「長毛千里而來,沒有糧草補給,害怕我們真的一把火燒了江寧城裡的糧食,所以才會中計。」

  看了一眼遠處暫停攻擊的太平軍,陸建瀛更是驚喜萬分,忙又問道:「吳主事,那你還有沒有辦法再騙騙長毛,讓他們暫時退兵,或者多爭取一點時間?」

  吳超越一聽樂了,想都不想就對陸建瀛說道:「陸制臺,很容易,只要你不介意,你可以親自出面和長毛談判,就說你願意讓出江寧城和完好無損的江寧糧倉,換長毛放你率領城裡的軍民百姓離開。城下的長毛大將肯定做不了主,也肯定要稟報洪秀全和楊秀清這些長毛首領。」

  「這麼一來,洪逆楊逆就算不中計,也起碼可以給我們爭取一個時辰的休息時間,他們如果中計真的相信,那我們可以爭取的時間就更多了,說不定還可以找各種藉口爭取更多時間,等到我們援軍到來!」

  吳超越抄襲張特的這個餿主意雖然粗淺,可是做夢都想拖到援軍到來的陸建瀛聽了卻是讚不絕口,馬上就同意依計而行。結果也恰好就在這個時候,早就等得不耐煩的吉文元再次派出使者來到城下,要求陸建瀛馬上出來談判,否則就要立即發起進攻。

  終於輪到咱們一直吃乾飯的陸大總督大顯身手了,正正衣冠站到了箭垛旁邊後,陸建瀛先是大聲表明自己的身份,然後在吳超越的指點下要求太平軍攻城主將過來談判,吉文元見了也無比聽話,立即同意親自與陸建瀛談判。只是害怕吳軍練勇的冷槍冷炮,所以吉文元沒敢走得太緊,只是派了一些親兵來回傳話,借親兵之口間接與陸建瀛談判。

  如吳超越所料,當陸建瀛提出要以交出城池和糧倉為藉口換取太平軍讓路放行後,吉文元果然不敢私自做主,只是要求陸建瀛暫時等待一段時間,等他與洪秀全、楊秀清取得聯絡再給陸建瀛答覆。陸建瀛聽了大喜,不但一口答應,還不用吳超越指點就主動喊道:「好,本督可以等待,請告訴你們的首領,最好請他們親自到神策門城下來,親自與本督當面談判!」

  帶著陸建瀛的口信,吉文元的使者一路打馬飛奔到了下關水寨,通過太平軍將士的層層封鎖,浪費了不少時間才得以見到洪秀全和楊秀清,向洪楊二人稟報神策門發生的情況。結果吉文元的使者才把話說完了,鼻子差點氣歪的楊秀清就放聲咆哮了,「蠢貨!這是緩兵之計,你們這些蠢貨怎麼就信了?馬上回去告訴吉文元,叫他別理清妖的詭計,只管給本王繼續攻城!」

  吉文元的信使唱諾,剛想離開時,不料高坐正中的洪秀全卻突然開口,先是叫住吉文元的使者,然後很是疑惑的向楊秀清問道:「東王兄弟,你為何認定這是清妖奸計?我天國大軍重兵圍城,清妖總督棄城求活,這很符合情理啊?如果清妖總督是真心求活,你又斷然拒絕,清妖真的放火把城中糧草燒光,不是太可惜了?」

  「萬歲,怎麼連你相信清妖的鬼話?」楊秀清哭笑不得,耐心解釋道:「萬歲明鑑,且不說到目前為止,還從來沒有督撫一級的清妖向我軍投降。就算這個陸建瀛真的有心和我們談判,他也應該是登上鄰近下關的儀鳳門,要求與我軍談判,那會跑到遠離下關碼頭的神策門說這樣的話?這不是故意拖延時間是什麼?」

  楊秀清的分析自然是完全合情合理,可惜洪秀全卻還是不信,又表態懷疑陸建瀛是見神策門戰事危急才生出這個念頭,還動心想親自到神策門下和陸建瀛親自談判。楊秀清勃然大怒,乾脆又上演了一出天父下凡的精彩戲劇,先以天父的名譽訓斥了次子洪秀全一通,然後又衝著吉文元的使者咆哮道:「快去傳令,叫吉文元繼續攻城,再有遲疑,天法不容!」

  楊秀清的決策自然正確,見識分析也自然精妙,然而無用,等他的命令送到了吉文元的面前後,神策門這邊都已經爭取了足足三個小時的時間休息調整,所以再當太平軍發起第七次蟻附攻城時,不但時間已經是下午三點,還必須得面對體力已經基本恢復的神策門守軍的迎頭痛擊,不但損失更大,還再難收到消耗吳軍練勇彈藥和體力的效果。

  順便說一句,看到太平軍連招呼都懶得打就直接發起進攻,陸大總督連滾帶爬的衝下城牆逃命的同時,還沒忘了衝吳超越叫喊,「吳主事,以後再有這樣的妙計,你記得一定要馬上稟報本官,只要能爭取時間,本官一定採納!」

  是日,太平軍猛攻江寧十三門整整一個白天,直到天色全黑方才退兵撤走。看到了太平軍撤退後,筋疲力盡的江寧清軍也馬上橫七豎八的歪倒在城牆上,象是差點淹死一樣的大口大口喘氣,許多士兵還才剛躺下就鼾聲大作的睡去。而神策門這邊的情況也同樣如此,即便在中午騙到了三個小時的休息時間,卻因為是真刀實槍的與太平軍接連火拼多場,士兵和練勇仍然還是累得連慶祝歡呼的力氣都不剩下,許多人同樣是倒地就睡。

  吳超越和張繼庚同樣累得十分夠戧,但這兩個奸猾之輩都害怕太平軍去而復返,堅持著都沒有立即下城休息,一邊讓士兵練勇繼續保持戒備狀態,一邊仍然緊張的觀察著太平軍的一舉一動。在此期間,張繼庚還向吳超越提醒道:「吳主事,這會不管長毛是真退假退,今天晚上你的練勇都不能脫衣睡覺,必須時刻提防長毛又來攻城。」

  吳超越點點頭,問道:「炳垣先生,以你之見,類似今天這樣的進攻,長毛能夠持續多久?」

  「才只是開始。」張繼庚臉色陰鬱的回答道:「長毛以地穴攻城時有個習慣,就是先會發起一段時間的佯攻,然後再突然引爆埋藏在城牆下的火藥,最後才發起真正的總攻。所以,如果不幸被我料中,靜海寺那邊是假炮臺真地道,那麼今天的戰事就只是長毛的佯攻,長毛真正的進攻,也還在後面!」

  「今天還只是佯攻?」吳超越有些傻眼,探頭看看城下橫七豎八的屍體,驚訝說道:「今天的進攻也算是佯攻的話,那長毛也太捨得下本錢了吧?洪秀全和楊秀清他們,就真不把士兵的命當成……。」

  話說到這裡,吳超越已然自行打住,驚訝說道:「不對!難道長毛今天的進攻,只有神策門這邊是真的?其他城門都是裝模作樣的佯攻?」

  「吳主事,你現在才看出來啊?」張繼庚苦笑說道:「其實正午的時候,我就已經看穿了長毛的真正用意,他們是真的在猛攻神策門,但他們的目的並不是為了攻破神策門,更不敢奢望能夠從這裡取得突破。他們真正的目的,是纏住你,讓你無法分身去救其他城門!」

  說罷,張繼庚又看了一眼吳超越,淡淡說道:「吳主事,今天我讓麾下練勇不惜代價的抗擊長毛,其實真正的目的也是為了讓你節約火槍彈藥和練勇體力,讓你隨時可以抽身去救其他城門。不然的話,我能看不出來吳主事你今天沒用全力,一直在儘量節約火槍子彈?」

  吳超越沉默不語,心裡是既感謝張繼庚的全力分擔,也暗恨這個鐵桿漢奸的執迷不悟,鐵了心給滿清八旗當奴才還不知悔改。張繼庚則又嘆了一口氣,道:「我現在最擔心的就是儀鳳門,那裡的地聽雖然沒能發現長毛的地道,但那是因為連續下大雨造成的,所以吳主事,如果儀鳳門那邊傳來爆炸聲響,還望你立即提兵去救儀鳳門,千萬別辜負了我的一盤苦心。」

  什麼叫好心當做驢肝肺,張繼庚就是好心被當做了驢肝肺,聽了張繼庚發自肺腑的由衷之言後,吳超越不但沒有半點感激,相反還在心裡暗暗琢磨道:「不行,得想辦法把這個鐵桿漢奸弄走!不然的話,太平軍在儀鳳門那邊爆破得手,我在這裡出城突圍,這個鐵桿漢奸肯定不答應,萬一這個狗漢奸在我出城時突然把甕城的千斤閘放下去,那我的麻煩就大了!」

  想把受命助守神策門的張繼庚弄走雖然沒有那麼容易,但還是那句話,在坑蒙拐騙方面能夠難得住吳超越的事情不多,仔細盤算了片刻後,吳超越就又想出了一個餿主意,忙向張繼庚說道:「炳垣先生,既然你無比懷疑長毛的真正主攻點是儀鳳門,還有長毛猛攻神策門是為了牽制我,那麼為了謹慎起見,我們乾脆搶先佈置一支疑兵如何?」

  「疑兵?」張繼庚眼光一閃,忙問道:「如何佈置?」

  「弄一些木棍,綁上刀子冒充刺刀,給你的練勇備著。」吳超越建議道:「如果真的出現了什麼緊急軍情,你就帶上你的練勇,打上我的旗幟,假裝成我的軍隊,或是去救援戰場,或是冒充我繼續留守神策門。這麼一來,江寧城中就等於出現了兩支松江團練,關鍵時刻突然使出,必然可讓長毛疑神疑鬼,猜不透我的真正所在!」

  「好主意!」張繼庚一聽大喜,一拍箭垛說道:「長毛對吳主事你這麼忌憚,看到你的練勇調動,必然會做出臨陣調整,有利於我軍見機取利!此計大妙,我這就去準備!」

  說罷,張繼庚還真的急匆匆去了組織他的練勇準備假冒吳軍練勇,吳超越見了心中暗喜,暗道:「狗漢奸,最好是太平軍把你當成了我,全力的圍追堵攔,讓我可以更輕鬆的突圍撤退。」

  沒心沒肺的嘀咕完了,吳超越還又抬眼去看遠處的太平軍營地,心裡更加沒心沒肺的嘀咕道:「洪秀全,楊秀清,你們爭點氣,趕緊炸開城牆殺進來吧,老子實在是不想在江寧城裡呆下去了!」

  太平軍沒有讓吳超越失望,次日清晨,咸豐三年二月初十的清晨,卯時將半,天未明,大霧籠罩,一片朦朧的儀鳳門那邊就突然傳來了驚天動地的一聲巨響,獅子山正面的城牆轟然倒塌,露出一個兩丈來寬的缺口!

  與此同時,早已調整好了炮位的太平軍火炮也數十門一起發炮,猛轟城牆爆破處,不但大為加強了爆破效果,還意外的引發了城牆上的一門紅衣大炮殉爆,雷鳴般的爆炸聲中,獅子山正面的城牆接連垮塌,城牆缺口迅速擴大至六丈以上!

  江寧,城破!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6-24 18:27
第六十八章 江寧城破

  太平軍炸開儀鳳門城牆的時候,累了一整天的吳超越還正在酣睡之中,被巨大的爆炸聲驚醒,又聽到儀鳳門那邊傳來接連不斷的火炮轟擊聲,雖然還來不及去探察太平軍的地道爆破效果,吳超越心裡還是馬上明白——必須立即著手準備突圍撤退了!不然的話,被自己祕密幫助過的太平軍一旦成功殺入城內,鐵定會忘恩負義把自己千刀萬剮!

  ——當然,關於是否忘恩負義,李開芳、林鳳翔和吉文元等太平軍將領都表示不服!

  明白局勢的危險,吳超越再不遲疑,立即檢查了隨身裝備,然後衝出房去,向已經全都被爆炸聲驚醒的吳軍練勇大聲下令,命令得力幫手鄧嗣源率領本哨人馬留守營地,看守剩下的武器彈藥,沒有自己的命令絕不許離開,又命令所有練勇檢查乾糧飲水和武器裝備,每人攜帶三十顆擊針槍子彈上城,同時又密令心腹吳大賽收拾金銀細軟,先行聯繫居住在鄰近小院的傅善祥和婉貞,讓她們萬不可離開住所半步,也做好隨時離開的準備。

  做好了這些安排後,吳超越才帶著親兵隊和另一個哨上城,與在城牆上駐紮的黃大傻和孟馹兩個哨會合。而與此同時,神策門外的太平軍也已經大量出動,正在向著神策門這邊殺來,先頭軍隊還已經逼近到了神策門兩裡內,明擺著要象昨天一樣猛攻神策門。

  這時,鐵桿漢奸張繼庚也帶著一些練勇衝上了神策門城牆,還一見面就帶著哭腔衝吳超越和耿橈喊道:「吳主事,耿守備,大事不好!被我猜中了,長毛果然在儀鳳門那邊埋了火藥,炸塌了一段城牆!」

  「炸塌了多少?長毛殺進城裡沒有?」吳超越趕緊問道。

  「聽說炸塌了六七丈,已經有一些長毛乘機殺進了城來,具體情況還沒確認。」

  張繼庚如實回答,結果耿橈一聽就大聲叫苦了,跺著腳不知所措,吳超越則是既歡喜又擔憂,生怕報仇心切的太平軍進城後二話不說就直接向這邊殺來,便趕緊向耿橈提議道:「耿大哥,既然長毛已經進了城,那麼為了安全起見,我分一個哨下城守住城門,提防長毛殺過來衝擊城門,接應城外的長毛。」

  對吳軍練勇戰鬥力無比依賴信賴的耿橈一口答應,張繼庚也不疑有他,同樣沒有反對,當下吳超越趕緊讓黃大傻率領本哨下城守衛城門甬道,又悄悄盯上了甕城千斤閘的控制機關,尋思如何才能找到機會破壞機關,讓千斤閘失去作用。

  剛把黃大傻派下城,還沒等居住在城內各寺庵的練勇上城助戰,城外的太平軍就已經發起了猛烈進攻,還一次性就投入了超過兩千的兵力直接蟻附攻城,吳超越和耿橈、張繼庚等人無奈,只得按照的辦法全力抵抗,以石頭灰瓶重點打擊搭上城牆的飛梯,以火繩槍射擊遠處敵人,期間吳超越還難得大方的讓親兵用左輪槍射擊蟻附敵人,拼命穩住神策門這邊的防線。

  有居高臨下的優勢,太平軍的攻城手段又比較單調,除了用飛梯蟻附外最多就只是拿撞木撞擊一下城門,應對起來比較容易,暫時確保神策門安全倒是問題不大。但是城內的情況卻十分糟糕,儀鳳門大街、三牌樓、馬臺街和金川門那邊接連冒出火頭濃煙,也不知道是太平軍已經殺到了那裡,還是活動猖獗的天地會成員放火製造混亂,同時朝陽門和聚寶門那邊也是炮聲不斷,很明顯也已經展開了激戰。

  受此影響,人心惶惶的江寧百姓基本選擇了閉門不出,籌防局那些戰鬥力為負的練勇也基本都沒上城助戰,張繼庚控制的練勇雖然士氣相對比較高上一些,卻也只有六七成上到城牆作戰,餘下的全都當了逃兵,神策門這邊本來就單薄的兵力也因此變得更加單薄。

  考驗陸建瀛和祥厚等江寧大佬統帥指揮能力的關鍵時刻來臨,結果讓張繼庚欲哭無淚和讓吳超越悄悄暗喜的是,負責外城防禦的陸建瀛始終就沒下達過一道命令應對如此危局,倒是內城那邊聽說派出了預備隊救援儀鳳門,但這個道聽途說卻始終沒有得到證實,相反倒是位置最為偏僻的太平門那邊也冒出了火光濃煙,還有人報告說那邊的槍聲十分密集,還確認槍聲是在城牆內部響起。

  沒有上帝視角,又嚴重缺乏情報支持,江寧城中最有謀略的張繼庚和最能打的吳超越都拿這樣的混亂複雜局面束手無策,只能是一邊奮力抵擋太平軍的進攻,一邊派人去兩江總督府的陸建瀛聯繫,同時聯繫籌防局的其他紳董,讓他們儘可能組織練勇上城來幫忙。結果去和陸建瀛聯繫的人沒回來,與吳超越小有交情的惠徵穿著官服跌跌撞撞的跑上了神策門,帶著哭腔對吳超越喊道:「賢弟,不好了,長毛炸開了儀鳳門的城牆,還搶佔了城牆缺口,大股的長毛正在進城,外城已經破了!」

  「陸制臺呢?他到那裡去了?」張繼庚搶著問道。

  「他去內城了。」惠徵哭喪著臉說道:「剛聽說長毛殺進了城,陸制臺就去了內城,說是要和祥將軍商量如何守城,但一去就再沒回來。」

  「老匹夫!」早就對陸建瀛滿肚子火氣的張繼庚重重一拳砸在城牆上,咆哮道:「什麼商量如何守城?這個老匹夫九成九又是臨陣逃跑,進內城逃命!」

  「炳垣先生,別楞著了。」吳超越乘機慫恿道:「用我們昨天商量的辦法,你打著我的旗幟往儀鳳門去,佈置疑兵恐嚇長毛,為我們爭取應變時間!」

  「儀鳳門那邊形勢危急,應該你去才對。」張繼庚反對,說道:「我打著你的旗幟留守神策門,替你牽制這裡的長毛。」

  「你糊塗啊!」吳超越急得直跺腳——這次是真的急得跺腳,振振有辭的飛快說道:「江寧城裡除了我的練勇外,還有那支軍隊靠得住?我未經號令就擅自負責助守的神策門,如果陸制臺和祥將軍他們有什麼十萬火急的軍令送來,又不能及時和我取得聯繫,豈不是誤了城防大事?」

  覺得吳超越的話有道理,一心想要守住江寧城的張繼庚也沒遲疑,馬上就從吳超越手中接過吳字大旗,帶著他的練勇冒充吳軍練勇趕往儀鳳門助戰。臨行時,張繼庚還拉著吳超越的手說道:「吳主事,我走之後,一定要讓籌防局的其他紳董儘量組織練勇上城,他們就算打仗靠不住,也可以替你暫時抵擋一陣子,讓你可以脫身去執行陸制臺他們的軍令。」

  「知道知道,快去,再遲的話,長毛又殺上來,你就想走也走不了啦。」

  吳超越不耐煩的催促,張繼庚也沒再猶豫,趕緊乘著太平軍蟻附軍隊暫時被殺退的機會,帶著他的練勇打上了吳超越的軍旗沿城牆西進,趕往儀鳳門那邊助戰,又故意讓那些揹著吳軍報廢刺刀的練勇走在箭垛旁邊,儘可能製造吳軍練勇已經奉調趕往儀鳳門增援的假象,吳超越則命令自軍練勇暫時取下刺刀,以免暴露自軍的真正位置。

  還別說,吳超越這手疑兵計還真起到了不小作用,在單筒望遠鏡裡看到吳超越那面張牙舞爪的吳字大旗向儀鳳門方向移動,急紅了眼的吉文元馬上又加強了攻城力度,向蟻附戰場上一口氣投入四千兵力,妄圖牽制住正在列隊離開的『吳軍練勇』。結果雖然也確實給真正的吳軍練勇製造了不小壓力,卻吃虧在攻城武器過於單一,效果始終不大,幾次有士兵僥倖衝上城牆,也迅速被暫時卸掉刺刀的吳軍練勇開槍殺害,沒能守住城牆陣地。最後吉文元也沒了辦法,只能是趕緊派人向正在儀鳳門主攻的李開芳報告這一情況。

  好不容易打退太平軍的這波瘋狂進攻,吳超越找到躲在城牆死角處瑟瑟發抖的惠徵,揪住他低聲說道:「快,去婉貞那裡,先把你的官服換了,然後帶婉貞和那個傅善祥去我的營地,我在那裡留了一個哨,讓他們先保護你,然後等我消息。」

  也是福至心靈,雖然隱約猜到了吳超越已經在佈置跑路,但惠徵還是沒有半點猶豫,馬上就下了城去找女兒準備再次逃命,而惠徵前腳剛走,吳超越也馬上就找到了耿橈攤牌,對耿橈說道:「耿大哥,事情到了這一步,你有什麼打算?是準備與江寧城共存亡?還是有其他打算?」

  臉色陰沉的看看已經一片大亂的城內街道,耿橈遲疑著反問道:「吳兄弟,你有什麼打算?」

  「先破壞千斤閘,預防萬一,然後再見機行事如何?」吳超越指著由綠營兵控制的千斤閘開關建議道。

  貪財無能的耿橈只有一點讓吳超越欣賞,就是行事還算比較果斷,聽到了吳超越的建議後,耿橈連眼皮都沒眨一下,馬上就衝上去推開守閘士兵,直接把剛整修過的控制桿卸掉,然後又採納吳超越的建議,讓吳軍練勇把幾根大鐵釘砸進了滑軌縫隙中,徹底堵死滑軌。而旁邊雖然也有幾個綠營兵在場,卻誰都沒有吭聲反對。——畢竟,他們也知道出城逃命時一旦這道千斤閘落下,他們就會變成甕中之鱉,想跑都跑不出去。

  解決了千斤閘這個麻煩後,金川門那邊的街道上已然可以隱約看到太平軍的旗幟,而讓吳超越和耿橈喜出望外的是,神策門外的太平軍不但沒有繼續發起進攻,相反還分出了一部分兵力去增援金川門戰場。吳超越和耿橈暗喜之餘,也馬上各自暗中安排部下準備出城逃命,同時吳超越還承諾親自率軍擔任先鋒,帶著耿橈的一百多綠營兵殺出重圍。

  萬事具備,最後已經只剩下如何突圍逃命了,然而就在吳超越與耿橈低聲商議突圍細節的時候,新的意外卻突然發生——在幾個隨從的攙扶下,兩江總督陸建瀛突然跌跌撞撞的衝上了神策門城牆,還一見面就揪住吳超越,同樣是帶著哭腔說道:「吳主事,大事不好,儀鳳門破了,聚寶門也破了!」

  「聚寶門也破了?」吳超越吃了一驚,說道:「聚寶門那邊有三道甕城,怎麼可能這麼快就破了?」

  「聚寶門那邊有奸細!」陸建瀛哭訴道:「之前傳說長毛要殺盡僧尼,有許多和尚逃進了城裡避難,那曾想那些和尚有許多都是長毛改扮的奸細,他們乘著聚寶門的守軍被調到儀鳳門增援,就突然殺上了城牆,打開城門接應長毛進城,所以聚寶門就破了!」

  工事堅固江寧第一的聚寶門就這麼輕輕鬆鬆的丟了,不仔細甄別最容易被剪辮太平軍假扮的和尚,不從鄰近城門調兵增援儀鳳門,偏偏要從距離最遠又最重要的聚寶門調兵,碰上這麼一位高明的總指揮官,吳超越算是欽佩得五體投地了。而苦笑之餘,吳超越又生出了一些擔憂,忙又問道:「陸制臺,那你來神策門幹什麼?之前不是傳言,說你去了內城麼?」

  書中說明,陸建瀛確實逃往了滿城,可惜守滿城的祥厚不但不許陸建瀛進城,還要陸建瀛組織城裡的百姓反擊,陸建瀛是實在沒了辦法才來的神策門。但這麼丟臉的事,陸建瀛當然不好意思告訴吳超越和耿橈,遲疑了一下後,陸建瀛才說道:「本督是去內城和祥將軍商量如何反擊,鑑於現在江寧的外城已經難保,祥將軍他決定全力退守內城等待援軍,本官准備去鎮江調集各路援軍發起反擊,殺回來增援祥厚將軍他們。」

  聽到陸建瀛這話,吳超越和耿橈的眼睛當然亮了,然後吳超越還佯做驚訝的問道:「陸制臺,你要去鎮江徵調援軍?現在長毛圍城,你如何出去?」

  「所以本官才來你這裡。」陸建瀛哭喪著臉說道:「吳主事,本官命令你率領本部人馬護送本官出城,殺出長毛重圍去鎮江求援!」

  私自出城逃命,將來無論如何都跑不掉一個臨陣逃脫的罪名,但是奉命保護陸建瀛出城突圍就完全不同了,所以聽到陸建瀛這道命令,吳超越當然是馬上唱諾,還笑得連眼睛都眯成了縫,那邊的耿橈卻急了,忙問道:「陸制臺,那我呢?末將麾下可是隻有一百多綠營了,吳主事保護你突圍了,我怎麼能守住神策門?」

  「一起走,一起走。」陸建瀛忙不迭的說道:「耿守備你也護送本官突圍。」

  耿橈終於和吳超越一樣的眉花眼笑了,陸建瀛則是連連跺腳,命令吳超越和耿橈趕緊準備保護他突圍的事,吳超越和耿橈一起趕緊答應,迅速決定由吳軍練勇先下城集結,然後耿橈帶著綠營緊隨出城,留下至今還不知情的江寧練勇在城上繼續堅守。

  也是直到保護著陸建瀛下城後,吳超越才驚訝看到陸建瀛還帶來了幾輛馬車和二十來匹戰馬,每匹戰馬身上還馱有兩個大包裹,雖然陸大總督老臉有些泛紅的聲稱那些包裹裡裝的全是公文書籍,但吳超越卻懶得計較上面到底裝的是什麼玩意,還靈機一動的從陸建瀛那裡要來一輛馬車,派人把城牆上剩下的火藥搬來裝在車上,佈置好了引線,又在馬身上繫了一串鞭炮,並且無比陰毒的蒙上了戰馬眼睛…………

  接到吳超越的命令後,留守營地的鄧嗣源帶著惠徵父女和傅善祥趕來了城下與吳超越會合,吳超越先是把剩下的彈藥八成分發給了自軍練勇隨身攜帶,只留兩成預防萬一,又安排惠徵和陸建瀛擠在一輛馬車上,讓傅善祥和婉貞坐上另一輛,再次檢查了乾糧和飲水的攜帶情況,吳超越才讓耿橈控制的綠營兵打開城門,在甕城裡調整好了隊列隊形,最後才打開甕城的城門率軍,也把那輛裝有火藥的馬車趕到了最前面。

  讓吳超越十分無語的是,儘管他已經一再承諾會帶著綠營兵突圍,可是神策門的一百多綠營兵卻只有五六十人跟了出來——餘下的全都跑回了城裡去趁火打劫,或者更換衣衫藏入民居逃命。

  事還沒完,看到神策門突然打開,一隊清軍士兵突然殺出城來,在遠處列陣以待的吉文元當然是毫不猶豫的派遣一軍上前阻攔,然後還沒等正式交戰,那些出城的綠營兵又再度崩潰,大呼小叫著眨眼間又逃得乾乾淨淨,包括早就換上了百姓衣服的耿橈都撒腿逃向了沒有太平軍阻攔的玄武湖那邊,還一邊跑一邊大聲的喊,「吳兄弟,我去玄武湖那邊給你探路!你要是突圍不利,就過來找我!」

  壓根就沒指望過這些一天到晚拿大煙槍時間比拿火槍時間還長的綠營大爺能起什麼作用,吳超越當然沒有在意綠營兵的不戰自潰,惟獨擔心他們會影響到自軍的士氣,但還好,綠營兵的不戰自潰只是導致一些陸建瀛的隨從也跟著他們逃命,紀律嚴明的吳軍練勇卻依然還在列隊前進,沒有出現士卒離隊逃亡的情況——只是這些練勇心裡具體怎麼想,吳超越就不知道了。

  沒用陸建瀛吩咐,心理有數的吳超越就已經安排了幾個親兵代替陸建瀛的隨從,牽著陸建瀛帶來的那些馬匹繼續前進,然後才舉起望遠鏡觀察來敵,見這次的來敵不多,裝備也明顯很差,吳超越便沒有立即下令點燃火藥車,只是命令軍隊大步上前,在近敵時再裝上刺刀開槍射擊,結果肆無忌憚正面殺來的太平軍看到吳軍練勇突然裝上刺刀開槍射擊,猝不及防下手忙腳亂,被高射速的擊針槍打得是人仰馬翻,屍橫遍野,大呼小叫著四處奔散逃命。——這裡必須交代一句,這支太平軍之所以這麼不能打,是因為他們全是二線輔兵。

  「糟糕!中計了!」

  事實上剛在望遠鏡裡看到出城殺來的清軍突然裝上刺刀,受命指揮神策門戰場的太平軍大將吉文元就已經明白中計,懊悔之下吉文元也沒遲疑,趕緊命令自己麾下最精銳的兩千戰兵發起衝鋒,正面攔截真正的吳軍練勇,同時又派人聯繫在後面押陣的韋昌輝,讓韋昌輝知道他的目標仍然還在神策門。

  精兵和輔兵最大的區別就是武器裝備,在望遠鏡裡看到第二波殺來的太平軍全都裝備雪亮利刃,手裡拿的也是價格昂貴的制式盾牌,吳超越再不遲疑,馬上命令點燃火藥車和戰馬身上的鞭炮,鞭炮劇烈爆炸間戰馬吃疼,沿著平坦官道發足狂奔,直接衝向了對面來敵。

  蒼天有眼,關鍵時刻,吳超越山寨的火牛計出現了一個巨大偏差,那就是忘記了計算導火索的燃燒時間,受驚戰馬帶著火藥車衝到了太平軍的精兵面前時,導火索仍然沒有燃盡,同時經驗豐富的太平軍精兵也紛紛散開避馬,吳超越的火馬計不要說是炸死炸傷大量的太平軍精銳了,就是連太平軍士兵都沒有撞傷半個,就直接衝了過去。

  「幹!老子怎麼忘記計算導火線長度了?!」

  懊悔大叫的時候,吳超越那雙三角小眼突然瞪得比牛眼還大,許多的吳軍練勇也是雙眼圓瞪,緊張得連呼吸喊叫都忘了!

  因為,那輛裝著幾百斤火藥的馬車沿著平坦官道前進間,竟然直接向著太平軍的帥旗所在衝了過去,保護吉文元的太平軍士兵雖然紛紛開槍放箭,列隊阻攔,可那匹戰馬的眼睛是被黑布蒙上,又是野獸熬得住疼,被射中幾槍幾箭都一時不死,反而還跑得更快!衝得更猛!

  「車上在冒煙!車上有火藥!」

  終於有太平軍士兵看出不對,幾個太平軍士兵也馬上衝了上去,冒著被炸死的危險去拉馬車韁繩,不給火藥車衝到吉文元面前爆炸的機會。然而就在他們聯手奮力拉住狂馬,狂馬揚蹄人立間,火藥車上的那根該死的導火線也終於燃燒到了盡頭…………

  「轟炸!」

  巨響聲中,硝煙瀰漫間,捨身攔馬的幾名太平軍勇士自然都被氣浪掀出了幾十步遠,連聲音都來不及發出就已經壯烈犧牲。然而令太平軍將士難以置信的是,也不知道什麼原因,至少二十步外的吉文元居然也仰面倒在了地上,上半身和臉上還盡是鮮血和肉末!

  躺下的吉文元頭部後方,還有一具血肉模糊的戰馬屍體!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6-24 18:27
第六十九章 艱難突圍

  火藥車爆炸產生的氣浪確實沒有傷到太平軍大將吉文元的半根毫毛,可誰也沒想到的是,被氣浪吹起的拉車戰馬飛出去後,竟然要死不死的恰好砸到了吉文元的身上,飛行慣性再加上幾百斤重的戰馬屍體,這麼巨大的力量砸來,即便沒能要了吉文元的命,卻也把吉文元砸下戰馬,並且當場砸暈了過去。

  或許火藥車按原計劃在太平軍精兵人群中爆炸也沒這麼好的效果,因為那樣炸頂多就是炸死炸傷幾十個太平軍精兵,頂天混亂一下太平軍的隊形,多少給吳軍練勇減輕一些壓力。然而火藥爆炸的效果無意中導致了吉文元昏迷後,情況就完全的大不相同了。

  「吉丞相————!」

  慘呼聲中,吉文元的旗陣立即就是一片大亂,後面列陣以待的太平軍將士同樣是紛紛譁然,爭先恐後的伸長脖子張望前方情況,是既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軍心也頓時一片慌亂。還有那些正在衝鋒中的太平軍精銳回頭看到火藥車在吉文元的旗陣前爆炸,又看到旗陣裡一片混亂,這些精銳強兵再是如何的經驗豐富也難免有些緊張擔憂,未及與吳軍練勇交戰便與自行挫了銳氣,衝鋒速度多少有些放緩。

  「炸死長毛大將了!弟兄們,保持隊形,前進!前進!」

  用望遠鏡看到火藥車在敵人旗陣近處爆炸,又看到敵人的旗陣出現混亂,吳超越當然抓緊機會胡說八道的大喊大叫,藉以鼓舞士氣。結果效果還不錯,多少消除了一些吳軍練勇的恐懼緊張情緒,也讓四百多名吳軍練勇繼續保持著嚴整的隊形小跑前進,行軍速度雖遠不及步兵衝鋒那麼的快,卻勝在隊列整齊,隨時可以投入集體作戰。

  「走!走!快走啊!衝出去,殺出去!殺出長毛的包圍,人人都有重賞!」

  不懂什麼是線性戰術的精髓,只是看到吳軍練勇身出重圍仍然還走得不緊不慢,躲在馬車上的陸建瀛當然是急得滿頭大汗,吼叫著只是催促吳軍練勇發起衝鋒。好在經過嚴格訓練的吳軍練勇只聽吳超越的命令,陸建瀛官再大在此刻也毫無作用,吳軍練勇仍然只保持著嚴整隊形小跑前進,緊握步槍耐心等待吳超越的開槍命令。

  幾場殘酷激戰打下來,多少積累一些戰場經驗的吳超越已經再不是青浦戰場上那個戰場初哥,雖然沒膽量象英國龍蝦兵那樣瘋狂到距敵三十碼才開槍射擊,但也耐心等到了距敵只剩五十米時,吳超越才命令自軍練勇停住腳步,舉槍瞄準。而期間太平軍雖然也疏疏落落的開了幾槍,卻收效甚微,不但幾乎都沒有擊中吳軍練勇,還自行混亂了隊列,將失去了指揮官的隱患更加擴大。

  「開槍!」

  伴隨著吳超越的一聲令下,吳軍陣前彷彿是響起了一聲炸雷,白色的硝煙噴湧而出,密集的子彈也呼嘯著射向正面衝來的太平軍將士,再緊接著,此起彼伏的慘叫吼叫聲也馬上在太平軍隊伍中響起,中槍倒地的太平軍將士接連不斷,只第一排射擊,就有超過五十名太平軍將士陣亡和受傷,太平軍的衝鋒勢頭也頓時為之一促。

  第一排吳軍練勇單膝跪地裝彈間,第二排的吳軍練勇也毫不猶豫的瞄準對面來敵開槍,滑膛槍的射擊精度雖低,但是在五十米距離內射擊誤差卻又幾乎可以忽略不計,槍聲連綿間,密集衝來的太平軍將士也象割麥子一樣的成排倒地。

  必須保護陸建瀛一行人,吳超越這次安排的隊形是前後各兩個哨,無法用三段射,但影響不大,逐漸在實戰中歷練出來的吳軍練勇配合高射速的擊針槍,兩段射的速度比之火繩槍的三段射都只快不慢。兩輪射罷,還沒等太平軍向前衝出十米,第一排單膝跪地的吳軍練勇就已經起身瞄準射擊,然後又換上第二排開槍射擊,連綿不斷的槍聲組成一片死亡火網,把正面衝鋒的太平軍將士轟得是人仰馬翻,死傷不斷,傷亡數字轉眼就已經突破了兩百之數。

  太平軍士兵不是傻子,精銳戰兵更是戰場上的老泥鰍,一看吳軍練勇的正面火力太過猛烈,許多人馬上就打起了向兩翼包抄的主意,而左右散開包抄間,自然也更加混亂了太平軍的隊列,徹底喪失衝鋒慣性,吳軍練勇的擊針槍更加從容的開槍射擊,繼續大片大片的擊殺太平軍士兵,迂迴衝鋒中的太平軍士兵自然也在其列,然後即便零零散散的迂迴到吳軍兩翼,也同樣難以近身——不是被吳軍後面兩個哨的練勇開槍打死,就是被吳超越親兵的米尼槍精確狙擊,極個別僥倖能衝近十米內的太平軍將士則專門還有左輪槍招待,連刀子沒能掄起來就已經吳超越親兵的左輪槍打死。

  和上一次的神策門城下大戰一樣,兵力數量佔據絕對優勢的太平軍因為武器裝備的落後,在專玩線性戰術的吳軍練勇面前仍然還是被吊打完虐的命,還沒抓到半點與吳軍練勇近身肉搏的機會,就已經被這個時代全世界最先進的擊針槍和米尼槍轟得傷亡慘重,死傷無數。

  這一次比上一次還慘,上次太平軍名將李開芳一眼看破吳軍刺蝟陣的最大弱點是方陣內部,下的衝鋒命令是不惜代價衝進吳軍刺蝟陣內部,受命衝鋒的黃懿端又是太平軍中屈指可數的難得猛將,靠著人命堆才堆到吳軍練勇面前爭取到近戰機會。而這一次吉文元下的命令卻是阻擊吳軍練勇前進,還下了這道命令後就直接暈了過去,沒辦法象李開芳那樣的靈活調整戰術,儘可能爭取近戰機會。所以隨著槍聲的持續連綿,在得不到後軍支援又無法近身的情況下,死傷慘重的太平軍將士很快就招架不住了,將領士卒紛紛向後敗退,擁有絕對射程優勢的吳軍練勇乘機不斷開槍,打死打傷了更多的太平軍將士。

  這時,太平軍大將趙鎮元已然暫時接過了吉文元的指揮權,見前軍敗退,統率能力更差的趙鎮元不顧自軍士兵多是虛張聲勢的老弱士兵,竟然命令六千軍隊兩路出擊,一左一右去衝吳軍兩翼,又命令中軍結陣而守,妄圖守住正面用人數淹沒吳軍練勇。而吳超越雖然在經驗方面遠遠不及趙鎮元,卻勝在得到過先進戰術傳授,見太平軍兩翼殺來,吳超越也馬上變陣,再次擺出名符其人的刺蝟陣,組成方陣把陸建瀛一行人和自己包圍在中間,然後繼續小跑向前推進。

  趙鎮元的昏招一出,太平軍虛張聲勢的真面目也很快暴露無遺,彷彿十二年前的三元里大戰再現,手裡拿著竹槍、鐵刀和斧錘等等原始武器的太平軍士兵人數雖多,左右殺來只一眨眼就把吳軍練勇的方陣包圍,然後卻是連吳軍方陣的七八十米內都不敢靠近,只是遠遠的吆喝吼叫,互相鼓舞同伴上前衝殺,自己則幾乎不敢前進寸步,偶有幾個不怕死的上前,也馬上被吳軍練勇的幾槍打退,繼而逃得更遠。看上去吼叫震天,人頭密密麻麻,實際上卻是象老虎咬刺蝟,根本就找不到地方下口。

  與之完全相反的是,小跑前進到了太平軍的中軍近處後,吳軍練勇只幾輪槍擊下來,阻攔在道路前方的太平軍士兵就已經是死傷慘重,不斷出現逃亡現象,同時吳軍的狙擊手也不斷開槍,專挑穿著杏黃衣服的太平軍將領下手,接連打死打傷多名太平軍將領。

  看情況不妙,趙鎮元也曾經想象李開芳一樣不惜代價的衝鋒近身,可惜他的威信遠不及李開芳和吉文元,太平軍將士即便兩次硬著頭皮發起衝鋒,也馬上就被吳軍練勇的擊針槍打得抱頭鼠竄,陣腳迅速動搖,吳超越也乘機指揮方陣緩緩向前,徐徐如林,不斷向前推進,一點一點的碾壓太平軍的中軍陣地。

  這時,吉文元終於被親兵救醒,帶著滿身的馬血回到陣前重新接過指揮權後,只看得戰場一眼,吉文元就忍不住大聲叫苦——因為此刻太平軍的陣形早就已經是一片大亂,前軍不敢逼近,後軍想沖沖不上去,互相擁擠,互相推搡踐踏,想要重新調整隊列就必須暫時後退,而以現在的情況,一旦下令後退那些二線輔兵就有可能收不住腳步,引發全軍崩潰的可怕後果。

  實在是無計可施,吉文元也只能做好蒙受慘重損失的心理準備,一邊派人與後方的韋昌輝取得聯繫,讓韋昌輝做好阻擊準備,一邊命令還沒有出動的後軍左右分開讓出道路,繼續按兵不動,不給吳軍練勇驅使他們打免費前鋒的機會,同時親自指揮中軍緩緩後撤,牽制住吳軍練勇的行進速度,給後面的韋昌輝爭取阻擊時間。還有就是收攏之前敗退的精銳強兵,讓他們在左方重新整隊等候自己的命令。

  至於之前就已經被趙鎮元派出去的六千輔兵,吉文元是既不想理會,更不敢理會!——要是敢給他們下一道撤退命令,他們馬上就能全線崩潰,象烏合之眾一樣亂哄哄的後逃,還肯定是人那裡多往那裡去,不要說沖垮尚未出動的吉文元后軍了,沖垮韋昌輝的阻擊陣地都不是沒有可能!

  命令一條條的迅速傳達,組織能力怎麼都要比正規清軍強一些的太平軍各部迅速做出迴應,後方數量龐大的二線軍隊左右分開,主動讓出道路,以免被吳軍練勇正面擊潰;之前敗退下來精銳戰兵則迅速向左面集結,重新整隊也提防吳軍練勇向左逃竄——右面是長江無所謂;吉文元則努力約束中軍,指揮著中軍且戰且退,儘可能拖住吳軍腳步;而之前撒出去的六千輔兵則依然在吳軍刺蝟陣的左右和後方大呼小叫,也依然不敢真衝上來和吳軍練勇拼命,戰場表面上喊殺震天,槍聲不斷,實際上卻是有條不紊,暗藏殺機。

  見此情景,吳超越當然大皺眉頭,因為吳超越即便戰場經驗再是不足,也明白戰鬥力實際上參差不齊的太平軍如果發起全面總攻,其實對自軍最為有利;然而敵人的指揮官卻不但沒有這麼做,還主動讓開道路放自軍通行,反而讓吳軍練勇十分難受——發起衝鋒混亂隊形是找死,繼續這麼緩緩推進,浪費時間更浪費彈藥,持續下去同樣危險。

  犯難的時候,旁邊有人突然拍了拍吳超越的肩膀,吳超越扭頭看去時,卻見陸建瀛不知何時鑽出了馬車,還滿臉興奮的說道:「吳主事,了不起,太了不起了,老夫是怎麼都想不到,就憑你這幾百人,竟然能把長毛殺得不敢靠近。這樣的雄兵精銳,你怎麼就不多練一點出來?」

  「我那來的銀子?」吳超越沒好氣的說道:「從建軍到現在,朝廷總共就給了我一萬兩銀子,連買武器彈藥都不夠,我那來的銀子練更多兵?還有,回車上去,小心流彈流矢!」

  聽到吳超越這話,陸建瀛趕緊重新縮回車裡,又在車裡嚷嚷道:「吳主事,等你護送本督到了鎮江,本督一定為你向朝廷請功請賞,請皇上萬歲給你更多的銀子,練更多這樣的雄兵!」

  說罷,陸建瀛還下意識的看了看他帶來的二十來匹馬——天地良心,這些馬身上馱的真是書籍啊!

  與此同時,吳超越也迅速盤算出了一個主意,下令停止開槍繼續前進,還叫士兵端起刺刀裝出要和太平軍近身肉搏的模樣,結果老奸巨滑的吉文元雖然沒有上當,之前被趙鎮元撒出來的六千輔兵卻全都中計,全都吼叫著清妖沒槍子了發足衝鋒,吳超越則催促吳軍練勇加快行進,儘可能拉近與吉文元部的距離,直到那些二線輔兵吼叫著衝到了三十米處,吳超越才大聲下令戰兵一起開槍。

  三百多支擊針槍同時開火,場面與聲響當然是要多壯觀就有多壯觀,白色硝煙四面噴湧間,四面八方的太平軍士兵也接連中彈倒地,然後吉文元的中軍情況還好點,衝擊吳軍方陣兩翼和背後的太平軍輔兵卻是鬼哭狼嚎,連想都不想,掉轉腦袋就撒腿逃命,吳軍練勇飛快裝彈填藥再次射擊,驅使這些敗兵逃得更快也逃得更亂,結果也正如吳超越所願,那些太平軍的輔兵果然一跑就不再回頭,逃得到處都是,徹底不成隊形。

  抓緊機會,吳超越又是一聲令下,左右兩翼的吳軍練勇立即列隊穿插,火速將三個哨的兵力佈置在正前方,以三段射猛射前方敵人。結果這麼一來,咬牙攔住吳軍道路的吉文元中軍也終於支撐不住了,士卒將領紛紛撒腿逃命,吉文元也被親兵硬拉著向後跑,吉文元深知敗兵難擋,便趕緊大聲吼叫,「往右走!往右走!全都給我往右走!」

  如願以償的終於暫時殺退敵人,吳超越不敢有任何遲疑,連陣形都不敢做任何調整,催促著練勇只是發足衝鋒,抓緊時間沿著官道向東北面的外郭觀音門方向逃命。而吳軍練勇和陸建瀛、惠徵等人大聲歡呼的時候,吳超越卻又無比驚駭的發現,太平軍的指揮官竟然還是沒有下令發起總攻,壓根就沒想過拿那些炮灰軍隊暫時遲滯自軍腳步,吳超越的心裡也頓時明白——前方肯定還有敵人,還肯定是更加難纏的敵人,敵人指揮官是怕戰鬥力底下的炮灰軍隊被自軍殺敗,衝潰前方的阻擊陣地,所以才選擇按兵不動!

  不出所料,當觀音門遙遙在望時,吉文元果然帶著重新集結後的精銳強兵追了上來,很狡猾的沒有直接衝上來找死,也更狡猾的始終保持與吳軍練勇的距離,咬住吳超越的尾巴讓吳軍行進快不起來,同時後面也還有著數量龐大的炮灰跟來。而吳超越根本顧不得理會他們,趕緊只是舉起望遠鏡去看觀音門的情況。

  不看還好,一看之下,吳超越就有一種絕望的感覺了,被丘陵包夾的觀音門雖然大開,然而城牆上和丘陵上卻已經站滿了太平軍的弓箭手和火槍手,另有兩千多太平軍士兵在城下嚴陣以待,還把一些車輛拉到陣前排列,車上裝滿土石,既起到了防彈效果,還當道攔住吳軍練勇的去路。

  見此情景,吳超越和吳軍練勇臉色開始發白,還有已經所剩不多的陸建瀛隨從又開始紛紛離隊逃命的時候,後面的太平軍將士也獰笑著追了上來,不急著向吳軍發起進攻,只是立即分兵去封堵吳超越向兩旁逃生的道路。而與此同時,當面攔住道路的太平軍陣中也響起了整齊的吶喊聲,「超越小妖,來吧,這次看你往那裡走?!」

  「怎麼辦?怎麼辦?吳主事,長毛攔住了我們的道路,這次我們怎麼辦啊?」

  耳邊響起了陸建瀛的哭喊聲,讓本就心亂如麻的吳超越更加心煩意亂,不得不在心中不斷提醒自己,「冷靜!冷靜!只要衝過這一關,再往前就好走了!衝過去,一定得想辦法衝過去!」

  心中吶喊著,吳超越的三角眼飛快亂轉間,突然把目光定格到了對面太平軍的帥旗上,那是一面黃底黑牙旗,北方主水,尚黑,對太平軍旗幟已經下過一些功夫研究的吳超越也馬上明白,那是太平天國北王韋昌輝的旗幟!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6-24 18:27
第七十章 以天父之名

  太平天國初期的東南西北翼五王中,吳超越最不爽的就是這個北王韋昌輝,總認為如果不是他甘心給洪秀全那個色鬼老神棍當走狗,殺害太平軍真正的軍事領導人楊秀清,太平軍就算最終還是不能成事,起碼也能替老百姓多除些害,多殺些禍國殃民的寄生蟲,也因此對韋昌輝憤恨之至。

  然並卵,這會好不容易和韋昌輝碰上了面,吳超越不但沒辦法提前替太平天國除害,提前為天京事變中被害的反清義士報仇,相反自己還危機重重,稍有不慎就很可能得被韋昌輝反過來幹掉,遺憾且無奈。

  再怎麼遺憾和無奈都沒用,前方有韋昌輝守住觀音門攔住去路,後面有吉文元率軍緊追不捨,吳超越也只剩下了兩個選擇,一是改道突圍,二就是正面突破,殺出一條血路!

  改道突破顯然更危險,沒有上帝視角,誰也不敢保證江寧外郭的其他城門有沒有太平軍把守,而以壘土和丘陵為主的江寧外郭城垣雖然徒步翻越不難,但隊形肯定會被打亂,會給太平軍乘機進攻的天賜良機,同時陸建瀛一行人和惠徵父女的安全也無法保障。被迫無奈之下,吳超越也只好一咬牙一跺腳,命令軍隊重新組成空心方陣,保護著陸建瀛等人繼續前進!

  小跑著逐步拉近了與太平軍的距離,距離太平軍陣地大約百米時,提前搶佔了城牆丘陵高地的太平軍將士已然搶先開槍射擊,同時藏在攔路車輛背後的太平軍士兵也紛紛扣動扳機,乒乒乓乓的槍聲亂響間,幾個吳軍練勇也接連中槍,好在距離太遠,太平軍火繩槍的威力已然大減,吳軍練勇這才沒有蒙受巨大損失。

  與此同時,為了節約彈藥,吳超越要求擊針槍手沒有命令不得開槍,又命令狙擊手以米尼槍精確射擊丘陵和城牆上的敵人,結果這一手效果還真不錯,高精度的米尼槍接連打死打傷多名太平軍士兵,把那些搶佔高地的太平軍將士打得不敢抬頭,不是躲在樹後石後,就是乾脆趴在城牆上無法射擊——前裝槍可沒辦法爬著裝彈。

  壓制住了高地的敵人,吳超越又試圖用米尼槍精確狙擊躲在土石車後那些太平軍射手,然而令吳超越大失所望的是,那些太平軍士兵身體絕大部分都藏身車後,米尼槍難以瞄準,同時鉛質米尼彈的穿透力也太過差勁,別說是穿透滿載著土石的車輛了,就是擊中車輛的木質部分也難以穿透傷敵,所以狙擊效果極差,根本就無法做到壓制敵人。

  這時,吉文元也帶著太平軍追到了近處,汲取剛才的教訓,吃過大虧的吉文元沒敢再傻乎乎的直接衝上來找死,在近兩百米外就命令軍隊停止腳步,指揮軍隊有條不紊的向左右迂迴,呈弧形迅速包圍了吳軍練勇的刺蝟陣,寧可暫時與吳超越僵持也不貿然衝鋒。

  這麼僵持下去當然對吳軍練勇極為不利,太平軍的人力物力無窮無盡,吳軍練勇的子彈卻是打一顆少一顆,時間耽擱得越長對吳超越越不利。深明此理,吳超越也只好硬著頭皮命令練勇緩緩向前,妄圖拉近距離發揮火力猛烈的優勢。

  毫無作用,韋昌輝的狡詐遠在吳超越想象之上,本人死活不露面就算了,還命令沒有土車掩護的士兵全部單膝跪下,小心提防吳軍練勇的冷槍,同時土車後太平軍也不斷開槍射擊,輪流裝彈填藥提高射速,而隨著距離的緩緩拉近,太平軍的火繩槍也逐漸發揮出本身的威力,接連打死打傷了好幾名吳軍練勇。

  冷汗出現在吳超越的額頭上,有心想要孤注一擲的發起衝鋒,卻苦於手中兵力過少,太平軍的近身戰又相當出色,以少衝多無異於以卵擊石。不得以之下,吳超越也只好又打起了以火藥車衝擊敵人防線的注意,可是火藥已經所剩不多,太平軍那邊又搶先用滿載土石的車輛攔住了道路,火藥車衝上去也最多炸開少部分太平軍的土車防線,得手的希望微乎其微。

  左右為難時,陸建瀛又從馬車裡鑽出來給吳超越添亂,帶著哭腔催促道:「吳主事,衝啊!怎麼不叫你的練勇衝?不衝過觀音門,我們就活不了啊!快衝,衝過去了,本官一定厚報,一定厚報!」

  心裡正煩躁得厲害,再聽到陸建瀛的這些話,吳超越當然是更加火大,然而憤怒看向陸建瀛的枯瘦老臉時,吳超越卻又突然靈機一動,一個擒賊先擒王的餿主意突然浮上腦海。然後吳超越再不遲疑,一邊讓練勇把一百斤米尼槍用的火藥捆在一匹戰馬身上,象先前一樣矇住戰馬眼睛,一邊附到陸建瀛的耳邊飛快嘀咕…………

  再然後,也不管陸建瀛是否答應自己的冒險主意,吳超越馬上就讓人拿來一面白旗——吳小買辦打仗和麵條國軍隊一樣,都是寧可不帶軍旗,也要把白旗隨時帶在身邊預防萬一!接著在吳超越的命令下,一個嗓門大的吳軍練勇舉起了白旗搖晃,大聲喊道:「別打了!別打了!天國的弟兄,別打了,我們投降!我們投降了!」

  「投降?超越小妖要投降?」

  太平軍將士一片大譁,隱藏在士兵人群中的韋昌輝也是一楞,下意識的心中一喜,可是想起了昨天吉文元的教訓,韋昌輝又不敢掉以輕心,只是飛快傳令讓太平軍將士繼續保持警戒,不準有任何的輕舉妄動。而那吳軍練勇則按照吳超越的要求繼續大吼,「天國的弟兄們,我們是真的想要投降,兩江總督陸建瀛陸大人就在這裡,他老人家說了,如果你們答應讓我們投降,保證饒我們不死,他就帶著我們向你們投降!還把我們從洋人那裡買來的神槍都送給你們!」

  吼叫聲中,也不管陸建瀛是否同意,兩個親兵就已經強行把陸建瀛架到了陣前,大聲吼叫著表明陸建瀛的身份。吳超越則悄悄爬上陸建瀛和惠徵乘坐的馬車,借車簾和車箱藏身,只把槍口露在外面,憑藉些許高度優勢,緊張尋找韋昌輝的所在。那邊吳軍練勇中槍法最好的吳大賽也跑到了傅善祥和婉貞坐的馬車上,和吳超越一樣只把槍口露在車簾外面,等機會出現狙擊敵人主將。

  別無選擇,陸建瀛只能是按照吳超越的指點,帶著哭腔大喊道:「北王殿下,太平天國的北王殿下,老夫是陸建瀛,老夫是兩江總督陸建瀛!老夫保證,只要你答應接受我們的投降,答應我們投降後不殺我們,老夫就帶著部下向你投降,還把我們的武器全部交給你們!」

  還別說,韋昌輝還真有點動心——迫降一個總督級別的滿清官員,這可是太平軍將士到目前為止還從撈到過的蓋世奇功,得手後自然會極大的增加韋昌輝在太平軍內部說話的分量,再加上先進武器的巨大誘惑,已經穩操勝券的韋昌輝自然更加動心。所以稍一盤算後,韋昌輝還真讓前方的士兵大聲喊道:「好,我們北王六千歲答應了,只要你們放下武器,我們就讓你們投降!我們北王六千歲還擔保你們不死!」

  「請北王六千歲你先發誓,以天父的名譽發誓,只要老夫率眾投降,也向你交出武器,你就保證不殺我們!不然的話,老夫不敢冒這個險!」

  按照吳超越的事前指點,陸建瀛又帶著哭腔喊道:「北王六千歲,老夫知道你言而有信,一諾千金,所以只要你當眾以天父的名譽發誓,老夫就馬上讓麾下將士繳槍投降!」

  皮球重新踢回了韋昌輝的面前,一直隱藏在士兵人群中的韋昌輝也沒多想,一時衝動就站了起來,大聲說道:「好!本王以天父之名發誓,只要你陸建瀛…………。」

  「砰!」

  「砰!」

  兩聲槍響,吳超越和吳大賽幾乎同時扣動扳機,結果讓吳超越和吳大賽喜出望外的是,他們本來就相當不錯的槍法在這一刻同時正常發揮,韋昌輝的胸前和脖頸處同時噴出兩道血箭,人直接仰面摔倒,太平軍將士的人群中,也馬上發出了瘋狂的吼叫聲,「六千歲!超越小妖,無恥狗賊!」

  詭計得手,吳超越差點直接癱在車廂裡,稍一鬆懈後,吳超越又馬上跳下馬車準備戰鬥,結果不出吳超越所料,悲憤萬分的太平軍將士在痛失主帥之後,果然向吳軍練勇的方陣發起了衝鋒,血紅著眼睛衝上來要和吳超越拼命。而吳超越最不害怕的就是這點,毫不猶豫的下令開槍射擊,擊針槍和米尼槍接連開火間,對面殺來的太平軍將士接連倒地,在擊針槍的高速面前死傷慘重。

  與此同時,看到前方的友軍一片大亂,大驚失色的吉文元也只能是硬著頭皮下令發起衝鋒,結果還是和之前一樣,吶喊衝鋒的太平軍將士才只剛進入射程,馬上就被吳軍練勇的擊針槍打得人仰馬翻,死傷不斷,能夠衝進三十米距離的士兵寥寥無幾。

  不敢再去計算什麼彈藥消耗,吳超越一個勁的只是命令士兵接連開槍,咬著牙齒硬擋已經發瘋的太平軍韋昌輝部,而一夫拼命,萬夫難擋,在不計傷亡的衝鋒下,韋昌輝的部下還真衝到了吳軍練勇近處,瘋狂的刀砍槍捅,吳軍練勇被迫舉起刺刀自衛還擊,連砸帶捅的和太平軍拼命,吳超越也一邊雙手提著左輪槍找機會開槍,一邊不斷的大聲吼叫,「頂住!頂住!頂住這一次,我們就安全了!」

  發瘋的太平軍將士自然給吳軍練勇製造了巨大損失,許多太平軍士兵在悲憤之下,甚至使出了抱著吳軍練勇同歸於盡的悲壯招數,吳軍練勇則不斷後退,被壓得連連向後退縮,空心方陣也因此逐漸變成了實心圓陣,吳超越和他的親兵被盡數上陣,拿著左輪槍不斷對著面前敵人開槍,戰場上槍聲喊叫聲與刀槍碰撞聲匯為一股,聲插雲霄。

  終於,在付出了相當慘重的代價後,吳軍練勇終於還是熬過了太平軍的這一波瘋狂衝擊,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迫使太平軍士兵向後退縮。而好不容易爭取到了一點空間後,吳超越再不敢有遲疑,馬上就放出了揹著火藥包的戰馬,用戰馬炸彈去衝擊正面的觀音門防線,再接緊著,伴隨著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許多太平軍將士與那匹戰馬一起化為了齏粉,吳超越也馬上就大吼了起來,「弟兄們,衝啊!殺出觀音門,奪我生路!」

  「殺!」

  吶喊聲中,第一次在江寧戰場上發起衝鋒的吳軍練勇人人大步向前,一邊開槍一邊衝鋒,奮力衝擊已經一片大亂的觀音門防線,而韋昌輝的部下此刻是既被馬肉炸彈擾亂,又群龍無首失去指揮,有人掉頭抵擋,有人上山逃命,還有人直接逃出了觀音門,根本形不成有力阻擊。後面的吉文元急得跺腳,拼命催促士兵上前追擊,可是又殺不亂吳軍練勇的後隊,山上和城牆上的太平軍士兵也瘋狂開槍阻擊,卻又吃虧在射速太慢,同樣攔不住吳軍練勇的逃命腳步,只能是一起眼睜睜的看著吳軍練勇衝進觀音門的甬道,繼而越過觀音門,衝出了江寧外郭。

  還是到了吳軍練勇盡數越過了觀音門衝出外郭,吳軍練勇軍中才爆發出了壓抑已久的如雷歡呼。聽到歡呼,早就逃回馬車裡瑟瑟發抖的陸建瀛也這才壯著膽子把腦袋探出馬車,而再當看到他的馬車已經越過了觀音門時,陸建瀛也頓時激動大喊道:「衝出來了!終於衝出來了!老夫還以為這次死定了,想不到真衝出來了!」

  「陸制臺,別高興得太早。」旁邊步行前進的吳超越回頭提醒,道:「長毛還在追,我的子彈也快打完了,能不能順利殺出一條生路,我還不敢保……。」

  話說到這裡,吳超越就說不下去了,因為就在吳超越的眼前,陸建瀛的後腦勺上,突然飆出了一道血箭,一顆不知道從那裡打來的子彈,不偏不倚恰好打中了陸建瀛的後腦,子彈穿骨透腦,當場就要了陸建瀛的老命!

  「命中註定,註定你要死在江寧啊!」

  唉聲嘆氣之餘,吳超越也悄悄擦了一把冷汗——剛才那顆流彈稍微再偏點,可就要打中吳超越了。和陸建瀛同坐一輛馬車的惠徵則已經被嚇得放聲大哭,吳超越也來不及去安慰他,稍一盤算便親手把陸建瀛的屍體推回車廂,向惠徵吩咐道:「帶著陸制臺的遺體走,儘量保全,如果真能順利帶回去,也是功勞一件。」

  幾千人的馬拉松賽跑開始了,已經只剩下兩百來人的吳軍練勇發足飛奔,向長江下游逃命,吳軍練勇長期以來的負重訓練成果在這一刻也展現無遺,在體力消耗十分嚴重的情況下,仍然一個比一個跑得飛快,速度快得讓太平軍望塵莫及。而讓吳超越頗為奇怪的是,陸建瀛帶來那十幾二十匹戰馬身上又不知道究竟馱著什麼,飛奔行駛間速度絲毫不慢,似乎並不象裝有重物的模樣,同樣是把太平軍甩在背後吃灰,結果吳超越看了後難免也有一些擔心,「別不會真是什麼書籍吧?那我不就是虧大了?」

  同樣缺乏騎兵,沒有接受過系統訓練的太平軍自然追不上逃得比兔子還快的吳軍練勇,見吳軍練勇越逃越遠,距離越來越大,率軍追擊的吉文元氣得大吼大叫之餘,也沒了多餘選擇,只能是下令停止追擊,分出僅有的少量騎兵做為斥候,尾隨監視吳軍練勇的逃亡去向,隨時與主力保持聯繫,同時派人飛報楊秀清,請示下一步的行動。

  …………

  下面該來看一看江寧這邊的情況了,因為吳超越這隻妖蛾子翅膀的攪動,與歷史上稍有不同,太平軍在炸開了儀鳳門城牆後,並沒有象歷史上一樣貿然殺進城內,而是嚴格執行了楊秀清的謹慎命令,先集中重兵守住了入城道路,待後續軍隊趕到後才殺入城內。然而這麼做不但沒有耽擱半點時間,相反還比歷史上更快拿下了江寧外城,才下午時分就已經基本佔領了江寧外城各大要害與街區,所以當吉文元的報告送到下關水寨時,洪秀全和楊秀清都已經在準備進城享受美酒佳餚和後宮三千了。

  「北王兄弟!北王兄弟!」

  樂極生悲,聽到了韋昌輝不幸陣亡的消息後,把身家安全都交給韋昌輝負責的洪秀全差點沒當場哭昏在地,楊秀清也是放聲大哭,「北王兄弟,我再三叮囑,叫你提防超越小妖的冷槍,叫你提防他的冷槍,你怎麼就是不聽?就是不聽啊?!」

  放聲大哭的同時,楊秀清心裡當然也是在放聲大笑,「超越小妖,好小妖啊,多謝你,多謝你幫我幹掉了韋昌輝,這下子天國大軍裡除了石達開,就沒再人可以和我抗衡了!好小妖,好兄弟,你這一次,算是幫了我的大忙了!」

  「東王,派兵追!追!報仇,一定要給朕的北王兄弟報仇!把超越小妖抓回來,朕要親手把他千刀萬剮,親手把他凌遲處死!」

  「臣遵旨。」

  臉上流著眼淚接過洪秀全的旨意,楊秀清立即大聲傳令,命令大將陳承熔率領五千水師沿江而下,又令大將蕭有福率軍五千走陸路追殺,水陸兩路並進,聯手追殺吳超越和吳軍練勇。再然後,楊秀清又大聲下令道:「傳令城中全軍,立即包圍滿城,不許有一個旗人逃脫!破城之後,雞犬不留!」

  這也是吳超越最喜歡楊秀清的一點。

  …………

  認定吳超越會帶著吳軍練勇會走東陽鎮大路逃往鎮江,期間一有機會就肯定會上船向下遊逃命,所以楊秀清才派出了水師參與追擊。但楊秀清很快就發現他太過低估了吳超越的狡詐程度,剛擺脫了太平軍的追擊,吳超越馬上就帶著吳軍練勇轉向東南,直接逃向了遠離長江的句容小縣,太平軍上下在地理方面又十分抱歉——拿下安慶這樣的咽喉要地都不知道留軍守衛。

  上上下下的地理都如此差勁,本來就不算什麼名將的蕭有福自然也更不知道探得吳軍去向後,應該立即出兵搶佔句容縣正東面的白兔鎮,徹底堵死吳超越的東逃道路,只是傻乎乎的跟在吳超越屁股後面追到句容。所以等蕭有福帶著追兵追到了句容後,不僅需要面臨清軍句容守軍的威脅,連城都沒進的吳超越稍做休息後,也早就帶著練勇逃往白兔鎮去了。而再當蕭有福帶著追兵追到白兔鎮時,吳軍練勇已然越鎮而過,橫穿茅山山脈,直接衝著運河旁邊的丹陽縣城狂奔而去,蕭有福孤軍不敢深追,只能是趕緊派快馬返回江寧向楊秀清報告情況,請示下一步的行動。

  敏銳的第六感告訴楊秀清,如果不抓住這個機會把吳超越幹掉,將來超越小妖必成天國大患!所以楊秀清仍然不肯死心,馬上叫人拿來江蘇地圖埋頭研究,分析吳超越可能的逃亡道路。然而不看還好,仔細看了陸建瀛留下的江蘇地圖,楊秀清也頓時就徹底絕望了——吳超越在丹陽上了船後,根本用不著走長江水路,只需沿著運河南下就可以抵達蘇州,然後連船都不用下,直接就可以轉進吳淞江水路,順風順水的逃回老巢上海!

  「超越小妖,果然奸詐!這條逃命道路,必然是他早就仔細研究過的!」

  憤怒的重重一砸地圖,楊秀清也只能是把怒火發洩到看似可憐的滿城旗人身上,催促太平軍將士全力猛攻滿城,而與此同時的滿城城上,就連旗人的女人兒童都已經上到了城牆做困獸之鬥,垂死掙扎…………

  必須得順便交代一句,在句容縣城外休息過夜時,實在忍不住好奇,吳超越便悄悄打開了一個陸建瀛帶來的包裹——陸建瀛已死,他的隨從也在突圍過程中非死即逃,跑得乾乾淨淨,這些包裹自然也改姓了吳。然而令吳超越詫異的是,包裹裡裝的居然真的是書籍!但吳超越還是不肯死心,又順手一翻書本,真相大白,一片片黃澄澄的葉子果然被夾在了書本之中。再然後,得意的獰笑,也頓時爬上吳超越的乾瘦臉頰。

  「撈回來了,這次總算是連本帶利的全撈回來了。」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6-24 18:27
第七十一章 爭功諉過

  後世的一些磚家叫獸時常吹噓八旗勇士的驍勇善戰,說太平軍攻打南京滿城時,城中旗人女人上城施槍放箭,老人孩子也晝夜吶喊,為八旗勇士加油助威,殺得傻乎乎正面衝鋒的太平軍死傷慘重,積屍與城平,八旗將士浴血奮戰,許多人竟然力盡氣竭,活生生累死!

  如果真是這樣,那八旗將士應該是豆腐捏的。

  許多文獻都清楚記載,太平軍在咸豐大帝二月初十這天攻破南京外城後,第二天向滿城發起進攻,僅用了三次衝鋒,連死帶傷約千人,當天下午就成功登上城頭,傍晚時就結束巷戰,成功佔領全城。——不到一個白天就活活累死,八旗勇士不是豆腐捏的是什麼?

  因為吳超越這隻妖蛾子翅膀的攪動,各種細節變化綜合下來,太平軍直到當天夜裡二更時分才攻破滿城,又直到第二天的清晨才徹底佔領滿城。也正因為這點時間上的變動,半夜裡城破時,百來名旗兵在化裝成普通百姓的江南提督福珠洪阿率領下,乘亂從朝陽門逃出了滿城,藉著夜色掩護逃進了紫金山山區,僥倖揀回了一條老命。

  要說起來,福珠洪阿的運氣確實不蓋的,儘管洪秀全和楊秀清以每個旗人五兩銀子的高價鼓勵軍民百姓大力搜殺殘餘旗人,福珠洪阿身邊的旗兵也紛紛逃亡和被俘、被殺,可福珠洪阿本人卻每次都能在太平軍將士和江寧百姓的追殺中逃出生天,還奇蹟般的帶著最後兩個親兵在二月十三的晚上逃到長江邊上,找到了他事前派親兵密藏在蘆葦蕩中的一條舢板,化裝成漁民一路東逃,並最終在一天後勝利逃亡到了鎮江,成功回到大清朝廷溫暖而又寬闊的懷抱。

  前面說過,江寧大戰開打之前,吳家祖孫的老對頭兼老滑頭江蘇巡撫楊文定就已經搶先逃到了鎮江,僥倖躲過了江寧城破的浩劫。然而即便保住了老命,楊文定的心裡又非常清楚,他的臨陣逃脫之罪還是很難跑得掉,所以再當見到狼狽逃亡到此的福珠洪阿時,從福珠洪阿口中確認了江寧城破的傳言不假後,楊文定也頓時就悄悄的叫起了苦來。

  「糟了!如果江寧守得住還好說,現在這江寧既然已經淪陷,皇上震怒之下,我的臨陣逃脫之罪,就無論如何都跑不掉了。」

  「主子!奴才愧對你的信任啊!你以奴才為江南提督,駐守江寧,如今江寧城破,奴才喪城失地,還有什麼臉面去見你?你們別拉著我!別拉著我!我要向皇上萬歲以死謝罪——!」

  福珠洪阿明顯要比楊文定對大清朝廷忠心得多,才剛吃飽喝足,馬上就放聲大哭,還要去搶親兵的佩刀自刎謝罪,被楊文定和親兵攔住之後,福珠洪阿又衝著北方不斷磕頭,口中不斷向咸豐大帝請罪,一再自責他的失城失職。見此情景,只會替自己考慮的楊文定在愧疚之餘,心裡難免也有一些奇怪,搞不懂福珠洪阿為什麼跑到了鎮江才想到以死謝罪?為什麼沒在船上投水自殺?

  也是到了福珠洪阿的情緒好不容易平息下來後,楊文定才想起向福珠洪阿打聽江寧城破的前後經過,福珠洪阿也基本如實相告,說他在睡夢中聽到儀鳳門傳來爆炸聲音,怕太平軍乘機攻城就匆匆趕到聚寶門督戰——至於什麼時候做出的反應,聽到儀鳳門傳來爆炸聲卻偏偏跑到方向完全相反的聚寶門督戰,這些福珠洪阿都沒說沒解釋,滑頭老吏楊文定也沒有問。

  然後福珠洪阿又說,他到了聚寶門後,城南的太平軍果然向聚寶門發起了猛攻,他率軍浴血奮戰,接連打退太平軍多次進攻,然後收到儀鳳門城牆被炸塌的消息後,他又被迫分出大量兵力趕往儀鳳門救援;那曾想救援儀鳳門的軍隊剛走,那些被無能江寧官吏放進城裡的太平軍細作就操刀子殺上了城牆,他猝不及防吃了大虧,只能是帶著敗兵且戰且退轉移到了滿城,繼續與太平軍交戰;可惜負責守滿城的祥厚比負責守外城的陸建瀛更廢,才堅持了一個白天就又被太平軍殺進滿城,福珠洪阿本人雖然手刃數十敵,但最終還是寡不敵眾,被迫突圍殺回了鎮江。

  聽完了福珠洪阿厚顏無恥的自吹自擂,楊文定也沒提出什麼質疑,只是向福珠洪阿問了一個很關鍵的問題,「福提臺,那陸制臺呢?他職守外城,外城被長毛攻破後,他去了那裡?」

  「不知道。」福珠洪阿很坦白的回答道:「聽祥厚說,長毛殺進外城後,陸制臺倒是去了一趟內城想進去,但祥厚不准他進城,要他組織百姓發起反擊,然後就再沒他的消息了。」

  楊文定一聽大失所望了,原本楊文定還指望能夠確認陸建瀛已經死在江寧城中,好乘機把江寧失守的罪責全都推到陸建瀛身上,但現在陸建瀛既然生死下落不明,楊文定就必須得悠著點——不然的話,陸建瀛一個反擊就能把楊文定拉下水!所以無奈之下,楊文定也只能改口問道:「那麼福提臺,這次江寧淪陷,你認為最大的罪魁禍首是誰?」

  福珠洪阿當然想如實回答說陸建瀛和祥厚這兩個蠢貨,但祥厚是姓愛新覺羅是根紅苗正的野豬皮子孫,陸建瀛是咸豐大帝的東宮座師又是一品大員,現在還下落不明生死未知,把責任推給他們不但牽涉太大,還很可能結下招惹不起的仇人。所以福珠洪阿細一盤算後,便這麼回答道:「要說江寧淪陷的最大罪魁禍首,以我之見,應該是那個松江府的團練督辦、禮部主事吳超越!」

  「吳超越?!」楊文定這一喜非同小可,忙問道:「福提臺,你為何認定是吳超越?」

  「因為他是最早打開城門逃命的人。」

  福珠洪阿這次倒是說了一句大實話,然後又振振有辭的說道:「儀鳳門和聚寶門先後被長毛攻破後,城裡的大清將士雖然也有人逃亡,但大部分的大清將士仍然還在我的率領下堅持和長毛打巷戰,誰知道那個吳超越貪生怕死,竟然和守備將軍耿橈一起打開了他們值守的神策門出城逃命,徹底動搖了大清將士的軍心士氣,我這才在巷戰裡敗下來。」

  「真有這樣的事?」楊文定更加的喜出望外,忙追問道:「江寧城裡還在打巷戰,吳超越那個狗賊就打開了神策門出城逃命?福提臺,這一點你是否確認?」

  「當然能確認。」福珠洪阿想不都不想就說道:「我退到內城的時候,祥厚將軍親口告訴我,說他派人去命令吳超越帶著松江團練撤回內城助守,結果就發現吳超越和耿橈早就打開城門跑了。這件事江寧城裡知道的人很多,誰都可以做證。」

  「好!」

  楊文定的激動反應很是把福珠洪阿嚇了一跳,然後楊文定還迫不及待的一把拉住福珠洪阿,說道:「福提臺,別楞著了,趕快寫摺子,把江寧城破的事向皇上稟奏,也把江寧城破的所有責任都推到吳超越身上,搶先把罪名給吳超越砸瓷實了,然後你就可以乘機開脫罪責了。」

  「用不著這麼急吧?」累得夠戧的福珠洪阿反問,又道:「等把江寧城的情況再摸清楚一些,再上摺子也不遲吧?」

  「不能耽擱!」楊文定趕緊指點,道:「江寧城被長毛攻破,皇上必然震怒,肯定要嚴辦守城不力的文武官員,到時候不管福提臺有功還是有過,也肯定跑不了干係。形勢如此危急,福提臺你只有先給皇上找一個出氣筒,讓皇上先出口惡氣,然後才有希望開脫過失,減輕處罰。如若不然,一旦讓別人搶先把這麼重要的軍情送到皇上面前,又沒有及時給皇上找一個出氣筒,皇上震怒中下旨追究所有江寧文武的丟城失地之罪,福提臺你就跑不掉了!」

  畢竟是在官場上廝混了這麼多年,天資雖然不是很高,但爭功諉過的事看得多了,福珠洪阿還是學到了不少。所以聽完了楊文定的指點後,福珠洪阿也沒猶豫,不顧疲憊馬上就提筆做書,向咸豐大帝奏報江寧失守的噩耗,也把江寧城破的責任全都推到了吳超越頭上。而楊文定心中暗喜之餘,同樣沒有遲疑,也是立即提筆做書,說自己在鎮江組織援軍準備援救江寧,結果援軍才剛開始集結,江寧就已經淪陷,自己不知所措,所以向咸豐大帝請示發起反攻江寧的戰事?

  ——楊文定敢打賭咸豐大帝絕不會要求他反攻江寧,只會要求他守衛鎮江咽喉,確保滿清八旗的命根子漕運糧食向北運輸暢通無阻!

  兩道摺子先後寫好,用六百里加急日夜兼程的送往京城後,一個天大的噩耗又很快傳到了鎮江——太平軍攻破滿城後,第一件事就是把滿城裡的八旗主子殺得雞犬不留,連婦女嬰兒都沒有放過半個!

  福珠洪阿放聲大哭的時候,一個新的噩耗卻又突然送到了楊文定和福珠洪阿的面前,頓時就讓楊文定目瞪口呆,也讓福珠洪阿哭聲頓止——清軍細作聽到傳言,吳超越在神策門外擊斃太平軍北王韋昌輝!而好不容易回過神來後,楊文定又趕緊向細作問道:「消息確認沒有?吳超越那個小癟三,真的一槍打死了偽北王韋昌輝?!」

  「稟撫臺,混不進城裡,無法確認。」細作如實回答道:「但應該不假,許多長毛大將都給韋昌輝掛了孝,要把吳主事千刀萬剮給長毛偽北王報仇的口號到處都是。聽說長毛為了洩憤,還把吳主事幾個重傷被俘的部下給活剮了。」

  又呆了一呆,楊文定這才又趕緊問道:「那吳超越呢?那個小癟三在那裡?」

  「應該是回上海了。」細作繼續如實回答道:「有傳言說,吳主事在突圍過程中雖然傷亡慘重,最終還是殺出了長毛的包圍成功逃走,所以許多長毛還在喊踏平上海城的口號。但這些都是傳言,無法證實。」

  「這隻打不死的蟑螂!」

  楊文定哀嘆著一屁股坐回太師椅上,心知這一次恐怕又很難整死吳超越了——不說別的,單就擊斃韋昌輝這份大功,就足以讓吳超越擺脫死罪。再加上現在江寧淪陷,整個江南都一起告急,在這麼危急的情況下,咸豐大帝肯定更捨不得收拾能征善戰的吳超越——至少暫時還捨不得。

  心中煩惱的時候,親隨卻偏偏又跑來給楊文定搗亂,說是門子來報,有一個人自稱是前廣西巡撫鄒鳴鶴,從江寧逃到鎮江來求見楊文定。而之前在江寧呆過幾天的楊文定倒是認識鄒鳴鶴,和鄒鳴鶴雖然沒什麼特殊交情,卻也勉強算是點頭之交,所以楊文定便招了招手,示意親隨把鄒鳴鶴帶進來,然後很快的,穿著百姓衣服的鄒鳴鶴就跌跌撞撞的衝了進來,還沒進門就放聲大哭,「楊撫臺!楊撫臺!不好了!大事不好了!江寧破了,江寧被長毛給攻破了——!」

  「楊撫臺,江寧……,咦?福提臺,你怎麼也在這裡?」

  突然看到老熟人福珠洪阿高坐堂上,鄒鳴鶴的哭喊聲戛然而止,枯瘦的老臉上也露出了驚訝神情。福珠洪阿則有氣無力的回答道:「昨天就來了,鄒總辦,你是怎麼逃出來的?」

  「回福提臺,老夫不是逃出來的,是殺出來的。」鄒鳴鶴也不臉紅,更加厚顏無恥的說道:「長毛入城後,老夫帶著籌防局的練勇一直在城裡和長毛血戰,只是沒想到吳超越那個鼠輩打開神策門逃命,動搖了軍心,老夫最終不敵,不得已只能走水西門突圍,好不容易才殺出長毛的包圍,趕到鎮江來給楊撫臺報信。」

  知道籌防局練勇是什麼德行的福珠洪阿和楊文定全都翻白眼,悄悄鄙夷鄒鳴鶴的恬不知恥,但都懶得深究。而鄒鳴鶴自己也不敢在這個話題上過於糾纏,只是趕緊轉移話題,向楊文定說道:「楊撫臺,吳超越那件事你知道沒有?老夫可以做證,老夫從江寧城裡帶來的練勇也都可以做證,是那個小賊貪生怕死,第一個打開城門帶著團練出城逃命,這才讓長毛殺進城裡!楊撫臺,你是江蘇巡撫,又是吳超越的頂頭上司,這樣的事,你如果不趕緊向朝廷奏明的話,很容易牽涉到你啊!」

  心情正煩的楊文定懶得理會鄒鳴鶴,板著臉不吭聲,倒是福珠洪阿和鄒鳴鶴交情頗好,先使眼色把不識趣的鄒鳴鶴叫到面前,然後才附到鄒鳴鶴的耳邊,把關於吳超越的事對鄒鳴鶴大概說了,結果鄒鳴鶴一聽就瞪大眼睛了,驚叫道:「吳超越那個小賊,竟然在突圍時擊斃了偽北王韋昌輝?這可是大功一件啊?真的還是假的?如果是真的,那這個小賊這一次不是又有機會逃得活命了?」

  聽話聽音,聽出鄒鳴鶴同樣對吳超越深恨入骨,楊文定這才稍微來了點精神,開口問道:「鄒總辦,怎麼?你在江寧城裡,和吳超越處得不好?」

  「豈止不好?不瞞楊撫臺,老夫在江寧城裡,算是被那個小賊給欺負慘了。」

  鄒鳴鶴咬牙切齒的回答,也把他和吳超越的兩次變著花樣的大概說了,添油加醋的控訴吳超越的不尊長輩,貪花好色,強搶寡婦還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漂亮處女寡婦!而楊文定雖然明知鄒鳴鶴說的肯定不是實情,卻也不肯點破,只是哼哼著說道:「吳超越小賊確實可惡,但是沒辦法,鄒總辦,光憑他擊斃偽北王韋昌輝這一條,皇上就肯定捨不得殺他。所以鄒總辦你如果想出口惡氣,恐怕就有點難了。」

  同為大清巡撫,鄒鳴鶴整人的手段當然不比楊文定差到那裡,又是當事人比較清楚現場情況。所以眼珠子轉了轉後,鄒鳴鶴就陰森森的說道:「楊撫臺,福提臺,真是吳超越他擊斃了偽北王韋昌輝嗎?就老夫所知,當時和吳超越一起出城的,可還有綠營守備耿橈和他麾下的綠營兵,這偽北王韋昌輝到底是被吳超越擊斃的,還是耿橈擊斃的,恐怕現在還不能確定吧?」

  「就耿橈那個廢物,也有本事擊斃偽北王韋昌輝?他的綠營兵要是這本事,那江寧還會被長毛……?」

  福珠洪阿的冷哼哼到這就再沒哼下去,因為楊文定臉上已經突然露出了笑容,微笑著向鄒鳴鶴問道:「鄒總辦,那你在突圍期間,可曾聽到過什麼謠言,說是綠營守備耿橈擊斃了偽北王韋昌輝?」

  「回楊撫臺,老夫是有這麼聽說過,但就是不能確認。」鄒鳴鶴笑嘻嘻的回答道。

  「沒關係。」楊文定微笑答道:「我大清皇上廣開言路,允許風聞言事,既然偽北王韋昌輝被我大清將士擊斃已經基本可以確定,我們又聽到傳聞是綠營守備耿橈將軍擊斃的韋昌輝,那麼也不妨可以向皇上奏報一下,讓皇上萬歲知道這個喜訊,多少排解一下江寧淪陷的煩惱。」

  說罷,楊文定還又轉向了福珠洪阿,微笑著拱手說道:「福提臺,如果真是耿守備擊斃的偽北王,下官可要向你道喜了,你是江南提督,江南綠營全都歸你管帶,耿守備擊斃偽北王韋昌輝的功勞,自然也是你的功勞。」

  福珠洪阿也眨巴起了眼睛,然後突然奔到書案旁邊坐下,提筆向咸豐大帝寫起了報捷奏章,聲稱是自己麾下的綠營兵擊斃了吳超越。一旁的楊文定和鄒鳴鶴則對視一笑,在異口同聲的說道:「吳超越,你別美!我們一口咬定偽北王韋昌輝是綠營兵打死的,看你能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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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放心去吧

  還是在丹陽上了船後,兩天一夜時間裡幾乎沒怎麼閤眼的吳超越才總算是躺下睡覺,還一覺就睡到了第二天的正午,難得享受了一把慵懶生活。同時醒過來後,伺候吳超越洗漱穿衣的也不再是吳大賽那幫傻大黑粗的親兵,而是白嫩甜美的漂亮小寡婦傅善祥。

  和之前一樣,傅善祥又是跪著侍侯吳超越,思想完全是個現代人的吳超越看不下去,便主動說道:「傅姑娘,用不著動不動就下跪,我這裡沒這個規矩,起來吧。」

  「吳老爺,奴婢願意。」傅善祥拒絕起身,柔聲說道:「老爺你是奴婢的再生恩人,這麼侍侯你,奴婢心甘情願。」

  「可我不習慣。」吳超越苦笑說道:「我家裡那些丫鬟也從沒這麼侍侯過我,我爺爺也沒訂這樣的規矩,所以你還是起來吧,不然我不習慣。」

  見吳超越一再堅持,傅善祥這才乖巧的改跪為蹲,一邊替吳超越穿著鞋襪,一邊小心翼翼的問道:「敢問吳老爺,你的家裡還有什麼人?」

  「我在上海的家裡,就只有一個爺爺,還有七個奶奶,她們都是我爺爺的侍妾,最小的八奶奶年齡和你差不多大。」吳超越隨口回答,「至於我的父母還有我親祖母,他們都在廣東老家。」

  「那麼吳老爺,你可有妻妾,奴婢應該怎麼稱呼她們?」

  傅善祥更加小心的問,又悄悄抬頭來偷看吳超越,得知吳超越目前還是一個沒妻沒妾的孤獨小處男後,傅善祥還不由自主的露出了一點喜色。結果看到傅善祥這點歡喜表情後,吳超越也終於醒過了一些味來,微笑問道:「怎麼?這麼關心我是否有妻妾,擔心她們容不下你?」

  傅善祥俏臉有些微紅,不敢回答吳超越的問題,吳超越則又笑道:「放心吧,你的運氣不錯,我不但沒妻沒妾,還連親事都沒有訂,我把你帶回去,沒人敢說什麼。」

  傅善祥臉更紅了,鼓起勇氣又問道:「吳老爺,那你爺爺能容得下奴婢嗎?老爺你也知道,奴婢是望門寡,還沒成親就剋死了丈夫,還犯忌諱,老爺你的爺爺又是官老爺,他會不會……,會不會覺得奴婢不吉利?」

  吳超越放聲大笑了,笑著安慰傅善祥道:「這點你更放心,先不說我爺爺不是很在意這些,就算他在意,只要看到我平安回到上海,他就可以什麼都不在乎不介意了。你是不知道我爺爺有多疼我,我要星星他絕對不會只給月亮,我說要娶沒裹足的媳婦,他二話不說就能派人上門提親!所以你放心,我爺爺不會說什麼不準讓你進門的話。除非……。」

  說到這,吳超越頓了一頓,舊病復發,脫口就說道:「除非我要娶你為妻,那我爺爺倒是肯定會反對,還肯定會提起戒尺就打我屁股。」

  這樣的玩笑在這個時代當然不能亂開,傅善祥的臉皮又比較薄,頓時就紅霞滿面,垂著頭不敢吭聲,心臟也不受控制的砰砰亂跳起來。見此情景,其實早就對傅善祥垂涎三尺的吳超越心癢難熬,忍不住伸出魔爪,輕佻的抬起了傅善祥的下巴,欣賞她的動人羞態,心裡又開始盤算是否該問問傅善祥願不願意給自己做妾了。傅善祥則俏臉通紅,美目緊閉,絲毫沒有反抗,一副任由吳超越為非作歹的乖巧模樣。

  很可惜,關鍵時刻,上次就壞過吳超越好事的惠徵又跑來搗亂,還招呼都不打就直接推開艙門,「慰亭,聽說你醒……,呵,不好意思,好象壞了賢弟你的好事了。」

  惠徵這麼說,當然是看到了吳超越和傅善祥的曖昧動作,嚇得吳超越趕緊收回鹹豬手,也羞得傅善祥掩面而逃,惠徵本人卻呵呵傻笑。末了,吳超越也只能是尷尬的請惠徵坐下,一邊和惠徵客套,一邊詢問他的來意,惠徵則說道:「我就是來告訴你,我們已經快到無錫了,要不要靠岸休息休息?」

  「用不著了。」吳超越歸心似箭,說道:「在船上也可以休息,直接回上海吧,我們走這條路雖然安全,但是太繞路,我爺爺那邊肯定會先收到江寧城破的消息,我如果不趕緊回去,他指不定會有多擔心。」

  惠徵點頭同意,又看似無心的說道:「慰亭,你這次是奉了陸制臺的憲令,護送他出城調集援軍,突圍路上陸制臺雖然被長毛的流彈打死,但你還是保護著他的遺體殺出了長毛重圍,可以算是功過相抵,然後你還又擊斃了髮匪的偽北王韋昌輝,為朝廷立下大功。這請功的摺子,不知你打算什麼時候發出?」

  「回到上海再說吧。」吳超越打著呵欠答道:「長毛打下了江寧,肯定會窺視鎮江水路咽喉,運河水路未必暢通,回到上海上摺子,走陸路驛站比較安全點。」

  惠徵再度點頭,然後又突然吞吞吐吐了起來,道:「慰亭……,那個,賢弟,愚兄有個不情之請,不知你能否答應。賢弟你也知道,蕪湖大戰,愚兄我連道治蕪湖城都丟了,丟城失土,喪師辱國,罪在不赦。然後陸制臺雖然給了愚兄立功贖罪的機會,可是愚兄在江寧城裡又偏偏寸功未立,所以……,所以……,賢弟你能不能……,能不能……?」

  惠徵的臉皮厚和心腸黑遠不如他的寶貝大女兒,剛說到這就已經是老臉通紅,再不好意思把話說下去。不過也夠了,吳超越也已經明白他的意思了,馬上就微笑說道:「兄長,誰說你寸功未立了?突圍大戰時,你除了親自手刃八個長毛外,又出主意親自用計,幫我把偽北王韋昌輝給騙了出來,幫我兩槍打死韋昌輝。皇上如果知道了這些事,想來也不會再計較兄長你之前的些許過失了。」

  萬沒想到吳超越會這麼爽快就把功勞分給他,惠徵喜出望外之餘,當然是趕緊向吳超越行禮拜謝。吳超越則微笑著攙起惠徵,又拍著惠徵的手說道:「兄長,小弟認為你最好再寫一道書信給你的長女,她在皇上面前說話最方便。至於送信進宮的花費,小弟也可以替你承擔。」

  「多謝賢弟。」惠徵也拍了拍吳超越的手,奸笑說道:「賢弟放心,這道家書我一定會寫,賢弟你的蓋世奇功,愚兄擔保誰也搶不走。」

  吳超越主動表態願意讓惠徵分功,原因除了和惠徵確實處得不錯外,最重要的一點當然是想乘機搭上慈禧這條線,把進言渠道和消息來源一杆子直接插到咸豐大帝的枕頭邊。同時在不知不覺間,吳超越也逐漸沒了之前那種得過且過的心態,開始積極的籌劃自己的將來,所以還在返回上海的路上時,吳超越就已經決定一回上海就立即擴軍備戰,也著手開發和研究新式武器,彌補自己火力薄弱的要命弱點。

  「反正出了國也是當末等公民,與其去給洋人欺負,不如學袁大頭拼上一把,拼贏了利國利民,早幾十年幫同胞擺脫滿清八旗的奴役,也早一點把中國帶進工業時代,拼輸了再往國外跑也不遲。」

  終於下定這個決心後,租來的民船也很快來到了蘇州城下,直接轉進了吳凇江後,順江而下船行自然更快,只用一個晚上就進入了松江府境內,距離上海也就只剩下了幾個時辰的路程。然而在經過黃渡鎮的時候,歸心似箭的吳超越卻又想起了差點和自己合法滾床單的周秀英,忍不住登上甲板向南眺望,希望奇蹟出現,能讓自己與周秀英再見上一面。

  很可惜,曾經是賊巢的黃渡鎮早就被地方官府一把火燒得乾乾淨淨,殘垣廢墟中連人影都看不到一個,更別說是正在被官府通緝周秀英了。結果吳超越萬分遺憾的時候,傅善祥卻突然出現在了旁邊,還拿了一件衣服給吳超越披上,柔聲說道:「老爺,江上起風了,還是回艙裡吧,小心著涼。」

  「沒事,我沒那麼嬌氣。」

  吳超越搖頭,可是不搖頭還好,搖頭擺動目光間,吳超越卻又突然看到了下游的一條小漁船——船上有人,還是做漁家女子打扮。吳超越也沒多想,趕緊就舉起望遠鏡細看,結果令吳超越難以置信的是,船上那女子的身材高挑婀娜,竟然還真有幾分與周秀英相似,吳超越不再猶豫,馬上就大聲喊道:「那邊的漁船,搖過來,我要買魚。」

  漁船上的女子明顯猶豫了一會,然後才把船搖了過來,而隨著距離的拉近,吳超越的心臟也忍不住越跳越快——船上那女子體型越來越象周秀英,只是戴著斗笠,看不清楚具體容貌。最後,那女子搖著漁船在距離吳超越座船隻有十來米的地方停下,用沙啞的聲音問道:「想買什麼魚?」

  「四鰓鱸魚。」吳超越說道:「船上有幾個外地朋友,想買幾條吳凇江才有的四鰓鱸魚款待他們。」

  「沒有。」那女子搖頭說道:「有刀魚有鯽魚鯉魚,就是沒有四鰓鱸魚。」

  搖頭的時候,可能是因為分了心,那女子的聲音沒再刻意裝得沙啞,露出了一些本來聲音,也讓吳超越一下子就聽出了端倪。心中更加激動,可是又不敢叫破她的真正身份,吳超越一時間都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些什麼,倒是旁邊的傅善祥提醒道:「老爺,沒有你要的魚,怎麼辦?」

  從斗笠的邊緣處看到傅善祥出現在吳超越的旁邊,那女子的身體明顯震了一震,雙手也不由自主的握緊了船篙。吳超越卻不明白她的心思,只是搖頭說道:「既然沒有,那你走吧。起風了,你的船小,小心點。」

  一聲不吭,那女子徑直把漁船搖開,到了吳超越的船隊走遠後,那女子也一把掀去了頭上的斗笠,露出一張流滿眼淚的俏麗臉龐,衝著吳超越的座船低聲哽咽,「神氣什麼?身邊有了漂亮女人,故意把我叫到你面前讓我看,還故意說些關心話氣我,你神氣什麼?你以為我真的喜歡你?假洋鬼子狗少爺,我早把你忘了!忘了!」

  嘴裡強硬,可那女子的一雙美目中卻淚花更加翻湧,最後乾脆蹲了下來,雙手捂臉哭出聲音…………

  下午申時將至,吳超越的船隊順利抵達上海,在北門碼頭靠岸,不等水手放下跳板,歸心似箭的吳超越就已經徑直跳上碼頭,然而身手太差,落地時沒有站穩,腳一滑就一屁股直接坐在了碼頭上,疼得吳超越殺豬一樣的慘叫,也惹得碼頭上的百姓一陣鬨堂大笑。接著令吳超越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人群中竟然響起了這樣的叫喊聲……

  「鬼!鬼來了!死人的鬼魂回來了!」

  人群譁然,吳超越卻詫異抬頭的時候,卻見一個上海縣的衙役指著自己大吼大叫,「那個是鬼!他爺爺正在他家裡給他辦喪事,他又跑回來了,他是鬼!是鬼!」

  吼叫著,那嚇破了膽的衙役還撒腿就跑,嚇得周圍的人群也紛紛發足飛奔,吳超越心知不妙,趕緊吩咐了黃大傻和鄧嗣源等哨官帶練勇回營休息,然後匆匆領了吳大賽和惠徵父女回城,結果經過城門時,守城那些差役也同樣是連哭帶喊的撒腿逃命,吳超越顧不得理會他們,只是一路衝回自己家中。

  不出所料,才剛到街口,吳超越就一眼看到自家門前已經掛起了招魂幡,院牆更是一片雪白,連路邊的樹木都包上了白布,地上的紙錢更是堆起了幾寸厚,吳超越又好氣又好笑,趕緊直衝過去,結果那些掛著孝出入的吳府下人看到了吳超越出現,同樣也是被嚇得屁滾尿流,哭喊著手腳並用的跑開,還有一個膽子小的下人被嚇得直接昏了過去。

  更熱鬧的還在後面,當吳超越衝進了自家大門後,第一眼就看到家裡已經搭起了高大靈堂,堂前還有無數全身掛孝的男女在哭喪,看到吳超越進來那些人馬上又是一片雞飛狗跳,驚叫逃命間差點衝翻靈堂,正在吃大戶的那些賓客更是一鬨而散,狼奔豕突間不知衝翻了多少桌椅,砸爛了多少酒杯碗盤。再然後,吳超越就提前好幾十年看到了自己的靈牌,靈牌上端端正正七個字——亡孫吳超越之位!

  最慘的還是吳健彰的七個偏房,看到吳超越突然出現,七個偏房中有三個被直接嚇昏了過去,餘下四位兩人直接癱在地上,一個逃命的時候被絆倒,只有吳超越最小那個奶奶膽子大點,衝著吳超越連連磕頭,哭喊道:「超越,你放了我,放了我,別帶我走!你爺爺已經在給你配陰婚了,是個十六歲的黃花閨女,她的過戶門貼和你的生辰八字已經送到命館去了,你在下面不會孤單!你如果覺得不夠,可以託夢給你爺爺,請他再給你在陰間納妾,納幾房都行!」

  哭笑不得的時候,哭得雙眼紅腫的吳健彰終於被下人給攙了出來,看到寶貝孫子出現,吳健彰倒也沒有怎麼害怕,只是跌跌撞撞的衝了上來,一把抱住吳超越,哭喊道:「孫兒,是爺爺我害了你,我不該逼你當官,不該逼你當這個官,是我害了你啊!爺爺我也不想活了,你帶我走吧,帶我走吧。」

  痛哭中,吳健彰壓根就沒留心到寶貝孫子在說什麼,只是突然看到了吳超越帶回來的惠徵,還又突然向惠徵雙膝跪下,抱著惠徵的雙腿大聲哭喊哀求,「無常老爺,無常老爺,我知道你是無常老爺,你帶我孫子回來看我,我謝謝你!求你告訴閻王爺,讓我孫子還魂復生,我跟你走,我替我孫子下陰曹地府!你要多少錢都行,你要多少錢都行啊!」

  「我長得很象黑白無常嗎?」

  惠徵鬱悶的時候,門外又突然嘩啦啦的進來一群洋神父,沒看清楚院子裡的情況,就操著生硬的漢語對吳健彰沉痛說道:「吳,我們來為你的孫子做祈禱了,他雖然沒有在死前做懺悔,但我們一定懇求仁慈的主讓他上天堂!」

  「你們才上天堂!」吳超越終於怒吼出了聲音,「誰說我死了?是那個王八蛋說我死了?!」

  馬丁和麥都思等洋神父目瞪口呆,但事還沒完,阿禮國和祁理蘊兩個洋人領事又穿著黑色西裝大步進到了院子,同樣是沒看清楚情況就迫不及待的大聲說道:「吳,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們已經聯名派出了使者,去和太平軍那幫人交涉,爭取把你孫子的屍體要回來!」

  吳超越徹底無語言了,只能是哀號著問道:「那我的墳地呢?我的墳地,你們是不是也給我選好了?」

  「還沒有。」吳超越的小奶奶怯生生說道:「你爺爺準備在香山給你建衣冠冢,不過已經派人回去給你選風水寶地了,你爺爺還點名要請廣州那個有名的風水先生給你選地。所以,超越,你放心的去陰曹地府吧,別嚇我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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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榮辱與共

  「鄒鳴鶴!你這個老王八蛋給我等著!不報此仇,我誓不為人!」

  花了不少的力氣和時間,吳超越總算是弄明白買辦爺爺為什麼給自己大辦喪事的原因——吳健彰派人去鎮江打聽吳超越的下落消息,碰巧遇上了和吳超越有仇的鄒鳴鶴,為了報仇出氣,鄒鳴鶴就捏造了吳超越已經在江寧戰死的消息,還是他的部下親眼看到太平軍把吳超越的腦袋砍下來,吳健彰信以為真,所以就有了給寶貝孫子出喪的鬧劇。

  不過也不算浪費,吳健彰給寶貝孫子搭的靈堂沒辦法給吳超越治喪,卻正好可以拿來給兩江總督陸建瀛辦喪事,同時只要寶貝獨苗孫子能夠活著回來,對吳健彰來說就已經什麼都夠了,自然也不會心疼這麼一點小錢,抱著孫子嚎啕大哭得天昏地暗後,吳健彰也就答應了吳超越的要求,把陸建瀛的棺材給搬了進來,以下屬身份給陸建瀛舉行隆重喪禮。

  與買辦爺爺抱頭痛哭,向七個奶奶請安,與一幫洋朋友互道別來之情,替惠徵向眾人做介紹,派人送酒送肉去犒勞吳軍練勇,一直忙活到了天色全黑,吳超越才總算逮到機會和幫自己管理工廠的族叔吳曉華說話,瞭解自己與洋人合開的紡織品廠現在情況。

  吳曉華頗有些歉意,說道:「超越,我有些對不起你,族叔和你把紡織廠交給我,開始生意倒是非常好,但是這段時間因為長江上游一直在打仗,航線不通,所以布匹積壓有些嚴重。不過你放心,我已經安排了人去北方開拓市場,還有和日本、琉球那邊的港口聯繫,爭取儘快把積壓的布匹賣出去。」

  「還有。」吳曉華又趕緊補充道:「因為打仗,長江上游的難民紛紛東逃來了上海,上海這邊人口爆增,想進我們工廠幹活的百姓要多少有多少,工資再低都願意,所以我和比利先生商量,打算適當削減一些工人的工錢,節約成本開支。」

  「這事你和比利先生商量著辦,別太狠了就行,要讓工人起碼能夠養家餬口。」吳超越懶得去過於關心經營上的事,又安慰道:「至於布匹積壓,也不用怕,長毛那邊同樣要穿衣服吃飯,等緩過這口氣,生意肯定會重新好起來,所以你和比利別去想什麼減產停產,那是鼠目寸光的行為。你只要勸比利派洋人出面,讓洋人去和長毛做生意,我們積壓的布匹就一定能賣出去。」

  吳曉華有些傻眼,看著吳超越有些張口結舌,吳超越明白他的心思,便笑道:「怎麼?覺得和長毛做生意很驚奇?我們是生意人,布匹又不是什麼軍需物資,長毛出銀子買我們為什麼不賣?只要我們別出面,讓洋人去和長毛聯絡交涉,朝廷也管不了。」

  悄悄看了看左右無人偷聽,吳曉華這才低聲說道:「超越,你比族叔的腦子活泛,這事其實我早就在心裡盤算過,就是怕族叔不同意,所以提都不敢提。」

  「別讓他知道就行。」吳超越低聲笑笑,然後又突然問道:「族叔,我們的紡織品廠裡,現在有多少苦味酸?」

  「苦味酸?」吳曉華楞了一楞,回憶了一下才說道:「就是染黃布那種染料吧?好象有六百……,哦不,好象還有七百多磅,你問這個幹什麼?」

  「怎麼才這麼點?」吳超越開始後悔自己之前沒有大量囤積這種寶貴物資了。

  「這還少?」吳曉華喊冤了,「超越你又不是不知道,朝廷有規定,明黃色和平黃色只能由皇家使用,民間用的黃布少得可憐,所以黃布的銷量最差,我們的紡織廠裡,剩得最多的染料也就這苦味酸了。」

  「那好,把那些苦味酸全部封存起來,我全要了。」吳超越無奈的說道:「告訴比利,讓他替我大量進口苦味酸,有多少我要多少,銀子我明天就給你。還有,再給我弄一套苦味酸的配方和生產線,再替我順便買塊地,建一個染料廠,我要大量生產苦味酸,還要連原材料都能生產。」

  「超越,你怎麼又想起要搞染料廠了?」吳曉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疑惑說道:「我剛才告訴給你,說黃布在大清不好賣啊?你怎麼還要生產這麼多苦味酸?」

  「我為了拍馬屁行不行?」吳超越無可奈何,鬼扯道:「長毛攻下江寧,江南肯定要大亂,江蘇是大清最大的紡織品生產基地,江南大亂布匹肯定要嚴重不足,京城裡那些王公貴胄和紫禁城裡不就缺黃布了?我這裡能產出黃布,皇帝能不高興嗎?」

  「那也用不了這麼多啊?」

  吳曉華還是不明白吳超越的意思,吳超越則懶得再和這個鑽牛角尖的族叔羅嗦,馬上拿出了一分早就寫好的採購清單,上面有硝酸、****、甘油、硅藻土、石蠟、油漆、小型鍊鋼爐、金屬鍛壓機和各種實驗量杯等物,交給吳曉華讓他幫自己向洋人採購,還要求越快越好。結果吳曉華看了清單後嚇了一大跳,忙又說道:「超越,這些東西如果全都買下來,銀子肯定花費不少,你爺爺會答應給你這麼多銀子麼?」

  「用不著他給銀子,我自己也有積蓄,明天我就給你十萬兩銀子,不夠再補,你只管替我買就行。」手裡握著陸建瀛大把遺產的吳超越連眼皮都懶得眨一下,只是催促道:「記住,越快越好,還有,再幫我招聘幾個鍊鋼工人和會操作金屬鍛壓機的工人,我有大用。」

  畢竟是自家族叔,雖然很是不理解吳超越為什麼要這些古怪東西,吳曉華還是老實點頭答應,承諾立即著手幫吳超越採購這些物件。吳超越滿意之餘,又在心裡嘀咕道:「咸豐侄女婿,你叔叔我這次可真是幫了你,把苦味酸炸藥和迫擊炮或者擲彈筒先搞出來,起碼我們在洋人面前說話也可以有點分量了。」

  在家裡休息了一個晚上後,第二天早上,吳超越才剛吃完早飯就找到了自己的買辦爺爺,和買辦爺爺商量擴編上海團練的大事,結果讓吳超越哭笑不得的是,此前巴不得自己拼命擴軍的吳健彰這一次的態度突然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不但不答應,還衝著吳超越訓斥,「你還要擴軍?還要上戰場打長毛?你是想讓老夫為你擔心死是不是?不準再辦團練了,不然朝廷肯定還要再調你去打長毛,老夫可不想再為你擔心得天天睡不著覺,吃不下飯!」

  「爺爺,我知道你是為我擔心,但你別忘了,現在就算朝廷不調我去打長毛,長毛也會主動來打我了。我如果不趕快擴軍備戰,等長毛打過來,我就是連還手的力量都沒有了!」

  被迫無奈之下,吳超越也只好把自己在江寧與太平軍發生的事仔細告訴給了吳健彰,介紹了自己和林鳳翔、李開芳、吉文元等太平軍名將結仇的經過,又說了自己在突圍大戰中一槍打死韋昌輝的事。末了才說道:「爺爺,你想一想,我和長毛結下這麼多的深仇大恨,他們聽說我成功殺回了上海,怎麼可能不帶著軍隊來上海找我報仇?還有,長毛如果要想繼續鬧大,就肯定會攻打鎮江切斷漕運,到時候鎮江一破,長毛的水師就可以順江而下直接打到上海,到時候我們臨抱佛腳再想練兵,怎麼可能還來得及?」

  根本就不相信寶貝孫子能在江寧打出這麼多漂亮,吳健彰一度懷疑吳超越在胡說八道,最後還是惠徵和吳大賽等人紛紛給吳超越做證,吳健彰才終於明白他的寶貝孫子在軍事上確實有很大天賦,最後再加上上海的局勢同樣已經是危如累卵,還有太平軍對吳超越的切齒痛恨,吳健彰才咬著牙齒答應了讓寶貝孫子繼續當官,也更進一步擴大團練。最後,吳健彰又問道:「超越,那你這次打算辦理多少團練?」

  「三千!」吳超越伸出了三個手指頭,斬釘截鐵的說道:「孫兒已經仔細計算過,要想讓長毛不敢窺視上海半眼,至少得有三千團練!」

  說罷,吳超越又趕緊補充道:「但是爺爺,因為這一次我還想把炮兵給辦起來,所以軍費花消肯定比以前更大,這點得請你一定幫我的忙。」

  「銀子不是問題。」吳健彰不動聲色的說道:「我會把現在的危險情況告訴給上海的富商鄉紳,儘可能勸他們多捐銀子幫你建軍,不足部分,我先幫你墊著。」

  吳超越一聽大喜,趕緊向吳健彰道謝,結果卻換來了吳健彰指著鼻子的呵斥,「對老夫還用謝?你真想謝你爺爺,就趕快把你在江寧的戰績寫成摺子,向朝廷和皇上請功請賞,也請朝廷和皇上多給你一些銀子辦團練!不然的話,老夫就是有再大的家底,也能被你這個不孝孫子給敗光了!」

  「是,是,是,孫兒這就寫摺子向朝廷請功。」臉上嬉皮笑臉的答應,吳超越心裡卻沒心沒肺的冷哼,「敗光了?敗得光嗎?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老人家在關稅上有多黑,你一年貪汙的關稅拿一半出來,養我這三千練勇也綽綽有餘!」

  …………

  再接下來,當然得看一看咸豐大帝這邊的情況,而事實上吳健彰也可以說是高興得太早了,他在上海倒是為寶貝孫子的驍勇善戰而驕傲自豪了,但他萬萬沒想到的是,奏報江寧淪陷和誣陷他寶貝孫子的摺子,早就在送往了京城的路上,還因為時間和距離這些方面的緣故,早早就提前送到京城,送到了咸豐大帝的面前…………

  可想而知以祁寯藻為首的軍機處眾人看到江寧失守報告後的絕望,可是再怎麼絕望也沒用,這麼大的事如果不趕快奏報給咸豐大帝,將來倒黴的就不是吳超越和江寧官員,而是祁寯藻等軍機大臣了。所以祁寯藻也沒有辦法,只能是硬著頭皮拉上了所有的軍機大臣到養心殿覲見,戰戰兢兢的遞上了福珠洪阿和楊文定用六百里加急同時送來的摺子,然後連氣都不敢喘,馬上就把額頭貼在地上,等待咸豐大帝的大發雷霆。

  想象中的龍顏震怒並沒有發生,相反倒是養心殿裡的太監驚叫了起來,「皇上!皇上!皇上你怎麼了?祁中堂,不好了,皇上昏過去了!來人,傳太醫,快傳太醫啊——!」

  咸豐大帝這次被氣得是非同一般的慘,好不容易被太醫救醒後,睜開眼睛只吼得一聲,就又一次活活氣昏過去,而再到太醫再一次把咸豐大帝救醒時,不但肅順和僧格林沁等在宮中當值的領侍衛內大臣已經趕到了現場,皇后鈕祜祿氏也帶著後宮眾嬪妃過來探望。

  在鈕祜祿氏和蘭貴人的聯手攙扶下,咸豐大帝勉強坐起了身子,吼叫的第一句話就是,「抓!馬上擬旨,把吳超越給朕抓起來!朕要把這個狗東西千刀萬剮,凌遲處死!」

  祁寯藻和彭蘊章等與吳超越有些瓜葛的軍機大臣都不敢吭聲,只是磕頭領旨;麟魁和僧格林沁等人則得意洋洋,心花怒放;惟有肅順壯著膽子說道:「皇上,福提督的摺子上並沒有稟報吳超越的去向,敢問皇上,給那裡下旨捕拿吳超越?」

  「這還用問?!」咸豐大帝瘋狂怒吼道:「旨意明發天下,讓全天下的州府縣城見到吳超越就給朕抓起來,打入囚車,押來京城交部議罪!」

  見咸豐大帝如此憤怒,對吳超越頗有好感的肅順也不敢多說什麼,小舅子被吳超越借鬼子六招牌欺負過的僧格林沁則乘機落井下石,建議道:「皇上,是否再下一道旨意,把吳超越的全家也一起逮捕?」

  對僧格林沁來說很可惜,考慮到現在的危急情況尤其是兩江富庶之地註定要一片大亂的財政危機,還有考慮到吳健彰收關稅不是一般的得力,咸豐大帝總算是沒想之前那樣的衝動,搖了搖頭,說道:「先不急,先把吳超越那個狗賊抓到再說。」

  僧格林沁大失所望的時候,咸豐大帝卻又瘋狂怒吼了起來,「江寧!朕的江寧!朕的江寧啊!」怒吼著,咸豐大帝的聲音裡都帶上了哭音…………

  各種噩耗雪片一般的不斷飛到京城,除了奏報江南各州府縣城不斷淪陷外,就是控訴向榮、琦善和楊殿邦等清軍將領畏戰不前,坐視太平軍猖獗而不敢稍做一戰。但就在咸豐大帝怒吼得嗓子都啞了的時候,終於還是有一個好消息送到了京城——江南提督福珠洪阿奏捷,說是他統屬的江南綠營兵耿橈部,在江寧大戰中擊斃了太平軍的北王韋昌輝。

  就好象是落水的人抓到了救命稻草,在早朝上看完了這份語氣明顯有些含糊的奏報後,咸豐大帝馬上就下旨把這個喜訊用邸報明發天下,鼓舞士氣穩定人心,還下旨加封福珠洪阿為正一品的江寧將軍,加封耿橈為綠營總兵,一起賞賜豐厚金銀。

  聽到咸豐大帝的旨意,與旗人福珠洪阿一榮具榮的麟魁和僧格林沁等人當然是得意洋洋,但祁寯藻卻極力反對,向咸豐大帝叩首說道:「皇上,微臣認為,給福珠洪阿和耿橈的封賞最好還是稍緩,更別急著用邸報明發天下。」

  咸豐問起原因,祁寯藻恭敬答道:「稟皇上,在奏摺上,福提臺都不敢肯定是耿橈擊斃偽北王韋昌輝,僅僅只是奏報他已經確認韋逆死訊,聽到傳聞是耿橈部擊斃了偽北王韋昌輝,此事尚未確認,倘若傳聞有誤,皇上你又用邸報明發天下,那麼確認了傳聞不實之後,豈不大損朝廷顏面?」

  又仔細看了福珠洪阿的摺子,見福珠洪阿確實沒敢說確認一定是耿橈擊斃了韋昌輝,咸豐大帝倒也點了點頭,認可祁寯藻的這一意見——畢竟,一旦用邸報明發了天下,再想把潑出去的水收回來就沒那麼容易了。然而偏偏有人不長眼,至少僧格林沁就跳了出來,向咸豐大帝說道:「皇上,福提臺既然已經確認了韋逆死訊,那麼是誰打死的韋逆又有什麼要緊?奴才認為,朝廷眼下需要這個喜訊鼓舞士氣,穩定人心,不妨就以福提臺部擊斃偽北王韋昌輝的意思把這個喜訊寫成邸報,明發天下,讓天下人都知道,長毛雖然僥倖攻破了江寧,卻也付出了慘重代價!」

  咸豐大帝一聽覺得主意不錯,當即點頭同意準行,很清楚福珠洪阿是什麼德行的祁寯藻又極力勸阻時,還遭到了咸豐大帝的當眾呵斥,不得不垂首退回班列。僧格林沁、麟魁、勝保和桂良等滿蒙官員則得意洋洋,悄悄以目藐視朝上眾漢官,心裡無不說道:「看到了吧?還是我們旗人行!」

  也正因為心中高興,散朝之後回到軍機處,麟魁第一件事就是親自提筆擬文,把福珠洪阿部擊斃韋昌輝的喜訊寫得花團錦簇,也把滿蒙八旗的赫赫武功吹噓得是天花亂墜,命令立即送往通政司以邸報明發天下。然而差吏把麟魁的錦繡文章送到了通政司後,一個軍機章京卻突然快步衝進了軍機處,把一道摺子遞到了臉色陰沉的祁寯藻面前,奏道:「稟祁中堂,松江團練辦理吳超越送來的六百里加急!」

  「吳超越?!」

  祁寯藻愕然抬頭,軍機處裡的其他人也馬上豎起了耳朵,麟魁還直接跳了起來,吼叫道:「那個狗賊還敢遞摺子?他現在在那裡?」

  吼叫著,麟魁還直接搶走了那份已經遞到祁寯藻面前的摺子,打開只看得幾眼,麟魁就很快傻眼了,祁寯藻看出不對,趕緊又搶回了那道摺子,粗略看得幾眼後,祁寯藻第一件事就是大吼道:「馬上派人去通政司,把麟大人那道公文追回來!」

  差役答應,立即衝了出去追討公文,而麟魁回過神來後,馬上又衝祁寯藻嚷嚷道:「祁中堂,難道你相信吳超越的胡說八道?他出城逃跑,是奉命保護兩江總督陸制臺突圍求援?在突圍過程中,他不但殺死殺傷大量的長毛髮匪,還親手擊斃了偽北王韋昌輝?」

  「老夫當然不敢輕信。」祁寯藻冷冷說道:「但老夫清楚記得,陸制臺的最後一道奏報,就是說他督促著吳超越在江寧城外大破發匪,一戰殺敵過千!所以,吳超越的奏報,未必就一定是假的!」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6-24 18:27
第七十四章 雞蛋裡挑骨頭

  「出城逃跑?是奉了陸建瀛的命令,保護陸建瀛殺出髮匪包圍去組織援軍?突圍過程中殺死殺傷長毛髮匪無可計數,又在廣太道惠徵的幫助下,以計擊斃長毛偽北王韋昌輝?陸建瀛中流彈死,但還是保護著陸建瀛的遺體殺出了髮匪包圍?」

  「這可能嗎?這個吳超越,是不是太敢吹了一些?」

  和麟魁一樣,看完吳超越的報捷奏章,咸豐大帝同樣是滿肚子狐疑,根本就不敢相信這道太過匪夷所思的奏報。呈遞奏章的祁寯藻卻頗有信心,奏道:「萬歲,微臣認為未必沒有這個可能,首先第一點就是吳超越確實護送著陸制臺的遺體殺回了上海,併為陸制臺在上海置辦了喪事,這足以證明突圍時吳超越確實和陸制臺在一起,也間接證明了吳超越是奉命護送陸制臺突圍,並非臨陣逃脫。」

  咸豐大帝點點頭,頗為認同祁寯藻這一判斷,同時咸豐大帝雖然並不是十分愛戴他的東宮座師陸建瀛,但天地君親師卻是封建統治者最為重視的倫理綱常,所以吳超越保護著陸建瀛的遺體突圍成功,對別人來說或許無關緊要,對咸豐大帝來說卻是一份必須要封賞的不小功勞。

  見咸豐大帝動搖,已經升任參贊大臣的僧格林沁有些急了,忙說道:「萬歲,吳超越護送陸制臺遺體成功突圍,確實功勞不小,但是陸制臺既死,吳超越是否真的奉命護送陸制臺突圍求援這點,就再沒了任何人可以做證,吳超越當然是想怎麼說就怎麼說。還有什麼在突圍過程中殺死殺傷眾多髮匪和擊斃偽北王韋昌輝,這些就更誇張,吳超越如果真有這樣的本事,那江寧還怎麼可能淪陷?所以奴才認為,萬不可輕信吳超越的一面之詞,更必須提防他的謊報冒功。」

  聽了僧格林沁雞蛋裡挑骨頭的話,耳根子偏軟的咸豐大帝又有些動搖,祁寯藻則是先瞟了僧格林沁一眼,然後才提醒道:「萬歲,吳超越的奏章中還提到廣太道惠徵,惠大人隨吳超越突圍,自然知道這些事情的前後經過,萬歲只需下旨讓惠大人如實奏報,這一切不就都真相大白了嗎?」

  咸豐大帝忙又看了奏章一眼,見上面確實提到了廣寧道惠徵也參與其中,便準備接受祁寯藻的建議,但僧格林沁卻鐵了心和吳超越為難,又進諫道:「萬歲,奴才認為這個廣太道也不可信,他駐治蕪湖,受命與水師總兵陳勝元堅守蕪湖防線,卻坐視陳勝元全軍覆沒於不顧,丟下道治蕪湖城孤身逃命,丟城失土,臨陣逃脫,為了開罪自然會全力幫助吳超越冒功騙賞。所以奴才認為,這個惠徵的陳述也不可信,皇上要想查明事實真相,只能另派欽差大臣南下核實。」

  祁寯藻一聽樂了,心說你僧格林沁大概是不知道這個惠徵的女兒是誰,你想找死我不攔著你,所以祁寯藻便沒有開口說話,只是靜待咸豐大帝答覆。然而令祁寯藻意想不到的是,因為老丈人實在太多的緣故,咸豐大帝同樣也沒有想起這個惠徵是他的什麼人,不但沒為老丈人說話,還點頭說道:「僧愛卿所言極是,這個惠徵已經有罪在身,他的陳述是不能相信,此事必須另派大員查核。」

  「奴才舉薦鴻臚寺少卿穆蔭。」僧格林沁迫不及待說道:「穆大人處事公允,又曾經在軍機處上行走,熟悉軍政事務,由他南下查核此事,定能不偏不倚,查實真相,還我大清將士一個公道。」

  知道穆蔭曾經和吳家祖孫有矛盾的咸豐大帝有些皺眉,轉向祁寯藻問道:「祁愛卿,僧王舉薦穆蔭為欽差查核此實,你的意下如何?」

  「微臣沒有意見。」

  祁寯藻的回答讓僧格林沁萬分意外也悄悄暗喜,但僧格林沁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咸豐大帝最終接受了他的舉薦下旨以穆蔭為欽差時,祁寯藻卻又在心裡暗笑道:「僧王爺,喜歡挖坑埋你自己就盡情的挖吧,喜歡把穆蔭往死裡再推一把我也成全你,穆蔭那小子在軍機處的時候就瞄上了老夫的位置,你往死裡坑他,讓他更沒有出頭之日,也正合老夫之意。」

  就這樣,在無法確認吳超越與福珠洪阿到底誰說了真話的情況下,咸豐大帝決定重新啟用已經被打入冷宮的前軍機大臣穆蔭,讓穆蔭擔任軍機大臣去江南查核事件真相。對此,胸有成竹的祁寯藻倒是偷偷暗樂了,以僧格林沁和麟魁為首的滿蒙大臣也是個個喜笑顏開,迫不及待擬文下旨的同時,僧格林沁還專門派人去給穆蔭帶了一句話,「到了江南,務必要拿到吳超越偽報冒功的鐵證。京城裡,本王會給你撐腰!」

  僧格林沁和麟魁等人實在是高興得太早了,下午申時將過,僧格林沁正準備下差回家休息,咸豐大帝也準備離開養心殿返回後宮休息的時候,宮外突然有人來報,說是穆蔭遞牌子求見,還說是有關於南下查核吳超越偽報冒功的事要向咸豐大帝當面呈報。咸豐大帝雖然覺得奇怪,但還是接受了僧格林沁的建議,下旨召見,然後很快的,已經很長時間沒能進養心殿的前穆中堂就被領了進來。

  「奴才穆蔭,叩見吾皇萬歲,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經過一次挫折的穆蔭明顯學乖了許多,進養心殿後再沒向以前那樣四處偷看動靜,只是畢恭畢敬的向咸豐大帝叩首行禮。咸豐大帝也懶得讓他平身,只是隨口問道:「穆蔭,你遞牌子求見,是為何事?」

  「稟萬歲,奴才斗膽,是來辭差使的。皇上下旨,讓奴才擔任欽差大臣,南下查核松江團練辦理吳超越吳主事是否冒功一事,奴才萬萬不敢領旨,斗膽懇請皇上收回成命,另派他人查核此事。」

  穆蔭的叩首回答讓咸豐大帝和僧格林沁都萬分意外,說什麼都沒想到穆蔭會這麼不爭氣,僧格林沁忍不住搶著說道:「穆蔭,你好大的膽子,皇上的聖旨,你也敢違抗嗎?」

  「僧王爺,不是下官抗旨,是下官沒膽量接這個差使。」穆蔭愁眉苦臉的回答道。

  「穆蔭,你在怕什麼?」咸豐大帝疑惑問道。

  「回萬歲,奴才怕無法如實具報。」穆蔭的回答讓咸豐大帝和僧格林沁又一起傻了眼睛,重重磕了一個頭後,穆蔭又愁眉苦臉的說道:「萬歲,福提督是一品大員,又是三朝老臣,輪鎮多地,奴才若是查出他謊報冒功,不如實具報是欺君,如實具報又會傷及朝廷顏面,動搖國本,所以奴才左右為難,只能請辭。」

  僧格林沁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那邊咸豐大帝也是張口結舌,半晌才回過神來問道:「穆蔭,難道你認為是福珠洪阿在謊報冒功?」

  「尚未查核,奴才不敢下此定論。」穆蔭叩首答道:「但奴才敢用頂戴花羚擔保,松江團練辦理吳超越吳主事絕不會謊言欺君,冒功騙賞!」

  僧格林沁和咸豐大帝再次目瞪口呆,已經孤注一擲的穆蔭則再次叩首,恭敬說道:「萬歲,奴才知道你肯定會覺得奴才的話太過匪夷所思,但奴才說的是真心話,奴才與吳主事確實是有舊怨,可真是因為奴才有吳主事過節,奴才才下了大心思去了解吳主事的為人,結果越是瞭解吳主事,奴才就越是慚愧,越是後悔當初的所作所為!」

  「吳主事為人坦蕩,忠君愛國,清廉正直,絕對可以算是我朝臣子的忠孝楷模!」

  心裡有底,穆蔭自然不會吝嗇給吳超越戴高帽子,振振有辭的說道:「而且更難得的是,吳主事還文武雙全,能征善戰,青浦一戰,以兩百練勇大破四千亂賊,斬獲與奏報分毫無差。髮匪猖獗,我大清諸路兵馬屢戰屢敗,將無戰心,士不用命,值此主憂臣辱之際,吳主事卻挺身而出,率領五百練勇毅然趕赴江寧助戰,以數百練勇再度大破數千髮匪,為我大清打出自武昌失守後的唯一勝仗!再聯繫到吳主事的坦蕩為人,正直無私,奴才可以斷言,吳主事的奏報定然無差,偽北王韋昌輝必然是吳主事與廣太道惠大人聯手擊斃!所謂的吳主事臨陣脫逃,也不過子虛烏有!」

  穆蔭滔滔不竭給吳超越說好話的時候,僧格林沁幾次挖了耳朵檢查自己是否聽錯,咸豐大帝也是越聽越是瞠目結舌,直到穆蔭吹噓完了,又過了不少時間,咸豐大帝才滿腹疑惑的問道:「穆蔭,你就這麼相信吳超越?」

  一咬牙一橫心,穆蔭又是重重一叩首,斬釘截鐵答道:「回萬歲,奴才願拿身家性命擔保,倘若吳主事偽報冒功,奴才乞斬首級!」

  僧格林沁更加瞠目結舌,咸豐大帝卻徹底動搖,盤算了一下後,咸豐大帝才說道:「那好吧,你擔任欽差的事,明日早朝再議,明天的早朝,你也來參加。」

  「謝萬歲,奴才遵旨。」穆蔭大喜,趕緊叩首道謝,然後才瞟了一眼養心殿裡的太監宮女,心道:「拜託了,千萬得把我的話帶到那人耳朵裡啊,不然的話,老子今天可就是白白得罪僧格林沁了。」

  因為需要交割宮中差使,等僧格林沁下差的時候,忘恩負義的白眼狼穆蔭早就一溜煙跑回家去躲避僧格林沁的怒火了,僧格林沁的滿腔怒火無法發洩,只能是在心裡惡狠狠說道:「好!穆蔭,你這條白眼狼給本王等著!等到了明天早朝上,看本王怎麼收拾你!」

  當然,僧格林沁如果能知道此刻咸豐大帝后宮裡發生的事,那他就絕不會琢磨怎麼報復忘恩負義的穆蔭了——就在同一時間,結束了繁忙的政務後,咸豐大帝習慣性的徑直來到某個寵妃的住處時,最得咸豐大帝寵愛的那個寵妃卻是珠淚漣漣,哭得梨花帶雨…………

  …………

  哭的人不止是咸豐大帝最寵愛的那個妃子,次日清晨,當僧格林沁目光凶狠瞪著白眼狼穆蔭隨文武百官上到金鑾殿參加早朝後,還沒等眾人開口,一向穩重的首席軍機大臣祁寯藻就已經出列跪倒,匍匐在咸豐大帝的面前哭得死去活來。百官詫異,咸豐大帝也是滿頭霧水,向祁寯藻問道:「祁愛卿,出什麼事了?為什麼哭得這樣傷心?」

  「稟萬歲。」祁寯藻痛哭說道:「微臣的家人昨天晚上送來噩耗,微臣的六弟、江蘇布政使祁宿藻,在江寧城破的頭一天,因為操勞過度,暴病而亡!」

  咸豐大帝默然,早就看祁寯藻這個漢人不順眼的僧格林沁卻說道:「祁中堂,令弟暴亡,確實傷痛,但這是早朝,你在早朝時這樣當眾痛哭,貽誤朝會,是否有些過了?」

  「僧王,下官不是痛哭亡弟。」祁寯藻抹著眼淚說道:「下官是痛哭天不與時,沒能讓亡弟寫完他的臨終遺折,也無法讓皇上萬歲知道江寧被髮匪攻破的真正原因!」

  哭泣著,祁寯藻又從袖子裡拿出了一份奏摺,流著眼淚說道:「皇上,這是微臣六弟殉職前寫的遺折,尚未寫完,上面還有微臣六弟的鮮血,請皇上過目。」

  讓祁寯藻有些奇怪的是,祁宿藻那份沒有寫完的遺折被呈遞到咸豐大帝的面前後,咸豐大帝的表情雖然幾次都暴怒欲狂,卻每一次都最終忍住。末了,咸豐大帝還把那道摺子交給了旁邊的太監,吩咐道:「念出來,讓百官都聽一聽,江寧城在被髮匪攻破前,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太監遵旨,接過祁宿藻那份遺折唸了起來,「微臣江蘇布政使祁宿藻,百拜敬呈吾皇萬歲,臣本拙才,蒙恩深重,遇時局艱危,不敢自稱衰痛,今髮匪圍城,臣痼疾在身,自知命不久矣。臣死無憾,然今有幾事,臣若隱瞞,便是愧對君王朝廷……。」

  「……鄒鳴鶴昏庸驕佚,仍承平故態,遇事僅憑一紙文書為政,從無親躬,致富者吝財,貧者吝力。籌防局空有練勇過萬,卻於城防毫無寸補,反屢屢擾民,百姓怨聲載道……。」

  「……提臺福珠洪阿,調度無方,入城僅率綠營兵二百人;怯敵畏戰,每遇髮匪攻城,皆龜縮家中,屢催不敢上城;賞罰無方,吳超越擊傷髮匪重將林鳳翔,事實具在,仍夥同祥厚抹殺吳超越戰功,致立功者不得賞,有過者不受罰,人心渙散,軍心沮喪……。」

  「……江寧非無忠臣良將,松江團練吳超越,可謂江寧長城!以五百練勇之力,牽制髮匪八萬之眾,每戰每捷,殺敵數千!髮匪對他恨之入骨,屢攻神策門,然江寧十三門,惟有神策門穩如泰山……。」

  唸到這裡,太監停住,又小心翼翼的說道:「眾位大人,祁大人的遺折寫到這就沒有了。」

  金鑾殿上鴉雀無聲,文武百官都是屏息靜氣,惟有咸豐大帝的陰冷聲音在殿中迴盪,「聽到了沒有?朕的江寧城就是這麼破的,朕的江山社稷,就是被福珠洪阿他們這麼動搖的,虧他還有臉自吹,是他的部下打死了髮匪偽北王韋昌輝……。」

  說到這,咸豐大帝重重一拍龍案,瘋狂咆哮道:「他福珠洪阿要是有這個本事,朕的江寧城還會被髮逆攻破?!」

  「臣等死罪!」

  文武百官趕緊一起跪下,叩首請罪,咸豐大帝卻繼續怒吼道:「傳旨鎮江,立即將福珠洪阿與鄒鳴鶴拿下,當場問斬!首級傳示諸鎮,以儆效尤!」

  百官趕緊叩首,惟有僧格林沁不怕死,抬頭小心翼翼的說道:「皇上,這都是祁宿藻的一面之詞,是否再核實一下?」

  「住口!」咸豐大帝重重一拍龍案,咆哮道:「你還想為福珠洪阿開罪是不是?朕丟不起這個臉!別以為朕不知道,他福珠洪阿疾賢妒能,抹殺隱瞞吳愛卿在太平府擊敗長毛髮匪的首功!又在江寧城裡夥同鄒鳴鶴指使民間刁婦誣告吳愛卿,妄圖逼迫陸建瀛自毀長城,冤殺江寧大戰中唯一敢和長毛髮逆正面交戰的吳超越!」

  「江寧大戰,除了吳愛卿以外,就沒有一個文武官員敢率軍出戰!他福珠洪阿,更是北城有戰事往南城跑!南城有戰事往北城跑!偽北王韋昌輝,是廣太道惠徵用計把他騙得現身,吳愛卿親手一槍擊斃!虧他福珠洪阿還有臉說是他打死的,功勞應該歸他!他要有這個本事,為什麼不能象吳愛卿和惠愛卿一樣,保護著陸建瀛殺出幾萬長毛的圍追堵截?還把長毛髮匪殺得屍積如山,死者數千?!」

  僧格林沁面如土色了,心裡也開始納悶了——寸步不出皇宮的咸豐大帝是怎麼知道這些事的?白眼狼穆蔭則是如釋重負,悄悄鬆了口氣,心中暗道:「幸虧我還記得這個惠徵就是蘭貴人的親生父親啊!他娘的,這個小王八蛋搭上了這條線,一杆子直接插到皇上的枕頭邊上,以後本官報仇恐怕就沒多大希望了。不過還好,本官這把算是賭對了,怎麼也得有點收穫吧?」

  賭贏了自然是大贏,咸豐大帝很快又飛快下旨道:「傳旨,吳超越官升正四品,著軍機處記名以道府用,賞戴單眼花翎!准許他把松江團練擴編為三千人,著江海關截留稅銀十萬兩,與吳超越辦理團練!廣寧道惠徵,助吳超越擊斃偽北王韋昌輝有功,功過相抵不再追究前罪,改任蘇鬆太兵備道,繼續幫助吳超越辦理松江團練!」

  「穆蔭,你不記仇嫌,處事公平,大公無私,朕賞你仍回軍機處行走!」

  「僧格林沁,你見識糊塗,不問青紅皁白一味偏袒福珠洪阿等罪臣,罰俸一年,參贊大臣你也別當了!」

  聽到了咸豐大帝這番旨意,孤注一擲買中了雙色球頭獎的穆蔭當然是心花怒放,感激涕零,對著咸豐大帝磕頭不止。然而僧格林沁卻是一陣接一陣的天旋地轉,既不明白穆蔭為什麼會臨陣倒戈?更不明白為什麼遠隔千里,咸豐大帝還能對江寧淪陷的具體細節知道得這麼清清楚楚?

  最後,還是在軍機大臣麟魁的一再低聲提醒下,僧格林沁才終於回過神來,但僧格林沁卻依然還是不肯認輸,蠻橫的血液還沸騰得更加旺盛,不由自主的再次叩首,大聲說道:「萬歲,若真如祁藩臺所奏,吳超越驍勇善戰,乃江寧長城,又在突圍戰中一舉擊斃長毛偽北王韋昌輝!那麼,奴才所聽不明,所查不實,罪如秋山不容辯駁,奴才甘願領罪!」

  大聲說到這,僧格林沁又重重磕了個頭,再次大聲說道:「但是,倘若真是如此,奴才就要彈劾吳超越玩忽職守、疏虞國事之罪!」

  朝堂上又是一片低譁,無數滿清文武官員是既欽佩僧格林沁的勇氣,也感慨於僧格林沁的嫉惡如仇——寧死都不肯放過更加罪該萬死的小買辦吳超越!然後也果不其然,咸豐大帝馬上就是怒容滿面,咆哮道:「僧格林沁,吳愛卿以數百兵力,牽制髮匪數萬,斬首發匪數千,擊斃擊傷悍匪韋昌輝和林鳳翔,建立蓋世奇功!你還有臉說他玩忽職守?疏虞國事?!」

  「萬歲正是因為這點,所以奴才才一定要彈劾吳超越!」

  僧格林沁也是紅了眼睛,拼命磕著頭大聲說道:「請問萬歲,吳超越既然如此能征善戰,如此驍勇無敵,那他為受命松江團練辦理,下轄一府六縣,為何僅辦理出這五百團練?他倘若能稍有半點臣子之心,急朝廷之所急,想萬歲之所想,他為什麼就不能多辦一支半支這樣的團練,為朝廷解難?為萬歲分憂?!」

  什麼叫雞蛋裡挑骨頭?僧格林沁這話就叫雞蛋裡挑骨頭!包括徹底心向吳超越的咸豐大帝,一時半會裡也找不到什麼話來反駁僧格林沁的質疑!負責一個府六個縣的團練,為什麼就沒能多辦出稍微象樣點的另一支團練?為什麼就只有嫡系團練能打?其他團練完全就是土鱉菜鳥?

  這個問題雖然完全純粹是刁難苛刻,但確實還真是不容易回答,所以咸豐大帝嘴上雖然沒有說什麼,心裡面卻仍然還是開始不痛快起來,暗道:「這個吳超越,確實有點懈怠差事,不夠盡職盡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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