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逍遙小散仙 作者:迷男 (18禁)(連載中)

 
timo08 2016-2-29 15:31:19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90 1520466
timo08 發表於 2017-12-17 01:32
(第十回)逆相六合,虛照心經

  一個魁梧身影佇立在林海前,許久未動。

  這是個高逾一丈通體湛藍的怪物,肌塊虯結形貌凶惡,在它一邊的肩膀上坐
著個女子,雪膚花顏嬌美絕倫,如墨的雲鬢上斜簪著根瑩光流蕩的紫釵,正是飛
蘿。

  她凝視著前方的密林,臉上現出一絲猶豫之色。

  前方的密林廣袤得令人生畏,一棵棵參天古樹挨擠得密不透風,遠遠看去就
像是一堵巨大無比的牆,唯一的開口,就是從中蜿蜒而出的紫煙溪。

  她曾去過的迷林,跟眼前這座古森林一比,簡直就一是個小花園。

  飛蘿猶記得小妖后離開前的告誡:「這座孕育了紫煙溪的古森林叫做廣莽,
亙古已有。它廣大無垠,綿亙億萬裏,只有一小部分在快活島上,其他更多的地
方不知延至何處、止於何處,它的另一端盡頭,也許就是天地的邊緣,裏面潛藏
著古老的、強大的鳥獸,切莫誤入。」

  當小妖后說這句話時,飛蘿竟然在她臉上看到了敬畏之色,心中驟生感概:
這些已臻大羅之境的存在,在天地中已據巔峰的智慧者與大能者,依然不是無所
不知,無所不能的。

  飛蘿歎了口氣,毅然拍拍座下的昆侖奴,輕吆了聲「古勒普普」。

  昆侖奴邁步踏入紫煙溪中,開始向密林進發。

  她之所以冒險進入這座古森林,為的是追蹤一只水精。

  那只水精是在紫煙溪中一個險僻處發現的,通體泛耀著夢幻般的紫光,已有
清晰的輪廓。

  飛蘿看見它的第一眼,就知道這是個應天地造化而生的極品精靈,不知已躲
在紫煙溪中汲取了多少年月的精華,這樣的東西,至純至樸,基本萬千年都不會
產生心智,但對修行者而言,可謂是絕佳的天材地寶。

  她需要它。

  自從來到這靈力奇盛的紫煙溪,她恢複的速度已經十分可觀,但是想要歸複
如初還相距甚遠,依她自己的估判,至少還需要數十載。

  如同所有推倒重來的物事一樣,回頭必定加倍困難,是以重元子才會在得知
她失去內丹時震怒萬分。

  但她渴盼著自己能夠快點好起來,因為在某處,還有讓她無法放下的擔憂與
牽掛。

  隨著深入,溪流越來越窄,兩邊的巨樹傾覆其上,濃密的樹冠遮蔽住了天空,
光線越來越暗,氣溫也愈來愈低。

  飛蘿仔細辨認,昏暗中的巨樹竟然沒有一棵是她認得的,大多高達數十丈,
枝葉纏繞根係如蟒,看上去有些陰森可怖。

  朝前又行了良久,周圍已無丁點光亮,林中十分安靜,唯餘昆侖奴的淌水聲。

  飛蘿拘住昆侖奴,亮光一閃,一朵火蓮懸浮在她的掌心之上,此乃小四象訣
中的粗淺法術,對付強敵難以勝任,用來照明卻是不錯。

  她高高舉起手掌,借著微弱的光亮觀望周遭,看見溪流在前方一分為三,三
個方向皆延伸向濃墨般的漆黑,不知還有多深,不知通往何方。

  這裏太過安靜了。

  飛蘿突然察覺,周圍已沒有任何鳥獸的聲音,甚至連一聲蟲鳴都沒有。

  她想起了小妖后的警告。

  那只由紫水芝精華凝成的水精終究不屬於自己,她歎了口氣,正要拘昆侖奴
轉身,眼角忽掠見旁邊似有什麼一閃,急轉過頭,就看見密林當中有一團紫光在
遊動。

  這裏沒有光線照入,那麼,那團紫光篤定就是自身發出來的了。

  飛蘿心頭一跳,將鬢上的紫釵拔在手裏,急催昆侖奴追去。

  紫光一晃,朝黑暗中竄去。

  昆侖奴跨上溪岸,大步流星衝入密林之中,它身軀雄巨銅皮鐵骨,只聽劈劈
叭叭一陣亂響,卻是奔行間撞折了許多樹根樹枝,飛蘿坐在它肩頭,好幾次險些
給橫枝掛到,皆給她用掌心雷將障礙劈開。

  然而周圍枝葉愈來愈密,昆侖奴幾乎是從中硬擠而過,奔速大大減慢,飛蘿
心中著急,一提真氣從它肩頭飛起,徑直疾追紫光,猛聽後面「砰」的巨響,卻
是昆侖奴被兩棵極粗的巨樹卡在中間,她顧不得許多,兀自朝前追去。

  飛蘿身法如魅,在密林中幾個轉折已追近了紫光,紫光的輪廓清晰起來,正
是那個丟失的水靈,她心中驚喜,又在自己身上加持了個電閃術,飛速愈疾,眼
見到了水精身後,揮袖卷去即要擒住,就在此瞬,水精倏地朝上飛起,身姿極不
自然,仿佛給什麼物事吊起一般。

  「什麼東西!」飛蘿怒喝,隨即朝上疾掠,黑暗中勁風掃蕩,似有什麼物事
四面八方襲至,竟夾帶著令人欲嘔腥氣,她心中吃驚,身子淩虛一折,朝空處閃
避,反手揚甩,數朵火蓮在黑暗中燃起,朝四下冉冉散開,照亮了周圍數條舞動
的巨影,巨影通體斑駁,有的地方甚至長著大片苔蘚,分明就是樹木的枝杈藤蔓,
猶如巨蟒般蜿蜒甩蕩,似長眼般追擊著她。

  成精的樹妖!飛蘿心念電轉,一邊在空中忽進忽退、忽急忽徐地躲避攻擊,
一邊遊目四望,只盼能找到這些巨枝巨藤的主幹,忽聽頂上一聲咆哮,抬頭看去,
見上方十幾丈處有數條巨藤正卷著水精往一張布滿利齒的暗綠大口送,飛蘿嬌叱
一聲,數只電光繚繞的光球從袖中飛出,或直或弧地疾飛向那張暗綠大口,倏一
條奇巨的黑影橫空掩至,將光球盡數吞沒。

  飛蘿疾掠上去,然已遲了一步,水精給送入暗綠大口,嚼了兩下就沒了動靜。
她心中急惱,猛見奇巨黑影雷霆萬鈞般從半空中卷了過來,此時功力未複,怎敢
硬擋,朝旁飛避,蘭指輪動掐捏印法,旋聞霹靂炸響,數道碗口粗的垂直閃電憑
空現出,擊在巨影身上。

  巨影空中一震,在電火中現出形來,原來是條大水缸粗的巨藤,然而僅僅凝
滯了一瞬,猛又疾甩過來,飛蘿吃了一驚,待要再避,驟聞一股腥穢無比的氣味,
腑髒盡痹氣力頓失,已給巨藤鞭中右肩,人如飄絮墜落,卻在半空給數條碗口粗
的魔藤牢牢捆住。

  驀聞一聲震人心魄的咆哮,通體湛藍的昆侖奴出現在倒垂的飛蘿眼中,它怒
吼揮擊,砸開數十根襲至的魔藤妖枝,兩只大腳一跺,雄軀已高高蹦起,朝被困
空中的主人急掠過來。

  最粗的那條巨藤發現了昆侖奴,扭身朝它卷去,昆侖奴敏捷無比地張臂一抱,
竟將巨藤牢牢箍住,一頓拳砸牙咬,兩個怪物在半空纏鬥做一團。

  激鬥中巨藤身上張開許多小眼,噴吐出股股墨綠色的煙霧,飛蘿遠遠聞到,
又是一陣眩暈惡心,昆侖奴卻似毫不畏懼,依舊與箍著巨藤鬥得不可開交,巨騰
倏地朝旁甩去,將昆侖奴重重地摔砸在一棵大樹上,昆侖奴大吼一聲依舊死箍著
巨藤不放,巨藤又扯帶著它鞭向另外一棵大樹,一連數砸,記記力愈千鈞,昆侖
奴的鐵臂終於鬆了。

  飛蘿瞧得焦急萬分,這個地方,這個時候,不會再有誰來,昆侖奴已是她最
後的希望,她在眩暈中一點一點地凝聚靈力,朱唇微動,一道亮麗的紫光驟從掌
心射出,閃電貫入巨藤之中,瞬又無聲無息地從另一則穿出。

  巨藤通體一震,中創處現出碗口大的開口,猛地噴灑出一大股夾帶著碎屑的
綠液,但也僅此而已,它暴怒地將昆侖奴全力一摜,再次將它猛摔砸在旁邊的大
樹上,昆侖奴終於支撐不住,鬆開手臂從數十丈高的地方墜向地面。

  鎖捆飛蘿的數條魔藤警覺起來,紛紛用力收緊,藤上的尖刺絞動間劃破衣衫,
在如酥似雪的肌膚上割出道道血痕。

  飛蘿只覺身如蟒鎖,周身劇痛,連呼吸都困難起來,再也掌控不住射出去的
紫犀釵。

  那條最大的巨藤朝她緩緩遊近。

  飛蘿昏昏沉沉地看見,巨藤身上的創口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填補、閉合、
痊愈,心中一陣絕望。

  巨藤忽似察覺到了什麼,頭部迅速地移到她那聳翹如峰的酥胸前,如同活物
般吸嗅著,竟然發出陣陣細碎的刺耳的嘶叫聲。

  飛蘿猛然恐懼起來,她忽然記起自己身上潛藏著連大羅金仙都會垂涎的東西。

  巨藤頂端倏地張開,赫然露出一張滴淌著腥涎穢沫的圓口,口中有一圈細密
的尖齒。

  「紫犀釵不該只有這點威力的,可惜了。」一個聲音忽然響起。

  瑩光流蕩的紫犀釵在黑暗中徐徐升起,落入一個人的手中,也映亮了那人的
模樣,卻是個身著白衣的中年男子,面容清臒俊雅,目如冷電地懸浮空中。

  「據傳無上聖母在茅野與太古紫角犀王鬥了一天一夜,又追蹤一天一夜,方
才將之擒獲,取其角煉成此寶,中蘊雷蓄電,無堅不摧,乃玄教排在前三的至寶,
今傳你手裏,可謂期盼之深。」那人不緊不慢道。

  巨藤的大口越湊越近,尖細的利齒幾乎就要觸到那散透著誘惑的峰際。

  飛蘿心中驚慌之極,待要出聲求救,但瞧見那人兩道冷電似的目光,竟然開
不了口。

  巨藤猛地朝前一竄,惡蟒般兜頭噬落,就在這電光石火間,巨藤近首一尺處
突然毫無征兆地亮起一圈細細白光,然後便似給無形的利刃削著般於亮光處斷開,
受創的巨藤發出一陣淒厲的嘶叫,瘋狂地扭動起來,似乎發現了危害的來源,倏
地朝空中的白衣男子卷去。

  白衣男子依然沒動,身前亮光一閃,一道紫色的符忽然在黑暗中現出形來,
紫符一閃而逝,男子身周倏現出八顆豔麗極絕的光球來,其中一顆迎上了巨藤,
只聽「轟」的悶響,炸出一團紫焰,巨藤又短了一截。

  巨藤狂怒起來,如龍似蟒般襲向白衣男子,白衣男子身周的八顆紫色光球盤
旋飛繞,將門戶守得嚴嚴實實,巨藤每每觸著光球即給炸去一截。

  「紫雷罩!」飛蘿一眼就認出了這種雷係兵器符,近處倏地白光閃耀,又一
道符在黑暗中徐徐亮起,下一刻就在周圍出現了由七十二把利刃構成的一圈刀輪,
將緊捆住她的數條魔藤全部削斷。

  冥界的刀獄術!只不過是用符召出的。

  飛蘿又驚又喜,方才掙甩開身上的斷藤,驀見密林中沸騰起來,千百條魔藤
妖枝不知從哪冒了出來,狂舞著撲向兩人,卻給紫雷罩與刀獄術盡數攔住,紛紛
給炸斷削斷。

  「罷手吧。」白衣男子冷冷道,目光盯著前方的暗處,「念你已有百萬年之
壽,我不殺你。」

  然而魔藤妖枝依然怒濤惡浪般掩來。

  白衣男子微歎了下,一只手稍稍抬起,幾根明玉似的長指捏了個印訣。

  一道金色的符無聲無息地在黑暗中亮起,出現在一棵大樹上。幾於同時,頂
上的萬丈高空雲滾霧湧,很快就形成了巨大的漩渦,漩渦中幻耀著細碎的光芒,
倏地天地雪亮,一道無比粗巨與耀目的電光自漩渦中心滔滔落下,穿透密林頂上
厚厚的樹冠,傾瀉在大樹上,直至此刻,飛蘿才聽見綿延不絕的滾滾雷聲。

  天慟符:天之泣,非雨非雪,而是足以毀滅一切的雷霆霹靂。

  飛蘿心中震撼,不亞於眼前的霹靂。

  天慟符乃符中至尊,所需材料相當驚人,煉造之法更是玄之又玄,天地中識
者寥寥無幾。

  大樹亮了起來,周身電光繚繞,飛蘿終於看見了它的全部面目,但見通體斑
駁枝葉稠密,赫然高達近百丈,比周圍的巨樹還要高大許多,在它主幹的中上部,
已隱隱有了五官,此際正劇烈地扭曲著,無比的猙獰可怖。

  不是大椿、琅玕、櫃格、玗琪、豫章、帝休、常服、采華、蒼梧、尋木、彊
木、文玉、三桑、三珠……飛蘿仔細辯認,與記憶中知道的巨木古樹一一對照,
卻始終沒能認出眼前巨樹的來曆,心忖:「也許這座古林中的物事,都是外間不
知曉的。」

  大樹厲聲嘶叫,響徹四野,驀聞一聲霹靂,驚天動地震耳欲聾,電光驟粗了
近倍,大樹猛地從中炸開,電光兀自滔滔灌落,大樹全身放光,倏地火光竄耀,
周身燃起了熊熊大火,接著又發生了幾次猛烈的爆炸,生自其上的千百條枝藤俱
在瘋狂地掙紮著抖動著。

  飛蘿驚心動魄地望了好一會,目光轉到白衣男子身上。

  白衣男子正瞧著她。

  「多謝前輩相救。」飛蘿飄浮空中,盈盈一拜。

  「這個地方,連聖后都不願意進來,你當真勇氣可嘉。」白衣男子道。

  飛蘿臉上飛過一抹紅霞,在火光的映耀中無處可匿,也令她更加明麗動人。

  從天空傾落的電光終於停止,大樹已給火焰完全裹住,除了火燒木的劈叭爆
裂聲,再無其它聲息發出,巨樹枝藤遍垂,卻仍兀自不倒,立在哪裏不知還要燃
燒多久。

  「不知前輩為何來此?」飛蘿問,她不認為這個人只是偶然路過。

  「你可知曉我是誰麼?」白衣男子反問。

  「莫不是淩霄士前輩?」飛蘿恭聲答。

  能將符運用得如此出神入化,又出現在妖界聖地之中,再加上他那身姿風采,
並不太難猜。

  「我乃受人之托而來。」白衣男子微微一笑,張開手掌,紫犀釵浮空平飛,
穩穩地移到飛蘿跟前。

  此人正是妖聖淩霄士,妖界的一代宗師,才學卓絕,精通三島十洲百家術數,
最擅煉符用符,開創逆相六合符道,行事怪異狠辣,不但在妖魔兩界爭奪快活島
之役中屠魔無數,更曾弑神誅佛,乃神魔皆懼的大魔頭。

  飛蘿接住紫犀釵,優雅自若地插回鬢上,沉吟不知該否往下問。

  「我今日前來,乃是受人所托,過來傳授你一門心法。」淩霄士已接著說。

  「受人所托傳我心法?」飛蘿一怔,稍略一想,便即猜出了是誰。

  「我雲遊天地,到過無數地方,終於遇著一個甚是奇異之處,我給它起了個
名字,叫做虛照境。」淩霄士卻道。

  「略有耳聞。」飛蘿道。

  「天地萬物,皆有桎梏。但在那裏,一切皆無,譬如,鼠可以逐貓,水可低
往高處流,生命可以返老還童,許多物事,均是可以逆著來的。」

  飛蘿靜靜聽著。

  「我在虛照境停留許久,無意之中,忽參悟出一樣心法。」

  「便是前輩受人之托,要傳授與我的心法?」飛蘿道。

  「此心法如同虛照境的某些物事,在某個階段,是逆向而行的。」淩霄士目
有讚許之色。

  「逆向而行?」飛蘿迷惑道。

  「即是在修行到某個高度,甚至是無法再前上突破之時,便將一切推倒,然
後重來,就如鳳凰涅槃浴火重生,我給這功法起了個名字,叫做虛照心經。」淩
霄士一字一句道。

  「將一切推到重來……這個有何好處?」飛蘿問。

  「如無差錯,此心法一但修成,修為便可提升近倍至數倍,甚至更多,難以
估量。」淩霄士目光閃閃,從雷電灼破的樹冠望出去,遙視天空。

  「這等奇妙?」飛蘿吸口氣。

  「只可惜,至今無法印證。」淩霄士歎了一下。

  「連前輩自己,也未能修煉成功麼?」飛蘿凝目道。

  淩霄士點了下頭。

  「看來這功法修習十分不易。」飛蘿蹙眉道。

  「的確不易,但此功法最難之處,更在於修習之前,即是將一切推到之時。
修為微弱者,無法到達逆向而行的階段,而修為高深者,則無人甘願將一身修為
淨化為無,即便是我自己,知根知底,卻也不敢傾身一試。」淩霄士緩緩道。

  「先將一身修為淨化至無,這個的確需要莫大的勇氣,修煉者境界愈高,要
做到這一點就越難。」飛蘿道。

  「可是於你,卻無這等障礙與困撓。你已修至飛仙之境,可達逆向而行階段,
恰又失去內丹,真氣靈力所餘無幾,如能修習這套心法,只有好處,即便失敗,
亦不會再差到哪裏去,一切可謂機緣巧合。」淩霄士盯著她道。

  飛蘿聽得怦然心動。

  「紫犀釵威力莫大無匹,可惜得以靈力相配,靈力越強,威力越大,想想適
才在你手上,還存多少威力?」淩霄士淡淡道。

  飛蘿半晌不語。

  淩霄士也不再言語,只靜靜等候。

  「晚輩既非貴界中人,亦與前輩素無瓜葛,這等美事,何以慷慨相贈?」飛
蘿問。

  「我只受人所托。」淩霄士只道。

  「可是……這又為何?」飛蘿依然滿腹疑竇。

  「告訴你亦無妨。」淩霄士道,「玄狐曾有大恩於吾界,又與聖后情緣篤深,
玄狐於聖后心目之中的份量,可謂非同尋常,這個並非秘密。」

  飛蘿點點頭。

  「當日陷害加害玄狐之人,聖后皆刻骨銘心,曾經援手相助之人,聖后亦俱
記在心。」淩霄士緩緩道,「還有一個,如今玄狐劫後重生,凶險環伺,需要有
人在身邊照應守護。」

  飛蘿心中一震。

  「天地懸異,大劫或至,聖后乃吾界至尊,須得苦心應對,眼下百務勞神無
暇分身,只有另托他人。」淩霄士繼道。

  「可是貴界高人如雲,比晚輩強者不計其數……」飛蘿遲疑道。

  淩霄士搖了下頭,道:「吾界高人自是不少,但合適的人選,除你之外,再
無第二個。」

  飛蘿望著他。

  「首先,此人需得聖后的認可。」淩霄士也望著她,「其次,此人須得玄狐
信任。」

  飛蘿靜靜聽著。

  「最後,亦為最難得的,此人需得甘願為玄狐赴湯蹈火生死莫辭。此三個,
缺一不可。」淩霄士盯著她道。

  飛蘿心神浮動,腦海盡是那個令她牽腸掛肚的身影。

  「你不必拜師,我只是受人所托,純粹傳你心經。話已至此,你若仍有其它
顧慮,不願接受,那我也省事,只消去向聖后回複一聲即可。」淩霄士悠然道。

  飛蘿再不說話,默然無聲。

  淩霄士負手而立,耐心地望著她。

  終見飛蘿淩空跪下,在火光中朝淩霄士深深一拜,道:「求大士傳授神技,
飛蘿終生銘記,日後但有差遣,定當竭力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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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玄睜開眼時,三妃一婢已然不在,亭中仍餘絲縷醉人的甜香,但聽鳥鳴聲
聲,紗簾外一片清亮,已是早晨。

  他定了定神,不由回味起昨夜的歡娛,心暢神怡地又躺了一會,這才起身穿
衣出亭上岸,繞過前邊的枕水閣,直接就回了太華軒。

  在迷樓月餘,他一直都住在太華軒,這一夜未歸,不知會不會令夭夭擔心。

  回到太華軒,推開房門,卻不見夭夭身影,青瓶上也是空的,遂去隔壁尋找,
卻仍不見蹤影,猛然發現大寶也不知哪裏去了,心中一緊,便又奔出屋外到園子
裏去找。

  正在惶然,忽見西面竹林的小道上出現了兩條人影,定晴望去,正是夭夭和
大寶。

  小玄心頭一鬆,快步迎了上去。

  夭夭手裏提著一籃鮮花,花梢掛著細細的露水。大寶蹦蹦跳跳地跟在後面,
頸上掛著只美麗的花環,只是臉上那根炸壞的大鼻子尚未修複,顯得有些滑稽。

  「去哪兒了?」小玄含笑問。

  「我帶大寶去采花了。」夭夭一看見他就笑靨如花。

  「它沒跟你搗亂吧?」小玄瞧瞧大寶。

  「大寶可乖啦,我們一塊兒采了好多好多漂亮的花呢。」夭夭捧起花籃道,
忽道:「對啦,我們找到一個好地方。」

  「什麼好地方?」小玄問。

  「一塊好大的空地,長了許多好看的花,以後大寶要煉符,就把它帶到那裏
去,咱們就再也不用擔心它會把屋子弄壞啦!」夭夭掩住嘴笑,轉頭對大寶道:
「我可不是嫌棄你哦。」

  「那很好啊。」小玄笑應,他喜歡看她開心的樣子。

  「那個地方可好玩啦,立著幾個很高很大的石頭,適才我還跟大寶在那裏玩
捉迷藏呢。」夭夭比手劃腳道。

  「很高很大的石頭?」小玄隨口問。

  「對啊,每塊石頭上都刻著字呢,其中有幾塊上邊刻的字跟大寶背後的字一
模一樣。」夭夭道。

  小玄怔了一下。

  「怎麼了?」夭夭問。

  「那個地方在哪?」小玄問,心中隱有一種奇異之感。

  「就在竹林裏邊,順道這條小路一直走,走到沒有路時就鑽進竹林裏,再往
前走一陣子就看見了。」夭夭指著伸入竹林的小道說。

  「我瞧瞧去。」小玄邁步就走。

  「我同你過去吧?」夭夭在背後叫。

  「你先帶大寶回家,我過會就回來。」小玄腳步越來越快。

  他沿著小道前行,沒過多久便到了盡頭,遂依夭夭之言,鑽入了竹林之中。

  竹林並不茂密,遍地綠草如茵,雖然沒路,卻不難行,朝前又走片刻,地上
野花漸密,小玄加快腳步,前方豁然開朗,十幾塊聳立的巨石出現在眼中。

  小玄凝息靜氣,耳聽八方,小心翼翼地走近前去。

  只見每塊巨石大小高矮相差無幾,長滿雜草青苔,擺放錯落有序,顯然是人
為。

  小玄左右張望,四下一片安靜,空無一人。

  他走到巨石跟前,仔細尋找,果然在雜草蘚苔間看見了字。他慢慢走了一遍,
發現每石只刻一字,其中果然有「天、地、玄、黃」四字。巨石共有十六塊,組
合起來便是: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

  「莫非這裏又是一座陣法或禁製?敢情也是師父布置的?不知又有何功用?」
小玄手托下巴,立在石間琢磨。

  他待了好一會,並沒感受到如太華軒或浣暉湖那樣真華充沛的異樣,抬頭望
天,凝視著朵朵白雲思忖,眼角瞥見晃動的枝梢,心中一動,遂提氣縱起,飛上
一棵大竹的最高處,立在枝梢朝下觀望。

  只見巨石以四橫四縱擺放,甚是整齊,除此之外,並無奇處。

  「若說是陣法或禁製,這也未免太過簡單了……」小玄心忖。

  就在這時,空地邊緣影子一晃,有個人從竹林中鑽了出來。

  小玄定睛望去,來人赫是黎姑姑。

  「她怎麼會來這裏?」他愣了一下,見黎姑姑走向石陣,從其中一行空隙走
入,過了兩塊巨石,忽然轉身一折,改道走入縱列的空隙。

  「黎姑姑在做什麼?」小玄心中奇怪,見黎姑姑或橫或縱地在石陣中來回穿
行,尚未明白,黎姑姑倏地沒了蹤影。

  小玄睜大眼睛,又用力地眨了眨。

  石陣依然如故,只是人不見了。

  小玄瞠目結舌,忽爾想起了什麼,在心中模模糊糊隱隱約約。

  好像曾經在哪裏,似乎也有個類似的地方,只不過不是石陣,而是塊石碑…


  「是入口!」小玄心頭猛地一跳,他閉起眼睛,極力回想黎姑姑適才在石陣
中穿行的路線。

  小玄躍出枝梢,飛落到石陣之前,找到黎姑姑最初踏入石陣的地方,邁步走
入。

  他走得十分緩慢,跟隨著腦海裏的記憶或直或折地默默前行,直行二石向右,
直行一石向右,直行三石向右……

  眼前倏地一暗,膚上驟然陰寒。

  小玄定神一望,石陣竹林已然不見,自己已站在一個完全封閉的甬道的起點。

  他心中通通直跳,望望四周,依然不見黎姑姑的蹤影。

  「既來之,則安之!」小玄心道,抬步前行,走了幾步,便發現甬道左右及
上方皆繪滿了壁畫,而且每隔丈許就嵌著只發光的圓形寶璧,照得甬道甚是明亮。

  他邊走邊瞧那些壁畫,見所繪多是農耕狩獵的情景,有人扶犁,有人張弓,
有人打禾穀,有人剝獸皮,又有許多人圍著火堆在一起唱歌跳舞,一派歡樂祥和
景象,只是這些人衣飾甚簡,不似今人服裝。

  再走一段,壁畫驟起變化,開始出現戰爭場景。

  畫面初還疏疏朗朗,交戰雙方多是拈弓走馬,於坡地城池間激戰;但隨著畫
面漸漸雜亂,戰鬥雙方皆持奇兵怪刃,或騎怪獸或跨異禽,交戰也開始從地面移
到了雲端;再過一段,畫面越來越繁密,交戰雙方出現了奇形怪狀的人或獸,當
中甚至混夾著明顯是神仙或魔鬼的存在,面目或美或醜,或威武或猙獰,許多法
寶狀的物事拋在空中,五彩繽紛令人目不暇接。

  小玄瞧得津津有味,倏地立定不動,目瞪口呆地盯著一段畫面。

  一只鏡子似的寶物高懸空中,從中射出一道粗巨的、用七種顏色繪製的光芒,
在光芒的路徑上,許多面目醜惡的,不知是人是魔還是神的將領東倒西歪驚恐萬
狀,但令小玄震驚的並非這些,而是在畫面的另一端,那個高舉手臂把鏡子拋到
空中的一個女將。

  女將一身明豔寶甲,面容繪得極其端莊秀麗,雖然線條簡樸,但筆墨勾勒出
來的眉目鼻口,活脫脫就是自己的師父——迷妃。

               (14集終)

  篇後:

  古龍筆下,有個叫風四娘的人物,她喜歡騎最快的馬,爬最高的山,吃最辣
的菜,喝最烈的酒,玩最利的刀,殺最狠的人。

  而我,喜歡的是極致的文字,貪戀的是豐盛的色彩,追逐的是沒有邊界的天
地。

  我的文字裏不分高尚,低賤,甚至委瑣,如同顏色,只有區別,沒有高低尊
卑,看上去也許美如詩畫,又或許淡而寡味,更可能濃得刺傷人眼。

  所以,看我的文字,要做好一定的心裏準備。

  我嗜好一切的美與自在,已為此成癮。

  這樣的追求也許注定小眾,也許將永遠遊走在文字的邊緣,也許會一直孤獨
下去。

  但我不寂寞,因為熱愛,所以堅持,所以心甘情願。

  況且還有你們與我同行。
timo08 發表於 2017-12-17 01:34
卷之十五:蠱禍

(第一回)疑雲重重

  “師父怎麼會給畫在上面?”
  小玄疑訝地盯著壁畫,仔細看定,又覺畫上的女將並非迷妃,心中琢磨:“這畫上的女將雖像極了師父,可是師父何曾有過這樣的裝扮?”
  他看了好一會,抬步前行,便又瞧見了那個貌似師父的女將,只不過這次卻是給一杆素色旗子發出的光芒籠罩在其中,外圍還有十來個女子團團攔住,人人霓衣華裳,足踏彩雲,手持形形色色的兵器法寶,看去明明似那天妃神女,然卻個個凶狠醜陋面目可憎。
  其中最惹眼的是一個麗裳奇人,頂為鳥首,背展彩翼,手持一印一劍,正從女將背後偷襲。
  小玄越發迷惑,目光前移,瞧見將素色旗子高祭空中的,赫是一個蓬發戴勝虎齒豹尾的醜怖婦人,傲坐遠方的五色雲輦之中,身後幡幢如林,其間立著無數面目猙獰的仙君神王。
  他瞧著瞧著,不覺心頭凜凜,暗自為那貌似師父的女將擔心起來,忖道:“這兩邊眾寡懸殊,陣勢可差得遠了……”
  小玄呆立良久,方再邁步,接下的壁畫仍是無盡的鏖戰,場面浩大壯烈綿亙廣遠,直至最後一段,只見繪的是個精赤上身的巨人,一手持方盾,一手舞大斧,正氣吞天地地怒視著前方。
  小玄順著他的視線望去,見其斜上方的雲車當中立著一人,頂戴九旒玉冕,身著君王服飾,面目冷冰倨傲,手擎一柄寶劍,正朝巨人斬去。
  在他的身側,一條背生雙翼的金色大龍蜿蜒遊弋,對著巨人張牙舞爪作勢欲噬。
  壁畫就此完結,至於誰勝誰負,結局如何,卻是不得而知。
  小玄意猶未盡地怔了半天,往前瞧去,見甬道開始斜向往下,只是兩邊再無壁畫。
  “不知這些壁畫畫的是啥故事,是否真的發生過……”小玄心潮起伏,拾階而下。
  這一段甚是深長,約逾百階,小玄加快腳步,終於下到一間大廳,廳中幾無一物,唯三面壁上,各開著一條通道。
  “黎姑姑往哪去了?”小玄心中踟躕,分別走到各通道口張望,卻見三條通道皆是極深,正拿不定主意,突感一股陰寒迎面襲來,不由打了個激靈,訝忖道:“好詭異的氣息……此處怎會有這樣的氣息?”
  他心中奇怪,思量弄個明白,當即選了面前的通道,邁步踏入。
  陰寒氣息越來越重,小玄只覺心頭陰森森的莫明戰栗,腳步便慢了下來,忽見前方有了光亮,躡近一瞧,只見前方豁然開闊,在通道的盡頭,一條長約十餘丈的狹窄石橋向前延伸,連接著一個巨大的圓形平台,平台的地面上有一座巨大法陣,刻繪著星羅棋布的符錄圖案,四周極深極廣,彌滿著青蒙蒙的雲霧,襯得圓台就似懸浮在雲海之中。
  黎姑姑背對著自己,靜立在石橋近圓台的一端。
  在圓台邊沿,等距趴伏著九尊石獸,皆高仰著首,大張著嘴,朝空中源源不斷地噴吐出濃稠如墨的黑氣,黑氣如浪滾湧異象紛呈,頻頻現出凶厲猙獰或驚恐萬狀的鬼容怪面,看上去無比之邪惡詭譎。
  小玄見那九尊石獸皆雕刻成虎頭龍身、獨角犬耳、獅尾麟足之狀,依稀瞧出是那傳說中諦聽的模樣,心中暗詫:“難道我認錯了,諦聽乃辟邪鎮魔的通靈神獸,怎麼嘴裏卻吐出如此邪惡的東西來?”
  他順著那些黑氣望去,只見在圓台的中心,一人盤膝懸於離地三丈處,張著雙臂,十指並掌,正將那九條邪惡無比的黑氣吸入掌中,此人面覆一張通體如墨的面具,前額豎著七根長短不一的怪角,雖然遮掩去了過半張臉,但那身段身姿衣飾膚發,足以讓他一眼就認出來是武翩躚。
  “師父怎麼吸取如此邪惡的氣息……這是在練功麼?那臉上的面具,怎麼跟皇帝戴的那張如此相像?”小玄滿懷的震訝與疑惑。
  武翩躚凝固般在半空盤坐,雲發飛揚裳袍獵獵,有如沐浴在看不見的驚濤駭浪之中。
  “師父不是說外出了麼?這是什麼時候回來的……還是一直都沒出去?”小玄越想疑問越多。
  武翩躚不言不語,四下也寂靜無聲,小玄竟隱隱聽到了哭泣、驚呼還有如同厲鬼惡魔發出的嘶吼聲,皆似從那些黑氣當中傳出,心裏愈來愈驚,也越來越肯定那些黑氣不是什麼好東西。
  黎姑姑一直仰首張望,臉上隱有憂灼之色,似乎甚是不安。
  空中的武翩躚突然劇震了一下,吸向掌心的幾條黑氣散開了些許。
  “快停下來!”黎姑姑驚呼出聲。
  武翩躚忽由坐姿改為立姿,兩腿緊並轉掌朝下,周身一陣細密輕震,似在竭力壓製著什麼。
  黎姑姑怕擾她心神,不敢再出聲叫喊,只急得連連跺足。
  幾條散開的黑氣重新收攏,並且愈來愈濃稠,怒潮惡浪般翻騰滾湧,那些泣聲吼聲亦越發清晰,有如煉獄裏冤鬼惡靈發出的哭嚎與咆哮。
  小玄瞧得心驚膽跳,驀見武翩躚又是一下劇震,這回姿形俱散,赫從空中倒頭栽落,心中大驚,已見黎姑姑急掠上前,張臂接住。
  武翩躚頭倏一仰,嘴裏猛地嘔出大口血來,黎姑姑出手如電,一把將她臉上的七角面具揭了下來,拋到地上,武翩躚面如白紙,雙頰不時浮竄過抹抹黑氣,煞是古怪詭異。
  “這是走火入魔了麼?”小玄驚疑不定,幾欲奔上前去。
  武翩躚身子連連痙攣,在黎姑姑懷裏接又嘔出幾口血來,噴灑得兩人衣襟一片殷紅。
  黎姑姑手足無措。
  小玄遠遠望著,心中又急又疼,只是他乃擅自闖入,又隱隱覺得眼前之事似有重大秘密,一時不敢貿然現身。
  “我助你卸掉些真靈可好?”黎姑姑呼道,提起一掌,卻不敢碰觸武翩躚的身子。
  武翩躚微搖下頭,一臉堅決。
  “你會支撐不住的!”黎姑姑急道。
  武翩躚依然搖頭,胸口起伏不住,抬眼示意了下周圍的石獸。黎姑姑這才急忙起身,將一圈石獸的腦袋調轉了個方向,關閉了那些噴吐不休的黑氣。
  “師父修練的這門功法一定異常凶險,難怪適才那些黑氣如此邪惡。”小玄悄忖。
  黎姑姑轉身奔回場心,重新抱住武翩躚,輕喚道:“傷得厲害麼?”
  “沒事。”武翩躚弱聲道,此時痙攣漸止,喘息漸緩,嘴裏也不再嘔血,只是神情越發委頓。
  “嘔了這麼多血,一次比一次嚇人,還說沒事!”黎姑姑滿面急痛之色。
  “有什麼辦法呢……我能化解的。”武翩躚無力地笑笑。
  “往後切不可一氣抽取這麼多,會出事的!”黎姑姑說。
  武翩躚輕歎了口氣。
  “先別說你如此急於求成,身子能不能夠承受得住;無極陣須以清淨之氣方能禦控,你汲取了這些至陰至邪的真靈,早晚會掌控不住迷樓,一旦叫那魔頭掙脫或突破禁製傳出消息,可就凶險萬分了。”黎姑姑接道。
  “那魔頭……哪個魔頭?聽口氣好像很厲害……跟迷樓又有什麼幹係?”小玄一頭霧水。
  “我引少軒轅築造迷樓,盜來一十九靈脈真靈為餌,為的便是要誘那魔頭入彀,陷於先天無極陣的牢籠之中,以奪取其真靈,若是就此罷休,建迷樓又有何用?這本身就是個死結,卻不得不為。”武翩躚嬌軀一陣痙攣,又嘔出小口血來。
  黎姑姑取出帕子,疼惜地為她擦拭嘴角殘血。
  “若無法步入大羅之境,便破不了那可惡的結界,永遠救不得我爹脫離苦海。”武翩躚咬住了唇。
  小玄聽得似明非明,心中尋思:“不知師父的爹爹是誰?現於何處?似乎給什麼結界困住了……”
  “可是此事急切不得,如此強攀大羅之境,實乃凶險至極。”黎姑姑道。
  “我爹身首分離,已受萬千年煎熬,於我而言,此時每逾分瞬,皆如火燎倒懸,豈敢絲毫懈怠。”武翩躚玉容黯然,泫然欲泣。
  小玄瞧得一陣心疼。
  黎姑姑默然,臉上滿是淒楚與憤怒。
  “況且我感應那魔頭正在從沉眠中蘇醒,掙拒之力日益猛烈,困住他往後將會越來越難,就算我掌控得住無極陣,只怕也難保萬無一失……大羅境界果有顛倒乾坤之力。”武翩躚眉心微蹙道。
  “這可如何是好?”黎姑姑驚道。
  “師父背負著援救親人的重責重擔,似乎需得攀登大羅之境方有希望,可是這又談何容易……我定要用心修行,日後方能助師父一臂之力。”小玄暗下決心。
  “事到如今,也只有走一步瞧一步了,只盼在迷樓還能困住那魔頭之時,將其真靈抽取多點……”武翩躚乜了眼丟在地上的七角面具,繼道:“如今有了七絕覆相助,抽取之速翻了百十餘倍,此消彼長,待至那魔頭當真掙脫之時,也未必無法與之周旋。”
  聽見“七絕覆”三字,小玄心頭驀地重重一跳,轉眼盯著那只七角面具,一道詭異的禁咒隱隱約約在腦海裏浮現。
  黎姑姑卻依然滿面憂色,好一會方道:“那魔頭的真靈,已是陰邪非常,如今再加上這只魔覆,只怕你很快就掌控不住無極陣了。”
  武翩躚一陣沉默,隔空虛拿,將七角面具吸入手中。
  黎姑姑望著面具,心神不寧地繼道:“傳聞這惡物極其侵擾心魄,會令人性情大變,你還是少沾惹它為好。”
  “我會小心的。倘若不是它,豈能在這短短的時日裏抽取如此多的真靈。”武翩躚道,將七絕覆收入袖中,此時她面上黑氣漸漸逝去,神情也歸複平靜,忽問:“你怎麼突然來這裏,外間可是有緊急之事?”
  黎姑姑點頭道:“昨夜接到狄帥飛符傳書,說虞淵穀或許出了不測之事,接連有兩支進入穀中的運輸隊失去消息,坐鎮穀中的祝將軍及守衛也完全沒了音訊。”
  “怎麼回事?”武翩躚抬頭望她。
  “信中甚簡,只說穀中毒瘴陡然大盛,薄野烈已率獵魔衛前往搜尋,卻始終無法深入,且看不清穀中情形。”黎姑姑道。
  武翩躚沉吟了片刻,道:“我聽聞虞淵穀的黃泉坑中藏著個上古毒物,能起大瘴,只是萬千年來都與穀中守衛相安無事,難道它耐不住寂寞,跑出來作怪麼?”
  黎姑姑疑惑道:“祝將軍修為高強驍勇善戰,素來罕逢敵手,區區一個毒物能奈何得了他麼?”
  武翩躚微點了下頭:“著實可疑。”
  黎姑姑道:“狄帥在書信中說,正在調動族中精銳,準備前往查探。”
  武翩躚想了想道:“倘若真是那毒物在作怪,尋常軍士去再多,也只有徒增傷亡。況且虞淵穀遠在玄洲,距中土有千萬裏之遙,大隊人馬前往,著實耗時費力,另外三天君據於其處,萬一驚動天庭,我們便得不償失。”
  黎姑姑蹙眉道:“眼下的確不可大動幹戈……”
  “你回信狄帥,叫他暫且按兵不動。”武翩躚道。
  “可是虞淵穀那邊怎麼辦?”黎姑姑問。
  “我親自走一趟。”武翩躚道。
  “你身上已傷,如何還經得起折騰?”黎姑姑吃了一驚。
  “虞淵穀十分緊要,不容有失。”武翩躚淡淡道。
  “這事來得真不是時候!你切莫隨意動用那些尚未消化的真靈,免得遭致走火入魔!”黎姑姑憂急如焚。
  “放心,我自有分寸。”武翩躚平靜如水道。
  “這趟我陪你去。”黎姑姑道。
  “不用。”武翩躚搖頭道:“此間事關重大,那魔頭的爪牙似乎有所察覺,眼下危機日近,迷樓需得你與阿癡一同坐鎮我方能放心。”
  黎姑姑半晌不語,又道:“那……把紅葉帶上吧。”
  武翩躚沉吟。
  “那丫頭道行雖淺,但武技尚可,且還算得上機靈,你此時甚是虛弱,有個人在身邊照應多少有點好處。”黎姑姑勸道。
  武翩躚終於點了下頭,站立起身。
  “少主此次前往巨竹穀,可有什麼收獲?”黎姑姑問。
  “我這幾次潛入穀中,皆不見那寶貝的蹤影。”武翩躚道,邁步走向石橋。
  “這可真怪了……莫非那寶貝並不在穀中?”黎姑姑跟在旁側。
  “玄虹鑒乃我娘元神共修的寶物,只要有人啟用,便是遠隔萬裏,我也能感應得到,那日心中所感,異樣清晰,絕無差錯。”武翩躚道。
  “可是識得玄虹鑒開啟之法的人寥寥無幾,著實猜不出是何人所啟。”黎姑姑疑惑道。
  “這個的確令人費解……”武翩躚搖了下頭,寒聲接道:“只要那人膽敢再啟用一次,我定能將之揪尋出來,奪回聖寶!”
  “那寶貝神魔皆懼,若能尋回,日後與諸路強敵周旋,便又多得一分把握。”黎姑姑道。
  “而且……玄虹鑒乃至陽之寶,倘若在手,或可助我化解那魔頭真靈中的至陰之氣。”武翩躚惋惜道。
  兩人邊說邊行,一同往石橋上走來。
  小玄見她們朝這邊行來,只怕就要撞見,瞧瞧周圍,並無可以躲藏之處,急忙轉身,循來路快速退回去,數息間,已來到前先經過的大廳,耳中隱隱聽見武翩躚與黎姑姑在後面傳來的說話聲,情急之下,便閃身躲入另外兩條通道其一。
  過沒一小會,武翩躚與黎姑姑便到了大廳,所幸沒朝小玄藏身的這條通道過來,徑直往那條通向外面的階梯行去。
  小玄屏息靜氣地立在通道內,身上又穿著兜元錦,武、黎二人並沒發現他。
  周圍安靜下來,他凝神又聽了片刻,這才鬆了口氣,轉身望向通道深處,猶豫須臾,終按不住好奇,遂向前行去。
  走了百餘步,前方豁然開闊,一個奇異而壯觀的半圓形巨廳出現在眼前,廳壁分上中下六層,層間以斜梯相通,每層皆有數十扇緊閉的小門,其上刻滿符錄,當中各有數字,似是隱合天幹地支之數。
  小玄瞧見在每扇門的邊上,還嵌著一塊小銅牌,走近觀看,銅牌上竟然標注著某某宮、某某殿、某某苑……某某閣等名字,粗略走一圈,發現儀真宮、熙華宮、紅雨苑、甚至天武殿都盡在其中。
  “難道從這裏可以通往銘牌上所標的各個地方?”他暗暗驚訝,試著推了推門,卻沒一扇能夠打開,然而門上並無鎖扣把手等物,顯是需要什麼特定的方法才能開啟。
  小玄在巨廳中來回踱步,這瞧瞧那看看,再無所獲,方才從原路退出,回到先前的大廳,瞧瞧還有一條通道沒有去過,索性便邁步踏入,意欲窺探個明白。
  這次直行了數百步之深,方才到達通道的盡頭,眼前赫然出現一個比百門巨廳更加龐大的空間,整個呈圓形,大小是百門巨廳的數十倍,而自己立足之處,正處於中腹線最圓闊處的一個伸出的平台上。
  他舉目張望,見四周圓壁上鬼斧神工地築著大小不一的亭台樓閣,由許多懸梯虹道通連,整個空間甚是昏暗,但各處皆有燈火,能看得見大致情形,只是四下一片靜謐,不見一個人影。
  “這個地方,當真是在迷樓之中麼?”小玄心中震憾,小心翼翼地走向平台的邊緣,那裏有數十根間隔稀疏的欄杆,以一條粗巨的銅鏈連接著。
  來到欄杆邊上,空間的下半部分,終也落入眼中,他驀地睜大眼睛,訝然地盯著下方:底部有個巨大的廣場,一個龐然大物坐臥在廣場上,粗略估計縱橫及高矮皆過百丈,更驚人的是它的形貌,在蟒狀窩盤的身軀上,赫然昂豎著七個巨大的腦袋。
  “相柳!”小玄心中刹那間迸現出這兩個字來。
  傳說中的大魔物相柳,正是蛇身九首的模樣。
  “原來癡叔把它藏在這裏,哈哈,還神神秘秘地不肯告訴我,如今倒叫我無意中撞見了!”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底下的巨物,心中暗歎:“如此巨大,難怪癡叔擺布了幾十年都還沒能完成。”
  雖然眼前的巨物只有七個腦袋,但小玄十分肯定這就是阿癡的大作,因為他知道,巨怪的第八個腦袋正在製做當中,至於第九個腦袋則目下尚未開工。
  “這麼大的家夥,日後放出來,豈非驚天動地……”他極喜機關術,對眼前的傑作大為歎服,不覺瞧得如癡如醉。
  小玄看了良久,正猶豫要不要到底下去靠近細瞧,忽爾心頭重重地突跳了一下,體內深處的某個地方,似有什麼不明物事蠢蠢欲動,他怔了怔,便中魘般出了平台,踏上一條懸空虹道,渾渾噩噩地向前走去。
  虹道向前延伸了十餘丈,末端似乎別無它物,小玄東張西望,心中仍在莫明其妙地陣酥陣悸,低頭陡見有個鳥籠似的物事懸掛在下方,他再踏一步,探頭去瞧,見那鳥籠縱橫各有十餘根柵欄,柵欄煞是奇異,縱向的由一只只赤色的銅鴉連成,橫向的由一條條白色的銀蛇連成,皆為首尾相銜,其上刻滿符紋。
  柵欄並不緊密,從間隙中窺去,隱約可見籠底有條身影。小玄蹲跪下去,凝目細瞧,赫是個幾乎赤裸的女子,身上只鬆鬆垮垮地纏裹著條破碎不堪的絲袍,露出成片如乳凝就的肌膚,身段線條異樣柔美,臉面朝下地趴伏著,紋絲不動。
  她的一雙手腕與兩只足踝各給一只環扣套住,分由四條鐵鏈鎖在鳥籠的底板上。
  小玄心口劇跳起來,也不知那女子是死是活,正想開口叫喚,忽然間那女子抬起頭來,竟是個妖媚入骨的絕色美婦,一瞧見小玄,原本暗淡的目光登時亮了起來。
  “是你!”小玄失聲叫道,只一眼,他便認出牢籠裏的女人就是那個在妖魔巢穴蠱惑自己的邪魔,而自己如今的記憶就是到她那裏為止。
  “心肝,你來救我的是麼?”碧憐憐驚喜道。
  “胡說,你施術害我,我又怎麼會來救你!”小玄怒道。
  “奴家哪有害你啦?”碧憐憐嬌聲道,“奴奴只想討你歡喜讓你快活,那個偷襲我們的賤人才想害你!”
  “閉嘴!”小玄愈怒,“倘敢再罵我師父,定當不饒!”
  “你師父?”碧憐憐一怔,“那……那賤人怎麼變成你師父了?”
  “她原本就是我師父!”小玄斬釘截鐵道。
  碧憐憐心念電轉,已隱約明白怎麼回事,冷笑道:“那賤人誑你的,她老早就叛出玄教,決計不可能是你師父!”
  “身陷囹圄,還敢挑撥離間!”小玄厲聲道。
  “我的小爺,你當真中計了……”碧憐憐心知眼下無法說清楚,忽將口吻一轉,淒聲道:“都怪奴家太過愛你,不願放你離開,一時糊塗,便在你身上施了法術,不想累你迷糊了……”
  小玄中了她的陰陽鎖與蜮魘引,心中雖惱雖怒,卻是生不出半點厭恨,此際見她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不覺心頭一軟。
  所幸碧憐憐身受重傷,又給牢籠禁製,無法運提丁點靈力施展迷術,否則小玄根本敵她不過。
  “你在我身上到底施了什麼邪術?害我許多事情都想不起來了!”小玄著惱道。
  “心肝,你且救奴家出去,奴奴一定幫你化解開來。”碧憐憐膩聲道。
  “還想花言巧語騙人麼!”小玄怎肯信她。
  “奴家絕不哄你,你不知此處的苦楚,真真教人生不如死……”碧憐憐聲音愈嬌愈軟,說著說著,眼圈便紅了。
  “你把解法告訴我,我自會替你去向師父求情,或可放你一條生路!”小玄心頭亂跳,強抑意誌,以抵抗她那靡靡嬌音。
  “你若是去求那賤人,奴家必死無疑,即便解去你身上的秘術,她亦決計不肯放過我的。”碧憐憐泫然欲泣。
  這一句中,倒有幾分是實話,她連日來飽嚐酷刑,早給折磨得死去活來挨受不住,只是心中明白,小玄身上陰陽蠱及蜮魘引乃是最後的救命籌碼,一旦將解法交出,便是自己的末日,是以苦苦支撐。
  “只要你肯改邪歸正,到時我便為你多說些好話。”小玄勸道。
  “我的小爺,有些事情你不知曉,那賤人是出名的心狠手辣,你若是肯出手相救,奴家或有一線生機,若是去求那個女人,奴奴便只有死路一條了。”碧憐憐此時受製,真氣靈力點滴皆無,雖然無法施術引動陰陽鎖,但她天生便具媚惑之能,這一番言語娓娓說出來,自是妖媚橫生,無比的惹人憐惜,與此同時,深藏小玄身上的陰陽蜱感應到蠱主就在附近,便在宿主體內作起怪來,魘得他神魂漸迷。
  小玄呆呆地望著她,幾乎就想立馬跳下去,不管不顧先將其救出來再說。
  牢籠裏的碧憐憐仰臉望著他,眼底燃起一絲難以察覺的希望,悄舒酥胸微喘道:“我的心肝,這些天奴家心裏邊時時都掛念著你,你呢……莫非將從前的快活和銷魂全都忘掉了麼?”
  小玄心頭劇跳起來,視線遊移,不覺落在她那一對險峻如峰的雪乳之上。
  碧憐憐低吟著,一只手拖著腕際的鎖鏈抬起,如筍指尖帶著男兒的目光,從峰頂那顆胭脂凝就的櫻桃爬到誘人的圓暈上,再又緩緩地滑入中間的深深淵壑之中。
timo08 發表於 2017-12-17 01:42
(第二回)如夢如幻

  小玄口幹舌燥,迷迷糊糊地立起,便要從虹橋上躍下去,忽聞“鐺”地一聲輕響,似是鍾鳴。
  碧憐憐臉色驟變,登時慌了起來,驚叫道:“時辰到了,你快走!”
  小玄不明所以,瞧瞧周圍,並無鍾鼎之物。
  “快走快走!”碧憐憐急聲連呼。
  “怎麼回事?”小玄驚疑問道。
  “快走呀!”碧憐憐嘶聲叫喊,淚水奪目而出,驀地又是一聲鍾鳴,窂籠縱向的所有欄杆皆細密地震動起來,其上的赤色銅鴉猝然模糊,彈指間由實化虛,赫然幻化做一朵朵烏鴉狀的火焰撲向籠心,圍著碧憐憐又啄又炙。
  碧憐憐尖聲慘呼,啼哭掙紮。
  小玄瞠目結舌。
  碧憐憐拖著鎖鏈滿地翻滾,卻是無處躲避,那數十只火鴉始終如影隨形,情狀慘不忍睹。
  “我來救你!”小玄驚疼叫道,體內的陰陽蜱察覺蠱主遭逢危機,登也大鬧起來,魘得小玄心魔驟生,要與妖婦同生共死,就在他即將躍出的瞬間,倏聞碧憐憐一聲嘶喊,身影突失,在火鴉群內,赫然現出一只大小如虎豹的碧色巨蠍來,卻是給煉出了本形。
  小玄睜大眼睛,心魂劇震,硬生生刹住了腳步。
  巨蠍狀極怖人,在火鴉的圍追堵截當中瘋狂掙紮哀聲嘶叫,然卻無濟於事,始終逃不得躲不掉火鴉的啄咬折磨。
  “果真是個邪魔,適才險險給迷住了……”小玄冷汗涔涔。
  巨蠍漸漸失去掙紮之力,慘呼聲也開始暗弱下去。
  就在此時,第三聲鍾鳴響了起來,眾火鴉紛紛丟下巨蠍,飛回原先的位置,這回卻是由虛變實,複化做一根根縱向柵欄,然而那些橫向的欄杆卻開始模糊了起來,由實轉虛,竟然幻化做一條條碗口粗的冰蛇,齊朝籠心那奄奄一息的巨蠍爬去。
  小玄心口悸跳,見那一條條冰蛇爬到了巨蠍身上,紛紛絞緊箍束,巨蠍全無動彈之力,身上很快便結滿了一層厚厚冰霜,除了足尾等處偶爾抽搐,再無別的聲息,而那些冰蛇依然不肯罷休,猶在狠狠地收緊絞勒。
  “這滋味,當真是生不如死……”小玄握緊拳頭,望著那只飽受酷刑的可怖巨蠍,心底竟然大生惻隱之意。
  過了好一會,隨著再一聲鍾鳴,冰蛇終於放開巨蠍,各自爬歸原位,與先前的火鴉一樣複化做牢籠的柵欄。
  籠心的巨蠍許久未動。
  又過了良久,巨蠍的身影模糊起來,周身輪廓一陣收縮變形。
  “你怎樣了?”小玄驚問,心底竟似害怕巨蠍就此死去,煙消雲散。
  一通奇異變幻,巨蠍終於複化回人形,碧憐憐氣若遊絲地趴伏在籠心,膚上猶沾片片殘霜,身姿嬌弱不堪,益發惹人憐惜。
  小玄見她挺了過來,不知怎的,心裏莫明地悄鬆了口氣。
  “苦殺奴奴了……”碧憐憐發出一聲微弱的呻吟,雲鬂斜墜,麗目垂淚。
  小玄心如刀絞。
  “奴家的醜怪模樣,也全都叫你瞧去了……”婦人淚眼婆娑地瞟了他一眼,哭得梨花帶雨。
  “你定要痛思悔改了,我這就去向師父求情。”小玄歎道。
  “萬萬不可!”碧憐憐驚道,“倘若給她知曉你見著了奴家,只怕從此更加提防,並且定要將奴家轉到別處去,再不會讓你尋著我。”
  “那可如何是好?”小玄凝眉道。
  “那賤人不但折磨我,日後定然還要加害你,總之今日之事你絕不可以告訴她!”碧憐憐道。
  “不許汙蔑我師父!”小玄惱道。
  “那賤人絕非你師父!她假意對你好,十之八九是為了算計你身上的先天太玄。”碧憐憐冷聲道。
  “什麼先天太玄?”小玄心頭一跳。
  “就是藏在你臍眼裏的那個寶貝,人人皆欲謀之,或許那賤人只是因為不知可否強行摘取,否則早已奪了你的性命!”碧憐憐道。
  “倘再胡說,我就不幫你了!”小玄厲聲道,手捂腹部,心底卻有些疑惑起來,“我這裏的確藏著個莫名其妙的東西……師父的確有許多事情沒有告訴過我……”
  “唉,你總不肯相信人家,日後定然吃虧後悔!”碧憐憐歎道。
  小玄眉心緊鎖,起身欲走。
  “別走,你要扔下奴家不管了麼?”碧憐憐急呼。
  “那你就莫再胡說八道!”小玄停住腳步。
  “好好……既然你不相信奴家,奴家不說了。”碧憐憐可憐巴巴道,心念一轉,忽道:“不如這樣,奴家先傳你解開蜮魘引之法,待你舊憶回複,到時自然明白奴家所說是真是假!”
  小玄正為此事苦惱萬分,不禁又驚又喜,轉複俯下身子,對婦人道:“你若真肯授我化解之法,日後無論師父答不答應饒你,我都會想辦法幫你。”
  “自然是真的,奴家才不會誑你訛你。下邊便是化解之法,你可聽好了,切莫記錯一字。”碧憐憐心知機會稍瞬即逝,當機立斷,念述出口訣,又仔細講解其中幾個關鍵之處。
  小玄一一記在心裏,默默頌念。
  碧憐憐傳講完畢,又叮囑道:“你依法訣行功七個周天,便可完全解開身上的蜮魘引,到時記憶自能歸複如初,只是切記每周天須得間隔七日,絕不可急於求成,否則必陷魔障,那時誰都救不了你。”
  小玄喜出望外。
  碧憐憐淒楚道:“待到那時,只求公子大發慈悲,憐奴家對你的一腔癡心渴意,回來救我性命,奴家若能重見天日,定當粉身以報公子大恩,再也不與他人爭什麼高低長短。”
  小玄點頭道:“你授我法訣便是報恩了,只望你日後莫再行那邪惡之事。”說完起身,離開橋頭向後走去,心底竟然隱隱生出流連之意,不時回頭。
  碧憐憐也在瞧他,她知道他一定會回來的,因為她還留著一個撒手鐧,解開蜮魘引只是一小半的賭注。
  小玄的身影終於完全不見。
  碧憐憐仰面望著橋頭的空處,一絲無比怨毒的目光自眼底掠過。
  “武三絕,這冰火煉獄的滋味,日後定將百倍奉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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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玄得了法訣,再無心思窺探別處,當即從原路尋回,複上斜梯,回到那條繪滿壁畫的甬道,一直走到最初的起點,發現並無出路,心下疑惑,所幸沒過多久,便摸索出了其中奧妙,卻是勘破了一個小型的障眼禁製,迎壁踏入,霎時離開了密道,出現在竹林的石陣之中。
  “這密處難入易出,只是為了提防外人。”小玄心有所悟,不知怎的,竟覺身上渾不自在,也未知哪裏不妥,耳根面頰陣陣燙熱,有如發燒一般,更奇異的是,明明已瞧見了那妖婦的可怖本形,此刻心裏邊竟仍念念不舍,腦海裏頻頻浮現的卻是她那妖嬈嫵媚嬌弱可人的模樣。
  他心中吃驚,思忖那妖婦果然古怪厲害,暗自警惕。
  殊不知這回倒非碧憐憐施展了什麼手段,而是種在他體內的陰陽蜱先前感應到蠱主就在近旁,欲食陰精,便如小兒嗜乳般大肆騰鬧起來,身上分泌出一種物事,侵入宿主血液之中,令其渴思蠱主焦灼無名,若是再不遂意,便要開始吸食血液噬啖髒腑。
  小玄用力甩了甩頭,想起碧憐憐傳授的法訣,心中迫不及待,遂在竹林中尋了個僻靜之處,按照法訣席地打坐瞑目行功,隨著真靈運轉,漸漸進入無我之境。
  不知過了多久,腦海中忽有些影像飄閃出來,只是畫面模糊,景物淩亂,更有的一閃而逝,叫人捉不著碰不到。
  小玄心知功法起了效果,不禁興奮萬分,繼續用心行功,影像紛至遝來,一段段零碎或殘缺的記憶有如浪花泡沫般湧冒而出……
  恍惚間,一陣輕輕柔柔的風拂過,帶起無數略帶淡紫的粉白蘆花,蓬蓬鬆鬆地在空中舞蕩,又如雨絲般飄落下來,紛紛揚揚地灑在身上,他懶洋洋地仰望許久,一低頭,懷裏竟有個容顏傾城的女子,正抬起臉來,美目迷離地望著他,慵懶嫵媚嬌羞不勝,身子有如抽光了骨頭般酥軟如泥。
  他怔了怔,發現兩人相擁著擠在一只小漁舟上,張嘴欲問。
  “別說話。”女子低嚶道,聲音極輕,柔膩得令人心都化了。
  小玄只覺愛念潮湧,貪婪地望著她面龐上的絲縷纖毫,但覺生生世世瞧不足看不夠。
  恍惚中他俯下唇去,從美人的發梢吻起,滑過額頭,眉毛,鼻尖……就在快要印上了那柔軟如脂的香唇之時,眼前的嬌靨忽然幻化做了另一個模樣,湖水漁舟亦皆然不見,周遭變成了一片樹木高大的森林。
  小玄瞠目結舌,如果說先前的女子的美倘能比喻形容,眼前這個則無片言只字可以描摹。
  絕色女子嘴角含笑,脈脈地凝望著他,忽似搖了搖頭,歎息了一下。
  小玄完全猜測不出她的歲數,也許二八年華才有這麼水靈嬌嫩,可是她瞧人時那種邪詭魅惑的眼神,也許得經千萬載歲月淬煉方能如此勾魂奪魄。
  “你哭啦?”絕色女子輕輕道,動人的目光落在他臉龐上。
  “你是誰?”小玄第一次發現,原來說話也會這麼困難。
  “小玄玄,你又把我給忘記啦……”絕色女子輕歎著道,忽然抬手,用袖子輕輕為他拭去殘留在臉龐的淚痕。
  “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小玄訝道。
  絕色女子的目光移回他的眼睛,秋水般的眸子中似乎盈滿了心疼與憐惜。
  “我……好象沒見過你呀……”小玄怔怔道,不知怎麼,驀又無法確定自己的感覺,遲疑道:“你……認識我麼?”
  “你啊……”絕色女子咬住了凝脂似的朱唇,又是一下輕輕歎息:“看來,我們又要重新開始了……”
  小玄給她歎得心都碎了。
  “這樣也好。”絕色女子笑了起來,宛如天地間最美麗的花朵絢爛綻放:“我們可以好好的再享受一遍呢。”
  小玄莫明悸動,一陣魂銷魄融。
  “快來呀。”一個脆嫩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絕色女子倏忽不見,一個女孩在不遠處招手。
  小玄定了定神,快步奔過去。
  女孩提著裙角曲膝跪著,正在用手撥開草叢,刹那間光華湧現,異彩繽紛,把漆黑的林子映耀得格外炫麗。
  兩只通體青碧的橢圓巨蛋出現在眼前,內裏華彩流蕩,置於數道焰光蒸騰的法符之上。
  “這兩粒東西,不是……不就是那七焰靈鸞的蛋麼?”小玄大訝道。
  “沒錯,就是那兩只蛋兒。”女孩笑盈盈道,在巨蛋的散發的芒彩中,俏靨麗若雪浣霞蒸,美得有如落入凡間的仙子。
  小玄愣愣地瞧著她,只覺女孩極為熟悉,然卻叫不出名字來。
  “它們的爹娘已經全都不在了,到時就由我們來好好養它們疼它們……”女孩柔情滿面道。
  “嗯,我們就是它們的爸爸媽媽……”小玄趁機大占便宜,充滿感情道:“為它們遮風擋雨,喂它們美乳甘露,含辛茹苦了許許多多年後,終有一日將它們養育成傲視雕鵬的七焰神鸞,然後……”
  他停了一停,深情地凝視著女孩。
  女孩柔情萬縷地望他,輕聲問:“然後什麼?”
  “然後,我們每人騎上一頭結伴去看名山大川遨遊天地,今生今世永不分離!”小玄目遙天際抑揚吟哦。
  月亮正緩緩地從雲後移出,灑落在兩人身上的光華如紗若夢。
  女孩雙手交握結於心口,暈著水眸癡癡道:“唔……真好,真盼著這一天能快快到來呢!”
  小玄往前貼近,想要認清她是到底是誰,然而女孩的面目卻模糊了起來,待他再次瞧清,女孩已變成了另外一個模樣,生得明眸皓齒,顏若冰雪,入眼便覺如露純淨似泉甘冽。
  他心下詫異,卻聽見自己問道:“你為什麼……對我這樣好?”
  “因為……”女孩冰頰微暈,咬了咬唇,方才輕輕道:“因為你值得我對你這樣好。”
  小玄歡喜地將她一把擁住,俯頭欲親,卻驀地猶豫起來。
  女孩凝視著他,慢慢地合上了眼,下頷稍仰,櫻唇微綻。
  小玄心跳如擂。
  女孩嬌唔一聲,長睫輕顫,如冰似玉的下頷抬得更高。
  小玄仍在遲疑。
  “這回……”女孩低低聲道:“人家不躲了。”
  小玄心底驀然湧起一股無法遏製的情意,猛地將她緊緊抱住,吻向櫻唇……
  女孩的倩影忽然如冰破碎,原處多了個桃腮雪膚麗若仙姝的女子,正探手入懷,從胸口摘了顆珠子出來。
  珠子約莫龍眼大小,上有一耳,用一根細細紅繩穿過係住,通體溫潤瑩白,卻非尋常珍珠。
  “這裏面藏著一滴丹液……危急時可咬破喝下,無論受了多嚴重的傷中了多厲害的毒,只要一息尚存,便能吊住魂魄,你且帶著,日後……”女子輕聲道,說著解開繩頭,環臂將一顆龍眼大小的珠子係到自己頸上。
  兩人耳鬢廝磨,醉人芬芳就在鼻間氤氳,女子凝目望他,眸中忽爾隱閃瑩光,唇瓣張了一張,似乎欲言又止。
  小玄迷惑地望著她。
  女子的雙手捧住了他的頭,雪靨移近,如水的嫩唇在他眉心輕輕地觸了一下,淚水悄無聲息地順頰滑落。
  小玄睜大眼睛,想要瞧清那女子的模樣,那女子並未動彈,整個人往後移去。
  “你也要走麼?”小玄心中大叫,伸手去捉,卻是撲了個空,女子似隨風而起飄然遠去,轉眼便消逝無蹤,唯餘一襲過腰的如瀑長發清清晰晰地留貯在他心頭……
  小玄猛然醒來,這回卻是真正的睜開了眼,原來功法已經運轉一周天完畢。
  竹林中一片漆黑,已是夜晚時分。
  “這功法的一周天竟然如此長……”他呆坐良久,回想先前種種景象,兀自疑真疑幻如於夢中。
  “她們是誰?怎麼如此清晰……當真不是幻覺麼?”小玄猛然想起什麼,探手入懷,果真從胸前掏出一顆龍眼大小的珠子來,趁著微弱的月光瞧去,正是紅繩穿係,通體瑩白。
  他身軀劇震,一時心潮起伏如癡若醉。
  “她們……此時卻在何方?”
  他站立起身,心意已定,無論多久多難,一定要找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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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玄回到屋中,夭夭歡歡喜喜地來迎,她之前久居瓶中,對早晚並沒多少感覺。
  這一夜,小玄格外饑渴,捉住小桃精邀歡,要了一次又一次,只是腦海裏時不時就冒出碧憐憐的花顏嬌影,令他心底暗暗驚慌。
  直至快到天亮,小玄仍覺意猶未足,只是疲倦之極,方才昏昏睡去。
  夭夭乃那桃花精靈幻化,得了許多玄陽寶精,神氣形體愈加健實,給小玄折騰了一夜,雖然腰酸腿軟百骸若散,卻如雨後嬌花鮮豔欲滴,喜孜孜地摟著男兒甜甜睡去。
  一雙俏目離開用唾沫搓破的窗紙,悄然遠去。
  此時黎明將至,暗黑最濃,一條嬌小纖俏的身影在夜色的掩護中縱掠飛馳,起落間全無聲息,身法修為皆屬極高。
  俏影傾刻間出了太華軒,又自儀真宮的邊僻處掠入隔壁的紅雨苑,於黑暗中耐心等一隊正在巡邏的龍牙禁衛過去,再閃身鑽入對面的桃花林中。
  紅雨苑面積極廣,隨著深入,林木花草愈來愈密,但那人的腳下卻毫無遲滯猶豫,顯然對地形十分熟悉。
  轉過兩座湖石高疊的假山,俏影忽然停了下來。
  四下一片寂靜,除了寥寥數聲蟲鳴,再無其它聲響,暗黑的俏影半晌未動。
  俏影抬起手臂,用手按下橫在面前的一莖低矮花枝,摘下上面的一朵桃花,居然放到鼻子跟前,似乎百無聊賴地嗅了嗅,忽然蔥指一拈一彈,一片花瓣就飛了出去,電光石火間射入身後的一株高大桃樹的樹冠內。
  沙沙輕響,幾片葉子與花瓣從樹上悠悠蕩蕩地飄落下來,皆有一邊筆直如切,似給利刃削去。
  周遭依舊一片靜謐,此際無風,沒有更多的聲響。
  俏影放鬆下來,探手入袖取出了什麼,口中低低頌念,一道法符在指尖徐徐亮了起來,照亮了周圍的花木,也映亮了她的面容,但見明眸皓齒眉目如畫,瞧去清純如水,細看又有一股子說不出了冶麗妖豔,赫是前晚方與小玄鬼混過的羅可兒。
  此處極為幽深,遠離徑道,除了繁茂的花木,還有假山阻隔,便是發出聲息光亮,也不會有人發現。
  然而就在那株高大桃樹的樹冠裏,一條纖影正無聲無息地隱匿於濃密的花葉間,櫻唇緊咬,手撫肩胛,一縷鮮血正在指下洇開,染紅了胸襟處的衣衫。
  法符越來越亮,倏地飛離了女孩的手,“熊”地一聲輕響,在她面前綻放成一團邊界模糊、中央均勻的巨大紫焰。
  羅可兒朝紫焰曲膝跪下,伏首至地,壓著嗓子輕聲道:“弟子叩見師尊。”
  紫焰持繼且穩定地燃燒著,焰心現出一張巨大的、看不見全貌的猙獰獸臉來,獸臉上的眼睛惺忪睜開,威猛懾人地盯住羅可兒。
  羅可兒伏首不動。
  “乖。”一個柔膩入骨的聲音響起,然就見一只踝束鬼面珠串、美得驚心動魄的赤足踩上了猛獸的額頂,猛獸溫順地趴下頭去,露出其後的影像來:一個女子慵懶地歪坐在一張鋪著獸皮的大椅上,正居高臨下地望向這邊。
  女子麗色無儔,頂戴奇異後冠,容顏風姿雖然在紫焰中模糊不清,卻足以顛倒天地魅惑眾生。
  藏匿樹冠中的纖影身子一僵,險些失聲。
  “有什麼消息?”絕色女子道。
  羅可兒早已準備妥當,此際又再斟酌了一遍,方敢開口:“稟報師尊,天機島的機關大軍已經集結完畢,中有不少大型的攻城利器,部分已先行運往雲州了。”
  絕色女子點點頭,輕篾道:“都來了方才省心,一塊兒收拾幹淨。”
  羅可兒繼道:“但其中或有變數,皇帝受卜軒司慫恿,似有先征巨竹穀之意。”
  絕色女子沉吟須臾,微微一笑:“天機島若能拿下巨竹穀,將兩家的機關術融彙為一,的確不容小覷,只不過……此乃一廂情願罷了,妖界不會坐視不管的。倘若他們當真出兵巨竹穀,那咱可就高興了。”
  羅可兒又道:“東海逍遙門少門主攜玄龍七寶之一的動海鍾現身玉京,修為深不可測,且意向難明。”
  絕色女子卻無絲縷意外之色,淡淡道:“大劫將臨,玄龍後人也坐不住了麼……他若癡心妄想同淵乙朕手,只怕會落得個與虎謀皮的下場。”
  羅可兒頓停片刻,道:“弟子無意中查到,武三絕帶在身邊的徒兒、近日新晉的少國師,或許就是玄狐後人。”
  絕色女子黛眉一軒,終見動容。
  羅可兒稍略抬頭,接道:“此子腹間秘藏一物,與師尊所說的先天太玄極為相近,而且……”
  絕色女子坐直身子。
  羅可兒雙頰微暈道:“而且此子身懷玄陽盤龍杵與至陽寶精,與傳說中玄狐一脈的特質甚是吻合。”
  絕色女子道:“這就奇了,外間傳聞,此子從天庭及七絕界的圍捕中逃脫,已得妖后暗中庇護,如今各界俱不敢輕舉妄動,怎會突然出現在迷樓之上,還成了武三絕的門下?”
  “的確不可思議,此事弟子尚不能十分肯定,接下如何,還須師尊定奪。”
  “倘若真是玄狐後人……此事便最為緊要。”絕色女子想了想,道:“你全力接近此子,加緊查證真偽。武三絕深淺莫測,我會再調人手過來助你,這期間,若有急變,你可當機立斷,即便暴露身份,也要拿下此子,至少要將先天太玄截獲,總之四字,不惜一切!”
  羅可兒恭聲應了。
  絕色女子以睥睨眾生的目光注視著她,緩緩道:“此事若成,空缺已久的太幽宮三宮主的位子便是你的了。”
  羅可兒嬌軀一震。
  “還有,你根骨佳奇聰慧過人,極宜修習本門絕學,我早有意傾囊相授……”絕色女子停頓了片刻,道:“只要把先天太玄穩穩當當地帶回來,我便將幽絕寶鑒的下半卷傳授與你。”
  羅可兒再次伏首,直至粉額觸地,顫聲道:“師尊大恩,弟子永銘於心!”
timo08 發表於 2017-12-17 01:44
(第三回)玄洲

  “小玄……小玄……”有個聲音在耳邊輕喚。
  小玄迷迷糊糊醒來,瞧見了夭夭有些慌張的臉。
  “你怎麼了……為啥身子這麼燙?”夭夭問。
  小玄只覺鼻息如灼,再摸摸自己額頭臉上,果然是一片燒熱,不禁吃了一驚。
  “莫不是生病了?”小桃精跪坐在旁,一臉關切。
  小玄定了定神,坐起身來,就在床上盤膝打坐,運氣自檢身上體內,一周天下來,並無尋出什麼不妥,雖然疑惑,卻是放下心來,對夭夭道:“我沒事。”
  夭夭摸摸他的面頰,迷惑道:“可是這等燙手,平時不是這樣的。”
  小玄安慰道:“興許是天氣熱吧,總之我好好的。”
  他張臂作輕鬆狀讓女孩看,瞧瞧她那削肩柳腰,心頭驀蕩丹田驟熱,竟然欲焰又燃,想要與之雲雨相歡,一時驚疑不定。
  “怎麼了?”夭夭望著他不解地問。
  小玄轉開目光,瞧向窗子,見外邊清明一片,道:“已經天亮了?”
  “剛剛亮的。”夭夭應,環臂摟住他的腰呢聲道,“昨夜玩到好晚,還好困呢,我們接著睡吧。”
  兩人複又躺下,小玄卻再也無法睡著,極力抑製著身上燃燒不熄的欲焰,才沒去折騰女孩,他強轉心念,忽然想起昨日師父與黎姑姑的對話來,更是心神不寧:“師父練功受了傷,此時甚是虛弱,卻要遠至萬千裏外查探,倘若當真遇見什麼厲害邪魔,可就糟糕了……”
  想到此處,心中越發不安,轉臉見小桃精已夢入香甜,遂悄悄將環摟在腰上的藕臂拿開,輕手輕腳地下了床,穿上衣衫取了如意囊,出了太華軒,逕自往儀真宮行去。
  此時時辰甚早,他不想驚動別人,盡尋僻靜處繞行,不一會便到了儀真宮的主閣前,廊上撞著一老一小兩名內侍,一瞧見他便眉花眼笑,躬身招呼:“少國師怎麼這樣早?”
  “娘娘回來沒有?”小玄問。
  “尚未回宮。”兩名內侍異口同聲,不像撒謊。
  小玄想了想又問:“那黎姑姑和紅葉姐呢,她們起來沒有?”
  “黎姑姑未曾瞧見,紅葉姐姐今兒早早就起來了,正在後花園裏忙著呢。”小內侍心直口快。
  小玄便要往後花園行去,老內侍忙道:“紅葉姐吩咐,莫讓人到後花園打擾哩。”
  小玄心下奇怪,口中應了,待兩名內侍過去,便繼續往後花園尋去。到了園外,見正門緊閉,當即施展陸地騰飛術越牆而過,正琢磨紅葉在何處,忽聞數聲陌生獸鳴,煞是古怪,遂循聲摸了過去。
  轉過一座假山,陡見前方空地上趴跪著六頭怪獸,模樣與羊相近,卻有成年駱駝大小,每頭怪獸赫然生著四只耳朵與九條尾巴,但最奇異的是:所有的怪獸臉上都沒長眼睛。
  紅葉卷著袖子,正在給那幾頭怪獸上綹套韁,旁邊還停著輛大車,車身刻繪著清麗秀雅的雲水符紋,車頂支著一杆月白色華蓋,上繡日月星辰,蓋沿又是一圈細密的雲水符紋。
  “這……這是什麼?”小玄失聲叫道。
  “你怎麼來了!”紅葉霍然轉頭。
  小玄走近前去,驚奇地圍著幾頭怪獸打轉,上上下下打量。
  “喂!你這人怎麼隨便就闖進來了,也不叫門!”紅葉有點生氣。
  “這……這是什麼怪物?怎麼有鼻有口,卻沒眼睛?”小玄訝問。
  “誰說它們沒有眼睛,它們的眼睛可大著呢。”紅葉沒好氣道。
  “在哪裏?”小玄愈覺奇怪。
  “你找找看。”紅葉賣弄關子。
  小玄仔細一瞧,很快就找到它們的眼睛,赫然是長在背上,沿脊各生一只,隱於毛發間,正盯著自己咕碌碌地瞧,猛地失聲叫道:“目反在背……是猼訑!它們是猼訑!”
  “算你有點見識。”紅葉道。
  “好稀罕的異獸!我還從未真正見過哩,怎麼一下子就弄到了六頭?傳說這些寶貝出自外海極僻之處,性情溫順,膽子卻大,就是見了鬼怪邪穢也半點不怵。”小玄道。
  “沒錯,這次要去的地方有些凶險,須得要它們代步。”紅葉道。
  小玄心頭一動,忙問:“這是要去哪兒?”
  紅葉卻不說了,口中念念有詞,從法囊中取出一只碧色花樽來,樽內栽著一株近尺高的草狀植物,分出九瓣碧葉,莖葉皆青翠欲滴,纖塵不染。
  此物一取出來,小玄立感神清氣爽腑髒如洗,周身的欲焰立時緩去了不少,詫訝道:“這又是什麼寶物?”
  “這個認不得了吧,這個可稀罕著呢,此乃上古神草,叫做九葉甘華,二、三十丈之內,可辟瘴毒汙穢。”紅葉有些得意道。
  “好東西!好東西!”小玄讚歎道,不知怎麼,只想待在這神草近旁。
  紅葉捧起那樽九葉甘華,走到車旁,將其穩穩當當地安放入車後座的一個凹陷處。
  “這到底是要去哪裏?好姐姐,快告訴我嘛。”小玄央道。
  “告訴你幹啥,跟你又沒幹係。”紅葉依舊不肯說,拍了拍手,顯然一切準備妥當。
  小玄已隱隱猜到了目的地,心中正在著急,忽見兩人翩然行來,正是武翩躚同黎姑姑。
  “師父,你可回來了!”小玄歡喜叫道。
  “你怎麼在這?”武翩躚微感意外,身披長袍,一副似要遠行的裝扮。
  “我過來瞧瞧師父回來沒有。”小玄含糊道。
  “眼下我還要再出趟門,你在家裏好好修行,不可懈怠。”武翩躚道。
  “師父要去哪裏,帶我一塊去好不好?”小玄央道。
  武翩躚睨了睨他。
  小玄眼中滿是期盼。
  黎姑姑忽道:“就讓他跟著吧,路上長點見識得些曆練也好,對提升修為頗有好處哩。”
  小玄使勁點頭。
  武翩躚瞧著他道:“知道你在一個地方待不住……”
  小玄臉上微微一熱。
  “上車吧。”武翩躚率先登上大車,雍容入座。
  小玄大喜,趕忙跟著上車。
  紅葉最後上車,坐入前排的駕車位,從法囊中取出一根雕刻著符文的青色長鞭,淩空揚甩了一記。
  六頭趴跪地上的異獸一齊站起。
  “路上小心。”黎姑姑車旁喚道。
  武翩躚點了下頭,道:“走吧。”
  紅葉揮鞭又甩了個脆響,六頭猼訑一齊展蹄,牽拉著車子朝前奔去,不過數丈之距,陡然拔地而起,轉眼便掠出了儀真宮,朝空中飛馳而去。
  迷樓上空,數十名騎乘著大鳥狀怪物的鳳翎衛迎上前來。
  “是天妃娘娘的雲水寶車!快快開路!”為首將領高聲呼喝,身後人馬立時左右飛開,在空中分列做兩行,讓出一條筆直的通道。
  紅葉駕車從隊列中疾馳而過,往更高處飛去。
  滾滾雲端上,六頭猼訑足生風雲,牽拉著車子電掠般向北疾馳。
  山川河流村莊城填在底下紛遝移過,不到半個時辰,車子已出了日月皇朝的國境,繼而飛過大片蠻荒之地,終於離開中土,進入茫茫大海之中。
  “這車子叫做雲水寶車麼?竟能跨海飛空,當真是個頂瓜瓜的寶物!這幾頭怪獸的奔速如此之快,不知比師父的過天虹如何?”小玄頂著風大聲問,今趟得以成行,心中十分興奮。
  “猼訑當然不及過天虹快,但勝在耐力雄足,且無需耗費靈力,因此更能勝任這種長途之行。”武翩躚道。
  “師父,我們這是要去哪裏?”小玄故作不知。
  “海外十洲中的玄洲。”武翩躚道。
  小玄喜出望外,他知道師父言中的“海外”,指的便是天外海,又名八方巨海,在心中向往已久。而玄洲乃海外仙家出沒之處,方圓達七千二百裏,傳說洲上的神仙能種玉為田,亦是令人神往之地。
  “我們去那裏做什麼?”小玄繼問。
  “到了便知。”武翩躚道,說完便於車中閉目養神,實則在抓緊時間消化這些天來吸汲到的浩瀚真靈。
  小玄東張西望,見沿途景致風貌各異氣象萬千,只覺處處新鮮目不暇接。
  “紅葉姐,你要不要歇會,我來替你駕會車可好?”小玄躍躍欲試。
  紅葉望了下武翩躚,道:“知道你心裏邊癢著呢,那就讓你試試唄,你來前邊,我教你怎麼使喚這幾頭靈獸。”
  小玄歡歡喜喜地跨到前排,與她並肩坐下。
  紅葉揚了下手中的長鞭,道:“這鞭上有馭獸符,自會讓它們乖乖聽話,你只需用這鞭子揮甩出各種不同的聲響,便能令它們行止疾徐。”當即認真地教了起來。
  小玄片刻便已學會,道:“好像並不太難。”
  “原本就簡單。”紅葉應,嘴吧雖然這麼說,心底卻不得不悄讚:“好像什麼東西到了他那裏,學起來都不會太難……”她知曉族中有幸修習北溟玄數者不過寥寥數人,而且皆是天資非凡之輩,卻有的窮盡半輩子功夫,也只能止步於初窺門徑的第一境,而這小子,竟然在短短的第二十八天就不可思議地步入了第二境。
  接下路程,駕車的擔子便幾乎交到了小玄的手上,紅葉只需在旁指點方向。
  “玄洲你去過麼?”小玄問。
  “去過好幾回了。”紅葉答。
  “聽說洲上到處是金芝玉草,到底是不是真的?”小玄又問。
  “金芝玉草倒是不少,不過也不是到處都有,玄洲太大了,地形千差萬別,到了那裏你便曉得。”紅葉道。
  兩人一路說話,倒也不無聊。
  然而小玄隱隱感到有哪兒不太對勁,只覺今日的紅葉分外可人,那桃腮杏目極是惹眼,至於後座的師父,則是連轉頭去瞧都不敢,不知怎的,心裏竟時不時便想起那夜在藥閣中的銷魂情景。
  到了用餐時分,紅葉從車裏的暗屜中取出吃的,卻是早已準備好的幹糧與湯茶,乃宮中禦廚所製,十分精細可口。
  遞食物時,兩人指尖碰著,紅葉微愕道:“你的手怎麼這樣燙?”
  “沒有啊。”小玄掩飾道。
  紅葉望了望他,見他面上微赤,抬手就在他額頭摸了一下,道:“還說沒有,額頭也是燙的,你不會在發燒吧?”
  小玄心中一蕩,只覺她的手兒又軟又涼,額頭給撫好不舒服,可惜女孩很快就收回手去,不禁悵然若失,眼角餘光見師父似乎也在瞧自己,忙道:“真沒事,趕車出汗了吧。”
  “這麼輕的鞭子也能出汗?”紅葉嘀咕了聲,沒再深究,即便是著涼發燒,對修煉之人也算不了什麼。
  猼訑奔速極快,但玄洲位於天外海亥地深處,路途極遠,小玄與紅葉輪換著駕車,走了一天一夜依然未到。
  直至第二天淩晨,小玄忽搖了搖瞌睡中的紅葉,指著前方一片大陸興奮道:“快瞧瞧,我們是不是到玄洲了?”
  紅葉惺忪睜眼,不知是否尚未清醒,迷離著眼睛認了半天。
  “沒錯,前面便是玄洲。”武翩躚的聲音從後面傳來,她一直在後座閉目養神,也不知入睡過沒有。
  小玄精神大振,催促六頭猼訑向前疾奔,須臾便進入了玄洲上空,俯瞰底下,見景色果然與中土甚不相同,除了有許多沒見過的飛禽走獸,山容水貌極是嵯峨險峻,最明顯的不同,則是幾乎不見人煙。
  車子繼朝前行,終於遙望見偶有白須老翁或美貌女子在山中溪畔出沒,小玄只道是神仙,紅葉卻篤定地說,都是些妖怪。
  “不是說玄洲有很多神仙麼?怎麼到現在都不見一個。”小玄奇道。
  “神仙又有啥好稀罕的!”紅葉不屑道。
  正說間,忽見前方雲氣彌漫,異彩大盛,緊接著悅耳的鍾鼓絲竹聲隱隱飄來。
  “快調頭!”紅葉低喚,微見著忙。
  小玄怔了怔,趕緊駕車子轉向,問道:“怎麼了?”
  紅葉冷著臉道:“是天庭的人!”話音未落,陡見雲氣中縱起數道金光,疾朝這邊掠來。
  幾於同時,只聞後座的武翩躚頌念出幾個簡斷又古怪的音符,小玄若有所感,抬頭望去,見頂上的華蓋徐徐旋轉起來,除此之外,再無什麼變化。
  幾道金光看似不快,卻於數息間到了跟前,八名高大的金甲神將在雲端顯出形來,皆手掣刀斧威武懾人。
  小玄正想說話,卻聽武翩躚沉聲道:“別出聲。”
  八名金甲神將睜大眼睛四下觀望,似乎察覺到了什麼。
  小玄見他們不過十餘步之距,眉毛須發清晰可見,目光甚至同自己碰觸到一起,心中微微緊張。
  然而八名神將卻挪開了目光,只停留了須臾,便又往前開路。
  小玄一頭霧水,不知這些神將為何對這邊不理不睬,就連問一聲都沒有。
  這時大片雲氣已至,但見雲霧中現出一輛光華四耀的羽蓋玉車,前後左右都是衣飾各異的男女侍從,或驂龍駕虎,或踩雲馭風,擎舉著如林的幡幢旗幟,聲勢懾人。
  小玄眼見就要撞上,急忙勒緊韁綹,停住車子。
  這一大群人浩浩蕩蕩自他們前方行過,卻無一人與他們說話,冉冉往東南而去,不一會,大隊人馬便沒入了遠方的雲海之中。
  “前先過去的是什麼人啊?好大的排場!”小玄見他們遠去,終忍不住發問。
  “他們就是你稀罕的神仙啦。”紅葉似嘲道。
  “是太玄都的人,也許三天君就在其中。”武翩躚神色如常道。
  小玄暗暗咋舌,修煉之人皆知三天君乃上界真聖,總司三天人神學道之仙籍,德高位尊,修為已近太乙大羅。
  “適才他們離我們如此近,怎麼卻似瞧不見我們?”小玄不解地問。
  “這車子能啟雲水結界,雲裏水中,皆可隱形匿跡。”武翩躚道,抬手一指,吐了個“疾”字,車頂的華蓋便徐徐停住,不再旋轉。
  “這等神奇!難怪叫做雲水寶車……”小玄大為讚羨,又問:“為何要避開他們?難道這些神仙不肯讓別人來這裏麼?”
  “玄洲又不是他們家的,豈敢不讓人來。”武翩躚淡淡道,“只是我們有事在身,不想旁生枝節。”
  “算他們走運,若是當真瞧見我們,這幾百號人今日怕是要倒楣了。”紅葉霸氣道。
  “這是為何,難道此前有過什麼冤隙?”小玄訝問。
  “說來話長,日後你自然知曉。”武翩躚不願多說。
  小玄見她眉目間隱有冷峻之色,不敢再問,心中倏爾想起在密道中看見的那一面面壁畫,似乎朦朦朧朧地捕捉到了點什麼……
  正凝思間,忽聽武翩躚道:“小心前面。”
  小玄忙收聚心神,朝前望去,遙見前方上空隱隱有幾條黑色影子,自雲中落下,頂寬尾細,直垂到山巔深穀,訝然道:“那些是什麼?”
  “是黑龍吸水,玄洲特有的大風!”紅葉叫道。
  “繞過它們。”武翩躚沉著道,顯然目的地就在前方,不能不去。
  車子前向馳去,隨著接近,前方的黑影越來越大,真個如蟒似龍長逾千丈,夾裹著萬頃砂石樹木,於山嶺幽穀間來回巡弋,加上那雷奔龍嘯般的巨響,聲威無比震憾駭人,小玄瞧得有些吃驚,小心翼翼地操控雲水寶車繼續前進。
  “還是換我來吧!”紅葉似乎有點不放心。
  “不必!”小玄堅決道,鎮定地駕馭著六頭猼訑在一條條巨大的龍卷風間穿行。
  紅葉瞧得心驚脈跳,幾次巨風突然移近,登給嚇得尖呼起來,連聲急喊小玄避開。
  約莫半個時辰後,車子終於有驚無險地穿過了闊達數百裏的龍卷風帶,小玄稍鬆了口氣,一轉頭瞧見女孩臉色發白,不禁莞爾。
  紅葉拍拍胸口,強辯道:“笑什麼!若是我自己個駕車,就沒這麼緊張了,你瞧你,好幾次都險些撞到風裏去了……”
  小玄笑得越發燦爛。
  “頭遭駕馭雲水車,便能如此,算是穩當的了。”武翩躚在後座道,言中頗為嘉許。
  紅葉這才沒再往下說,想起自個先前的驚慌,俏臉兒不由悄悄暈熱。
  小玄心下歡喜,轉頭朝師父望去,見其沐浴於朝霞之中,膚發容顏皆熠熠生輝,明麗不可方物,登時看呆了。
  武翩躚眉心輕蹙,亦凝眸望他。
  紅葉在旁瞧見,不由心中微詫,她還從未見過這少主子如此看人。
  小玄驀然驚省,為掩失態,忙找話題:“適才那龍吸水陣還真夠險惡的!”
  “是挺險惡,不過也不是沒有好處,它就像老天爺擺放在此處的一道巨大屏障,將許多人阻隔在這外邊,讓一些久遠的物事得以安寧的保存至今。”武翩躚若有所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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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的巨竹穀清爽宜人,碧海般的竹林沐浴在嫵媚的陽光中,青翠欲滴潤人心魂。
  此時,太碧旁邊已給開辟出一塊巨大的空地,一座無比龐巨的物事聳立其上,從大致搭建好的龍骨來看,隱約可以判斷出是艘飛禽形狀的樓船,並且龐巨得驚人,粗略目測,高逾二十丈,長則近達三百丈,比前陣子入侵巨竹穀的衝霄飛舟還要大上數倍。
  在它中段那根最為高巨的主桅杆,泛耀著令人悅目的碧色光華,正是從太碧上采伐下來的一根大枝。
  船體則呈青灰色,似由許多大小不一的木料拼接而成,暈泛著暗弱而令人不安的奇異光芒。
  它的周圍搭建著密密層層的竹木手腳架,架上有許多工匠正在忙碌,船下還有來來往往的人與機關獸在運送工具與材料。
  在對面的一座臨時搭建的了望台上,祖靈婆婆、婀妍、楚純及一眾妖王聚立於龐然大物前,婀妍手執一幅展開的圖卷,不時發號施令。
  “用那魔頭的殘軀來打造船身,當真妥當麼?”楚純道。
  “服常乃是上古異木,質地原本就不在寶瓶竹下,且千臂老魔有萬千年的道行,更吞噬了無數仙木奇樹,雖然殘暴凶戾,但其軀體可謂這天地中最堅硬堅韌的物事,用來打造鳳凰寶闕,絕對勝於包括寶瓶竹在內的任何材料。”婀妍道。
  “這魔頭屠殺吾族族人,今日落得如此下場,正謂善惡之報,如影隨形。”祖靈婆婆緩緩道,她睨了眼婀妍手中的圖卷,道:“這鳳凰圖鑒乃吾族至寶,諸界垂涎,於千年前七邪界第一次入侵時遺失,如今失而複得,真可謂不幸中之大幸……只是此圖如何落在太子手裏的?”
  婀妍答道:“太子沒說,我猜測此圖為七邪界奪去,又賜與怒天,欲圖將之打造出來,以增強軍力,恰逢今次潰敗,遭遇太子埋伏與追擊,於倉卒中丟失的。”
  祖靈婆婆搖搖頭:“如此珍貴之物,只怕怒天不會帶在身邊出征。”
  婀妍凝眉思索。
  祖靈婆婆又道:“我只奇怪,太子將它贈還與你,居然沒再提立妃之事。”
  婀妍冷笑道:“怕是死心了吧……不過無論如何,他肯將此寶交還巨竹穀,我還是承他這個人情的。”
  楚純微笑道:“你一承這個情,那可就上當啦,人家這招叫做欲擒故縱。”
  婀妍冰靨透暈,嗔道:“你就非要說出來不可麼。”
  祖靈婆婆歎道:“此事不了結,終究是個隱患。”
  婀妍挽抱住她一邊臂膀,微笑道:“婆婆只管寬心,孩兒會一直留神的,況且師尊不點頭,那人便永遠奈何不了我。”
  祖靈婆婆抬頭望向巨物,道:“大劫或至,吾族生靈總算有個可以暫時棲身之所了。”
  一旁的采繽紛忽道:“稟報宮主,這些天屬下等分幾路找尋,其中澤陽城、葫蘆鎮與千翠山都去過了,依然沒有崔公子的消息……”
  婀妍靜靜聽著。
  采繽紛繼道:“紫兒碧兒甚至摸上了逍遙峰,在那兒悄悄守了幾日,最後險給玄教的人逮著,煞是凶險。”
  婀妍道:“不必再找了。”
  眾人皆愕。
  “東西全都收拾得幹幹淨淨,人家是自個走的。”婀妍停頓片刻,淡淡道:“一個人若是有心離開,任誰都留不住。”
  楚純仔細瞧了瞧她。
  “他既然跟我們如此客氣,不願承別人的情,不願虧欠別人,我們又何必為難人家?”婀妍道,其中“別人”兩字語調甚重。
  楚純噙笑不語。
  “不知崔公子離去那日,同他一塊走的那個女人是誰?身手甚是了得,竟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堡中,還將幾十號人頃刻放倒。”采繽紛道。
  “有高人照應,自然是好的,只是離開也就罷了,卻任外人擊傷堡中守衛,這急著要走的意思可就再明白不過了。”婀妍說。
  眾人見她神情平靜,言中卻隱有惱意,皆不敢再接著這話題往下說。
  楚純心疼地握住她的手。
  婀妍別開臉去,望向它處。
  祖靈婆婆又歎了口氣,眉心微鎖,臉上隱有憂色。
timo08 發表於 2017-12-17 01:45
(第四回)神骨

  過了龍卷風帶,周遭地貌愈來愈奇,底下出現了廣袤無垠的莽林,隨著丘嶺起伏,宛若一張沒有鋪平的綠色巨毯。
  小玄忽然睜大眼睛,下方的綠毯出現了條巨大裂口,由淺至深向前延伸,而且開口還在不斷擴大,遙遙不知終點,從空中望去異樣壯觀。
  “這便是師父與黎姑姑昨日說的虞淵穀麼?不知裏邊藏有什麼緊要的物事,能令師父如此著急?”小玄心中悄忖。
  “去那邊。”武翩躚卻抬手指向高處。
  小玄駕車朝她所指之處馳去,很快便發現前方空中懸著一物,遠遠望去,像是一根漂浮在雲端的小樹枝。
  隨著飛近,小玄這才發現小樹枝原來是個龐然大物,赫是一艘長柄大斧狀的怪艦,長長的斧柄顯是腹艙,開著一排整齊的舷窗,前後甲板上各置一座懾人的巨弩,但最惹眼的乃其前端的巨斧狀結構,類同尋常戰艦的撞角,只不過更加犀利龐巨,可以想象得出,這個巨斧狀的艦首可以輕易犁開城牆碾碎堡壘,如果撞上敵艦,那麼對方便只有一個結果:船毀人亡。
  眼前的怪艦異樣威猛,小玄不知對方是敵是友,正有些遲疑,卻聽武翩躚道:“靠過去。”
  他便駕車直飛過去,待到近處,猛見艦舷一排身披獸皮甲的將士張弓搭箭,正瞄向這邊,心頭登時一緊,又聽武翩道:“不妨,是自家人。”
  幾於同時,艦上已有人大聲呼道:“車上的可是少主麼?”
  “是我。”武翩躚應,聲音不高,卻清晰無比地傳了出去。
  艦上將士紛紛收起弓箭,齊在甲板上單膝跪下,為首將領高聲又呼:“末將巴甘雄叩見少主!”
  “薄野將軍現於何處?”武翩躚問。
  “薄野將軍已率人下穀察探,只是穀中瘴氣太盛,無法深入,薄野將軍便在穀口紮營,另尋前進之法。”巴甘雄高聲回答。
  趁這間隙,小玄細觀眼前怪艦,見船身並無任何飛禽走獸牽拉,也無帆桅等借助風力之物,顯然是以法術或機關驅動,心中震憾,暗盼著能到艦上去好好瞧瞧。
  武翩躚點了下頭,道:“你們依舊在此處守候接應,未接命令,不可擅自入穀!”
  巴甘雄大聲應諾。
  “走,我們下去。”武翩躚指向下方的大裂穀。
  小玄駕車朝下方馳去,隨著離地面愈來愈近,就越發感受到裂穀的龐巨,六頭猼訑奔速極快,轉眼便闖入了裂穀之中,小玄不知穀中情形,遂稍稍放慢速度,向前再行數百丈,但見坡勢趨急,膚上寒意陣陣,光線開始暗弱下來,兩邊山壁盡是繁密的林木棘叢。
  “穀中地勢險惡,前面還有許多分岔,你不認路,還是我來駕車吧。”紅葉要過鞭子,換回自已駕車。
  小玄沒有堅持,樂得可以好好觀賞穀中景致,果然又發現了些許不知名的奇禽異獸,只覺樣樣新鮮有趣。
  一朵五色光亮飛了過來,追著車子忽上忽下倏左倏右地舞動。
  小玄凝目望去,原來是一只巴掌大的蛺蝶,通體斑斕須毛豔麗,翅上的眼狀斑鱗發出時明時暗的幽幽光芒。
  他正瞧得津津有味,陡聞“啪”的一聲脆響鞭影閃掠,空中的彩蝶給氣勁震了個趔趄。
  小玄猛轉過頭,見紅葉正在收回鞭子,彩蝶驚慌地疾飛開去,逃得老遠。
  “這麼漂亮小東西也舍得嚇唬?太沒良心了吧!”小玄叫了起來,心中大抱不平。
  “下次不趕走了,任你大發善心地幫它生一窩可愛的小仔子來。”紅葉只道。
  “你在說啥?”小玄怔了怔。
  “你那漂亮的小東西最愛在別的動物頭皮裏脖子上產卵,然後神不知鬼不覺孵出一窩幼蟲來,讓別人給它的小仔子們當便宜爹媽。”紅葉悠然道。
  小玄臉色發白,一陣惡心。
  “那東西在外邊有個俗名,叫勾魂蝶,光色詭豔,翅上藏著含有毒素的細粉,極擅迷誘與麻痹別的生物,有些煉符師便是瞧中了這個,將它們捉去煉製成符,用以蠱惑別人。”武翩躚在後面道。
  小玄面上燒熱,方知錯怪了紅葉,訕訕的想說點什麼,女孩已別開臉去。
  “師父,這深穀好生詭異,我們來這裏做什麼?”小玄忍不住問。
  “天庭有種大船,叫做天舟,你知道它們的龍骨,是用什麼造的嗎?”武翩躚沉吟道。
  “我只聽聞天舟極大極大,至於用什麼造的,卻是不曉得。”小玄搖頭道,心下奇怪師父怎麼突然提起這個。
  “天舟大小不一,但動輒達百十裏之巨,因此它們的龍骨注定極大,天地間能夠勝任的材料不過寥寥數種,其中用得最多的,便是一種叫做尋木的遠古巨樹。”武翩躚繼道。
  “尋木!”小玄即時道:“這個我知道,尋木乃是天地中僅次於建木的巨樹,又名天柱,傳說高達數百裏甚至上千裏,且硬勝金鐵,極是珍罕!”
  “尋木本就不多,又於太古之時,因數次諸界參與的大戰幾乎消耗怠盡,如今尚存最多的地方在拘纓,已被天庭霸占了萬千年,別人休想染指。”武翩躚道。
  “可是這個……跟我們來此處有什麼牽涉麼?”小玄問道。
  “我們到此,便是為尋木而來。”武翩躚道。
  “啊!這裏也有尋木?”小玄訝道。
  武翩躚點了下頭,道:“此處的尋木雖不及拘纓多,但勝在環境得天獨厚,因而質地更佳。適才你見到的那艘戰斧大艦,與及迷樓的最緊要部份,便是用此處的尋木所造。”
  小玄心中震憾,思忖道:“難怪師父聽聞這裏出了不測之事,即刻如此著急……”
  他轉朝四下張望,不解道:“都說尋木高達萬千丈,枝葉遮天閉日,可是我為啥什麼都沒瞧見?”
  駕車的紅葉已搶先回答:“它們俱藏在穀中深處,你在這兒自然無法看見。”
  小玄呆了呆,道:“此穀得有多深,方能藏放得下尋木?”
  武翩躚道:“此穀之深,非尋常能想像。日落處名曰虞淵,吾族先祖將此處取名與之相同,並非誇張。”
  小玄吸了口氣,望向穀中深處,但見一片幽暗墨綠,果然不見盡頭,不知深達幾許。
  “也虧得有這秘穀與先前那條巨大的龍卷風帶,方能讓這裏的尋木安然無恙地存留至今。”武翩躚道。
  “這等隱秘之地,卻是如何找到的?”小玄道。
  “萬千年前,我們族人為避戰禍,曾派人四處尋覓安身之所,天涯海角都去過了,方才得幸發現此處。”武翩躚道。
  “眼下可是穀中出了什麼意外?”小玄已大致明白了此行之目的。
  “這趟過來,便是要查個水落石出。”武翩躚道。
  “那我們快點下去,切莫耽擱了!”小玄催促道,心中已迫不及待地要瞧那傳說中的尋木是何模樣。
  車子順著坡勢向下疾馳,前方果然出現了分岔,由大片高達數十丈的柱狀石叢隔開,紅葉驅車轉入一邊,地形越發開闊,但坡壁上岩石多了起來,奇形怪狀嶙峋猙獰,所幸雲水車掠空而行,並未受到多少影響,又行了半柱香光景,猛聞數聲咆哮,雄渾低厲響徹穀中,不知是什麼野獸發出。
  武翩躚稍略聽辨,指了個方向:“往那邊!”
  紅葉驅車馳去,掠過一片林木,驀見前方坡壁上有十餘人手執斧矛圍著一頭巨獸激鬥,人與獸交錯撲縱,戰況甚烈。
  巨獸額生一角睛若琉璃,通體血赤股揚五尾,狀極怪異凶猛,雖然形貌似豹,身軀卻比尋常豹子要大上五、六倍,最奇的是身上竟然披掛著一副與體形十分貼合的暗青鎖甲。
  小玄訝道:“那是什麼?”
  “是猙。”武翩躚一眼便認了出來。
  她還記得曾經的師兄、玄教三代門人中排行第二的移星仙君的洞府中,有一只叫做雷電猙獰的座騎,便是此獸的同類。
  “這種異獸從未在穀中出現過,身上還有護甲……卻是從哪裏冒出來的?”武翩躚微現詫色。
  “是薄野將軍!”紅葉輕呼了一聲。
  小玄這才注意到圍攻巨猙的那些人,個個肌肉虯結身手敏捷,身上披著不知什麼獸皮製成的皮甲,手中或掣長矛或執短斧,身上清一色背著骨製大弓,當中一個高大威猛的中年漢子顯是首領,剛毅的面容如刀劈斧鑿,背上也負骨弓,兩手持一把長柄大斧,遠遠望去,便知極是沉重。
  此段坡壁甚是陡峭,但那十餘勇士卻如履平地,始終緊圍著巨獸追截不舍。
  “好身手!”小玄讚道。
  “當然囉,所有的獵魔衛都是族中最勇猛的戰士,薄野將軍更是驍勇無雙,不知已有多少妖獸魔怪折在他手裏。”紅葉道。
  巨猙雖然被圍,但依然凶猛異常,撲縱有如暴風奔雷,蹬踏得岩崩石滾泥沙紛落。
  一名獵魔衛奮力前衝,手中長矛刺中巨猙後腿,巨猙猛然反噬,將其肩膀撕下塊肉來,那名獵魔衛踉蹌後退,巨猙暴起緊追,旁邊幾名獵魔衛矛斧齊出一起阻拒,巨猙狂性大發,驟然撲倒一個,幸得那薄野將軍一斧劈落,斫在額頂,將之砸開半丈。
  巨猙只是頭皮裂開,鮮血染面瘋狂撲噬,眾獵魔衛心中駭然,那薄野將軍一聲喝令,紛朝四下散開,一齊取弓放箭,他們手中的大弓乃由獸骨與獸筋製成,箭出如電,異樣強勁淩厲。
  巨猙左衝右突,身上的護甲與鐵膚竟將大部份箭矢彈開,臀與後腿各中一箭,卻僅沒入數寸,非但沒受到重創,反而更加狂暴凶狠,眾獵魔衛陣形微亂,一時險象環生。
  小玄瞧得心頭生懍,站起身道:“都是自己人麼?我去幫幫他們!”
  “等等!”武翩躚出聲阻攔,凝眉道:“此猙非同尋常,其皮肉以及護甲俱是經法術藥石強化過的,尋常兵刃難傷其身。”
  就在這時,巨猙猛然轉向,旁邊的獵魔衛猝不及防,整個人登給撞飛數丈之外,那薄野將軍一聲怒叱,竟然直掩上前去堵住缺口,與那巨猙面對面地硬撼起來,斧口繚繞著青白焰光,顯然注入了真氣。
  巨猙四爪亂抓亂撓,身如銅澆鐵鑄,爪背肢上僅給劈開數道淺淺血口,倏一口叼著迎面劈落的大斧,死死咬住,巨大的獠牙與斧身磨擦著,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
  薄野將軍發力奪扯,巨猙猛地一爪朝他面上掃去,薄野將軍騰出一臂格擋,登時皮開肉綻鮮血淋漓,面上卻無半點怯色,即時反手回敬一拳,重重地轟砸在巨猙頸部,一人一獸便你一拳我一爪纏鬥不休。
  周圍眾獵魔衛生怕傷著首領,皆不敢再放箭,圍近前去,兵刃也不敢貿然亂遞。
  “這薄野將軍果然驍勇非常,竟同一頭比他大那麼多倍的惡獸貼身肉搏……”小玄瞧得直吸涼氣。
  武翩躚忽對紅葉道:“把‘神骨’取出來。”
  紅葉略為一愣,旋即低頌禁咒,從法囊中取出一物,雙手捧著,遞到武翩躚跟前,卻是把未出鞘的劍,長逾三尺,鞘身灰暗紋飾簡拙,粗一眼像似根巨骨隨意刻成,細看之下,鞘口鞘沿皆異樣密實流暢,實是精雕細琢之物。
  武翩躚接過劍,對小玄道:“此劍叫做‘神骨’,乃吾族最了得的煉器大師易樓鑄就,知者甚寡,但易樓大師打造另外兩把神兵,一幹一戚卻是名震天地。”
  “一幹一戚?”小玄心頭一動,忽然想起在秘道中看見的最後一段壁畫來。
  武翩躚道:“此劍專破厚甲重盔金剛之軀,是為大師最後一件傑作,可謂傾盡全力嘔心瀝血,所用之材亦大有來曆,乃太古魔神泰逢的一節脊柱骨,內蘊玄異之力,若是與之融會貫通,便能引動天地之氣,威力愈巨。”
  小玄動容。
  武翩躚將劍遞了過去,道:“你且拿著它,過去將那頭惡獸收了。”
  小玄趕忙接住,雙手微微一沉,試著將劍從鞘中拉出一截,但見劍身呈脊節狀,紋絡斑駁赤絲密布,劍鋒甚是厚鈍,正在迷惑,懾人的威煞已撲躍而起,不禁心頭一悸。
  “去吧。”武翩躚輕喝。
  小玄應聲而起,真氣一提,人已離開雲水車疾掠向山壁。
  山壁上的一人一獸正鬥得不可開交,小玄空中拔劍,流星趕月直刺過去,但聽“哧”地一聲悶響,寶劍已穿過護甲沒入巨猙肋下。
  巨猙吃痛,暴吼聲中轉身猛噬,小玄足不沾地,身子一擰輕輕鬆鬆便避了開去,劍身拖動,赫將巨猙連皮帶甲拉出一道怖人的大口,那薄野將軍反應極快,趁勢掄斧疾劈,正中巨猙後臀,然巨猙卻是不理不睬,兩條粗壯的後腿一蹬,只顧追著小玄狂撲猛噬,小玄遊走閃避,一人一獸瞬間奔出數十丈遠,血漿也跟著觸目驚心地濺灑了一路。
  “小心!”薄野將軍高聲叫喝,顧不及弄清援手者是誰,急率眾獵魔衛後邊緊追。
  小玄悄展北溟玄數,刹那靈光蘊目真華盈心,登見周遭的一切慢了下來,原本迅如奔雷的巨猙變得如同龜行,閃避騰挪越發輕鬆從容。
  薄野將軍及十餘獵魔衛從後面望去,卻是異樣的驚心動魄,見那錦衣少年貼著巨獸左躲右避,身子與血盆大口始終不過咫尺之距,非但無法擺脫追擊,反給頻頻逼入險境,正在驚灼,驀聞一聲震人心魄的咆哮,巨猙四足離地,泰山壓頂般撲向少年。
  少年身子一矮,似乎整個人給撲倒在地。
  薄野將軍大驚,真氣疾提,追著巨猙飛空掠起,高擎大斧正要劈落,倏見巨猙身上爆起大股高高的血泉,自右頸處給一道赤光斜斜破開,再經右肩直至肋下挑出,巨軀收不住衝勢,山崩地裂地撞砸在峭壁之上,一邊肩膀及一條前肢已跟身軀分離,遠遠地甩飛出去,在峭壁上彈起墜落,滾入深穀之中。
  少年的身影出現在山壁上,卻是單膝跪地,一手擎劍指空,一手光焰吞吐,將遍空灑落的血雨震開。
  薄野將軍一聲喝彩,飛步落在他身旁,持斧守護,以防巨猙拼死反撲。
  然那巨猙身軀沒了三分之一,已承受不住如此重創,方才搖搖晃晃地掙紮爬起,即又軟軟趴俯下去,它低低哀號,大股大股的血漿自怖人的創口滾湧而出,失去力量的爪子抓扣不住峭壁,開始緩緩地向下滑落。
  小玄站立起身,衣上纖塵不染滴血未沾,望著手中寶劍,心中又喜又訝。
  “留下那東西!”武翩躚在雲水車上喝。
  薄野將軍聞聲抬頭,面現驚喜之色,一聲喝令,眾獵魔衛四下搶上,矛斧齊出勾搭住正在往山穀滑墜的巨猙。
  紅葉驅車至前,武翩躚飛出車子,飄飄落在山壁之上。
  “末將薄野烈叩見少主!”那薄野將軍把巨斧插在坡壁上,單膝跪地,叩首行禮,周圍獵魔衛也齊刷刷跪地叩拜,只是矛斧未收,仍緊緊地勾抵住奄奄一息的巨獸。
  武翩躚微一頷首,示意其起身,道:“將軍辛苦了,這惡獸是怎麼回事?。”
  薄野烈立起道:“末將接到狄帥命令,便即率部趕來,怎奈穀中大瘴彌漫,數日不退,末將四處尋找入穀之法,今日突然遇見此獸,心覺蹊蹺,便要將之擒下察探,未想如此棘手,幸得少主率強援趕至,否則凶險難測。”
  武翩躚走到巨猙跟前,細細查看,那猙著實強悍,雖然血流成河,竟然還未死去。
  薄野烈與小玄跟隨在旁,亦圍著巨猙仔細尋找線索。
  “此獸筋骨格外強健,皮肉有如銅澆鐵鑄,乃用藥石以秘法馴飼,除了不怕這突如其來的毒瘴,身上還有上佳護甲,絕非野生之物……”武翩躚低聲沉吟,轉首望向穀底,道:“定是有外人進來了。”
  眾人聞言,心皆一凜。
  “車上帶著九葉甘華,可驅毒瘴。”武翩躚回頭,對薄野烈道,“你對穀中熟悉,同我們去天柱寨,其他人將此獸帶回穀口營地,等候消息。”
  薄野烈即時應喏,下令眾衛依言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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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灰茫茫的濃霧中,雲水車徐徐穿行,所到之處,濃霧便似給看不見的水流驅開,二、三十丈內一片明淨。
  這時駕車的已換做了崔小玄,薄野烈與他並肩坐在前排,紅葉則移到後邊與武翩躚同座。
  “九葉甘華果真神物,這等大瘴也奈何不了我們。”薄野烈讚道。
  “這瘴氣好毒!”小玄凝望周圍,視線及處,不斷出現暴斃的飛禽走獸,許多屍身已腐爛大半,覆滿令人作嘔的屍蛆。
  “此霧如此劇毒,絕非尋常瘴氣。”武翩躚不動聲色道。
  “來者不善呐!”薄野烈濃眉緊鎖,握緊了手中的長斧。
  “天柱寨還有多遠?”小玄問。
  “快到了,就在前面。”薄野烈道。
  “霧很大,小心認路。”武翩躚提醒道。
  薄野烈應了,聚神為小玄指路,果然沒過多久,一座營寨隱隱約約地出現在前方的霧中。
  天柱寨位於虞淵穀半腰的險要處,座落在一塊淩空伸出的巨岩之上,俯瞰著深處的穀地。寨中常年駐紮著二百餘名守衛,皆為擅長叢林與山地作戰的精銳,他們扼守著通往穀底的要道,監視著穀中的毒蟲猛獸,年複一年的默默守護著深藏於穀底的遠古寶木。
  “不對勁……太過安靜了!”薄野烈盯著前方道,遠遠便見寨門大開,門口及牆垛上沒有半條人影。
  “必定出事了!”小玄道,減緩了車速。
  “大家留神。”武翩躚在後邊平靜道。
  雲水車從大門徐徐進入,四人凝神戒備,很快便給眼前的景象震驚了:寨內屍橫遍地殘垣斷壁,到處是激戰留下的痕跡。
  從服飾上看,東倒西歪的屍體全是寨中的守衛,皮膚發黑支離破碎,幾無一具完整,更有甚者內髒四迸骨骼粉碎,赫呈觸目驚心的肉泥狀,似給什麼極重極巨之物砸中或碾壓所致。
  紅葉臉色發白,猛地把頭轉開,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什麼樣的兵器或功法才能令他們……變成這樣?”小玄吸了口涼氣。
  沒人回答。
  不知是因為車上帶著九葉甘華,還是時隔太久,寨中已幾乎聞不到血腥氣味,令眼前的慘境顯得越發詭異怖人。
  車子繼朝前行,薄野烈倏地一斧刺出,在斷壁間挑起一樣物事,眾人看定,卻是一條給砍斷的粗巨獸腿。
  “是猙!”小玄一眼就認了出來。
  接下沿途又零星發現了猙的屍體與殘肢。
  “不知有多少猙襲擊了這裏……”薄野烈沉聲道。
  “應該有很多。”武翩躚道,目光落在一根屋柱的斷裂處,顯然是被力量極大且十分鋒銳之物掃斷,沿途到處都有這樣的痕跡。
  “很多……”小玄想起先前遇到的那頭巨猙,心中不寒而栗。
  “而且寨中的守衛還同時遭到了毒瘴的攻擊。”武翩躚的目光從皮膚發黑的屍體移到一團肉泥上,好一會方接道:“然後,肯定還有一種比猙巨大許多的東西也加入了襲擊。”
  餘者俱是一驚,氣氛窒人。
  “祝將軍不知怎樣了?”薄野烈滿面憂色道。
  “繼續走,我們去望木台!”武翩躚指了個方向。
timo08 發表於 2017-12-17 01:49
 (第五回)遠古巨木

  望木台位於天柱寨最西端,是座由大小不一的石塊壘成的平台,簡單粗獷毫無修飾,但勝在視野開闊,若於往時,從這裏可以遙遙望見穀底的幾棵尋木。
  然而此際,四人立於望木台上,面對的卻是滿穀的濃霧,根本瞧不見穀底的情形。
  “這麼大的瘴,究竟是從哪來的……”薄野烈滿眼疑惑道。
  “如此陣仗,只能是衝著尋木來的……”武甂躚凝望著穀底,毅然道:“我們下去!”
  小玄甩了下長鞭,六頭猼訑一齊展蹄,牽拉著雲水車自望木台上一躍而出,向穀底飛馳下去。
  半柱香後,車子仍在向下飛降,未能觸及一物。
  “奇怪了,到這地方應該能碰著尋木的樹冠了,怎麼啥都沒有?”薄野烈道。
  眾人心中隱感不祥,極力張望,可惜周遭盡是濃稠若乳的瘴霧,加之此處光線比穀地上段更加暗弱,所見範圍極其有限。
  武翩躚索性閉起雙目,凝神細聽周圍動靜。
  又過了近半個時辰,車子仍未著地,小玄咂舌道:“虞淵穀果然深極,我們走了這久都還沒到底!”
  “應該就到了……這裏的瘴氣要比上面濃稠很多,比先前迫得更近了!”薄野烈道。
  小玄仔細一看,九葉甘華開辟出的空間果然窄小了許多,已在不知不覺間給壓擠剩方圓十來丈的範圍,心頭一懍。
  正說話間,下降之勢忽爾頓滯,六頭猼訑蹄已著地,改朝前奔,雲水車終於落到了穀底。
  “薄野將軍,此處應該有一棵尋木是不是?”武翩躚忽道。
  “沒錯,就在這一帶,可是……怎麼沒了蹤影?”薄野烈答。
  眾人四下張望,小玄駕車來回奔尋,間又改換了幾次方向,依然不見那棵本該存在的尋木。
  六頭猼訑倏地毛發揚起,雲水車再次離地飛馳,在車子的下方,忽然出現了個深坑。
  眾人皆朝下望,見坑中漆黑一片,不知深達幾許,六頭猼訑邁足飛馳,數息間奔出三、四裏之距,這才瞧見深坑對岸的邊沿。
  “好大的坑,卻是從哪裏冒出來的?”紅葉叫道。
  “這穀底地形繁雜,溝壑極多,有個大坑也不稀奇。”薄野烈道。
  “不對,坑沿翻著許多鬆土,像是新近才挖出來的。”武翩躚凝望著巨坑道。
  “坑裏怎有這麼多斷裂的樹根……”小玄奇道。
  眾人驀然一凜。
  “此處便是尋木的位置!尋木被人盜走了!”薄野烈怒道。
  武翩躚一言不發,顯然已認同他的判斷。
  雲水車繞著巨坑飛了幾周,眾人仔細察看,並未發現更多的線索。
  “原來尋木如此之巨,光是根部,便已占地如此之廣!”小玄心中震憾,這才對尋木的大小有了個大致的印象。
  “尋木如此之巨,他們是如何挖出來,然後又是怎樣搬走的?”薄野烈忽道。
  無人能答。
  “去找下一棵!”武翩躚沉聲道。
  小玄駕車急奔,薄野烈依然在旁指路,六頭猼訑腳力捷健,很快又馳出百餘裏地,可是依然未能瞧見尋木,留給他們的,還是同樣的一個巨坑。
  接下雲水車在穀底四處飛馳,繼又找到了四個巨坑。
  眾人面色難看,武翩躚更是面籠寒霜,心中震怒至極。
  尋木極珍極巨,往往一點枝節,便已足用,因此族人平日采伐與用度皆十分節製,便是建造迷樓之時,也沒有耗費多少,未想今次卻給別人連根拔去,叫她怎能不怒不疼。
  “看來我與尋木無緣,今日怕是瞧不著這種遠古寶木了……如此暴伐濫盜,不知是何人所為?”小玄心中也十分懊惱憤怒。
  “穀南還有最大的一棵。”武翩躚指了個方向,事雖至此,但她依然不肯放棄。
  小玄揮甩長鞭,驅車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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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好像還在!”紅葉第一個叫出聲來,聲音裏滿是歡喜。
  隔著濃霧,一棵大得難以想像的巨樹影子模模糊糊地出現在前方,高逾萬丈,直如傳說中的天柱一般。
  小玄心中突突直跳,驅車向前急馳。
  “還在還在!還剩一棵!”薄野烈在車上霍然立起,揚斧呼喝。
  “這就是尋木了!”小玄睜大眼睛,但前方的樹木巨大之極,加上夜色與濃霧阻擾,怎麼都無法窺其全貌。
  車子又行了十餘裏路,方才到達巨木的跟前,但見藤垂千尺根須如海,小玄驅車繞樹而行,愈感其巨,粗略估判,其主幹之圍圓怕是有五、六裏,再抬頭仰望,則根本遙不見頂。
  “太神奇了,世上竟有如此巨大之物……”小玄滿懷震撼,人於樹前,只覺渺小之至。
  “還有更大的呢,據說建木才是天地中最大的樹木,巨可通天徹地,其上還有數座化外城池,只惜原為天界之域,其後又為妖界所據,常人始終難近。”紅葉在後座道。
  “樹上有數座城池……那可要大到什麼地步?”小玄喃喃道,不覺神遊物外。
  “對,其中一座最大的城池,便是大妖界王國的皇都大如意天。”紅葉道。
  小玄忽然發現,這個俏生生的小姑娘知道的事情還真不少。
  說話間,車已繞樹一周,並未發現有甚異處。
  “真是僥幸,此樹尚未遭盜,我們總算趕上一步!”薄野烈道。
  武翩躚沉吟道:“穀中尋木,已七去其六,此乃最大一棵,盜伐者肯定不會放過,早晚必會再來,我們就在此處守著,瞧瞧是到底是什麼人在盜木!”
  “我們尋個隱秘處埋伏,來個甕中捉鱉!”小玄握拳道。
  眾人四下張望,此處依然迷霧茫茫,視野並沒多遠。
  武翩躚抬頭望向上方,道:“到上邊去。”
  小玄遂催動六頭異獸,駕車朝上飛馳。
  半柱香後,車子開始頻頻掠過巨大的支幹,周圍枝葉亦愈來愈密,武翩躚忽指一處,道:“就這裏吧,把車停到那邊的枝杈上去。”
  小玄應了一聲,將雲水車穩穩當當地飛降到師父所指之處:一根巨大的尋木枝上。
  他抬起頭,望望頂上,見上方疊翠千頃,邊沿俱隱在霧中,不知大至何處,疑惑問道:“這是到頂了麼?”
  薄野烈哂然一笑:“遠著呐!”
  武翩躚道:“這裏應是整棵樹的半腰處,尋木極巨,我們守在此處,方可上下兼顧。”
  眾人次第下車,只見周圍葛藤纏繞,葉巨如舟,身處其間,竟生幽深之感。
  小玄笑道:“這裏枝葉十分茂密,在此埋伏實是再妙不過!”
  薄野烈接道:“若是這幫雞鳴狗盜之輩膽敢再來,定要叫他們有來無回!”
  武翩躚默然不語,好一會方道:“大家不可輕敵。尋木極巨,采伐運輸絕非易事,穀中遇襲,距今不過在數日至半月之間,對方竟能在如此短的時日裏將六棵尋木連根盜去,顯非狐鼠之徒,而且數量必然甚眾。”
  旁邊三人聞言,心中一懍,皆想起先前在天柱寨中所見的種種慘狀。
  “敵人不知何時方至,我們暫且在這裏歇息。”武翩躚道。
  小玄便去清除周圍的密藤巨葉,薄野烈趕忙上前幫忙,尋木枝藤出奇硬韌,兩人劍斬斧劈了好一會,方才騰出塊空地,讓武翩躚與紅葉坐下休息。
  武翩躚這些日以七絕覆強取神秘真靈,比已往超出百十倍之速,一時難以完全納為己有,只覺體內有如驚濤駭浪,時時皆有決堤之險,遂又閉目調息,抓緊時間運化吸收。
  小玄閑了下來,玩看手中寶劍,著實愛不釋手,猛見紅葉與薄野烈皆盯著自己,面色有點古怪,正感不解,已聽薄野烈問道:“崔公子手中寶劍,可是神骨麼?”
  “如假包換。”紅葉已搶先回答。
  薄野烈肅然起敬,他知曉此劍原為武翩躚所有,又聽小玄叫武翩躚師父,心明寶劍乃是武翩躚所贈,羨慕道:“神骨乃吾族聖寶,今日為崔公子擁有,當真是寶劍配英雄哩!”
  他與小玄之先見過彼此的身手與膽色,心中早已惺惺相惜。
  小玄愈感手中寶劍不凡,道:“這劍只是師父暫借與我的。”心中戀戀不舍,面上卻有些掛不住,便走到武翩躚跟前跪下,雙手捧劍,恭恭敬敬道:“劍已用畢,還請師父將聖寶收好。”
  武翩躚緩緩睜眼,卻沒接劍,凝眸望著他道:“此劍非凡俗可配,自問世伊始,已雪藏多年……從今日起,你便是它的主人。”
  小玄心頭一震。
  武翩躚又道:“神而明之,存乎其人。此劍內蘊玄妙,望你用心領會,莫要辜負了它的神威。”
  小玄這一喜非同小可,更聽師父言中期望甚高,心中凜然,不敢亂說響亮之語,只道:“多謝師父!”
  武翩躚言畢,即又閉目運化調息。
  小玄正要起身,忽見她臉上掠過一抹極淡黑氣,煞是怪異,猛然想起昨日密道中的所見所聞,心中一驚:“莫非是那些邪氣在作祟?”
  “恭喜恭喜,崔公子得此神兵,實是莫大之喜!”薄野烈在旁道賀,面上羨色愈濃。
  小玄客氣兩句,還禮道謝。
  “心裏邊美死了吧!”紅葉刮臉羞他,心裏也為他高興。
  小玄開心一笑,懷抱寶劍,卻沒心思再去仔細品賞,坐在邊上,只時不時望向武翩躚,暗暗擔心。
  敵人一直沒有出現,隨著日漸西沉,穀中光線越發暗弱,周圍的霧氣亦似乎變得更加濃厚,眾人膚上微感寒涼。
  紅葉瞧瞧四下,忽地有些心慌:“若是夜裏在霧中走散,那可糟糕得很……”
  小玄見她縮著肩兒抱膝坐著,模樣煞是可憐,便道:“天快黑了,不如生堆火吧?”
  薄野烈也在看紅葉,沉吟道:“生火驅寒甚好,只是……”
  紅葉忙道:“我不冷。”
  武翩躚閉著眼道:“此處枝葉極密,穀中又有大霧,不用擔心被發現。”
  小玄同薄野烈立刻起身,在附近折了許多尋木枝回來,又費了老大勁,方才劈砍成柴,圍做堆狀,讚道:“尋木果然堅硬,這點柴禾就劈了半天!”
  “尋木乃天地之寶,自有非凡之處,我這兵器的柄身,便是尋木所製。”薄野烈拍拍橫放腿邊的長斧道,取出火刀火石打火,然卻半天未能將柴堆點燃。
  “這穀底的濕氣太重了,木頭上全都是露水哩……”紅葉盯著柴堆發愁道。
  小玄心中一動,真氣略提,手掌對著柴堆猛地吐出一團烈焰來,接下烈焰滾滾持續不絕,很快就將柴堆烤至幹透,再過片刻柴堆終於燃燒起來。
  紅葉拍手歡呼,薄野烈讚道:“好漂亮的火行功法!崔公子不但劍技了得,武技也過人!”
  小玄謙遜了兩句,心中怔怔地,怎麼也想不起自己施展的火行功法是在什麼時候修習得的。
  “大家都餓了吧,我這裏帶著好東西嘞!”薄野烈笑道,從隨身革囊中取出個物事來,卻是一支老大的鹿腿。
  小玄一見,登感饑腸轆轆,紅葉也是眼睛發亮。
  薄野烈又取過幾根枝杈,搭了個簡單的燒烤架子,將鹿腿掛上去炙烤,過不多時便有油汁滲出滴入火中,爆起滋滋聲響,尋木烤出的肉香隨之彌漫鼻間,令人垂涎。
  “車上也有吃的!”紅葉歡歡喜喜起身,從雲水車上取了些精細幹糧出來,一樣樣擺在火堆前。
  薄野烈取出刀子,順著紋路切割鹿肉,分遞與眾人,唯武翩躚搖頭不要,依然閉目調息。
  小玄瞧見,心中甚憂,但心神很快便給口中的鹿肉吸引去,邊吃邊道:“好吃!好吃!鹿肉本就可口,經薄野大哥妙手一烤,這肉更是香上加香!”
  薄野烈哈哈大笑。
  紅葉也迭聲稱讚,她平日裏甚忌油膩食物,今兒卻是狼吞虎咽,只吃得指尖唇瓣油潤發亮。
  “還有一樣好寶貝哩!”薄野烈又從革囊裏摸出一只葫蘆來,笑道:“裏邊是我們族人自釀的燒酒,喚做‘火燎天’,性極烈,崔兄弟喝不喝?”
  小玄大喜道:“夜寒露重,酒自越烈越好!”
  薄野烈大飲一口,將葫蘆拋與小玄,小玄抄手接住,第一口便嗆了下,接又連飲兩口,方把葫蘆拋還薄野烈,嘴裏連呼:“好酒好酒!一入肚中便似燒了起來,難怪叫做‘火燎天’,痛快痛快!”
  兩人便就著烤鹿肉你一口我一口的痛飲,酣暢之處,倍感親熱,言語間稱兄道弟起來。
  武翩躚也不理睬,照舊閉目調息,任由他們喝個高興。
  紅葉坐在火旁,此時幾塊烤肉落肚,身上早就暖了,笑吟吟地瞧著他倆開懷暢飲。
  “荒野寒夜,有酒有肉,人生如此,夫複何求!”小玄晃著葫蘆高聲吟哦。
  “就這麼簡單?還人生了,沒出息!”紅葉調笑道。
  “足矣!足矣!”兩個男人勾肩搭背搖頭晃腦地應。
  酒到濃處,薄野烈還哼起歌來,也不知是何方民謠,低沉樸素,雖然只有幾個調子,入耳卻是十分動聽。
  三人吃得興高采烈,直至夜深方才罷休,圍在火旁,各尋一個舒服的姿勢歇息。
  尋木枝杈十分巨大,四人圍著火堆坐臥,旁邊還有六頭猼訑及雲水車,半點不覺局促。
  小玄半靠在一條垂落的大藤前,只覺身上一陣陣熱了起來,只道是喝了酒的原故,也沒多加理會,目光落到紅葉身上,見她已有些支撐不住,抱著膝頭連連打盹,一張俏臉兒粉暈暈的,於火光前分外可人,不覺多瞧了兩眼,過了片刻,目光按不住移到武翩躚那邊去,愈詫其麗,似比白天還要奪人。
  他心中通通亂跳,不敢多瞧,硬生生把頭低下,閉目養神,孰料心神越發不寧,忽爾一陣恍惚,那個冰火牢籠中的妖婦竟然又在腦海裏悄然浮現,顏嬌眼媚,妖冶入骨地望著自己,朱唇輕啟,似在呢喃著什麼,任他如何拚命驅趕,始終揮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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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巨竹堡內外的景致或清雅,或秀麗,或精致,一房一舍,一樓一台,無不美如詩畫。
  但在它的底部,有個例外的地方,陽光長年照射不到,牆壁與柵欄上長滿了濃綠的苔蘚,異樣的潮濕與陰暗。
  小鉤子抱膝坐在角落裏,鬱悶地盯著牢欄外一個正在獨斟自酌的獅首妖將。
  自打那日被武翩躚放倒後,又來了一隊機關兵將她擒住,幸得以為是七絕大軍遺下的殘兵敗卒,只草草地審訊了一下,就被送到了這裏。
  還好的是小鉤子挺適應這種地方,她天生就喜歡陰暗,待在沒有陽光的地方就像常人泡在溫泉裏一樣舒服。
  唯一不適的是:在這裏,她接觸不到正常的人。
  看守這幾間破牢房的獄卒是幾具沒有七情六欲的機關槍卒,而牢頭則是一個獅子精,肌肉虯結高大魁梧,看上去異樣強壯威猛,但似乎只喜歡酒,對她這個千嬌百媚的美人兒竟然視而不見,每天除了喝酒發呆,便是對著石壁歎氣,一副滿懷心事的樣子。
  小鉤子被擒之後,身上的氣脈就被完全封住,媚術大打折扣,但她始終不肯甘心,也不相信一個健壯的雄性只會對酒感興趣。
  “獅子大哥!獅子大哥!”小鉤子隔著寶瓶竹削成的柵欄嬌喚。
  “幹嘛?”獅子精轉過頭,大手托著一壇酒。
  “你過來,你過來下好不好?”小鉤子可憐巴巴地叫。
  獅子精起身,慢吞吞地朝柵欄走了過來,手裏依然拎著酒壇子。
  “咋啦?”他站在柵欄外問。
  “奴家……奴奴肚子痛。”小鉤子道。
  獅子精沒吭聲,一副你肚子痛關我啥事的表情。
  “好痛,真的痛得緊哩!”小鉤子捂著小腹蹙眉輕喚,瞧來分外惹人生憐。
  “親戚來了?”獅子精隔著柵欄低聲道。
  小鉤子愣了下,心裏大啐了一口,你妹的才親戚來了呢,你全家都親戚來呢!無奈面上還得楚楚動人:“不是呀,奴奴也不曉得怎麼了,獅子大哥你進來幫人家瞧瞧可好?”
  獅子精皺了下眉,道:“好吧,雖然俺當年修習的並非岐黃之術,不過多少還是懂點的。”居然就拿出鑰匙開了鎖,進了柵欄。
  小鉤子心裏有點意外,手捂小腹,嘴裏叫得越發勾人:“嗚……越來越痛了,奴奴可要痛死啦!”
  獅子精蹲下身來,仔細察觀了片刻,捉起妖精手腕,就要為她把脈。
  豈料小鉤子卻逕自把腰帶鬆了,分開羅衫,掀起內裏的肚兜兒,露出一截粉嫩嫩香馥馥的肚皮來,嘴裏道:“獅子大哥,你快給奴家瞧瞧。”
  獅子精目光落在她腹上,怔道:“這樣可瞧不出什麼來,需得號脈方知原由。”
  呆木頭啊!小鉤子沒好氣地悄罵,妖妖嬈嬈道:“著實痛極了,大哥先幫奴家揉揉!”
  獅子精想了想,終於把手掌覆上了妖精的雪腹,觸手只覺如酥似脂,嫩滑之極。
  小鉤子妖媚盯著他的臉,正要弄出勾魂媚色,忽感一股渾厚的真氣透腹而入,暖洋洋的無比舒服,不禁詫訝。
  “你煉過氣?”妖精問。
  “當然煉過,俺在山上修煉過好多年。”獅子精答。
  妙極了!妖精心中暗喜:“過會除了要你將封住的氣脈解開,還要你心甘情願地護送姑奶奶出去!”
  “噯,好多啦,舒服多啦。”小鉤子嬌聲道。
  獅子精收掌,臉上微有得色。
  “真是太謝謝啦,那個……”小鉤子甜甜道,瞟了他一眼:“大哥且說,要奴奴如何報答你才好?”
  “報答什麼,你一個坐牢的人,能拿什麼報答俺?”獅子精哂然道。
  “也許有的……什麼都可以喲……”小鉤子盯著他膩聲道,扭了扭粉肩,眸子裏水淋淋的。
  “什麼都可以?”獅子精瞧瞧她,似乎有點上路了。
  “唔哼。”妖精點點頭。
  “當真?”獅子精好像仍在猶豫。
  “當真。”小鉤子聲音愈嬌,水眸裏滿是誘惑。有些入門的媚術,並非一定需要有真氣或靈力才能施展。
  成功就在眼前,無論哪個男人,只要嚐過她的好,她便有絕對的信心令之乖乖聽話。
  “那好吧,你就陪俺劃拳猜枚吧,咱們輸的喝酒!”獅子精道。
  “劃拳猜枚?”小鉤子錯愕,還以為耳朵聽錯了。
  “昂,劃拳猜枚!”獅子精興奮道,指著周圍,“你瞧那些呆頭呆腦的家夥,沒一個會耍的,真個憋死俺啦!”
  這家夥是傻子麼!
  小鉤子俏臉漲赤,憋了半晌,銀牙一咬道:“好,奴奴就陪你劃拳猜枚!”
  只要能繼續下去,自然就會有機會,小鉤子心中冷冷一笑。
  兩人出了柵欄,桌前對坐,開始猜枚劃拳賭鬥喝酒。
  數輪後,小鉤子桃花上臉,居然屢戰屢敗,一連被罰了幾大碗酒。
  “大哥好棒,不但修為高強,就連猜枚耍子也這等厲害!”小鉤子暈著俏臉兒道。
  獅子精嘿嘿一笑,道:“俺確實愛猜枚耍子,但修為卻不咋的。”
  “大哥莫哄奴奴,適才你送過來的真氣,可當真精純渾厚之至,絕非尋常修為。”小鉤子道。
  “那是俺運氣好,拜了個好老師。”獅子精笑道。
  “不知大哥是何人門下?”小鉤子順著他的話問。
  “俺師門雖然沒多少人知道,但俺師尊卻是那修至太乙大羅的聖人。”獅子精自豪道。
  “哦……敢問大哥的老師是哪位大羅金仙?”小鉤子笑咪咪問,心中半點不信。
  “說不得,說不得!”獅子精搖搖頭。
  果然瞎扯淡!小鉤子嗤之以鼻,卻仍滿面堆笑:“太乙大羅,天地共尊,為何說不得?”
  “俺以前有個師弟,一下山去,便闖下了彌天大禍。老師說我天資雖然不如師弟,但骨子裏也是個不安分的人,恐怕日後也要惹出禍端來,命我絕不許說是他的徒弟,否則定要將我剝皮銼骨,將神魂貶到九幽之外,教我萬劫不得翻身。”獅子精說著打了個寒噤。
  “如此說來,你那個師弟一定很厲害嘍,他可闖了什麼彌天大禍呀?”小鉤子不依不饒地追問,心下越發鄙夷。
  “厲害得緊!他神通廣大,一根棒子打遍天上地下無敵手,最後若不是給人用計賺去,如今還沒哪個製得住他!”獅子精答。
timo08 發表於 2017-12-17 01:50
(第六回)重兵壓境

  “這等厲害,那他到底叫什麼名字啊,師父不能說,難道連師弟也不能說?”小鉤子步步緊逼。
  “說不得說不得,一說你便曉得是哪個了。”獅子精搖頭道。
  小鉤子終於完全肯定這廝是在吹牛,反正心思也不在這裏,臉上卻笑得越發甜蜜:“不知大哥修習的是何法門?”
  “騰雲駕霧呼風喚雨,移星換鬥擔山趕月,皆略通一二。”獅子精一本正經道。
  “不吹會死啊!”小鉤子心裏冷笑。
  “總之吾之所學,乃那非常之道,奪天地之造化,侵日月之玄機,丹成之後,鬼神難容。”獅子精繼道。
  “這等犀利?大哥真乃絕世高人矣!”小鉤子居心叵測地繼續吹捧,連自個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這個嘛,俺在師門當中,也就算是個尋常造詣。”獅子精哈哈笑道。
  “來,咱們邊說邊飲,奴家敬大哥一碗!”小鉤子見劃拳猜枚占不到便宜,便調整了策略。
  獅子精爽快舉碗,兩人對幹一碗。
  小鉤子笑靨如花,心忖以自個千杯不醉的酒量,如此一對一的換,焉怕灌不倒你!
  “大哥,你師弟一根棒子打遍天上地下無敵手,本事多半很大,你是他的師兄,定然更加了得。”小鉤子又舉酒碗,拐彎抹角道:“以你這等修為,為何卻甘心屈尊於此,做一個小小的牢頭?”
  獅子精卻把酒碗放了下去,一聲輕歎,不吭聲了。
  “到底啥原故嘛?喝呀。”小鉤子把碗送到他跟前輕磕了下。
  獅子精緩緩道:“俺之所以留在這裏,其實是因為一個人。”
  小鉤子若有所悟。
  獅子精繼道:“若非那日在虛照境遇見她,俺也不會跟到這來。”
  “啊,曉得啦,大哥原來是為情所困!”小鉤子笑了起來。
  獅子精拿起碗,飲了一大口酒。
  “那她知道你喜歡她麼?”小鉤子問。
  “不知道吧……人家正眼都沒瞧過俺一下。”獅子精無比落寞道。
  “她在這裏麼?大哥為啥什麼不把心意告訴人家?”小鉤子笑道。
  “俺……俺……”獅子精欲言又止,終道:“還是這樣子好啦,俺就待在這裏,時不時還能瞧見她。”
  這家夥還挺情深意重哩,小鉤子瞧了瞧他,忽道:“大哥叫啥名字,好不好告訴奴家?”
  “師南生,這名字是老師給俺起的。”獅子精答。
  小鉤子默念了下,嫵媚道:“奴家叫小鉤子,我娘娘起的。”
  獅子精哦了聲。
  “來來來,喝酒喝酒,願有情人終成眷屬,咱們再幹一碗!”小鉤子拎起酒壇,心底打著小算盤,又為他斟上滿滿一碗。
  兩個飲了一碗又一碗。
  “師大哥,你咋一點都不提防人呢,難道就不怕人家趁機跑了麼?”小鉤子斜睨了獅子精一眼,妖媚入骨地舉起酒碗,心忖酒都這麼多了,這呆子差不多該入彀了吧。
  “跑不了。”獅子精舉碗與她碰了下,一口幹了,乜著眼笑道:“俺知道你就是想灌倒我開溜,不過沒啥用的。”
  小鉤子目瞪口呆。
  “你瞎猜!這裏有得喝,有得耍,人家才不想離開呢!”小鉤子強笑道,“來來來,咱們繼續猜拳耍子!”
  於是兩個大呼小叫,卷起袖子又再劃起拳來。
  無數輪後,小鉤子醉態撩人地半趴桌上,輸得連樣子都沒了,一身媚態盡拋九霄雲外。
  獅子精笑眯眯地瞧著她。
  小鉤子猛地一拍桌子,老羞成怒道:“怎麼可能老是你贏,到底有沒有跟姑奶奶出千!”
  “俺喝酒賭鬥從不耍賴。”獅子精安之若素,笑得十分和藹可親,“這樣吧,俺也著實渴了,接下來無論輸贏,你喝一碗,俺便陪你幹兩碗!”
  “原來這家夥是頭大尾巴狼!”小鉤子險些崩潰,若非氣脈被封,便要暴起殺人,氣苦間猛見獅子精背後不知何時多了三條人影,最前面的是個女子,容顏絕麗,五官猶如隔著水波,竟然在奇異地緩緩變幻著。
  小鉤子呆了一呆,險些失聲。
  那絕麗女子朝她詭秘一笑,豎指唇前。
  獅子精悶哼一聲,一把細薄如柳的鉤刃無聲無息地切入了他的脖子。
  “狄將軍,快救我!”小鉤子驚喜交加地喚。
  原來那絕麗女子正是七絕界七將軍中武技第一的三首邪姬。
  獅子精猛從椅上彈起,捂著脖子朝旁跌退。
  三首邪姬輕咦一聲,人已鬼魅般跟了上去,手中長短雙鉤疾如電掠,卻皆削中獅子精的殘影。
  獅子精東躲西藏,身形步法一變再變,竟是異樣精妙,然而要害受創,怎樣都無法擺脫追擊,兩把鉤刃猶如附骨之蛀,始終不離他身子半寸。
  雙方一聲不吭,各自詫訝對方的身手,直至這時,牢內的幾個機關槍卒方才反應過來,紛紛提槍衝上,三首邪姬雙鉤抽空輕揮幾記,幾個槍卒便散架般垮了一地。
  獅子精趁隙朝前一撲,身子突然倏矮,人已變做頭通體斑紋的花豹疾躥出去。
  三首邪姬稍微一怔,手中鉤刃卻半點沒有遲疑,依舊如影隨形地緊貼花豹。
  花豹猛然朝旁一滾,竟又變成了只灰毛大鼠,拖著頸部不斷淌出的鮮血四下奔竄。
  “竟識變化之術耶?”一個蒼老的聲音在昏暗中響起。
  牢中幾人皆俱動容,小鉤子更是瞠目結舌。
  三首邪姬嬌軀一擰,纏掛腰間的一對流星飛錘疾甩而出,電光石火間追上了灰毛大鼠,將之砸了個跟鬥,灰鼠滾入屋角,突爾不見了蹤影。
  “哪裏去了?”小鉤子叫道。
  三首邪姬垂目靜立,凝聽周圍動靜。
  小鉤子心中怦怦亂跳,忽然發覺自己竟然在悄盼那個獅子精能夠就此逃脫。
  “上邊。”蒼老聲音再度響起,瞬見一團暗黑紫焰淩空飛過,在屋梁上炸開,映亮了一只鬼鬼祟祟的蚊子,蚊子拖拽著星點紫焰疾掠向牢房高處的一個窄小的通風口,三首邪姬厲喝一聲,流星飛錘電般擊去,將通風口砸個稀巴爛。
  小鉤子心都提到了嗓眼上,好一會方顫著聲問:“截住了?”
  “逃掉了。”蒼老聲音道,燃著暗黑紫焰的手映亮了他的樣子:一個柱著法杖的紫袍老者,赫是七絕界六大長老中的首座長老卜木司。
  “卜長老!”小鉤子低呼道。
  三首邪姬怒容滿面,她突襲得手,占盡先機,卻還讓獵物逃之夭夭,於她而言,可謂奇恥大辱。
  “妖聖門人果然了得,麾下臥虎藏龍,一個小小的牢頭竟有如此能耐,無怪怒天敗得如此之慘。”卜長老緩緩道,手上的紫焰徐徐熄滅。
  就在此刻,他身邊之人從昏暗裏走到燈火前,摘去面紗,但見黛眉水目身段惹人,不是碧綺綺是誰。
  “小姐!”小鉤子驚喜呼道。
  “我娘在哪?”碧綺綺沉聲問。
  “娘娘不在這裏,她給人捉……給人帶走了!”小鉤子趕忙回答。
  “誰?”碧綺綺面色一寒。
  “一個女人,手上拿把金鞘寶劍,我聽娘娘叫她武……”小鉤子極力回憶,叫道:“武三絕?對,娘娘叫她武三絕!”
  “武三絕?那個太乙玄門的叛徒?她把我娘帶去哪了?”碧綺綺一連數問。
  小鉤子嚅囁道:“奴婢不曉得……我見到娘娘時,她已身受重傷,然後給那賤人突然偷襲,方才失手!”
  “我娘受傷了?傷得很重?”碧綺綺失聲道,心頭驟緊。
  小鉤子點點頭,欲言又止。
  “如果真是武三絕……”卜長老一陣沉吟,道:“如果真的是那女人,老朽或許能知曉她的藏身之處。”
  “奴婢親耳所聞,決無差錯,娘娘的確叫那賤人武三絕!”小鉤子道。
  “我們走!”碧綺綺心急如焚。
  眾人正要離開,忽聽三首邪姬道:“你們先走,我隨後就來。”
  “狄將軍?”卜長老側首低喚。
  “我要尋那小狐狸算筆舊賬。”三首邪姬森然道。
  眾人面面相覷,卜長老道:“眼下我軍新敗,人手不足,不宜再對巨竹穀大動幹戈,況且七絕嶺有變,眼下只有尋大司祭回去主持大局,方為當務之急!”
  “我捉了那只小狐狸就來與你們會合,這個用不了多少時間……說不定我還能把聖覆一塊帶回來!”三首邪姬不肯妥協。
  卜長老沉吟不語。
  碧綺綺怒道:“都什麼時候了!你就不知輕重緩急麼?”
  三首邪姬黛眉一軒,冷冷道:“還不知道能不能座上那個位子哩,竟然就敢對本座指手畫腳了?”
  碧綺綺轉首對卜長老道:“我們走!”
  小鉤子忽道:“那小狐狸不在這裏,他也給那個武三絕捉走了!”
  眾人轉頭,目光齊刷刷地聚在她臉上。
  “此話怎講?”三首邪姬問。
  “那小狐狸原本的確在堡中,那日給娘娘撞著,眼見就要拿下……”小鉤子俏臉生暈,接道:“不想武三絕突然從旁偷襲,娘娘與小狐狸便一同給那賤人捉走了!”
  碧綺綺靜靜聽著,神色陰晴不定。
  “如此甚好,咱們這就尋那武三絕去,聽聞她於玄教中武技第一,正好會會。”三首邪姬傲然道。
  小鉤子悄望了眼那個被砸爛的通風口,心中諸味難辨。
  “崔小玄,你給我們好好等著,這次定要你嚐嚐那生不如死的滋味!”三首邪姬寒聲道,赫是三個聲音一口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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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玄……小玄?”一個輕柔地聲音在耳邊響起,小玄猛然睜眼,瞧見武翩躚正於近處盯著自己,心中一凜,壓住聲道:“敵人來了麼?”
  “你怎麼了?”武翩躚道。
  “我睡著了麼?”小玄暗叫慚愧,見師父仍盯著自己,神情有些奇怪,心下迷惑,陡察身上奇熱,不覺摸了下自己的脖子,竟然十分燙手,再摸臉上也是如此,直如火灼一般,赫比前兩日更厲害,不由唬了一跳。
  “你可覺得哪裏不適麼?”武翩躚問,滿臉關切之色。
  小玄心頭一暖,遲疑道:“除了這兩日身上輕易便發熱外,並無其它不適。”
  武翩躚凝視著他,又道:“你近日修習北溟玄數,心裏眼前可曾出現過什麼幻像麼?”
  “沒有啊。”小玄搖頭,心忖莫非師父以為我走火入魔了。
  “修習北溟玄數須得心寧神靜,且越往後越難,切不可急於求成。”武翩躚叮囑道。
  小玄點點頭,正要說話,猛感腹內某處一下刺痛,身子輕震,張了張口卻沒能發出聲來。
  “怎麼了?”武翩躚問。
  “不曉得……”小玄茫然道,倏地又是一下刺痛,跟之前部位不同,不禁低哼一聲。
  “把手伸過來。”武翩躚道。
  小玄抬起手送到她跟前,武翩躚指尖搭住他腕關,聚神把脈,過沒一會,神色漸漸凝重起來。
  “你身子裏面,有什麼在動?是真氣還是靈力走岔了麼……”武翩躚疑訝道。
  小玄吃了一驚,趕忙閉眼運氣自檢,隱察腹內似有什麼物事在悄悄遊走,不禁汗毛豎起。
  “不對,不是真氣和靈力!”武翩躚玉容微變。
  小玄猛然又感一下劇痛,果真不像氣息走岔,而似有什麼東西在他的肝尖處咬了一下,痛得他直吸涼氣。
  旁邊紅葉惺忪醒來,迷糊問道:“怎麼啦?”
  薄野烈卻倏地柱斧立起,閉目細聽。
  “運氣,護住髒腑!”武翩躚低喝,丹田運提,一股柔和的真氣自指尖吐出,注入小玄腕關。
  小玄又是一聲悶哼,豆大的汗珠從額上冒了出來,只覺腹內之物神出鬼沒地四下遊竄,東一口西一口地亂噬亂咬,每次皆是小小的一口,然卻痛得他連氣都提不上來。
  原來深藏於小玄體內的陰陽蜱久渴蠱主陰精不得,終於凶相畢露,開始噬咬宿主的五髒六腑了。
  “出什麼事了?”紅葉爬到兩人身邊,一臉詫訝地望著小玄。
  薄野烈雙目突睜,橫斧胸前,壓著聲喝:“敵人來了!”
  高處隱隱傳來數聲呼呼悶響,每下間隔甚久,似是大鳥拍翅之聲,按理不會傳出太遠,卻不知怎麼就穿透了濃霧與枝葉,清晰無比地傳入四人耳中。
  紅葉抬起頭,透過枝葉間隙望出去,視線照舊給濃濃的迷霧阻擋住,並未瞧見什麼,心中卻莫明地怦怦直跳。
  “取劍。”武翩躚鎮定道,指尖並未離開小玄的腕關,依然將真氣源源不斷地注入小玄體內。
  紅葉迅啟法囊,從中取出一柄長劍,鞘身竟似黃金鑄就,其上寶石密綴,繁如天河星辰,異樣之燦爛奪目。她雙手捧著,將劍送到武翩躚跟前。
  武翩躚接過劍去,紅葉即又從法囊中取出一把碧鞘長劍,緊握手裏。
  又是呼的一聲悶響,比先前數聲大了許多,穀中忽似起風,周圍枝葉輕輕搖晃。
  “覺得怎樣了?”武翩躚望著小玄輕聲問。
  “好些了……”小玄青白著臉應,就在此際,六頭猼訑齊聲嘶鳴,猛聽呼的一聲大響,有如台風海嘯,穀中萬木俱斜,億頃濃霧赫給大風撕開,一個龐然巨物出現在眾人斜上方,遮住了夜空崖壁,幾乎霸占了所有的視線。
  “這是什麼?”薄野烈瞳孔收縮,饒是鐵漢一個,聲音竟也微微顫抖。
  武翩躚轉頭望去,輕吸了口氣道:“鯤鵬。”
  星光之下,只見那巨物扁首鉤喙,形介魚鳥,羽翼綠赤相間煌煌絕豔,在空中已顯龐巨無朋,來到地面,便將虞淵穀遮去近半。
  巨禽一個斜掠,徐徐飛入穀中,身子傾斜瞬間,但見背上影影綽綽,趴臥著許多異獸,赫是先前遇見過的巨猙,清一色披掛著暗青鎖甲,粗略望去,竟達數百頭之眾。
  “難怪天柱寨無一人幸免……”薄野烈喃喃道,饒他身經百戰,自刻也禁不住渾身戰栗,不覺間將真氣源源不斷地注入手中大斧。
  肅殺之氣破空襲至,猙乃上古猛獸,數百之眾,怕是足以摧毀任何一支人類軍隊。
  武翩躚只望一眼便轉回頭來,仍然捉扣著小玄的腕關,心神卻穿越過那數百頭巨猙,落在鯤鵬背上的一片暗黑之處,那裏立著三條人影,左邊是個手持布袋的老婦,右邊一個是個手執長兵的巨漢,中間之人則身披墨袍負手傲立,仿佛所有的星光都落不到他的身上,只餘個模糊的輪廓。
  諸種感應表明,那是個強大的存在!武翩躚心念電轉,曆數族人萬千年來收集的情報,天地中並無一方已知的勢力與眼前所見相符:能馭鯤鵬者已寥寥無幾,以猙成軍者則是絕無僅有。
  即使是擁有無數奇禽異獸的妖界,恐怕也難以聚齊幾百頭訓練有素的巨猙。
  墨袍人亦驀似有感,緩緩轉身,目光射向眾人藏身之處。
  就在此時,鯤鵬又拍了下翅膀,一陣大風刮過,驟將尋木上的枝葉盡數掀開,眾人身影一覽無遺。
  那人抬起手,朝眾人所在處指了一下。
  在他右邊的巨漢跨步向前,口中怪嘯,坐臥鯤鵬背上的巨猙紛紛爬起,約有三十餘頭跟隨其後,那人腳步加快,那三十餘頭巨猙即時飛奔起來,猛地一頭接一頭從鯤鵬背上暴然縱起,飛躍過數百丈高空,撲向尋木上的四個人。
  薄野烈凝神以待,在第一頭巨猙落在枝頭時開始邁步前奔,斧上青白焰光如熾,顯然已注滿真氣。
  一陣鎖甲碰擊的鏗鏘聲響,猙群次第落在周圍的數根巨枝之上,進又奔雷般猛撲過來,兩廂對衝,刹那間鬥做一處。
  二十餘頭巨猙越過薄野烈朝另外三人掠來,紅葉拔劍毅然迎上。
  數息間,薄野烈身上已接連掛彩,大斧連劈,也僅斫傷一頭巨猙的頭部。
  紅葉身法輕巧,倒是一時未傷,然卻無力阻住猙群,又有十來頭巨猙奔向武翩躚與小玄。
  小玄心知眼前險惡,掙紮立起,柱著劍道:“我沒事了!”
  武翩躚瞧了瞧他,道:“你別動,用真氣護住髒腑。”一手解開襟口係帶,將身上外袍褪去,露出一邊膚光勝雪的裸臂,腕際繞著幾匝墨繩,繩上依舊係著那枚暗金色雙翼古錢。
  小玄點點頭,忍著腹內劇痛,拼力運提真氣,眼見幾頭巨猙雷霆奔至,心都提到了嗓眼上。
  武翩躚驀然飛身縱起,掠向猙群,人於空中轉身,驟見麗虹閃耀,率先撲至的巨猙赫給削去半邊腦袋,爆出大蓬血雨,其後兩頭巨猙咆哮齊撲,卻皆抱了個空,左邊一頭腹部倏地鮮血直噴,已給從中剖開;右邊一頭驟然撲地,身上鎖甲四下崩碎,脊梁旁血漿迸湧,現出一條長達丈逾的可怖裂口。
  小玄目瞪口呆,見武翩躚身影於猙群中忽隱忽現,莫說看不清她如何破敵,就連先前怎樣拔劍都未能瞧見,心中驚歎,急施北溟玄數觀看。
  武翩躚一手執鞘,一手持劍,翩若驚鴻般遊走在幾頭暴怒的巨猙間,每一出手,必有巨猙遭受重創。
  小玄第一次看見了她那出鞘的劍,但見麗芒繽紛,出奇悅目,然卻鋒銳極絕,所到之處,金鐵如腐無堅不摧。
  就在此時,突聽紅葉一聲低呼,小玄心中一驚,轉頭望去,正見紅葉踉蹌跌退,數頭巨猙尾隨撲擊,顧不得武翩躚的叮囑,提起神骨疾掠過去,截住幾頭巨猙廝殺。
  紅葉緩過口氣,銀牙一咬重新加入戰團。
  小玄眼角瞥見她一手撫肩,衣上染血,驚問道:“傷得重麼?”
  紅葉不語,然而身法遲滯步子虛浮,顯然傷勢非輕。
  小玄忙中朝另一邊望去,見薄野烈身陷重圍,渾身浴血,雖然依然勇猛無畏,但招勢已見淩亂,顯然亦支撐不了多久。
  他越瞧越驚,心念電轉:“敵眾我寡,如此各自為戰,到頭來只能給逐個擊破!”忽朝紅葉叫道:“我們到車上去!”
  紅葉卻仿若未聞,只是提劍亂削亂刺,小玄猛地探臂過去,一把勾攬住她腰肢,疾往雲水車掠去。
  幾頭巨猙不依不饒,尾隨狂追。
  紅葉失血甚多,但感又倦又累,雙臂摟住男兒脖子軟軟地掛在他懷裏。
  小玄一躍上車,將她放入座中,孰知女孩猶不肯鬆手,只求再有片刻安逸。
timo08 發表於 2017-12-17 01:50
(第七回)天外魔功

  幾頭巨猙呲牙咧嘴地圍上前來。
  六頭猼訑乃是上古靈獸,天性無畏,雖然身型與猙大小懸殊,卻知生死攸關,一齊仰首刨蹄與幾頭巨猙嘶鳴對吼。
  小玄劍如出虹,稍稍迫退猙群,雖然心疼女孩,但明此時刻不容緩,只好在她耳邊輕喚:“紅葉姐,你怎樣了?”
  紅葉猛然清醒,這才鬆開雙臂,霎時滿面暈紅。
  “還能駕車麼?”小玄問,目光落在女孩的肩際,見那裏皮開肉綻鮮血淋漓,傷口深得觸目驚心。
  紅葉用力點頭,急尋鞭子,催動六頭正與猙群悍然相峙的猼訑調頭疾奔,刹那間從尋木上飛了出去。
  猙善縱躍,卻不會飛行。幾頭巨猙追到枝梢盡頭,紛紛刹足怒吼,其中一頭心猶不甘,粗壯無比的後腿一蹲一蹬,竟然整只飛身縱起,跨躍過十幾丈距離撲搭在雲水車後座,險將車子掀翻。
  小玄怒喝一聲,雙手高擎神骨直直劈落,正中巨猙額頂,巨猙肢爪俱鬆,咆哮著從空中墜落。
  “去那邊!”小玄指了下薄野烈的位置。
  紅葉也不多想,即時依言將車調頭,在空中拐了個彎飛回尋木,幾頭巨猙一直盯著,立馬緊跟過來。
  雲水車直衝猙群衝去,小玄顧不得體內劇痛,狂將離火真氣注入手中寶劍,神骨驀地赤光噴湧,劍身赫然燃起熊熊焰火,焰中隱現虹彩,他心中詫異,立在車頭,揮劍劈斬,周圍巨猙竟然罕有地四下走避。
  “上車!”小玄朝狀若瘋魔的薄野烈大喝。
  薄野烈心中驚喜,猛一斧掃退跟前的巨猙,飛步躍入車中。
  “走!”小玄又喝一聲,紅葉急將車子轉向,衝過猙群,再次飛出尋木。
  猙群狂追至梢巔,望著車子嘶吼咆哮。
  薄野烈獨鬥十餘巨猙,早已幾近力竭,坐在車中一陣劇喘,十指細顫,險些握不住斧柄。
  小玄遊目四顧,猛地發現不見了武翩躚的身影,心中驚灼,見巨猙一頭又一頭往尋木高處躥去,急指其處對紅葉道:“我們再走一趟!”
  紅葉咬住櫻唇,揮鞭甩了個脆響,雲水車又一次飛向尋木,朝猙群聚集處馳去。
  小玄見她肩頭鮮血又迸,趕忙過去,指出如電用真氣封閉住傷口周邊的穴位,飛快地取出丹藥敷上,又探手鑽入兜元錦內,撕下一幅內衫為她包紮。
  紅葉眼角瞥見自己衣襟破裂,鎖骨裸著,內裏的抹胸還露了大半出來,登又羞得耳根飛霞,雙目直視前方,不敢朝男兒這邊望上一眼。
  小玄為她包紮完畢,無意間目光掠過女孩胸際,見杏色抹胸緊緊縛著兩團雪白,中間擠著一條極是惹眼的粉嫩溝兒,不禁呆了一呆,心裏道:“她身子纖細,此處卻怎麼這等飽滿……”
  “留神!”薄野烈突喝,一條人影奔雷般掩至,小玄趕忙提劍迎擊,瞬間鬥了數合,只覺對方兵器力大無比,手臂虎口一陣酸麻,心知遇上罕見強敵,急提真氣運轉北溟玄數。
  那人突然躍開,落在一根橫枝之上,詫色望著手中的兵器。
  小玄這才瞧清對方模樣,但見頂戴爛銀盔,身披兜鍪甲,上罩錦袍腰束犀帶,身形高巨滿臉惡相,手持一柄冷芒森森的月牙鏟,柄身與刃口已給神骨磕出數道清晰的刮痕。
  “好兵器!”那將喝了聲彩,眼睛盯著小玄手中的神骨,怪笑道:“今日既然給我瞧見,那便歸我啦!”
  “吹什麼法螺!”小玄冷笑一聲,厲聲喝道:“哪來的毛賊,竟敢入穀盜木,有膽便報上名來!”
  “爺的名頭,說出來嚇殺你!”那將獰聲應,只是不肯留名,雙手執月牙鏟再度掩至,小玄持神骨守在車上,兩人再又鬥做一團。
  這回小玄知他兵器力沉,不再與之硬拼,只以北溟玄數引領,施展誅天劍訣攻其破綻。
  二、三十合後,那將處處受製,由攻轉守,卻仍漏洞百出,疲於招架,他原也是一方人物,武藝高強罕逢敵手,不禁暗暗驚奇:“這是什麼劍法?天地中竟有如此神技!”
  小玄越戰越勇,倏地一劍刺出,毫無花哨地穿透敵人防守,正中對方大腿。
  那將怒吼一聲,朝旁滾去,霍地騰空而起,刹那間化做一只丈二大小的怪物,周身赫有八頭,攢環做一處,兩腳尖利如鉤,背上毛羽鋪錦,展翅斜飛直襲雲水車。
  車上三人唬了一跳,小玄與薄野烈劍斧齊出,那怪颼的打個轉身,又從另一個方向撲來,八頭十六眼齊放毫光,六頭猼訑之前不懼猙群,此刻卻皆筋麻骨軟,那妖眨眼已到跟前,半腰裏猛地暴出一個頭來,將其中一頭猼訑叼在口中,扯斷韁繩,疾飛開去。
  紅葉尖叫一聲,小玄又驚又怒,縱身出車,急追過去。
  那怪十分凶狠,幾下便將口中的猼訑咬做數截,連皮帶骨一同吞落肚內,又在空中忽高忽低地疾竄,圍著雲水車旋繞飛翔,伺機再襲。
  小玄得了飛蘿內丹,雖也能飛,身法與速度卻遠遜那怪,如何追趕得上。
  薄野烈見狀,遂從背上取下骨弓,開弓搭弦連放數箭,卻皆給那怪輕鬆避開。
  紅葉驅車欲走,然那剩下的五頭猼訑卻已驚得挨做一團,哪裏還邁得開腳步,驟見那怪猛又襲至,薄野烈大喝一聲擎斧疾劈,那怪一首猛噬,赫將斧口牢牢啣住,薄野烈奮力奪斧,那怪倏地順勢掩來,腰間又暴起一頭,張開血盆大口朝薄野烈咬去。
  薄野烈猛見那怪身上八首一十六眼齊開,放出一片閃灼金光,通體一僵,身子已給咬中。
  紅葉魂不附體,慌亂中一劍刺去,那怪已叼著薄野烈飛開數丈,小玄提劍疾追,那怪一路獰笑,在空中左飄右蕩,根本不把他那微末的飛行術放在眼裏。
  薄野烈渾身浴血周身劇痛,提肘猛擊,那怪巨口一張一合,幾根獠牙登時將他身軀咬個對穿。
  “到底是啥魔物?”小玄心膽俱寒,怎奈鞭長莫及,救應不得。
  “這廝身軀強橫血肉豐足,下到腹中,定能耐我三日飽足!”那怪獰笑道,叼住薄野烈的巨口朝天一仰,就要將之吞入肚中,驀見一道絢麗彩虹跨空掠來,從頂上飛貫而過,尚未回神,脖頸倏地劇痛,叼住薄野烈的那顆腦袋已飛離了身子,斷處鮮血怒噴,遍空潑灑。
  麗虹落處,芒彩散開,現出個麗勝天妃的美人來:頭盤龍髻耳懸碧墜,腰間霓裹霞繞,手提聚寶神劍,不是武翩躚是誰。
  “師父!”小玄大喜,搶上前去接住薄野烈向下墜落的身子,奔回雲水車中施救。
  那怪剩下的七首一齊咆哮,只道是猝不及防才遭重創,心中怒極,拖著一頸鮮血朝武翩躚猛撲過來。
  武翩躚裳飄帶舞地懸空而立,提劍靜待,前邊一番激戰,連屠數猙,衣上卻仍滴血未沾。
  那怪撲到近處,頭上諸眼乍然全開,剩餘的十四目毫光一齊射向武翩躚。
  武翩躚玉腕一抬橫劍眸前,阻住毫光,待那怪撲至跟前,翩然斜裏一走,手中寶劍挑起,輕描淡寫地又將那怪抹去了一個腦袋。
  那怪咆哮而退,空中一陣狂飛亂竄。
  “原來是這東西,當年於祭賽國做怪,不但自失一首,還更禍殃滿門,卻不知修身養性隱忍悔改,如今還敢出來作亂,莫非嫌自己活得太久了!”武翩躚冷聲道。
  那怪瞬間失了兩首,又見對方知曉自己的來曆,不禁驚怒交加,突爾膽氣俱失戰意盡消,手捂傷處調頭就走。
  武翩躚抬頭望向上方的鯤鵬,頃刻主意已定,口中念念有詞,旋見腰際的七彩羅帶灼灼亮起,映耀得周遭絢麗繽紛,轉眼之間人與芒彩融於一處,驀地麗虹縱起,跨空朝鯤鵬掠去。
  薄野烈傷得極重,小玄與紅葉喂丹敷藥包紮傷口,忙亂間大霧悄然又返,直迫至雲水車方圓十餘丈處方止。
  “師父竟然直奔鯤鵬去了,這是要擒賊先擒王麼……”小玄望望周圍的濃濃大霧,心忖師父雖然修為高絕,但遠離九葉甘華,在毒瘴中不知能撐多久,況且鯤鵬上敵人極多,師父獨自一個,若有閃失後果不堪設想。
  “走,我們快去接應!”小玄指了下在上方盤旋的巨禽。
  紅葉應了一聲,驅車朝上馳去。
  不知怎麼,有這男兒在旁,她便覺得不太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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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天虹瞬息即至,芒彩散處,一條婀娜身影出現在鯤鵬背上,勝似天妃的武翩躚提劍立於猙海當中,離那片星光不至的暗黑處僅有十餘丈之距。
  周圍登時沸騰起來,數百頭巨猙咆哮著迅速圍攏,蓄勢,撲擊。
  武翩躚身影一閃而逝,再次出現時,已到了暗黑外圍。暗黑中心的墨袍人依舊未動,在他左邊的老婦厲喝一聲,張開了手中的大布袋,猛見一道濃稠得如同實質的烏灰穢氣噴滾而出,迅朝武翩奔襲過去。
  “原來穀中大瘴是你在搗鬼!”武翩躚朝旁一躍,閃身讓開。
  “滋味可好?”那老婦傲慢地怪笑一聲,踏前兩步,攔在墨袍人之前,兩手扯動布袋,又有數道烏灰穢氣奔騰而出,巨蟒般疾追武翩躚,猙群也跟著從四面八方撲噬圍堵。
  武翩躚見那毒瘴極穢,乃修煉之人大忌,不肯用寶劍相抗,遂展北溟玄數,於瘴蟒猙海中遊走騰挪,覓機破敵。
  “好身手!待老身再好好伺候伺候你!”老婦嘶聲麼喝,頂上白發揚起,竟露出兩根珊瑚枝似的怪角來,她一臉陰狠地狂扯手中布袋,口中急速頌念,但見一條接一條的瘴蟒飛了出來,噩夢般遍空翻滾,煞是駭人。
  武翩躚連提真氣,已將北溟玄數躍升至第三境——坐照,雖然自保無虞,但敵人著實極眾,一時難以突近到那片暗黑跟前。
  北溟玄數每提一境,便有數倍之功,但耗費的真氣也隨之翻倍,如此消耗下去,前景頗為不妙。
  武翩躚心念電轉,遊走間氣注寶劍,劍鋒尖朝下猛然刺落,瞬間沒至護鍔,她摁緊劍朝後飛退,登時在鯤鵬背上拉出一條觸目驚心的大溝來,一排噴泉似的鮮血直突上三、五丈的空中,暴起的血泉竟將衝上來的兩頭巨猙掀飛開去。
  鯤鵬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唳鳴,兩翼撲拍,真衝九天而去。
  這時紅葉駕著雲水車恰到附近,猛地巨風刮來,登給扇得東倒西歪,刹那間被推出十幾裏外。
  這一擊驚天動地,鯤鵬背上頓時一片混亂,暗影中的墨袍人終於動了,幾步間已飛身掠起,口中厲嘯,數百頭巨猙瘋了般狂撲向武翩躚。
  武翩躚禦風般朝後疾退,手中寶劍始終未離鯤鵬背部,這一剖赫然拖出裏許多遠,但見血漿衝天,進又遍空灑落,可謂腥風血雨慘烈而壯觀。
  她手中之劍名曰“聚寶”,雖是大有來曆,然而知者極寡,乃那先天奇兵,威力更在神骨之上,這時注入浩大真氣,鋒芒直透鯤鵬軀體六、七丈深,再橫拉出長達裏許的創口,饒是鯤鵬這等天地中至強至大的生靈,也無法承受得住。
  鯤鵬痛極,衝上雲端,猛又調頭朝下疾衝,巨軀傾斜,數頭受傷的巨猙竟給遠遠地拋甩出去,墜入穀中。
  猙群蜂擁追擊,然而距離一長,便給拉開了前後,武翩躚時疾時徐地阻襲,輕而易舉逐個擊破。
  雙角老婦追至跟前,仍以毒瘴攻擊,卻見武翩躚姿如龍遊鳳翔,如何困得住她。
  武翩躚手起劍落,又將兩頭撲到近處的巨猙腰斬,她連日來以七絕覆暴取暴汲,真靈幾要潰堤而出,這時得以渲瀉,只覺劍招愈來愈暢,通體舒泰。
  一道黑影疾掠而至,沿途巨猙紛紛走避,數條正在路徑上的粗巨瘴蟒皆給攔腰衝斷,武翩躚心中一凜,提劍刺去,只覺手臂一沉,劍鋒已偏。
  墨袍人遽然出現在她的面前,幾於同時,令人窒息的威煞撲天蓋地掩至。
  武翩躚心中突生警兆,竭力朝旁跨出,一只拳頭出現在她原先的位置,周圍一陣扭曲,就像有什麼看不見的東西以拳頭為中心坍塌下去。
  幾個若隱若現晦澀難明的符紋自坍塌處浮出,武翩躚只覺周身氣脈一虛,護體真氣竟似給憑空蝕去了大片,心頭電光一閃,一種極其古老且無比邪惡的力量躍入腦海,那是以真氣、靈力及魂魄為食的天外魔功,自古以來名稱各異眾說紛紜,只在縹緲的傳說中不時出現。
  她滿懷疑訝,又是一劍刺出,然而如行泥沼,劍鋒再次走歪,貼著墨袍人的面頰穿過,聚寶劍的麗芒映亮了一張鳥首狀的古怪面容,面如青靛,發似煌炎,正是鯤鵬頭部的模樣。
  電光石火間兩人拳來劍往,各不相交,生死卻已流轉數回。
  旁邊的雙角老婦似極忌憚,朝後躍退老遠。
  無形的泥沼成倍地增厚,寶劍愈行愈慢,拳頭卻越來越快;誅天劍訣雖然精妙絕倫,於此卻大受肘掣,武翩躚一躍而起,輕飄飄滑出幾十丈遠,鳥頭人如影隨形。
  武翩躚不再出擊,只於鯤鵬背上四處遊走,手中的聚寶劍越來越亮。
  鳥頭人緊逼不舍,眼睛盯著她手中的劍,那裏有道道寒光順著劍鋒的邊緣飛速溜過,炫出陣陣顏色不同的芒彩。
  兩人的距離越來越近,武翩躚突爾一劍刺出,劍身掠起道極耀眼的光芒,竟發出一聲龍吟似的奇音,快得不可思議。
  鳥頭人依舊前衝,自信強大的護體魔功能抵禦一切攻擊。
  然而這一劍又準又狠,劍上凝聚著莫大的力量,劍鋒於無形的泥沼中再無偏差,穿透所有的防禦直奔他的心口。
  鳥頭人臉現詫色,卻無多少驚慌,嘴角甚至還懸著絲詭異的冷笑。
  聚寶劍透體而入,結結實實地刺進他的胸口,如與常人無異,那裏便是心髒的位置。
  鳥頭人身軀一震,雙掌猛地向心合攏,“啪”的一聲震響,已將劍身緊緊夾住。
  武翩躚心下詫訝,未想對方中劍後竟然還有抵抗之力,很快便發現情形不大對勁,對方兩掌越夾越牢,聚寶劍難以再進分毫,最詭異的是真氣正不由自主地從劍上飛速湧出,不知奔向何處。
  她皓腕一擰,意欲將對方的心髒絞碎,然而聚寶劍穩絲不動,除了真氣,靈力也開始往外流泄,並且正在急劇地加速,數息之間已如大江奔湧,無以遏止。
  鳥頭人嘴角的笑意越來越明顯,亦越來越邪惡。
  武翩躚深深呼吸提聚真氣,猛地吐勁,卻如泥牛入海,無影無蹤。
  對方依舊穩如泰山。
  真氣與靈力急劇流泄,武翩躚突地心悸神搖,眼前一陣模糊,三魂六魄赫然浮動了起來,似要離軀而去。
  果然是那傳說中的魔功!天地中果然有這種四大魔君以外的邪功!
  棄劍?此念在武翩躚心底一閃,卻猛然發現此刻連這個也做不到了,周身的真氣與靈力已彙做一股狂奔的巨流,經聚寶劍衝入一個有著巨大吸力的深淵,這一路不但無法回頭,便是斷開也不可能。
  鳥頭人望著她獰笑,唇齒未動,卻發出聲音來,尖銳得令人牙酸脊麻:“你是何人?這身真靈修煉了多久,怕是已臻至仙之境了吧?”
  武翩躚閉起了眼。
  鳥頭人眼中射出殘忍的悅色,刺耳的聲音仍在繼續:“還有你的魂魄,一定有如你的容顏般美味,今天真是太令人驚喜啦!”
  武翩躚倏地睜眼,原本湛如秋水的麗眸已染上了層紫黑色的霧氣,刹那之間,方圓千丈內全都暗了下去,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光與色彩。
  鳥頭人心頭莫明一懍。
  麗芒閃耀的聚寶劍上忽爾出現一抹黑暗,絕對的黑暗,可以吞噬一切光亮的黑暗!幾於同時,聚寶劍上猛然傳來一道可以將萬物化為飛灰的力量,在鳥頭人的體內炸開。
  “你已……你已……”鳥頭人瞳孔收縮,如夢方醒,然而為時已晚,登峰造極的巨力已將他的胸膛轟出個大洞,血漿朝後噴出,潑灑十數丈遠。
  他承受的所並非至仙之境的力量,而是跨躍了至仙、玄仙及太乙,幾近大羅之境的力量!
  鳥頭人緩緩跪地,俯身,撲倒。
  遠處的雙角老婦驚呆了,半天未能回過神來,周圍的猙群也給某種不同尋常的威煞懾住,一時皆給鎮於原處。
  武翩躚立於原地,眼中的霧氣已逝,面上卻漂浮過一抹抹深濃的黑氣,她緩緩將劍還鞘,再亦未動。
  鯤鵬似有所感,悲唳一聲朝上拔起,身軀與大地幾成垂直之狀,猙群紛紛搭牢抓緊其背。
  武翩躚身子一晃,朱唇倏張嘔出大口鮮血,竟然站立不住,從鯤鵬背上一頭栽落。
  她並非為敵所傷,也非功力耗盡,而是因為強行將那些尚未完全馴服的真靈提至極限,氣脈承受不住,決堤了。
  雙角老婦急奔到鳥頭人身旁,將之扶抱住。
  鳥頭人紋絲動彈不得,眼睛卻死死地盯著武翩躚墜落之處,氣若遊絲道:“她不行了,捉住她……要活的!”
  “可是……”雙角老婦望著他,面露猶豫之色。
  “去!”鳥頭人悶哼,一陣急喘。
  雙角老婦一臉猙獰地飛身而起,連聲呼嘯,率領猙群從鯤鵬背上縱躍而出,撲向武翩躚墜落處。
timo08 發表於 2017-12-17 01:51
(第八回)絕境

  雲水車給大風推出十數裏外,調頭再度飛回,方才來到尋木跟前,小玄猛然立起,驚叫道:“快過去!”
  紅葉幾乎與他同時望見:一條婀娜身影正從高空急速墜落,依稀就是武翩躚的身影。
  眼見救應不及,小玄突從車上掠出,正是短距離內如意五行中速度最快的移形術“星火飛濺”,然而仍晚了一瞬,武翩躚已經結結實實地墜入尋木的樹冠內。
  小玄心膽俱顫,跟著一頭紮入浩如煙海的枝葉之中。
  武翩躚渾身脫力,急墜中在枝木間接連磕碰,此時她經脈已傷真靈亂竄,身上沒有半點護體真氣,每一下撞擊都是雪上加霜,萬幸的是幾經攔絆,下墜之勢稍得減緩。
  小玄從枝葉中疾竄而出,長臂一兜,撈住了了她的枊腰。
  “師父!傷著哪了?”男兒急喚。
  武翩躚閉目不言,嘴角溢血,粉額側傾軟軟地靠在他肩上。
  猛聽頂上沙沙大響,小玄抬頭望去,只見巨猙一頭接一頭地從枝葉中鑽出,數目比之前多了數倍,不禁倒吸口涼氣,趕忙抱著武翩躚朝斜下掠去。
  猙群咆哮追來,那雙角老婦的身影也出現其中。
  小玄朝枝梢逃去,遠遠瞧見雲水車飛來,口中急發嘯聲,示意自己的位置。
  紅葉盯著猙群聚集的方向,早已判斷出他們的大致所在,這時聽見嘯聲,很快便瞧見了抱著武翩躚飛奔的小玄,急忙驅車過去。
  小玄疾提真氣,飛身從尋木上縱出,落入雲水車中,叫道:“快走!”
  紅葉即揚長鞭,駕車朝上飛去。
  雙角老婦望見,立時飛上空中,手中布袋大張,但見毒瘴如蟒湧出,遍空狂舞,頃刻便封堵住了整個虞淵穀的上空。
  “往下邊去!”小玄輕喝,這才將武翩躚放入座中。
  紅葉急忙按下車頭,駕馭五頭猼訑朝穀底馳去。
  猙群窮追不舍,紛紛順著尋木往下奔竄。
  小玄抬頭望去,見尋木上攀滿巨猙,粗略估判怕是多達數百頭之眾,心中驚忖:“此時師父與薄野烈皆受重傷,我仗著神骨寶劍或許能敵住那麼二、三十頭,數百頭那是無論如何都吃不消的,這可如何是好?”
  他轉頭去看武翩躚,見她衣裳早已給枝葉刮破多處,膚上或青或淤遍體鱗傷,只是手中依然緊緊地捉握著聚寶劍。
  小玄心中大疼,猛然發現她面上黑氣密布,心中一跳,趕忙用指搭住她腕關,立刻發現麻煩大了:在她體內,真氣與靈力俱在狂奔亂竄,有些竟遊走於經脈之外,赫是典型的走火入魔之象,這一驚非同小可。
  紅葉回頭問:“娘娘怎樣了?”
  小玄怕她驚慌,只道:“娘娘有我照料,你安心駕車,我們先擺脫敵人要緊!”
  他從如意囊中取出許多療傷丹藥,正想喂武翩躚服下,卻見她用劍鞘撐著似要起身,趕忙扶住,詫訝道:“師父,你身上有傷,還是躺著為好。”
  武翩躚搖了搖頭,在小玄的幫助下費了極大的氣力方才盤膝坐好,兩手結印,閉目調息。
  小玄見她尚能運功療傷,心中稍定,然見她臉上黑氣愈來愈重,心又懸了起來。
  這時雲水車已飛降到穀底,貼地飛馳,此時天仍未亮,穀底濃瘴彌漫,數丈外幾乎不能見物,所幸猼訑極具靈性,在漆黑中飛奔,速度並未受到多少影響。
  “停!”小玄突然低喚。
  紅葉趕忙將車刹住,惶惑道:“怎麼了?”
  小玄緊盯著前方,靜靜提起神骨寶劍。
  紅葉心中一陣緊張,睜大眼睛卻仍什麼都瞧不到,突聞一聲暴吼,一頭巨猙猛地從濃霧中縱出,撲在了五頭猼訑身上狂噬狠咬,五頭猼訑立時亂做一團,拚命地掙紮嘶鳴。
  小玄劍出如電,在巨猙身上刺出幾個血窟窿,巨猙摔跌下地,卻聽又幾聲吼叫傳來,似在前方不遠之處,遂對紅葉道:“調頭,走!”
  紅葉猛甩長鞭,調轉車頭,急馳而去。
  小玄立在車上提劍戒備,眼角忽然瞥見一頭猼訑奔走間身軀在晃,定睛瞧去,不禁吃了一驚,原來那頭猼訑頸側給咬了個大洞,鮮血正泊泊而出,染得胸腿皆赤。
  此際前方又傳數聲咆哮,正是巨猙的叫聲,紅葉只好再度調頭,驅車朝另一個方向奔逃。
  接下吼叫聲四處響起,穀中似乎到處都是巨猙,雲水車只好不停地調頭轉向。
  屋漏偏逢連夜雨,就在這時,那頭受傷的猼訑腳下倏地一個踉蹌,扯得其餘四頭跟著一齊趔趄,險將車子掀翻,此後磕磕碰碰,車子跑得越來越慢,而周圍的吼聲則越來越密,聽起來也越來越近。
  武翩躚猛地嘔出口血,身子一歪,由盤坐之姿緩緩倒下。
  小玄大驚,趕忙去扶,口中連聲呼喚,武翩躚只是閉目不答,間又嗆出幾口血來,卻是身上經脈受損過重,一時無法修複,自然也就無法將潰堤的浩瀚真靈重新納回正軌。
  紅葉不住回頭,面無血色。
  幾頭猼訑忽爾飛起,腳下懸空,小玄忙中望去,見底下一片漆黑,原來是某棵已被盜走的尋木遺留下的大坑。
  他心中靈光一閃,對紅葉道:“我們到底下去!”
  紅葉猶豫了一下,終在黑咕隆咚的大坑與緊追不舍的猛群之間選擇了前者。
  雲水車徐徐下降,小玄運提真氣,每隔片刻便發出朵徐徐燃燒的火蓮用以照明,沿途遇著根須滕蔓阻攔去路,便用劍削斷挑開。
  他一手提劍,一臂扶抱著武翩躚,見她時不時就嘔出口血來,心中憂急如焚。
  在快要到達坑底時,兩人在坑壁上發現了道長長橫溝,凹進去約兩丈深淺,遂將車子駛進去,躲藏其內。
  溝裏極是局促,雲水車需要打橫方能塞入其中,上下僅四、五尺高,人在車上無法直立,而且十分冰冷潮濕,到處滴淌著水,與先前在尋木上的舒適可謂天淵之別。
  好在此處離地面約三、四百丈,加之坑中殘存著許多尋木的巨大根須,與藤蔓等物縱橫交錯層層掩覆,甚是隱蔽。
  兩人細聽上方動靜,沒再聽見巨猙的吼叫聲,這才稍微鬆了口氣。
  小玄從坑壁上扒下一截根須,用離火訣烤幹點燃,插在壁上,急忙去看武翩躚,見她滿面黑氣,已完全陷入昏迷之中,慌忙同紅葉從各自的法囊裏翻出許多丹藥,卻見當中大多是療傷、解毒或培元養氣之用,並無一種是針對走火入魔的。
  兩人一籌莫展。
  紅葉抱著武翩躚,眼圈發紅,幾要哭將出來。
  小玄心亂如麻,見女孩眼巴巴地望著自己,欲要出言安慰,卻又無話可說,就在此刻,突感腹內再度刺痛起來,似有什麼小怪物在偷偷啃噬內髒,當真焦頭爛額。
  “你身上難受麼?可是受傷了麼?”紅葉問,眼睛朝他身子上下打量。
  “沒有啊。”小玄忙舒眉頭,放開捂住腹部的手。
  “可是你臉色好難看。”紅葉疑惑道,已隱隱瞧出他身上哪裏不對勁,心中愈慌。
  “別亂想,我好好的。”小玄張開手臂,故作輕鬆,猛地心中一動,卻是想起了前日在竹林裏運功時見到的幻象,當中有個麗若仙姝的女子將一顆珠子係在他脖子上,依稀記得她說:“無論受了多嚴重的傷中了多厲害的毒,只要一息尚存,便能吊住魂魄……”
  他立馬摸了下胸口,果然那顆龍眼大小的珠子還在,不知怎的,心裏竟對那個不知是否當真存在的女子異樣信任,思忖道:“眼下別無他法,只有信此一回了!”當即將珠子摘下,用齒咬破,再用手輕輕捏住武翩躚面頰,迫開檀口,將藏於珠內的一滴丹液傾入她口中。
  “這是什麼?”紅葉訝問。
  小玄不語,只密切注視著武翩躚的反應。
  “到底是啥?若是走火入魔,怎麼可以胡亂用藥……”紅葉急道,話音未落,便見武翩躚眼皮一顫,竟然緩緩睜開了。
  兩人驚喜交加,連聲輕喚。
  武翩躚掙紮欲起,兩人趕忙扶她起身,武翩躚不言不語,再次盤坐結印,運功調息。
  過沒多久,兩人見她面上的黑氣明顯淡去了些許,心裏皆暗暗歡喜。
  小玄心神稍安,便去察看薄野烈的傷勢,想起那頭被巨猙咬傷的猼訑,忙又取了外用的傷藥,下車去為之敷填包紮。
  他忙了一陣,回到車上,見紅葉嘴角含笑,之前的驚慌愁困已一掃而空,自己也覺開心。
  “娘娘似乎好些了。”紅葉在他耳邊輕聲道。
  小玄點點頭,小聲道:“你傷口怎樣了,痛不痛?”
  “不痛。”紅葉答,又道:“適才那顆珠子裏邊藏的是什麼,一定極其珍貴吧?”
  “我想不起來了。”小玄苦惱道,神色黯然。
  紅葉早已聽說他身上中了某種令人失憶的邪術,秀目乜了乜,忽然伸出柔荑輕輕握住他的手,柔聲道:“你放心,娘娘識得百家術數,一定能找到辦法的。”
  小玄心頭一曖,道:“你累不累,要不要眯會兒?待師父再好些,我們就設法出穀。”
  紅葉半晌不語。
  小玄心中奇怪,正要說話,忽聽女孩小小聲道:“那你這裏借我一下。”說完螓首便歪了過來,靠在自己肩頭。
  他心中一跳,裝作若無其事,只僵坐著不敢動彈。
  過沒多久,便聽女孩呼吸均勻,竟然真的睡著了。
  小玄鬆了口氣,忽感靠在肩頭的螓首一滑,就要朝前溜去,趕忙一臂扶抱住女孩肩膀。
  紅葉疲倦之極,此時睡著即舒又暖,迷糊中嬌軀蹭了蹭,又往男兒懷裏鑽進一點。
  小玄一陣心猿意馬,眼睛不覺落到女孩那因衣襟破裂而露出的粉肩之上,但見嫩滑細白,煞是可人,視線稍微前移,便又瞧見了女孩子那纖巧秀麗的鎖骨,心中一陣亂跳,驀地警省,慌忙收回目光。
  然而藏於他體內的陰陽蜱卻不肯善罷甘休,除了不時在某處叮上一口,還暗地裏大肆折騰,鬧得他欲焰如熾苦不堪言。
  突然間,數聲咆哮傳來,聲音雖然不大,卻於靜謐的夜裏十分清晰。
  紅葉驚醒過來,見男兒正蹙眉聆聽,訝道:“它們追來了?”
  “不知是不是路過,此處極其隱蔽,照理不會發現我們……”小玄輕聲道。
  然而叫聲越來越響,也越來越頻密。
  小玄忽然想起一事,目光朝那頭受傷的猼訑望去。
  紅葉順著他的視線瞧去,反應極快:“不會是它一路留下的血跡將它們引來的吧?”
  “只怕是。”小玄苦笑,轉望向武翩躚,見她紋絲不動,面上的黑氣比之前又淡了幾分。
  這時叫聲越來越近,而且此起彼伏,漸漸交彙成一片,巨猙的數量顯然多得驚人。
  “它們下來了。”小玄沉聲道。
  “怎麼辦?”紅葉驚慌起來,將劍抄在手裏。
  “這要緊關頭,倘若師父再受驚擾,當真要走火入魔了……”小玄望著武翩躚,心中千回百轉迴。
  紅葉嬌軀輕顫,腦子裏盡是猙群迎面撲來的畫面,只覺肩際的傷口一陣劇痛。
  小玄悄歎了口氣,挪到武翩躚跟前,輕喚道:“師父。”
  武翩躚徐徐睜眼。
  兩人四目相交,小玄微微一笑。
  武翩躚凝視著他,緩緩搖了下頭。
  小玄轉身,提起神骨寶劍,對紅葉道:“照看好娘娘。”
  “你……做什麼?”紅葉驚道。
  小玄已翻身下車,朝溝外走去。
  “別去,也許它們找不到這裏!”紅葉急喚道。
  小玄回首,朝她微微一笑,腳步卻未停,突地一躍而起,消失於女孩的視線中。
  “回來!外邊沒有九葉甘華,你撐不住的!”紅葉大喊,淚水幾要奪目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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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玄運提真氣,身子徐徐上升,手中的神骨劍亦漸漸變赤,染上了一抹血似的暗紅。
  一頭頭巨猙正沿著殘存坑中的根須攀爬下來,密密麻麻地遍布坑壁。
  小玄一衝而上,手起劍落,將一頭巨猙劈去半邊肩膀,周圍的巨猙咆哮著朝他撲去。
  坑中猶如掀起了怒潮,一番激戰。
  小玄將快便陷入了重圍,尋木遺留的坑本不算小,但過百頭巨猙堆擠其中,便顯得有些狹窄了。
  他於縱橫交錯的根須間左衝右突,只覺前後左右到處都是巨猙,獠牙利爪從四面八方襲來,漸感吃力,忙中瞥見仍有幾頭巨猙在朝坑底張望,遂飛身過去,拚著身上掛彩刺倒其中的兩頭,這下終於徹底激怒了猙群,坑中所有的巨猙都朝他撲去。
  如此耗下去只有死路一條,小玄突然發現一只個頭明顯比同類要大上近半的巨猙,倏一個“星火飛濺”疾縱過去,正落其背,手中寶劍朝下一刺,深深紮入了巨猙的大屁股,巨猙吃痛,一陣劇烈地上拋下躍,欲將身上的敵人掀落,小玄只是緊緊抓牢其尾,不時照其臀部補上一劍。
  巨猙怒極,狂奔亂竄,所到之處,其它巨猙紛紛走避,坑中登時亂成了一鍋粥。
  小玄覷見已近坑口,真氣疾提腳下一蹬,趁亂朝上掠去。
  幾頭巨猙猛撲過去,在他身上抓出幾道傷口,卻已無法將之攔下。
  小玄終於從坑中逃出,只是身後跟著一群窮追不舍的巨猙,為首一頭怒極欲狂,正是被他連紮了幾下屁股的那只。
  他於黑暗與濃霧中起伏縱掠,身後的猙群也高高低低地疾奔,每一頭巨猙皆有足夠的力量與敏捷,樹木、大石與溝壑全都無法阻滯它們半分。
  小玄始終無法擺脫,卻還在擔心它們返回坑中,一路高聲呼嘯,生怕哪頭跟丟,是以一人拖著數百頭巨猙在穀中飛奔,煞是壯觀。
  忽聞一串怪笑,前方數條巨大的黑影卷來,小玄閃避不及,一頭撞入其中,即時衣發俱揚,雙目不能視物,鼻口給如同實物的惡臭灌入,登時眼花頭暈幾要窒息,他心知不好,手中寶劍朝前猛然刺出千百劍,正是誅天劍訣中劫部的殺招“萬重劫”。
  此招犀利非常,乃以變化見長的誅天劍訣中罕有的以暴以快製敵之招,若是有誰在前,身上必定千瘡百孔。
  然而並無多大動靜,小玄拚力睜眼,在模糊的淚水中看見了敵人,原來遠在七、八丈外,正是那個在空中大放瘴蟒的雙角老婦。
  經此一阻,猙群便已蜂擁追至,小玄再次陷入重圍,又是一番激戰。
  “那個小賤人呢,藏哪裏去了?”雙角老婦嘲似笑道:“你一路大呼小叫,為的便是想要引開追擊吧。”
  小玄奮力迎敵,此處恰是空地,無險可依,無巧可取,招架得異樣艱苦。
  雙角老婦忽然輕咦一聲,心中詫訝:“這小子結結實實地挨了我的毒瘴,怎麼還能支撐如此之久?”
  殊不知因機緣巧合,小玄吞服過一顆驪珠,乃化外仙龍所遺,受千萬年癸水精華滋養而成,能辟汙垢萬毒,是以挨了她的毒瘴只暈不損。
  小玄並不知曉自己的幸運,正疲於跟猙群的應戰,身上接連掛彩險象環生。
  幾百頭巨猙層層將之困住,圍得水泄不通。
  “要是把大寶帶來就好了,如能召喚出一支精怪大軍,說不定還能支撐一陣!”小玄心中懊喪,饒他向來樂觀不屈,此際也不禁漸漸絕望。
  “師父她們不知怎麼樣了……”他只覺疲憊之極,反應稍鈍,背後猛地遭到一記雷霆萬鈞地撞擊,整個人朝前撲去,神骨寶劍脫手飛去。
  這一撞痛徹心腑,他仰起脖子,方才嗆出半口血,後腦勺就被一只巨足狠狠踏住,即時臉面朝下陷入土中,另外的半口血登給迫得咽了回去。
  眼前一片黑暗,剩下的感覺已經不多,除了痛疼,便是窒息。
timo08 發表於 2017-12-17 01:52
(第九回)移花接木

  小玄無法呼吸,只覺胸口似要炸開。
  踏住他的,正是那頭屁股挨了數劍的巨猙,它不噬不咬,只是咆哮著、碾壓著,欲將腳下的獵物活活折磨至死。
  以這樣的姿勢死去,實在是太屈辱了!小玄心猶不甘,兩手在地上亂抓亂摸,只是不見神骨的蹤影,周身氣力漸漸逝去……
  他的手垂了下去……
  他已經放棄了。
  就在此際,他的耳邊忽然響起一個聲音:“此劍內蘊玄妙,望你用心領會,莫要辜負了它的神威。”
  “師父叮囑我莫負此劍,可是我卻把它弄丟了……”小玄心頭一凜,拚命掙紮起來。
  巨猙只是猙獰地踐踏著他蹂躪著他,完全沒有注意到塵土中有把劍正在悄然浮起,劍柄長腳似地跑到了獵物的手裏……
  驀地赤光閃掠,巨猙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嚎叫,四肢齊斷轟然倒地。
  小玄提著聚寶劍自塵土中冉冉升起,猙群與那雙角老婦驚奇地瞧見,在他的背後赫然隱隱立著一尊高達十來丈的魔神,於黑暗中灼灼生輝,形貌古怪威武極絕。
  猙群似給懾住,一時畏縮不前。
  小玄只覺周身真氣已同手中的劍融為一體,而軀體的飛升並非自身真氣所致,而是來自神骨寶劍的牽引。
  那似乎是傳說中太古魔神泰逢的形貌,雙角老婦驚疑交加,口中發出一串急嘯,猙群終於動了,從四面八方撲向小玄。
  小玄懸空而立,揮動手中的神骨,身後的魔神漸漸隱去,取而代之的是劍上異相紛呈,竟交替現出彩虹、霞霓、風雨、冰雪及雷電諸象,然後一頭又一頭巨猙便摔跌出去,或身首異處,或支離破碎。
  雙角老婦布袋一展,幾條粗巨的瘴蟒朝他卷去,然而結果一樣,幾條瘴蟒俱給攔腰斬斷,然後再給蕩做片片殘霧。
  小玄只覺真氣愈用愈盛,與手中的神骨寶劍循環運轉,只感通體舒泰酣暢淋漓。
  屍體已經堆疊得老高,猙群依舊不知死活地蜂擁而上,然而小玄居高臨下地睥睨猙群,心中已無半點怯意。
  雙角老婦卻是心膽俱寒,暗地裏已萌去意。
  就在此際,小玄倏地胸腔奇痛,似給什麼東西咬住了心尖,一口氣喘不上來,諸脈頓閉眼前驟黑,人已從空中跌落,摔入猙群當中。
  原來藏匿在他體內的陰陽蜱亂鑽亂竄,竟然在這要命的關頭咬住了他的心髒。
  猙群潮般掩上,雙角老婦心中大喜,驀見芒彩大盛,一道麗虹跨空飛來,手持聚寶劍的武翩躚現出在林中,將一頭頭靠近小玄的巨猙斬翻、刺倒、挑飛。
  雙角老婦大吃一驚,見她目湛如水神采奕奕,身上全無受傷的跡象,不由戰意盡潰,調頭便走,直到遠處,方才發出嘯聲,卻是害怕折損兵將,召喚猙群回歸。
  原來武翩躚服下的那滴丹液,正是李夢棠贈與小玄的“千珍守元露”,乃玄教中的頂級秘藥,雖然耗材奇多煉製極難,但功效亦異樣神妙,竟在短短的時間裏將她受損的諸路氣脈修複如初,真靈得以重歸丹田,身上的那點外傷便不足為道。
  猙群訓練有素,聽見嘯聲,便紛紛調頭離開,轉眼走得幹幹淨淨,然而傷亡已眾,一夜激戰,已損失了過百頭巨猙。
  武翩躚也不追趕,一手捉扣住小玄腕關,細察他體內狀況,很快便找到症結所在,心中大驚,急將一股真氣注入,護住他心髒。
  小玄終於回過氣來,卻仍昏迷不醒,全然不知自個已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
  武翩躚細思之下,已隱隱尋著症結源頭,心中驚疑不定:“敢情是那只毒蠍子種下的陰陽鎖發作了,竟然如此歹毒!倘若再遲片刻,給那東西咬穿心髒,小玄便要丟了性命……”
  她越想越驚,原以為陰陽鎖如傳聞般只是淫邪小技,未想竟是噬心啖魂的奪命秘術,不禁冷汗涔涔。
  空中傳來數聲獸鳴,卻是紅葉駕車趕到。
  武翩躚撿起掉在地上的神骨劍,扶起小玄飛入雲水車中。
  “小玄傷哪了?”紅葉顫聲問,見男兒渾身是血,不知傷在何處。
  “走,回玉京!”武翩躚只道,五指半刻不敢離開小玄的腕關。
  “薄野將軍呢,是否先送他回艦上去?”紅葉問。
  “薄野隨我們一道回去,回頭我會傳訊給狄帥。”武翩躚道。
  紅葉心知片刻耽擱不得,趕忙驅車朝穀外飛去。
  這時天已微亮,驀聞一聲大唳,兩人抬頭望去,見更高處有個巨禽影子朝遠處飛去,正是之前那只鯤鵬。
  “敵人要逃了!”紅葉道。
  “會找到他們的。”武翩躚平靜道。
  碧波萬頃上,雲水車風馳電掣般疾奔。
  “再快點!”武翩躚輕喝。
  紅葉心中一狠,鞭子重重地抽到了五頭猼訑身上,五頭猼訑竭力狂奔,車子跑得更快了。
  武翩躚低頭朝懷中的小玄望去,見他牙關緊咬,身子陣陣痙攣,不禁憂急欲焚。
  紅葉不時回頭,臉色越來越白,鞭子抽得越來越凶。
  “這樣不行。”武翩躚扶小玄站了起來,對紅葉道:“這個速度,小玄撐不到玉京,我用過天虹帶他先回去,你照看薄野隨後跟來!”
  紅葉急忙點頭。
  武翩躚一臂挾抱緊小玄,一掌抵在他心口,朱唇輕啟低低頌念,旋見腰際的七彩羅帶灼灼亮起,絢爛的芒彩漸漸綻放,很快便將兩人裹罩其內,驀地一道麗虹從雲水車上縱起,跨空朝遠方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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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烈日當空,無風無雨,忽然間一道彩虹跨空而至,悄悄落在迷樓的某個僻靜之處,未待有人瞧清便已逝去,一隊鳳翔衛迅速包抄過去,並未發現有何異處。
  武翩躚扶抱著小玄出現在一條密道之中,只見她香汗淋漓嬌喘籲籲,似乎累得隨時會垮掉。
  每祭一次過天虹所需的靈力無需太多,但在這數個時辰中,她已連祭了數百次過天虹,而且一路上還要用源源不斷的真氣護住小玄的五腑六髒,消耗之巨,可想而知。
  但這樣的付出還是大有收獲的:她為危在旦夕的小玄爭取到了近半天的救命時間。
  穿過長長的通道,武翩躚扶抱著小玄來到一個極巨的空間,踏上一條懸空虹道,直行至末端,方才將小玄輕輕放下,然後趴下身子探手一提,猛見一只鳥籠狀的物事從底下飛了上來,“哐當”的一聲大響,重重砸落在虹道之上。
  趴伏籠中的一個幾近赤裸的女子緩緩抬頭,正是七絕界四大司祭之首勾魂邪姬——碧憐憐。
  “即刻將陰陽鎖的解法交出來!”武翩躚沉喝道。
  碧憐憐微微一怔,旋即瞧見了躺在地上的崔小玄,妖媚入骨的笑容如花綻放:“我說今天怎麼這樣急呢。”
  “沒聽明白我的話?”武翩躚道。
  “你不是一直都不著急的嘛。”碧憐憐卻慢悠悠道。
  “別惹我,我今天沒耐心。”武翩躚眸中寒霜凜冽。
  碧憐憐早就瞧出來了,她很急,非常的著急,輕笑道:“你想我救他?”
  “我要陰陽鎖的解法!”武翩躚道。
  碧憐憐咯咯一陣嬌笑,笑得花枝亂顛。
  一團風暴在武翩躚眼中急速聚集。
  “只可惜……”碧憐憐終於道,“陰陽鎖沒有解法,從來沒有。”
  武翩躚朝前走去,口中默頌了個簡短的禁咒,鳥籠一端的柵欄突然扭曲,讓出個能讓人通過的開口,武翩躚進入其中,猛一把揪住碧憐憐的雲發,粗暴地拽起她的頭,聚寶劍鏗鏘離鞘,鋒銳的劍刃架在她那吹彈得破的雪頸上。
  碧憐憐面無懼色。
  昏迷不醒的小玄竟似有感,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
  “想我立刻殺了你?”武翩躚寒聲道。
  “奴家的命,早就在你的手上,隨時都可以拿去。”碧憐憐不疾不徐道,媚目瞟了眼地上的男兒,道:“只不過,奴家路上肯定不會寂寞的。”
  武翩躚面色發白,握劍的手微微細抖。
  劍鋒隨之抖動,已割入雪頸一線,一絲鮮血流了出來,碧憐憐心中卻越來越篤定,笑容亦越發從容安逸,這是個送上門來的、可以讓她逃得生天的機會,絕不能任之輕易溜走。
  “不如……”碧憐憐嬌聲道,“放下你的劍,聽我說。”
  武翩躚目中怒火熾燃,但最終還是緩緩地垂下了劍。
  碧憐憐知自己拿住她了,複仇的快意在心中躍動,輕笑道:“不如你求我吧,倘若你此刻跪下來磕幾個頭,好生求求奴家,奴家或許會去救他一命。”
  劍鋒重新抵在了她的脖子上,這次壓得更緊。
  “不願意麼?”碧憐憐笑得愈歡,眼角掠向小玄,“你瞧瞧他,他就快撐不住了,再遲片刻,說不定那只蟲子便要將他的五髒六腑吃光了!又或者入腦穿心,待到那時,便是太乙大羅在此也救他不得啦。”
  “原你在他身上種下的是如此歹毒之物!”武翩躚咬牙切齒道。
  碧憐憐愜意無比地欣賞著她的表情。
  “他若死了,你也決計多活不過一刻!”武翩躚厲聲喝道。
  碧憐憐見她動怒,心裏越發痛快得意,盯著她的眼睛輕輕道:“這個人,對你很重要麼?”
  武翩躚身子一震。
  “你連日來一直折磨奴家,不讓奴家消消氣又怎麼成?還是快快跪下來求我吧。”碧憐憐繼續折磨著她,笑得異樣恣肆猖狂。
  武翩躚渾身發抖。
  “好啦好啦,耍夠了。”碧憐憐收住了笑,悠然道,“奴家就不折騰你了,你只要放了奴家,讓奴家把他帶走,三日後,奴家便讓他活蹦亂跳地回到這裏來。”
  武翩躚酥胸起伏,閉起了眼。
  “天地之中,陰陽蠱一但發作,便唯有蠱主之精方能緩解,除此以外,俱是死路一條,你若還想要他活在這世上,就讓他跟我走。”碧憐憐繼續敲打她,她知道她崩潰在即。
  武翩躚忽然安靜下來。
  “想好了麼?”碧憐憐輕蔑道。
  武翩躚定睛瞧她。
  碧憐憐有恃無恐地迎住她的目光。
  武翩躚仍在看她,一言不發。
  碧憐憐忽然覺得哪裏不大對勁,她察言觀色,猛然發現對方眼裏的驚慌竟然沒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絲冷冷的、意義難明的笑意。
  武翩躚提起裙角在她身邊蹲了下來,雍容優雅地卷起一邊袖子。
  碧憐憐心底一陣發毛。
  武翩躚伸出手,兩根晶瑩如玉的冰涼手指搭住了她的腰眼。
  “你……你做什麼!”碧憐憐驚慌起來,話沒說完,驟感兩道犀利的真氣從腰際侵入體內,長眼般循著經脈直襲驪關,刹那間筋麻骨軟。
  武翩躚另一只手探入懷中,摸出一只小小的細頸瓷瓶,放到嘴邊用牙咬下瓶塞,將裏邊的丹丸傾倒一空。
  碧憐憐臉色大變,她之前吃過一次大虧,這時已完全明白跟前的賤人想幹什麼。
  武翩躚把瓶子往她腿心一送,將細長的瓶頸粗魯地塞入花竅之中,搭在腰眼上的兩指繼續吐勁,將真氣源源不斷地送進去。
  碧憐憐目瞪口呆,萬料不到這賤人這般瘋狂,竟然想出如此匪夷所思的辦法,只覺兩道刁鑽無比的真氣在體內交錯攪動,絞得驪關酸麻欲潰,她拚命憋著,幾將銀牙咬碎。
  然而一切都是徒勞的,武翩躚施展的正是玄教陰陽采補術中的頂級秘術,威力絕大,況且碧憐憐此時身上沒有點滴真氣靈力,如何抵擋得住。
  碧憐憐悶哼一聲,驀地驪關酥透,花房內漿汁迸湧,陰精瀝瀝而下。
  小玄呻吟一聲,手指動了動,卻是陰陽蜱嗅著了蠱主的陰精,越發躁動不安,在他體內大肆騰鬧。
  武翩躚生怕份量不足,依舊不由分說地連催真氣。
  碧憐憐丟得花容失色,只覺花宮深處的元陰與驪珠皆盡浮動,幾要脫竅而出。
  武翩躚那兩根惡魔般的手指終於離開了她,同時拔出了塞在花竅的那只細頸瓷瓶。
  碧憐憐癱軟如泥,身子酥做一團。
  武翩躚晃了晃手中的瓷瓶,滿意的發現已經滿了。
  碧憐憐面赤如血,她乃七絕界四大司祭之首,修為高絕位尊望重,何嚐受過這等羞辱,竟給擠牛乳般迫出陰精,驀地失去了平日的冷靜,破口大罵:“瘋子!魔鬼!下作的娼貨!你今日殺了我便罷!否則定要你後悔一世!”
  “殺你幹嘛,給我好好養著,下次他再發作,還得靠你慷慨相贈。”武甂躚笑吟吟道,指尖吐氣,封住了她身上的幾條氣脈,掏出條帕子嫌棄地拭了拭手,拎著瓶子起身走了。
  碧憐憐悲憤欲絕,此時氣脈被封出不了聲,更是氣得肺都快炸了,險些閉過氣去。
  武翩躚快步走到小玄旁邊,蹲跪下去察看他情形如何,不一會耳根便紅了起來,尋思道:如何將瓶中之物送入此子體內?
  她心中發愁,陡見小玄又抽搐了下,狀極痛苦,遂將朱唇一咬,動手去解男兒的腰帶,方才扒下了他的褲頭,孰料一根巨物驟然躍起,“啪”地一下打在她手背。
  原來陰陽蜱暗中作怪,早已令得男兒勃翹如柱。
  武翩躚唬了一跳,不敢細瞧,捏住瓷瓶將內裏的花漿兜頭澆落,誰知靈龜一觸即顫,打了個激靈,花漿便淋到了邊上去,她皺了皺眉,再次傾倒花漿,怎奈靈龜受到刺激,一下下顫晃不休,倒了半瓶也沒多少花漿澆中馬眼。
  “若再亂動,東西就沒有了!”武翩躚心中大嗔,猶豫了好一會,終於伸出三根蔥指將男兒的巨根輕輕扶住,再一次把花漿傾下,這回對得極準,花漿雖然澆中了馬眼,但似乎並沒灌進去多少,大多都朝旁流開,順莖淌下。
  她眉頭大皺,見瓶中剩餘無多,不敢全部倒光,遂將瓷瓶放下,顧不得汙穢,用指尖去將淌下的漿液撈回龜頭,抹入馬眼。
  忙亂間忽然想到:“如此並非真正男女交媾,這些東西怕是到不了他體內……”
  她正在發呆,突感指間的巨物強而有力地勃跳了幾下,茫然轉頭,便瞧見了張口結舌的小玄。
  兩人四目相對,怔了須臾,小玄目光緩緩下移,落在那三根拈扶著肉棒的尖尖蔥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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