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界大陸] 永夜之黎明之翼 作者:煙雨江南 (連載中)

 
wenguey 2016-3-7 00:09:46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8 607589
【小說封面】:

永夜之帝國雙璧

永夜之帝國雙璧


【小說書名】:永夜之黎明之翼

【作者簡介】:煙雨江南,男,縱橫中文網與起點作家。

  煙雨江南,原名丘曉華,超人氣玄幻小說作家,代表作玄幻類小說《褻瀆》,堪稱網絡小說史上里程碑式的存在,在網絡小說日益浮躁和商業化的時代,《褻瀆》可謂是一個異數,無論是情節設計、語言風格、世界觀構架、講故事的方法、埋伏筆的深度,都達到了極高的境界,這部作品歷時三年完成,總兩百來萬字,實可稱之為三年磨一劍、後積薄發的典範。在此書發佈的日子裡,無數的書評如雨後春筍般不斷出現,充斥論壇,幾乎形成了一種小範圍的文化現象,盛況之空前可見一斑。而至現在完本,已達到1200多萬點擊,550多萬推薦,高居推薦榜榜首,收藏更是高達13萬之多,足見火熱程度。
  煙雨江南本科畢業於復旦大學,畢業後進入新華社,任記者。數年後旅英留學,取得碩士學位後回國發展,加入北京一家特大型投資公司,從事資本市場業務三年。其間先後從事證券分析與投資、風險投資、併購與重組業務。目前任職於國內某知名金融機構,從事核心業務。
  對奇幻文學有著莫大的興趣,遂開始創作並連載於起點中文網之上,成為中國網絡上最受歡迎的奇幻小說之一,在全國擁有莫大的擁護者群。一時間,羅格、風月和格里高利成了網絡人盡皆知的名字。「太卑鄙、太無恥了」則成為了知名的口頭禪。
  代表作《褻瀆》《塵緣》《狩魔手記》《罪惡之城》《永夜君王》。煙雨江南創作手法靈活多變,題材新穎,號稱網絡文學經典製造者。

【小說類型】:異界大陸

【內容簡介】:

  張伯謙和林熙棠,秦帝國二十七國柱上將中最年輕的兩位。兩人曾是軍校同學、騎士團同袍,也分別是帝國新貴和老牌勳貴的年輕一代領頭人,互為政敵,以及下一任帥位最大的競爭者。

【其他作品】:《天阿降臨》《道緣浮圖》《六跡之夢域空城》《永夜君王》《罪惡之城》《塵緣》《狩魔手記》《褻瀆》

本帖最後由 bpd 於 2018-11-16 01:24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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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nguey 發表於 2016-3-7 00:25
《楔子》勝負

  「張伯謙,你輸了。」

  「可我還沒有敗。」

  張伯謙滿不在乎地回答,他肩背數道傷口深可見骨,半身披血,瀝瀝在軍靴下積成一畦深紅,染得戰甲看不出本色。

  周圍是鏖戰已久的戰場,屍骨堆疊,旌矛倒伏,血水融入黃土攪成一片泥濘。

  張伯謙身邊只剩下十幾名帶傷近衛,對面卻還有半支完整的輕騎兵。他眼中的戰意反而燃燒得更加濃烈,舉重若輕地揮了揮長刀,鋒刃指向前方戰陣中的林熙棠。

  「來,再戰!」

  林熙棠淡淡一笑,「老師,申請結算本次模擬戰爭學分。」

  張伯謙飛揚的眉眼頓時凝固、愕然,「喂!你……」

  話音未落,除了張伯謙和林熙棠兩人之外的一切事物景緻都開始扭曲變形,然後模糊淡去,只剩下無邊無際的虛空。

  一道散發出幽幽藍光的原力屏在兩人之間落下,幾排數字飛快變幻著,最後靜止成一個結果。

  張伯謙剩餘戰力八十一,林熙棠剩餘戰力九十九。

  本局林熙棠勝。

  學年累計,張伯謙一百零九勝一負,林熙棠一百一十勝零負。

  接著,虛空徹底散去。

  張伯謙不等意識轉換的暈眩消失,就大步邁出虛擬格鬥艙,滿臉不爽。

  他抬眼一看,隔壁的虛擬格鬥艙艙門大開,裡面已經沒有人了,不由臉色變得更加難看,林熙棠竟然走得比他還快,顯然知道他心裡有何打算。

  此時,外面已是議論紛紛。正值帝國天啟軍校年度大考,各項對抗賽的比分會實時顯示在武裝大廳的原力屏上。

  張伯謙是這一屆最令人側目的新生,他偏科得厲害,軍略、戰史、政論之類的課程徘徊在及格線邊緣,偶爾還會掛紅,但在個人大比和模擬戰爭兩項上一直保持著不敗戰績,而且他還是五姓之一張氏的嫡系子弟。

  大秦帝室與世家同治,千年以降,有五姓從未自上品世家行列跌落,張氏就是其中之一。而最近百年,張氏一直保持著有實無名的第一世家地位。

  相形之下,林熙棠就不起眼得多,他出身偏遠之郡的小貴族旁支,本家都只有世襲子爵爵位。

  當然林熙棠的各科成績均為優秀,但也僅此而已,直到他打出模擬戰爭全勝的成績,才進入眾人視野。然而誰都沒有想到,他竟然真的贏了張伯謙。

  隨著詳細戰報披露,對於這個結果,人們頓時分裂成兩派吵起來。

  模擬戰爭是以最終戰場上兩軍殘存戰力對比判斷輸贏,除了一方將領被俘或死亡,當對抗雙方戰力都降到一百以下時也可視作戰爭結束。在真實戰場上,戰損到這個程度,實際上也打不下去了,軍校培養的是帝國未來將星,不是炮灰。

  從戰報上看,張伯謙和林熙棠兩軍的將領都沒有陣亡,張伯謙之所以被判輸是因為他剩下的部隊太少。雖然在這樣的戰況下,換個人領軍基本不存在翻盤可能,然而惟有張伯謙是個例外。

  模擬戰爭中,將領分數是根據個人武力折算的,一般人都在二十至三十分之間,張伯謙卻是拿到了封頂的五十分。

  但是大部分人也都承認,真刀實槍的戰場上,張伯謙殺力並不止於此。以他當時狀態,正面衝擊林熙棠那半支輕騎兵,勝負如何,猶未可知。

  於是,武裝大廳裡爭論得越來越熱烈,一派義憤填膺地指責計分方式存在漏洞,另一派則認為,規則就是規則,結果就是結果,輸了就是輸了。

  聚集的眾人突然噤聲,全都轉頭望著一個方向。

  張伯謙正從右邊迴廊大步走來,少年的他身量已比大多數成年人都高,一雙鳳目凜然生威。他出身顯赫,性格剛硬凌厲,氣勢比起軍校的那些戰將老師們都不弱。

  他在原力大屏前略停了停,一眼掃過那個刺目的一負,隨即穿過廳堂走出去。人群中也有幾個與張伯謙相熟的世家子弟,但是誰也沒膽在這個時候過去和他打招呼。

  等張伯謙背影消失在青石步道盡頭,武裝大廳裡才重又恢復了熱鬧喧囂。
本帖最後由 wenguey 於 2016-3-7 12:09 編輯

wenguey 發表於 2016-3-7 01:47
《節一》終點

  虛空中一場大戰接近尾聲。

  以黑金兩色為主基調的秦帝國鋒線,正壓著對面藍白相間的風狼大軍,緩慢而堅決地向前推進。

  戰場中央,一個巨大的雲團緩緩旋動,如磨盤般研碎任何被捲入的血肉和生命,在激烈殺場上碾出一片數平方公里的無人區。

  忽然一道足有百米粗的紫色雷光貫穿雲團,纖毫畢現地映出一個高大挺拔的人影,正徐徐收回擊出的右拳。

  那是一個身量偉岸的年輕男子,原力在他指掌間凝練未散,具現成一道道亮眼欲盲的閃電,跳躍過的空間陣陣扭曲,像要把虛空都扯出縫隙。

  裂空擊!

  帝國上將張伯謙的成名絕技。

  在他前方,由五名風狼大將和百名精英戰士構成的防線已經完全潰敗。

  整片空域猶如闖入了一條小行星帶,狂暴的能量波衝擊、碰撞、撕扯著每一個角落,到處是火光、爆炸和飘浮物,大到一艘失去動力的浮空艇,小到一柄斷裂的軍刀。

  戰場後方,風狼旗艦「月之琴弦」上,年邁的君王喟嘆道:「這就是大秦的帝國雙璧啊,如此年輕!每一次對戰,他都變得更加強大。時間,為何偏不肯站在我們這一邊?」

  君王的面容已經足夠蒼老,眼睛卻如年輕人般燎原著野心。他遠眺虛空戰場,只沉默了不到一分鐘,就抬起手,下令道:「撤退,一直退出河西地帶。」

  所有人都屏息了剎那,旗艦一時陷入靜寂。

  風狼,虛空遊牧民族,以劫掠為生,千萬年來從一個星域流浪到另一個星域。直到旗艦上的這位偉大君王,風翼,登上族長之位後,風狼於熒惑星立國,短短三十年間就席捲半個西玄星系,吞掉了附近三個國家數十邊境星球,徹底擺脫了如候鳥般四處遷徙的宿命。

  然而如果現在退出河西地帶,就意味著將完全離開秦帝國的界外空域。這道命令不僅僅是一次戰略性撤退,而是標誌著風狼長達三十年的開疆拓土就此走到了終點。

  不過開國的君王雖然已經老邁,仍擁有絕對權威。旗艦上的凝滯很快被打破,人們迅速行動起來,把命令毫無質疑地執行下去。

  號角響起,悠遠蒼涼,彷彿來自荒古原野的鎮魂歌,風狼大軍開始撤退。

  年邁的君王最後向戰場投去一瞥,平靜地合上滿是皺紋的眼皮進入假寐,彷彿遺憾也不曾存在。

  時間是最有力量的存在,但他剩餘的太過有限,已不足以撼動秦帝國這樣的龐然大物。接下來他要做的是固本守成,休養生息,而沒有被徹底安撫的野心,只能連同權杖一起交給繼承人。

  這一年,風狼的征服步伐終止於秦帝國邊境,那個名為張伯謙的年輕男子面前。

  這一場風狼立國的最終之戰,雙方陣亡超過十萬人,損毀戰艇盈千,在永夜世界的史冊上,留下一段不超過二十個字的記載。

  張伯謙剛踏上自己的旗艦「踏風」,就聽到裡面傳來陣陣嗡嗡話語,竟是多人在議論著什麼。

  走在他身後的副手,少將計航則是聞聲一愣。張伯謙本人極有威儀,又治軍嚴明,平時都少有人敢在他面前說笑,更遑論在戰地如此隨意交談。

  計航緊走兩步到了艦橋邊,才想喝止,冷不防聽到一句話,「林熙棠的失蹤還不明原因?」

  他大吃一驚,不由自主回頭,卻看到自己頂頭上司徑直往內艙去了,只剩一個背影。

  計航定了定神,這個消息實在衝擊太大,實際上,他心中的茫然還要大於吃驚。

  林熙棠與張伯謙並稱「帝國雙璧」,同為大秦二十七名國柱上將中最年輕的兩人。國柱在帝國武將序列中位居第二階,再往上就只有坐鎮一方,堪比裂土封疆的四名元帥了。

  這樣身份的重臣,手握重兵,鎮守要塞,可能因戰而傷甚至陣亡,又怎會不明原因地失蹤?

  計航剛要開口發問,一低頭,看到艦橋下方的導航台邊有人轉過臉來,那是一張熟悉的面孔,屬於一名眼睛圓圓的年輕人,笑容十分討喜,絲毫沒有大世家子弟高高在上的矜貴。

  見到這人,計航不由瞳孔一縮,知道真正的麻煩來了。
本帖最後由 wenguey 於 2016-3-7 12:10 編輯

wenguey 發表於 2016-3-7 02:01
《節二》傳書

  張伯謙的堂弟,張氏現任家主徽國公幼子,張佑笙好像沒有注意到計航的表情完全談不上歡迎,身形一晃,從下方竄了上來,翻過欄杆,落在計航身邊。

  他笑吟吟地道:「這一路上真是夠嗆!」一攬計航肩膀就往走廊深處去。「走,見大堂兄去!」

  計航正要沉肩擺脫,張佑笙已是陡然剎住步子,橫在他們身前的是一條修長結實的大腿,線條柔韌優美,緊緊裹在黑色金邊的軍褲內。

  腿的主人是一名身材高挑的光頭女子,左半邊腦殼上紋著一簇盛開的紅色蓮花,枝蔓葉繞,一直延伸到後頸衣領下,說不出的詭異美麗,遠遠看去好像火焰在燃燒。

  她雙手抱在胸前,一腿直立,一腿橫抬,沒有半點讓路的意思,斜睨著張佑笙的眼中,還帶幾分戰場上未散的硝煙殺氣。

  「賀蓮。」張佑笙摸了摸鼻子,笑道:「不用這麼如臨大敵吧?」

  「這裡是前線,你怎麼過來的?」賀蓮問得毫不客氣。這個張伯謙親衛隊隊長性格就像她的紋身般如火。

  帝國軍紀嚴明,戰時更是鐵律如山,別說徽國公幼子,哪怕帝國皇子也無法做到不聲不響,穿過重重關防,跑到張伯謙的旗艦上來。

  張佑笙的笑容變成苦笑。

  賀蓮和計航都是張伯謙母族王家為他培養的班底。王氏和張氏是通家之好,可自從張伯謙八歲的時候,不知怎地自己跑去黃泉訓練營待了兩年,雖然就此激發出驚豔絕倫的天賦,但從那以後,王家的人看張家總有些像防賊。

  張佑笙還沒來得及說話,賀蓮又問:「林熙棠的消息是你帶來的?」

  「不是我!」張佑笙連忙擺手,擾亂軍心的罪責他可擔不起。

  計航沉聲道:「不是他。」

  這時負責文書的中校已把最新公文交到了計航手中,他匆匆翻閱,大多是周邊防務變動和軍備調度,就連林熙棠失蹤這樣驚人的消息,也只佔了兩行字而已。

  畢竟這邊是正在交戰的前線,張伯謙又向來不耐煩庶務,時日久了大家都明白,在這位上將出征的時候,部發公文千萬得簡潔再簡潔。

  計航頓了頓,說:「十二少拿的應該是帝都樞密院的使節令牌。」

  張佑笙頂著賀蓮懷疑的目光,忍不住又摸了摸鼻子。

  世人眼裡,徽國公這名幼子,在素以門風嚴正著稱的張氏中實屬異類,他倒並非紈袴,反而一筆青綠山水畫堪稱當代大家,只是偏愛閒雲野鶴般的生活,常年在外遊歷,不擔族務、不參軍、不入朝。這樣的人突然搖身一變成什麼樞密院使節,簡直撲面而來陰謀的味道。

  賀蓮眯起眼睛,伸手摸摸背後粗如嬰兒頭顱的槍管,張佑笙只覺得一股涼氣從脊背穿過。

  正僵持間,一個聲音從走廊盡頭緊閉的艙門後傳出,「十二,進來。」

  賀蓮聞聲放下一直橫著的長腿,張佑笙一溜煙從她身側跑過,鑽進艙房。

  屋裡沒有開燈,窗外沙場上戰火仍未完全熄滅,映得室內也一片亮堂堂的火紅。

  張伯謙站在那裡,專注地看著隔了一層透明屏障的虛空世界。

  一個個小型風暴席來捲去,一片片殘骸游來盪開。偶爾會有扭曲的人體殘軀潑血而過,又有火星跳躍的碎片劈頭撞來,最終都變成虛空風暴中的一捧灰燼。

  張佑笙叫了聲「大堂兄……」,回頭看看緊跟在身後的計航和賀蓮,露出幾分為難。

  張伯謙轉過身來,「我事無不可對人言,難道十二你想說什麼需要滅口的話?」

  張佑笙劈頭碰了個硬釘子,窒了一窒,立時摸出一塊半個巴掌大小的玉牌,開門見山地道:「這是王謝廷王相給你的密信。」

  那是一封用來傳遞絕密消息的岩心玉書,只能由收信人的原力解開。

  張伯謙沒有絲毫伸手接過的意思,只淡淡問:「你為王謝廷做說客?」

  張佑笙頭皮一陣發麻,立刻拿出另一塊玉牌,嚷道:「這是海密長公主給你的信!大堂兄,我真的只是來送信的!」

  王謝廷和海密在朝堂上分屬壁壘分明的兩派,張佑笙這信倒送得別開生面、左右逢源。

  張伯謙做了個手勢,計航上前接過兩封岩心玉書,連同剛收到的最新公文一起交到他手中。

  張伯謙首先展開的卻是軍部快訊,目光在林熙棠失蹤消息的那兩行字上停留了一會兒,突然冷笑出聲,「度假?他還真有閒情逸致。」

  張佑笙則偷瞄了一眼被張伯謙捏在指尖把玩的岩心玉書,多少有點擔心,那兩塊玉會在下一刻碎成屑。

  張伯謙把公文擲回給計航,彈指兩道原力打入兩封岩心玉書中,濛濛青光泛起,一道道字跡從光滑的玉面上閃過。

  艙室裡一片寂靜,張伯謙看完兩封密信後,足足沉默了一刻鐘。空氣越來越凝重,彷彿下一刻就會結露成冰。

  計航和賀蓮站得筆直,就像兩根廊柱。張佑笙原不是那麼耐不住性子的人,但心裡有事,忍不住就想換個站姿,剛一動,就聽見張伯謙的聲音響起。

  「計航,傳令下去,風狼那邊的戰線繼續壓過去,陳兵河西星雲一三零六度,不受攻擊不得出戰,無令不得出戰。」

  「是!」

  「賀蓮,妳帶上全部後備隊,再調三分之一快速艦,把周邊星域給我搜一遍,那些小行星裡不管藏的是什麼東西,格殺勿論,不用留活口。」

  「是!」

  張佑笙心中一凜,他到的時候正看見風狼國主的旗艦開始撤退,戰爭大局已定。

  而張伯謙派兵搜索星域,是為了把周邊窺伺戰事的各方探子一併清理掉,在如此強硬的姿態下,那些小國們應該會老實上一陣子,張伯謙這是急著徹底結束這場戰爭。

  計航和賀蓮離開的關門聲,打斷了張佑笙的思緒,他一抬頭正對上張伯謙炯炯目光。

  「王相叫我馬上回帝都,又不想打眼地從明面上調動,暗示必要時甚至可以和風狼暫時議和。而海密長公主卻說邊境未靖,不宜離開,只要我在這裡待到明年春天,她就將名下一半黑金收益轉贈給我。」

  「這兩樁每一件都是大事,偏偏兩位貴人都忘記說原由,我也聽得沒頭沒腦。十二,你有什麼想說的嗎?」張伯謙口氣出奇平和,張佑笙卻聽得額頭差點冒出汗來。

  國務右大臣王謝廷是世家勳貴的一面旗幟,和新帝重用的以林熙棠為首的新貴,在朝堂上向來對立。

  王謝廷連任兩朝文官之首,門生眾多,姻親遍佈五大姓,與張伯謙母族還是遠親,當面見了,張伯謙稱呼他一聲表舅都不為過。

  長公主海密則是先帝嫡女,肅帝一生立了五位皇后,卻沒有嫡子,只誕下兩名嫡女。其中又以海密母族出身最高,她本人盛容華姿,武力出眾,帝后還給她留下豐沃封地和強大私軍。

  照理說,老謀深算的王謝廷,怎麼都不會和身份如此高貴超然的帝室血脈結怨才對。但是,幾乎整個帝國上層貴族都知道,海密長公主一直未婚,是因為她傾慕林熙棠。

  現在兩人分別給張伯謙送信,意思截然相反,顯見帝都有大事發生。而最近稱得上大事,能夠勞動這兩位同時出面的,也只有林熙棠失蹤一事了。

  張佑笙已經趟了這個渾水,當然不能回答不知道,硬著頭皮說:「帝都那邊的消息,王相有意讓你領銜調查林上將失蹤一事,海密長公主不想你插手。」

  這事顯而易見,但並不值長公主名下一半黑金收益。

  張佑笙輕輕吐出口濁氣,「林上將失蹤第二天,他的防區小行星帶西音走廊遭到卡瑪拉議會聯合軍襲擊,據傳,逃出的殘軍說區域防圖洩露……」
本帖最後由 wenguey 於 2016-3-7 12:10 編輯

wenguey 發表於 2016-3-7 12:38
《節三》真實

  國柱上將都有自己的防區,張伯謙和林熙棠兩人新晉後,張伯謙被派來阻擊風狼入侵,戰爭結束,河西地帶就將成為他的防區,林熙棠則接手了一名退役國柱上將的防區,西音走廊。

  不管林熙棠的失蹤究竟怎麼回事,防區失守都是重罪。

  張伯謙面容平靜,雙眼幽深如淵,看不出絲毫波瀾,「既然你站在這裡了,族中有什麼說法?」

  張佑笙一掃有點輕佻的散漫,正色肅容,然後緩緩道:「張氏不介入此事,族老們也不干涉張氏子弟的私人行事,只請大堂兄記得自己丹國公世子的身份。」

  張伯謙神色不動,應一聲:「知道了。」

  張氏以文治武功立千年世家,幾乎從不在廟堂之爭中站隊,但並不禁止張氏子弟各出機杼謀求晉身之道。可是這種縱容也是有底線的,若行事太過肆意,顯然會影響家族對這些年輕人的考核評分。

  就如張伯謙,他是遺腹子,一出生就被立為丹國公世子。至今沒有襲國公爵,不是功績不夠,而是因為他同時也是張氏下任家主強有力的競爭者之一。按張氏傳承之法,張伯謙若能摘取繼承人資格,承襲的就不是丹國公,而是徽國公了。

  忽然腳下劇烈的震動一下,張佑笙猝不及防地晃了晃,等穩住身形,發現浮空艇竟已開始移動。他看向舷窗外,收拾完殘局的大軍正在虛空中重新展開,而旗艦的行駛方向卻是在掉頭。

  張伯謙淡淡道:「我們回去。」他負手而立,靜靜注視著蒼茫虛空,恢復了張佑笙進門時看到的站姿。

  張佑笙張了張嘴,終究沒有再說什麼。

  回航的速度極快,張伯謙把所有高級將領和成建制編隊都留在戰區,只帶了一個中隊護衛艦。半夜時分,就已進入內河星系,中轉港口所在的飛陸遙遙在望。

  「踏風」沒有進港,張伯謙只是傳令過去,調出來數艘大型運輸艇做空中補給,臨行時,把以前留在中轉港擔任後勤及情報的人手和艦隊也一併召回。

  新來的人帶來了新的消息。林熙棠失蹤一事已經在帝國掀起軒然大波,各種流言愈傳愈烈。

  原來西音走廊遭襲後,連三天都沒挺住,被卡瑪拉議會聯合軍接連攻破第一道、第二道防線,大半個戰區淪陷。

  最後是已退役的夏定商上將趕到,才指揮敗軍堪堪頂住攻勢,守住了第三道防線。然而,夏定商上將當場戰死,以身殉國。

  聽到這裡,張佑笙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氣。林熙棠這次麻煩大了!夏定商就是駐守西音走廊的前任國柱上將,林熙棠從他手中接過戰區的時間連一年都不到。

  後續報告證實了張佑笙的預感,隨著時間推移,林熙棠的失蹤變得微妙起來,防區圖洩露的說法越傳越廣,越來越多聲音指稱他是叛國者。

  如今朝野已經一片混亂,帝都殿堂上為了失蹤事件調查組的成員吵得大朝會延續整整兩天,還沒有得出結果。

  「現在西音走廊那邊誰在主持大局?」張佑笙問。

  「宣元公趙玄昀。」

  張佑笙臉色一變,「趙家?!」

  趙氏也是五姓世家之一,且與張氏從不送嫡女入宮不同,趙氏歷朝歷代出過多任帝后。

  只不過當今在位的皓帝身為皇子時,母族身份太低,元后是個小世家的旁支嫡女,這兩年帝都時時暗傳廢后之風,顯然是新帝在和諸世家博弈。趙氏這個時候摻合進來,難不成仍有母儀天下的野心?

  從頭到底一言不發的張伯謙霍然站起,大步走上甲板。

  艦隊正在外空域航行,所有原力法陣滿負荷啟動,一道道明滅不定的原力如水波般蕩漾在頭頂和側舷。

  張伯謙躍出欄杆,縱入虛空,淡青色的原力屏障把他偉岸的背影扯成片片虛像。

  緊跟著走出艙門的張佑笙微微蹙眉,他雖然原力等級不低,卻沒有在虛空中長時間行動的能力,況且張伯謙不想被人跟的時候,恐怕徽國公親至都會甩開。

  這時,剛才向他們報告最新消息的軍官也走了出來,好像明白張佑笙心中所想般,躬了躬身,道:「十二少,無需擔心,世子或許只想獨自走走。」

  張佑笙聽到那人對張伯謙的稱呼,目光微微一凝,這才發現對方身上的軍服沒有軍銜和徽章。

  那人察言觀色,微微一笑道:「十二少以前應該沒見過我,在下戰平江,並非軍團序列的人,一直以來都為世子辦些私人瑣事。」

  每個世家都有專門幹髒活的人,也必然是主家心腹,眼前這個年輕人顯然就是這種角色。

  張佑笙在看到張伯謙甩下正規軍團,一路召集自己的私軍,就多少有了些猜測,他也無意窺探張伯謙的勢力,心中嘆口氣,問:「我們現在去哪裡?」

  「溫泉星。」

  張佑笙雖然已有心裡準備,仍眉頭一跳。

  「溫泉」是大秦一處邊境星球,所在星域有「虛空極光」之美,常年不息的虛空風暴折射出無比美麗的光影色彩,也構成了死亡星路。

  這裡有多條虛空走廊通向附近的國度,但是航道狹窄僅能供小型浮空艇小心通過,空間結構也十分脆弱,根本不能承受稍微激烈一些的原力波動,因此沒有絲毫軍事價值。

  第一個來開發溫泉星的大秦貴族已不可考,但是經過數百年悉心經營,風光優美,地熱充沛的溫泉星,已是一處著名諸國的度假勝地,黑市和各國探子諜報交易活躍。

  林熙棠就是在那裡失蹤的。

  張佑笙覺得自己又想嘆氣了,看了看一臉純良在等他吩咐的戰平江,無力地擺擺手,道:「我沒事,你隨意吧。」

  這個時刻,世界的某個角落。

  引發這一切軒然大波的林熙棠正在和暖的夜風中行走。

  鼻端縈繞著濃膩甜蜜的花香,耳邊充滿了煙火市井的聲音,腳下是水洗般乾淨的青石板路,向前方一直彎彎曲曲地延伸出去。

  影影綽綽間可以看到,有一座小橋,更遠些是樹木扶蘇的剪影。

  這是一處小城夜市,行人擦肩而過,大多博服寬袖,衣佩當風,就連兩邊的小販也盡著古服,露天的小攤琳瑯滿目擺放的都是手工品。

  如此繁華的景象,即使大秦本土內陸大郡都不多見,可能只有帝都幾條著名的古董街才能比肩。

  林熙棠的腳步越來越慢,目光一點點從周圍的人事景物上掃過,看得專注而仔細,卻始終沒在哪裡停駐下來。只是他走得再慢,青石鋪就的街道終有盡頭。

  前方拱如弦月的小橋上站著一個人。

  林熙棠拾階而上,「是你?」

  那人微笑,「為何是我?」

  「這虛妄的世界,惟有一點真實。」

  「呵,這真是……」

  兩人的對答彷彿觸動了什麼神秘的咒語,夜風、花香、市井,整個世界都凝固了。

  「林熙棠上將,歡迎來到文王山河鼎的小世界。」

wenguey 發表於 2016-3-7 12:53
《節四》局中

  那人站立的角度恰好無法看清楚容貌,但林熙棠望見對方第一眼,就好像有一隻大手從眼前的世界上揭起一層無形的紗。

  那一刻,真實和虛妄之間如此明顯。

  林熙棠停下腳步,回頭環視身後靜止的小城。天上沒有月亮,不知從何而來的光源給街道撒上一層柔輝,精緻完美得如同一個超大型的沙盤。

  當日,他踏入溫泉旅館房間,下一刻就站在了這個世界裡,這些天走過六個如此般古風盎然的城鎮,沒有語言隔閡,能夠正常食宿,金製品也可通用做貨幣,就好像不慎落入時間隧道。

  然而即使吃下去的食物五味俱全,觸摸到的事物會涼、會熱、會痛,遇到的人會動、會哭、會笑,林熙棠依然有種說不出的異樣感覺,直到看見小橋上佇立的這個人,剎那間虛與實清晰無比。

  這時,橋上人緩緩從陰影中走出來。

  那張靜止世界裡惟一鮮活的面孔,屬於一名容貌和氣質都普普通通的男子,只有一雙藍寶石般的眼睛格外剔透純淨,好像晴朗的高遠天空。但是林熙棠見過它殺戮時候的模樣,翻騰的血河遮蔽了晴空,一如想要脫枷而出的困龍。

  林熙棠眼神頓時冷了下去。小世界無月的天穹忽然一陣明滅,原本空落落的天幕上,不知何時已是漫天星雲緩緩旋轉,倒映在他清澈如冷泉的眼中,星輝紛落成海。

  領域「星極逸流」。

  林熙棠認識這個貌似無害的男子。哈布斯,古老種族的聯合體卡瑪拉議會中最年輕的血公爵,屬於撒克遜家族,也是黑暗世界近百年來最出色的天才。

  兩人第一次見面是在一個血腥殘忍的「血宴」現場,大秦軍人對於以人族為食的異族,向來只有八個字,以血還血,不死不休。那時林熙棠初踏神將位階,經歷了他畢生遇到的最艱苦的幾場戰鬥之一,最終兩敗俱傷收場。

  至此,林熙棠已明白自己在踏入陷阱前為何會毫無警兆,只有和現世界一樣擁有自我法則的小世界,才會讓他的大衍天機術失效。況且主持者是與他位階相同的血公爵,還不顧危險地也真身進入,幾方面疊加的力量可能連天王大君都會被一時干擾。

  哈布斯走近到了一個危險的距離,才在林熙棠沒有一絲溫度的眼神下止步。他的神態優雅閒適,微微含笑欠身行禮,彷彿面對的不是生死大敵,而是社交宴會上的賓客。

  沒等哈布斯再次開口,漫天星雲突然飛速轉動,眨眼間形成一個巨大漩渦,挾洶洶之勢劈頭擊落。血公爵的身影一陣扭曲,頓時撕扯成無數團絮狀血霧。

  與此同時,天象有異。黑絲絨般的夜幕邊緣忽然染上緋紅亮色,眨眼間就擴展到大半個天穹,淹沒了半天星雲。然而光幕垂落到靜止的小城上,卻詭異地變成了淡金色,一時間,飛簷瓦頂、青石板道都跳躍著細碎光點。

  領域「黃昏國度」。

  林熙棠靜靜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數百米外的街道上,一簇淡金光點凌亂跳躍著拉長,凝固成血公爵的輪廓。

  兩人這次交手,一上來就張開領域全力以赴,仍是勢均力敵。

  林熙棠面上不動聲色,心中卻是一陣疑惑。剛才雙方都施展出了完整領域,可見這個小世界並不排斥黎明和黑暗原力。

  雖然他的大衍天機術被小世界法則壓制,但從方才一擊之力來看,哈布斯的種族血脈同樣受到壓制。這意味著,即使被困於此地,哈布斯還是無法輕易殺死他。

  對於一個前續如此精心編織的陷阱來說,這是絕不該有的失誤!除非卡瑪拉議會想要的不僅僅是他的命。

  哈布斯仍微笑如儀,「林上將不關心外界現在究竟是個什麼樣子了嗎?」

  林熙棠問:「過去幾天了?」

  哈布斯坦然回答:「第八天了。」

  林熙棠突然道:「文王山河鼎?大秦千年國祚,沒有任何一名帝君王公以文為號。」大秦以武立國,文這個字可不是什麼好寓意的封號。

  哈布斯笑笑,說:「這是小世界刻在法則中的真名,說起來,這個名字確實更像你們人族的東西。」

  在永夜世界中,小世界的形成和運行,與最高等級的空間法則息息相關,如今就連那些古老種族都在漫長的歲月中遺失了大部分傳承。然而直到一千兩百年前,人族還是古老種族豢養的家畜,黎明戰爭後才擺脫可悲的命運,又從何而來這樣宏偉的遺蹟。

  林熙棠沉默了一會兒,轉身離去,全然不管哈布斯是否會出手攔截。

  哈布斯也確實沒有動,目送林熙棠的背影消失在小城並不高大的城門外,眉宇間仍是笑得一派溫和無害。

  遠遠地有風從曠野吹來,夾雜著細碎得沒有含意的聲音,彷彿荒原深處靈魂的吐息。

  血公爵的臉色卻凝重起來,佇足傾聽,時間不知過去多久,隨風而來的紛亂雜聲中已能分辨出高高低低的音階。

  「生無名兮濁濁,役豚犬兮食饌,天命有秦服袞衣,服袞衣兮流生祭。世無道兮煢煢,濯哀靈兮蔽日……」

  哈布斯輕輕吐出一口氣,湛藍的雙瞳泛起氤氳血色,隨後又緩緩平息,恢復成高遠晴空。

  那是大秦帝國的戰歌,千年之前,覺醒了黎明原力的人族先驅,就是吟唱著這樣悲涼沉重的歌調,用億萬骨血鋪就了一個種族的輝煌。

  此時,虛空極光剛剛掃過溫泉北部,夜晚來臨了。

  大地上,人工照明次第亮起,醒目無比的動力塔噴吐出大團大團蒸汽,又將進入滿負荷運行時間,城市一片繁盛平和的景象。

  紅石城主府燈火通明,人流如織,正在舉行一場盛大宴會。這也是目前掌控溫泉的三方勢力解決爭端、分配利益的例會,每半年召開一次,由三方輪流坐莊。

  這次輪到的地主紅石城,幾代城主都被尊稱為溫侯,據說是大秦帝國世襲侯爵,不過也從來沒有人深究其真正的封號。在這魚龍混雜的邊境之地,實力就是身份。

  裝飾奢華的大廳,佔據了底層整個樓面,靠牆擺放的長桌上滿是各種各樣精美食物,數十名衣著清涼的侍女端著盛滿酒水的托盤在人群中走動著。

  這是長桌會議開始之前的狂歡。空氣裡瀰漫著菸草、美酒、香水、胭脂交織的氣息,聚集在這裡的是溫泉星上最有權勢的男人們,和最美麗風流的女人們。

  落地長窗邊一角,垂地的帷幕把一個英俊的年輕人遮住大半,他掃過大廳的眼中滿是譏誚。「林熙棠在紅石的『深岩』失蹤,溫侯倒是沒事人一樣,真沉得住氣。」

  旁邊立了一個眉宇間有些操勞神色的中年人,聞言道:「在大秦特使到來前,誰都不敢妄動。」

  那個年輕人看著年齡不大,實則是溫泉三大勢力之一「黑水商會」首座長孫驥,他不是大秦人,來自南方一個小國瀚海,不過也有傳說這名年輕的強者出身海盜。

  長孫驥淡淡說:「就算什麼都不動,大秦就會和我們講道理嗎?」

  忽然整個大廳晃動了一下,人們還沒回過神來,就聽見一聲咆哮響徹夜空,餘音綿綿,由遠及近,聲勢竟越來越凌厲。

  長孫驥神色陡變,他是溫泉排進前五的強者,聽出那咆哮的第一聲竟起自虛空,能在虛空行動自如,來人至少是一名神將!

wenguey 發表於 2016-3-7 13:08
《節五》突擊

  溫泉外虛空已經炸開了鍋,這示威之意再明顯不過的咆哮聲初起,多處航空港拉響警報,戰艦升空。

  林熙棠在此地失蹤後,當天溫泉所有航空港禁空,每架浮空艇起降都必須由「紅石城」、「黑水商會」、「浮游聯盟」三大勢力聯合簽署許可。溫泉表面上一切如昔,暗地裡氣氛極為緊張,甚至各大勢力之間相互戒懼,一觸即發。

  然而最先升空的幾艘浮空艇艦長看清外虛空情況後,全部大驚失色,一支完整的艦隊出現在他們面前。

  中央旗艦和拱衛的護衛艦外殼是樸素的鋼鐵原色,但線條流暢充滿壓迫感,兩舷黑洞洞的炮口不時閃過令人頭皮發麻的原力冷光,經驗豐富的艦長們一眼就認出那些艇艦都是最新型號。在大秦帝國,能夠裝備它們的除了帝國序列號前三分之一正規軍團外,就是大世家的精銳私軍。

  驚魂剛定的幾名艦長開始打出旗語,他們絕沒有和這支艦隊開戰的信心。

  可是對面的艦隊恍若未見,絲毫沒有減速的意思,迅速衝進千米距離。溫泉方戰艦緊張無比,大都抬起原力炮口,開始充能。

  一名導航員忽然瞥見了什麼,飛撲到舷窗口使勁向外看。這時中央旗艦和護衛艦也進入了千米範圍,行駛角度轉過一個銳角,這下導航員看清楚了原力風帆上的標誌,尖叫出聲:「帝國戰艦!那是大秦正規軍團的戰艦!」

  溫泉一方其它幾艘戰艦也都發現了不速之客的身份,艦長們無一例外慌了手腳,紛紛中止開火指令,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溫泉是法外之地,大秦不收稅、不派官、不駐兵,但名義上仍屬帝國境內,他們要敢對帝國正規軍團開火,搞不好連申訴都沒機會,就被視作叛亂直接剿滅。

  紅石城航空港警報同樣拉響,城主府的宴會當然進行不下去了,眾人大都走出廳房,向天際張望,強者們更是紛紛升空而起。

  長孫驥沒有跟著人群出去,只是拉開落地長窗,走到外面廊柱下。

  虛空中,外來的艦隊井然有序地展開隊形,撲向各個航空港,不敢抵抗的溫泉戰艦全被壓回地面。一艘快速艇不知道是慌亂中跑錯方向,還是有意逃跑,航行方向朝著外空域,結果被一個點射打成一團火,這下更是無人敢亂動。

  這時人們忽然發現,外來艦隊的旗艦直奔紅石城而來。

  長孫驥突然喃喃道:「來了。」

  他聲音低得近乎耳語,身邊中年人沒聽清,剛想詢問,天地間一聲霹靂炸響,所有人失去了剎那聽覺。隨即一道亮眼欲盲的白光橫穿天幕,向紅石城劈落下來。

  地面上一片混亂,剛被霹靂聲震懾的人群,幾乎是失去神智般地奔跑躲藏,驚叫聲、跑動聲直要刺破耳膜。就連城主府都亂了起來,能保持鎮定的強者不出兩手之數。

  中年人著急地一把抓向長孫驥的手臂,「首座!快離開這裡!」

  長孫驥仍背靠著廊柱,只微微側身,讓過中年人的手,低喝道:「鎮定!裂空擊不是衝我們來的。」

  他的聲音雖輕,卻如清越鐘鳴在中年人耳邊敲響,中年人陡然清醒過來,臉上慌亂神色未褪,心有餘悸地看向城主府西方。那一道白光落點是城主府西側的街區。

  中年人沒有血色的臉一片慘白,「那裡!是深岩旅館!」

  他頓了頓,忽然發現長孫驥剛才提到一個名詞,蒼白的臉上泛起青氣,「裂空擊!張……張……張伯謙!」

  長孫驥神色平靜,目光深邃地注視著西方。

  最初的騷亂和驚慌堪堪過去,沒有受到實質性傷害的人們終於恢復了一點神智,目瞪口呆地看著一艘差不多有半個街區大小的戰列艦懸停在城市西部上空,無數繩索從艇身蕩下,除了不斷躍出的戰士外,還晃晃悠悠地吊出來幾十口一人高的金屬箱。

  落點下方則連續不斷地閃過各色原力光芒,衝擊波隔了幾條街依然晃動著城主府的建築,一連串爆裂聲不是很響但連綿不斷,偶爾幾記聲線清晰的長鳴,是原力槍發射的聲音。有經驗的人都知道,那邊怕是正在進行一場小規模戰鬥。

  戰鬥結束得很快,歇斯底里的人群尚未完全平息下來,那邊街區的光波就完全消失了。

  「是深岩?」一個略為低沉,但音色優美的女聲突然發問,「那邊不是一直由林上將的親衛隊守著嗎?」 這個看不出年紀的美婦是溫泉另外一大勢力,「浮游聯盟」的本屆主事人衛夫人。

  長孫驥點頭為禮,他現在沒有絲毫心情和衛夫人寒暄,只答了兩個字:「是的。」

  林熙棠失蹤的事情極為蹊蹺,若當真是被人暗算,在溫泉有這能力的就數他們三家嫌疑最大。

  也正因為如此,事發後各大勢力難得齊心合力封鎖了對外交通,就連他們自己的人都不能進出,希望到時候能在帝國特使面前證明自己的清白。他們最擔心的是,不管林熙棠失蹤真相如何,這塊小小大陸都承擔不起帝國的遷怒。

  然而,現在,他們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張伯謙是帝國歷史上屈指可數,以兵伐訣五十輪突破戰將的武道天才,如果沒有一個林熙棠,可說是同時代無人能比肩。但是關於他的風評毀譽各半,所謂性情「靜若淵停,動若火山」的另外一個意思就是「目無餘子,肆無忌憚」。

  這位年輕的國柱上將行事和他領軍風格一般無二,手段強硬凌厲至酷烈,絲毫不留餘地。這次他一出現就用雷霆手段控制溫泉空域,緊接著武力突入林熙棠失蹤的「深岩旅館」,此刻,那邊留守的林熙棠親衛隊怕是已經全部落在他手裡,明顯來者不善。

  只不知道,張伯謙是要一個結果,還是要查出一個結果。

  這個結果,又需要多大的代價來背書。

  對於長孫驥的冷淡反應,衛夫人連一根眼睫毛都沒有動,若有所思地轉身環視廳內屋外的人群,道:「溫侯……沒有出來,他還真是篤定。」

  的確,短短時間,府內城裡發生了天翻地覆的大變,紅石城城主卻一直沒有出現在人前。

  被兩位大佬反覆提起的城主就在三樓的書房裡,這一代的溫侯正當盛年,蓄著威嚴的短鬚,不過他此刻的表現一點也不鎮定,話音急促,顯是心慌氣短,「張伯謙!為什麼來的是張伯謙這個殺神!」

  屋裡還有一個錦袍華服的年輕人,五官英俊,只是兩道眉間略窄,壓得整個面相有些陰鶩。他的神態就輕鬆得多,「來的是張伯謙才對,看來帝都那邊的大人們,已經完全控制了局面。」

  「可是,一句話都不說,直接用戰艦封鎖外空域!」溫侯驀然站起,團團轉了個身,「這是要幹什麼!難不成想抓我們做替罪羊?」

  「他剛才可是直接突擊深岩旅館,把林熙棠的衛隊全抓起來了,這衝著誰來的還不明顯嗎?我們安心作壁上觀就是了。」

  溫侯聽了年輕人胸有成竹的說詞稍稍安心,走到窗邊向外看了看道:「我們下去吧,張伯謙可能很快就要過來了。」

wenguey 發表於 2016-3-7 13:23
《節六》殺人

  年輕人站起,好整以暇地道:「姐夫,張伯謙身為丹國公世子與侯爵同列,而你也是帝國正式授銜的侯爵,身份毫不遜於他。只要紅石城清清白白的,這事就牽連不到我們頭上。」

  溫侯帶著年輕人匆匆走到底樓大廳,不少驚魂未定的賓客已經回到室內,女人們手腳發軟地坐在椅子裡休息,男人們人手一杯酒鎮定心神。

  此刻溫侯儼然又是大氣威重的城主風範,先是與長孫驥、衛夫人說了大段場面話,接著就在人群中穿插走動,安撫賓客。他作為紅石城的主人,不僅要派出人維持秩序,打探消息,還將代表溫泉向大秦特使交涉。

  長孫驥依然懶洋洋地站在角落裡,抬眼看見溫侯身後緊跟著一個英俊倜儻的年輕人,表現得比溫侯還要應對自如、長袖善舞,不由扯出一抹冷笑。

  外面忽然傳來一陣騷動,又迅速平息,剛恢復了一點熱烈氣氛的大廳立刻安靜下去,眾人目光唰地聚向門口。

  幾名城主府護衛狂奔進來,不等他們開口,就被前後腳跟進來的一隊戰士推搡到旁邊。

  那些闖入的戰士個個帶著一股有若實質的煞氣,一看就是久經戰場的精銳之師,軍靴在大理石地面踏出的聲音,就像踩在每個人心頭。他們在大廳中迅速分站成兩列,緊接著一行數人走了進來。

  居中一人身量偉岸,比在場大多數人都高出足足半頭,氣息凜冽如飲血無算的上古神兵,大部分人一眼望去就再不敢看第二眼,只覺撲面而來的鋒銳之意恍惚會切開自己的血肉之軀。

  溫侯僵硬了剎那,深吸一口氣,露出不自然的笑,準備迎上去,發麻的左腿卻是差點一軟。緊跟著他的年輕人眼疾手快扶了一把,相比之下,那年輕人倒是鎮定自若得多。

  戰平江從右側急走幾步,站到隊列前方,對著溫侯行了個軍禮,道:「這位就是紅石城主人扈均侯吧?」他一口叫出溫侯正式封銜,然而話語中的輕慢也清晰可見。

  溫侯忍不住看了一眼身邊的年輕人,後者踏前一步,展開瀟灑笑容,道:「諸位貴人蒞臨,是我紅石城之幸!」

  他風度翩翩地側身,伸手向溫侯虛讓了讓,「溫侯蒙帝恩世居扈均侯,在此地經營已超過五代,貴人若有差遣,莫不從命。」他又朝一旁人群中抬了抬手,道:「即使有溫侯力所不能及之處,尚有『黑水商會』長孫公子和『浮游聯盟』衛夫人在,定可助力貴人將帝國公務順利完成。」

  被點到名的長孫驥和衛夫人只是矜持地略略頷首,「黑水商會」和「浮游聯盟」其他人臉上就免不了露出各種神色,心中大罵他把大家都拖下水。

  可眾人也不能不承認這據說是溫侯妻弟,名為孟蹇的年輕人的確有一套舌燦生花的功夫,難得是不卑不亢,一上來既表明了態度,又站足了立場。帝國特使再嚴峻不近人情,也該留個回寰餘地吧?

  戰平江似笑非笑地道:「諸位既然有這樣的認識,甚好,省了我們不少手腳。」

  即使全場都被來人所懾,戰平江一出口仍是引起小小轟聲,與孟蹇之前侃侃而談相比,這話說得可謂無禮之極。

  孟蹇臉色微微一僵,隨即恢復從容,就像沒注意到戰平江言詞中的不善,道:「還請各位大人們出示公函,示下身份和所屬番號,紅石城當盡力安排。」

  大廳中忽然響起幾聲短促的驚呼,但都只發出一兩個音節就像被什麼直接掐斷。

  一道濃重威壓如幕帷陡然自天垂落,所有人頓覺陷入泥濘,全身原力膠滯。

  而長孫驥、衛夫人這樣級數的強者受到影響最大,好似面對無盡瀚海,滔滔巨浪遮天蔽日撲來,下一刻就是滅頂之災。所幸他們都保持了一線清明,意識到這來自張伯謙的威壓不是衝他們去的,死死克制住出手的衝動。

  一片窒息般的壓抑中,戰平江的聲音慢悠悠地響起,「你,孟蹇,深岩的主事人?」

  隨即狂暴的機槍聲吞沒了人們的聽覺。

  一道道金屬火流傾瀉在孟蹇身上,硝煙裊裊伴隨著嗆人的火藥味,一顆顆子彈在他軀體裡跳舞,有的鑽入,有的被彈開,傷口被反覆撕裂,血花四濺漫流,甚至還被高熱蒸成霧。

  放在平時,火藥武器不管轟擊多少次,也無法撕開一名十三級戰將的強韌身體,就算孟蹇被張伯謙一出手就廢了,三名戰士也打光手中重機槍滿箱彈夾,孟蹇才嚥下最後一口氣。

  籠罩大廳的威壓已經散去,眾人仍像沒有恢復行動能力般噤若寒蟬。

  戰士們開火前,戰平江就把溫侯拉到一邊,後者雙眼直愣愣地瞪著地上那具無數彈眼的殘缺屍體,好像瞬間老了十多歲。

  溫侯突然激動地揮舞雙臂,大叫起來,「你們怎麼敢!我要去帝都申訴!」

  戰平江的表情從頭到底就沒什麼變化,似笑非笑道:「申訴什麼?國柱上將軍事行動中的傷亡指標嗎?」

  溫侯通紅的眼睛轉向戰平江,深藏不安和惶恐。

  大廳中忽然又是一陣騷動,溫侯茫然抬眼望去,正看到張伯謙的背影消失在門外,這位國柱上將竟只是過來殺了一個人,就一言不發地離去。

  這時,長孫驥和衛夫人走出人群,聯袂走向戰平江,事已至此,容不得他們再袖手旁觀。張伯謙行事果如傳說,剛厲幾近殘酷,只希望他手下人多少講點道理,否則整個溫泉都前途堪憂。

  長孫驥更想深了一層,那個孟蹇五年前出現在溫侯身邊,深受信任器重,接手打理溫侯名下多處營生,其中就包括深岩旅館。這人做生意很有一套,把那些地方重新規劃修整後,確實吸引了更多的客戶。

  不過長孫驥曾因一次很偶爾的機會,得知孟蹇此人身份應該有點問題,然而再有問題,現在他都是一個死人了,翻不出任何浪花。

  只不知道張伯謙這算是殺人立威,還是殺人滅口。

  「深岩」旅館所在的街區格外平靜,張伯謙的私軍佔領「深岩」後,就把周圍住戶全部驅走。

  雖然剛剛經過一場激烈戰鬥,旅館並沒遭到多大破壞。張伯謙一記毫無預兆的裂空擊,壓制住了林熙棠親衛隊大部分戰士,只剩少數幾名高級軍官還能反抗,很快就被強者數量佔絕對優勢的私軍制服。

  旅館門前的街面上,每隔五十米擺著一個先前從戰列艦上吊下來的金屬箱,箱體完全打開,裡面是繁複的機械,青瑩瑩的原力光芒一陣一陣閃過,每個箱子邊都圍了數名忙碌的技工。

  張伯謙停步,目光掃過一台台快裝置完成的機械。

wenguey 發表於 2016-3-7 20:57
《節七》密諜

  張佑笙在不遠處正和兩名技工說話,一回頭看到他,迎上來道:「再過半小時,這些原力法陣就能全部裝好。」

  張伯謙點了點頭,對身後一名副官道:「其它地方的明天中午前全部到位。」那名副官應了聲是,立刻奔走傳令。

  張佑笙跟著張伯謙走進旅館,「大堂兄,你是怎麼知道這裡空間波動有問題的?」

  他是真的很好奇,照理說,張伯謙一直在前線,根本不可能知道溫泉上的情況,可張伯謙召集私軍時,恍若未卜先知,叫人帶來大批原力法陣。

  張伯謙淡淡道:「我不知道。」

  張佑笙一愣。

  「此事如果是林熙棠自己策劃,就根本不可能找到任何有用的線索,如果他為人所陷,就不可能找不到痕跡。」

  張佑笙無言,張伯謙的邏輯還真是簡單至極,沒有異常,林熙棠的錯;測到異常,不是他的錯。好吧,再想一想,也許並非全無道理。

  林熙棠大衍天機術已成,行事佈局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否則又怎能在新帝勢微的情況下,與勳貴抗衡,步步走到今日格局。

  同樣,以他之能也不該悄無聲息被害,神將級戰鬥留下的原力波動,至少十天半月不會完全消失,而陷殺神將的圈套也是一樣,所需人力、物力露出的馬腳更多。

  「深岩」旅館內部曲徑通幽,山石湖橋,硬生生在城市裡營造出一份野趣。尤其貴賓區,是一個個自帶一處溫泉的獨立小院,花樹成景,各不相同。

  林熙棠預訂的房間名為「重樓」,院中一泓月牙形溫泉,水邊遍植重樓,正是花期,披針形的綠色萼葉中抽出同色花瓣,分不清花葉,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極淡,略帶苦澀的藥香。

  張伯謙走進院子的時候,看了一眼那片綠意蔥蔥的植物。重樓性微寒,本身帶毒,又可以毒攻毒解熱毒。黃泉修煉室所在谷地,常年蒸汽瀰漫,半山的砂礫土壤上就長了大片重樓。

  原本佈置素雅的房間,此刻變成一間陰森血腥的刑室,地上一具扭曲得不自然的軀體蜷縮在血泊裡,生死不知。旁邊還豎著一副刑架,上面纏著鐵鏈綁了一個人。

  屋裡幾名私軍都是張氏這方面的好手,見到張伯謙和張佑笙紛紛行禮。為首的高瘦中年人稍顯惶恐,過來請罪。原來他們花了一個多小時,竟沒能從那個林熙棠親衛隊隊長口中問出一個字。

  張伯謙低頭看看地上昏迷的林無,也沒說什麼,只揮了揮手。

  高瘦中年人會意,和同伴一起將林無架起來,然後打開旁邊一個狹長的金屬槽把人扔了進去。

  張佑笙忍不住摸了摸鼻子,如果他沒看錯,那個金屬槽是肌體修復液專用容器。對於武者來說,只要不是傷到原力節點或原力漩渦,肉體傷勢再重都不致命,哪怕斷手、斷腳都接得回去。只是期間傷勢帶來的痛苦依舊,半點不會減輕。

  被綁在刑架上的人倒是完好無損,看來還沒有被刑訊過。高瘦中年人走過去,拿掉那人嘴裡為防意外的堵口物。

  那人咳嗽幾聲後,頗有些氣急敗壞地道:「丹國公世子,你這是要幹什麼?!」

  會這麼稱呼張伯謙的,多半也是大世家子弟,搞不好和張氏還有轉彎抹角的關係。張佑笙忽然覺得那人有些面熟,連看了好幾眼後,忍不住皺眉。

  對方果然不是普通軍官,這人名叫時應來,官居少將,還是張伯謙和林熙棠天啟軍校的同年,目前在林熙棠軍團裡擔任參謀長。

  張伯謙口氣平淡地問:「林熙棠來溫泉幹什麼?」

  時應來被氣得臉色通紅,同時又一陣頭皮發麻,他和張伯謙同學數年,對這位毫無顧忌的性子知之甚深,知道自己若是不回答,絕對會吃眼前虧。

  張伯謙又問了一遍,「林熙棠來溫泉幹什麼?」他語調沒有半分變化,甚至聽上去很是心平氣和。

  時應來臉色數變,深吸一口氣,道:「將軍是來度假的。」

  張伯謙一雙鳳目微眯,恍若驚電閃過。

  時應來被刺得雙目劇痛,移開眼睛飛快地道:「將軍曾經提過,或許會在這裡見見久未謀面的老友,不過並未說究竟是誰。將軍出事後,溫泉就再無人能進出。所以說不定還能找到那人,但這應該和將軍失蹤並無關係。」

  張伯謙不置可否,「你們是怎麼發現他失蹤的?」

  時應來道:「此事十分奇詭,我們當時剛到『深岩』,一半人還在外面整理裝備收拾車輛,剩下的有人安排住宿,有人處理瑣務。林無向來不離將軍左右,也是他和幾名近衛跟將軍前來重樓安置。據說將軍進屋休息,再敲門時裡面就沒人了,但他們一直在外面守著,根本不曾見到有人進出,也沒聽到任何異常動靜!」

  張伯謙淡淡道:「我不信。」

  時應來陡然感覺一道無形的龐大力量當胸壓至,像要把他胸腔中的空氣全部擠出去,不由駭然色變,叫道:「張世子!你就算拿了我的供詞,也結不了案!」

  叫出這句話,時應來只覺馬上就要崩裂的胸口一鬆,連忙大喘一口氣,接著說:「張世子,我有下情要單獨回稟!」

  張伯謙微微垂目,面上喜怒難測,過了一會兒才抬手示意。

  張佑笙臉色有點難看,但沒說什麼,和幾名私軍一起退了出去。

  時應來不等張伯謙催促,立刻道:「我是陛下的人!」

  張伯謙驀然抬眼,他氣息一動,周圍空間全生感應,無形氣漩帶起嘯叫聲,像有無數利刃切開空氣。

  時應來嚇了一跳,顧不得每一次呼吸都伴隨著劇烈疼痛,急急解釋,「我的暗職掛名在樞密院監察司,陛下派我在林上將身邊只是觀察,其餘諸事不動。所以,張世子你如果要用我的供詞做什麼佐證,到了陛下面前可過不了關。」

  張伯謙突然哂笑出聲,威壓消散,「做什麼佐證?我要查的是真相。」

  時應來忙道:「我剛才說的都是實話,這事確實毫無線索可尋,否則我們也不會在這幾天裡一無所獲。」

  張伯謙盯了他一會兒,叫人進來將時應來從刑架上放下。
wenguey 發表於 2016-3-7 21:10
《節八》演化

  時應來此刻整個人像從水裡撈出來似的,眼中滿是逃出生天的後怕,不過他還是硬著頭皮衷告道:「張世子,你我同殿為臣,還是聽我一句。此事非同尋常,你若直下論斷,只怕到了朝會之上不好收尾。」

  時應來這番話說得誠懇,張伯謙也沒再給他難看,只叫屬下送他出去休息,和林熙棠其他部屬隨員禁閉一處,仍是不能自由行動。

  屋裡剩下張伯謙和張佑笙兩人,張佑笙皺眉道:「時老二這是什麼意思?我怎麼總覺得他話裡味道不對?」

  大家都知道張伯謙和林熙棠不和,說不定就會心有成見,胡亂定案。時應來擔心被屈打成招,倒也不奇怪,可張佑笙在人情世故上十分敏銳,總感到哪裡不對勁。

  張伯謙卻說了一句沒頭沒腦的話:「你剛才都聽見了?」

  張佑笙愕然,忽地聽見水聲,轉頭看見金屬槽中一蓬水花飛濺,站起一個人,剛才被扔進去的那個林熙棠親衛隊隊長竟然醒了。

  林無全身上下都滴著水,黑髮濕漉漉地貼在額頭臉頰上,一片凌亂中連面容都不怎麼看得清楚,只有一雙眼睛明亮如刀,好像野地裡覓食的獨狼,充滿野性和不馴。

  他傷痕纍纍的右手搭在槽邊一用力,跨出來,站到地面上,然後按住自己左肩,順著臂膀一路摸到手腕,陡然間一抬一按,骨骼咔嚓聲中,自行將脫臼的左手復了位。

  林無直視著張伯謙,一言不發,渾似感覺不到面對神將級強者的壓力。他不說話,張伯謙顯然也沒有和他多費口舌的興趣,直接叫人把林無帶了出去。

  張佑笙對這一幕完全摸不到頭腦,忽聽見張伯謙問他,「你覺得時應來是什麼意思?」

  張佑笙道:「他好像要引你去查什麼東西。」說著,不由笑了笑,「無論林熙棠那個所謂朋友,還是光天化日下的失蹤,聽起來就是無頭案,不知道查了以後會有什麼驚喜發現等著我們?」

  張伯謙漠然道:「查到什麼都毫無意義,此事讓林熙棠自己來收場,我不給他收拾那筆爛賬。我只需找到他,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就算被挫骨揚灰,總還有原力結晶剩下。」

  張佑笙被噎了一下,摸摸下巴,忽然發現這個簡單粗暴的主意也不壞。複雜精巧的謀局,解起來至少花三倍心力,他知道張伯謙絕對沒有這個耐心,若能直接找到林熙棠,不管對方無辜與否,至少這個局的本身已經破了。

  張佑笙晚上睡覺前,突然發現自己忘記了一件事,張伯謙對林無說的那句話不知道又是什麼意思。不過他雖然當時不明白,但很快就看到了結果。

  當天半夜,被囚的林熙棠親衛隊突然暴動,強行破獄而出,混亂中,時應來死亡,林無脫逃。

  小世界,荒野,好像永遠籠罩著薄霧。

  天空無日無月,城市裡還有不知從何而來的天光,或明或暗代替了晝夜,荒原上就永遠是一種說不上明亮,但也不是完全暗淡的灰。

  前方地平線上出現起伏的黑色剪影,漸漸近了,顯示出又一座城市的輪廓。

  林熙棠站在城門口,趕早的小販、進進出出的旅人從他身邊走過,面前是第八個城市。

  然而在不辨方向的荒野上行走,為何每次都能在一段時間後,準確地找到一座城鎮?而第八天,第八個城,是巧合?還是這個小世界的某種規則?

  忽然林熙棠轉身離去,隨便挑選了一個與來路不同的方向,再次走進茫茫荒野。

  這次他不準備進城。

  林熙棠沒走出多遠,就停了下來,不遠處的薄霧裡忽然凝出一個人影。

  哈布斯微笑道:「林上將不進去休息一下嗎?」

  年輕的血公爵容貌普通,但是舉止優雅,還帶著高位黑暗貴族少有的溫和。當被他那雙湛藍一如晴空的眼睛凝視著,會給人格外誠懇真摯的感覺。

  林熙棠道:「不。」然後就繼續向前走去。

  哈布斯神情中沒有一絲不悅,反而跟了上去,「那我就陪著林上將走一段吧。」

  荒野寂寥而單一,眼前是迷霧,腳下是荒草,行走其間,感覺不到時間,也感覺不到方向。

  哈布斯走在林熙棠一側,沒有任何多餘的舉動,始終保持著兩名神將級強者默認的安全距離。

  不知過了多久,前方出現一座城市。

  林熙棠慢慢停下腳步,看著眼前似曾相識的城門,微微蹙起眉,這和他過門而不入的第八座城市,一模一樣。

  哈布斯在一邊微笑道:「林上將不進去休息一下嗎?」

  林熙棠沉默了一會兒,「好。」

  進門的隊伍不是很長,兩人很快就踏上了入城大道,兩邊黑瓦白牆的建築鱗次櫛比,人流如潮。

  哈布斯突然問:「林上將現在看到的是什麼呢?」

  林熙棠微微一怔,隨即反問:「閣下又看到了什麼?」

  哈布斯笑笑,眉間不知為何流露出幾分無奈和悵然,「古老的,榮耀的,聖山之上七座皆存的時代,血宴,仍然純正、莊嚴、聖潔。」

  林熙棠聽到血宴兩個字臉色陡變,迸發出極為凌厲的殺氣。

  而哈布斯如恆的微笑這時變得彷彿假面,溫柔撕開後都是嶙峋棱角,他的聲音仍然和緩低沉,其中卻有什麼激烈的壓抑的東西正在嘶吼,恍若火山下一刻就會爆發。

  「你見到的那種,只剩獸性本能,沒有理智渴求任何血肉的進食根本不是什麼血宴,我們本該高貴的血脈後裔,墮落得和血奴一樣毫無尊嚴……」

  林熙棠愕然,他剛才就明白過來,文王山河鼎或有自演世界的玄妙之能,因此,他和哈布斯種族不同,來自生命烙印,血脈最深處的記憶所幻化出的世界也不相同。

  但是,哈布斯為什麼會看到完全不一樣的血宴?那是幻覺臆想,還是上古真實有過的存在?那麼他自己看到的人族世界又從何而來?在人族還沒有文字記載之前,在黑暗世界的古老種族們都已經忘記的歷史中,那最本初的起源究竟應該是個什麼樣子?

  哈布斯那雙藍寶石般眼睛裡很快就陰霾盡去,他看著林熙棠道:「林上將……」

  就在這時,一聲驚雷驀然炸開,響徹天地,整座城市都好像晃動起來。頭頂仍是一成不變的天光,在這他們兩人都有些無法站穩的劇變中,顯得格外虛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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