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魔法] 聖者 作者:九魚(連載中)

 
Babcorn 2016-3-10 12:52:14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37 389368
Babcorn 發表於 2016-3-10 14:27
第八十九章 守城第一日 下



    「你覺得獸人會在什麼時間進攻?」

    「這場雪結束的時候。」凱瑞本說。

    「常規,嗯?」伯德溫微笑著說,戴著厚天鵝絨手套的手指撫摸著寬劍的劍鞘,「你看到了些什麼嗎?」

    「沒有值得注意的地方,」遊俠說:「正是這令我心有不安。」

    伯德溫重重地拍了拍朋友的肩膀。

    他理解精靈遊俠為何會憂心忡忡,誰也無法在群狼環飼的情形下依然保持心情平靜,尤其那是一群沒有後路,飢腸轆轆的惡狼——但他並不那麼擔憂,無論如何,這只是一場戰爭,和每一年的初冬必將發生的戰爭一樣,鮮血、疼痛、死亡,他已經經歷了二十場這樣的戰爭,從一個身份卑微,只有一身衣服與一副弓弦的年輕獵人成為了雷霆堡的主人——他還清楚地記得赤著雙腳站立在城牆上向下射箭的感覺,比起恐懼更為鮮明的是寒冷帶來的麻木與刺痛,一個獸人跳上堞口想要把他撕碎的時候,是老爵爺的劍砍掉了那個獸人的頭——戰鬥結束後他得到了一雙靴子,那是一雙好靴子,雖然有點大,但好的他更願意把它頂在頭上。

    在那場戰役後的兩年裡,他成為了老爵爺的扈從之一,然後他成為了騎士,他和潘妮結婚,結婚的時候仍然穿著那雙靴子,那時候靴子已經很合他的腳碼了。

    ***

    第二場雪持續了一天一夜,在第三天的早晨,雲層變薄,光線變得明亮,整條龍腹隘口都被白色的雪覆蓋了。

    在普通人的想像中,人類與獸人的戰爭必定是極其激烈與殘暴的,或許是,但如果你以為它從會有一個戲劇般地雷霆開場,那就大錯特錯了——第一個在這場戰爭中死去的甚至不是一個人類或是獸人,而是一隻普通的褐岩鷚,它被驚醒後立刻從自己挑選的樹枝上騰空而起,想要飛向空中,它以為的安全之地,但就在下一刻,兩隻鱗甲片片裂開的白爪子便抓住了它,鐵一般的喙隨之鑿穿了它的腦袋。

    風送來了血和冬酒的氣味,冬酒在不善種植釀造的獸人那兒是種珍貴的飲料,除了他們的首領、祭司與勇士,普通的獸人只能在開戰之前喝到參雜著血的冬酒,這種來自於人類的飲料能沸騰他們體內的血,釋放他們的靈魂與麻痺他們的痛覺。

    雷霆堡的守衛者們有條不紊地行動起來。

    弓箭手在城牆中的暗道中交錯穿行,時不時地停下來看看塞住了射擊孔的活動石塊是否能夠順利拔出——有些石塊會被凍住或是被攀援植物的根系纏住,他們向外張望,比以往好的是大雪僅僅累積到了膝蓋高的厚度。之前格外寒冷的那幾年積雪甚至沒過了最為低矮的一列射擊孔,暴風雪遮蔽了他們的視線,很多時候要等到獸人衝到了弓箭即將失效的位置才被他們發現,而且超過人身高的積雪也成為了他們最好的掩蔽所和盔甲。

    通道擁擠狹窄,寒冷陰暗,懸掛在頂和牆壁上的玻璃瓶子裡裝著磷火以提供必要的照明,這兒可不適合使用火把或是火盆,弓箭手們在等待的間隙將手放入自己的懷裡,以防它們在緊要時刻僵硬失靈。

    城牆上的士兵開始最後一次檢查和推出弩炮,小型的扭力投石機,伸出城牆的木質平台,環繞城牆的臨時木質通道等等——他們就在城牆上用大鍋燒煮積雪冰塊,等它們融化後潑灑到所有的木製品與城牆上,一些水沿著石塊的縫隙流入了射擊孔,打濕了正靠在射擊孔邊觀察外界的弓箭手,引來了一陣極為精彩的大嚷大叫。

    更多的水在流下傾斜的城牆時被嚴酷的低溫劫持,它們在還是水的時候是那麼的溫軟脆弱,毫無防備之力,但它們凝結而成的冰塊又是那麼的堅硬,就像是為雷霆堡的城牆所特設的一套無色的鋼鐵盔甲,就連銳利的長矛也難以穿透。

    凱瑞本與一部分精靈分散在箭塔與城牆上,手持在精靈們中相當常見的三角單體弓,銀冠木的弓身,閃爍著金屬般的銀灰色光澤,他的腳下放著箭囊,裡面裝著近二十支箭,他拔出其中的一支,搭上弓弦,彷彿只是問候一下老朋友那樣漫不經心地輕輕撥動,但伴隨著一聲短促的鳴響,一隻大鳥粗噶地慘叫著自灰白的天空墜落,重重地摔跌在距離黑髮施法者不過數十尺的地方——那是一種很容易給人留下深刻印象的鳥,它光裸,連一根絨毛也沒有的三角形頭顱是黑色的,但彎曲向前的喙與如同碩大腫瘤般的嗦囊都是紅色的,這讓它看上去就像總是把頭埋在內臟裡那樣鮮血淋漓,它的生命力也同樣地超乎尋常鳥類,凱瑞本的箭貫穿了它的脖子,騎士們往它身上潑了油,點燃它然後用長矛挑著它把它丟出城牆。火焰在它的身上燃燒,但它被丟下城牆後,那種如同老人哭泣又如孩子大笑的叫聲依然持續了很長時間。

    「赤嗦禿鷲,」凱瑞本說:「獸人之神卡烏奢的聖鳥,獸人的祭司飼養它們,它們吃腐肉與毒蛇,爪子、喙、血和羽毛都帶著毒和能夠引發瘟疫的蟲子。」

    「這是獸人們向他們的敵人所昭示的惡兆。」遊俠凝視著遠方,說:「他們就要來了。」

    更多的赤嗦禿鷲穿過山谷,飛向雷霆堡,如果有同類在未曾抵達城牆之前就被射了下來,它們會落在被鮮血污染的雪地上爭先恐後地大朵快頤,當它們伸縮著腦袋向上張望時,就算是最為堅韌勇敢的戰士也會為那種充滿狡獪與惡毒的眼神不寒而慄。

    精靈的銀笛率先穿透了冰冷透明的空氣,人類的號角緊隨其後。

    首先出現在隘口另一端的並不是獸人的戰士,而是獸人們的人類奴隸,年幼的半獸人與年老、受傷以至於無法作戰的普通獸人,他們參差不齊地散開,步履瞞姍地搖晃著前進,不斷地用手中的樹枝用力戳刺著前方的地面,每一步都走的非常慎重——但這不意味著他們就能安然無恙地穿過整條峽谷——克瑞瑪爾有幫助雷霆堡的人類在峽谷中設置陷阱,在天氣足夠寒冷的前提下,法師施放法術令得泥土變軟,地面塌陷,人們用以隱藏和覆蓋它的是浸透了水的草蓆,它在被凍透之後能夠承受得起一個人類的少女在上面從容行走,但絕對無法承擔得起一個獸人的重量,遑論無論樣式大小,都是沉重異常的攻城器械。

    這些獸人們的廢棄品只是被用來測試和充填陷阱的,當第一個人掉下陷阱時,他們之中沒人感到意外,雖然前進的腳步不可避免地放慢了——人類奴隸是最先被消耗殆盡的,除了掉進陷阱那一刻處於本能發出的叫喊聲之外,他們沒再發出一點聲音——或許他們知道那只是徒勞,無論是痛苦的**還是哀戚的求助。倒是那些仍然處於幼年期的半獸人和普通獸人在落入陷阱後還會抱著一絲希望祈求族人們的寬憫,但迎接他們的只有大塊的積雪。

    緊隨其後的獸人士兵將周圍的積雪推入深深的凹坑,對那些詛咒與哀求充耳不聞,這些陷阱並不致命,底部既沒有尖銳的木刺也沒有纏繞在一起的毒蛇,落入陷阱的人類,半獸人和獸人幾乎都還活著。

    他們和積雪一起成為了哺喂陷坑的養料,獸人的士兵們驅趕著蹄子寬大肥厚的角鹿拖拽著小投石器與鑽孔器走過,將那些冰雪碾壓結實,然後才是烏黑森然的龐然大物。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6-9-4 17:00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6-3-10 14:27
第九十章 攻城 一



    野牛、角鹿與獸人共同拖拽著的龐然大物看上去更像是粗劣木料堆砌而成的丘陵。

    拖車在距離雷霆堡的城牆還有五百尺左右的地方停下,獸人和人類的工匠們開始組裝那些形狀各異的木料。

    「可以讓我們的士兵出戰了。」伯德溫說,他說的並不是雷霆堡的士兵,而是那些被王都與其他地方送來的囚犯。

    他們在之前的幾天都被去掉了項圈與鐐銬,吃到了肉、洋蔥湯和不那麼黑硬的面包,伯德溫拿出了自己的積蓄,給他們配置了衣服,護甲衣與長劍——雖然很多人認為並無此必要,但對於伯德溫來說,他們也是他的士兵,即便他們並不自願也不會感激他。

    一個傳令官照本宣章地宣讀了王都的赦令,正如我們之前所說的,只要他們能夠完成他們的任務,他們就能被赦免以往的罪過。即便他們死了,他們的家人也能得到一筆小小的撫卹金。

    囚犯們的臉上並無多少欣喜之意,他們之中或許有人並不是那麼罪孽深重,但更多的是曾經參與偷竊、搶劫與謀殺的盜賊與刺客,有些還是公會的成員,他們對獸人與半獸人的凶殘狂暴當然不會一無所知,而且他們以往面對的不過是一,兩個,頂多十個獸人,現在卻要面對成千上百個。

    但他們沒有反抗或是逃脫的機會和能力,他們雖然有了武器,但真正的士兵們一直手持著十字弩密切地監視著他們的一舉一動,他們抓著從胸牆的隘口垂下的繩索一個個地滑下城牆,其中不乏想要以哀求與謊言博得最後一絲生機的聰明傢伙,但士兵們對此已經司空見慣,所以當一個褐色頭髮的囚犯嘶啞地喊叫著他看見了一個能證明他無罪的人的時候,他們只是沉默地用長矛的尖刺指向了他的胸膛。

    「我是葛蘭!」他在被推下城牆的時候喊道,絕望地喊道:「法師,我是葛蘭!盜賊葛蘭!」

    如果不是積雪,他會被摔斷腿,盜賊葛蘭艱難地爬起來,身邊的「同伴」發出嗤笑,他的胸中湧動著燒灼般的悔恨與憎惡。但他很快就沒有時間去過多的思考了——城牆上的士兵投下了火把和射出箭矢,無聲地催促著他們儘早踏上死亡之路。

    一個明顯帶有獸人血統的混血雜種撿起了火把,那是一捆浸過油脂的松枝,即便被丟在了雪裡依然沒有熄滅,他撿起它,大踏步地向前跑去,一邊大聲呼喊著獸人語,在接近他們的時候還將長劍和火把丟棄在了地上,他向著自己的族人跪下,伸出雙手。

    站在最前列的都是些業已成年的半獸人,他們要比成年獸人矮,也要瘦一些,畢竟在部落裡他們只比人類奴隸好一點——他們已經餓了好一段時間,出戰前他們用肉湯和加血的冬酒暫時地欺瞞了自己的肚子,但現在它正準備掀起暴亂呢。他們不帶一絲猶豫地撲向了那個自行卸除了武裝的雜種,那個可憐鬼,他比那兩個半獸人更高壯,但他的野性早就在人類的美酒軟臥裡被洗得乾乾淨淨,他還像人類那樣穿著襯衫與長褲,套著靴子,半獸人士兵向他撲過來的時候他只是徒勞地睜大了眼睛。

    他的遭遇令得幾個對獸人抱有幻想的囚犯失去了最後一點希望,他們轉過身去哭泣著拍打城牆,直到被來自於人類的箭矢射穿,「作為一個人類死去吧。」雷霆堡的士兵冷酷地大喊。

    囚犯們被迫返身面對獸人——在人類的逼迫下,他們一邊揮舞著火把一邊抽出長劍,比普通百姓更好的是他們幾乎都有著使用武器與殺人的經驗,半獸人們的裝備又略遜一籌——他們沒有衣服和甲冑,只能靠裹著塗有松脂的皮毛來抵擋銳利的劍刃,他們的武器五花八門,從骨矛到鏽蝕的短劍,只有很少幾件才能戳穿堅硬的護甲衣——它的外層是麻布和棉布,裡層卻鑲嵌著鐵片。

    但半獸人們也有著囚犯們沒有的優勢,那就是他們的力量與利爪獠牙,他們拋下斷折的武器,就像荒原上的野狼那樣跳起來撲倒敵人,然後讓自己的牙齒穿透他的脖子,或是用後爪撕裂他們的肚子。

    葛蘭將火把直接插進了一個半獸人的喉嚨,但他的脊背同時受到了另一個半獸人的襲擊,利爪刺入了他的皮膚和肌肉——作為一個盜賊,他擅長的是匕首與絞索,但他同樣能讓一柄長劍嘗到足夠的鮮血——他反轉長劍,從自己的胳膊下面刺出去,在劍尖遇到阻礙時他壓住了長劍的注鉛重球讓它向上,「繼續,寶貝兒,繼續。」他在心裡嚷道,同時用盡全身的力氣拱起脊背——半獸人死前發了狂般地抓撓與撕咬,他的整個上身因此變得鮮血淋漓,但沒有致命傷,沒有,他忍耐著,不去發出慘叫引起其他獸人的注意,一邊緊緊地抓住他的敵人,翻滾著,就像那個猶帶溫熱的屍體還能和他搏鬥,最後他讓死去的半獸人覆蓋在他的身上,就像蓋著一層臭氣熏天血淋淋的毯子——他在死去的半獸人身下急切地伸出雙手挖掘雪和泥土,直到把自己完全地埋進去——感謝公會教給他的一切,他曾經認為這個技能相當的無用,幸而最後他還是非常認真的學習了。

    這並非萬無一失,獸人們有著比人類更敏銳的眼睛與鼻子,或者有獸人與人類在混亂中仍然看到了他——葛蘭一點也不覺得那些所謂的「同伴」會容許他一個人活下去,但他能做到的只有這些。

    雪和污泥包圍著葛蘭,他的裸露在外的每一寸皮膚都在疼痛,他給自己預留了一個小窩,裡面存放著人類賴以生存的空氣,但這並不能維持太久。

    ***

    兩百名囚犯的生命換來了兩座小投石器與一座鑽孔器的毀滅,它們被燒焦了——罪人們與半獸人的戰鬥仍在繼續,雖然伯德溫並不贊同王都的做法,但他必須承認自己更為愛惜自己的子民。

    但獸人們還是組裝起了兩座巨型投石機。

    「帶著輪子,」伯德溫說:「我第一次看到帶著輪子的投石機。」

    兩個法師學徒靜立在忙碌的獸人一側,手上拿著紙板與筆,他們不負責勞作與作戰,只負責檢測與記錄,畢竟這種巨型投石機還是第一次被正式投入戰場使用,他們必須記下它的每一個值得宣揚的優點與需要改進的缺點,以及在組裝和使用它時需要注意的地方。

    這種巨型投石機的支架看上去就像是兩隻等邊梯形,木條呈x狀交叉支撐,一個a字形的滑輪架聳立在投擲臂的上方。

    即便使用了滑輪,揚起投擲臂時仍然需要四十個獸人協同發力,才能拉起一萬三千磅的平衡物——也就是被固定在投擲臂後端的鉛塊,它們和由一整棵馬尾松砍削而成的投擲臂組合在一起,就像是一個套著怪異螺帽的木桿筆——投擲臂與x型支架連接的地方特意增設了夾著它的巨大木塊,外層包裹鐵箍,打著鉚釘,免得因此而變得脆弱的主幹在第一次投擲後就折成兩半。

    獸人們的人類工匠雕琢了數百枚兩百五十磅到三百磅重的石球,它們滾落在地上,顏色灰白,像是一個個人類的頭骨。

    十二個獸人拉拽著開火栓,它就是一個尾端聯繫著一根粗牛皮繩的鐵楔,插進固定在投石機底座與投擲臂頂端的帶鏈鐵環之間——他們悶聲哼哼,用力抓著繩子猛向後扯,開火栓卻始終紋絲不動,急於看到結果的獸人勇士揮舞著他的鞭子,暴躁地抽打他們,於是在一陣狂亂的痛楚嚎叫後,開火栓終於被拽了出來——它被拉開的那一剎那,投擲臂末端的鉛塊猛然下墜,投擲臂下沉的前端碰地一聲向上揚起,連接著它的牛皮吊索,吊索末端的皮兜,皮兜裡重達兩百五十磅的石球被甩上了上百尺的高空,飛向雷霆堡的城牆。

    獸人們興奮地大喊大叫,在不遠處觀察情況的法師卻在石球被拋擲出去的同時就搖了搖頭,果然,石球在距離城牆還有數十尺的地方就掉了下來,落點低的大概只能威脅到一個侏儒。

    雷霆堡的守軍們響亮的嘲笑聲穿過了整個龍腹隘口,獸人們的部落首領不悅地露出了自己的獠牙,而紅袍法師只是平靜地吩咐學徒縮短吊索的長度。

    被命名為開火栓的鐵楔被抹上了一些油脂,這次只用了十個獸人就拉動了它,投擲臂再一次猛烈地將石球甩上高空,無需法師提醒,獸人們也能看得出這顆石球被拋得更高更遠——它準確地擊中了城牆的木質通道,大約有三人並肩那麼寬的木牆被它砸的粉碎,木屑就像細小的箭矢那樣四處飛濺,餘勢未盡的石球在地面上跳躍翻滾,犁出一道淺淺的壕溝後,砸傷了一個沒能及時躲避的士兵的腳。

    投擲臂在空中激烈地搖擺著,拋擲石球產生的反作用力全被輪子吸收,它沒能如人類所希望的那樣分崩離析。

    「很好,」法師溫文爾雅地說:「讓我們繼續。」
Babcorn 發表於 2016-3-10 14:28
第九十一章 攻城 二


    巨型投石機的力量是毀滅性的。

    木質的護牆與平台會被它擊打到粉碎,而石質的城牆會留下深深的凹坑,如果它落到了胸牆以內,它會蹦跳滾動,被它碰擦到一點也會造成骨折或是皮肉撕裂——兩台投石機在極為短暫的時間裡造成了十架小投石機或是三百個獸人才能造成的傷害——如果不是雷霆堡也有著自己的法師,這個損失可能還要大一些——施法者們中的一個施展了化石為泥的法術,讓石球變成了毫無殺傷力的沙子,而另兩個分別施展了原本用來粘滯生物的沙牆術與拋擲法球,前一個讓石球的速度變得緩慢,而後一個則讓石球偏離了方向,可惜的是能被他們攔截下來的石球只有一小部分,城牆上大半的木製品,包括一架珍貴的弩炮,都被摧毀殆盡,另外三架需要修理,僅有兩架勉強得以倖存。

    一個騎士被石球擊中胸膛,胸甲與內層的鏈甲都被貫穿,扭曲的鋼鐵插入了柔軟的內臟,他即刻死了,面孔上只有驚奇與茫然。有十來個士兵也遭遇了與他相類似的災禍——假若石球正中他們的要害,真幸運,他們還不至於受太多的苦,但有好幾個只是被砸中了手臂和腿,被砸中的地方就像法師的戲法那樣一下子就沒了,留下的傷口比刀劍或是獸人的獠牙造成的更為可怖——就像是被人用力掐捏了一把的泥人,所有的東西都破碎並粘結在一起,人們根本無法為他們止血治療——他們在驚恐與疼痛中迅速迎來了自己的死亡。

    還有一個弓箭手,一枚石球恰好擊中了射擊孔,飛濺的碎石刺進了他的眼睛,他的同伴把他拖走,拔出那塊就像是顆大釘子的碎石,而後遺憾地發覺它已經深入弓箭手的腦髓。

    伯德溫側頭讓開一塊急速飛來的碎石,戰場上的情況不甚理想——半獸人們已經佔據了優勢,他們甚至開始偷偷摸摸地用餐——好吧,就是如你所想的,他們吃掉死去或是快要死去的敵人,將凝固在鮮血裡的護甲衣扯出來裹在自己身上,撿起人類的武器,那些面上烙印的罪人開始轉身向著雷霆堡逃跑,半獸人追逐著他們,一直追到人類的小投石器與弩炮射程以內,投石器扔出來的石頭讓這些雜種嘗到了之前雷霆堡的守軍嘗到的苦頭,而弩炮發射出的長矛能將他們兩個或三個串在一起釘在地上。

    半獸人們明智地選擇了逃跑,放在往常,城牆上的士兵定然會哈哈大笑,但如今他們誰也無法彎起嘴角——傷痕纍纍的罪人們跑到堅實的城牆下,歇斯底里的叫喊著,用手中的武器或是拳頭,腳甚至於是額頭敲打冰冷的巨石,祈求著城牆上的人放下一條救命的繩索。

    「我們已經完成任務了!」他們叫道:「我們已經贖罪了!放我們進去!」

    士兵們看著伯德溫,而在伯德溫下達任何命令之前,獸人們的小投石器投擲出的石頭與他們射出的弩箭已然如同暴雨一般地傾瀉而下,不過一眨眼間,他們就全部死在了城牆下面。

    「大人,請不要站在那兒。」他的扈從緊張的說,雖然唯二得以直接威脅到城牆的巨型投石機突然停止了動作,它們站在那兒,一動不動,在黑暗的包圍下——初冬的夜晚總是來得很早,沉甸甸的灰雲遮蔽住了普通的星辰,只有施法者可見的魔法星河依然閃爍著璀璨的光芒,但它們的光芒是凡人不可見的,獸人們的陣營中不見光源,他們的眼睛就像是狼或是熊,能夠在黑暗中看見東西,但人類不行,他們在城牆上燃起火把,即便他們知道這是在給獸人們指出標的。

    伯德溫轉過身來,他知道這些人並不是他的士兵,也知道這些人都是死有餘辜的罪人,但他仍然會感覺到愧疚——而且……

    他向法師投去詢問的眼神,精靈和人類的,而他們都搖了搖頭,雷霆堡最為強大的法師,也就是那個同樣擅長塑能系法術的法師舉起雙手:「抱歉,」他說:「我不確定我的法術能夠輻射到五百尺以外。」

    一個精通咒法的法師點頭附和:「這個距離——即便能夠召喚出火焰蜘蛛它們也會不可避免地失去控制。」

    「而我們之中還未能有人能夠施展這個法術呢。」另一個法師說。

    克瑞瑪爾撫摸了一下它的戒指,如果有人不慎碰到這枚戒指,或許會奇怪它為什麼會是灼熱的。

    你能走出五百尺嗎?異界的靈魂問道。

    ——它能,曾經的不死者代為回答道,但離開你,或者說你的魔力太遠,它會變得虛弱——五百尺,就你現在的力量而言,它或許還能點著一團絨毛什麼的。

    ——異界的靈魂嘆氣,我以為元素靈僕是一種非常強大的生物,他說。

    ——在火元素位面,當然是,另外元素靈僕最大的作用不在這兒。

    「他們為什麼停止了?」一個騎士問道:「石球沒了,還是那兩架投石器終於散架了?」

    凱瑞本走向堞口,「不,」他說:「它們仍然堅固穩定。」

    站在山谷陰影中的紅袍法師做了個手勢,他的學徒跑過去,獸人們打開預備好的木箱,從裡面取出與石球差不多大小的深色陶罐,它比石球輕得多,巨型投石機又一次被調整——陶罐呼嘯著穿過冰冷的空氣與黑暗,但它一落地就爆發出了能夠致盲的明亮光芒,這些光迸跳著四處飛濺,攜帶著大量的煙霧,散發出的氣味灼燒著人類的喉嚨與眼睛,除了石塊,它們碰到的任何東西都會激烈地燃燒——哪怕只有一丁點兒,被它們灼燒的人類翻滾著想要撲滅火焰卻發現這根本無濟於事——這些火焰就像是有生命的東西,能夠迅速地鑽入你的皮膚和骨頭裡並像燃燒一截乾燥的枯木那樣可怕地焚燒它們。

    克瑞瑪爾立即舉起手指,用意念的力量將一大鍋水——幸好它們還是冰冷的,傾倒在距離自己最近的一個人的身上,白霧瀰漫,刺激性的氣體讓所有的人類與精靈都痛苦地扼住了自己的喉嚨——黑髮的年輕施法者也不例外,但他受到的不利影響要比其他人更少一些,所以他還能嗅聞出氣味——蒜的氣味。

    感謝九年制義務教育,異界的靈魂祈禱道,雖然他已經完全不記得他的化學老師是男是女了。

    他驅散身邊的煙霧,並且將自己的聲音放大:「白磷,」他高聲提醒:「這是白磷。」

    白磷也是法師所能接觸到的礦物之一,只是不怎麼常用,一些沒能立即反應過來的施法者們隨即施法,驅散煙霧並召來大量的清水沖洗那些被火焰殃及的士兵與器械,但更多裝著白磷的陶罐被擊碎了,伯德溫抓住一個法師讓他去轉達自己的命令(現在只有法師能夠在城牆上自如行動),他不能讓自己的士兵無謂而又淒慘地被魔鬼的火焰活活燒死。

    「喝吧。」凱瑞本說,他遞過去一個小瓶子,伯德溫接過來,發現那是經過稀釋的生命之水,他喝了一點,又點了一點在眼睛裡,火辣辣的感覺頓時消退了許多,「謝謝,我的朋友。」他眼淚汪汪地說,徵得凱瑞本的同意後將小瓶子傳遞下去:「我會用獸人的牙齒和皮毛來償付這筆貨款的。」他補充道。

    精靈們幾乎沒有受傷,他們幫助受傷的人類退往箭塔,一個精靈法師借助飛行術飛向半空,俯瞰整個龍腹隘口,獸人們已經發動了第一次真正的進攻——他們如同磷光般的綠色眼睛在黑暗中如同重重起伏不定的浪潮,而被浪潮簇擁的是一塊高高凸起的尖銳陰影——那是獸人們的攻城錘,是巨型投石機所用的投擲臂兩倍長,直徑卻有它的三倍甚至更多,它被掩藏在三角形的木棚下面以抵擋守城者丟下的滾油、融鉛、巨石,三角形的木棚上覆蓋浸濕的獸皮,既是為了增加木棚的堅韌度也是為了避免它被引燃,巨大的鐵鏈將攻城錘懸吊在牢固的支架上面,支架下是裝著滾輪的平台,幾個獸人們扛著平整結實的野牛皮鋪在它即將經過的地方,免得融雪之後的鬆軟土地將這個沉重的龐然大物陷在原地動彈不得。

    巨型投石機還在運作,白磷陶罐與石球輪番敲擊著雷霆堡的城牆,白磷火焰帶來的高溫融化了附著在石磚上的堅冰,石球在它上面鑿出深刻的印記。

    獸人們在距離城牆還有三百尺的地方停下,他們同樣懼怕白磷的火焰、煙霧與氣味,但如今雷霆堡的城牆已經失去了弩炮與小投石器,士兵和騎士們固然可以向下射箭與投擲梭鏢,法師也可以向他們投擲閃電與火焰,但這樣無疑會艱苦與危險得多。

    「我們有可供替換的器械和武器,」伯德溫說:「但需要時間。準備,」他對扈從說:「我們要出城作戰。」

    「那兩架巨型投石機必須被拆除。」凱瑞本說。

    「它們一定被嚴密地看守著,」伯德溫說:「被最強壯的勇士,或者,祭司。」

    「但我也有我的同伴與法師呀。」精靈遊俠愉快地說。
Babcorn 發表於 2016-3-10 14:29
第九十二章 攻城 三


    「或者你可以等我回來,我的朋友。」伯德溫接過扈從遞來的頭盔,在將自己的面目掩藏在銀白色的鋼鐵下時,他的聲音嗡嗡地傳來:「不知道會有多少野獸聚守在那兒。」

    「只怕我們已經沒有猶疑的時間了。」凱瑞本說。

    就像是要為他的話做佐證,暫時停頓了一會的投石機再次投出了白磷陶罐,這次它們被拋得又遠又高,有幾個落進了外堡(也就是兩層城牆之間),燒燬了連接著兩者的吊橋棧道,另一些落進了堡內的廣場,燒著了馬匹的飲水槽。

    幸而在建造供士兵、騎士的家屬以及商人們的住所和倉庫時,第二任領主極具先見之明地將它們移動到了近乎隘口邊緣的位置,與格什堡間隔著一大片荒蕪的沙地,以及一道低矮的石牆,在現有的位置上,投石機投出的白磷陶罐根本無法觸及到它們,否則可以想像的,當這種外焰溫度幾乎能夠融化石頭的礦物粉末將會引發多麼深重的災難。

    伯德溫沒有再說什麼,他翻身上馬,然後是他的騎士們,扈從給他們遞上了長矛,這種長矛要比別處騎士所用的長矛更短一些,矛尖都是由精鋼鑄就的。

    士兵們已經撤除了鋼鐵大門的橫閂,兩人一組地轉動絞盤,騎士們已經做好了準備,他們的馬匹在堅硬的岩石地面上摩擦蹄子。

    當格什堡的鋼鐵大門打開到可容兩個騎士並肩驅行的時候,格什堡的主人,泰爾的騎士伯德溫挺起胸膛,高聲呼喊著泰爾的名字,祈求著他的公正與護佑,他的聲音響亮而清晰,就像格什在冬日的夜空中迴蕩,而他的甲冑,他的馬匹與他的武器都籠罩著如同星辰般的明亮光芒——他的騎士們大聲應和,熱血沸騰,他們眼睛清亮,耳朵靈敏,四肢充滿了力量,卻又是那麼地輕盈靈活。

    他們在低沉的轟隆聲中一湧而出,城牆外瀰漫著白磷的煙霧,但它已無法對他們造成任何妨害——伯德溫和他的騎士就像是一枚白亮的矛尖,刺入了獸人的陣列。

    仍在因為白磷的氣味而咳嗆流淚的獸人既沒有機會也沒有時間給出正確的反應,他們被矛尖刺穿,又被寬劍劈砍,他們的頭顱四處滾動,身體則在打著黑鐵馬掌的馬蹄下化為肉糜。

    而在城牆前方的獸人陷入一片混亂時,精靈們的隊伍已經悄無聲息地從次堡的頂端攀上了峽谷一側的峭壁,精靈法師們或施放法術,或撕開捲軸,使用飛行術,而其他的精靈則像盤羊那樣在近似於垂直的岩壁上行走,他們都已經脫掉了在夜色中會顯得非常矚目的青色外袍與銀青兩色衣,換上了深灰色的蛛絲緊身外袍,看上去幾乎能與岩石山壁融為了一體。

    凱瑞本起先並不想將克瑞瑪爾列入成員之一,畢竟這個任務充滿了危險與變數——但黑髮的年輕施法者無聲地向他展示了他的捲軸與他的戒指,他是灰嶺以及銀冠密林中屈指可數,擅長使用火焰的施法者——而他終究是要參與到這場戰爭中來的。

    凱瑞本在一塊鳥嘴巨岩的陰影下停住,向同伴們打出手勢,為了保持隱秘,他們攀爬前進的線路要比雷霆堡的城牆高出近兩倍,如今獸人們拱衛著的兩架巨型投石機正在他們的腳下,從近四百尺的地方看下去,它們就像是俯手可得的孩童玩具。

    精靈們的眼睛即便在夜晚也絲毫不遜色那些目光銳利的鷹隼——投石機週遭確實環繞著無數的強壯獸人,以及獸人們的祭司,比起所謂的獸人勇士,他們瘦小乾癟,穿著也要更為絢麗,腰間懸掛著手骨,鬢角與下頜裝飾著屬於人類與精靈的頭髮。

    「你在找什麼,凱瑞本?」一個精靈好奇地問道,高處的風狂暴的就像是頭瞎了眼睛的野牛,就算是精靈,長時間地懸掛在上面也會感覺有些吃力。

    「找人類的法師。」凱瑞本說。

    「你懷疑有人類參與了這場戰爭?」

    「這種精密的器械不是單憑獸人就能製造和組裝的,」凱瑞本說,「除非某個獸人突然成為了學識之神歐格瑪的信徒。」

    「有時我真不明白那些人類是如何想的,」另一個精靈評論說:「獸人——難道他們以為在這種邪惡混亂的生物能夠更好地統治與管理他們?就連三歲的人類幼兒也知道人類是獸人的食物。」

    「有些人總以為自己是例外。」凱瑞本說:「而且對於他們來說,屬於所有人的天空與大地並不比他們手中握著的一顆石子更重要。」

    ***

    「我們有最強壯的勇士,」黑血部落的首領說,「還有蒙受偉大的卡烏奢最多恩惠的祭司,我們不需要人類來幫我們看守什麼。」

    他的話非常的無禮,並且愚蠢——他似乎已經忘記了那兩架巨型投石機,還有鑲嵌著鐵質公盤羊頭的攻城錘是誰帶來的,法師學徒的手指輕輕顫動,他們的武器在進入這個充滿著各部落首領的大帳時都被收繳,但一個施法者所依仗的從來就不是秘銀精金,他們有十足的把握在祭司干預之前殺死這個獸人或只是弄瞎他,砍掉他的腿,兩隻手臂——後一種方法比前一種方法更能讓他們心情舒暢。對於獸人來說,一個殘疾了的獸人,不但不再是他們的首領,甚至也無法算得上是個戰士,他會被剝下珍貴的甲冑皮袍,赤身**地被趕進半獸人與奴隸的圈子裡,用自己的**去對抗人類的刀劍。

    但他們的導師只是將目光轉移到了大帳中央,獸人最大部落暴雪的主人,被獸人們稱之為格什的獸人首領,他比其他獸人更為高大健壯,肌肉在青綠的表皮下拱起,就像是裹著一層苔蘚的亂石堆,而披覆在亂石之外的是如同夜色般的黑色毛髮,有著人類手掌那麼長的獠牙突起在嘴唇外面,細長明亮的眼睛在微弱的光線下呈現出一種即便獸人看來也十分不祥的暗紅色——卻閃爍著法師在一些年長有學識的人類眼中才能看到的睿智之光。

    他確實是獸人們中最為特殊的一個,他從商人那兒購買懂得計數寫字的人類,向他們學習人類的語言文字與其他他覺得有用的知識——雖然這些「教導者」在被榨空了腦子裡的內容後也不免淪為奴隸與食物,但在整個學習的過程中,據紅袍法師所知,他們的待遇幾乎和獸人們的戰士一樣好,為了這個,暴雪部落的勇士們還曾經發動過一兩場針對他們首領的小暴動,但最後他們無一例外地成為了格什所能拿出的最為直白與確鑿的證明——證明一個獸人去學習人類的東西並不會把他變得和人類一樣懦弱無用。

    哦,那時候格什還不是格什,他那時還是獸人赤眼,但自從他殺掉了部落中每一個敢於對他齜出牙齒的獸人——就沒哪個獸人敢於再去撩撥他的鬍鬚,他決定叫自己格什——在獸人的語言中,它意味著獨一無二——的時候,當然也不會有人反對,哪怕是那個給他起名的老祭司。

    「您是客人,」格什說,帳篷裡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即便他在其他獸人亂哄哄叫嚷著竭力顯示自己勇武的時候從來就是沉默不語,但只要他一發出聲音,是的,就是這樣,所有的獸人都會閉上嘴,安靜而專注地傾聽他說出的每一個字:「您是客人,」格什重複道:「據說人類在招待他的客人時必須遵守三個準則,之中有一項就是主人必須保證客人的安全,法師,無論如何,戰場都不會是個安全的地方,所以說,」他身上的甲冑十分齊全,並且看得出是依照他的身型所做的,他帶著鐵環手套的手在有著盤羊頭顱那麼大的膝蓋上拍了拍:「到我的帳篷裡來吧,」格什邀請道:「讓我們喝酒,吃肉,擊鼓,我那兒還留著三個人類女奴與一個吟遊詩人,我們可以高高地坐在峰頂,燃起篝火,看著我們的勇士如何攻佔雷霆堡。」

    他的話聽起來可比黑血部落首領的甜多啦,不過最終的意思還是一樣——有關於那兩架巨型投石機的守衛,獸人不願意讓人類的法師插入其中——一部分出自於他們的傲慢,而另一部分是因為獸人的祭司不想讓法師奪去他們的獵物。

    投石機與城牆之間是如同蟻群般湧動而興奮的成千上百的獸人,想要擊穿他們就像是想要擊穿整座龍脊山脈,能夠接近這兩座對格什堡造成極大威脅的器械以及可能毀掉它們的只有精靈,而精靈,無論作為什麼,祭品或是施法材料,都是紅袍法師與獸人祭司最為青睞的一種,只要時間與地點允許,精靈的每個部分都會被徹底地使用,毫不浪費,包括他們的靈魂與情感。

    法師站了起來,在獸人之間,一個人類顯得格外孱弱瘦小,但他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正處在一個多麼危險的位置,臉上也並未出現被強行驅逐在狩獵圈之外的憤懣與僵硬,他泰然自若地向格什鞠了一躬,感謝並服從了格什的意旨。

    「我會給你更多的寶石,」在離開獸人首領群聚的大帳後,格什說:「血髓、瑪瑙、黑曜石、輝石和蛋白石——我還可以給你一袋子黃金,和你的學徒一樣重,如果我們能夠攻下格什堡,你還可以從裡面挑選一百個人類,隨便你選,女人,男人,老人,孩子,除了雷霆堡的伯德溫,誰都可以。」

    「如果?」法師說:「難道不是肯定嗎?」

    格什笑了笑,一個獸人笑起來只會讓人心生恐懼,他們的臉就像是各種野獸被糅合在了一起,笑容會讓他們兩頰的肌肉後扯,露出兩排如同匕首般雪亮的白色牙齒,「偉大的卡烏奢渴望鮮血與死亡,精靈的最好,人類也不錯,獸人的也行——這個冬天我們的神將會享用到一頓前所未有的盛大饗宴,這就夠了,他會心滿意足的。」

    「事實上對我來說,」紅袍法師說:「您可算不上是個好主顧,」他似乎沒注意到格什突然停下的腳步:「您似乎不怎麼喜歡我的藥水?」

    「卡烏奢不喜歡精靈的造物,」格什狡猾地說:「即便它已經被污穢了。」

    法師轉而凝視他們的腳下——格什的帳篷按照他的喜好被駐紮在陡峭的山脊一側,風吹來了白磷的氣味,格什打了個噴嚏,「下面有多少暴雪部落的士兵和勇士?」法師問:「三分之一,五分之一?」

    「十個百夫長與他們的士兵。」格什說,他是第一個會用什、百、千夫長作為勇士稱謂的首領,並且懂得計數,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比那些只會靠祭司和數手指頭的獸人首領更有野心並且有著與之相配的頭腦,雖然還不夠聰明,但已經能讓法師願意在他身上浪費一些寶貴的時間。

    「不太多,甚至可以說,比起往年的暴雪部落,有點少,真是太可惜了,您不願意使用我的藥水,所以無法拿出更多的士兵——太糟糕了,他們現在還畏懼您,懾服於您留在他們記憶裡的殘暴與強大,但如果您們獲勝,那些獸人將會得到比您更多的財富與奴隸,那麼您們之間的力量就會產生變化了——恕我多言,尊敬的卡烏奢鼓勵他的子民剔除掉那些虛弱的部落,分割他們,吃掉他們。」

    格什抽動鼻子,白磷的蒜味讓他還是不由自主地想要接著打噴嚏,「我和那些人類學了很多東西,很多,不能說每一樣都對部落和獸人有用,但之中還是有那麼一些有意思的東西——譬如說,穿著紅袍子的法師都是一些性情惡劣的傢伙,他們會把毒藥藏在蜜糖裡,也會在柔軟的毛毯裡裹著針,你以為能從他們那兒拿走一枚銅幣,他們卻會從你那兒拿走你最後一根腳趾頭與睾丸上的皮……他們從不把生命與靈魂當一回事兒,對啦,法師,我不相信你——還有你的藥水。」

    說完,格什就轉身走向了自己的帳篷,而法師只是微微一笑,他的手指顫動,跟隨著他的獸人勇士絲毫未曾察覺——一道透明的影子從法師的衣袖裡鑽出來,他們的兩腳之前鑽進了岩石的影子裡,又從岩石的影子鑽入了那些守衛著投石機的士兵的影子裡,最終在投石機的滑輪上停歇了下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6-3-10 14:29
第九十三章 攻城 四



    泰爾的光輝照亮了獸人猙獰而醜陋的臉,伯德溫的騎士組成一個寬鬆的箭頭形狀,讓自己的同伴防護身側與身後,受泰爾護佑的他們有著超乎尋常的力量與靈敏,但雷霆堡所需面對的獸人從來就是數以千計,騎士們只能暫時地驅散他們,逼迫他們逃跑,破壞他們的陣型,擾亂他們的視線……伯德溫是唯一一個專注向前的人,他的目標是那樣的明確——獸人們的勇士從防護著攻城槌的三角棚子上跳了下來,揮舞著自己的錘子與斧頭,伯德溫高呼著泰爾的名字,無所畏懼地迎上了數量有他十倍之多的敵人,他投出長矛,它將一個獸人穿釘在了運送攻城錘的木平台輪軸上,而後他拔出寬劍,斜著砍斷了一個獸人勇士的肩膀,從他的鎖骨到他的肋骨;一個獸人企圖敲打他坐騎的膝蓋,馬匹憤怒地直立起來,巨大的,釘著黑鐵馬掌的馬蹄在他的醜臉上敲出一個血肉模糊的新月印記,伯德溫的身體在半空中傾斜,他毫不慌張地回轉寬劍,斬中一個想要從背後戳刺他的獸人,那個獸人拿著一柄加長了木柄的梭鏢,梭鏢顯然出自於獸人的鐵匠之手,裡面的雜質未被完全去除,它在伯德溫的盔甲上摺成數段;對伯德溫造成真正威脅的是一個持有燈籠盾牌與短劍的強健獸人,所謂的燈籠盾牌是一種價格昂貴,大的足以覆蓋一口水井的鐵盾,連接著一隻不分指的鐵手套,手套的間隙鑲嵌著鐵刺,而盾牌的中央也有如同匕首般的銳利凸起,它的一部分邊緣還被有意地打磨過,如同刀劍的鋒刃那樣泛著冰冷的白光。

    緊抓著這枚可怕防具的獸人站立在融化的雪地裡時幾乎與坐在馬匹上的伯德溫一樣高,污穢殘暴的紅褐色眼睛與冷酷堅定的灰色眼睛兩兩對視——獸人只有部落,首領與祭司,沒有貴族與騎士,他們只有很大的勇士,勇士與普通獸人,獸人奴隸,半獸人,人類奴隸的區分——與伯德溫相對持的獸人在脖子上懸掛著經過固化防腐處理的人類眼珠項鏈,之間還夾雜著兩隻精靈耳朵,在獸人部落裡精靈耳朵是祭司的特權——他很有可能是祭司的兒子,僅有或是最大的,他的父親將這兩枚經過賜福的祭品掛在他的脖子上,祈求獸人之神對他的讚許與恩賞,這比鋼製的盔甲,龍皮靴子和秘銀護腕更能證明他的身份。

    他跳向一側,比一條惡毒的狼更輕捷無聲,而後揮動那面巨大的盾牌攻擊伯德溫的左肋,雷霆堡的主人及時地抬起手臂,盾牌的青灰色表面與他的盔甲發出響亮的碰撞聲與刺耳的摩擦聲,那根突出盾牌正面的針刺逼迫伯德溫向右傾斜——獸人的力量超過了伯德溫的預計,只差一點,他就被撞下了去——驚人的壓力從他的手臂轉達到他的腰部,又從人類的腰部轉移到了馬匹身上,這匹因為兩眼之間的白痕而被命名為流星的靈巧馬兒同樣蒙受著泰爾的蔭蔽,它比它的同類更強壯並且聰明,但這次它也煩躁地搖晃起了腦袋——而馬匹與馬匹主人的右側,後方與前方,都只有敵人沒有朋友。

    圍繞在他們身邊的獸人想要攻擊「流星」的腿,但華麗的馬衣很好地掩蔽住了馬匹腿部的位置,而且作為經過無數訓練與戰役考驗的戰馬,「流星」同樣擅長躲避刀劍的刺擊,即便它無法看到,刀劍梭鏢至多只能割破馬衣的流蘇——於是他們向「流星」射箭,大部分的箭頭都是骨質的,但也有一些是黑鐵的,一支鐵箭頭的箭射進了這匹忠誠的馬兒唯一未曾被覆蓋甲冑的部分,也就是靠近尾巴的那一小塊兒,箭頭淬過酸醋,「流星」因此疼的顫抖,它幾乎用盡了所有的力氣,才能穩穩地在被鮮血與融雪弄得一片泥濘的凍土上立住了自己的四隻鐵蹄,並且在更大的壓力到來時保持住了平衡與穩定,就像在凍土裡插進了四根鋼柱——伯德溫猛烈地轉動身體,卸除掉盾牌的壓迫,改為雙手握住寬劍,他橫向揮出狂暴的一劍,獸人不得已地後退,他張大口向雷霆堡的主人發出威脅的嘶鳴。

    伯德溫迅速地向四周掃了一眼,局面對人類並不是那麼有利,獸人們的屍體正在累積,但他們的數量像是永無止境,騎士的力量卻是有限的——他下了一個讓所有人瞠目結舌的決定,在又一次刀劍相交時他躍下馬,放棄了「流星」的幫助與羈絆,他直接面對這個有著他兩倍那麼高大的獸人,他無所畏懼,而他的寬劍如同實質化的憤怒那樣吞吐無色的火焰。

    人類的勇士與獸人的勇士同時發出了沉悶的吼叫,如同雷擊般地交鋒,短劍、盾與寬劍彷彿在那短短的一瞬間裡碰撞了無數次,黑暗中火星四處迸跳。

    伯德溫的決定是正確的,獸人勇士比普通獸人更為高大的身軀在面對過於矮小的敵人時反而成為了一個缺點,他應該如同其他大個兒獸人那樣伏下身來如同野獸一般四肢著地地用爪子與牙齒與人類對抗,但他不捨得放棄珍貴的盾牌,他堪稱笨拙地追逐著伯德溫,試圖將人類的首領擠死在那塊巨大的鋼鐵防具之下。

    他給了伯德溫殺死他的機會。

    獸人們因此鼓噪起來,而又恐懼地後退,他們若是有著更多的勇氣,或許是能夠將伯德溫留在戰陣中的,但沒有那個獸人願意先去死——伯德溫翻身上馬,幾乎是暢通無阻地來到了遮蓋著攻城錘的三角棚前面,他一邊高呼著泰爾的名字,一邊揮動寬劍三次,第一下劈開了包裹著潮濕獸皮的木板,第二次擊碎了懸掛著攻城錘的鐵鏈,第三下斬斷了攻城錘,鐵質的盤羊頭落入污泥。

    獸人的勇士們憤怒地大聲叫喊,不用鞭子木棒,而是用刀劍驅趕著獸人士兵向前,但來自於人類弩手與弓箭手的密集箭矢阻斷了他們的追擊——一個獸人勇士在與他們僅差了三個馬身的地方被一架弩炮射出的短矛貫穿。

    伯德溫和他的騎士們一沖進雷霆堡,他們的扈從就奔了上來,各個騎士都已經耗盡最後一點力氣,他們簡直就是從馬匹上摔落下來的,扈從們輕車熟路地卸除了他們的盔甲,脫掉鏈甲,解開緊身短袍。負責治療的牧師——不是光明的羅薩達的侍奉者,就是仁善的伊爾摩特的侍奉者,一對一地施放了他們的治療法術,溫暖的白光照拂著騎士們的身心,伯德溫用眼睛點數著他們,每一個無法與鮮活的面孔相對應的名字都會令他痛徹心肺。

    「凱瑞本那兒怎麼樣了?」他問,那是他最為信任的一個騎士,在他出城作戰的時候,這個穩重的年輕人將會代替他指揮士兵與騎士繼續他們的戰鬥。

    「精靈們成功了。」那個騎士難言興奮地說道:「它們燒起來了。」

    ***

    之前。

    凱瑞本身邊的一個法師率先投下了法術,它所帶來的是一大團難以捉摸卻十足惡臭難聞的雲霧,操作投石機與保護它的獸人一個接著一個地彎下了腰開始嘔吐,除了祭司與一些明顯看起來與普通獸人有所區別的傢伙,後者得以倖免倒不是因為他們更強壯,而是他們的脖子裡懸掛著祭司賜予的護符——他們很快便發覺了精靈們的存在,並向他們射箭,但比他們更快的是精靈的箭,精靈們的箭矢都經過附魔,秘銀箭頭,擊穿鋼鐵的鏈甲就像是鐵箭箭矢擊穿皮甲。

    凱瑞本的箭對準的是一個獸人祭司,他要比其他祭司更為蒼老,青灰色的皮膚上生著詭異的黑色斑點,精靈的目力好的能夠看見它們是如何蠕動與凸起的——他是暴雪部落的祭司丹佛,他曾抓住凱瑞本的朋友,並折磨了他十個白晝與九個夜晚,凱瑞本沒能救回自己的朋友,他砍下了老祭司的右手,現在這隻手的位置被一隻黑色狒狒的爪子佔據著,它伸向天空時簡直與一棵枯死的樹木毫無二致。

    那支箭矢射穿了祭司的頸脖,卻如同幻影一般沒能產生一星半點的傷害,凱瑞本知道或許就在某處,一個無辜的人類奴隸或普通獸人、半獸人正在因為脖子上突然出現的致命傷而驚怖不已——獸人的祭司常用法術之一,用別人的性命來保證自身的安全。

    丹佛向凱瑞本舉起了一隻手指,狒狒的手指,半透明的白色指甲彎曲而尖長——一股令人渾身發寒的風穿過了精靈的身體。

    克瑞瑪爾立刻投下了他的法術,一道灼熱而絢麗的火焰。火焰擊中了一架投石器的基座,但它並沒能如精靈與人類所願徹底地引燃整個投石機,它安靜地燃燒了一會,就因為魔力的缺失而無聲無息的熄滅了。

    「水?」

    「符咒。」凱瑞本說:「跟著我。」

    獸人士兵向上攀爬,而精靈們則向下俯衝,精靈法師們施放法術,戰士們則在射空箭囊後拔出了彎刀短劍,但他們所要對戰的並不是這些只能說是尋常的獸人,或者說,他們必須將不多的時間與力量用在更正確的地方——獸人的祭司,還有他們的首領——他們就像鳥兒那樣飛掠過獸人士兵的頭頂,或是踏著他們的腦袋就像是踏著溪水中的石頭那樣越過污穢吵鬧的戰陣。

    而獸人的祭司一直在嘶聲吟唱,有節奏地揮舞著銅鈴,潑灑血和酒……部落的首領或是他們認可的勇士站在祭司面前,祭司們將會召喚來卡烏奢的侍者,向它們借取魔力,好讓他們獲得前所未有的勇武與智慧。

    「別讓他們完成召喚。」凱瑞本說,他率先衝向了一個祭司,精靈的彎刀閃動著光芒,那個祭司倉促地滾落在地上——他奪回了自己的性命,但召喚被中斷了。

    克瑞瑪爾向某個祭司投去一個油膩術,他連帶著他的勇士一起滑倒,瘦小的祭司被強壯的勇士碾壓在身體下面,徒勞地揮舞著幹癟的手腳——獸人拚命地想從身份尊崇的祭司身上爬起來,卻一次又一次地砸在了那副可憐的小身板上,可惜的是他最後還是被另一個勇士抓著雙腳拖開了,不然他倒很有可能幫了精靈一個大忙。

    黑髮的施法者看了一眼凱瑞本,他正在和第三個祭司過不去,克瑞瑪爾將注意力移回他的目標——那兩架巨型投石機,正如凱瑞本所說,淺褐色的木質結構上描繪著色澤烏黑的符咒,他再度投放了一個法術,火焰燃燒著,符咒在火焰中扭曲,發出嘶叫,但克瑞瑪爾發現它們的效力並未高到獸人們所期望的那個程度——火焰還是會對木質部分產生影響,被火焰燒灼的地方發黑了。

    也許只需要更高一些的溫度,異界靈魂的視線無意間落在了一堆奇形怪狀的陰影上面,它們周圍滾落著石球,而那些陰影,是一些一尺見方的木箱,幾個木箱打開著,裡面,哦,真是太妙了,裝著異界靈魂覺得挺眼熟的褐色陶罐。

    他再次激活了一個飛行術的捲軸,然後用他的意念,一個個地移動那些木箱。

    站在丹佛身前的人並不是暴雪部落的首領格什,而是他的侄子,獸人們都知道格什從未蒙受過此項殊榮——他本人似乎也不那麼在乎。他與祭司的關係並不怎麼好,兩者之間缺乏尊敬與信任,只是部落中這兩人都是必不可少的,所以他們也只得彼此忍耐。

    丹佛一向自稱自己是最得卡烏奢寵愛的祭司,或許他並未誇大其詞,他是最快完成召喚的,卡烏奢的侍者——它在主物質界的形象是不確定的,就像是一團猩紅色的霧氣,又像是一個立體的影子,看上去就像是獅子、狼、毒蛇、禿鷲的結合體,你能在它身上找尋到獠牙,也能找尋到爪子,更能找尋到多對大小不一的翅膀——它給予力量的方式就像是嗜好血肉的蟲子鑽進犧牲品的身體——祭司操控著法術,他會視情況(一般而言,在很短的時間內)遣返性情貪婪的侍者,免得受選者的身體最終被侍者侵佔。

    但丹佛並沒有那麼做。

    卡烏奢的侍者佔據了這個身體。
Babcorn 發表於 2016-3-10 14:30
第九十四章 攻城 五 兩更合一,六千上



    精靈們露出了憎惡之色。

    大概沒有什麼能比承受了卡烏奢侍者魔力的獸人更為噁心的了——獸人原本就像是一隻直立起來的野獸,而且是生有疾病的野獸,層層累積的瘡疤與膿皰隱藏在濃密的毛髮下面,面孔與脖子上生著肉瘤,耳朵與鼻子上覆蓋著粗硬的短毛,他們的眼睛雖然銳利,看上去卻都是混沌一片,雌性獸人與雄性獸人的生殖器官都不加遮掩——甚至會特意顯露出來,那些褶皺與粘膜所散發出來的腥臭味是諸多生物或屍體中最為兇猛並持續時間最長的一種。

    卡烏奢侍者的魔力呈現在勇士與首領身上的外在形式就是讓他們除了醜陋之外更增添了一份可怖,而且這種改變即便是魔力耗盡之後也無法令得這些盲目的信徒恢復原狀,當然,獸人們認為這是神祇所賜予的恩寵——就在丹佛完成了他的召喚後,格什的侄兒開始了他的變化,但因為他承受的魔力是所有勇士中最多的,他的變化反而是最後結束的——其他的獸人可以說是飛快地完成了屬於自己的那部分,一個獸人的雙臂伸長,爪子變大,指甲拖在地上發出如同金屬交錯一般的聲音,而他的脊背上生出了蝙蝠才有的肉翼;另一個獸人有了一對強健有力的後腿,他的前臂縮小,卻又從肩膀和肋骨位置伸出了兩對手臂,腦袋則像是拉長了一樣的前伸;第三個獸人伏下身體,他的頭顱變大,眼睛變小,毛髮變得蓬鬆堅硬,豎起來的時候就像是利箭——他們的上下顎都被大幅度地拓展,牙齒增多增大,變得尖利。

    生出了翅膀的獸人興奮地仰天大叫,呼地一聲就飛向了暗沉的天空,這雙翅膀是新生的,但他使用它的時候就像是它原先的主人那樣熟悉輕易——他狂笑著自上而下地撲向一個正在施放一個連環閃電法術的精靈法師,凱瑞本翻滾著,從一個獸人的屍體上拔下利箭,搭上弓射了出去,秘銀箭頭如同流星一般地閃爍——襲擊法師的獸人敏捷地揚起灰黑色遍佈血管與粘液的翅膀,他被射中了,但只是被射中了,那雙看似單薄實質上卻如同龍皮一般堅韌的肉翼緊緊地夾住了那枚箭頭,沒有再讓它深入或是貫穿,精靈法師被捲縮成一團的獸人猛地從空中撞了下去,他摔倒在地上,法術被打斷,當他正預備站起來繼續的時候,某樣東西重重地推了他的脊背,法師被迫重新撲回到地上,然後他看見了凱瑞本的「銀冠」與「星光」,而在凱瑞本身前是揮舞著三對手臂的獸人。

    那個獸人只需輕輕跳躍就能越過近十尺的距離,並且落地悄寂無聲,他向凱瑞本張開嘴巴,桃紅色的舌頭幾乎有他的身體的三分之一那麼長,它原本應當屬於一隻龍屬大蜥蜴(也就是那些習慣生活在巨龍週遭的蜥蜴,既是巨龍的食物也是它的看守,商人們常用它的皮來冒充龍皮),尖端就像一根空心針,連接著它的毒囊藏在它的舌頭下面,那條舌頭猛地刺向凱瑞本,快得就連精靈也只能找尋到它的殘影。

    凱瑞本將「銀冠」移動到他的鼻子前面,而後他聽到了「叮」的一聲,感謝他的經驗與本能所賦予他的直覺,毒液噴灑在「銀冠」的刃面上,只有針尖大小的一點穿過了遊俠心愛武器的防守,濺上他的面頰,帶來如同火焰燒灼般的疼痛,幸而對於精靈們來說,物質界的大多毒素都效用不彰,它只帶來了一陣短短的眩暈,凱瑞本身後的法師終於完成了他的法術。

    閃電照亮了蜥蜴獸人的臉,他的臉上爬滿了暗紅的鱗片,閃電令得它們焦黑一片。

    然後凱瑞本聽見了精靈的驚叫聲,那個比起同伴來像是只多了些毛茸茸的獸人有力地收縮著肌肉,投射出那些變異的毛髮,它們就像是一根被擴大了百倍的縫衣針,刺穿了精靈們的臉,手臂和腿,最為嚴重的一個被刺穿了眼球,灰色的毛髮尖端在被鮮血浸潤後迅速地折彎,形成一個倒鉤,一些獸人正圍攏上去,想要乘著精靈們因為受傷而被虛弱的時候用錘子砸破他們的頭。

    依然漂浮在空中的克瑞瑪爾也看到了,他投擲出一道火焰,火焰穿過獸人與精靈之間,幾個莽撞的獸人以為自己能夠憑藉著浸透雪水的皮毛穿透這道火焰,結果卻被法師的元素靈僕所噴吐出來的高熱絲線纏繞與捆綁,他們隨即燒了起來,猛烈的就像是由凝固的油脂粘合而成的。

    火元素蜘蛛滿意地敲打了一下自己的螯肢。

    有翅獸人找到了克瑞瑪爾,他拍打著翅膀,將雙爪收入胸膛,一邊狂熱地摩擦著他的利齒,向卡烏奢起誓,他這次絕對不會再錯失自己的獵物,他收起翅膀,鬼祟地繞過一塊突出的岩石,注視著施法者的脊背,他渴望並想像著自己是如何按住那單薄脆嫩的肩膀,低下頭去慢條斯理地將驚慌失措的獵物的脖子咬斷,痛飲滾熱的鮮血與一同流淌出的痛苦與絕望。

    他沒能得到如願以償,在他重又飛起的那一瞬間,一隻爪子攫住了他,他的肉翼被撕了下來,身體則被粗魯地咬碎成塊囫圇吞下。

    抓住與吞吃同類的是一個怪物,一個畸形的奇美拉,綜合著盤羊、獅子與毒蛇三種凶悍生物的特徵,頂著一隻眼睛如同紅色炭火般閃亮的盤羊頭顱,兩側盤捲起來的羊角大小能夠容許一個成年男性獸人舒展手腳睡在上面,帶著酸蝕性的唾液從參差不齊的利齒間滴在地上與流向它的胸膛,胸膛的表面覆蓋著如同鋼鐵般的鱗甲,唾液滲入其中,不但沒有造成傷害並且還讓它們變得更為閃閃發亮,鱗甲向後延伸,一片緊疊著一片,直到如同匕首或彎刀一般的趾尖,或是粗壯靈活的尾巴,鱗片在身體與尾巴連接的地方逐漸變小,逆向,尾巴的末端是一條毒蛇,它在空中伸縮著舌頭,陶醉地嗅聞著生命與鮮血的甘美氣味。

    這具身體原先的主人殘留下來的部分只有一雙獸人的臂膀,它們變得粗壯,同樣覆蓋鱗甲,仍然抓著一柄斧頭與一個錘子,雖然對於現在的他來說,這兩樣武器都有點小了。

    它對此似乎也並不那麼滿意,奇美拉揮舞著手臂,向半空中擲出斧子,一個精靈法師差點被擊中,斧頭掠過他的額頭,在上面留下猙獰的傷口,他在驚駭中下沉,奇美拉吼叫著向他衝了過去,它的叫聲十分響亮,甚至可以作為一種武器,卻像極了驢子——精靈戰士們跳上它的脊背,或是跟著它奔跑,用秘銀和精金打造的刀劍戳刺它的脖子與肋側,在發覺無法刺穿這身如同精鋼鑄造的鱗甲時,他們試著用利刃的尖端刺入鱗甲的縫隙,掀開鱗甲——就像與巨龍作戰那樣,但奇美拉的鱗甲要比巨龍更小,他們的刀劍一次次地從鱗甲上劃過,留下了一道又一道深刻的劃痕與細小的血口,甚至不能對奇美拉造成行動上的阻礙。

    克瑞瑪爾飛過來抓起了那個法師,並丟出一個粘液球,正中奇美拉的臉,它的吼叫立刻變得模糊不清,但隨即這隻怪物吐出了寒冷的氣流,氣流凍結了粘液,它用爪子把它們扒拉下來,想當然耳的,它變得更加憤怒了。

    這個法術只延遲了它很短一點的時間,但已經足夠那個法師脫離險境,他被克瑞瑪爾提著的時候甚至重新集中了精神,投出一道雷霆的長矛,長矛正中奇美拉的胸口,它嘶聲慘叫,揮舞著尾巴,尾巴上的毒蛇咬中了一個精靈戰士,而他手上的錘子飛出去打中了一個精靈法師的腹部,秘銀混雜著白腹蜘蛛的絲線為他擋掉了一部分衝力,但剩下的那些還是讓他的眼睛、耳朵與嘴裡流出了血。

    幾個戰士設法從死去的獸人那兒拔回了自己的箭,奇美拉赤色的眼睛在黑暗中是再顯眼不過的靶標,但它在箭矢呼嘯而出時就閉上了眼睛,它和巨龍一樣有著雙重眼臉,內層眼臉半透明並且光滑堅硬,即便是秘銀也無法徹底穿透。

    就在這時,另外兩隻由獸人的勇士轉化而來的怪物撲了上來,有著六隻手臂的獸人將一個精靈戰士打倒在地,前者的三對手臂緊緊地抱著他的敵人,讓他動彈不得,然後吐出舌頭,讓飽含毒液的尖刺對準精靈翡翠色的眼睛——但讓他倍感意外的是,他的脊背被無數尖銳的針刺穿了,那些針在他的肌肉裡打卷,帶來無法遏制的疼痛,他大聲咆哮,扔下精靈,轉向那個他以為是同伴的傢伙。

    很容易令人聯想到豪豬的獸人迷惑地瞪視著他的同族,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但隨著六臂獸人惡狠狠地咬下了他的鼻子,他也拋棄了所餘不多的理智,和新的敵人瘋狂地廝殺起來。

    奧克斯祭司氣惱地喊叫——那是他的勇士,他低聲吟唱,瘋狂地跳躍著,顫抖著,渾濁的眼睛裡出現了黑點,小的,無法計數的黑點,然後一隻濕漉漉的毒刺蠅從他的眼睛裡爬了出來,它飛向空中,在寒冷的空氣中晾乾自己的翅膀,它的諸多族人緊隨其後,它們在黑夜中如同隱形。

    克瑞瑪爾是僅有尚能俯瞰全局的人,當精靈戰士們接二連三的倒下時他不假思索地投出一道火焰,星星點點,不斷爆裂的小火球一下子引起了凱瑞本的警惕,他放聲呼喊,精靈戰士們應聲起舞,短劍、彎刀在空中優雅而精密的上下旋轉,掀起的旋風一下子就將這些惡毒的蟲子絞得粉碎。

    一個精靈戰士躍向奧克斯祭司,他的彎刀劃過奧克斯祭司的頸脖,將他斬作兩截,而獸人的祭司只是向他露出了一個陰森的獰笑,消失在了空氣裡——距離奧克斯祭司只有數十步的地方,一個獸人士兵的腦袋突然掉了下來。

    奇美拉彎下身體,向精靈們吐出寒氣,躲避不及的戰士與法師們的身體被凍住,它低下頭,向他們衝了過去,巨大的羊角與堅硬的頭顱就像是一座會自行移動的山丘。

    黑髮施法者的火元素靈僕敲打著自己的八條腿,及時地擋在了奇美拉與精靈之間,它被撞了個粉碎,碎裂的身體變成了細小的火焰,它們如同利劍般刺入奇美拉的面孔、身體、冰層,燒灼和融化它們。

    凱瑞本砍倒了兩個獸人,克瑞瑪爾的飛行捲軸已經失效,他落在精靈遊俠的右側,手指裡捏著施法材料,凱瑞本估算著他和其他法師所用的法術,他看見他的戰士們已經滿身傷痕,疲累不堪,而他們還要面對更多的敵人。

    「克瑞瑪爾,」他問:「你還能擊中它一次嗎?在同樣的地方?」

    克瑞瑪爾點點頭。

    「用你最強的法術。」凱瑞本說。

    克瑞瑪爾又點點頭,一邊悄悄地以目光示意,凱瑞本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兩架巨型投石機旁邊不知什麼時候多出了很多尺寸相當令人在意的小木箱子。

    「我們得跑得很快才行。」克瑞瑪爾輕輕地說。

    凱瑞本微微一笑,他隱晦地呼喚著,精靈們開始移動著彼此靠近,受傷和已經死去的精靈被他們的同伴背負在身上。

    「精靈們總是那麼愚蠢。」丹佛祭司喃喃地說,如果他們放棄死去和受傷的同伴,或許還能逃走幾個,但現在?

    唯一可慮的就是精靈法師們會使用傳送術或是傳送門,但他的手裡也握著能夠遏制與毀滅這兩個法術的捲軸,人類有時也很愚蠢,雖然他們以為自己很聰明。

    克瑞瑪爾在精靈法師的協助下撕開了一個連環閃電的捲軸,這個捲軸是巫妖抄寫的,閃電在奇美拉的胸膛爆發轟隆巨響,怪物的鱗片盔甲四分五裂,露出鮮血淋漓的傷口。

    凱瑞本收起「銀冠」、「星光」,從他的次元袋裡取出一柄精金的短槍,這柄槍是矮人們為了殺死一條邪惡的紅龍而特意打造的,為了在上面附魔,他們與銀冠密林的王做了一個交易,精靈的王為這柄短槍附魔,令它能夠抵禦能量與酸液帶來的損傷與傷害,並且鋒利無匹,銳不可當,但在矮人們用這柄短槍(呃,對於矮人們來說是長槍)殺死紅龍之後,這柄槍就歸銀冠密林的王所有。

    銀冠密林的精靈們一致認為這個價格十分合理。

    臨行前密林的王把它交給了凱瑞本,凱瑞本還以為它會安安穩穩地在自己的次元袋裡直到他回到銀冠密林呢。

    或許這就是密林之王的本意,在吟遊詩人的詩篇中,精靈們的王擁有的強大魔力能讓他窺見過去、現在與未來。但凱瑞本很快便將這個念頭拋諸腦後——密林之王從來就對這種可笑的認知不屑一顧,作為已經在時間的長河中徜徉數千年,上萬年或可能更久的精靈的王來說,他在凝視虛空、水流、火焰的時候,確實偶爾能夠看見一兩條自命運的紡錘上飄然墜落的絲線,但這不是出自於魔力,而是出自於真摯的情感與深沉的思想。

    ***

    秘銀的高腳杯從石桌上掉到地上的聲音清脆而響亮,它在空曠的殿堂裡迴蕩,平靜的水面因此激起了輕微的漣漪。

    密林之王的侍從撿起了滾落到自己腳下的杯子,「王?」他擔憂地問道。

    「沒什麼,」銀冠密林的統治者說:「我只是看到了……」他突然停頓:「看到了……」他沒有再說下去,而是站了起來,他的侍從已經跟隨了他們的王一千多年,但還是第一次看到密林之王的翡翠雙眼中流露出困惑與焦慮。

    精靈的王閉上眼睛,當他再度睜開那雙如同海水,又如同晴空般的眼睛時,那些會引起子民不安的多餘情緒都已經被深深地掩藏了起來。

    「伯林,」他平和地吩咐道:「打開萬維林。」

    ***

    短槍在被交給密林之王時,沒有經過任何清洗,矮人的血與龍血殘留在它的刻紋裡,精靈們用生命之泉的水沖洗它,矮人的血被沖洗乾淨而龍血變成了黑色,它們似乎已經與這柄銀藍色的精金短槍融為一體,無法去除,正因為這個原因,精靈們稱它為「龍血」。

    凱瑞本緊握著他,邪惡的龍血令得刻紋發燙,短槍顫動,彷彿有著自己的生命那樣隨時都會掙脫精靈遊俠的掌控——精靈的法師與戰士圍繞著奇美拉,爭奪它的注意力——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只有一次機會。

    奇美拉的胸膛已經失去了鱗甲的防護,但那是右側而非左側,凱瑞本不知道它的心臟是否依然在左邊的肋骨下跳動,但他沒有選擇的餘地,他迅疾而無聲地奔跑,雙手握住短槍,短槍在刺入怪物的胸膛時順暢而輕盈,奇美拉在最初的時候甚至沒有感覺到疼痛,直至短槍的槍尖攪碎了它的肺泡,它咆哮著垂首向凱瑞本吐出一股冰寒的氣息,但遊俠的手還在短槍上,這股能讓一個獸人瞬間冰凍成塊的寒流與奇美拉體內能夠輕易腐蝕鋼鐵與岩石的血一樣沒能傷害到精靈一分一毫。

    與此同時,克瑞瑪爾撕開了第三份飛行捲軸,他敏捷地躲過一柄獸人投擲過來的梭鏢,攬住凱瑞本的腰,連帶著掀起一陣狂風,把他們兩個儘可能快地丟上了半空。

    這是一個提醒,一個召喚,精靈法師們從自己的次元袋裡抽出了捲軸,精靈戰士們則牢牢地抓住了他們。

    「不不不!不!」奧克斯祭司是第一個發現他們的獵物正準備逃走的祭司,他發狂地跳躍著,從口袋裡掏出一蓬荊棘的種子,往上面吐了唾沫和血,然後揮舞手臂,將它們扔向距離他最近的一個精靈,那是一個精靈戰士,身上還背負著他死去的朋友,那些種子一落進地裡就貪婪地汲取著污血和雪水生長起來,一眨眼間,它們就在主人的旨意下緊緊地纏繞住了兩個精靈,荊棘的刺刺入他們的身體,吮吸新鮮的熱血。

    奧克斯祭司大笑,他晃動他栓掛著一串精靈指骨的手杖,讓荊棘纏繞的更緊,卻沒有殺死他們,還有一個精靈法師,他正努力想要讓他的朋友們脫困。

    他們都沒能注意到,一個人類,一個卑微的,脆弱的,愚蠢的普通人類正從泥沼中緩慢地起身,滴落著黑色污水的手指間握著一支折斷的箭矢,精靈的箭矢,鑲嵌著銳利的秘銀箭頭——他的步伐甚至要比精靈們更輕捷安靜,在那支折斷的秘銀箭以致命的準確度刺入奧克斯祭司的後腰之前,他沒有發出一點多餘的聲音。

    奧克斯祭司驚訝地睜大眼睛,因為他感覺到了劇痛與生命的流逝,在他想起自己已被斬殺過一次時,他的靈魂脫離了軀體。

    祭司的靈魂在黑暗的空中發出一聲淒厲的怒吼,他指著那個膽大妄為的人類,想要施展他保存的最後一個法術,這是獸人之神卡烏奢賜予他的祭司的特殊能力,以報復那些膽敢殺死他的侍奉者的小蟲子——但精靈法師同時投出了他早已預備好的法術,驅散了籠罩在那個人類身上的瘟疫與毒霧。

    在它們的主人死去之後,那些荊棘也失去了令一個精靈戰士無法動作的力量與堅韌,他很輕易地便擺脫了出來。

    那個人類奔了過來,幫助他拉掉那些攀附在他朋友身上的枝枝蔓蔓,精靈戰士意外地發現他居然還有著不小的力氣。

    「帶我走!」他低喊道:「求您們了,帶我走!我是人類,不是獸人,也不是半獸人。」

    「我不知道我是否能帶起三個人。」精靈法師說。

    「我很輕,」盜賊葛蘭哀求道,在那些囚犯轉身逃跑時他按捺住了沒有和他們一起逃走,他的選擇非常正確,那些人被獸人和人類殺死在了城牆下——他躲藏在泥土和屍體下,卻找不到機會逃走,到處都是獸人,這或許是他最後的機會了:「我很輕,輕的就像是一隻兔子!帶我走,只要讓我離開這兒就行!你們不帶我走,我會死的!」

    精靈法師看向戰士,而後者無言地放下了他朋友的屍體,取下她的別針戴在自己身上,法師向死者鞠了一躬,撕開了捲軸。

    「我還有一個火球術,它的火焰能夠融化金屬。」法師說。

    「謝謝。」戰士說。

    葛蘭懸掛在空中,他看著法師投擲出他的法術,那具屍體燃燒了起來,只在須臾之間便化作了灰燼,火焰溫暖了空氣與風,他看向灰白的山脊,知道他只是暫時安全了。

    ***

    「還沒結束!精靈,」祭司丹佛喊道,「還沒結束呢!」
Babcorn 發表於 2016-3-10 14:30
第九十五章 攻城 六


    獸人們向著空中射箭,投擲梭鏢、長矛,祭司翕動嘴唇,召喚禿鷲與毒刺蠅,老丹佛將手伸進他寶貴的皮袋裡,掏出一把混合了精靈骨粉的血粉,灑向奇美拉,「飛吧,我的孩子,飛啊,」他嚷嚷道:「那是你的獵物,是你的血食,是你的祭品!抓住他們,抓住他們!」

    奇美拉歪了歪腦袋,拔出那柄曾經殺死巨龍的短槍,在成為卡烏奢侍者的容器後,作為一個智慧生物的理智與思考能力比生命更早地離開了這具身體,甚至連疼痛都是模糊而斷斷續續的,它不理解祭司丹佛的話,但它記得凱瑞本,那個亮閃閃的生物,他用一根亮閃閃的小棍子刺傷了自己,它在恐懼與憎恨間放聲嘶叫,難聽而銳利的叫聲讓它身邊的獸人都覺得難以忍受——它的骨頭與肌肉在皮膚下翻滾、膨脹、重新排列與組合,最終它們戳穿奇美拉的皮毛,伸向空中——那是一對鮮血淋漓的翅膀,沒有皮膚,只有白森森的骨頭與攀附在上面的肌腱與薄得透明的肉膜,它們上下搧動的時候,深紅色近似於黑色的血從翅膀伸出的地方流淌下來,在地面上積累成一個小潭。

    它飛了起來,非常笨拙緩慢,但它站起來的時候視線差不多可以與巨型投石機的頂端齊平,飛起來更高,它**地伸出了爪子,一個精靈法師險之又險地躲開了。

    「如果你要做什麼,」凱瑞本說,他和其他精靈戰士那樣,轉到克瑞瑪爾的身後抓著他好便於他施放法術:「就趕快做吧。」

    事實上克瑞瑪爾在掃視山谷一遍發現沒有遺漏之後就開始唸誦咒語了,他做出手勢,向投石機下方連續投出兩道火焰。

    帶有衝擊力的火焰準確地擊中了堆放在最高處的小木箱——在克瑞瑪爾移動它們的時候,不是沒有獸人察覺這一奇異的景象,但他們對於人類施法者的伎倆並不熟悉並且愚笨,他們以為這也是祭司施展的魔法之一,甚至還有獸人去幫忙挪動這些木箱把它們堆的更整齊些——這導致了克瑞瑪爾的火焰帶來了一場前所未有的大爆炸。

    異界的靈魂在投出火焰的那一剎那就遮住了自己的眼睛,正如他所預想的,一股巨大的力量將他推向更遠和更高的地方,她聽見了獸人的慘叫聲與奇美拉那古怪刺耳的叫聲,而後嗅到了濃郁的蒜味——他施放了一個戲法驅散身邊的煙霧,那些足以融化岩石的耀眼火焰吞沒了奇美拉與它身旁的兩座巨型投石機,而圍繞著它們的獸人不是在燃燒就是在煙霧中痛苦地嘶吼,包括他們的祭司。

    game.over,克瑞瑪爾想,但讓他無法預計到的是,當他正預備上升以便完全脫離煙霧的包圍時,他突然失去了精靈遊俠所帶來的重量和溫度。

    「凱瑞本!」黑髮的施法者驚慌失措地叫道,而他隨即看見煙霧中有著刀刃的閃光,他十分熟悉的閃光,畢竟凱瑞本不止一次地在他面前使用過那對彎刀——他看見了凱瑞本,他被一條黑影牢牢地纏住,黑影不斷搖動著的頭部分做兩半,每一半都在無情地戲弄著這個精靈——遊俠的彎刀根本無法對如同影子般的黑色虛體產生傷害,「銀冠」和「星光」穿透它就像是穿透空氣,黑色虛體卻能像一條真正的毒蛇那樣貪婪地吮吸著他的血液,吞噬他的身體。

    施法者毫不猶豫地以念力擲出了他所能施放的最強的法術,黑影在發出一聲如同嘲笑般的嘶嘶聲後消失,克瑞瑪爾及時地接住了凱瑞本,並召回了從他無力的雙手中掉落的武器。

    在克瑞瑪爾碰觸到遊俠的時候他就已經徹底地陷入了昏迷,他無暇思索,雖然獸人們已經亂成一團,沒人能想起還一群罪魁禍首需要追擊,但他們最好還是能盡快離開。

    除了之前不幸死去的精靈,他們沒有額外的損失——不,或許還有凱瑞本。

    精靈們拿出了所有的生命之水,治療藥劑,治療術與捲軸,伯德溫召喚了所有的牧師,從羅薩達到伊爾摩特,但凱瑞本被撕開的傷口就像是一個強大的法師或是祭司施加的詛咒那樣無法消除,它在眾目睽睽下不斷地腐爛與融化——從肩膀蔓延到他的脖子、手臂、胸膛,無論是皮膚還是骨頭都化成了烏黑的水,滲透了整張白色的亞麻床單,很快地,他們已經能夠看到凱瑞本顫動著的動脈、氣管與柔嫩的內臟。

    伯德溫抬起頭看向牧師們,眼中的懇求之色能夠打動任何一個心如鐵石之人。

    「請您原諒我們的無能為力,」一個羅薩達的牧師說:「王都的高階牧師或許可以,但我們的力量……還不足以驅散一個魔鬼注入的毒素與負能量。」

    「它還汲取了他的血,」另一個伊爾摩特的牧師說:「大量的,他的生命之火細若一線。」

    ——如果凱瑞本死了,異界的靈魂問道,他是否能夠在牧師的幫助下復活?

    ——不能,曾經的不死者說,人類、矮人、侏儒和獸人都能夠被覆活,只要他們的神祇願意釋放他們的靈魂,但精靈不能,因為他們所侍奉的生命之神安格瑞思是個既頑固又可笑的老傢伙,他的子民尊重生命,也同樣尊重死亡,對於精靈來說,死亡不是終結而是另一個旅途的開端,除非某個精靈負擔著足以改變命運的重任,否則他們是不會回應牧師的召喚,重新回到這個混亂的世界上來的……不,你想幹什麼?

    「伯德溫,」克瑞瑪爾說:「能讓所有的人暫時離開一下嗎?」

    伯德溫迷惑地抬起頭。

    「我或許能救凱瑞本,」黑髮的年輕施法者說:「但請你們離開一下,可以嗎?」

    精靈法師之一看了看克瑞瑪爾,又看了看凱瑞本,遊俠的呼吸已經變得異常艱難,因為他的肺部正在腐爛。

    「如您所願。」他說,向克瑞瑪爾鞠了一個躬之後就毫不猶豫地轉身走出了房間,他是精靈們中最為年長的一位,在凱瑞本失去意識後他接替了前者的位置——精靈們既然願意離開,其他人當然也沒有了留下來的理由,伯德溫最後看了一眼隨時都會死去的朋友,退出房間並且關上了門。

    ——你不能這麼做!巫妖尖叫,他是一個精靈,密林王之子,曾經的不死者氣急敗壞地喊道,他一恢復意識就能猜到這具漂亮的軀殼裡裝著什麼!

    ——我們可以逃走。

    ——然後他會為我們保守這個小秘密?

    ——也許不,異界的靈魂說,但我不想看著他死去。一個伊爾妲已經夠了。

    ——所有的精靈都將回到安格瑞思的殿堂裡,巫妖嘲諷地提醒道,他們在那兒得以安享尊榮。

    ——幾千年,或是一萬年後,異界的靈魂說,但不是今天,不是現在。

    ——但你的冒失行為或許會讓他變成一隻章魚。

    ——?

    ——你不是第一個想到用正能量治療傷者的人,曾經的不死者說,有個法師就曾經將自己的夥伴,一個失去了雙腿的騎士扔進了正能量位面,他的本意是想讓同伴盡快地重獲健康的肢體——但結果是那個騎士長出了整整一打的腿,沒錯,比蜘蛛還要多,可憐的蠢貨,正能量位面有時比負能量位面還要危險,當然,治療類法術能夠在那兒獲得最大增益,但請記住,它也會促進疾病根源的生長或是任由**不受拘束的再生——最終那個騎士絕望地衝向了一群巨人,既沒有穿戴盔甲也沒有攜帶武器,因為沒有哪個法師或牧師能讓他恢復原狀。

    凱瑞本是個精靈,巫妖嘆息著說,而精靈們排斥與蔑視所有非自然的存在,你真想那麼幹?讓凱瑞本成為有史以來第一隻章魚精靈?然後被銀冠密林驅逐,即便死去也無法獲得安格瑞思的召喚,只能在哀悼荒原上徘徊直至被魔鬼或惡魔吞噬——他們倒是不會在意食物究竟是個什麼樣子,凱瑞本的靈魂應該有個相當與眾不同的好味道——他惡毒地評論道,他會憎恨你,詛咒你,無數次地悔恨他曾經把你當做他的朋友。

    ——……呃……那個,我想說……

    ——什麼?

    ——我並沒你想的那麼好,異界的靈魂說,有時候,我也是很自私的。所以……抱歉。
Babcorn 發表於 2016-3-10 14:30
第九十六章 攻城 七



    以為自己要等很長時間,畢竟凱瑞本的傷勢看起來是那麼地恐怖與嚴重,但還沒等他來來回回地在房間外的狹窄走道上踱上個圈,那扇緊閉著的門就被打開了,黑髮的施法者站在門口,面色蒼白,呼吸淺而急促,神情疲憊——從那個危險的任務中生還的每個精靈都是疲憊的,但施法者的疲憊又與他們不同,他看上去就是被割裂或是被奪走了一部分本質,如果他就此倒下長眠不醒伯德溫也絲毫不會感到奇怪。

    克瑞瑪爾點了點頭,現在就算是做出這麼個小動作都會讓他感覺吃力,一個精靈戰士幫助他在房間裡的一把椅上坐下,不過異界的靈魂更想要直接睡在地上,反正這個房間裡鋪設有白熊皮的地毯。

    最為年長的精靈牧師急切地走過去觀察凱瑞本的情況,令人倍感喜悅的,籠罩在精靈遊俠傷口上的不祥的黑霧已然消散殆盡,他看了克瑞瑪爾一眼,得到了一個確定的眼神後撕開了一個治療捲軸,捲軸發出柔和的白光,白光如同漂浮著的雪花那樣輕柔地落在凱瑞本的身上,流血立即停止了,新生的肌肉與筋腱,皮膚就像春天的嫩芽與花瓣急匆匆地生長與伸展,痛苦從年輕的精靈臉上消失,呼吸也逐漸從艱難轉化為舒暢。

    一個女性精靈遞過一個銀杯,杯裡盛裝著閃耀著光點的生命之水,克瑞瑪爾接過來一飲而盡,乾淨的水流在口中還是冷的,到了咽喉就變得溫暖,乃至滾熱,它從他的身體深處蔓延至每一根血管,又被每一根血管帶至他的指尖與腳尖。他輕輕打了一個寒顫,杯差點從手指間滑落,「你需要休息。」那個女性精靈說,拿過杯,她的另一隻手溫柔地搭住施法者的肩膀,以防他從椅上摔下來——她有著與相似的金發與如新葉一般青翠的眼睛,克瑞瑪爾幾乎是立刻轉過頭去——他知道這很無禮,但他深深地畏懼著,畏懼著下一個瞬間她就會看著他露出微笑並說出自己的名字,就像伊爾妲……異界的靈魂一點也不想知道她的名字,他們正處於戰爭之中,她……隨時都有可能死去。

    幸好他們之間的沉默很快就被打破了,「獸人了。」伯德溫的扈從氣喘吁吁地說:「爵爺讓受傷的人和需要休息的法師退回雙塔。」

    他所說的雙塔就是矗立在重堡壘,雙重城牆與內城區之間的那兩座高塔,一座屬於精靈,一座屬於人類法師,克瑞瑪爾當然和凱瑞本在一起。

    ——或許我們應該在所有人無暇顧及我們的時候離開,曾經的不死者無趣地拍打著他的顎骨,我知道他們有一條隱秘的地下通道。

    ——凱瑞本一直昏睡著,他未必知道發生了些什麼。異界的靈魂有氣無力地說,他第一次知道靈魂也會腳下打轉,眼前發黑。

    ——這很正常,巫妖說,你向精靈們的生命之神安格瑞思祈禱了不是嗎?

    異界的靈魂小小的吃了一驚,之所以是小小的,還是因為他現在正掛著一個虛弱的dff。

    是的,在割開自己的手臂,看著自己被光點充盈因而變得如同水銀般明亮閃耀的血液往下流淌的時候,根正苗紅,接受了十幾年無神論教育的異界靈魂祈禱了,不是向他的世界裡的神,不帶一絲褻瀆與輕忽,他認認真真,虔誠至地向精靈們的神安格瑞思祈禱——他不知道該怎樣祈禱,也不知道那些他在他的世界裡聽到過的「至高無上」「愛」「福音」是否能夠博得異世界神祇的歡心,他結結巴巴,語無倫次地祈禱,呼喊著安格瑞思的名字,希望他能將視線投向這裡,投給他最親愛的孩,一個正直而純潔的精靈,懇求他容許自己的血液在凱瑞本的身上發揮應有的,正確的效用,千萬別讓凱瑞本死,也別讓凱瑞本變成有史以來第一個(只?)章魚精靈。

    ——安格瑞思回應我了?

    ——也許。曾經的不死者說,因為他有那麼一小會兒不由自主地想要將自己蜷縮起來塞在任何一個黑暗的角落裡,同時還感到噁心想吐,想吃點酸的。

    ——可我不是精靈啊,異界的靈魂糊裡糊塗地說,我也不信奉安格瑞思。

    ——誰知道呢,巫妖不耐煩地說,反正你的精靈活了,並且沒有長出八條胳膊。

    ——嗯,異界的靈魂說,那麼,剩下的拜託你了——如果……他遲疑了一下,如果沒有……沒有……我是說,那些可能威脅到我們生命的事情發生,你可以……暫時留在這兒嗎?

    ——視情況而定,巫妖說,但我保證不會因為一根砸到了腦袋的羽毛而哭喊著跳起來逃跑的。

    ——謝謝,異界的靈魂高興地說,緊接著他就毫無防備地倒了下去。

    巫妖沒有急著上浮,在規定的時間到來之前,他即便上浮到了識海表面也是無法操縱這具身體的,他早就試過了——他安靜地呆在原地,而那個很像是一大塊無色水母的靈魂正從表面緩慢地下沉至深處——也就是他所在的地方,他「注視」著它,它的輪廓還是那麼模糊,但可以確認的,它要比不死者第一次看到它的時候更為凝實。

    它是脆弱的,膽小,並且無知,一個地精的靈魂或許還要比它更強壯些,巫妖曾以為它只是個無用的累贅,或是一個特殊的懲罰工具,他教導它利用這具身體血脈中蘊含的魔力施放法術,因為他從未認為這個卑賤的小賊能夠成為一個法師——它的精神力在最初的時候並不那麼強,更正確地說,是薄弱與渙散,它在習的過程中犯下的錯誤與造就的失敗累積起來足以令一條活了幾千年的巨龍發瘋。

    後來它漸漸變得熟練甚至擅長施放法術了,但巫妖認為這更多的與這具身體裡流動的血液有關——他必須承認自己犯了一個錯誤,曾經的不死者想,它或許並不是一個單純的意外。

    一個神祇,即便是善神,也不會去傾聽一個無信者的祈禱,在他們的世界裡,一個無信者比一個偽信者更不值得眷顧,因為後者至少還有過信仰,即便他並不虔誠——沒有哪個無信者能夠在第一次祈禱時就能獲得神祇的回應,即便他跪伏的是一個邪惡的神祇,並且奉獻了一個村莊,或是一個城市的生命作為祭——因為他們的不信將會動搖所有神祇的根基,他們是所有神祇敵視的對象,他們無法如願,也無法獲救。

    但這個來自於一個沒有神祇的世界的靈魂成功了,精靈的生命之神回應了他的呼喚——巫妖現在已經能夠確定那些如同指引般的輕柔呢喃正是來自於安格瑞思,單純地給出鮮血只會讓身體疲憊,靈魂的疲憊只會來自於更高層面的虧損。

    ——希望你只是為了你的民而來,安格瑞思。巫妖陰沉地說。

    ***

    伯德溫站在塔樓上向下望去,獸人們擁擠在一起,他們的眼睛如同野獸一般在黑夜中閃亮,匯聚而成的不祥光河從隘口的彼端蔓延至雷霆堡的城牆下。

    「他們已經沒了攻城錘,也沒有巨型投石機,」一個首次在雷霆堡服役的騎士迷惑地說:「但他們仍在繼續進攻。」

    「獸人不是人類,」伯德溫說,「他們之前可從未有過巨型投石機和攻城錘,但他們仍然攻打了雷霆堡六年之久。」

    一千五尺的城牆如同遭受到海嘯擊打的巨岩,獸人在城牆下堆積如山,他們踩著同伴的肩膀脊背甚至腦袋,狂熱地向上攀爬——只有很少的地方需要豎起長梯,投出抓鉤——與還未發揮作用就被伯德溫毀掉的攻城錘來說,巨型投石機發揮了不小的作用,它投射出的白磷陶罐擊碎了城牆的堅冰盔甲,並在石磚上留下了數之不盡的坑窪,獸人們可以藉著這些凹凸不平的地方直接攀上城牆——他們咬著粗陋的骨刀鐵劍,或是直接使用牙齒和爪,只有一小部分獸人穿著盔甲,其他大多是一整塊皮毛製成的皮甲,拼接著零碎的鏈甲,但他們的皮毛就像野豬那樣塗滿了松脂,普通的士兵根本無法刺穿它們。

    所以人類用沸水滾油和瀝青招待他們,每一鍋都能帶來長久不絕的哀嚎慘叫,除了這些,更多的士兵們在城牆上奔跑,砍斷抓鉤連接著的繩,推開梯,伸出長矛刺擊每一個敢於探出城牆以外的獸人腦袋,但只有平衡感佳的精靈能夠站在伸出城垛的木平台上向下射箭,他們的目標集中於那些穿著鐵質盔甲的獸人勇士,後者是最容易對人類的防線造成威脅的。

    騎士們身著鏈甲,揮舞著寬劍與長劍,也有錘和連枷,他們和精靈一樣,主要對付那些普通士兵無法應付的強壯獸人——其中最為矚目的莫過於伯德溫和他的騎士,他們都是泰爾的追隨者,泰爾的光芒始終照耀著他們,幾乎令人們以為黎明已經提前到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6-3-10 14:31
第九十七章 攻城(八)


    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雲層緊壓著的城牆,獸人的攻襲一如狂潮又如熔岩,披裹著皮毛的屍體在城牆下累積凝固,成為新一批獸人士兵的階梯踏腳。

    一個精靈法師揮手將一個能夠烹煮整條野牛的大鍋掀翻,裡面已經融化卻還未變得滾燙的黏膩黑油流出鍋邊沿,澆淋了下方的獸人一頭一身。在看守鍋的人類士兵叫嚷著「還沒熱呢」時,他又取下了火把突出的一根小枝條,點燃它後擲向那個還在津津有味地舔抿著嘴邊油脂的獸人——這些油脂都是從商人們自臨海諸國與領地集來的廢棄的鯨魚油。那些被用來煎炸食物的鯨魚油,價格本來就很低廉,在經過無數次重複使用後,即便往裡面投入一塊冰也會被它污染成黏膩骯髒的黑色,這種無用的油脂不能直接倒入泥土河流或是下水道,不然土地上會寸草不生,河流裡的魚兒會被窒息而死,下水道會被堵塞——領主和國王允許北地的商人們以一個近似於免費的價格收購它們,只求它們能夠盡快被運走。

    所以它們多半還帶著苦澀的甜味,奇特的辣味與混雜不清的香味,對於頭腦簡單的獸人士兵來說甚至可以說是一個小小的誘惑,在它還沒有那麼燙的時候。

    燃燒的小枝引燃了滿身油脂的獸人,他在胡亂拍打與墜落的過程中又殃及了更多攀附在石磚上的獸人,於是城牆上多了一條窄而長的獸人火把,他們嚎叫著,掉了下去,並且瘋狂地四處奔跑——獸人的勇士們不得不走出去,先將他們殺死,免得的陣形在沒能碰觸到雷霆堡城牆的石磚之前就趨向潰散。

    人類的士兵聰明地倣傚了精靈法師的做法,這種方法不但殺傷的敵人更多,而且更快,也更節約燃料,畢竟將油脂融化與將油脂燒煮至沸騰是兩回事——十之八**九大鍋中的冰雪都被改換成了油脂,雷霆堡的整條城牆都燃燒了起來,新的備用弩炮與小投石器也被運上了垛口,十二尺長的弩箭與缽盂大小的石塊如同暴雨冰雹般傾斜而下,它們帶來的死亡之雲籠罩在獸人士兵的頭頂,逼迫他們放棄進攻,轉身逃跑。

    「你聽到了嗎?」在人們歡呼的間隙,最為年長的精靈法師問道:「鼓聲。」

    「不應該是現在,」滿懷憂慮地說:「這才是第一天。」

    「這場戰爭中不同尋常的東西多了。」精靈法師說。

    在獸人們呈現出頹勢時,「暴雪」部落的首領格什注視著祭司的弟們從他的帳篷裡搬出了一面皮鼓,鼓面的皮是從一個精靈的身上活生生地剝下來的,非常完整,沒有一絲疤痕,也沒有黑痣與色斑,並用同一個精靈的血染紅,鼓身出自一條巨龍鋸斷後掏空骨髓的脛骨,圓頭釘和箍都是精金。

    「你確定要這麼做嗎?」格什說,「你已經失去了卡烏奢的寵愛,你甚至無法治癒你的傷。」

    「我已經將我的血肉祭獻給了偉大的卡烏奢,他會傾聽我的願望。」丹佛說,他的臉就連獸人也難以直視——精靈們引發的爆炸殺敵了卡烏奢侍者的寄生體,殺死了名祭司承受神恩的勇士與數以計的士兵,丹佛被甩向山壁,他奇蹟般地沒有死去,但爆炸中飛出的石塊與木片削平了他的臉,他失去了一條手臂,一隻手,還有一隻腳,但他依然保持著最強祭司的威嚴,端坐在由四個獸人抬著的皮兜上,指揮他的弟抬出他的皮鼓。

    每個獸人在出戰之前都喝過所謂的「勇士之酒」,格什不是很清楚,但他知道這種酒裡有著一種很小的蟲,當祭司拍打這面精靈皮鼓的時候,這些蟲會鑽進他們的腦裡,操控他們的思想和行動。

    「你只是想要殺死他們。」格什醜陋地笑了笑:「因為你的兒死了。」

    「如果不是他們過於怯懦,」丹佛說:「我的兒會活著並且取得勝利。」

    「然後他就能堂而皇之地取代我了。」

    「偉大的卡烏奢會因為你縱容人類殺死一個勇士而給予他所能給予的最為嚴厲的懲罰。」丹佛說。

    我期待著,格什在心裡說,但他並沒有訴諸於口,卡烏奢並不是一個寬容的神靈,於是他改換了一個說法:「會比你更重嗎?丹佛?」他無禮地直呼祭司的名字:「你將我們的勇士與士兵送到了人類的箭矢與石頭下面。」

    「我們還有更多的士兵,而偉大的卡烏奢會將欣然接收這份盛大的祭獻。」丹佛說,這裡他倒和格什不謀而合了。

    格什不再說些什麼,他抱起手臂,目送祭司和他的皮鼓分開戰陣向前緩慢行去,丹佛已經舉起了裸露在外的尺骨和橈骨,有節奏地敲打起鼓面。

    人類之前取得的小小戰果似乎從未存在過,獸人再一次向雷霆堡的城牆發起了瘋狂而浩大的進攻,與之前不同的是,他們似乎已經不再感覺到疼痛與畏懼,他們的眼睛變得紅色,肌肉鼓脹,動作迅猛,即便被火焰吞沒燒灼,被弩箭貫穿,被石頭砸碎骨頭,只要四肢仍然能夠動作,被奪去了自我的獸人們就能毫不猶疑地繼續向上攀爬——遍佈毛髮的爪一隻緊接著一隻地攀上了垛口,士兵們大聲吼叫,用刀和劍砍斷它們,但他們所要面對的敵人實在是多了,伯德溫的民疲於奔命,顧此失彼——一個,或是更多個直立行走的熊與惡狼撲向他們,用劍骨刀爪牙齒和身體的重量或是燃燒著的火焰殺死所能抓住的每一個活物——唯一能夠延遲他們腳步的大概只有食慾了,一個胸腹被法師施放的法術撕開,踩著自己掉落的內臟艱難行走的獸人咬下了一個士兵的臉,肉從他的喉嚨下去,又直接從斷裂的食道滑出了他的體外,但他還在吃著,充滿喜悅地。

    只有騎士與法師才能組織起有效的反擊,法師向遠處的獸人投擲火焰與雷電,並且能夠為騎士們施放保護與治療性的法術,但法師們需要騎士的保護,而且他們必須斟酌著使用寶貴的法術——在獸人看似無窮無盡的時候,他們可不會適時停戰以便施法者休整與查看記憶他們的法術書。

    伯德溫的小扈從是無法獲得法師協助的騎士之一,他已經竭力拚殺了近半個夜晚,即便有著泰爾的眷顧,他的精神與**也已經到了限,伯德溫注意到了,他命令這個年輕人和其他幾個精疲力竭的騎士進入箭樓,那兒有精靈法師與生命之水。

    伯德溫身邊的法師施放了一個法術,飛彈打飛了他們必經之上的幾個獸人,小扈從和他的同伴們快步奔向箭樓,箭樓上的士兵向下射箭以保證他們的安全,一邊大聲喊叫催促,小扈從是最後一個踏上階梯的,喊叫聲突然變得大而激烈,他在明白其中意義之前就被一塊巨大的陰影籠罩——一個有著九尺高的獸人勇士攀上了城牆,人類的箭矢穿透了他的鼻和手臂,被血污與皮毛覆蓋的背脊燃燒著,散發著焦香與臭味,但他恍然無覺,只一心一意地抓住了小扈從的腳踝,年輕的騎士被舉了起來,獸人在人類驚恐的大喊中把他撕成了兩半。

    他是伯德溫身邊最為年輕的扈從,沒有之一,他沒有父母,也沒有妻兒女,而在他死去之前那短短一瞬,他想到的只有兩個人,他的主人伯德溫爵爺,還有他的愛人——弗羅的祭司。

    梅蜜在高地諾曼的王都,距雷霆堡有著千里之,她很安全,真好,他這麼想著,陷入了永遠的黑暗之中。
Babcorn 發表於 2016-3-10 14:31
第九十八章 墮落


    而遠在千里之外,一座有著幾十個房間的龐大宅邸中,弗羅的祭司梅蜜正伸長了手臂,將手指撮著的一縷香料撒入由輝石粉末加熱的銅香船,然後探過身體,深深地嗅吸著自爐中升騰而起的,氣味馥郁的薊色煙霧。而她身邊的潘妮睜大了眼睛,好奇而專注地追尋著她的一舉一動,她覺得這個弗羅的祭司既神秘,又漂亮,充滿著即便是個女人也不得不為之折服的魅力,她完全地被梅蜜吸引住了。

    「來聞聞它,」梅蜜習慣性地以那種甜蜜沙啞的聲音呼喚到:「潘妮,這可是很難得的。」

    潘妮小心翼翼地翹起鼻子嗅了嗅,她聞到了胡椒、紅醋栗、蜂蜜的氣味,還有其他一些她無法辨識或是不知道該如何形容的氣味——她和伯德溫盡情地歡樂後她能在他身上嗅到的那種氣味,但要更加濃郁、淫*靡,它們就像針那樣直接刺入了她的鼻子,她失禮地打了個噴嚏,還搖了搖頭,當她發現自己幹了些什麼後,她臉上的層層厚粉幾乎無法掩蓋得住厚重的紅暈。

    弗羅的祭司寬容地笑了,「它能讓你變得更美。」她說,一邊拿起一面很小的銀鏡,潘妮在銀鏡中看到了自己的眼睛——它太小了,只能容納面孔的一部分,貴婦人與弗羅的祭司們將它懸掛在腰帶上,既是裝飾又能隨時查看自己的妝容——曾經的紡紗姑娘從未看到過那麼動人的一雙眼睛(雖然視線模糊),黑色的瞳孔放大到了正常尺寸的三倍,平平無奇的茶色虹膜縮窄成金褐色的細圈,眼中充盈著淚水,倒映著漂移不定的燭光……她眨了眨眼睛,鏡子中的眼睛也跟著眨了眨。

    「一份沒藥,三份**,半份顛茄,一份硝酸,一份銅,」梅蜜歌唱般地低吟:「價格昂貴,但物有所值,每個看到這雙眼睛的男人都會無法自拔地愛上它的主人。」

    「這是……魔法,還是神術?」潘妮問。

    「只是藥物而已,」梅蜜又往香船裡面加了一點香料,「來吧,再多聞聞——它的效用還很多呢——潘妮,你會喜歡它的。」

    潘妮依照她的話去做了。

    煙霧散發出的氣味奇異而古怪,說實話潘妮一點兒也不喜歡這股味兒,也不習慣,但她這幾天確實從梅蜜那兒得到了不少好處,她的皮膚變得白皙細膩,嘴唇變得嫣紅而ru房脹痛——梅蜜說這是它開始二次生長的徵兆,她信任這個弗羅的牧師,而且,其他的貴婦人,男爵夫人,子爵婦人甚至伯爵夫人也都在這麼做,看看,在這個溫暖奢侈的房間裡,只搭著一件寬鬆的絲袍,內裡不著一物的美貌婦人不是比比皆是嗎?

    她們在這兒縱情歡樂,跳舞,唱歌,無節制地飲酒,品嚐蜜糖,說著一些只能夠在女子與女子之間流傳的有關於男性的笑話,彼此撫摸,親吻,感覺疲憊的時候既可以回到屬於自己的房間休息,也可以就地躺下——這個房間裡到處都被白熊皮覆蓋著,而四處堆積的絲絨靠枕就像是茫茫雪原上綿延不斷的猩紅丘陵,女子柔軟而**的身體則如同流淌其間的肉色河流。

    潘妮又吸了兩口,在吸入足夠多的煙霧之後,她覺得那氣味似乎並不像她一開始以為的那樣奇特刺鼻,相反的,它的氣味如此地芬芳誘人,她咯咯地笑了起來,她想起了伯德溫,想起了他們的小屋,又黑又小的泥棚,他們養的豬和他們睡在一起,臭烘烘的熱量從豬和伯德溫的身上輻射出來,讓她覺得安心快樂——她的精神先於**潰敗,而身體也很快隨著精神的放鬆而鬆弛,她沉甸甸地傾倒在梅蜜身上,梅蜜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推倒一邊。

    弗羅的祭司向銅香爐裡撒了最後一點香料,然後在它生出更多的煙霧前轉過頭去:「潘妮,你要按摩嗎?」她輕聲問:「我覺得你需要一次痛痛快快的享樂。」

    潘妮含糊不清地唔了一聲,梅蜜聳了聳肩,站了起來,她搖晃銅鈴,一個只穿著一條絲綢褲子的俊美少年推開門走了進來,他在潘妮身邊跪下時梅蜜踮著腳尖,安安靜靜地走了出去。

    梅蜜徑直穿過走廊,在一個交叉口轉向左側橫廊,她在那一扇扇看似並無不同的雕花木門上尋找,在雕刻著一蓬曼陀羅與茴香花的門前停住,她尊敬地叩響了精緻的門環,門自行打開了,然後在梅蜜的身後關閉。

    一絲不掛的男爵夫人斜倚在床上,房間裡好像只有她一個人,但梅蜜知道男爵夫人並不是一個施法者,她剛才或許正在忙於用自己的身體招待一個法師,一想到這個,梅蜜的鼻子就不由自主地隱隱作痛——還在尖顎港的時候,她和一個半食人魔,半身人、人類臨時組合起來的盜賊團夥合謀起來企圖搶掠一個陌生而富有的旅客,誰都沒想到的是他居然是一個施法者,他殺死了梅蜜的同謀,敲斷了梅蜜的鼻子。

    梅蜜用祈禱來的神術治好了自己的鼻子,但從那以後,她只要一見到施法者鼻子就會痛,而且她總覺得它有點歪。

    「我們的潘妮小甜心怎麼樣了?」男爵夫人問。

    「正做著一個好夢呢。」梅蜜說,投入銅香船裡的香料除了她說出的那些以外還有著被人們稱之為魔鬼手指的菌類經炮製後製成的藥粉,據說只要使用得當,它能令得一個最為虔誠的白袍墮落——梅蜜只聽說個這個,使用還是第一次,它的效用並不像吟遊詩人所說的那樣顯著直接,弗羅的祭司想,為了取信潘妮,她也吸入了加有魔鬼手指的煙霧,它似乎並不那麼難以擺脫——或許這正是它最為危險的地方。

    不過有一點梅蜜還是能確認的,那就是這種藥粉確實十分昂貴,它論克買賣,價格雖然時有浮動但都不會低於一千枚金幣——如果有施法者急需,這個價格還會翻上一番或更多。

    潘妮曾和梅蜜說過,她曾經送給了男爵夫人五千枚金幣,這是一大筆錢,問題是,單單就今天的魔鬼手指藥粉而言,男爵夫人就做了一筆虧本買賣。

    弗羅的祭司竭力將自己的疑問按捺與隱藏起來,男爵夫人雖然只是個男爵夫人,但她是這個安樂窩的主人,她的裙襬與身後可能隱藏著不下一打動動手指就能讓梅蜜從此消失的無影無蹤的男人——她恭謹地彎下頸脖,聽候吩咐。

    ***

    巫妖在曬太陽,對以一個曾由負能量主導與支持的不死者來說,這不比伯德溫在敵人的刀劍獠牙下赤身**的沐浴更輕鬆些——即便他知道陽光對他現在的身體有益。

    他打開自己的法術書,試圖依靠著記憶法術來忘記這種難以言喻的不適感,但隨即他就聽到了敲門聲。

    來人正是雷霆堡的領主,伯德溫爵爺的騎士中的一個,他見到法師後立刻以手按肩,行了一個簡單快捷的戰時禮,他的鏈甲、武器因為這個動作而誇嚓作響。

    「尊敬的法師克瑞瑪爾,」他說:「爵爺請我代為轉達他的歉意——他必須盡快見到您,事情緊急,非常重要。」

    「當然,」巫妖將法術書收進懷裡:「不過我能問問是什麼事嗎?」別告訴又有個什麼人被蛇或魔寵咬了,他沒有那麼多的血可以免費提供!

    「盜賊葛蘭,」騎士一邊退後,為法師讓出通道,一邊說:「您還記得這個名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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