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魔法] 聖者 作者:九魚(連載中)

 
Babcorn 2016-3-10 12:52:14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37 389382
Babcorn 發表於 2016-3-10 15:26
第一百四十九章 隊伍(十七)


    半龍頑強地抵抗著魔法的力量,他的尾巴纏繞著一根有著雙人合抱那麼大的石筍,而伸出了彎曲指甲的雙手牢牢地抓住了裂隙的邊緣,火焰從他牙齒間噴吐出來——這是他沒有預料到的,這個法師依舊保留著一個或更多強有力的法術,但半龍無論如何也不認為自己會估算錯誤,他和那麼多的施法者面對面地爭鬥過,甚至曾在一個半巫妖的手下僥倖逃生,不,或許不該那麼說,因為他並不是憑藉著自己的力量逃出來的,而是被那個該被淨化一萬次的半巫妖丟回了無盡深淵,他憎惡與滿懷疑竇地看向那個黑髮的施法者,因為兩者使用的方法竟然是一樣的。

    這只可憐的混血雜種體內有著一半魅魔的血,比起那些真正的魔鬼來,他要弱小的多,但他同樣無法避免無盡深淵的召喚——魔鬼在被殺死後會重新回到無盡深淵,在那兒被囚禁一百年後才能再次尋找機會回到他們渴求的主物質面,這是主物質界的施法者們最常使用的方法之一;但如果有個強力的牧師施放出了一個正確的驅逐神術,無盡深淵的巨口也會順服地張開,將它的孩子吞回腹中——半龍在看到那個牧師對著小劣魔施放神術的時候突然想起了這一點,但他已經被抓住,並且投向黑色的裂隙——無盡深淵是個永無饕足的怪物,它會將所有能夠抓到的獵物拖回它的領域。

    那個黑髮的施法者向他眨了眨眼睛,微笑了一下,做出手勢,一記重踏術擊中了半龍,生滿了鱗甲的怪物發出一聲扭曲的嘶叫,不單為了這一記重擊,還因為伯德溫正在如同砍伐樹木那樣砍伐他的尾巴。

    祭場的主人知道如果自己堅持下去只會受到更多的傷害,而他之後將會有很長一段時間需要面對數不盡的魔鬼與惡魔,他艱難地放開了自己的手指。而在裂隙徹底關閉之前,精靈的一枚秘銀弩箭緊隨著他飛了進去。

    「弩弓?」盜賊問,他的視力很好,看到那枚小小的弩箭在半龍的鱗甲前彈開。隨即閃出了一道耀眼的光芒。

    「一點小提示。」凱瑞本微笑著說,這種弩箭是精靈們用來與遠處的同伴呼應聯繫的,光芒柔和卻令人矚目,並且會在空中懸掛很久,無盡深淵中沒有主物質面的太陽與月亮。它的光永遠是晦暗並且混沌的,而精靈們的信號弩箭十分類似於那些白袍身上散發出來的聖光,深淵中的產物會迫不及待地追索過去,想要一探究竟,至於半龍是不是會被他們當做一頓新鮮的美餐剖分殆盡,這就不是他們能夠決定的事情了。

    精靈遊俠將弩弓放回自己的次元袋,他注意到,葛蘭的手裡也提著一個黑色的,有著絲綢光澤的柔軟袋子。

    「我從那個怪物身上取下來的。」盜賊並沒有隱瞞的意思,他將手臂伸直。讓所有人都能看到自己的戰利品。

    「什麼時候?」伯德溫驚奇地問道,他沒有取回雙刃斧,它已經被半龍的血液腐蝕了,斧面上出現了條條裂紋——盜賊看了他一眼——前聖騎士目光清澈,似乎並不帶有懷疑與職責,葛蘭眯了眯眼睛,「就在剛才,」他說:「也只有那個時候,其他時候我根本無法接近他。」

    他將次元袋交給克瑞瑪爾:「看看吧,法師。裡面或許有您想要的東西呢。」

    克瑞瑪爾頗有點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即便是某些方面堪稱遲鈍的異界靈魂也能感覺到盜賊正在試探著博得他的好感(他並不知道巫妖在進入沼澤前給他打了一張好感牌),但葛蘭說的很對,擁有魔鬼血統的半龍也是個施法者。雖然他似乎更喜歡肉搏,但出自於這些邪惡生物的私人物品基本上都會有防護與詛咒用的法術。

    梅蜜向前走了兩步,她仍然有些虛弱,而且即便半龍消失,蝙蝠與蛾子相互爭鬥而死,他召喚而來的沼澤依舊是存在的。她憎惡地拉扯掉一條沿著她的小腿往上攀爬的多足蟲,就算是間隔著靴子,兩腳沉浸在淤泥中的感覺仍然讓她感覺快要瘋掉,她覺得無論他們要做什麼最好都別放在這兒,這個時間來做——但現在另幾個人的注意力好像都被那隻小小的次元袋吸引了。

    「魔法。」凱瑞本最先說,有一個聲音正唆使著他搶奪走這個次元袋,將它佔為己有。

    「很強烈。」克瑞瑪爾接著說,他將次元袋掛在自己身上。

    「略微有一點。」盜賊說,「看來它對人的影響主要體現在施法者身上。」

    「凱瑞本也是施法者?」梅蜜問。

    「不,精靈們只是對魔法敏感而已。」伯德溫回答道,而後他轉向了盜賊:「說真的,」他說:「我真不明白他們為什麼會放棄你,你看,一個能夠從魔鬼身上竊取東西的能手——哪怕那只是半個魔鬼,並且虛弱,但那也是個可怕的敵人。他們難道就沒有想過要設法挽救你一下嗎?」

    「希望你不是在諷刺我,」葛蘭說:「真正的原因你應該知道……因為你看到過,」他說:「而且你又要看上一次了。」他剛說完就倒了下去,倒在梅蜜身上,幾個呼吸間就變成了一個真正的死人。

    「哦,不!」凱瑞本說。

    同樣看到過這一奇異景象的施法者立刻伸出手,將葛蘭倒下位置的泥沼化為了一片堅實的冰面,盜賊的身體直挺挺地摔在上面,發出一聲沉悶的響聲。

    梅蜜突然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她以為是因為之前祈禱的神術耗費了她太多的力量,但她的腳下搖晃個不停,就連支托著盜賊身體的冰面都在晃動並且出現裂紋——她本能地向下看,深黑色混雜著暗綠色的泥沼中有什麼東西正在湧動著。

    一根細長的鐘乳石掉了下來,然後是更多。

    「該死!」伯德溫喊道:「這兒要崩塌了。」

    法陣所蘊含的魔法能源原本將要以「凹角」村莊的人類為養料,孕育出一枚邪惡但有著龐大力量的果實,現在它的根源被破壞與阻截了,但其中的汁液仍在流淌,它們在斷裂的關鍵部分蓄積起來,刻印在法陣中的線條隨著魔法力量的增強而逐漸難以荷載。現在它們就要衝破障礙與限制,毫無顧忌地迸發出來了。

    黑髮的施法者將那隻次元袋掛在自己的腰帶上,做出手勢,一個法術衝向溶洞的頂端。原本就不堪重負的頂部碎裂了,一點明亮的白光射入黑暗的洞穴。

    而第二個法術造成的效果及時地籠罩在凱瑞本與其他人身上,免得他們被接踵而來的巨石砸成小餅餅。

    他在做出第三個手勢的時候向其他人微笑了一下,「想要試試看飛嗎?」他問。

    「葛蘭怎麼辦?」伯德溫喊道:「諸神在上,他正在變成粉!」

    &&&

    冒險者們渾身是傷。又餓又累,除了克瑞瑪爾,無論是精神還是身體都已是強弩之末,梅蜜已經只能依靠著四肢爬行,事實上她覺得自己居然能夠堅持到現在完全是一個神賜的奇蹟,而伯德溫的面色蒼白的就像是那群蝙蝠,他失去了太多的血,受盡折磨,一路奔逃至此,迄今都沒機會休息。凱瑞本看上去還好,但也只是「看上去」還好,裝著葛蘭的口袋被克瑞瑪爾提著,他還帶著精靈的弓。

    樹林就在他們身後沉沒。

    他們在一片狹小的空地上暫作休息,克瑞瑪爾將口袋倒過來,那些猩紅的粉末已經開始凝結了,因為口袋的擠壓,它們有些打結和變形——梅蜜靠在伯德溫身上,緊皺著眉毛,「它們還會恢復原狀嗎?」她小聲地問道:「如果……」她抿了抿嘴唇。「如果,我不是說,但是……我只是假設,如果少了些一點。畢竟我們剛才都很匆忙,他會缺少點什麼嗎?」

    克瑞瑪爾無言地看著那一堆,說實話,它的觀感比起融膠怪還要差點,他回憶著,在他們發現葛蘭正在變成粉末的時候可真是手忙腳亂了一陣。異界的靈魂發誓自己真是沒有想起這個問題——幸好那時他還來得及中斷法術,不然他可真不知道如何在一個空曠的溶洞裡如何將那些飛散的粉末找回來——而且他,還有凱瑞本在抓起這些粉末塞進袋子的時候只能說是幾乎沒有遺漏,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弄丟了葛蘭的一根小手指或是門牙。

    梅蜜不再說話,只是緊盯著粉末的變化,她在施法者與凱瑞本忙於收拾那些粉末的時候確實有想到過趁機做些什麼,但她已經精疲力竭,不能保證自己玩弄的小手段不被發現,對施法者與精靈來說,她只是一個近乎於無用的贈品,而他們必然是會討厭一個企圖謀害同伴的傢伙的,她也許會被趕走,最後她決定不去冒險。

    等待的時間並不是很長,葛蘭恢復了第一聲沉悶的呼吸後,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他們方才並肩作戰,即便葛蘭是個危險陰沉的盜賊,他們也不想他就因為這麼個可笑的理由死了。

    「動一動。」遊俠提醒說:「有那兒不舒服嗎?」

    盜賊依言慢慢地站了起來,做了幾個動作,「沒問題。」

    他從精靈那兒拿回了自己的衣服,然後向伯德溫瞥去一眼:「您現在知道我為什麼會被放棄了吧。」他隨時都有可能死去,化為粉末,就算他能從神祇那兒偷東西都沒用——死亡之神的詛咒不解除,他所接受的每一個任務都有可能失敗——公會不需要這樣的成員,葛蘭覺得自己或許還得感謝諾曼的約翰公爵,哦,現在他是新王,如果不是他的逼迫,公會很有可能會把他賣給一個紅袍。

    「之後我們怎麼辦?」他問施法者。

    「暫時先回『凹角』,」施法者說:「我們需要休整。」

    「是的,」精靈說:「我們可以好好睡上一覺,洗個澡,吃點東西。」

    「多久?」

    「至多兩天。」遊俠說:「第三天的一早我們就出發。」

    「我們為什麼不多待幾天,」梅蜜問,她感覺自己得休養上一整個月才能夠恢復得過來:「您們說過最起碼要十天才會有王都的命令轉達到這裡?」

    「一旦祭場消失,伊爾摩特的牧師會立即趕往最近的城市向神殿通報這一事件的——而距離這裡最近的城市,騎馬的話是三天。」

    「難道他會出賣我們嗎?是我們救了他,還有他的村民。」

    「啊,」精靈溫和地說:「千萬不要試探人心。」

    &&&

    盜賊的學徒在星光河與白塔內河交界的位置來迴游逛,這個任務非常無聊,因為他的父親是白塔珠寶行會的首領,所以他對白塔與灰嶺之前的情況要瞭解的比別人多點——灰嶺的精靈們早在一年多前就斷絕了與白塔的貿易往來,他們之前售出的貨物都是之前囤積的,而這些囤積的貨物也即將消耗殆盡了,其中有被買走的,也有被奉獻給公會與領主的。

    那些忘恩負義的精靈!他熟練地咒罵著,他的父親咒罵過這些精靈,而在他成為學徒之後,他的導師與同伴也經常會咒罵與嘲弄那些長耳朵兔子。

    他們只敢躲藏在森林裡,靠著星光河苟延殘喘,如果不是公會的寬容大度,那些長耳朵都會被抓起來,作為奴隸出賣,而他們的精金秘銀,冬蜜鉛紅,就會自然而然地落入公會的皮囊——若不是公會願意給他們一個機會,和他們談判……

    他咕噥著,踢著腳下的石子,直到一道明亮奪目的光芒逼迫他抬起頭來——他看到了一艘船,那是多麼漂亮的一艘船啊,白色,有著四張如同白額鷗鳥般的尖細翅膀,它們張開著,被風托起,飛在奔騰閃爍的星光河上。
Babcorn 發表於 2016-3-10 15:26
第一百五十章 隊伍(十八)


    那艘船如同鳥兒一般在驚濤駭浪間驕傲的飛行,渾身閃耀著比星光河與新月更美的亮光,它的白帆豎起尖尖的角,銀色的花紋在其中流動,與它的翅膀交相輝映最初的時候它看起來很小,小的就像是能夠擺放在手掌上,但年幼的盜賊學徒只是眨了幾下眼睛,它就大到能夠充滿你的視野,直到它在悅耳的呼喚與短笛聲中緩緩停下,負責監視這片河灘的盜賊們已經必須抬著頭,往後退上好幾百尺才能一窺它的全貌。

    「精靈的船。」一個盜賊說,「必須馬上讓領知道這件事情。」他飛也似地跑開了,其他盜賊緊隨其後,沒有人想要去提醒白塔珠寶行會領的小兒子,對他們來說,只是個學徒而不是正式成員的男孩還不算是他們的同僚,他的安危不會涉及到之後的計畫,至於他的導師,既然連他自己都沒有否決領的命令,也沒有想著離開弗羅牧師甜蜜的懷抱,任憑他的學徒在這片荒涼貧瘠的河灘獨自一人擔任所謂的警戒任務,那麼他們又有什麼資格與義務去為他看好這個孩子呢?

    何況這個孩子是個雙巧手,盜賊們並不想為自己在未來增添一個棘手的競爭者,雖然這幾個盜賊長期地處於公會的最低階層(若不是這樣他們也不會被分派到這個任務),也許終此一生也不可能成為一個重要成員或是領,但也不妨礙他們嫉妒著這孩子之前享受過的優裕生活,以及父母兄長的愛,還有人們的尊敬如果精靈們把他殺掉了,那就再好也不過了;如果不,能看著他狼狽不堪,淒慘地哭號著跑回來也是挺讓人感到愉快的一件事兒。

    盜賊學徒沒有察覺自己被「同伴」們無情地拋棄了,他仰著頭,微微張著嘴巴,訝異地看著眼前的一切,繼他所看到的最美麗的船之後船隻的甲板上伸出階梯,一群身著黑色深褐色或是暗綠色長袍的人走了下來,他們的兜帽比少年之前見過的都要來的深和寬大,幾乎遮住了他們的整張臉他們在河灘上輕盈地行走,就像是在滑行,長袍飛舞,幾個人走向了他,盜賊學徒驚恐地拔出了匕,色厲內荏地把它舉高,指向他們。

    「什麼人?」

    「盜賊的學徒,」佩蘭特回答道。

    「還是個孩子。」

    「蝮蛇在它母親的肚子裡就帶著致命的毒液,」佩蘭特冷淡地說:「人類的孩子有時比成人更危險,因為他們不懂得如何衡量得失。」

    「那麼就讓他睡上一會兒吧。」佩蘭特的同伴,精靈法師說,他做出手勢,但被佩蘭特製止了:「不要浪費你的法術,」德魯伊說,他靠近那個孩子,在後者孤注一擲想要撲上來用匕刺入他的腹部時揮動手指,細微的褐色粉末隨著德魯伊的動作釋放,在吸入它的下一刻年幼的盜賊學徒就一頭栽倒了地上,「我來把他帶到遠一點的地方。」佩蘭特說,然後解開長袍,他的身軀縮小,頭顱變細,嘴部拉長,尖長的耳朵縮進頭裡,羽毛從皮膚下一層層地鑽出來,最後他的衣服掉在地上,一個法師提起法杖,點點它們收進自己的次元袋裡,而佩蘭特原先站立的地方只剩下了一隻形體龐大,神態精俊的巨鷹,即便只是在地上站立著,它的頭顱都能與身形頎長的精靈法師的前胸齊平,法師退後了兩步,巨鷹拍打了一下翅膀,之前戴在手指上而現在掛在腳趾上的指環上的符文出柔和輕微的亮光,一股魔法引起的微風托起了巨鷹重量與體積都相當可觀的身體,它飛了起來,在空中自如地盤旋了幾圈,伴隨著一聲高亢的鷹唳,它倏地自空中撲擊而下,抓起昏睡中的男孩,將他帶上半空精靈們的視力都很好,法師的視線一路追隨著佩蘭特變化而成的巨鷹,它沒有飛出太遠,白塔的城牆外圍有著一片樹林,樹林外是一叢生長茂盛的蓖麻與亞麻,盜賊的學徒被毫不留情地扔進了那裡面。

    「他醒來的時候一定會覺得很癢。」法師說。

    「並且很痛。」另一個精靈法師補充說。

    佩蘭特重又飛入高空,勁烈的狂風迎面而來,彎曲鳥喙邊細小的絨毛不斷地拂動著敏感的鼻孔,他能夠感覺到風穿過他的飛羽,托起他的身軀,在他下方是暗沉的河灘,閃耀的星光河與白塔,它看起來就像是一個被束縛在玻璃球裡的玩具堡壘,精靈的船懸停在星光河上,除了身著短袍的駕馭者以外,這艘船上還有五十名精靈戰士與十名精靈法師他們都是精靈中的佼佼者,甚至比前往雷霆堡服役的精靈更為強悍有力,法師尤其是。

    巨鷹深深地吞入一口冰冷的空氣,他在空中飛翔,掠過河岸邊的樹林,驚起早已入睡的鳥雀,鳥兒們驚恐萬分地從溫暖的巢穴中振翅飛起,在覺是個德魯伊在打攪它們之後它們開始嘰嘰喳喳地抱怨個不停,但佩蘭特出命令時它們還是遵從了或許這就是為什麼我比較喜歡動物而不是人類的關係,佩蘭特思考道,它們的智慧有時遠遠過自以為聰明的人類。

    一些鳥兒已經在產卵或是育雛,佩蘭特告訴他們不必擔心,他召喚植物,牢牢地纏裹與托起鳥兒的巢穴。

    當這一切都被料理妥當,佩蘭特落回地面,這次他變成了一條水滑油亮的大水獺,和灰嶺的無冕之王有著一模一樣的白臉兒和寬大如同鏟子一般的尾巴,他在河灘上跑來跑去,警告那些小生物們很快地,它們從自己的洞穴中鑽了出來,密密麻麻地跑向較高的地方。

    精靈們耐心地等待著,他們並不畏懼白塔的盜賊行會會給他們造成什麼阻礙,他們甚至希望那個領真有勇氣與他們一戰銀冠密林從不直接插手人類之間的爭鬥,但假如遭到了攻擊,他們的反擊會是最為迅疾而狂暴的。

    但等到佩蘭特驅走了周圍的大部分生物,白塔依然在沉睡著,沒有一點跡象表明盜賊公會正在有所動作。

    精靈法師將次元袋裡的衣服拿出來,交給佩蘭特:「可以開始了嗎?」他問。

    「隨時。」佩蘭特說。

    兩個精靈法師聞言做出手勢,精靈的船隻再次騰空而起,溯流而上,與星光河與白塔內河的交界點拉開一段距離後停在預定的位置上,先前的兩位精靈法師念動咒語,風將他們送上空中,這樣他們就能俯瞰河流的交界處以及河灘在今天的行動中,他們是指揮所有的精靈法師都在看著他們的手勢與聽著他們的命令施法。

    第一個被真正用於這個行動的法術是一個猶如雷霆般的聲響,伴隨著巨大的衝擊波,就像是巨人的神祇親身至此並且揮動拳頭砸下來那樣,衝擊波推開了星光河與內河的河水,在數百年或是更久從未暴露於天光之下的河床上留下了一個鮮明的凹痕這並不是唯一的一個,更多的,同樣的法術傾瀉而來,它們逼迫內河與星光河的河水翻滾退後,並在另幾個法師施放的法術下因為極度的嚴寒而冰凍起來內河水位猛然上漲,河水沖擊著河灘邊的卵石與樹林,而星光河變得愈暴躁難安,它咆哮著,不斷地撞擊著冰雪的牆壁。

    第三批精靈法師施放的法術讓交界處的河床鼓起,凸出,數之不盡的泥土從地下被抽出,在魔法的驅使下轉化成堅實的石堤,它起初只有一尺來寬,但隨著法術的不斷投擲,它一直擴展到了有數百尺那麼寬,而高度則與河面齊平,或說略高出一點。

    它將星光河與白塔的內河徹底地分割了開來,以後再也不可能有船隻能夠直接從星光河駛入白塔,白塔的船隻也不可能直接駛入星光河了。

    此時精靈法師們營造的冰凍牆壁已經開始皸裂,龐大的水流壓力是凡人無所想像的,在一聲訇然巨響後,牆壁碎裂,河流直接重擊在新出現的屏障上面,但正如精靈們所預設的,石堤巋然不動。

    「它們能堅持多久?」佩蘭特問。

    「比人類以為的更久,」負責此事的精靈法師意味深長地說:「它以符文盤為基底,而將符文盤交給我的並不是別人,」他微微鞠了個躬表示尊敬:「正是我們的王。」

    ※※※

    安芮抱著她的「兒子」,站在堡壘中最高的塔上往下看,從窗口可以看到整個白塔,而精靈的血統保證了她能在光線微弱的情況下比普通人類看的更遠,更清晰。

    「主人,」她的侍女顫抖著問,「生什麼事兒啦?」剛才的震動把她從床上丟了下來,她還以為是高塔倒塌了呢。

    「精靈們放棄白塔了。」安芮木然地說。

    「這不可能,」侍女低喊道:「怎麼可能呢?您是他們的孩子。」

    「被憎惡的孩子。」安芮說,重又將視線投向外面:「他們拋棄白塔,也拋棄了我。」

    白塔的人們從睡夢中驚醒,他們並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若是放在以前,他們準會跑到街道上觀察情況,與鄰居討論一番,但如今,誰也不想在黑暗的街道上遭遇一個盜賊是的,黑暗的街道,原本白塔的人們很喜歡在家門口的鏤空砂石柱子裡點上鯨魚油燈,讓精緻可愛的燈光照亮街面,並為離家的人指出家的方向,但自打來了盜賊,燈光會吸引他們畢竟能夠徹夜點亮鯨魚油燈的家庭不會窮的一無所有,他們幾乎是以此為目標的,所以現在人們只在極其必要的時候才點燈也有生意萎縮的原因在裡面,隨著收入的急劇減少,主婦們必須精打細算才能過好日子。

    「看來你的計畫失敗了。」紅袍說,他們同樣在一座高塔上觀察白塔之外的情況,雖然他們沒有精靈的眼睛,但有法術和魔法器具。

    「只能是其中之一失敗了,我們可以走另外一條路,那條路上同樣堆滿了金幣和情報。細網」這個盜賊公會的女性領平靜地說,從她的臉上找不出沮喪或是憤怒的痕跡,不過像是能夠攀爬到這個位置的人總是喜怒不形於色的,所以紅袍術士只是出了一聲嗤笑。

    「願聞其詳。」術士嘲諷地鞠了一躬。

    「若是精靈們願意妥協,」女性盜賊聳了聳肩,「那當然很好,我們可以得到一個如同之前那樣完整的白塔。」

    「很可惜,精靈們不蠢,」紅袍術士說:「而且他們還很執拗。」

    「那麼我們就得到了一個無法再受到精靈庇護與關注的白塔,」女性盜賊說,伸出手指畫了一個圈:「現在白塔,還有鷓鴣山丘都是我們的了。」她扭動腰肢,挺起胸膛:「我們可以在這片土地上展我們的力量,感謝那些長耳朵兔子,」她微笑著點了點耳朵:「鷓鴣山丘與白塔沒有其他盜賊公會的力量摻雜其中。」

    「沒有了精靈的秘銀精金,鉛白丹紅,白塔就不是白塔了。」

    「但它連同著碧岬堤堡,還有鷓鴣山丘中的道路與暗道。」女性盜賊說,「我們將會在這裡建立起一個前所未有的大公會。」

    「希望如此吧,」紅袍說:「千萬別讓我可愛的小弟子白白死去了。」

    ※※※

    凱瑞本與克瑞瑪爾他們在「凹角」休息了一天,正如精靈所預計的,貝里的父親帶著幾個強壯的男性趕去了最近的城市,但他們的妻子和孩子都留下了,她們不能在荒原中走出很遠,那裡同樣充滿危險。

    伯德溫與葛蘭受到了很好的照料,他們得到了充足的食物與清水,梅蜜則整整睡了一天。

    凱瑞本與克瑞瑪爾他們在「凹角」休息了一天,正如精靈所預計的,貝里的父親帶著幾個強壯的男性趕去了最近的城市,但他們的妻子和孩子都留下了,她們不能在荒原中走出很遠,那裡同樣充滿危險。

    伯德溫與葛蘭受到了很好的照料,他們得到了充足的食物與清水,梅蜜則整整睡了一天。
Babcorn 發表於 2016-3-10 15:28
第一百五十一章 隊伍(十九)

    這一夜,白塔中與安芮同樣處於驚愕、悲傷和悔恨之中的人不在少數,安東尼奧法師與諸位行會的首領均在此列——聽到第一聲雷鳴後,他們攀上了高塔或是宅邸的閣樓向外觀望,當精靈船隻特有的光芒投射到他們的眼睛裡時,他們是寬慰而快活的。沒人不知道精靈即是富有與力量的代名詞,或許一些人類曾經嫉妒與垂涎過精靈所擁有的,一廂情願地認為是灰嶺無法離開白塔,而不是白塔離不開灰嶺——這種想法一直到灰嶺斷絕了與白塔的來往才有所改變,而後,隨著「細網」公會的侵入,他們才意識到更加可怕的問題正在降臨到白塔的每個居民身上——失去了精靈對於邪惡之徒的威懾,他們就連曾經視之為尋常的,平淡但安全的生活都無法繼續維持下去。

    當安芮說要去與精靈們會面求援的時候,安東尼奧法師與行會首領們,還有羅薩達的主任牧師都認為這將是一場包含著哀傷、歉意與誠摯之情,並在最後獲得一個皆大歡喜結局的談話。北方的辛格精靈從來就要比南方的埃雅精靈更寬容一點,即便是止僅有著一半血脈的半精靈也能得到他們的庇護與珍愛——安東尼奧法師與鷓鴣山丘與白塔的前領主可以說得上是相當友好的朋友,但就算是這樣,他也得責怪這個已經深埋土中的男人目光短淺——他不明白精靈會給他心愛的女兒帶來些什麼。

    白塔可以說是精靈一手創造的,沒有精靈,白塔只是一個小得連冒險者也未必會駐足一二的貧瘠村落,而他們的初衷不過是為了給灰嶺與銀冠密林的精靈預留一座臨時落足的小巢——尤其是那些剛完成成年禮,開始他們漫長生命中第一次遊歷的年輕精靈們,人類不過是蔭蔽在其屋簷下的過客而已。

    對於前任領主與一個女性精靈之間的愛情與婚姻,安東尼奧法師是相當贊成的,雖然他們沒能得到一個兒子,但幸運的是,路澤爾公國的法律是認可女性繼承父親的財產、姓氏與領地的。只要她沒有別的兄弟——安芮接任領主的時候還只是個孩子,既沒有魔法也沒有武技的天賦,除了精緻的容貌以外幾乎找不到什麼優點,但在老法師的眼裡。這個缺憾並不太大,安芮是朵小花兒,沒關係。一個半精靈有著長達兩百至三百年的壽命,對於精靈而言,它是短暫的。但對於人類來說,它像征著十幾代的傳承與積累——只要她還是白塔與鷓鴣山丘的主人,精靈們的看顧就會繼續下去,而那麼長的時間,足夠白塔成為一個真正的大城,只屬於人類的大城,即便沒有精靈也能在這個危機重重的大陸上屹立不倒的城市。

    他沒有想到的是安芮竟然如此之快地失去了精靈的愛憐,精靈們放棄了她,也放棄了白塔。

    年老的法師施放了一個法術極其冒險地將自己轉移到了兩河交界的地方,曾經像是要吞噬整個白塔的驚濤駭浪已經平息下去。白塔的內河(也是星光河的支流)如同一個委屈的孩子那樣嗚嚥著在被截斷的地方迴旋打轉,渾濁的水漫過原先的河灘,浸入樹林邊緣的灌木叢,老法師的鞋子與袍子的邊緣都沉入了冰冷的水中,但他恍然無覺——精靈的船隻展開了寬大的飛翼,在魔法星河的光芒下,描繪在船帆與船身上的魔法符文熠熠生輝,它在同樣璀璨的星光河上徐徐轉向,將船頭轉向灰嶺的方向——完成了任務的精靈法師們沒有進入船艙,他們看見了安東尼奧法師。並向他輕輕頜首致禮。

    魔法掀起的風吹開了他們的兜帽,安東尼奧只認得他們之中很小的一部分,但他知道他們都是精靈法師中最為卓越的那些,他不由得淚眼朦朧。他試想過挽回,但他知道這已經不可能,精靈的船在狂風中起飛,掠過星光河的河面,在河面上留下一道如同雷電的影子,這個景象。白塔的人們可能再也看不到了。

    「那是安東尼奧法師。」瑞雯說,並且輕聲嘆息,安東尼奧法師是極少的,精靈們樂於往來的人類法師之一,但他一個人並不能挽回白塔現有的頹勢。

    佩蘭特吻了吻伴侶的前額,如果安東尼奧願意離開白塔,他與精靈們的友誼或許還能被保持上很長一段時間,但他知道安東尼奧是生於白塔長於白塔的,他只在跟隨導師學習遊歷時離開過白塔,在得到法師的資格後他就迫不及待地回到了這裡,據佩蘭特所知,曾有不止一個國王或是大公願意在自己的宮廷裡為這個極有天賦的法師提供一個顯赫的座位,但都被他拒絕了。

    瑞雯撫摸了一下佩蘭特的頭髮,它還滴著水呢。作為一個戰士,她是沒辦法立即把它弄乾的,但她早就準備好了乾燥柔軟的棉布,她讓佩蘭特坐下,然後用棉布罩著他的頭髮,用力的揉搓起來——作為一個強大的德魯伊,佩蘭特當然有辦法不讓自己那麼糟糕,但就算是一個蠢鈍的半身人,也知道在伴侶想要展現愛意的時候別去掃她的興,要不然或許過不了一會她就會惡狠狠地掃你的興了。

    佩蘭特與許多精靈一樣蓄留著過肩的長發,瑞雯一邊擦拭著它們,一邊感受著它們帶來的奇妙觸感;佩蘭特的頭髮要比瑞雯自己的更為堅韌,也沒有那麼纖細,瑞雯覺得自己就像是緊握著一把質地優良的弓弦,或者說,這算不上一個比喻,因為瑞雯的弓弦確實都是用伴侶的發絲絞成的。

    而後她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即便背對著瑞雯,作為她的愛人,佩蘭特依然感覺到了那縷溫暖而愉快的波動:「你想到什麼了?」他溫柔地問道:「吾愛,別否認,我能夠感覺到你在微笑。」

    「啊,我並不想隱瞞你,」瑞雯說:「我只是想起了灰嶺的『白臉兒』——你與它看起來是那麼的相似,看上去就像是一對父子,我曾經撫摸過它的毛皮,那真是驚人的光滑柔順。我在想——你的毛皮摸上去是怎樣的呢?」

    「比它更好。「佩蘭特說,「我保證。」

    瑞雯的回答是俯下身來親吻了一下他的耳尖,佩蘭特轉過身去,給予相同的贈與。

    在經過一段舒舒服服的彼此依偎後。瑞雯說:「如果克瑞瑪爾回來,他會很高興的——上次我看到白臉兒,它的妻子,還有它們的孩子一起在河灘上曬太陽,那個可愛的小傢伙已經長大了。不再是白色的短絨毛,而是和它父親一樣,有著一身漂亮的深褐色毛皮,但它的眼睛更像是它的母親,就像是一枚杏子,又黑又亮,而且性情和善,雖然有點笨拙,但克瑞瑪爾一定會愛上它的。」

    「是啊,」佩蘭特說:「等他回來。」

    &&&

    佩蘭特與瑞雯所不知道的是。他們正在談論的克瑞瑪爾也正面對著一隻水獺。

    他們在離開了「凹角」後轉向西南方行進,那是一片沿著河流與山嶺生長的狹長林帶,既可以為他們提供食物又能提供蔭蔽。

    魔法星河橫亙天穹,深藍色的天鵝絨幕布上遍佈星光,天與地交界的地方還殘留著一抹沉鬱的紫紅色,他們在樹林間的一片空地間燃起了篝火,伯德溫用皮囊打來了水,克瑞瑪爾將自己的淨水球放進去燒煮與淨化;精靈與梅蜜找到了不少野生的漿果,還有半窩黑背錦雞的蛋——梅蜜是想要全部拿走的,但精靈不允許。弗羅的牧師不敢違背遊俠的意旨,但她還是乘著凱瑞本「不注意」的時候挖走了不少松鼠遺留下來的堅果(從一個愛吹噓的吟遊詩人那兒學來的小訣竅)——精靈當然發覺了,但經過一個寒冬還沒有被松鼠挖走的堅果基本上是被這種記性不怎麼樣的小生物忘記了,即便留下也只會發芽或是僵死在土地裡。吃掉一點沒什麼大妨害。

    葛蘭認為這樣的晚餐實在是太過寒酸了,但他知道精靈可能不會同意他去狩獵,春季是動物們繁衍生養的好時機,而且他們已經有了食物,「但我們最少可以弄到一點魚吧。」他說,向伯德溫和梅蜜歪了歪頭。「他們的傷勢可不是一兩頓面包和乾肉就能補養回來的。」

    還有我自己,他在心裡說。

    盜賊從附近的溪水裡抓到了魚,只有手掌那麼長,卻十分肥壯,有著銀色的細鱗,一個小的古怪的頭——還有一隻比魚更壯碩的水獺。

    「這是什麼?」黑髮的施法者問。

    「水獺,」葛蘭理直氣壯地說:「它偷了我的魚。」還不止一次,小魚聚集在一個很深的水凹裡,晚上的水還是很涼的,盜賊弄上來一部分它就跟著吃上幾條——葛蘭忍耐了兩次,第三次的時候忍無可忍地抓住了它。

    水獺黑色的眼睛反射著火光,亮晶晶的,充滿委屈,它的四隻爪子都被葛蘭的腰帶緊緊地束在一起,在眾人看過來的時候,它居然還控訴般地叫了幾聲。

    「水獺的肉是很好吃的,」盜賊滿懷惡意地摸了摸它的肚子,「而且這裡面還裝滿了我的魚,我們可以把它們一起烤了吃——而且我正需要一張毛皮來做褥子呢。」

    水獺大叫起來,一邊嚷嚷還一邊拍打著自己的尾巴。

    「它能聽懂我們的話?」梅蜜警惕地問:「它不是只普通的水獺,是個德魯伊?」

    「不,」精靈笑著往火堆裡投了一根樹枝:「動物對危險總是有所預感。」

    「可真比人類強多了,」盜賊捏著水獺的脖子,「是不是,梅蜜?」

    梅蜜動了動嘴唇,什麼也沒說。

    在簡單地吃過了晚餐後,梅蜜走到一邊去,在徵得施法者的同意後,她用皮囊中剩下的熱水清洗了自己的臉,用手指梳理頭髮,撿起先前在採摘漿果時隨便蒐集的香豌豆花,供奉在一蓬生機旺盛的接骨木叢前,虔誠地祈禱起來。

    在她還只是個僅需要玩樂放縱便能逍遙度日的弗羅牧師時,她不能說是一個品行良好的追隨者,反正弗羅似乎也不那麼在乎她的牧師是否出自於內心地愛戴與信奉她,只要有足夠的黃金與寶石作為奉獻,她就能在主任牧師面前過關,所以她和其他弗羅牧師那樣,只是偶爾會跪拜一下她們的神祇,更多時候只是佩戴香豌豆花或是舞蹈歌唱應付一下而已。

    但她現今不再那麼以為了,她從她的神祇那裡獲得了力量,原本她以為沒有的力量,她必須回報她,博取她的歡心。

    「說起來弗羅的慶典日就要到了。」盜賊不懷好意地說:「弗羅的牧師在那一天無論做些什麼都只要一枚銀幣,對嗎,梅蜜?」

    「別去打攪一個牧師的祈禱。」伯德溫冷冷地說。

    「好吧,」盜賊說:「那麼說您是不需要的是嗎?」

    「弗羅的慶典並不骯髒,」凱瑞本說:「在我的記憶裡,它原本是神聖,充滿愛與真誠的。」

    「誰知道呢。」盜賊說,他挪開火堆,在上面鋪上樹葉:「在我的記憶中,她就是個**。」

    &&&

    「你們見過這個人嗎?」

    傳令官將捲軸在凹角村民的面前展開,上面用魔法印刻著伯德溫、梅蜜與葛蘭的身影,「他們都是一群無恥的罪犯,犯下了嚴重的罪行,如果能夠提供消息,你們將能得到一百個金幣以上的賞賜,如果膽敢隱瞞,那麼你們將會與他們同罪!」

    貝里的父親推開其他人走了出來,他看了看捲軸,向村民們轉述了傳令官的話。

    「你們見過嗎?」他問。

    「沒有,」村民們說:「沒有,尊敬的大人,我們從未見過這樣的人。」

    「沒有,」村民們說:「沒有,尊敬的大人,我們從未見過這樣的人。」
Babcorn 發表於 2016-3-10 15:28
第一百五十二章 隊伍(二十)



    就在鷓鴣山丘與白塔的女性領主陷入一片狂亂時,另一片更為廣闊更為富饒與舉足輕重的領土的繼承人幾乎可以說是一模一樣地做出了旁人看來頗為不智的事情。

    「您應該明白,」歷經了三任國王,在高地諾曼的位國王登基加冕的精緻掛毯上佇立著先祖,標示著姓氏,十二塔樓的主人之一,掌控著北方最大國度的財政,麾下的行會與商人遍及整個大6的富凱.康斯特布爾誠懇地說:「尊敬的李奧娜公主,您以前是諾曼國王的女兒;現在,您是諾曼國王的侄女,您仍然是高地諾曼的第一繼承人,在您的叔叔沒能給您生養出一個堂弟出來之前。」

    「高地諾曼的女性沒有繼承權。」李奧娜翻轉著自己的獵刀,頭也不抬。

    相比起多疑固執的前任國王與不可理喻的現仍國王,公主的一點小脾氣根本無法撼動富凱的屏障,他的視線落到了那柄獵刀上,那柄精金獵刀是前任國王賞賜給繼承人的,鑲嵌黃金與紅寶石,但那不是它最珍貴的地方,它的劍鞘與握手部分都包裹著火焰蜥蜴的皮,那種蜥蜴一般只在熔岩與火山中可見,而很多時候,它們的洞穴連同著紅龍的洞穴,想要得到它們,既危險又艱難另一樣就是它的刀刃,精金的光芒猶如月光,精靈們的餽贈,「只要您願意,」他和藹地說:「高地諾曼的女性就能得到繼承權這也是您父親的願望呢。」

    李奧娜陡然抬起頭,她的目光是那樣的犀利,神情又是那麼地冰冷:「那不是您們竭力想要否決的嗎?!」

    富凱微微一笑,時間彷彿從未在他身上駐留,他比黛安長公主更為年長,與約翰公爵同年,但這兩者早已露出了衰老的跡象,一直纏綿病榻。身體虛弱的公爵暫時不去說他,黛安長公主和任何一個凡俗間的女人那樣沉迷於保持長久的青春與美貌,而她還有著大部分男性也沒有的財富與權位,即便如此,她也不那麼願意與富凱並肩而立了這位財政大臣看上去就像是他兒子狄倫.唐克雷的兄長,還不是那種相差好幾歲的王都的諸多流言中,關於他的年齡就有好幾個傳說:有人說他得到了一枚能夠令他常駐青春的魔法領針,他每天都把它別在襯衫上,別人看不到的地方;有人說他豢養的法師為他召喚了無盡深淵中的魔鬼,他與魔鬼做了交易;也有人說是因為他從他的母親那兒繼承了她的血脈富凱的母親並非本國人。並且對她的家族與姓氏一向諱莫如深,這本該招致疑問,但令王都的人們為之心悅誠服的是她異乎尋常的富有,以及美貌,富凱的綠眼睛就是她帶來的,而且她直至原本在外貌上相差無幾的丈夫垂垂老矣都不曾散出腐朽的氣味,直至死亡,她的眼睛都如同翡翠般地明亮。

    「只要您願意,」他用那種能夠撥動石頭心弦的聲音說:「就會有這條法律的。」

    「富凱.康斯特布爾……」

    「隨時聽候您的吩咐。」他謙卑地彎了彎腰,輕聲說:「只要您願意給出您的命令,不,只要你的纖指一點。我們就會滿足您所有的願望。」

    「包括還伯德溫.唐克雷一個清白嗎?」李奧娜將獵刀拔出來,刀刃的微光照亮了她那張酷似前任國王,令人望而生畏的臉。

    「啊,請別提那個卑賤骯髒的名字。」富凱面色不變地說:「那有辱您的身份……」

    「我只有這麼一個願望,」李奧娜說:「或是您們可以讓我的父親重新回到這個世界上來?」

    「那是神祇的領域,」富凱說。語氣中居然帶有些許微妙的不滿:「雖然我很願意滿足您的願望但如果您真的想要赦免伯德溫,好吧,既然您喜歡,」他舉起一隻手,示意李奧娜不要打斷他的話:「澄清他的罪過也只有神祇能夠辦到,但世俗間的罪行可以用世俗間的權利與金幣洗淨十分庸俗,但這是真的,您可以看到並且做到的只要您成為高地諾曼的統治者,您的權杖軍隊與喉舌都能幫您做到這件事情,您會現這不比您折下一支丁香花兒更困難,您盡可以為所欲為即便是您想要與伯德溫締結婚約……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麼,」李奧娜語調愈平靜地說:「您準備把我的叔叔放到哪兒去呢?」

    「我親愛的朋友約翰會是個好國王,」富凱直言不諱地說:「但他實在是太虛弱啦。」

    「他有過一個兒子。」

    富凱笑了起來:「不,事實上,他時時刻刻都在懷疑這個男孩並非他的血脈,因為他的母親是在被遣返她丈夫的府邸後才生下他的。」

    「還有狄倫,成為國王的父親不好嗎?」

    「狄倫是個施法者,」富凱說:「一個施法者可不適合去做一個統治者除掉精靈,但他們的王與凡俗間的王似乎是兩個不同的概念。」

    「說謊,」李奧娜尖銳地反駁:「據我所知,有兩個以上的國家或是地區被施法者統治著。」

    「別提那些紅袍與灰袍,」富凱抱怨道:「他們那不叫國家,那就是個**師塔群,想想看,一個國家裡百分之三十的子民都是施法者密集得都快讓我嘔吐了。」他長長地嘆息了一聲:「總之,別提狄倫,我熟悉他,知道他是個什麼脾氣,他不會成為高地諾曼的國王的。」

    這次輪到李奧娜公主笑了:「難道不是因為你不想讓你唯一的兒子踏進你佈置的陷阱嗎?」

    「恕我直言,」富凱溫和地說:「我可不覺得高地諾曼的王座會是一個陷阱,就算是個陷阱,殿下,也會有成千上萬的人不惜殺死他們的父母子女只為一試的。」

    「但那不是我,」李奧娜說:「我不相信你,是的,富凱.康斯特布爾。我的父親相信你,他曾經對我說過,富凱是條狡猾的狐狸,但他值得信任,因為你是康斯特布爾,他指著那張掛毯上讓我看你祖先的姓氏,康斯特布爾,在諾曼人的語言中就是王庭總管之一,你們忠誠於國王,也只忠誠於國王直到你。富凱,你並不忠於我的父親,但你也不忠於我的叔叔約翰,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麼,因為你似乎更高興看到這個國家陷入混亂我不會接受你,無論你的建議與想法聽起來有多麼的美妙與正確,我知道我不是個聰慧過人的人,但我至少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我絕不會聽從你的安排。」

    她頓了頓。「我還會告訴我叔叔這件事情,也許他會如我的父親那樣盲目地相信你的謊言,或者認為我居心叵測,但我會去說的你可以開始考慮如何解釋了。」

    富凱看著她。像是第一次看到她,最後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既然您這麼認為……我只能說我很遺憾。」

    「你可以離開了,富凱。」

    財政大臣向李奧娜深深地鞠了一躬,向後退了兩步。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外面的天色已經不再明亮,公主的侍女擎著燭台走了進來,服侍她完成睡前的梳洗。一個面目陌生的侍女向公主呈上了一個盒子,公主的貼身侍女打開後現那是一枚鑲嵌著珍珠的金梳,高地諾曼沒有領海,只有一些內6的湖泊中偶爾能夠找到個小暗淡的湖珠,像這樣又大又圓,光澤迷人的海珠價格昂貴,「是國王陛下賞賜給您的。」那個侍女說。

    「請向陛下表達我的謝意。」李奧娜說,像是為了表現自己的慈愛,新王自從登基後就每晚送來各種各樣精美的珠寶,對這個行為李奧娜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但自從她下了決定,又覺得這也不錯。

    等侍女們全都退出房間,李奧娜悄然無聲地從床上跳了起來,從枕頭下面摸出一塊小小的氟石,它能夠提供的光亮只有一根蠟燭那麼多,但已經足夠了,公主在它的幫助下從床側的雕花暗格中取出了一個黑色的次元袋,袋子不如她預想的那麼小,但裡面能夠裝下兩匹馬才能馱動的東西,李奧娜將裡面的東西傾倒在床上,差點就把自己整個兒地淹沒了。

    食物飲水衣物盔甲武器等等,還有金幣,必要時可以取代金幣使用的寶石;秘銀精金的飾與武器在生命最後一段路程上,高地諾曼的老王確實是非常愛護李奧娜的;魔法器具魔杖,捲軸與符文盤,前兩種只有施法者可以使用,但李奧娜記得幫助伯德溫逃出王都的人裡,那個黑的年輕人正是一個法師。

    她再一次整理了它們,確保自己沒有留下什麼不該留下的東西;然後就著氟石微弱的光亮給新王寫了一封信,實踐了自己的諾言。

    這就是她的決定她要離開王都,離開高地諾曼,離開她的家與她的國家,但她終有一日會回來的,和伯德溫一起,在陽光丁香與人們的歡呼聲中攜手再次踏入這裡。

    &&&

    「我們向南走。」凱瑞本說。

    「走到哪兒為止呢?」

    「先離開高地諾曼。」精靈遊俠打開地圖,這是一份不由得讓盜賊在心裡嘀咕精靈們到底想要幹什麼的地圖,最起碼的,盜賊所熟悉的亞爾島的輪廓與尺寸都要比公會裡儲備的要齊全準確。

    「銀冠密林已經被排除在外了,」梅蜜插嘴道:「路澤爾的大公如何?就是那個價值五十萬枚金幣的傢伙?他的領地也相當的廣闊,也有著自己的軍隊。」

    葛蘭輕蔑地撅起他的嘴唇:「那是個大公,小可愛,」他說:「一個統治者,對這些人來說,沒什麼是不能出賣的,如果我們去了,他一定會欣喜若狂地迎接我們,給予我們如同諾曼的老王給予他的貴賓待遇,然後看看高地諾曼願不願意出個讓他滿意的價錢。」

    伯德溫支持了盜賊的說法,無需面對潘妮或是老王時他的思想還是相當清晰的,「白塔呢?」

    「白塔可能最近也不怎麼安寧,」凱瑞本說:「我們去碧岬堤堡。」

    「碧岬堤堡……」葛蘭不太愉快地重複道,像他這樣的盜賊踏進碧岬堤堡的同時就會被抓起來絞死,而且碧岬堤堡經過一再清洗仍然能夠將自己匿藏起來的盜賊們也不會高興多個同伴他們會懼怕新來的狂妄之徒引起了碧岬堤堡執政官的注意,給他們召來災禍,為此他們可能會搶先殺死外來者。

    「不,碧岬堤堡只是暫時的,」凱瑞本說:「我們最終要去的是龍火群島。」

    他看向克瑞瑪爾:「也是你導師的故鄉龍火群島的島嶼密如繁星,而每個島嶼上幾乎都有著一個領主,他們有著自己的法律與不同的信仰,而且距離高地諾曼足夠遠。」

    「聽起來還不錯。」葛蘭第一個說。

    「這不是最主要的,」凱瑞本說:「最主要的是那裡聚集著一些侏儒,我想讓他們給伯德溫打造一支新的手臂。」

    「矮人不能嗎?」葛蘭問。

    「矮人當然可以,」凱瑞本說,他遲疑了一下,伯德溫隨即接過了他的話:「但矮人們不會接受一個被泰爾驅逐的墮落之人,」他說,看了看自己殘缺的右臂:「他們會把我驅趕出來。」

    「……那麼我們就去龍火群島。」梅蜜說:「我已經很久沒在享受過灼熱的陽光了。」

    盜賊出一聲低沉的譏笑。

    「對啦……似乎今晚就是弗羅的慶典日,」他說:「第一天。」

    不同往日,梅蜜並未因此而勃然大怒,對於盜賊的挑釁她只是微微一笑:」說得對,」她平和地說:「我是弗羅的牧師我會在今晚舞蹈與歌唱,」她轉向伯德溫:「想要看看嗎?」

    吾愛。
Babcorn 發表於 2016-3-10 15:28
第一百五十三章 隊伍(二十一)


    在遭遇到那場莫大的變故之後,曾經的不死者在主物質位面挑選的第一個落足點就是尖顎港,那是個混亂而邪惡的地方,它留給異界靈魂的印象就是潮濕、黑暗、危險以及冰冷,唯一的亮色與暖意(雖然它很清楚這兩者之下是些什麼齷齪的玩意兒)就是那些穿著豔色的絲綢長袍,細細的腰帶上掛著金鈴,**著雙腳與肩膀,沿著尖顎港骯髒的道路與灰暗的建築一路徐徐前行的弗羅牧師——她們都很年輕(至少看上去)並且美貌,各有特色,她們用結實光亮的緞子拉扯著一輛裝有金輪的平板多輪車,輪車上運載著弗羅的神像,那座以一個嬌媚的姿勢端坐著的神像不比他後來在白塔看到的羅薩達神像巨大,大約只有兩人那麼高,而且只是用普通的白蠟木雕刻而成的,這種木材多半是白色或是淺褐色的,特殊之處在於它剛被砍伐下來的時候還會帶著柔潤的粉紅色,就像少女的面頰那麼可愛,再加上精妙的雕刻手法,以至於整座神像就像是個真正的美人兒那樣令人心神恍惚——確實有不少蠢貨掀開堪堪披掛在神像上的薄紗,伸手去撫摸她的雙腿與臀部。

    弗羅的牧師並不禁止他們這麼做,雖然這種行為放在其他任何一位神祇身上都可以構成褻瀆的罪名,但對於象徵著欲求與愛情的弗羅,只要你記得在伸手之前往輪車上投擲一兩枚銀幣就行了,如果你投擲的是一枚金幣,你還能跳上輪車去親吻神像的嘴。

    異界的靈魂還清晰地記得弗羅的遊行隊伍經過他面前的情景,施法者將自己隱藏在一個窄小陰沉的小巷子裡,灰色的斗篷在光線昏暗的地方就像襤褸的粗麻那樣毫不顯眼,他又將兜帽拉了下來,態度也不如其他男性那麼熱烈狂亂,雖然如此,還是有個年輕的弗羅牧師手持著白色的香豌豆花踮著腳尖圍繞著他走了一圈,很難說那是不是一種舞蹈。因為它的動作幅度並不大,也沒有固定的動作,僅僅著重於腰肢的快速扭擺與晃動,刻意地乃凸顯與賣弄作為女性的部分——她輕聲歌唱。可憐那時還對通用語半生不熟的異界靈魂只聽懂了一丁點兒,它的個人想法——弗羅牧師的所吟唱的那些比起聖潔的頌禱來說更像是凡俗男女之間的呢喃糾纏。

    風暴不期而至,盤桓在弗羅神像周圍的男男女女就像被聚攏在穀物周圍的小鳥那樣一下子就被沖散了,他們或是一個,或是幾個地跑進了距離他們最近的房屋裡。其中不乏一些已經在眨眼與微笑中確定了一段短暫關係的情人——弗羅的牧師匆忙地丟下了香豌豆花與拉扯著神像的緞子,即便主任牧師一再喝罵,她們也不願意拖著神像在暴雨中艱難地返回弗羅的神殿,倒有不少心思靈巧的小傢伙們乘著暴雨模糊了所有人的視線的時候,從弗羅神像的腳下儘可能多地抓取錢幣,藏進自己的長袍裡,還有人將緞子也解開拿走了,最後主任牧師也無可奈何,只得和另外兩個牧師斂拾了剩餘的錢幣後跟著殘餘的人群匆匆離開。

    克瑞瑪爾目睹了整個過程,弗羅的神像就這麼孤零零地被拋棄在街道正中。仍憑狂風暴雨肆意璀璨,木頭在吸入太多的水分後變得晦暗,令她看起來就像是被無窮無盡的陰翳籠罩著,又或是凡俗間的污穢終於沁入到了神聖的軀體內部,她身上覆蓋著的薄紗不知何時也被人或是風拉走,所有的一切一覽無遺。

    ——真是一場鬧劇,那時候巫妖說,而異界的靈魂也是這麼認為的。

    哦,事實上,異界的靈魂最想說的就是。他現在看到的,好像和尖顎港的有著很大的不同。

    「因為你現在看到的,」凱瑞本說:「是六十年前的範本。」

    克瑞瑪爾露出恍然的神色:「所以她剛才去找你……就是為了這個。」之前梅蜜總是緊跟著伯德溫,其他人——盜賊葛蘭不必去說。他們之間的關係不會比毒蛇與鼬鼠來得好;而黑髮的施法者已經記起梅蜜的臉了——尤其是她那只差點就能去cos「你知道的那個人」的鼻子,梅蜜更是一直牢記著他,雖然她知道這個行事近似於白袍的法師不會無緣無故地對她施以暴行,但在非必要的時候,她還是會繞著他走;至於凱瑞本呢,很多人都不敢過於隨意地接近他。精靈就是這樣,閃閃發光,令人嫉恨又自慚形愧,梅蜜一點也不想墮落到不是將一個男性當做情人而是當做敵人,所以她也會離凱瑞本遠遠的。

    但就在不久之前,他們再一次停下腳步,預備宿營的時候,梅蜜悄悄地跟上了凱瑞本的腳步——她以為自己做的很隱秘,但所有人都發現了。

    「對,就是為了這個。」凱瑞本說:「我曾參與過她們的祭典……」

    這下子,不但是克瑞瑪爾,就連伯德溫與葛蘭都看了過來。

    「不,」精靈遊俠緊接著說:「不,不是你們所以為的,那時候弗羅的祭典還沒有那麼……」他思索了一會,最終還是放棄了去尋找一個不那麼粗俗的形容詞:「當時的弗羅牧師並不強求與每個男性有所關聯……」

    「現在的弗羅牧師也是這樣啊。」葛蘭半玩笑半認真地說。

    「……與現在的不同,」凱瑞本說:「非常不同。」

    「我想我能明白你的意思。」伯德溫說:「她的舞蹈讓我感到平靜,甚於快樂。」

    異界的靈魂表示贊同。

    弗羅的年輕牧師換上了一件深褐色的亞麻長袍,是凱瑞本隨身攜帶的衣物之一,不分男女的那種,異常寬大,長袍上沒有刺繡也沒有裝飾,領口高於鎖骨而下襬垂到了腳面,腰間的細帶上也沒有垂掛金鈴——她緊握著一束顏色奇異的香豌豆花,它的蝶型瓣是近似於白色的淺粉色,有著血絲一般的脈絡,而旗瓣是如同玫瑰般豔麗的深紅色;與其他的弗羅牧師不同的,她的另一隻手還握著一束剛剛開始抽穗揚花的野麥。

    「我記得弗羅的聖花裡不包括野麥。」葛蘭說。

    「曾經包括。」精靈遊俠說。

    「這可真有點奇怪,「盜賊繼續說道:」麥穗象徵著豐產。它應該被供奉在格瑞第的神像前……」

    「六十年前並不。」凱瑞本輕聲說,然後,就像是畏懼著些什麼,他們陷入了一片暗中震顫不已的沉默之中。

    而幾乎不受影響的。大概就只有對神祇沒什麼概念的異界的靈魂了,作為一個在無神論的環境中生活了近三十年的死宅,他還沒能生長出一條對此足夠敏感的神經來;來自於另一個位面的靈魂更多地將視線與注意力投注在梅蜜身上——弗羅牧師今天沒有佩戴任何飾品,深褐色帶有金色的長發也被梳成髮辮後盤繞起來,用一根細小的樹枝固定——樹枝上還生長著翠綠的葉子。

    她的姿態與動作對現在的弗羅牧師來說偏向於刻板。甚至可以說是無趣。

    年輕牧師的寶石色眼睛直視前方,雙臂交叉,左臂打開,右臂打開,向前,收攏右臂,左臂打開,再次重複,過程中她的肩膀沒有一絲晃動,腰部挺直。腳尖提起時繃直,輕輕踢向前方,將深褐色的長袍踢起一小部分;而後屈下膝蓋,低頭,向無形的神祇肅穆地行禮,每一個動作都是那麼地緩慢而莊嚴。

    這可真是愚蠢極了,盜賊想,神祇放棄的,她的追隨者卻又撿拾了回來——他可從未違背過他的神祇瑪斯克的教義,即便葛蘭並不是他的牧師。但他知道,許多時候,神祇的寬容要比在海水中飛翔的鳥兒更為難得,他們需要的是信徒絕對的忠誠與溫順。而不是自以為是的悖逆與陽奉陰違,這個問題就連以正義與公正為神職的泰爾也未必能夠倖免,遑論弗羅——就盜賊在尖顎港這幾年看到的,這個女性神祇越發的古怪與冷酷了,她或許不會高興看到一個牧師依照六十年前的方法來完成她的祭典,就算這是一個小的只有五個人的祭典。

    但還有一點他必須承認的是。現在的梅蜜充滿了一種無法言喻的魅力。

    而緊接著,讓盜賊更為吃驚的事情發生了,向象徵著弗羅的金鈴(它被安置在一個小巧的木樁祭台上)敬獻了香豌豆花與野麥後,弗羅的牧師將祭祀的儀式推向下一步,在這一步驟中,弗羅的牧師將與每個尚未衰老到失去能力的男性共舞,而她的手居然沒有第一個伸向伯德溫,而是選擇了葛蘭。

    盜賊警惕地將手放在弗羅牧師的手裡,他發誓如果梅蜜膽敢詛咒他患上某些難以啟齒的疾病,那麼無論走到哪裡他都會把她找出來殺掉——他握住她的手,葛蘭的手是冰冷的,自從遭到了死亡之神牧師的詛咒,他的體溫就低得像是一個死人,但梅蜜的手卻是溫暖而柔軟的。

    「你應該感到榮幸,」梅蜜輕聲說:「弗羅牧師在祭典中選擇的第一個男性將在本年裡獲得心儀異性的青睞。」

    「我可不覺得得到一個蠢貨的青睞有什麼值得高興的。」盜賊用比她更小的聲音說:「除非她能變得聰明點,不然我想我還是拒絕這份祝福的好。」

    「如果不是個蠢貨又怎麼會喜歡上你呢——知足點吧,盜賊。」梅蜜刻薄地說:「拒絕弗羅的祝福可能會導致你永遠失去你的愛人,你會因此整日整夜地哭泣不休,就像個小嬰兒那樣。」

    盜賊的回答是捏疼了她的手,梅蜜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但這還不至於讓她忘記自己的職責,「呼喊這個名字,」她放聲唱道,「弗羅!」花、果實或生命的名字;」她扭動手指,一邊反過來握住盜賊的手腕,一邊半強迫地令得彼此旋轉三週,「起源於大地與最初的事物。」藉著急劇旋轉產生的力度與方向,弗羅的牧師從盜賊的懷抱中逃開,可以說是得意洋洋地丟給他一個勝利的眼神,改而將手伸向伯德溫。

    「它的名字就是源泉的水流,湧過戀人焦渴的心臟。純潔的雙手,隱藏在糾纏的香豌豆中的名字。」

    雖然伯德溫只有一隻手,但他的手是那麼的灼熱,灼熱得就如同岩漿與炭火,令弗羅的心不由自主地狂跳,她能夠感覺到血液湧入了她的面頰與她的眼睛,她的腳步是那樣地輕盈,感官那麼地敏銳,她能清晰地看見她所傾慕的人在微笑時刻下的每一條細小的紋路,聽見他沉穩悠長的呼吸,嗅見鋼鐵與蜜酒的氣味:「呼喊這個名字吧,呼喊弗羅的名字吧,展開芬芳的子房;」她低聲喃喃道:「結下纍纍的果實;向她祈禱。」

    「向她祈禱。」伯德溫溫和地回應道。

    「你要記得這個名字,一如記得蜂蜜的甜美;你要記得這個名字,一如記得甘泉的清澈;你要記得這個名字,一如記得花朵的馥郁;呼喊這個名字,向她祈禱。呼喊弗羅的名字。」

    凱瑞本從伯德溫的手上接過了弗羅的牧師,雖然他看得出來,梅蜜更願意和伯德溫共舞,或許整整一夜她都不會感覺疲累。所以精靈只是儀式般地與她旋轉了一週……就把她順理成章地轉給了眼睛亮閃閃,滿懷期待的黑髮施法者。

    可憐的梅蜜頓時僵硬了,她甚至差點被自己絆倒,如果不是克瑞瑪爾及時地拉住了她——在異界靈魂殘缺的記憶中,除了幼兒園,四肢從來就不怎麼協調的他似乎沒和同齡的女孩共舞過。每當他在電視或是電影上看到其他人愉悅而輕快地一同翩翩起舞時,他的感受或許只能用羨慕嫉妒恨來形容。

    「哦,他們還挺相配的。」空閒下來的盜賊說。

    「克瑞瑪爾還是個孩子呢。」凱瑞本立即說。

    盜賊看了一眼伯德溫,伯德溫神情平靜地點了點頭,看來相當贊同精靈的話。

    「哦,梅蜜。」盜賊說,沒人發現他的話語中隱含的一絲憐憫。他大踏步地走向前,將梅蜜從克瑞瑪爾的手裡搶了出來:「我想你該換個伴兒了。」他說。
Babcorn 發表於 2016-3-10 15:29
第一百五十四章 隊伍(二十二)



    梅蜜當然不會對盜賊的援手有異議,她不喜歡葛蘭,但這種不喜歡相比起對施法者的畏懼,那又是小巫見大巫了——不過這次她可沒那麼容易離開,盜賊抓緊了她的手臂,就在擦過篝火的那一瞬間,他臉上的一些東西令弗羅的牧師心生恍惚——但很快那一絲隱約的動搖就被山林間的寒風吹走了,盜賊搖晃了一下,粗暴地推開梅蜜向一側走了幾步,深深地吸了幾口陰寒的空氣:「該死!你在火裡放了什麼?」

    「不是什麼壞東西,」弗羅牧師馬上辯解道:「只是一些干龍葵。」

    伯德溫站起來,他長期駐守在寒冷貧瘠的雷霆堡,為了度過漫長嚴酷的寒冬,那兒的人習慣了將烈性酒當做每天的飲料來喝,作為領主,伯德溫的酒量超乎一般人的想像,但他能夠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裡湧動著滾熱的暖流,並且精神振奮,就像喝過了整整一桶冬酒或是腐甜酒:「梅蜜,」他絞緊了又粗又厚的眉毛:「你知道我們需要時刻保持清醒。」

    「干龍葵的效用沒那麼強,」梅蜜緊張地說:「我本來想要一點酒,但這兒沒酒——我發誓它只會讓你們放鬆。」

    「如今我們最不需要的就是放鬆,」盜賊說,一邊走到旁邊去拿起水囊,旋開瓶蓋連著喝了好幾口冰冷的泉水:「無盡深淵在下,我可不想一覺醒來發現自己正在諾曼王都的處刑台上。」

    「只是一點龍葵而已!」

    「我們現在不能有一點疏忽!」

    「那麼我們首先應該做的就是把你扔在那塊骯髒的沼澤裡!」

    「哈,「盜賊低沉地咆哮道:「或許是我該把你丟給那些飢腸轆轆的蜥蜴!」

    「夠了!」伯德溫喊道,「沒有下一次!」他威嚴地掃視兩人,他沒有孩子,但他已經深刻地感受到了有著兩個不對盤的孩子的父親的痛苦:「無論哪一個,都是一樣。」他說,走到葛蘭與梅蜜之間。

    凱瑞本已經將梅蜜混雜在篝火中的干龍葵挑了出來,梅蜜說的對,干龍葵沒有毒性,只是在高溫或是燃燒時會揮發出類似於烈酒般的氣息。聞久了人們會覺得像是美美地喝了一頓,雖然他們滴酒未沾——吟遊詩人與一些神祇的牧師會在焚香中混入些許,阿爾瓦法師的水煙成分中也時常含有部分干龍葵,但份量是經過詳細計算的。保證施法者們不會因為攝入了過多的干龍葵而導致施法失敗。

    他擔心地看向克瑞瑪爾,卻發現黑髮的施法者正坐在地上,托著他的面頰。

    「你感覺怎麼樣?」精靈關切地問:「需要喝點水嗎?」

    「來一點吧,」克瑞瑪爾覺得有點渴:「不過你們為什麼不跳舞了?」他穩穩地站起來,神情從容。瞧不出有什麼不妥:「弗羅完啦?」

    伯德溫覺得他好像有了第三個孩子:「不是弗羅,是祭典。」

    「祭典完啦?」

    「沒有,」盜賊說:「只是有人做了讓人很不高興的事情,所以不跳舞了。」

    「跳吧,」異界的靈魂說:「我喜歡跳舞。」

    精靈朝天翻了一個白眼,而盜賊則在向他的神祇真誠地祈禱,希望追蹤他們的人不要在這時候來湊熱鬧——他看的很明白,在他們之中,最主要的力量來自於克瑞瑪爾。

    黑髮的施法者並沒有做出什麼讓人難堪的無禮行為,他只是專注地凝望了一會弗羅的牧師。又看向伯德溫,再轉向葛蘭。

    「這是你的問題,」葛蘭警告道,抓住梅蜜的手,輕踢她的膝蓋,讓她動起來。

    「伯德溫呢?」異界的靈魂認真地說:「還有卡……瑞班?」

    凱瑞本忍著笑:「好吧,伯德溫,我們來跳舞。」

    「可是……」黑髮的施法者遲疑地說:「你們都是男性。」他仔細地想了想:「太奇怪了。」

    如果只是平常,那麼也許不是很奇怪,但在弗羅的祭典上。確實有點違和:「那麼我們輪換吧,」精靈說:「就像之前那樣。」

    克瑞瑪爾看著他們,「我想我可以召喚一個……」他說,然後他走到火堆邊。陷入失神狀態,唸誦咒語並伸出手,在梅蜜短促的尖叫中探入火焰,又在凱瑞本行動之前拿了出來——他的手沒有受到一點傷害,就連袖子也是一樣,就像只是伸入了一片形如火焰的空氣。一縷炙熱的火焰緊隨著他——纏繞在施法者白皙細長的手指上,猶如一條多支的藤蔓,但不需要很長的時間,凱瑞本他們就能看出那不是一條藤蔓而是一隻火焰形成的手,施法者向後退,那隻手就跟著前進,手掌後面是纖細的手腕,接著是小臂與上臂,肩膀,頸脖胸膛與頭顱,以及另一側身體,當它完全脫離火焰站在眾人面前的時候,就連凱瑞本都暫時停止了呼吸。

    「火元素生物?」伯德溫問。

    「是的。」精靈遊俠說,在施法者中,塑能專精的法師與擅長火焰類法術的術士,還有火元素之神卡舒斯的牧師,常能接觸到火元素生物,就連阿爾瓦法師連通著火元素位面的元素池中也常出現各種小型火元素生物,但像這樣,具有著人類的形狀與大小的火元素生物就連凱瑞本也是第一次見到。

    施法者向他召喚出來的火元素生物鞠了一躬並得到了一個回禮,之後,令人瞪目結舌的,他們就那麼高高興興地跳起舞來。

    「等等,」伯德溫說:「那該怎麼說,火元素生物有性別嗎?」

    「我不知道,」精靈說:「但看上去它應該是個女孩。」火元素生物並不是果果的,它的輪廓清晰地顯示出她有著一件長及足踝的長袍,以及長度更甚於前者的明亮髮絲,當它們輕輕掃過地面時,地面頓時只剩下了一片焦黑,那些被精靈揀出火堆的干龍葵呼地一下就被燒沒了,灼熱的空氣中充斥著烈酒的氣味。

    「太妙了,」盜賊興高采烈地說,「我們還等什麼,這大概是弗羅女神有史以來最為別開生面的一次祭典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3-10 15:29
第一百五十五章 隊伍(二十三)



    諾曼王都外城有著整個北方城市中最為寬大的一條街道,那條街道之寬允許十匹駿馬以及它們的馭手並肩疾馳,即便如此,它還是被前來觀看與參與祭典遊行的人們佔據了每一個角落,在他們的簇擁下,象牙與玫瑰石的弗羅神像行進緩慢,弗羅的牧師們每走出一步都需要耗費以往雙倍的力氣,不過她們可不會為此抱怨——正如異界的靈魂在尖顎港看到的,承載著神像的無篷輪車上同樣堆積著如同冰雹般的錢幣,又因為諾曼王都的外城居民幾乎都是貴族與富商的關係,錢幣中的一大半都是金幣,還有一些珍貴的首飾,它們多半來自於娼婦以及情人,她們爭先恐後地跳上輪車親吻與觸摸神像的**部位,祈求自己能夠得到恩客長久不衰的寵愛。

    「諾曼很久沒有這麼熱鬧過了,」黛安長公主如是說,她靠坐在窗邊,一邊俯瞰著下方的景色,一邊懶洋洋地搖動自己的孔雀毛羽扇,扇墜上的藍寶石與堅石在陽光下閃耀著如同漣漪般的光。

    「老王已死,」她的兒子,狄倫.唐克雷說,像是沒有注意到黛安公主視不久前的凱旋式於無物:「新王萬歲。」

    「說的真是對極了,」黛安長公主在羽扇後輕輕地說:「他們需要的也就是這個——長久地懷念一塊在泥土中腐朽的壞肉可算不得是什麼好主意——陛下很聰明,啊,或許褒獎的應該是富凱,即便他沒有插手其中,最起碼的,那座新的神像,還有圍繞在神像邊的弗羅牧師,那些新鮮漂亮的面孔,都應該是從他的貨物中精挑細選出來的,你知道這件事情嗎?」

    「這幾天我都在忙於整合我的隊伍。」狄倫說:「為了緝捕那個膽大妄為的罪人,那個弒殺了老王的狂徒。」

    這次黛安長公主終於願意大發慈悲地給了她兒子一個正眼:「別在我面前裝模作樣,狄倫,在我的記憶裡。你不久之前還是個光屁股的小嬰兒,我記得你有一次堅持要藏在我的裙子裡,還有一次把糖藏在枕頭裡,結果召來了一床的螞蟻,又及。你還和小狗打架結果輸到滿臉牙印的事兒……我是你母親,不是你的下屬或是富凱。」

    狄倫露出了個無可奈何的神情:「沒什麼,媽媽。」他親密地說:「只是我們不想讓你為了這件事兒傷神——我和陛下想要籌建一個法師團。」

    「有所耳聞,」黛安長公主說:「那麼說那雜種不過是個遮掩。你們想要隱瞞誰——精靈?」

    「雷霆堡是人類的關隘,」狄倫說:「高地諾曼是人類的領地。」

    「你們……想要用法師團來取代精靈,」黛安長公主思索著:「還有,高地諾曼與銀冠密林盟約……」

    「這是很久之後的事情了。」狄倫打斷了她的話:「這不是一二十年就能完成的事情。」

    「確實,」黛安長公主說,然後她將這個話題放到了內心深處:「……之後你準備去哪兒,」她說:「或許你該和其他的年輕人一起。去投上一兩枚金幣,看看有沒有喜歡的人,狄倫,你已經成年了,哪怕你並不準備馬上與某人締結婚約,那麼你也該有幾個情人……」

    狄倫後退了一步。

    「我突然想起我的導師還有一份任務要給我做我必須馬上去否則導師會很不高興他並不準備在諾曼待上很久我還有許多問題想要得到他的知道很抱歉我的母親我想我得走了。」

    「富凱也是這麼認為的!」黛安長公主毫無儀態地衝著打開的房門嚷嚷:「我會和他商討此事!」

    年輕的法師以在他身上相當難得一見的急迫姿態逃離了他母親的房間,直到脫離了那座華麗行宮的陰影他才得以長長地吐出一口氣,黛安長公主是狄倫.唐克雷在這個大陸上局指可數不願傷害的幾個人之一,而且排位還極為靠前,他一點也不願意讓她傷心。但他現在所亟需完成的事務裡可不包括妻子或是情人。

    他打響手指,施展了一個戲法,好讓自己不那麼引人注目——而後他策馬前往他導師的法師塔,名義上狄倫是這座塔的主人。但實質上,狄倫的導師才是它真正的使用者——紅袍奧斯塔爾的塔。

    法師塔矗立在外城的邊緣,說起來並不是非常喧鬧的地方,但一些妝扮成弗羅的娼婦正在和幾個忘乎所以的浪蕩子弟正在距離高塔約有數百尺的地方嬉鬧玩耍,也許是他們覺得兩者之間的距離已經足夠遠了,但狄倫可不那麼認為。他將雙手藏進寬大的袖子,念動咒語,一群老鼠突然從灌木叢與草皮下跳了出來,瘋狂地撕咬每個人,那些人立即帶著鮮血淋漓的傷口哭號著逃走了。

    有個近乎於約定俗成的說法是,法師塔投下的陰影所到的位置就是該塔的主人的領地,也是他可以任意投擲法術驅趕或是殺死侵入者的地方,但也有人說是站立在法師塔的塔頂,法師視力所及的地方——狄倫的導師奧斯塔爾,以及其他審慎的紅袍當然屬於後一種。但奧斯塔爾很少行駛自己的權力,他總是來去匆匆,忙完自己的事情就會使用法術悄無聲息地離開。

    在狄倫走進高塔周圍約有一百尺的時候,那些看似平常的荊棘與地爬藤不易令人察覺地輕微地震顫著,它們的觸鬚稍稍抬起,就像毒蛇吐出芯子品嚐著空氣裡的氣味,仔細地反覆確認來人的身份——狄倫的氣息是熟悉的,被允許進入的,它們垂下枝條,溫順地監視著他來到法師塔距離地面有著一個人那麼高的門前,做出手勢施展法術讓自己漂浮起來,好正對那扇黑鐵鑄就,填充著秘銀符文的大門,他打出導師的魔法印記,片刻後,那扇大門打開,容許狄倫入內,塔底有著四尊金屬魔像,當名義上的主人走入它們中間時,它們睜開原先緊閉著的眼睛。並且高舉起手中的武器。

    狄倫毫不驚慌地伸出雙手,高聲唸誦起一段十分兀長拗口的咒語(就和他導師的名字一樣諱莫如深),這段咒語中包含有上百個音節,只要有一個錯了。那些有著美麗的紫翠玉寶石眼睛的魔像就會將來人當做入侵的敵人對待——紅袍奧斯塔爾的弟子當然不會犯下如此愚蠢的錯誤,魔像得到了正確的咒語,其中之一為狄倫打開了通往旋轉樓梯的門,這扇門在狄倫的印象中似乎從未處於同一個位置。

    一個怨魂為狄倫引路,它的身體裡點燃著一撮飄忽不定的負能量之火。為狄倫照亮了腳下的台階,一階,最多兩階,其他的階梯都隱藏在鉛黑色的濃霧裡。怨魂將狄倫引導到一扇散發著柔和光芒的銀色門扇前,狄倫輕輕推開,裡面的房間正是他的導師最喜歡和最為注重的,它是一整個開闊的房間,一面牆壁是整排的書架,而另一面牆壁也是架子,擺放著數以百計的水晶與玻璃瓶罐。第三面牆壁則如同別的施法者那樣放置著兩側有著鋼尺的抄寫台與捲軸、魔杖架,但又與普通的法師不同,房間的中央還有著由一整塊黑曜石雕琢而成的方形祭台,之所以它一眼就能被人們認出這是一個祭台而不是一張桌子,因為它的四周都預留有血槽,血槽的漏斗處被琢刻成魔鬼大張的嘴,祭品的血就從那張嘴裡流淌而下,落進祭台四角翻捲而上的龍爪杯——杯子是血玉髓的,玉髓是深灰綠色的,中間夾雜著的。那種豔麗的深紅瘢點很難說是原先就有的還是被血液浸染而成的。

    「有點吵。」紅袍術士說,他端著一個杯子,不是血玉髓而是孔雀石——裡面盛放著數個還未出生的嬰兒體內取出的心臟,它們只有花生那麼大。擠擠挨挨地鼓弄在一起,在魔法藥水的驅使下,每個都在活潑健康地跳動著,就像它們還在主人溫暖的身體裡,而它們的主人也還在母親的肚子裡安然沉睡。

    「我去命令他們散開。」狄倫恭敬地說。

    「不了,」紅袍術士說:「今天畢竟是弗羅祭典的第一日。而且我不準備在諾曼待得太久——來幫我把心臟弄乾淨。」

    狄倫低聲唸誦了一個咒語,保證自己雙手乾淨,垂落的長袖也隨之被無形的僕役挽起並用別針固定,他端詳著盤子裡的嬰兒心臟,「是要抽取纖維嗎?導師。」他從一旁預備妥當的銀盤裡取出纖小,瘦長,尖端不是如同魚刺般柔韌就是如同鳥喙般堅硬的鉤針、筆刀、剪子與另外一些必要的工具。

    「一半抽取纖維,一半製作餌料。」紅袍術士說。

    「是的,導師。」狄倫說,隨即將自己所有的注意力全都投注到了眼前的工作上去——無論是抽取纖維(編織富有魔力的布料)還是製作餌料(為了引誘劣魔與小惡魔用),深埋在心臟裡的血管與神經都需要抽除乾淨,凝結的血塊更是不能有,想當然耳的,心臟越小這個工作就越困難,尤其魔法藥水保存了它們的活力,摸上去它們還是光滑的,有力的,甚至會從不熟練的學徒手裡蹦跳著逃走。

    「伯德溫還在你的視線以內嗎?」狄倫的導師問,他回到書架前面,打開一本有著寶石與黃金裝幀的大書(他施展了一個法術讓它漂浮著),狄倫小心翼翼地移開視線,這個架子上所有的法術書都附有魔法,不經允許想要窺視其中秘密的人會被奪去眼睛甚至生命,早在十年前狄倫就親眼目睹過一個心懷妄想的半獸人僕役被書中噴射而出的火焰活生生地燒成焦黑腥臭的灰燼。

    雖然狄倫非常渴望得到其中一本,他的導師是個紅袍,一個憑藉著血脈施法的術士,但狄倫知道,他所擁有的學識超過了他所見到的任何一個法師,這也是為什麼作為一個術士,他仍舊能夠教導狄倫以及白塔的德蒙成為法師的原因。

    「國王的騎士與軍隊追蹤著他們。」

    紅袍術士嗤笑了一聲:「據我所知,那個卑賤的人類在諾曼的軍隊中有著很高的威望,而且許多人都認為他是冤屈的,哪怕他的神祇已經將他棄置於門外——還是有很多人這麼認為,你覺得他們會真心實意地完成新王交給他們的任務嗎?」

    「這是新王應該做的事情,」狄倫用他靈巧的手指捏住一個蹦跶個不停的小小的心臟,用大的鉤針拉開心房,小的鉤針拉出血管,再用筆刀剝離它們:「如果他對此漫不經心,會有人認為他與老王的死不無干係,又或者認為他至少是樂見此事的——反正還有我和法師們。」

    「你能確信你得到的消息嗎?」

    「他們沒有進入城市,」狄倫說:「只要一進入城市,或者有村民來向領主告密……」

    「太慢了,」奧斯塔爾說,一邊順手將他的魔寵,雙頭毒蛇阿尼莫斯的腦袋按下去,「它會灼傷你的眼睛,」他警告想要一窺書中內容的小魔鬼,倒不是他不想讓它吃個應有的教訓,只是接下來還有很多事情需要它去做,就像狄倫:「我來幫你找到他們,」他說,「這件事情還是盡快瞭解的比較好。」

    「不盡感激,我的導師。」狄倫說。

    「因為我有更要緊的事情給你做。」奧斯塔爾柔聲說道,他閉合上那本大書,讓它回到原來的位置:「非常重要——我相信你會做得很好。」他走到黑曜石的祭台旁邊,欣賞著還在微弱跳動的鮮紅色的小片肌肉,「你總是能做的很好,狄倫,我的弟子,」他抬起手,輕輕地拍了拍狄倫的脊背:「很可惜你只流著凡人的血,我的孩子,否則的話,我很願意看到你是如何成為一個高貴而強大的術士的——就像我一樣。」
Babcorn 發表於 2016-3-10 15:29
第一百五十六章 隊伍(二十四)



    要躲開侍女們的窺伺並不很難,對於李奧娜公主而言,在她作為女性生活了十二年之後,在她父親諾曼老王的要求下,她又作為一個男性生活了整整五年之久,她就像個男性繼承人那樣與最好的教師學習徒手搏擊與使用武器的技巧,同時她也逐漸顯露出繼承了諾曼王族的那部分血統——她不畏懼痛苦,也不畏懼鮮血,戰鬥會讓她熱血沸騰,而且她的教師曾直言不諱的說她的力量甚至要比一般的男性戰士還要大並且持久。

    她將她準備好的東西放進一個小次元袋裡,換上狩獵時的緊身服飾,李奧娜並沒有偽裝自己,因為在深夜裡,一個女官或是年輕的侍衛要匆匆出城反而要比一個公主更難,需要隱瞞與躲藏的只有她的侍女,她們都是有爵位的女性貴族,是能夠直接面見國王陛下的——幸而她們都只是些普通人,在陷入甜美的睡夢後幾乎不會醒來,李奧娜從房間的窗戶裡跳了出去,落在丁香花叢裡,帶著一身苦澀的清香,她迅速地跑到馬廄裡,從馬廄裡牽走了一匹最好的馬,在馬廄中值夜的只是個小僕人,等他驚慌失措地去叫起了其他僕人,其他僕人又去向他們的主管通報這件事情的時候,公主殿下早已通過了緊閉的城門——警惕的騎士與守衛一開始並不願意遵從她的命令,並且預備去通知她的叔叔,現任的諾曼新王,但李奧娜拿出了那柄獵刀,包裹著火焰蜥蜴皮的那柄,它的意義並不單純——它屬於諾曼的第一繼承人,擁有著它的人據說有著國王的一半權力,雖然約翰並不會真的將這份權利交到侄女手裡,但想要用它來叩開王城的城門還是可以的。

    等新王約翰得知這一消息時,李奧娜已經遠遠地將諾曼的王城拋在了身後。

    「給我一點蜜酒。」新王說,他的僕人立刻端上了準備好的飲料,與老王的喜好不同。新王的蜜酒又加了一層濃厚的蜂蜜,並且加熱到幾乎會燙傷舌頭的程度,「我們還能找到她嗎?」他問富凱,財政大臣回應新王召喚的速度幾乎要讓約翰以為他就睡在自己的房間門口。當然,那是不可能的。

    「可能。」富凱微笑著說:「但據我所知,老王曾經給公主殿下留下過許多珍貴的財物——其中就有符文盤,您知道的,尊敬的陛下。那是種凡人也能使用的魔法用具。」

    「具體些。」約翰說,他住在王庭,他的兄長曾經住過的房間裡,老王是個頑固吝嗇的傢伙,他的地板不像許多貴族那樣用輝石鋪設,所以踩上去寒氣會從足底一直蔓延到心臟,而新王還沒來得及改善這個缺點,雖然時值五月,房間裡的壁爐也一直燃燒著,但他在喝下一杯滾熱的蜜酒後仍舊覺得渾身發寒。不得已地,他鑽回到帳幔裡,用白熊的皮毛裹住自己。

    富凱在帳幔營造的溫暖與黑暗之後發言:「容我回稟,陛下,」他說:「我懷疑李奧娜公主所攜帶著的魔法用具裡,有著能夠迷亂追蹤法術的符文盤——我們可能無法用法術找尋到她。」

    「獵犬呢?」約翰在帳幔裡問,聲音十分沉悶與模糊。

    「李奧娜公主顯然已經想到這點了,她去馬廄之前就去了狗舍,在那兒灑下了催眠的藥粉。」

    「那麼說,我們找不到她了?」

    「是的。至少不是很快。」

    「那可太糟糕了,富凱,」新王說:「外面很危險。」

    「危險至極。」

    「好吧,親愛的富凱。你知道,我一向是最為信任你的,」新王清晰可辨地打了個哈欠:「這件事情就交給你了,無論你得到什麼消息,都請第一時間告訴我。」他躺下,拉了拉身上的毯子:「盡你所能。不用太過惶恐,你知道,我不是一個會因為無法避免的災禍而苛責臣子的國王。」

    「毫無疑問,」富凱說:「那麼,我先告退了,願您能夠得到一個安詳的美夢,我的陛下。」

    新王從帳幔裡伸出一隻慘白細瘦的手搖了搖作為回答與允許他離開的標誌。

    &&&

    李奧娜在外城的邊緣勒住馬匹,她一邊安撫著高大而健壯的灰色牡馬,一邊從自己的次元袋中取出四隻馬蹄鐵,它們被施加過魔法,無需敲打就能固定在馬匹的蹄甲上,並且能減輕馬匹與騎手的重量,召喚小型的風元素支托馬蹄,讓它們能夠不費氣力地以普通馬匹三倍的速度奔跑,但李奧娜忘記了王庭中的馬匹都是有人精心服侍的,灰色牡馬的蹄甲上已經敲上了馬蹄鐵,正在她蹙眉考慮是否要從次元袋中翻找工具來拆卸掉它們的時候,那隻距離魔法馬蹄鐵最近的普通蹄鐵突然自己掉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散發著銀色光芒的魔法馬蹄鐵。

    從未經過此事的灰色牡馬不安地躁動著,李奧娜連忙拉住它,在用一塊蜜糖賄賂與安撫了牡馬後,她撿起落在地上的四塊沉重的舊蹄鐵——李奧娜先是想要將這四塊髒污的蹄鐵丟進周圍的荊棘叢裡,但考慮再三後,她還是將它們放進了次元袋,就連釘子也被她一根一根地撿回來放進裝有零散錢幣的小皮囊裡,誰知道這些魔法用具會不會在附著的法術消失後也隨之損毀呢——她聽過吟遊詩人吟誦的一首長詩,裡面就有一個國王因為丟失了一根馬蹄鐵的釘子而輸掉了一場戰爭,然後是他的性命,他的國家——李奧娜可不希望自己也犯下這樣的錯誤。

    完成這項小小的工作後,李奧娜又從次元袋裡取出一個掛墜,這只掛墜比她之前用來放置她與伯德溫頭髮的掛墜更大一點,打開後可以看見一副李奧娜的小像,但只要掀開上面的畫像,就能看見下面的小像——伯德溫的;也正是因為如此,李奧娜從不敢把它戴在自己的脖子上,從而避免了被他的父親得到第二件更為確鑿的證據——這幅小像並不僅僅是一幅單純的畫像,它是李奧娜私下用一個珍貴的符文盤與一個法師做的交易,顏料裡摻雜了伯德溫的頭髮與他自願獻出的血,憑藉著這個掛墜,李奧娜能夠感知到他的位置——在向他靠近或是他靠近李奧娜時。掛墜會發熱。

    掛墜製作的時間是在四年多前,那時斷絕了再有一個兒子的希望的老王將李奧娜接回王庭,預備將她當做自己的繼承人,所以在伯德溫回到王都時他讓李奧娜一起接見了雷霆堡的主人。並要求他向這個幾乎可以做他女兒的少女降下膝蓋,獻上他的忠誠……李奧娜至今仍在懷疑自己那時為何會有這麼大的勇氣,拋下侍女與女官,在迴廊裡阻截住伯德溫,匆匆向他要求了一滴鮮血。

    她記得那時候的伯德溫十分愕然。但還是滿足了她的要求,也許對他來說,不過是為了滿足一個任性孩子的奇思妙想。但對於李奧娜來說,這枚掛墜就像是她的信仰,在伯德溫回到雷霆堡時,掛墜只有著極其微弱的熱量,微弱到李奧娜必須用冰塊摩擦細嫩的面頰後緊貼著它才能感到一絲溫暖,但在伯德溫回到王都時,它就會暖和的像是一枚活著的心臟。

    現在它將指引著李奧娜來到她愛著的人身邊。

    李奧娜將掛墜貼在嘴唇上,東南方向。掛墜散發出來的熱量最為明顯:「等我。」公主說,將掛墜的鏈子套回脖子,掛墜投入襯衫,讓它緊貼著自己的肌膚。

    &&&

    狄倫.唐克雷以及其導師對李奧娜手中的魔法器具一無所知,否則的話,他們的工作也許會更簡單一些,但李奧娜在這件事情上非常謹慎,她所選擇的法師並不是諾曼人,他是隨著路澤爾大公的使者一同前來參與某個慶典的——就是那個老王為了向他的臣子與子民們展示他的新繼承人的慶典,李奧娜在所有人都喝得酩酊大醉的時候抓住了那個法師。藉口要逃開可惡的劍術教師而請他製作了這個魔法器具。

    紅袍術士奧斯塔爾進入了自己的占卜室,與鍍滿了秘銀的大房間不同,術士的占卜室被一種深黑色的木材包裹著,這種木材十分堅硬。並且是從深達百尺的湖底撈起來的——在此之前,它已經在裡面浸沒了上千年,湖水的陰冷像是已經沁透了每一根木芯,就算是沒有施加任何法術,它們都會散發出陰冷的寒氣。

    占卜室裡只有一個鬆軟的坐墊,一個惡魔腳爪做成的支托。托著一個有著嬰兒腦袋那麼大的水晶球。

    奧斯塔爾在坐墊上坐下,面對著水晶球,低聲唸誦觸發這個魔法裝置的密語,水晶球先是騰起了一陣濃厚的白色霧氣,霧氣旋轉著,呈現出各種各樣的形狀,有些很像是怨魂在淒厲的無聲呼喊,而有些卻像是鳥兒在拍打翅膀或是昆蟲在轉動複眼,術士知道它正在等待進一步的命令。

    伯德溫.唐克雷。術士原本想要說出這個名字,但他旋即改變了主意,因為伯德溫已經被剝奪了姓氏,而在這個大陸上,叫做伯德溫的人不在少數,畢竟這個名字象徵著勇武的戰士,許多騎士都會為自己的長子取這個名字——盜賊葛蘭!他堅定地說。

    水晶球中的霧氣旋轉著,旋轉著,而後緩慢地散開,它給紅袍術士呈現出了一個城市,奧斯塔爾仔細地辨認著,發現那是一個位於七十七群島的混亂之城,不,他們不會去哪兒。

    另一個叫做葛蘭的盜賊。

    「錯誤。」奧斯塔爾說。

    水晶球中的霧氣再次凝結起來,在幾個呼吸後重又變得清晰,這次是一片荒蕪的沙漠,術士銳利的目光捕捉到了一群黑色的禿鷲,它們正圍攏著幾具屍體大吃大嚼。

    「錯誤。」奧斯塔爾說。

    之後水晶球再度顯示了好幾個地方,但都不是紅袍術士想要尋找的那個人。

    有時他真不明白凡人們在想些什麼,葛蘭在通用語中是狹窄的山谷之意,人們也用它來比喻陰沉古怪,命運多舛的可憐人,真沒想到會有那麼多父母願意為他們的孩子取上這麼個不祥的名字。

    水晶球第七次變得清澈透明時,術士看到了一片狹長茂密的林帶,伴隨著一條細而明亮的水流,他閉上眼睛,高地諾曼的地圖在他的識海中展開。

    他集中精神,水晶球中的畫面逐漸擴大,在即將觸碰到最高的樹木的頂端時,術士停止了,他知道施法者是能夠在一段距離內感覺到自己正在被窺探的,他做了一個手勢,唸誦咒語,水晶球閃出代表著生命的亮光,起初它們如同星光那樣稠密,隨著法術的篩選,它們變得稀疏,最後只剩下了五顆。

    伯德溫、精靈遊俠凱瑞本,法師克瑞瑪爾,弗羅牧師梅蜜,盜賊葛蘭。

    「找到你們了。」奧斯塔爾輕聲說。

    &&&

    狄倫展開地圖,懇請他的導師在地圖上指出這個位置的時候,術士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不明白你在想些什麼,」他說:「我的孩子,你為什麼不要求我施展法術將你們直接送到那兒?」他彈動手指,地圖刷地一聲捲了起來,差點夾住狄倫的手指:「或是說,你在懷疑我的能力,狄倫?」

    即便紅袍術士一直表現的十分寵愛與縱容他的小弟子,狄倫仍舊無法控制地顫抖起來,他放下膝蓋,匍匐在導師的腳下,祈求他的寬恕。

    「起來吧,我允許你暫時留著你的舌頭,」術士說,狄倫好於德蒙,但對他來說,無法成為術士的弟子永遠只是一枚不那麼有價值的籌碼,所以,像這種在他的塔裡可能會招致被剝掉一塊皮膚的質疑只得到了一句戲謔般的恐嚇:「將你的法師們召集起來,我會打開一個傳送門,將他們轉送到距離罪人伯德溫最近的地方。」
Babcorn 發表於 2016-3-10 15:30
第一百五十七章 隊伍(二十五)



    精靈遊俠壓熄篝火,深灰色的餘燼中依然跳躍著暗紅色的光點,一縷淡薄的煙霧從它的深處裊裊升起,升向寶石藍色的天空,樹木如同林立的長矛一般攢刺向天空,深黑色的剪影留下的圓形空隙中魔法星河清晰可見今晚的星光格外明亮對於魔法能量十分敏感的精靈既可以同時看到它與普通星辰投下的光芒,如同水流那樣的乾淨與冰冷的光。林中鳥兒已經安歇,但一些習慣於並喜好在夜晚出行狩獵的動物正在睜開眼睛,活動身軀,現在是它們的時間了一行從大到小排列的刺蝟正從人類的臨時宿營地經過,灰白色的尖刺就像人類的盔甲那樣順服地貼在身體上,最小的一隻完全可以躺在精靈的掌心裡,而最大的一隻也不過有柚子那麼大。

    帶著林間獨有清冽氣息的風拂過精靈的鬢,揚起他的兜帽,精靈能夠嗅見其間濃厚的水汽,因為有一條寬闊綿長的河溪伴隨著林帶延伸,它的支流偶爾會出現在林間,雖然只能支托起孩子們玩耍的木船,有時又消隱在密密麻麻的葉子與花朵間,無論你怎麼找也找不到,就像被頑皮的小魔怪施加了魔法。

    凱瑞本的姬鴞哥舒拉從精靈的懷裡探出腦袋,從他的手臂跳到頭上,一振翅膀就飛向了深黯的林間,它在黃昏時分已經從它的大朋友,以及法師手裡分享過了他們的晚餐,但這並不妨礙小姬鴞再來一頓美味的夜宵。

    輕微的,悉悉索索的聲音在凱瑞本身後響起,精靈回過頭去,不那麼意外地現是他的半個族人,黑的施法者克瑞瑪爾。

    「我以為你還要睡上一會。」精靈說,同時給了他一個促狹的笑容:「跳舞可是件相當耗費體力的事情,」隨之他略略收起了笑容:「你覺得還好嗎?克瑞瑪爾。我覺得你大可以回去休息一會,施法者需要充足的休息。至於我,精靈所需的睡眠時間從來就是人類的一半,葛蘭會在四分之一個夜晚後來接替我。」

    「我知道……我一直很清醒,」克瑞瑪爾苦惱地說:「只是……非常興奮,」他看向精靈:「事實上,直到現在,我還是有點想要做些什麼,我無法入睡,也難以冥想。所以我想出來走走,和你說一會話我保證只要一小會兒我就乖乖回去睡。」

    「梅蜜有點太過自作主張了,」凱瑞本說,他俯低身體,撿起潮濕的樹枝,熄滅最後一點火星:「明天我會和伯德溫談談。」

    「絕對需要。」異界的靈魂表示贊同,他幾乎能夠猜到明天巫妖將會用怎樣的一種眼神來看他,上次在星光河上的事情曾經的不死者至今也未能探出究竟,異界的靈魂真誠地希望今晚的事情也能如前者一般被吹散在風裡而且梅蜜的做法。正如盜賊所說的,是一種非常危險與自私的行為,如果不是異界的靈魂「醉了」……她的處境將會異常難堪。

    「她是有目的的,對吧?」異界的靈魂看向被茂密的樹葉遮蔽著的地方。他們當然不可能帶著帳篷,法師與精靈的次元袋,還有盜賊從半龍半惡魔那兒偷取來的次元袋都是那種極其小巧的,為了儲存金幣寶石以及珍貴的魔法器具所準備的。不會被暴殄天物地用來裝配帳篷也裝不下,但只要在有植物的地方,精靈就不會睡在粗糙的岩石上。凱瑞本催生的藤蔓與樹木交織起了幾個金字塔形的空間,高高地懸掛在樹木的腰部,既安全又溫暖。

    凱瑞本預留了梅蜜的位置,一個單獨的小空間,但她不帶一絲猶疑地選擇了伯德溫,而伯德溫似乎也沒有拒絕。葛蘭是目視著他們是如何糾纏在一起的,克瑞瑪爾看到他獨自一人站在一根樹枝上,眼睛在黑暗中閃著微弱的黃光,就像是狼或是豹子;他察覺到法師正在看著他時,他垂下頭,向克瑞瑪爾微微一笑,克瑞瑪爾很難形容這種笑容,它像是由四份凝固的譏諷,三份無情的嘲弄,兩份刻毒的憎惡以及一份酸楚糅合而成的。

    「她傾慕伯德溫。」凱瑞本說:「弗羅的牧師想要表達對一個人的傾慕,奉獻出自己的身體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他遲疑了一會:「但她們的傾慕是短暫的,不確定的,她們沒有長久的愛情的觀念,比起無趣悠長如同溪流的平凡生活她們更喜歡如同火焰般熾烈的片刻歡愉,從沒有哪個弗羅的牧師會永遠地留在一個男人身邊。」

    「以前也是嗎?」克瑞瑪爾問:「六十年前也是?」

    「嗯。」精靈說:「弗羅的牧師是屬於所有男性的,她們不會與某人締結婚約。」

    「她們會有孩子嗎?」

    「大部分弗羅牧師都能用藥物與祈禱而來的藥水令得自己不會輕易受孕,」精靈說:「但她們有時也會想要孩子,或是偶爾出了事故,那麼她們就會把孩子生下來,如果是男孩,一生下來就要被送出神殿,如果找得到父親,就交給他的父親,如果找不到或是不能確認,那麼他們會被丟棄在路旁;但若是女孩,她們會被留下來,被弗羅牧師們合力喂養長大,等她到了十五歲,一般而言,都會自願成為弗羅的追隨者,一個新的牧師,就是這樣。」

    克瑞瑪爾沉默了一會,他知道這種牽涉到神祇的事情沒有他置喙的餘地:「沒有例外嗎?」他問:「會不會有弗羅牧師愛上一個人,而後想要和他長久地在一起,做他的妻子呢?」

    「或許有,」凱瑞本說:「如果一個弗羅的牧師不願意再追隨她的女神了,那麼她的臉上和乳上都會被烙上烙印,作為一個偽信者與無信者被驅逐出去,她就可以與別人締結婚約但我從來沒有看到過弗羅的牧師們幾乎都已經習慣了朝三暮四的生活,尤其是如今的弗羅的追隨者們,她們貪於享樂,放浪形賅,拒絕受到任何管束與制約,就像我們看到的像是梅蜜做出的事情。她們很少會願意為別人考慮,有時甚至連明天的事情都不願意去想,既然如此,又怎麼能夠適應一個凡人辛苦平淡的生活呢?」

    「等我們離開了高地諾曼,」精靈說:「確定逃過了他們的追捕,那麼,弗羅牧師最好的安身之所還是弗羅的神殿,據我所知,龍火列島上有著為數不少的弗羅神殿,我們可以將梅蜜放在其中的一座裡。」

    克瑞瑪爾點點頭。這是再好也沒有過的了,作為一個來自於另一個位面的靈魂,他對於能夠支起半邊甚至更多天的女性抱持著尊重與敬愛的態度,也因為如此,他實在無法在梅蜜身上找到能夠令自己為之改觀的地方。

    就在克瑞瑪爾站起來,想要對凱瑞本說聲晚安,回到自己的藤蔓小床上試試冥想的時候,一個特殊的客人打破了他與凱瑞本之間的寧靜。

    「唧!」深褐色皮毛的水獺說。

    「怎麼啦?」克瑞瑪爾問,一邊施放了他的法術。以保證能夠與水獺互通訊息它就是那隻一直堅持不懈偷吃盜賊捕到的魚的水獺,盜賊想要剝掉這條小賊的皮,然後把它放在火上烤,而黑的施法者制止了他的洩憤之舉。他們並不缺少食物,而且這只水獺令克瑞瑪爾想到了居住在灰嶺的水獺白臉兒,他和凱瑞本離開之前它已經做了父親,不知道等到他們回去。還能不能看到水獺嬰兒身上的白絨毛,水獺總是長的很快他不但救下了這條水獺的小命,還給了它一尾烤魚。

    但他也和水獺說好了。它會為他們提供一整晚的警戒服務(就這點而言,這只水獺可比白臉兒有職業道德的多了),明早施法者再給它三條不小於小臂長度的魚。

    只是個玩笑,施法者最初是這麼想到,他並未想到一條潛藏在河流底部或是洞穴裡的水獺能給他帶來什麼有用的訊息而且水獺能知道人類的騎士與士兵長成什麼樣子嗎?

    水獺確實不知道人類的騎士與士兵長成什麼樣子,但他知道有一群用兩隻腳走路的怪物毀掉了它的巢穴,它憤怒地比劃著,那些怪物是突然出現的,生長著如同石頭與血般顏色的皮毛,它們從一道它從未看到的洞穴裡鑽出來那個洞穴是方形的,閃著白天天空的光。

    克瑞瑪爾一邊聽,一邊迅地撕開一卷捲軸,同時還向凱瑞本轉述了水獺的話。精靈遊俠與施法者對視了一眼:「傳送門,」凱瑞本說,捲軸上的魔法開始流動,精靈很快分辨出這是一個防止追蹤的法術。

    「我們必須立刻走。」精靈說,然後他看到了葛蘭,葛蘭像是根本就沒休息過的那樣裝束整齊,顴骨上帶著病態的潮紅。

    「伯德溫與梅蜜呢?」他說:「他們大概還沉溺在甜蜜的好夢裡呢?」

    「我去叫醒他們。」精靈說。

    克瑞瑪爾向盜賊頜示意,而後陷入了一個出神狀態,接下來他將要施放另一個傳送門。

    盜賊敬畏地看著空氣中出現了一個藍色的光點,而後拉長成一道直線,大約有一個人伸開手臂那麼長;直線的兩端又各自垂下了兩個光點,光點再次拉長,垂下的長度能夠與一個成年男性的高度齊平,之後它們的終端向內折,在連接後,線框內開始閃爍起如同薄霧般的光亮。

    梅蜜在伯德溫的幫助下跳下樹床,精靈跟隨在後,緊緊地抿著嘴唇。

    「這些樹怎麼辦?」葛蘭說:「他們只要一到這兒就能現我們來過。」

    「我們已經被現了,」克瑞瑪爾說:「是否留下痕跡與他們是否會追蹤到我們無關。」他擔心的是有人記憶了追蹤傳送門落點的法術。

    「我們要去哪兒?」梅蜜抓著自己的絲袍。

    「我也不知道,」克瑞瑪爾說:「只希望它別把我們丟回諾曼的王都。」

    「絕對不會,」精靈說:「我們與諾曼王都之前已經過了傳送門所能到達的距離。」

    盜賊敬畏地看著空氣中出現了一個藍色的光點,而後拉長成一道直線,大約有一個人伸開手臂那麼長;直線的兩端又各自垂下了兩個光點,光點再次拉長,垂下的長度能夠與一個成年男性的高度齊平,之後它們的終端向內折,在連接後,線框內開始閃爍起如同薄霧般的光亮。

    梅蜜在伯德溫的幫助下跳下樹床,精靈跟隨在後,緊緊地抿著嘴唇。

    「這些樹怎麼辦?」葛蘭說:「他們只要一到這兒就能現我們來過。」

    「我們已經被現了,」克瑞瑪爾說:「是否留下痕跡與他們是否會追蹤到我們無關。」他擔心的是有人記憶了追蹤傳送門落點的法術。

    「我們要去哪兒?」梅蜜抓著自己的絲袍。

    「我也不知道,」克瑞瑪爾說:「只希望它別把我們丟回諾曼的王都。」

    「絕對不會,」精靈說:「我們與諾曼王都之前已經過了傳送門所能到達的距離。」

    盜賊敬畏地看著空氣中出現了一個藍色的光點,而後拉長成一道直線,大約有一個人伸開手臂那麼長;直線的兩端又各自垂下了兩個光點,光點再次拉長,垂下的長度能夠與一個成年男性的高度齊平,之後它們的終端向內折,在連接後,線框內開始閃爍起如同薄霧般的光亮。

    梅蜜在伯德溫的幫助下跳下樹床,精靈跟隨在後,緊緊地抿著嘴唇。

    「這些樹怎麼辦?」葛蘭說:「他們只要一到這兒就能現我們來過。」

    「我們已經被現了,」克瑞瑪爾說:「是否留下痕跡與他們是否會追蹤到我們無關。」他擔心的是有人記憶了追蹤傳送門落點的法術。

    「我們要去哪兒?」梅蜜抓著自己的絲袍。

    「我也不知道,」克瑞瑪爾說:「只希望它別把我們丟回諾曼的王都。」

    「絕對不會,」精靈說:「我們與諾曼王都之前已經過了傳送門所能到達的距離。」
Babcorn 發表於 2016-3-10 15:30
第一百五十八章 隊伍(二十六)


    現今正是黎明前最為黑暗的那一刻,閃耀著光芒的線框在虛空中打開,內裡呈現出一層如同冰層的銀藍色薄膜,首先輕巧地躍出「門」來的是盜賊葛蘭,他環顧四周,發現自己正落在某個植被茂密的小小庭院裡,一棵在高地諾曼並不那麼常見的橄欖樹覆蓋了庭院的南角,它枝葉茂密,鬱鬱蔥蔥,開滿了芳香的白色小花,盜賊的突然來訪震動了它的一根細枝條,花朵從上面撲簌簌地落了葛蘭一身。

    葛蘭移動身體,讓開位置,從「門」內陸續走出了伯德溫,凱瑞本以及梅蜜,黑髮的施法者是最後一個,他走出來的時候那扇「門」也隨之變得黯淡,透明,而後消失不見了。

    「我們這是在哪兒?」

    「可以確認的是我們仍在高地諾曼境內。」凱瑞本指了指庭院裡用於裝飾的大理石雕像——猙獰嗜血的獸人與肌肉糾結的戰士正在勇武地彼此廝殺,它們手持的武器與盔甲都是青銅的,斧頭與寬劍的劍刃閃爍著代表著鋒銳的寒光,並且是活動的,如果有敵人侵入,主人可以隨時將它們取下使用——精靈遊俠遊歷過許多地方,但採用這一做法與保持這一傳統幾乎只有高地諾曼人。

    「很一般的雕像。」梅蜜說,她將手放在雕像上面,雕像的線條十分粗狂,表面也未曾經過更為細緻的打磨,撫摸上去就像是在撫摸一塊未經處理的岩石,但無論是獸人還是戰士的形態都捕捉的相當精準傳神,當有人凝視著它們的時候,甚至會以為自己聽到了獸人瘋狂的吼叫聲與戰士不遑多讓的呼喊聲。

    「你以為這會是什麼?一尊魔像,如果這是一個施法者的庭院,」葛蘭說:「那麼你的手早就被它們斬掉了,牧師,」他滿懷厭倦地說:「而我們也不可能站在這兒說那麼久的話也見不到一個前來迎接我們的人。」

    他向黑髮的施法者鞠了一躬:「最主要的,我們的法師可不會那麼莽撞地將我們丟進另一個施法者的領地裡。」他滿懷崇敬地說。

    真抱歉。異界的靈魂在心裡說,這個法術的落點確實是不可控的——但如果這是一個施法者的宅邸以及庭院,那麼這個法術將會被中斷或是扭曲,我們也就到不了這兒啦。不過他最終只是微微一笑。並不去做多餘的解釋。

    「這只是一個普通的住宅,」凱瑞本的眼睛在微光下能夠看到比伯德溫與梅蜜更多的東西:「可能是屬於一個退役騎士的。」

    「它是那麼的死氣沉沉。」梅蜜喃喃地道,真的,精靈舉目四望,見不到一扇亮著燈光的窗戶。按理說,每個宅邸中,這個時刻最為忙碌的莫過於廚房,因為主人們都會在黎明後起床,所以早上的餐點必須在此之前準備妥當,粥湯需要燒煮,面包需要烘烤,還有約定的商販送來的各色新鮮食材需要檢點處理,還有僕人們需要更多的木炭來將房間燒暖,所以說。此時的廚房中應該是明亮並且熱氣騰騰的——但精靈什麼都沒能找到,爐火的熱量,食物的香氣,僕傭的嘈雜,商販與廚房主管的爭論……都沒有,整個庭院與宅邸陷在一片可怕的死寂之中。

    「也許它被廢棄了。」伯德溫說,雖然他也不覺得這會是個正確答案,他從雕像上拿下寬劍,在微弱的光線下打量它,原本亮光燦燦的金屬武器在墮落的聖騎士手中迅速地腐蝕了。劍刃上生出了厚厚的深綠色銅鏽,伯德溫只略微用了點力氣,連接著劍刃與柄的地方就被他捏斷了,殘破的寬劍掉落在地上。無聲無息地碎成了好幾片——這才是真正被廢棄的庭院裡應有的景象。

    他們沿著連接著庭院與住宅的長廊前進,一路上沒有碰到任何人,所有的房間都是空的,包括廚房,廚房裡的配備可以說齊全的奢侈,從泥罐。陶罐,鉛壺與錫壺,再到鐵質的大鍋,烤肉的叉子與刀具,應有盡有,而且令人驚奇的,它們就那麼安安靜靜地被丟棄在原地,並沒有人來偷取和搶走它們。凱瑞本打開一口鍋子,裡面還有著半碗份量的黑麥粥。

    「你嗅到了嗎?」克瑞瑪爾悄聲問。

    「血的氣味。」凱瑞本回答,那是一種腐爛的,腥臭的,像是在暑熱天暴曬了很久的內臟散發出來的氣息,在庭院裡的時候,它並不明顯,幾乎被橄欖樹的花朵散發出來的芬芳完全遮掩住了,但一進入宅邸,進入房間,那種血腥氣就變得濃重起來,葛蘭也一直皺著眉,對血腥味十分熟悉與敏感的伯德溫也是,只有梅蜜一派茫然,她或許只是覺得房間裡的氣味實在是太過渾濁了。

    凱瑞本指給克瑞瑪爾看爐床邊緣,廚房裡的爐床很大,能夠同時放下兩口鐵鍋,靠近爐床右側的角落裡,撒著一層厚厚的草木灰,草木灰的顏色發黑,並不均勻,「有人在這裡流了血,」精靈說:「然後他們用草木灰遮蓋住了它。」

    「還不止一處呢。」葛蘭說,作為盜賊,他同樣能在光線微弱的地方看清東西,的確,如他所說,廚房裡很多地方都覆蓋著草木灰,只是有些地方被紛亂的腳步踢碎了,「還有一些痕跡他們並未掩蓋,」盜賊提起一個傾倒的藤筐,藤筐原本應該是被用來裝著雞蛋或是鴨蛋的,裡面鋪著很厚的稻草,稻草撲撒了一地,盜賊用腳尖撥拉開稻草,下面是一塊黃白色的麻石,麻石是一種質地易脆,色澤暗沉,又容易吸入水分與顏色,並有著諸多天然瘢痕的劣質石頭,但因為價格低廉的關係,人們常把它用在廚房與倉庫裡——這塊麻石就是裂開的,只是不知道是在鋪設之前還是鋪設之後留下的——裂紋貫穿了整塊石頭,最粗的地方有手指那麼粗,而最細的地方也能塞進一片指甲,血跡不但在麻石的表面形成了一塊猶如融膠怪形狀的深色,還流入了縫隙,它們凝固後在縫隙裡堆積起來,就像是誰曾試圖用拙劣的手法修補這塊麻石似的。

    一個人如果流了這麼多的血,他的現況可能不會很好。若是廚房裡的血都是屬於這一個人的。那麼他應該已經進了墳墓。

    「是盜賊干的?」梅蜜不懷好意地問。

    她沒注意到凱瑞本皺了皺眉,「盜賊不會收斂他的受害者。」

    「除非他有意等待下一個獵物。」葛蘭平靜地說:「但我可不認為一個不夠偏僻的宅邸會是盜賊們會選擇停留以及設置陷阱的地方——他從傳送門走出來的時候就藉著高度的優勢查看過外界的情況,這個宅邸位於寬闊街道的一翼,最近的鄰居與他僅僅相隔一個庭院而已。

    「我們去主人的房間看看。」凱瑞本說。

    主人的房間位於整個宅邸的最深處。連接著它的走廊兩側還有著可能是為他的子女與賓客準備的臥房,但裡面都空蕩蕩的,在其中的幾間,腐臭的血腥味兒格外濃郁——他們以為主人的房間也是如此,但除了愈發令人難以忍受的腥臭味兒以外。他們還找到了一個活著的人,雖然他也快要死了。

    很難形容這個人是個什麼樣子,他曾經是高大而強壯的,即便是現在,他的身軀也未曾如同凱瑞本曾見過的垂死之人那樣萎縮失水,但要讓異界的靈魂來說,還不如看到一具乾癟的軀體呢——他躺在床上,裹著只有死者才會穿著的灰色蓖麻布,雙手抓著床單,一柄鑲嵌著金銀的寬劍落在身邊。看得出他原本是向讓自己雙手緊握著劍柄——就像一個騎士那樣死去,但可怕的病痛讓他無法控制地掙紮了起來——凱瑞本堅石胸針照亮了他的床鋪,讓所有人都明白了那些污濁的血跡是從何而來的——從人類的身體裡,那些烏黑的血從這個人的嘴裡、眼睛裡、耳朵與鼻孔裡流出來,浸透了白色的亞麻床單與皮毛褥子,洇濕了帳幔,不是親眼看到,恐怕沒人會相信一個人能夠有這麼多的血。

    梅蜜叫了一聲,轉身逃了出去,而葛蘭也稍稍後退了兩步。拉起了斗篷上的帽兜。

    「給他一些水。」精靈說,伯德溫看了一眼梅蜜離開的那扇門,但沒有任何動作。

    克瑞瑪爾將手垂在病人的額頭上方,冰冷的水沖擊著他的面頰與脖頸。他微弱地**了一聲。醒了過來。

    精靈將一些干龍葵粉末傾入他的口中,這種形似烈酒的粉末起到了振奮精神的作用,病人睜開了眼睛,他迷惑地看著他們,就像是做了一場噩夢,但隨即他猛烈地嗆咳起來。更多的血從他的嘴裡噴湧而出,其中夾雜著紅黑色的碎塊。

    ——肺。巫妖突然說。

    ——什麼?

    ——肺部的碎片,這不是普通的疾病或是受傷,這是疫病,曾經的不死者說。

    「你們……」病人用低的幾乎無法聽清的聲音說,「……離開……」

    凱瑞本也已經發現了這個令人驚駭的癥結:「我們馬上就走,」他說:「只有你了嗎?」

    「這裡,」病人動了動嘴角,像是想要露出一個微笑:「只有……我……但……外面……」他沉浸在一片血色中的眼睛看向帳幔的頂蓬:「啊……」他說:「或許……你們也要……」

    他的視線就在此時凝固了,嘴角也固定在了一個微微上翹的位置,像是正在嘲笑他們,嘲笑無論哪一個還活著的人。

    然後他們聽見了一聲壓抑的驚叫,他們快速地離開了死者的房間,就在門廳那兒,他們見到了梅蜜,弗羅的牧師雙手按著嘴唇,渾身顫抖,而她的腳下匍匐著一個人,深紅色的血正從他的身體下面流出來。

    「無盡深淵在下!」盜賊低喊道。

    宅邸面對街道的大門打開著,任何人都能進入裡面,裡面的人也能隨時走出來——如果他能,突然降臨此地的不速之客看到的是令人暈眩,為數驚人的死者——他們歪七斜八地倒在街道上,有些用灰色的蓖麻布包裹著,而有些只穿著平時的衣服,唯一相同的地方是所有的織物都被血液浸染了,陰冷的死亡氣息籠罩著整條街道。

    死亡之神克藍沃的牧師推著獨輪車在街道上咕嚕嚕地行走,他們身著黑色的長袍,帶著兜帽和面具——面具仿造著死亡之神克藍沃的聖鳥烏鴉製作,茶色水晶的鏡片保護著他們的眼睛,黑得發亮的羽毛保護著他們的面頰與耳朵,一隻巨大彎曲的喙遮住了他們的鼻子與嘴,這種喙是用犀牛的角製作而成的,鑲嵌著據說能夠驅除毒素與疫病的紫水晶。

    他們三人一組,一人推車,兩人負責將屍體堆上車子。

    宅邸面對街道的大門打開著,任何人都能進入裡面,裡面的人也能隨時走出來——如果他能,突然降臨此地的不速之客看到的是令人暈眩,為數驚人的死者——他們歪七斜八地倒在街道上,有些用灰色的蓖麻布包裹著,而有些只穿著平時的衣服,唯一相同的地方是所有的織物都被血液浸染了,陰冷的死亡氣息籠罩著整條街道。

    死亡之神克藍沃的牧師推著獨輪車在街道上咕嚕嚕地行走,他們身著黑色的長袍,帶著兜帽和面具——面具仿造著死亡之神克藍沃的聖鳥烏鴉製作,茶色水晶的鏡片保護著他們的眼睛,黑得發亮的羽毛保護著他們的面頰與耳朵,一隻巨大彎曲的喙遮住了他們的鼻子與嘴,這種喙是用犀牛的

    角製作而成的,鑲嵌著據說能夠驅除毒素與疫病的紫水晶。

    他們三人一組,一人推車,兩人負責將屍體堆上車子。

    角製作而成的,鑲嵌著據說能夠驅除毒素與疫病的紫水晶。

    他們三人一組,一人推車,兩人負責將屍體堆上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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