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魔法] 聖者 作者:九魚(連載中)

 
Babcorn 2016-3-10 12:52:14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37 389384
Babcorn 發表於 2016-3-10 15:30
第一百五十九章 隊伍(完)



    一個戴著鳥嘴面具的克藍沃牧師看到了從那所陰森的宅邸中走出的一行人,他深感奇怪,因為他很清楚那所宅子是這場疫病爆發時遭受災難最為嚴重的一座,他和他的兄弟從裡面搬走了不下半打屍體與一打以上的病人(雖然現在病人也已經成為了死者),他記得從昨天起,這所宅邸主人的貼身男僕也死了,只剩下了他的主人還在苟延殘喘。那位固執的前騎士堅持要死在自己的房間裡,而不是和平民那樣死在克藍沃的追隨者們為了這場疫病的死者而設立的聖堂裡,所以他們為他擦洗了身體(聊勝於無,因為在沐浴的過程中他仍然在不斷地吐血與抽搐),又為他穿上了乾淨的亞麻襯衫,裹上了灰色的蓖麻布,將他最喜愛的一柄寬劍取下來交給他握住——克藍沃的牧師估計他最晚也就是在今晚了,還做好了準備,以便能夠及時地前去迎接這個性情古怪的老人,但他同樣記得很清楚,那座宅邸裡只剩下了一個生者。

    那麼這些人又是從哪兒來的呢?

    走在前面,並且發出尖叫的是一個女人,一個弗羅的牧師,克藍沃的牧師看到了懸掛在她腰上的金色鈴鐺,還有絲袍,領口邊緣被親吻與噬咬後留下的青紫痕跡……而後是一個盜賊,雖然他裝扮平常,普通人可能無法辨別,但在黑暗與光明中均能自如行走的克藍沃牧師對從事盜賊這一職業的人並不陌生,而且……死亡之神在面具後危險地眯起他的眼睛,灰暗的影子在這個瘦削的年輕男人身後浮動,輪廓模糊,與生者不同,與死者也不同,克藍沃的牧師舉起手指,沒有絲毫猶疑地施放了一個神術。

    葛蘭在看到代表著死亡之神的烏鴉面具時就立即想要退回浮動著腐臭氣味的宅邸內,對他來說,沒有一個。不,很多個克藍沃牧師更糟糕的了,他身上還帶著死亡之神的詛咒——但他的動作終究還是不夠快,那道淺淡的銀色光芒擊中了他。爆發出令他雙目刺痛的光芒。

    施法者,施放了神術的牧師的同伴用手語說,白袍?他們看見了克瑞瑪爾身上穿著的白袍。

    不是神術,先前的牧師同樣用手語說。是法術,是個法師。

    而其他的克藍沃牧師聚攏過來。凱瑞本微微抬起頭,空氣中的魔法氣息不安地波動著,在這個時刻,這個地點出現確實有點不盡如人意——像這種大規模,就連羅薩達與伊爾摩特的牧師都深感棘手,最後只剩下死亡之神的牧師來收拾殘局的疫病不太會是自然發生的,它的背後往往隱藏著紅袍或是灰袍,可以想像,在一片哀戚的衰亡中,突然出現的。既健康又陌生的人會有多麼地令人警惕——但他也不能去責怪克瑞瑪爾,不管怎麼說,葛蘭是同伴,他們不可能看到同伴遭到攻擊卻無動無衷。

    精靈遊俠向前走了幾步,越過克瑞瑪爾與葛蘭,他先是伸出自己的雙手,表示自己沒有攜帶武器與捲軸,也沒有做出施法手勢,然後緩慢地,以所有人都能清晰分辨的動作摘下了自己的兜帽——在離開「凹角」小村時。為了遮掩自己的精靈特徵,凱瑞本就像第一次與克瑞瑪爾相遇時那樣,將兩鬢的頭髮梳成辮髮,再將辮髮向後固定。這樣它們就能遮住精靈與人類最為不同的一點——那對秀麗可愛的耳尖。

    現在他把它們解了下來,果不其然,緊張的氣氛略微鬆弛了一些——遊俠舉起手指,用手語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克藍沃的牧師……是不是有什麼……我是說,在他們成為牧師的時候,是不是需要做些什麼?異界的靈魂問。他已經深刻地認識到了這個位面的殘酷。如果說某個神祇要求他的牧師統統割掉舌頭的話,它是不會太過驚訝的。

    ——你是說他們為什麼不能說話,巫妖說,沒有,他們沒有割掉舌頭,但克藍沃的牧師只在祈禱與極其必要的時候,比如在向生者重複垂死之人的善言時才會開口說話,平常的時候他們使用寂語,也就是手語,以此向他們的神祇獻上由衷的敬意,因為死亡永遠是寂靜的。

    異界的靈魂明白了——但如果恰好沒人會手語,而他們很想要喝上一杯呢?

    ——死亡之神的牧師不喝酒,巫妖說,他們只喝清水,吃麥餅,誰都知道,沒人會給克藍沃的牧師一杯蜜酒,這是違反死亡之神的教義的——因為所有死亡之神的追隨者都是經歷過一次死亡,或是曾看著最親近的人死去,心灰意冷,對生者的國度不再有一絲眷戀的人,在成為死亡之神的侍者後,他們認為自己已經被列入了遊魂的名單,只是尚未踏入哀悼荒原而已,所以他們不會貪圖任何屬於生者的享受。

    就巫妖來說,死亡之神克藍沃的牧師對死亡的態度堪稱虔誠純潔,甚至遠超過一些不死者——不死者們在最初的幾十年裡,會恐懼於自己腐爛的身軀,他們往往會用法術來喬裝自己還活著,他們會啜飲美酒,品嚐佳餚,穿戴奢侈的珠寶與昂貴的絲綢(雖然它們很快就會被負能量侵蝕到破破爛爛),繼續擁有美貌的情人,眾多的僕人,直到再也無法偽裝下去,無論是對自己還是對別人。

    不過不死者的觀感可影響不到死亡之神的追隨者們,他們和其他牧師一樣,一旦見到不死者就會想法設法地毀滅他們,這方面他們做的比任何一個白袍都要來得好,真是活見鬼(這點倒是不折不扣的),巫妖曾經探查過其中一個傢伙的腦子,簡單地來說,他們對不死者就是羨慕嫉妒恨——因為後者早就能死了卻不肯乖乖去死,而他們卻必須活著——巫妖一點也不懷疑,如果不是死亡之神憎惡那些虛擲自己生命的怯懦之人,他們大概早就相互殘殺而死了。

    ——他們不懼死亡,曾經的不死者興味索然地補充說道,這座城市裡大概只剩下死者、病人與他們了。

    在巫妖與異界的靈魂於死亡之神克藍沃的追隨者做了一番不那麼深刻的小小探討之後,凱瑞本已經向為首的克藍沃牧師說明了他們的情況——寂語也是精靈們的必修課之一,當然,伯德溫的身份被巧妙地模糊了,精靈告訴克藍沃的牧師。他們是在冒險路途中無意觸碰了一個設置了傳送類法術的魔法器具而被傳送過來的。

    那個魔法器具呢?克藍沃的牧師「問」。

    它並沒有隨著我們過來。精靈「回答」說。

    你們的法師是否記憶了傳送類的法術?

    凱瑞本看了看克瑞瑪爾,詢問了他,而克瑞瑪爾搖了搖頭。

    如果有,克藍沃的牧師「說」。也請您們暫時不要使用,我知道,他「說」,這個要求非常地不合理,但我信任您。他對精靈鞠了一個躬,我們還沒能找出這種疫病是怎樣從一個人身上轉移到另一個人身上的,我很擔心,您明白的,如果您們使用傳送術或是採用別的方法離開,你們可能會將這種致命的疫病傳播到其他地方。

    凱瑞本沉默了一會,他回身看向身後的人,作為精靈,他免疫大多數人類的疾病,這種疫病或許不會影響到他。還有盜賊葛蘭,他在某些方面可以說是「不死的」,就這樣看,他還真不知道死亡之神所賜予這個盜賊的究竟是祝福還是詛咒;至於克瑞瑪爾,他的體內精靈的血脈顯然佔據了大部分,而剩下的那部分,也可能不屬於人類,這點在白塔遊俠就知道了,像那種在普通人類身上可能會造成死亡與終身殘疾的重創對於黑髮的施法者來說,只是兩到三天的不便而已;在他們之中。最為危險的莫過於梅蜜與伯德溫,前者最少還是個牧師,而伯德溫,他只是個虛弱的人類。

    梅蜜一直緊密地觀察著他們的一舉一動。她沒有遇到過席捲了一整個城市的疫病,但她能從她的情人們那兒獲得極其直觀的描述,他們之中有冒險者,有牧師,也有執政官,還有爵爺與領主。他們其中有不少人曾經看見與經歷過疫病,而後三者則經常簽下焚燬一個定居點與村莊的命令,只因為那兒出了能夠導致死亡的疫病。有些疫病並不是無法治癒的,但時間太長,又或是費用太高,更重要的是可能是距離城市與堡壘太近了,為了以防萬一,最好還是用火焰將所有的一切完全地淨化銷毀。

    「他們在說什麼?」她撲上去,抓住了伯德溫,就像是躲在了一面堅實的盾牌後面,「你們在說什麼!?」她尖聲叫道:「我們為什麼不離開?」

    精靈轉而凝視著她,那雙如同碧空般的眼睛有多麼的美,就有多麼的冷酷:「我們必須留在這裡,梅蜜。」他無情地宣判道。

    梅蜜看著他,而後驚恐萬分地看著伯德溫,伯德溫面色灰白,但他十分鎮定,作為一個曾經的領主,他很清楚自己將會面臨一個怎樣的局面,「我們留下。」他沉穩地說。

    伯德溫並不意外地看到弗羅的牧師放開了他的手臂,她面孔扭曲,用牙齒咬著嘴唇,忽然向盜賊轉過頭去,力度之大就像是要折斷自己的頸骨:「你呢?葛蘭,你想要死在這裡嗎?」

    盜賊笑了起來,他已經很久沒有這麼開心過了:「我不想。」他故意說,在梅蜜露出一絲希望時:「但我不會和你一起走。」他惡毒地揮動自己的小手指:「滾你自己的去吧,可愛的小娼婦,只要你能,」

    一直與精靈遊俠「交談」的牧師隨之打出一個手勢,幾個牧師包圍了過來,他們的職責之一就是不讓這種致命的疫病擴散——但一個巨大的聲音在他們身周轟響,伴隨著灼眼的光亮,在它們消失之後,梅蜜也跟著不見了。

    怎麼樣?一個克藍沃的牧師問,需要追蹤嗎?

    不用了,為首的牧師回答,城門都已經用石塊封堵了,沒有同伴的幫助,她是無法離開這座城市的——我們會找到她的,在她死去之後。

    街道上十分污濁,他轉而對凱瑞本說,或許你們願意進到公平的克藍沃的聖堂裡來,我們為殘存的生者建造了一個潔淨的房間,疫病尚且無法侵入那裡。

    非常感謝,精靈說,我,以及我的同伴們。

    在離開前,盜賊葛蘭若有所感地瞥了一眼不遠處的陰暗小巷,但他什麼都沒說。

    克藍沃的聖堂原本是執政官的官邸,無數的烏鴉棲落在屋簷、塔尖與用於排水的石像鬼身上,它們注視著精靈一行人,一聲不出,紅色的眼睛就像是在烏黑的炭火中閃灼的餘燼。

    在進入唯一的庇護所之前,所有人都需要經過兩個伊爾摩特牧師的神術檢測,並且滴下自己的血在一個盛滿了清澈泉水的銀杯裡,凱瑞本是第一個,葛蘭緊隨其後,克瑞瑪爾自行拿過小針,輕輕地刺了自己一下,滴下的血液根本不成形,少得可憐。

    「我怕疼。」異界的靈魂一本正經地說。

    最後才是伯德溫,他的血一滴到杯子裡,杯子的水立即變得渾濁了。

    伊爾摩特的牧師看了一眼杯子,再抬起眼睛的時候裡面充滿了憐憫:「願仁善的伊爾摩特祝福您,陌生人,」他說:「您不能進入這個房間——您已經得上了疫病。」

    &&&

    「讓我過去!」李奧娜大喊道:「你正在阻擋一個貴族的去路!」

    「正因為如此,」那個士兵用更大的聲音喊道:「尊敬的大人,您不能再往前了,多靈爆發了疫病,那兒的人都死了!」

    李奧娜注視前方,在道路的末端,是一座灰黃色的小城,拂曉時分,晨光照耀大地,已經到了必須開啟城門的時間,而她卻看不到進入這個城市與離開這個城市的人,它卻是那麼地安靜,安靜的就像是死去了。

    她知道士兵說的話是對的。

    「我想我必須謝謝你,」李奧娜低下頭,和善地從皮囊裡隨手抓出一把金幣,好笑地看到那個士兵的眼睛頓時如同晨光下的湖水那樣閃閃發亮。

    「但抱歉,我有必須前往那兒的理由!」

    &&&

    還不到正午,伯德溫就發病了。

    他得到了特殊對待,得到了一個單獨的房間,能讓人發瘋的疼痛折磨著他,他喊叫著,如所有的病人一樣陷入了絕望與憎恨。
Babcorn 發表於 2016-3-10 15:31
第一百六十章 多靈



    多靈的領主是一個矮小,駝著背,愁眉苦臉的中年男子,他甫一進入房間就急不可待,恭恭敬敬地向狄倫.唐克雷鞠了一躬。按理說,他是一個伯爵,而年輕的唐克雷也是一個伯爵,他大可不必如此謙恭,但狄倫是公主的兒子,如果新王沒能得到一個兒子,依照高地諾曼的繼承法(若是沒人想要改動它們),身為女性的黛安長公主與李奧娜公主都將被排除在繼承者行列之外,那麼……站在他面前的美貌青年或許能在他那頭鮮豔的紅發上壓上一頂純金的王冠呢。

    而且狄倫.唐克雷還是一個施法者,沒人能夠小覷一個施法者。

    他或許還想寒暄一番,說些動人的恭維話,再次表述自己對新王的忠誠,但狄倫對這可不感興趣,他在王都聽的已經夠多了:「恕我直言,」他直白地說:「閣下,我們倒是很願意聽聽您的故事,只要不是今天——我們是遵循陛下的命令,為了捕捉弒殺君王與主人的罪人而來的,日夜兼程,不得休息,所以,請收起來吧,我已經感受到了你的熱忱好客,你的舉止與禮節都是無懈可擊的,現在,尊敬的爵士,請告訴我,您的城市多靈究竟是個什麼狀況?」

    聽到這句話,男人不由自主地嘆了口氣,和王都有著堡壘與宅邸的大貴族不同,他的領地算不上貧瘠也不能說富有,雖然不乏豐美的田地與多產的莊園,但城市只有多靈這麼一座,即便它只是一座小城,但也可以說是繁榮熱鬧的,誰知道怎麼就會有這樣突兀的災禍降臨到了它的頭上呢。

    幸而因為又是凱旋式,又是新王登基的關係,許多敏銳的商人都往王都那兒去尋覓機會了,來往多靈的人少了許多,不然的話,可能他的整個領地都要被死亡之神的黑袍所裹挾呢:「諸神在上。」他悲哀地舉起雙手,「這也是我從未想到過的哪。」

    爵士是在回來的路途中聽到這個噩耗的,多靈的執政官已死,但在他死去之前他下令封鎖了多靈。送出這一訊息的是伊爾摩特的聖堂——一個伊爾摩特的牧師恰好在多靈停駐,他是第一個察覺疫病存在的人,他立即通報了他的主任牧師,而主任牧師立即派出了更多的白袍,其中兩個被派來警告多靈的主人——他們與被遣往多靈的牧師之間相互保持著聯繫。在第三天的早晨,多靈因疫病而死的人就佔到了全部人口的五分之一併在不斷地增長,伊爾摩特的牧師將這一不幸的事實告知了爵士,他在百般猶豫後,不得不滿懷悲痛地宣佈放棄多靈,並且命令他的軍隊與騎士在通往多靈的道路上巡邏駐紮,既不允許多靈的人出來,也不允許別人進入多靈,除非他們是羅薩達,伊爾摩特或是克藍沃的追隨者。

    「那麼伊爾摩特的牧師們找尋出治療這種疫病的方法了嗎?」狄倫問。

    「迄今為止。沒有。」爵士愁眉苦臉地說。

    「多靈裡面還有生者嗎?」

    「有,不過不多了。」爵士遲疑了:「有關於這個……」

    「請說。」狄倫說,雖然他的語氣已經近似於斥責。

    爵士畏縮地看了他們一眼,他只聽過一點有關於狄倫.唐克雷的軼聞小事,他的血統已經是個公開的秘密,這就不必多說了,但他統轄著高地諾曼王室的法師們這一傳聞之前只是個傳聞,不過現在這個可算是得到了最為確切的證實。他的視線軟弱地掃過那些身著黑袍以及紅袍的施法者們,尤其是後者,他們與黑袍法師不同。無論哪一個都將紅色的寬大兜帽拉得很低,低到只能讓人們看見他們的下巴和脖子,但那種如同凝固鮮血的紅色令所有的人都會為之心驚膽顫——他們不是法師,而是術士。有著非人的,渾濁的血液,與惡魔、魔鬼乃至巨龍為伍的邪惡之人。

    想到這裡,多靈的主人反而得到了一絲心安,既然狄倫.唐克雷麾下有著術士,那麼他對自己做出的決定應該不會有什麼不滿的地方——爵士覺得自己做的很對。只是略有些殘忍,對於那些固執己見的騎士與仁善的可笑的白袍來說……「我,我,事實上,不會再有人從多靈走出來了——不管他是不是健康的——誰能知道他確實是健康的呢,除了那些牧師之外的……所有人,」他磕磕絆絆地說:「但我可以起誓,我是不得已的……我不能讓疫病擴散出去啊。」

    狄倫注視著這個男人,那張幾乎能夠用美麗來形容的臉在光線不夠明亮的地方更是雌雄莫辯,但只要你能夠看見他的眼睛,你就絕對不會弄錯他的性別——房間裡的沉默讓爵士雙腿發軟,小腹緊繃——他快要尿了,當這個年齡只有他一半的年輕男性終於向他展露出一個微妙的笑容時,他差點就癱軟在那張柔軟厚實的羊毛地毯上。

    「你做的很好,爵士。」狄倫說:「很對,即便死人也不能夠離開多靈。」他轉過頭去,一個法師在他的示意下走了出來,「我記得我們帶了足夠多的符文盤與捲軸,」狄倫說:「多靈不是個大城,你們能夠憑藉著它們封鎖任何傳送類法術的應用嗎?」

    「我等將盡力而為。」那個法師說。

    狄倫點點頭,他知道在施法者的用語中,這個回答已經無限制地靠近於「是」。「我們會進一步地幫助你,」他繼續對爵士說:「沒有什麼能比火焰更能淨化疫病了。」

    「我……我不是很明白……」

    「我想這沒什麼不好理解的,」狄倫寬容地說:「多靈的一切都會被焚燬。」

    爵士睜大了眼睛,他可沒料到這個,他的打算是等待,等待這種可怕的疫病將多靈裡的每一個人殺死,而不是任憑他們帶著致命的無形惡魔到處亂走,到那時候,伊爾摩特或是羅薩達的牧師總會想出清除這種疫病的方法的,就像以前他經過的那幾次。他都設想好了,再過上幾個月,厚重的冰雪將會覆蓋整座城市。疫病也會被凍僵,奴隸們可以進入多靈,清理城市的每一個角落,等到春日到來。暖陽消融冰雪,那些骯髒的東西會隨著雪水流走,他就能得到一座嶄新的,潔淨的新城了。

    他都想好了,他固然會受到些損失。譬如整座城市大概需要好幾年才能恢復元氣,但城市裡的那些富有的商人與騎士們,又或是普通的手工業者與匠人們,他們和他們的繼承人都死了,他們遺留下來的財產可不會死,按照高地諾曼的法律,那些銅幣、銀幣、金幣,田地、莊園、宅邸的歸屬,除了多靈的主人之外還有誰呢?也許會有那麼一兩個遠親會想要從這筆龐大的財富中分一杯羹,但他們首先得弄清他們的親戚遺留下來的多少財產。並且繳納高額的遺產稅。

    但如果多靈被焚燬了,他什麼都得不到,還會完全地,徹底地失去一座城市——他不可能重建多靈了,即便拿出他所有的金幣,也還不夠一道城牆所需。沒了集聚財富的城市,他的境況會一落千丈。

    多靈的主人站在那兒,看上去是那麼地僵硬而茫然,他不明白情勢為什麼會發展到這個地步,正當他瘋狂地在肚腹中搜刮詞語來懇求狄倫.唐克雷改變主意時。緊閉的房門被敲響了。

    站在門外的是負責監守多靈的士兵首領,他向他的主人行了一個鞠躬禮,「請寬恕,」他說:「但我遇見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尊敬的爵爺,我想您應該馬上知道。」

    可憐的爵士咬著嘴唇才能不讓自己咆哮起來:「那就說!」

    「一個貴族,像是貴族的人打倒了我們的士兵……他的馬很快,並且為人粗暴無禮……」

    「簡短些!」

    「他往多靈去了!」

    「那就去唄!」爵士忍無可忍地大喊道:「如果他願意選擇死在哪兒,就死在哪兒吧!誰能阻攔一個急著去死的人呢!」

    士兵首領嚇了一跳,他囁嚅著。像是要道歉,又像是想要逃走。

    「讓他說完,」狄倫說,「若是沒有不同尋常的地方,他是不會來打攪我們的。」

    爵士畏怯地顫抖了一下,他想起身邊的人並不是他的妻子或是奴僕,不是他可以視若無物的「東西」,「那就說吧……」他懊喪地擺擺手:「說完它。」

    士兵首領感激地向狄倫鞠了一躬,「萬分感激,尊敬的大人,」他又向爵士鞠了一躬,畢竟這個才是他真正的主人:「我沒能阻攔到那個人,」他說:「但我看見了他的頭髮——紅發,」說到這裡的時候他大膽地將視點落在了狄倫的長發上:「和您一樣的紅發,亮的耀眼。」

    &&&

    「請給他一個安靜的房間,」凱瑞本說:「他是一個法師。」

    伊爾摩特的牧師瞭然地點點頭:「當然,」他對克瑞瑪爾說:「但您呢?」他問凱瑞本,只要稍有冒險經歷的人就能知道,在一個隊伍中,如果法師沒能獲得休息的機會,那麼其他人就都不會有,沒人會愚蠢到讓一個尚未獲得休息與記憶法術機會的法師來擔任警戒工作的。

    「我的另一個朋友需要照顧。」凱瑞本解釋說,「你可以在他的床榻邊加一張小床,我可以睡在那兒。」

    「他是病人。」伊爾摩特的牧師不贊同地說:「誰也不知道它是否會侵入到精靈的身體裡——我的同伴會照顧他的。」他頓了頓:「而且,我們也需要您們去休息——銀冠密林的遊俠凱瑞本,您的名字我們時常有所耳聞,您是為人所稱道的,一個偉大而強悍的戰士。所以,接下來,我們很有可能需要您們的幫助。」

    「我們的幫助?」盜賊問。

    「有關於疫病,」伊爾摩特的牧師說:「我們想了很多方法,找到了疫病的源頭,很幸運,它並不是從外界傳來的,而是來自於多靈的深處——一個看似普通的宅邸,但只要你接近那裡,你就能嗅到邪惡的氣息——它們是那麼濃郁,以至於召來了無數魔怪……我們懷疑裡面或許還有一隻惡魔或是魔鬼,我已經有三名兄弟隕落在那兒,還有公平的克藍沃的追隨者們,他們在那兒失去了四個兄弟——但我們也找到了一些有關於這場疫病的東西,一些書籍,還有一些藥水。」

    「找到源頭又如何呢?」葛蘭問:「難道我們可以揪著魔鬼的脖子,逼迫它把治療疫病的藥水交出來嗎?」

    「當然不是,」盜賊的話有些無禮,但伊爾摩特的牧師不以為忤地解釋道:「我們已經嘗試過了,治療藥水與治療術是有用的,問題是如果不能夠一下子將病人體內的邪惡氣息完全驅散的話,那麼它就會很快地繁殖起來——我們之中的一個人與可敬的克藍沃的主任牧師都曾經見到過類似的情況,它們幾乎都是被一個魔鬼或惡魔操縱著的,只要殺死或是驅逐了那個惡毒的生物,病人就能在我們的幫助下逐漸好轉,而不是……如此之快地前往哀悼荒原。」

    「也就是說,」葛蘭悲慘地嘀咕道:「在對付了一個半龍半魔鬼之後,我們又要來對付一個真正的惡魔了。」他無法置信地搖著頭:「這不是一個新建的冒險小隊該做的事兒,無盡深淵在下,我們應該循序漸進——從地精開始,到哥布林,再到半獸人……等等等等,魔鬼和巨龍應該被放在最後面!」

    黑髮的施法者瞥了他一眼,異界的靈魂覺得,如果盜賊來到了他的位面,一定也會是個網遊狂人,說不定還會以背刺紅遍整個虛擬世界。

    而此時,凱瑞本已經退讓了,他也確實到了接近於精疲力竭的地步。

    「正午的時候,」伊爾摩特的牧師說,「我們會請您們前來用餐的。」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6-9-4 17:12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6-3-10 15:31
第一百六十一章 多靈 一



    溫柔的晨光逐漸變得熾烈刺目,逐漸燥熱起來的空氣更增添了一份令人作嘔的腥氣與惡臭,梅蜜拉緊了身上的長袍,從房屋投下的陰影裡向著城門的位置張望。

    對於梅蜜,多靈是一座陌生的城市,但她曾走過許多座這樣的小城,它們的規劃可以說是大同小異——城市的中央必定是中心廣場與執政官的官邸,圍繞著它們的是神祇們的聖堂神殿(某些對朝向與位置有著特殊要求的例外),在它們的外側是城中子民的住宅,一般而言,越靠近中心,居民的身份就越顯赫,身家就越富有,手工業者與僕役只能住在靠近城牆的邊緣地帶,農民被限制在城外的莊園周圍,而奴隸們就只能在荒郊野地裡找尋一席棲身之地了。

    那座不祥的宅邸面朝著一條寬闊的街道,站在街道上,向前望去就能看到一座有著低矮城牆護衛的堡壘式建築——高高的尖塔上飄揚著黑旗,表明這座城市正在遭受疫病的侵襲,好讓人們盡快地遠離這裡——她看得很清楚,所以從伯德溫,還有那些怪異的克藍沃牧師身邊逃開後,她毫不猶豫地朝著與之相反的方向奔去。

    梅蜜不知道那些帶著鳥嘴面具的死亡之神的牧師會不會追趕自己,她所能做的就是用盡自己的最後一點力氣,雖然它殘留的並不多。她昨晚和伯德溫在一起,他需要盡情地放縱一番而作為一個弗羅的牧師,梅蜜最為擅長的莫過於此,當凱瑞本的姬鴞抽打著伯德溫的耳光讓他醒過來時,他們只睡了那麼一小會兒——大家都知道,這種情況比根本沒睡著更難以忍受——梅蜜只希望他們的新住所能有一張寬大柔軟的床鋪。

    她的願望實現了,以一種不能再糟糕的方式,他們可以得到上百張寬大柔軟的床鋪,如果不在意上面沾滿了攜帶著疫病的血和污漬的話。

    梅蜜幾乎是不假思索地選擇了逃走,她是弗羅的牧師,不是伊爾摩特或是克藍沃的。泰爾與羅薩達和她也沒關係,她珍惜自己的生命勝過一切——雖然在想起伯德溫的時候她的心臟會情不自禁地抽痛,她在逃走的時候甚至沒敢去看伯德溫的神情,他會失望嗎。還是悲傷,又或是會理解她為什麼要這麼做,她只是被如斯接近的死亡驚嚇到了,她祈求弗羅,祈求她能夠幫助自己繼續緊抓住那個男人的心。讓他不要就此忘記或是放棄了她。

    但他可能會死在這裡,另一個聲音對梅蜜說,梅蜜知道它來自於哪兒,那是她的靈魂,弗羅牧師的靈魂,冷酷而又現實。

    那就讓他死在這裡,梅蜜對自己說,別讓我見到他,如果他對我只剩下了憎惡與冷漠。

    她一路狂奔,氣喘吁吁。她的心臟疼的就像是被人絞緊扭捏,她的喉嚨裡充滿了血液的甜腥氣,而她的腳就像是被某人施放了一個石化術。

    沒有人追蹤她,伯德溫、葛蘭、克藍沃的牧師,以及精靈與法師,都沒有,他們被梅蜜拋在了身後,若是說梅蜜最初還對此有些茫然不解的話,在她看到了被亂石碎木堵塞的城門時,她就什麼都明白了。

    無盡深淵在下!

    所以他們不會追來。因為沒有必要,梅蜜是不可能推開這些沉重的堵塞物,打開城門走出去的——她也不可能靠攀爬或是飛行越過城牆,多靈的城牆只有諾曼王都的一半高度。但這也不是梅蜜能夠靠著自身的力量與女神的眷顧能夠跨躍的障礙。

    她又是忿怒,又是絕望,在看到一個有著長長彎嘴的投影從一處拐角轉過來時,弗羅的牧師跌跌撞撞地推開了一扇就在身邊的木門。感謝克藍沃的牧師吧,因為他們要收斂死者與救治生者的關係,這裡的門幾乎都是敞開著的。為梅蜜提供了一個藏身之處的是一座兩層小樓。被幾戶人家居住著,與其他地方一樣,這裡隨處可見骯髒的黑血,甚至沒有經過草木灰的遮掩,幾處混雜著內臟碎片的地方都已經生出了白色的蟲子——弗羅牧師掩住自己的嘴,尋找著廚房——這幾戶人家可能都是手工業者,他們秉承著手工業者的習慣,不在自己的作坊裡煮湯或是烤面包,最後梅蜜只在一個密封的陶罐裡找到了一些清水,她抱著陶罐遲疑了很久,因為她不知道這些水有沒有被患了疫病的人污染過。

    「喝吧。」一個聲音說,梅蜜在最初還以為這個聲音又是來自於她本身,但她隨即發現這是一個男性在說話,雖然它聽起來又甜美又溫柔,但一個男人與一個女人說話的聲音梅蜜還是能夠分辨出來的。

    「喝吧。」那個聲音重複了一次:「那是金匠打磨寶石用的水,比他們自己喝的水還要乾淨——也不會有人喝它,因為它幾乎沒有雜質,所以就這麼一陶罐也要近一個銀幣的價錢——這裡的男主人,就算是自己的兒子快要死了也沒讓他碰一碰這個罐子,更別提別人了。」

    梅蜜找尋到了聲音的主人,結果讓她差點吃驚地丟掉了捧在手裡的陶罐。因為端端正正地坐在簡陋的木桌上和她說話的不是別的,正是一隻黑色的,毛茸茸的倉鼠。

    「有那麼吃驚嗎?」倉鼠說:「不應該啊,你是一個牧師,呃,哪怕只是個弗羅的牧師,但你應該聽說過小魔怪的存在,我們很聰明,人類的語言也不是那麼地難以掌握——喝口水,親愛的,你看起來很需要它。」

    梅蜜下意識地按照它的話去做了,直至水進入喉嚨她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些什麼,她本能地閉上嘴巴,卻因為過於急促,水流進入了氣管而狼狽地咳嗽了起來,但正如那隻倉鼠又或是說小魔怪所說的,陶罐裡的水一點也不像是保存了很久的,它既清又甜,涼爽極了,一下子就將在梅蜜的肺腑間熊熊燃燒的火焰熄滅了。

    「我……有聽說過,」但沒見過:「而且,吟遊詩人們常說小魔怪更加類似於人類,有著四肢和手指。」

    「你覺得他們已經見過了所有的小魔怪嗎?」倉鼠。小魔怪,當然,最正確的答案,小魔鬼阿斯摩代歐斯說:「小魔怪各式各樣。有像人的,也有像倉鼠的,還有像魚或是像鳥兒的呢,他們只見到了其中的一種,卻狂妄無知地信口開河起來了。」

    它甩了甩尾巴:「坐下。」它繼續用甜蜜的聲音說道:「坐下,親愛的,你該好好休息一下——然後我們再來說說話兒——你大概還得有點吃的。」一塊不知道從哪兒弄來的**酪掉進了梅蜜的絲袍裡,她手忙腳亂地接住它,亟不可待地放在嘴裡咬了一口。

    「你真是只小魔怪?」

    「當然,」阿斯摩代歐斯面無慚色地說:「難道還會是只小魔鬼嗎?小魔鬼只會喝你的血,吃你的肉,可不會給你找吃的還有喝的,只有小魔怪才會這麼做。」

    梅蜜略略放鬆了點,她抱著陶罐和奶酪。找了個還算乾淨的角落做了下來,她的鞋子跑掉了,雙腳沾滿塵土,密佈細小的傷口,但也正是因為有著灰塵的關係,那些傷口沒有流太多的血。

    「我是有聽說過——」她勉強地微笑了一下:「小魔怪,是嗎?」

    「沒錯兒,」阿斯摩代歐斯揮動了一下尾巴,還有翅膀,梅蜜的眼神變得更加迷惑了。顯而易見,她正在努力回憶她從同伴與情人那兒獲得的訊息——但小魔鬼一點也不擔心她會察覺出什麼。

    假如站在這兒的是那個臭烘烘的精靈遊俠,或是巫妖,又或是伯德溫。小魔鬼是絕對不會說出這麼一個荒謬到可笑的謊言的——小魔鬼與小魔怪聽上去非常的相似,但他們之間的區別有著一個位面那麼大——小魔怪是自然的結晶,它們體型細小,智力不高,有些性情溫和而有些性情暴戾,很喜歡開些無傷大雅的玩笑。但就如阿斯摩代歐斯所說的,它們也很願意向需要幫助的人伸出援手,與由劣魔轉化而來,充滿邪惡,卑鄙殘忍的小魔鬼完全就是兩種截然不同的生物。

    但梅蜜只是個愚蠢自私,見識淺薄的弗羅牧師,所以阿斯摩代歐斯盡可以愛怎麼說就怎麼說,如果不是它的毛太黑,而它的翅膀又是肉翼,而他又懶得掩飾,他或許還能說自己是莫須有的光元素生物呢。

    「你是被這家主人收養的嗎?」梅蜜看了看四周,這裡的主人或許不是出於自願離開的,但這個小作坊顯然被精心地收拾過,這個陶罐上原先還蒙著一塊質地粗劣的亞麻布。

    「不算是,」阿斯摩代歐斯聳聳肩,雖然它的體型注定了這個動作根本無法被梅蜜看見:「我和這兒的主人是朋友關係,」它加重語氣:「平等的朋友關係,」它做作地嘆了口氣,「可憐的老傢伙,他本來還能活上好幾年的。」它頓了頓:「對啦,我可以問一句嗎?親愛的女士,您好像不是多靈的人——您太美啦,如果我有看見過您一定不會忘記——但我已經在多靈生活了好幾十年了,對您卻沒有一點印象。」

    「我是……」梅蜜說:「我是跟著同伴來的。」

    「哦,」阿斯摩代歐斯說:「看來他們沒把您照顧好——您看起來很不好——他們是感染上了疫病所以力有不逮嗎?」

    「不……他們只是和我有點,意見不一致。」

    「那可算不得是個理由。」小魔鬼說。

    「我想離開這兒。」梅蜜說:「但他們不願意。」

    「這可真奇怪,」小魔鬼假惺惺地說:「所有的人都想要離開這兒,他們也應該離開這兒,總不能守在這兒等死啊。倘若不是我不會受到疫病的侵害,我也會走的。」

    梅蜜感激地望了它一眼,她現在太需要有個人來說她沒做錯:「但我失敗了,」她說:「他們封堵了城門。」

    「我看見了,」小魔鬼說:「人類的想法有時候真奇怪。那麼,您現在該怎麼辦呢?城裡的食物不多了,又被那些白袍拿走了一大部分,那塊奶酪是我僅存的食物了。」

    梅蜜低下頭,那塊奶酪還剩下不足手指頭大的一塊,被她緊緊地捏著,已經變了形。

    「您為什麼不會去找他們呢?」小魔鬼問。

    「……離開的時候,」梅蜜說:「我的做法不太……嗯,溫和……」

    「但您是個女人啊,」小魔鬼真誠地說:「而且又那麼地美……他們應該會原諒您的。」

    梅蜜笑了笑,「或許。」小魔鬼的話確實讓她振奮了些,對,伯德溫,她至少還有伯德溫。

    &&&

    伯德溫躺在床上,那是一張相當舒適的床,伊爾摩特的牧師從無主的住宅裡搬來的,這裡的每一個病人都可能隨時死去,在未能取得治療這種疫病的方法時,他們只能給予這些不幸的人諸如此類的少許安慰。

    他之前並未想到,這種疫病竟然會那麼地可怕,他受過傷,以為疼痛於他而言,不過是一道司空見慣的餐點,但他錯了,這不是刀劍能夠導致的疼痛,也不是烙鐵能夠導致的疼痛,更不是絞索或是毒藥那種能夠讓你痛痛快快離開這個塵世的疼痛。這種疼痛如同跗骨之蛆,無所不在,它像是從骨頭裡而來的,有像是從血肉中而來的,或者說,更像是從靈魂中而來的,它時時刻刻都在,不曾留下一絲**的機會——他疼得昏迷過去,又因為疼痛而清醒過來。

    最讓伯德溫痛苦的是,他知道自己將會變成什麼樣子——他看到了那些已經無法救治的人,他們從身體裡面融化,血混合著內臟的碎片從每個孔洞中流出來,就像是被裝在皮囊裡的腐爛到半降解的肉,克藍沃的牧師在搬動他們的時候,伯德溫幾乎能夠聽到他們發出的晃蕩聲。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6-9-4 17:11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6-3-10 15:32
第一百六十二章 多靈(二)



    伊爾摩特的牧師為伯德溫施加了一個治療術,白色的光點如同雨滴一般降落到前聖騎士的身體上,當他們發現治療術完全無法對伯德溫起到應有的效用時,他們頗為驚訝不解但很快地,一個克藍沃的牧師將一柄鐵質的尖頭錘交到伯德溫的手裡,當它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地鏽蝕後,無需言語伊爾摩特的牧師也知道躺臥在他們面前,奄奄一息的病人是個被他曾信仰過的神祇驅逐與放棄的罪人,為此他們發生了一場小小的爭執治療術與治療藥水都是有限的,治療術已經被證明無用,那麼是否要為這個瀆神的罪人耗費珍貴的藥水呢,要知道,聖堂裡,有著更多高貴而無辜的人值得拯救。

    「但他是精靈遊俠凱瑞本的好友,」一個伊爾摩特的牧師堅持道:「精靈是不會與惡人為伍的。」

    「那麼他有可能是被矇蔽了。」較為年輕的牧師說。

    「這個人是個戰士,」伊爾摩特的牧師說:「他不可能不去碰觸使用刀劍。」

    「不用爭論了。」正好到達這裡的,伊爾摩特的主任牧師說,「遊俠已經向我說明了此人的情況。」他簡略地重複了一遍伯德溫的身份以及他所遭遇到的不幸。

    「他的墮落是真的。」

    「但情有可原,」認為精靈的同伴不可能是個心思歹毒之人的牧師說:「他可能是被冤屈的。」

    「快停止,」伊爾摩特的主任牧師嚴厲地說:「你正在質疑一個神祇。」

    被斥責的牧師立即低下頭來,雙手放到肩上,深深地鞠躬以對自己的失言致歉。

    「那麼我們該怎麼做呢?」他們之中較為年輕的一個說,他並不認為自己在爭論中獲得了勝利,與他的同伴一樣,他也對這個瀕臨死亡的男性產生了幾分憐憫之情。

    「治療他吧,」主任牧師說:「既然治療術不可用。那麼就用我們調製的藥水吧我們要儘可能地延緩他的死亡,與其他人一樣,」他注視著伯德溫因為痛苦而扭曲的面孔,做了一個祈禱的手勢:「仁善的伊爾摩特要求我們救助所有的傷者,為他人承擔苦難,這就是我們該做的。」

    還有一點他沒有說,眼睛下面刺著一滴灰色淚滴的主任牧師想,在三分之一個白晝後,這個人類男性的三個同伴,一個精靈遊俠。一個半精靈法師,還有一個人類的盜賊,就要為了拯救這個聖堂中以及更多的人們去執行一個危險異常的任務,他們很有可能無法安然返回,但如果他們回來了,他並不希望所來迎接他們的是一具摯友的屍體。

    但他不會說,發生了爭執的兩個兄弟與他相比較還太年輕了,他們的信念或許會因此產生動搖。

    治療藥水在蠟燭尚未滴下一滴新的蠟油時就被取來了,伊爾摩特的牧師小心翼翼地托著伯德溫的頭。將藥水倒進他幹裂的嘴唇裡還沒有看到熟悉的黑血,他想,這個人還能堅持一下。

    藥水發揮了作用,疼痛減輕了。他們看到伯德溫的眉頭漸漸舒緩,陷入了安詳的睡眠中,就退出了他的房間聖堂中還有其他人需要他們照顧呢。

    他們所不知道的,他們一離開。痛苦就再次回到了前聖騎士的臉上,但這次不是因為身體上的,而是因為心靈上的自從逃離了諾曼的王都。伯德溫還是第一次如此清楚地感受到他已經被他的神祇拋棄了他是個罪人,一個墮落的聖騎士,他的罪孽就像刀劍上鏽蝕的黑斑那樣鮮明深刻。在逃亡的路途中,他沒有時間去想,而在偏僻的凹角村裡,與外界幾乎完全隔絕的境況導致村民與他們的牧師們對發生在王都的事情一無所知,而他向凱瑞本借用的那些昂貴的非凡武器也巧妙地幫著他躲過了可能有的疑惑與驚恐,他滿懷豪情地與怪物、怨魂、半龍戰鬥,幾乎忘記了自己已經不再是泰爾認可的追隨者了。

    但它沒有離開,它就像是一條隱藏在影子中的毒蛇,在他最脆弱,最痛苦,最絕望的時候給了他猝不及防的一擊,它的毒液滲到了他的心裡,有那麼一瞬間,前聖騎士希望自己能夠就此死去,以免在今後長達數十年的生活中遭受到必然會有的相類似的折磨,但他旋即就否認了這個想法,他不甘願就這麼懷抱著罪孽死去,他想要活下去,想要贖清自己的罪孽,想要重新稱頌泰爾的名字,重新踏入他的聖堂,向他敬獻出自己的劍與忠誠。

    他斷斷續續地祈禱著,每當他吐出泰爾的聖名時,這兩個字就像是烙鐵一樣烙著他的舌頭,沒有光,沒有暖流,沒有任何表明那道銅牆鐵壁有著一絲鬆動的跡象,他淚流滿面,他多麼希望有那麼一隻手能夠緊握著他的手,給他一點鼓勵與勇氣啊,但黑暗污濁的房間裡只有他的聲音反覆迴蕩,空虛的就像是他的心。

    所以當真有那麼一隻手握住了他的手時,伯德溫驚訝地差點從床上跳了起來(如果他能),他艱難地握住那隻手,那隻手既柔軟又小巧,絕不可能是凱瑞本、克瑞瑪爾或是無論哪一個男人的,而且伯德溫對它還有那麼一點熟悉,畢竟前一晚它們才剛剛親密地觸摸過他。

    「梅蜜?」

    「是的,」梅蜜說,親吻並用自己的面頰摩挲著那隻手:「是的,大人,是我,我回來了,回到您的身邊來了。」

    &&&

    一隻烏鴉飛了過來,落在李奧娜的手上。

    「哦,不,」李奧娜惱火地大叫道:「不,你不能。」

    烏鴉就像是個人那樣可愛地歪了歪腦袋,它的眼睛是紅色的,看上去非常的邪惡,而它接下來做的事情也不那麼良善它狠狠地啄了李奧娜的手。

    那隻手支持著李奧娜大半的重量,烏鴉的這一啄幾乎啄穿了她的手背,她痛楚地尖叫了一聲,從城牆上掉了下來。

    多靈的城牆當然沒有諾曼王都的城牆高大寬厚,但它至少也有著後者的一半。從數十尺的地方失去平衡,高高地掉了下來,如果不是一隻突如其來的虛幻的手托起了她,高地諾曼的公主不是摔死就是將要在床上度過她的下半生了那隻手把她輕柔地放在了地上,然後城牆的垛口露出了一隻巨大的鳥喙,一個克藍沃的牧師出現在城牆上。

    他向李奧娜公主揮動雙手,不用學習寂語,李奧娜也知道他正在催促她離開。

    「這種勸說方式也太粗暴了!」李奧娜抬起那隻完好的手放在嘴邊,向著城牆頂端大喊道,一邊拿出一瓶治療藥水擰開蓋子喝了一口。她的手很快痊癒了,但用不上多少力氣,還有些隱隱作痛。

    「告訴我,」李奧娜繼續喊道:「伯德溫.唐克雷是否在多靈城裡?」事實上無需牧師回答,她也知道伯德溫已經近在咫尺,她都快被緊貼在胸口的掛墜燙傷了。

    克藍沃的牧師又往下瞧了瞧,等了一會,看李奧娜似乎沒有離開的意思,他就縮回頭去。換了一個灰袍的伊爾摩特牧師來,李奧娜抬著頭,意外地發現她認識他。

    「諾曼的公主殿下!」伊爾摩特的牧師無可奈何地嚷道:「您不該出現在這兒!」

    「我來找尋我的朋友,」公主回應道:「伯德溫.唐克雷與他的同伴他們在這兒。對嗎?」

    伊爾摩特的牧師卡了一下,沒有回答公主的問題:「這座城市正被可怕的疫病控制著,」他苦口婆心地說道:「無論是誰,都不能進入這裡。也不能離開這兒。」

    「我知道你們要保證疫病不再向外傳播,」李奧娜說:「但我有著與您們同樣堅定的信念與理由,它們告訴我我必須進入城裡。與我的朋友在一起。」

    「是什麼樣的理由呢?」伊爾摩特的牧師問。

    李奧娜露出一個笑容,它是那麼的純潔,又是那麼的燦爛,能與此時的陽光相媲美:「那就是我愛著伯德溫.唐克雷,我愛他,就像愛著我的生命那樣地愛他!」

    伊爾摩特的牧師沉默了。

    「很遺憾……」過了一會,他說,聲音幾乎無法被遠處的李奧娜捕捉到:「如果您所說的就是那個不幸的人,公主殿下,請放棄您原有的打算吧。」

    李奧娜停止了所有的動作,抬起頭,屏息靜氣地傾聽著。

    「他感染了疫病,」伊爾摩特的牧師說:「他快要死了。」

    李奧娜平靜地閉上了眼睛。在她還是個無憂無慮的小女孩時,她不懂得吟遊詩人為何總是在他們的作品中哀嘆命運的殘酷,但她在她的父親突然死去,而她傾慕的人被指為殺死他的凶手後就已經真切地品嚐到了那份苦澀,而現在,也只不過是另一份苦澀罷了,她甚至不會為此哭泣。

    她隨身攜帶著符文盤,來自於諾曼的王家內庫,每一個都儲存著一個或者幾個強大無匹的法術,只要她願意,她就能擊碎多靈的城牆,好讓它裂出一個足夠李奧娜走進去的縫隙,她的心強烈地鼓動著她去這麼做,肆無忌憚地,不去考慮任何後果,但她的理智拒絕了她終究還是諾曼的公主,如果疫病因此擴散出去,死去的將會是她的子民。

    但她也知道,牧師們不會允許她進入多靈,哪怕她現在只是站在這兒,都足夠讓他們為之焦慮不安的了。

    「李奧娜公主……」伊爾摩特的牧師剛想要繼續勸說幾句,就被從遠處飛奔而來的騎士打斷了。

    那名騎士在距離李奧娜還有數十尺的地方跳下馬匹,向她行了一個鞠躬禮,他似乎還想對李奧娜說些什麼,但又因為不知道如何措辭而選擇了放棄。

    他轉而看到伊爾摩特的牧師時,可以說是非常高興的:「緊急事務!」他高聲叫道:「仁善的伊爾摩特的追隨者,請趕快通知您的主任牧師,我們的主人,多靈的領主剛剛接待了一個高貴而強大的客人狄倫.唐克雷閣下,他聽聞了多靈的事情,並慷慨地決定予以援手。」

    「什麼樣的援手?」李奧娜問,她可不覺得她的表兄會突然蛻變為伊爾摩特的信徒。

    「他要燒了多靈,」騎士喘息著說,他一路奔來,絲毫不敢有所耽誤:「他要焚燬整個多靈,」他大聲對著伊爾摩特的牧師喊道:「我們的主人讓我來詢問您們,是否已經有了對抗疫病的方法,不然的話,就請盡快離開吧。」

    「病人呢?!」

    「只有您們可以離開。」騎士嚷道:「那位尊敬的大人帶來了一打法師,還有好幾位術士,他們正在封鎖這裡。」

    「還有您,」騎士對李奧娜說:「請您跟著我走吧,狄倫.唐克雷想要立即見到您。」

    李奧娜的回答是一個微笑,雖然站在他面前的年輕女性並不漂亮,但她的笑容中有著不容置疑的權威與莊嚴:「請轉告狄倫.唐克雷,高地諾曼的公主李奧娜,他的血親正在多靈城內,無論他想要做什麼,還請等待一二。」

    「但是,」騎士傻乎乎地說:「您並不在城內啊。」

    緊接著,他就被勢若雷電的一擊擊中了小腹,略偏下的位置為了減輕重量,盡快到達,他就連貼身的鏈甲都脫掉了,這一下頓時讓他眼前發黑,猛地跌倒在地。

    「現在您麼可以讓我進去了吧,」李奧娜對著目瞪口呆的伊爾摩特的追隨者說,或許還要加上一個克藍沃的牧師,他和他的烏鴉一直沒離開過:「狄倫.唐克雷是個糟糕的傢伙,但還沒糟糕到會將他的血親連著一座城市一起燒掉呢。」

    &&&

    巫妖等到房門外的腳步聲完全消失後,才回到了那張書桌前,他並不需要休息,但他同樣需要時間,接下來的任務既不可測又危險,他得抄寫一些捲軸。
Babcorn 發表於 2016-3-10 15:32
第一百六十三章 多靈(三)



    李奧娜在兩位主任牧師(克藍沃與伊爾摩特)的護送下來到了伯德溫的房間裡,她穿戴著克藍沃牧師的全套服飾,它和牧師的神術一同保證著她不會被疫病輕易侵入,但她也不能待上很久。

    公主拿出一隻鑲嵌著氟石的戒指,它出藍色的幽光,照亮了那張沉睡著的臉,伯德溫比李奧娜記憶中的要瘦削與蒼白,但李奧娜無法確定這是否是因為卡在她的眼眶裡,讓她感覺很不舒服的水晶鏡片所致眾所周知,水晶鏡片必須採用純淨無暇的就像是泉水或是空氣那樣的白水晶來做,而且又必須磨製的又大又薄,否則很容易令得你看到的事物扭曲變形,這是水晶的特性矮人,侏儒與老練的商人在缺乏檢測器具的時候,常將水晶珠子放在寫滿了細密小字的羊皮紙上檢查,字母在水晶珠子下面會出現雙重影,而玻璃珠子則不能。

    她踏前一步,想要觸摸伯德溫,伊爾摩特的牧師立即攔住了她,並且搖了搖頭。

    「他得到了很好的照顧。」伊爾摩特的牧師說:「雖然我們人手不足,尊敬的殿下,但還是有一個牧師時刻看著這兒還有他的一個同伴,她也是一個牧師,她一直照顧著他。」

    「牧師?」李奧娜疑惑地問,然後她看到了站在門外的梅蜜:「哦,是你。」她恍然大悟地說,這可不怪李奧娜,實在是有太多人不將弗羅的牧師當做牧師看待了梅蜜站在那兒,警惕的就像是一隻被侵犯了領地的貓,她手裡還端著一個很大的銅盤,銅盤裡盛著一隻精緻的銀壺,乾淨的棉布以及一些柔軟的碎毛皮。

    「我想我得好好地感謝你,弗羅的牧師,」公主語氣和善地說:「真高興伯德溫有你這樣的朋友……我一直很擔心他無法得到應有的照顧。」

    梅蜜緊盯著這個突然出現在伯德溫房間裡的女人。她身材高挑即便是克藍沃牧師那種寬大的可以當做帳篷的黑色長袍也無法完全掩蓋,舉止優雅即便只能聽到聲音,也能知道她是一個與梅蜜截然不同的人,她理所當然地感謝自己,梅蜜憤恨地想,就像她是這個房間的女主人,而躺臥在床榻上的那個男人是她的丈夫。

    那些牧師稱她為殿下,態度恭謹,與他們對梅蜜的態度可謂完全相反在牧師們現了梅蜜躲藏在伯德溫的房間裡時,他們可是大喊大叫地想要將她拘禁起來。如果不是伯德溫堅持,她就連走出房間的自由都沒有即便如此,他們也不願意和她說話,也不允許她走到這條走廊以外的地方去,幸好這裡原本是執政官的宅邸,這條走廊中的房間本就是為客人預備的,其中許多都空著,梅蜜在裡面找到了不少自己正需要的東西。

    「殿下……」伊爾摩特的牧師隱晦地催促道。

    「好的。」李奧娜說,在她轉身走出房間之前。梅蜜動了動嘴唇,她想要問問這個女人,她是否還會回來,但克藍沃的牧師適時地轉身。給予她警告的一瞥。

    「凱瑞本與克瑞瑪爾呢?」經過空曠的外庭時,李奧娜問。

    「他們正在休息。」或許是看到了李奧娜露出的驚異神情法師當然需要得到一間安靜的房間休息或是冥想,但依照她對精靈遊俠的瞭解,他不會距離自己受傷或是生病的友人太遠伊爾摩特的主任牧師解釋道:「我們需要他們的幫助那是一個極其危險的任務。我們或許會面對一個惡魔或是魔鬼……」他將整個情況簡單地對這個身份尊貴的年輕女性講述了一遍。

    「那麼說,」李奧娜:「這種疫病是有根源的嘍。」

    「應該是,」主任牧師說:「我們所要做的。就是證實我們的猜測。」

    「如果你們的猜測是錯誤的……」

    「那麼,狄倫.唐克雷閣下的做法是正確的。」主任牧師說:「這正是為什麼我不願意讓您進入多靈的原因。」

    但你還是讓我進來了,李奧娜在心裡說,她一點也不懷疑這是伊爾摩特以及克藍沃的牧師為了保存自己生命而做出的自私之舉,如果他們真的如同凡人那樣珍惜自己的性命,那麼從一開始,他們就沒有必要來到多靈:「有多少倖存者?」

    「多靈是座小城,」主任牧師回答:「在執政官這裡登記的人只有三千七百二十名。」他向李奧娜行了一個鞠躬禮,「請寬恕我的無禮,」他說那套克藍沃牧師的裝束已經被拿走了,兩個牧師端上了銀杯,李奧娜用自己攜帶的小刀割破了手指,主任牧師拿過來觀察裡面的泉水它還是清澈的,只是染上了一絲血色,隨後他集中思想,施放了一個神術。

    那是一個冷冽而純淨的法術,就像是在嚴酷的冬天,你拉開掛毯,推開緊閉了一夜的窗子後迎面而來的風。

    「淨化術,」主任牧師微笑著說:「仁善的伊爾摩特賜予我們的。」

    多靈執政官的官邸原先只是一個正方形的堡壘式建築一座高塔周圍包圍著狹窄的內城牆,隨著多靈愈加富有,它被擴建成了現在的模樣以原先的堡壘為主體,向外伸展出一對羽翼般的翼樓,羽翼之間就是外庭,也就是中央廣場,在執政官以及他的副手一同死去,疫病擴展到無法輕易遏制的地步時,伊爾摩特的牧師要求人們將病人送到這裡。

    後來疫病癒猖狂,城內的死者已經多過了生者,伊爾摩特與克藍沃的牧師現城內唯一的淨地居然只剩下了他們徵用的執政官官邸,迫不得已,他們只有將那些可憐的人們護送到堡壘裡,這裡有伊爾摩特的牧師們調製的藥水與他們的神術,以此來抵抗疫病的侵襲,但他們也不知道能夠堅持多久牧師同樣需要休息,而調製藥水需要的藥材也幾乎要用盡了。

    「請看這裡,」主任牧師靜靜地指給李奧娜看:「所有的。未曾被疫病感染的生者都在這裡,總計三百六十七名,其中……只有二十三名年輕男性,正如您看到的……」

    李奧娜停住了腳步,他們站立在堡壘的城牆上,城牆狹窄的只容許兩個人並肩而行那些失去了親人,連自己也不知道何時就會罹病死去的人茫然無措地被暫時安頓在被城牆圍攏著的內庭裡,牧師們從執政官的軍械庫裡找到了幾十座牛皮帳篷,他們倒很願意讓多靈的居民住到房間裡,但經過淨化與整理的房間只夠給幾個孕婦與身體孱弱的老人與幼兒居住。

    「食物和水都還足夠嗎?」

    「我們找到了未被污染的麵粉和黑麥。還有一些醃製的肉類,」主任牧師說:「他們的身體能夠得到飽足,無法得到慰藉的是他們的內心……他們只是些凡人,他們恐懼死亡。「

    「這才是您容許我進入多靈的原因,是嗎?」

    「他們需要支持。」主任牧師說。「來自於一個值得他們尊敬與相信的人。」

    「我只是一個公主,」李奧娜說:「我無法繼承王位,也沒有權勢與軍隊。」

    「王位權勢與軍隊也不是他們所需要的。」主任牧師輕輕地做了一個推的手勢:「他們需要的是您的關愛與鼓勵。」

    「我什麼都做不到除了我的捲軸和符文盤,」李奧娜說:「你們可以從我的次元袋裡拿走每一樣你們需要的東西。」

    「您所能賜予的要比這更多。」

    「他們不會相信我的。」李奧娜喃喃地說,他們已經走到了人群之中。一個只有兩三歲大的小女孩跌跌撞撞地奔過來,撞在李奧娜的腿上,李奧娜馬上俯低身體,伸出手扶住她的小肩膀。她就像一朵糖絲拉扯成的雲朵那樣輕小女孩好奇地抬起頭仰望著這個陌生人,將大拇指含在嘴裡,又把它**地拔了出來。

    「你是誰啊?」她問,舌頭可愛地繞成一堆。

    「我是……我是。」李奧娜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我是李奧娜.海德。」

    追著小女孩的婦人跑了過來,聽到了這個名字她穿著絲綢的衣服。胸前掛著一枚銀質的護身符,護身符上有著細小的紋章,表明她是一個貴族,她驚疑不定地看著李奧娜李奧娜緩慢地站直了身體,伸手拉下了短斗篷的兜帽,她在離開王都前將頭編成辮子,又將辮子盤了起來但就算是這樣,那頭令無數貴夫人為之羨慕的豐美秀仍在正午的陽光下散出最為豔麗的光芒,

    那個婦人注視著李奧娜,她只是一個男爵的女兒,從沒去過諾曼的王都,更沒機會謁見過國王公爵與公主,但她的伯父是個伯爵,他最愛干的事兒就是在親戚朋友面前一次又一次地敘述自己在王都中度過的那幾個月,每一天,每個地方,每一個細節都被重複了上千次,令她印象深刻的事物中就有這麼一項王室成員特有的奇異色,她的伯父將它描繪成了凝固的熔岩,又說那是赤色的黃金,她反覆思忖,怎麼也想像不出那種顏色。

    直到她看到。

    還有海德,這個姓氏只有國王以及他的直系血親才能使用,它在諾曼語中,是「領」的意思。

    她無意識地抓緊了裙襬,慢慢地,慢慢地,跪了下去。

    &&&

    李奧娜的次元袋為即將踏入危險旅途的小隊減輕了不少壓力。

    他們靜悄悄地離開,沒有驚動任何一個對這次行動一無所知的人仍舊生存著的人們不需要更大的壓力與不確定的希望,如果一切順利,那麼他們就能挽救數百條無辜的生命,如果不能,那麼後者或許能夠得到一個安詳平和的死亡伊爾摩特的牧師們已經調製好了可能需要用到的藥水,主要成分是曼陀羅與烏頭,還預備了許多蜂蜜與黑糖,好讓藥水變得甜蜜蜜的容易入口,畢竟這些人中有著那麼多的孩子。

    「您覺得裡面會是個怎樣的魔鬼呢,導師,」一個年輕的牧師好奇地問道:「又或者是惡魔?」

    「很難說,」較為年長的牧師說,「疫病是很多魔鬼愛玩的把戲,但惡魔有時也會因為召喚者的要求拿出致命的藥劑來。」

    「這種疫病能夠帶來什麼好處呢?」牧師咕噥道:「難道還有人能將腐臭的屍骨轉化成寶石與黃金嗎?」

    疫病會令人陷入絕望與驚恐之中,為了求得一絲生存的機會,人類的墮落會比疫病的傳播來得更快,而他們終將難免一死,死後他們的靈魂將不會被任何一個神祇接納,他們將在哀悼平原上四處遊蕩,等待著被惡魔或是魔鬼收取,從他們的靈魂中壓軋出來的能量是無盡深淵中的食物貨幣以及裝飾品,而抽取了靈魂能量之後留下的空洞軀殼丟入深淵,就能生成新的劣魔,也就是所有魔鬼的起源。

    巫妖在心裡說,一邊在袖子緩慢地活動手指,輕輕地撫過他的捲軸帶,還有品種繁雜的藥水,

    較為年長的牧師沒有繼續說下去,他身邊的這個孩子還很年輕,還沒到能夠理解這種嚴酷事實的年齡以及,他們的目的地已經到了。

    這是座看似平凡的住宅,空蕩蕩的,與其他人家的房屋一樣,到處可見烏黑的血跡。

    之前生的情況伊爾摩特的牧師有詳細地描述過,進入這座宅邸的人都沒能走出來,主任牧師嘗試過召喚他們的靈魂,但哀悼平原上完全無法找到他們的蹤跡這種情形下,最好的情況是他們被囚禁或是被扔到了另一個位面,最壞的是他們已經死亡,並且被抽出了靈魂所以他們才會認為這座宅邸中可能有著魔鬼。

    當然啦,強大的術士以及法師,譬如巫妖也能做到,但大部分牧師都認為這不太可能是不死者們的手筆,不死者們總有很強的表演慾求,而魔鬼則不。
Babcorn 發表於 2016-3-10 15:32
第一百六十四章 多靈(四)



    如果說牧師們依然對這座吞噬了如此之多生命的宅邸毫無瞭解也是很不公平的,滯留在此的伊爾摩特與克藍沃的牧師們雖然無法離開多靈,但外面的人仍舊可以送進他們需要的訊息——幾乎所有善神的追隨者都被驚動了,白袍們幾乎翻閱了所有神殿、聖堂、大圖書館的記載,除了伊爾摩特、克藍沃、羅薩達、泰爾之外還有遊俠的保護者蘇綸與知識之神歐格瑪的追隨者們都伸出了自己的援助之手,有些遊俠與騎士想要進入多靈,但被拒絕了,在疫病尚未被掃蕩乾淨之前,任何一個多餘的人都有可能成為一個隱藏的禍端。

    他們找到的有關記錄,再綜合多靈執政官邸裡被保存妥當的文件,他們幾乎已經能夠推測出這座看似普通的宅邸會被選為這場可怕瘟疫的起點——這座宅邸原屬於一個冒險者,以凡人的眼光來看,他不是個平庸之人,但他的同伴都委實過於出色了,以至於他常常被埋沒在朋友的耀眼光輝中,吟遊詩人只會在詩篇每一章最後結尾時,唱出每一個人的名字時才會提到他,所以,雖然他和他的同伴所建立的顯赫功績為無數貴人所知,最後還是只有他的同伴們獲得了爵位與領地,而他只是拿到了一筆對於普通人來說相當可觀,但對於一個傑出的戰士來說卻著實有點微薄的錢財。

    這是三百多年前的事情了,這位冒險者並未因為自己遭遇到的不公平的對待而憤憤不平,他回到了他的故鄉,一座叫做多靈的小鎮,為自己與自己的家人建造起一座有著十五個房間的房屋,就這樣平和快樂地度過了他的後半生——他的孩子並未繼承到他的勇敢與智慧,但他們有著他購置下來的莊園與土地,每年都有著固定的收入,所以在多靈中,他們也能算得上是有身份與身家的體面人物。隨著時間流逝。他們,還有多靈的其他人都幾乎忘記了這裡還有著一個曾經敢於與魔鬼、巨人以及不死者們戰鬥的英雄。

    他們忘記了,魔鬼沒有。

    牧師們翻到的記載中,就有吟遊詩人應國王的要求為他們譜寫的長詩。還有他們完成任務後從神殿與聖堂領取的獎賞與書面記載——記載不如吟遊詩人的精彩有趣,勝在真實譬如說,因為相貌醜陋,出身平平,在隊伍中又很不巧地與另一個有著英俊相貌與高貴出身的同伴同一職業——他們都是戰士。從而經常被吟遊詩人們忽略不計的「配角」,他的同伴們卻給了他極其公正的評價,在一份由隊伍中的法師親自手書的記錄中,清楚地寫明,他們這個憨厚樸實的同伴,曾經親手將一個欲魔送回了無盡深淵。

    巫妖一聽到這個故事就已經推測出來後面的發展——魔鬼與惡魔是無法被凡人徹底殺死的,他們如果受到了致命的傷害,只會被遣送回無盡深淵,並在無盡深淵的最底部遭受到如同劣魔一般的殘忍對待,他將會有一百年的時間無法重返主物質面。另外,如果他是中階或是高階魔鬼,可能會有其他魔鬼或者惡魔乘著他虛弱的時候將其真正地殺死,以博取他體內的魔法能量,財富與地位;又或是他的上級,更高一階的魔鬼會對他進行降階的懲罰,對於魔鬼,這兩種結局都是無法忍受並且值得他詛咒並策劃報復始作俑者一萬次的。

    如果是前者,那麼將他遣返回無盡深淵的人類可以說是幸運的,但如果是後者。那麼那個人類就是最好的復仇目標。

    或許有人會產生疑問,一百年的時間,除了一些深受神祇寵愛與眷顧的追隨者外,只要是人類。只怕都難逃一死,那麼魔鬼又如何報復呢?

    魔鬼會將他的仇恨與憤怒傾瀉在此人的子孫,以及所有與此人相關的事物上。

    多靈遭到的劫難很可能就是一個魔鬼的手筆,充滿耐心與惡意,並且在復仇的同時不忘記從中獲得利益,巫妖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疫病的恐嚇與身體的虛弱中聽取了魔鬼的誘導。有意或是無意地走向了邪惡,但肯定為數不少,那將是一筆頗為令人心動的財富——每個因某個魔鬼的策劃而墮落的靈魂上都會留下那個魔鬼的印記,無盡深淵中有著相關的魔鬼做統計——比主物質界最為精明與錙銖必較的人類都要敏銳,聰慧,心明眼亮的那些。

    還有那些牧師們,魔鬼最愛令得純潔無暇的靈魂墮落,而且只要是施法者,他們靈魂內所含有的魔法能量就會大大地超過凡人。

    這座宅邸在浩劫來臨之前一共有著將近二十個人居住在這裡,七個主人與十二個僕人,現在他們都已經在哀悼荒原上漫無目的地遊蕩了,魔鬼的手段必然會讓他們在死去之前簽下契約或是做下邪惡的事情,這點倖存者們提供了一點情報——一個慣於搬弄是非,玩弄口舌的婦人告訴牧師們,這些人中有三個兄弟,長子已經與一個好女孩締結婚約長達十年,有著一個可愛的孩子,幼子年僅十三歲,卻都迷戀上了一個外來的娼婦,為了這個他們不止一次地爭吵與相互毆打,並爭先恐後地拿出家中所有的錢財來換取佳人的青睞。

    他們的父母為之憂心忡忡,長子的妻子更是日夜以淚洗面,但他們就像是被什麼迷惑了似的,直到染上了可怕的瘟疫,渾身疼痛,他們家的長子還掙紮著想要將整座宅邸贈送給那個女人。

    而那個女人,竟然真的在主人的邀請下,光明正大地踏進了這座府邸的大門。而從第二天開始,一具又一具的屍體就從大門搬運了出來。

    「那麼那個女人呢?」

    「他們沒有看到她出來。」牧師說,注視著敞開的大門,大門是深褐色的碳化橡木製作而成的,鑲嵌著黑鐵的固定條,鉸鏈脫落了一隻,所以它的一半是耷拉著的,懸掛在大門上的洋蔥球腐爛殆盡,那是種奇異的腐爛,就像是被抽乾了所有的水分,球莖發白。干縮,蟲子在上面咬出大大小小,黑色的洞穴,猛地一眼。就像是這扇門上懸掛了無數萎縮的骷髏頭骨。

    「不要離開我太遠。」他警告他年輕的兄弟。

    第一個走進大門的是克藍沃的牧師,他們對於生者與死者都極為敏感,而且死亡之神所賦予他們的特殊法術也能讓他們比其他的牧師更為強大,而後是凱瑞本,伊爾摩特的牧師。盜賊與克瑞瑪爾。

    「我以為你不會想要加入他們,」巫妖輕聲說道:「你只是個凡人,盜賊。」

    「那麼我該怎麼辦呢?他們,還有你,會提供一張捲軸讓我離開嗎?或許,但我知道狄倫.唐克雷帶來了他的法師團,」盜賊譏諷地說:「或是去和梅蜜一起照看伯德溫?算了吧,我還是寧願去面對一條巨龍。」

    「放心,」曾經的不死者意味深長地看了盜賊一眼:「你不會去面對一條巨龍的。」

    多靈是屬於高地諾曼的,就像這個國土遼闊的國家其他的城市那樣。它所有的房屋都很高大,並且多半被建造成一個空心的正方形體,也就是四面都是房屋,而中間有個小小的庭院,面朝著街道的房屋是門廳、廚房、餐廳與會客區域,兩翼是客房,而最內的才是主人與其子女坐臥起居的地方。

    吊燈上的蠟燭早已熄滅,再也沒人會去為它更換蠟燭以及點亮它們,他們只能憑藉著從門窗處射進來的微弱光線來觀察室內的情況——真難以想像,就在這短短十幾天裡。房屋裡的灰塵已經積累了厚厚的一層,就像是已經荒廢了好幾年,盜賊低下頭去看著地面:「沒有腳印,」他用細若游絲的聲音說(這也是盜賊的技巧之一):「之前的那些牧師是什麼時候進入到這裡的?」

    「六天之前。」凱瑞本回答他。他的聲音聽起來就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的。

    ——你有沒有覺得……異界的靈魂說,他剛從識海的最底層游上來,在巫妖的要求下,他按捺下好奇心,美美地睡了一覺,現在他覺得很舒服——有沒有覺得。他繼續問道,我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太對。

    ——什麼地方?

    ——好像隔了一層什麼,異界的靈魂說,他之前在巫妖掌控身體的時候也常常會浮上來東張西望,透過巫妖的眼睛,他看到的東西雖然不夠真實但顏色與清晰度都沒有太大的變動,但這次他看出去,所有的東西,樓梯,拼花石材,門扉,穹頂,還有精靈,牧師與盜賊,都像是蒙著一層透明的黑色膠片,他將自己的記憶分出一部分給巫妖看,雖然他知道他的同居人可能早就看過了。

    ——還有,異界的靈魂說,這個門廳有那麼大嗎,我們居然直到現在也沒能走到樓梯。

    走在最前面的克藍沃牧師驟然停下了腳步,轉過身來,他急促地用他的眼睛點數了一下人數,而後嚴厲地命令道:「所有人立刻牽起手!」

    其他人不解其意,除了巫妖和凱瑞本,但他們還是遵從了克藍沃牧師的指令——這位牧師在死亡之神的追隨者中其能力僅次於主任牧師,在外遊歷長達十五年,在對抗不死者與魔鬼等深淵生物方面有著極為豐富的經驗(巫妖撇嘴),所以在這支臨時隊伍中,他有著近似於首領與指揮的地位。

    「加文!」伊爾摩特的年輕牧師突然驚慌地喊道:「加文不見了,剛才他還在我身邊。」

    「握住同伴的手!」克藍沃牧師不得不再次運用自己的舌頭,「我們正站在陰影位面裡!」

    「握住我的手,」凱瑞本說:「別驚慌,你的兄弟或許還是能夠回來的。」

    伊爾摩特的年輕牧師跑過去,握住了精靈的手,「真的嗎?」他滿懷希望地問。

    精靈遊俠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回答,這時候盜賊恰到好處地提出了他的疑問。「什麼是陰影位面?」他問,葛蘭在他的工會裡有著一個不錯的地位,但還沒到能讓一個施法者對他言無不盡的地步,事實上,有許多學徒甚至與他一樣對陰影位面一無所知。

    「一個傾向於邪惡的位面。」精靈簡短地說:「你可以把它當做主物質位面的影子,在這裡,所有的東西都是扭曲的,距離會被不定時不定地點地拉長,我們跨出一步可能就越過了好幾十尺,所以請握住身邊人的手,不然在一轉眼間,我們就會被迫分散了。」

    「但兩隻手都被抓住了我們遇到危險時怎麼反擊?」葛蘭說,隨即微微鞠了個躬:「當然,我不是想要反對您,可敬的遊俠——我只是想要問一下,有更好的辦法嗎?」

    「用這個如何?」巫妖說,而後一根盜賊相當熟悉的細繩就像條靈活的小蛇那樣快快樂樂地爬上了葛蘭的脖子。

    「很好。」盜賊說,一邊朝天翻了一個白眼,他就不該忘記凱瑞本身邊總有個克瑞瑪爾。

    「只是暫時的,」精靈說:「保證你和你身邊的人都還在,儘量彼此靠攏,這個法術不是由我們當中某人施展的,否則我們只要保證施法者還在我們的視線內就可以保證不會失去聯繫——現在我們只能這麼做,幸而這裡只是陰影位面的起始點,危險的獵手幾乎都潛伏在更為黑暗的地方。」

    「這裡不是陰影位面。」巫妖說:「只是有人——不,正確點來說,我幾乎可以確定這是一個魔鬼,他或許不那麼強大,但他還是將陰影位面的一部分本質拖進了主物質位面。」

    「請您簡單地說,尊敬的法師。」葛蘭說:「是好些,還是壞些?」

    「很遺憾,」巫妖說:「這種被損壞的本質比起真正的陰影位面更為混亂不堪,難以揣測。」

    &&&

    李奧娜原本想要守護在被疫病折磨著的愛人身邊,如果不是這裡有著更需要她的人。

    在伊爾摩特的牧師確認了她的尊貴身份後,那些死氣沉沉的人們就像是在經歷了數百個的漫長黑暗的嚴冬後終於再次看到了絢麗的陽光,他們低聲嚷嚷著,推搡著,滿懷希望地看著李奧娜,在那頭如同火焰般燦爛的紅發與李奧娜的手、衣服與胸針上反覆打量。

    李奧娜的短袍又被拉了拉,她低下頭,那個詢問她名字的小女孩高高興興地問:「你是公主殿下嗎?」

    「是的。」李奧娜說。

    「那麼。」小女孩的母親說:「我們不會被燒死了,對嗎?」
Babcorn 發表於 2016-3-10 15:33
第一百六十五章 多靈(五)



    事實上,不僅僅是這棟房屋的距離被莫名地拉長了光線在他們有所察覺前就變得更加暗淡了,那扇半敞開的門已經不知所蹤,整個建築都被籠罩在一個如同灰黑色的水晶匣子裡精靈與克瑞瑪爾,還有盜賊的眼睛都可以在昏暗陰沉的環境中看見東西,但如今他們看出去,所有的東西都像是被蒙上了一層污濁的紗,什麼都看不真切。

    讓人們更為清晰地感受到這裡與外界區別的還有堆積在腳下的灰塵,那些原本應該乾燥輕盈的灰塵變得潮濕沉重,之中蘊藏著的,非自然的寒冷氣息就像是有生命的那樣沿著他們溫暖的軀體向上攀爬,令得他們感覺如同正埋足於嚴冬時分表層已經凍結一層厚霜或是薄冰的泥沼中空氣中浮動著如同絲綢般柔軟的東西,但等你想要用眼睛或是手去捕捉它們的時候,它們就像被撕裂的霧氣那樣消融的無影無蹤。

    他們所熟悉的那些東西,像是地面曾經的戰士請手藝嫻熟的工匠為自己做了一副精妙的馬賽克地畫,用無數切割成蜂巢狀的小塊石材鑲拼而出的兩尊馬,就像真正的馬那麼大,栩栩如生一匹白色牝馬與一匹黑色牡馬,正如眾所周知的,戰鬥之神坦帕斯馳騁在戰場的時候就騎著這樣的雙胞胎坐騎。北方的野蠻人以及許多戰士,騎士的信仰都歸屬於這位誕生與戰鬥的強大神祇,但就像其他神祇那樣,只有坦帕斯認可的追隨者才能使用他的聖徽,而其他崇敬著他的人一般都會在服飾或是裝飾上採用與他緊密相關的某種象徵,坦帕斯的聖花銀色劍蘭與他的坐騎。白色牝馬維若斯與黑色牡馬狄若思是戰士們常會選用的兩種標誌。

    為的克藍沃牧師不止一次地其他地方看到這個像征,但從未有那一次會顯得如此的晦暗與邪惡它們原本是生機勃勃的,石匠巧妙地用黑色的角閃石來做它們的眼睛,好讓它們一如有生命的馬匹那樣閃爍著智慧的光芒,它們頸後的鬃毛更是在不存在的風中高高飄揚,神氣十足;但如今。他們腳下的只有兩具交疊的殘存屍骨,顴骨高聳,鬃毛如同風乾的蠕蟲,黑洞洞的眼睛裡充滿了怨恨,它們的嘴微微張開,像是有黑血流出來,可當人們仔細去看時,現那只不過是缺損的六角小石塊造成的假象。

    真像,假象。柱子,牆壁,穹頂,樓梯,它們存在,又不存在,當人們移動時,他們能夠聽見幼兒與女人在竊竊私語。他們停下,周圍便恢復平靜。

    他們現在按照精靈與克藍沃的席牧師所囑咐的那樣。兩人並行,與前後方的同伴只間隔著只要伸出手臂就能碰觸到的距離,凱瑞本葛蘭與克瑞瑪爾的位置重新加以變動,他們身邊不再是以往的同伴而是牧師葛蘭想要提出反對意見時,那位身材魁梧的克藍沃牧師立即看了他一眼,盜賊馬上閉上了他的嘴。他還記得自己正背負著死亡之神的詛咒葛蘭不知道他是否已經知道了自己曾經殺死了一個死亡之神的牧師,但這並不是很難猜到的事情。死亡之神是個吝嗇鬼,他鮮少賜予祝福,詛咒也是一樣,他可不會無緣無故地在一個凡人身上耗費心思。

    盜賊不知道在進入聖堂的時候。克藍沃牧師投出卻被法師阻攔的神術是哪一個,他只知道他絕對不需要挨上那麼一下,他從這群將死之人那兒獲得的「嗯賞」已經夠多了。

    他放輕腳步,向前謹慎的移動,一邊輕輕地觸摸了一下自己的身體,那根細細的銀色細繩安安穩穩地纏繞在他的腰上,狡猾地隱藏在盜賊的外袍之中,當葛蘭猜度著這究竟是個威脅還是一個幫助時,走在他前方的精靈遊俠向前邁出一步那只是很小的一步,但就那麼一眨眼間,他的背影就縮到了只有三分之一那麼大,盜賊的瞳孔緊張地緊縮起來,他不假思索地衝了出去,但已經來不及了,橫亙在他之前的道路就像一塊被敲碎的玻璃那樣粉碎,他的腳頓時失去了依仗,整個人無法控制地向下掉落。

    葛蘭出一聲尖銳的喊叫。

    而後他看見銀光閃爍,他被抓住了,他的腰疼的就像是被斧頭斬開,但他安然無恙,銀色的細繩一端纏繞著他,將盜賊懸掛在黑暗的半空中,另一端伸向不可測的遠處是個幫助,葛蘭確定了,因為他已經看到了他的下方,距離他不過十來尺的地方那是一片可以用浩瀚來形容的蟲海,蛤蜊白色的蟲子,有翅膀,看上去就像是大了幾十倍的白蟻,它們的眼睛著光,摩擦著典型的咀嚼式口器,出一陣又一陣有節奏的嘎查聲,在瑪斯克信徒的腳下波濤般地湧動,令人渾身麻。

    白蟻的食譜中應該不包括人類,不過葛蘭可不想成為它們新食譜上的第一頁。

    盜賊的雙腿絞住了繩子,試圖將自己正過來,他的做法似乎激起了被施加了永恆活化術的條狀物的不滿,它猛烈地抖動了一下,差點把葛蘭扔進了蟲海。

    「不不不不不……」盜賊低喊道:「請別,親愛的,請別我只是想要減輕一下您的負擔而已……如果您不希望我那麼做,好吧,」他小心翼翼地重新腦袋衝下,「如您所願。」

    繩子蠕動了一下,盜賊只覺得脊背上都濕了,他向瑪斯克祈禱(雖然瑪斯克很少會去理睬一個失敗者),但葛蘭從未想過要去測試這位盜賊之神的寬容心而且即便他向瑪斯克的敵人祈禱了,他們又真的會給予回應嗎,可憐的克藍沃,可憐的伊爾摩特,他們連自己的信徒都拯救不了。

    葛蘭只希望死亡之神的詛咒千萬別在這個時候到來,就算是法師的繩子也沒法兒拴住一堆粉末是不是。他可不想等他又一次聚合在一起,睜開眼睛的時候現正有無數的大蟲子在啃咬自己的每一部分,

    幸而瑪斯克偶爾也會這麼仁慈一下的,盜賊的腰部緊了緊,然後他高興地現自己正在被向上拉,他被拉上了地面。葛蘭轉頭觀察四周,他現在在一個像是小會客廳的房間裡,它就像是已經被人類拋棄了數百年之久,到處可見碳化的絲綢與腐朽的木頭,而盜賊的一隻腳正插在地板的窟窿裡,那個窟窿怎麼看也不像是能夠容納他這樣大的一個人穿過的,他提出自己的腳,窟窿就在他的眼前癒合了,那些隱約可見。

    「謝謝。」葛蘭認真地對那條繩子說:「你真是這個世界上最漂亮。最堅韌,最聰明的一根繩子了。」

    讓他驚喜的還在後面,隨著繩子逐漸縮短,繩子的另一端出現在盜賊面前那一端居然掛著一個伊爾摩特的牧師。

    比克瑞瑪爾差點,但要比凱瑞本或是克藍沃的牧師好。

    「我一點也沒說錯,」葛蘭滿意地對自己點點頭:「我總是正確的,你說對嗎,繩子?」

    &&&

    巫妖與其他人失去聯繫也只是一瞬間的事情。

    他被一股莫名的。巨大的力量投擲到一個庭院裡,他在站起身之前就折斷了一根魔杖裡面儲存著一個能夠避免位面效果的法術曾經的不死者在法術生效後才開始探查觀望週遭的情況。他的腳下是黏膩潮濕的泥土,夾雜著枯枝敗葉,而他的周圍,是茂密的灌木與藤蔓,所有的灌木都像是喬木那樣高大,尖刺如同匕如果不是施法者穿著那件白色的短袍一定會被刺傷。而密如簾幕的藤蔓在不知來自何處的風裡微微地晃動著,尖端翹起,試探性地搔動著,像是蛇,又像是絞索。

    巫妖點燃了一小縷火焰。藤蔓受驚般地向後退去,就連荊棘也讓開了一道窄小的道路。

    曾經的不死者不認為它們有那麼脆弱,「一個邀請。」他低聲說。

    他沿著這條窄小的道路向前走,奇怪的是他逐漸覺得這兒十分熟悉戰士的庭院不會有那麼大,也不會有那麼奢華他已經看見了不下數十種昂貴的如同金子或是寶石一般的植物,它們不是有毒就是某種法術材料,他甚至看見了在一個小窪地旁生長著好幾簇魔鬼手指,從初生的白色到成熟的深紅色。

    最後他看到了一尊黑曜石的雕像一頭巨龍的雕像,龐大的身軀遮蓋了巫妖的近半個視野,翅膀收攏在身側,肥大的腹部覆蓋著層層光亮的鱗片,它低著頭,猙獰的分岔雙角向後扭曲著刺向天空,獠牙自嘴裡伸出,它的眼睛是罕見的金黃色堅石,散著如同真正的巨龍一般無二的殘酷的光芒,而那道細細的菱形瞳孔就像是隨時會將眼前的一切完全吞噬的空間縫隙。

    曾經的不死者猛然站住,他想起來了,這裡是他父親的王宮,他居住了十四年的地方。

    &&&

    伯德溫又一次地醒了過來,他的喉嚨劇烈地翻滾著,他想要嘔吐,但他很清楚自己嘔吐出來只會是他的內臟與血,他在腐爛,這一點無法扭轉,伊爾摩特的牧師們送來的治療藥水只能稍稍延緩這一劣勢他已經從牧師那兒知道他的同伴已經為了他和多靈城中的其他人前往疫病的源頭,他們或許會成功,也有可能失敗,伊爾摩特的牧師曾隱晦地提醒過他,如果他們失敗了,那麼就只有將整個多靈付之一炬無論是怎樣頑強的疫病都無法對抗熾熱的火焰。

    他們會成功的,伯德溫對自己說,他對凱瑞本保持著莫名的信心,還有對自己的,他不會背負著罪名卑微地死去,他會贖清自己的罪孽,將伯德溫.唐克雷的名字重新銘刻在泰爾的天平基座上。

    或許只有伯德溫,他想道,他從未擁有過這個姓氏,但他可以給自己一個新的姓氏。

    「還有一個人來探望過您。」伊爾摩特的牧師說。

    「可以告訴我他是誰嗎?」伯德溫有些驚訝,因為他不記得自己與多靈有過什麼關聯,他認識的人不是在諾曼的王都,就是在雷霆堡,或許還有幾個城市,像是白塔,他是為了完成國王交付的任務而去的,但多靈,他甚至沒有經過過。

    「一個身份尊貴的人。」伊爾摩特的牧師提示說。

    狄倫?伯德溫先想到的就是他沒有血緣關係的兄弟,但如果是狄倫,他是不會進入多靈的,伯德溫對他還是有些瞭解的,他是個謹慎細微的人,不會做出這麼衝動的事情無論是想要殺死他,捕捉他或是拯救他。

    最後一種顯然不太可能,伯德溫出一聲嘆息,狄倫能夠在諾曼王都的城外為他讓開一條逃亡之路已經遠在雷霆堡曾經的主人意料之外了。

    「一位高尚的女性,」伊爾摩特的牧師鼓勵般地說道:「諾曼老王之女,新王的侄女,」他在伯德溫不敢置信的眼神中從容地說出那個名字:「李奧娜公主殿下她是為了您而來的。」

    「這不可能!」伯德溫驚叫道,他以為自己的聲音很大,但實際上只是比咕噥更清楚點罷了。

    最後一種顯然不太可能,伯德溫出一聲嘆息,狄倫能夠在諾曼王都的城外為他讓開一條逃亡之路已經遠在雷霆堡曾經的主人意料之外了。

    「一位高尚的女性,」伊爾摩特的牧師鼓勵般地說道:「諾曼老王之女,新王的侄女,」他在伯德溫不敢置信的眼神中從容地說出那個名字:「李奧娜公主殿下她是為了您而來的。」

    「這不可能!」伯德溫驚叫道,他以為自己的聲音很大,但實際上只是比咕噥更清楚點罷了。

    「這不可能!」伯德溫驚叫道,他以為自己的聲音很大,但實際上只是比咕噥更清楚點罷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3-10 15:33
第一百六十六章 多靈(六)



    「我可不這麼認為。」一個因為尖刻所以聽起來格外刺耳的聲音說:「如果她真的這麼愛伯德溫,那麼她就該留下,守護在他的床前,而不是為了博取一個好名聲拋下他和那些賤民在一起。」

    伯德溫與伊爾摩特的牧師同時皺了皺眉。伊爾摩特的牧師轉而注視著另一位神祇的追隨者,弗羅是個很難被歸為善神或是惡神的神祇,她太弱小,神職又偏向令許多人難以啟齒的一方——倒不是說正常的欲求是種罪孽,除了少數對追隨者有特殊要求的神祇,一般而言,牧師與祭司可能不被允許與凡人締結婚約,但他們還是可以擁有一個情人的——但會去祭拜弗羅的幾乎都是一些不安於室的婦人或是娼妓,而弗羅的牧師根本就是前兩者兼而有之。

    在伊爾摩特聖堂陳列的書卷記載著弗羅曾經的教義,她曾是那樣的仁愛而又可敬。誰也無法想像得到在短短百年之間弗羅的牧師們就會墮落到這種地步——她們不再是愛情與婚姻的保護者,反而成了它們的劊子手——有多少兒子整日整夜地沉湎在弗羅牧師的手臂中忘卻了等待在家中的老母親;又有多少丈夫為了奪得她們的一吻而輕易拋棄了本應與自己長相廝守的妻子;更別提有多少父親為了博取她們的微微一笑而不惜賣掉自己的孩子……這些都是伊爾摩特的牧師親眼看到與親耳聽到的,他曾伸出他的雙手想要幫助他們,但除了拿出銀幣買下幾個孩子免得他們成為奴隸或是淪落到更為淒慘的地步之外,他能夠做到的事情堪稱微乎其微——他不能去責罰那些給親人們帶來災禍的人——那是他們的兒子、丈夫與父親,也無法強迫他們離開墮落的誘因,他們迷戀著她們,就像中了毒或是遭受了詛咒。

    伊爾摩特要求他們背負起人們的苦難,但在這一方面,他們卻無能為力。這一點令所有的伊爾摩特的追隨者們感到痛苦,尤其是發覺弗羅的牧師甚至與盜賊們勾結在一起。謀害那些無辜者的性命以求得錢財之後,他們的怒火或可燒燬整座城市——問題在於,哪怕是資歷最為淺薄的學徒也知道,在涉及一個神祇。哪怕只是個弗羅這樣的神祇,即便最小的事情也可能會造成極其可怕的後果;而且無可辯駁的,男性們喜愛這樣的弗羅牧師,你可以在任何一個城市(無論大小)看見弗羅的神殿。而弗羅的野牧師們(那些被她們的母親、姐妹驅趕出弗羅神殿的女孩)也時常出現在一些較為富庶的村鎮與定居點裡——可笑的是,在弗羅的追隨者尚未如此墮落時。弗羅的神殿也只有現今的三分之一,也許還要少。

    百年前,人們祭拜弗羅,只需要麥穗與香豌豆花,為了他們純潔的愛情與隨之結出的豐碩果實;而現在人們祭拜弗羅用的是同樣金黃的金子,香豌豆花,與花一般色彩紛呈的寶石,為的卻是骯髒的私情,卑鄙的交易與下作的陰謀——如果一個婦人想要孩子,她會去拜祭格瑞第。一個新的女神。

    他們唯有緘口不言。值得慶幸的,確實有那麼一兩個深受伊爾摩特以及其他善神眷顧的領主或是執政官願意考慮限制弗羅神殿的擴張,這或許得等上十幾年或更久,但他們必需小心翼翼,因為有太多人糾纏其中,民眾有時很寬容,有時又很苛刻。

    所以,別指望一個伊爾摩特的牧師會對一個弗羅的牧師有多少好感。

    「請慎言,」伊爾摩特的牧師冷淡地說:「或許您無法理解,但以您的思想來揣測一個無私的。可敬而高貴的人是一種極其無禮的行為。」他緊緊地盯著梅蜜:「我們容許你留在這裡,是因為有人為你做了擔保,但這並不意味著我們無法將你再一次地驅逐出去,弗羅的追隨者。在你信口雌黃地侮辱他人的時候,還請多多觀望自身——切記,並不是每個人都會和你一樣願意站在腐臭的泥沼中的。」

    伯德溫感到有點頭疼,他很感謝梅蜜,在他最需要旁人支持時,是她堅持回到他身邊並留了下來。雖然他也考慮過她是否是因為無法離開多靈所以不得不返回——但畢竟還是被她一直照顧著,至於弗羅牧師的那些話,他完全不以為然:「我代她道歉,仁善的伊爾摩特的追隨者,」他溫和地說:「不過我認為李奧娜是不會計較此事的——雖然,」他的臉上浮現出一種之能用匪夷所思來形容的表情,「我不認為您的想法是正確的,有關於李奧娜對我的感情——我差不多可以做她的父親。不,但我相信,她是個一個能夠將高地諾曼帶向仁善之路的君主,她的血統,以及她的思想都注定了她是能夠做到的,她原本就是個純潔而又高尚的人,哪怕那時她還只是一個孩子……」他輕輕地喘了口氣,牧師的藥水讓他暫時脫離了疼痛的折磨,但也有著相應的副作用,那就是精神很難集中:「她是會這麼做的,她一定會這麼做,那些是她的子民,她王冠上最為璀璨的寶石,她最珍愛的那些人——我一點也不奇怪。而梅蜜……」他眼睛中閃爍著細小的光,一邊微笑著說:「她並沒有那樣深遠的眼光,也沒有那麼寬厚的心胸,」他看向伊爾摩特的牧師:「您看,她站在那兒,只能看到她眼前的一些東西,而李奧娜卻站在高塔之上——他們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人,誰也無法苛求她們能有這相同的想法,如果那樣,李奧娜就不是李奧娜,梅蜜也不是梅蜜了。」

    伊爾摩特勉強地掃視了梅蜜一眼,他的神情會讓不知情的人以為看到了一具腐屍:「也許,」他說:「但我還是認為,她應該更為謹言慎行一些。」

    「當然,」伯德溫說,他很累了:「當然,是嗎,梅蜜?」

    梅蜜知道葛蘭已經跟著法師、遊俠還有牧師們去了一個危險的地方,他不可能躲藏在房間的陰影裡,傾聽他們的談話並發出譏諷的笑聲,但她還是隱隱約約地聽到了——又或者它正是來自於她的內心深處。她的嘴唇與舌頭就像是融化在了一起,怎麼也張不開,但伯德溫看著她,她的愛人等待著她的回答。所以她還是張開了嘴——就像是拿著一把無形的刀子割開了它們,鮮血淋漓,疼痛難忍。

    「是的,」她說,那聲音像是從無盡深淵裡發出來的。帶著致命的毒氣,「是的,我很抱歉,我……再也不會那麼說了。」

    &&&

    異界的靈魂幾乎是在即刻之間就發覺他的同居者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他很信任曾經的不死者,看,後者原本就是這兒的土著,而且還是個凶悍的法師,施法與作戰經驗同樣豐富,學識淵博,反應機敏。還有著精靈血統,除了那身骨頭架子以外簡直就是個傑克蘇,異界靈魂從未想到過他也會有混亂恐懼到無法行動,無法言喻甚至無法思考的時候。

    別人或許沒法兒一下子發覺,但就像我們之前所說的,當一個靈魂控制著這具身體時,另一個靈魂是能夠通過他的感官來瞭解外界的情況的……能嗅到他能嗅到的,能感受到他碰觸到的,能聽到他能聽到的,也能看見他能看到的——異界的靈魂就是因為巫妖的視線始終未能脫離一個固定的區域而發現他出了問題——作為一個施法者。隨時隨地地觀測周圍的情況是最重要的,巫妖常因為它會被某樣稀奇古怪的東西長時間地吸引住而用力的敲打它的腦袋來警告它,他自己當然更不可能犯下這種可笑的錯誤。

    它努力向上浮,這很不容易。在巫妖掌控這具身體的時候,識海的表面就像是覆蓋著一層透明卻厚重的冰層,異界的靈魂只要一接近,就能感覺到那層寒意能夠直接沁入骨髓——哦,對了,它沒有骨髓。總之就是很不舒服。不過現在也顧不得那麼多了,它用力地敲打著冰層,希望引起同居人的注意。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只是幾個心跳的時間,巫妖俯低身體,做出手勢,冰層融化,異界的靈魂還是無法接觸到他,但至少已經不必凍得像塊豆腐布丁似的。

    ——不太妙。巫妖冷靜地說。

    ——嗄?

    ——不知道你是不是還記得——巫妖委婉地說,我們的身體有著一些小小的麻煩……

    ——請說人話。異界的靈魂說。

    ——血脈反噬,巫妖乾脆地說。

    ——哦,異界的靈魂乾巴巴地說,我不是金魚,我當然記得——好像上一次發作的時候是我在使用這個身體,它碎碎念的更加厲害了——等等,這還是在我們去王都之前的事兒,現在間隔了幾天,總之不到三十天,這是怎麼一回事?該死的,難道是有什麼法術能將時間加快嗎?

    ——時間沒有差錯,出差錯的是這個身體,巫妖說,可能是某個法術的緣故——就像是讓沉睡的獅子嗅到了血的味道。

    ——不管怎麼說,異界的靈魂苦惱地說,它來的不是時候,對嗎?它們總是來的不是時候——我記得你也說過不受它的影響。

    ——不受影響不代表沒有影響,我只是能夠忍受罷了,曾經的不死者說。

    他們之間的交談只持續了很短的一段時間,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但就在這段時間,那塊黑曜石雕刻而成的巨龍再一次發生了變化,它悄無聲息地碎裂成無數細小的碎塊,剝離出燦若晨曦的核心——就算是在接受過成千上萬次衝擊的異界靈魂也有那麼一刻處於根本無法思考的狀態——那是一個女性,一個美麗,並且強大的女性。

    或許有人會說,美麗浮於表面,當然能夠用眼睛與思想捕捉,但強大又如何能夠看得出呢?

    異界的靈魂可以回答你,強大同樣可以看得出,就像是遠在難以計數的光年之外的星辰,在相似的距離上,越大,越明亮的星辰就表明它的體積與能量也同樣地超乎同類之上——就像站立在他們之前的這個女性,她是那樣的光輝,又是那樣的威嚴,在她面前,或許不經允許的呼吸與心跳都會被列入褻瀆行為的一種。

    「為什麼不到我身邊來,」那個女性突然說,她的聲音就像是一首宏偉的樂章,「到我的身邊來,克瑞瑪爾,我的孩子,到媽媽這兒來。」

    如果異界的靈魂能在識海裡幻想出一瓶可樂的話,他現在一定已經噴了。

    ——什麼!?他喊道。

    ——別說話,巫妖說。

    他先是充滿戒備地,深深地向那位女士鞠了一躬,「我並不想違逆您的意旨,」他說:「但如我這樣的身份,是沒有資格接近您的。」

    「謊話。」那個女性說,她身周的光輝減退了一些,但周圍的壓力卻陡然加重了。

    巫妖的手在寬袖裡抓住了一隻捲軸,如果呼吸對於這具身體並不那麼關鍵緊要,他現在可能已經處於一個相當危險的狀態——他的手指在顫抖,對於曾經的不死者而言,這是一個極為新鮮的感受,他已經有超過一百年沒有再顫抖過了——如同他的記憶一般根深蒂固的血脈威壓,他以為自己已經擺脫了,或是能夠無視於它,但他知道這是個錯誤的想法——就像用魔鬼的黑血寫在血紅色的惡魔皮紙上的詛咒一樣清晰的錯誤,所以即便已經離開了導師,他仍然會在每一刻遠遠地避開他父親的宮殿與國度。

    那個形象——是的,那個強大的存在是不會降臨於此的,如果她是真實的,那麼多靈早就灰飛煙滅了——向巫妖伸出了她的手。

    「最後一次,」她說:「回到我的身邊來,我的孩子。」

    巫妖冷冷地看著她,他靠著秘銀法杖,像是這樣才能堪堪站穩,「差多了。」他說。

    「什麼?」

    「我說你的樣子,」曾經的不死者露出了一個邪惡的笑容:「不過我更想知道,那位大人是否知道你是如何拙劣而卑鄙地使用了她的模樣呢?」

    他惡毒地眨了眨眼睛:「或許她已經知道了——她總是無所不知。」
Babcorn 發表於 2016-3-10 15:34
第一百六十七章 多靈(七)



    「小心!」伴隨著凱瑞本的警示道,克藍沃的牧師敏捷地跳離原先的位置,一支箭頭閃爍著銀色光芒的利箭擦著他的面頰飛過,準確地擊中了一隻被陰影籠罩著,佈滿了細小鱗片的三角形腦袋——箭頭刺入了它的一隻猶如深潭般的黑眼睛,並從那裡燃起了光亮的火焰,就像濺落水面的一星漣漪,它迅速地擴展開,就像是水面上覆蓋著一層厚厚的油脂。

    雙頭幽魂獸尖叫著,那是種如同鋼質的刀劍在平滑的岩石上劃過的奇特而刺耳聲音,每個聽到這種聲音的人都會忍不住想要舉起手來擋住自己的耳朵,他們會感覺作嘔,頭疼,最後恨不得弄穿自己的鼓膜——以前確實有許多雙頭幽魂獸的獵物們這樣做了,但他們很快就會發現,它想要讓你聽見,根本不需要你有耳朵。

    克藍沃的牧師低聲祈禱,那個可怕的聲音頓時被降低了,模糊了,它變得支離破碎,失去了原有的威脅性。

    那隻怪物從天花板上爬了下來,它看上去很像是主物質位面的大蜥蜴,從頭到尾有一匹馬那麼長,周身披覆著如同人類盔甲一般的鱗片,尾巴上帶著尖刺,有著兩個腦袋——完好的一隻腦袋轉動著,張開生著一條密佈著無數倒鉤狀牙齒的嘴巴,將那隻受傷的腦袋咬了下來並搖擺著脖子,將它毫不吝惜地扔在地上,它向後退去,想如同之前的每一次那樣憑藉著陰影給予它的便利逃走,可惜的是,這次的敵人沒有給它機會,第二支利箭緊隨而至,在那張有著赤褐色的舌頭,留著腐蝕性的酸液與有毒粘液的嘴巴還沒來得及閉上之前,就從那道脆弱的縫隙裡射了進去,它銳不可當,從嬌嫩的咽喉穿出,在幽魂獸的脖頸後面露出箭頭與半個箭身。

    克藍沃的牧師向遊俠微微一躬表示感謝。遊俠向他點了點頭,走上去拔出那隻貫穿了幽魂獸頭顱的利箭,而牧師幫助他拔出另一隻,他將那支利箭托在手裡細細端詳。那支箭的箭頭箭身都是秘銀的,尾羽不像是來自於飛禽,倒像是某種樹木的葉片,富有彈性並且堅韌——無論是那一部分都不曾染上雙頭幽魂獸的血跡,拿在手裡更是比尋常以樹枝鋼鐵製作的箭矢更為輕盈。但這些還不足以引起在外遊歷了十數年的克藍沃牧師的注意,他關切的是縈繞在箭矢上的,細微但純粹的正能量,對於生存在陰影位面的邪惡生物來說,它就像是最致命的毒藥。

    是你的法師朋友為你施加的魔法嗎?克藍沃牧師打著手勢問。

    是的,凱瑞本回答。

    今天?克藍沃牧師繼續問道。

    是的,凱瑞本說。

    我們必須趕快找到他,克藍沃的牧師說,在他耗盡自己的法術之前。

    沒錯,凱瑞本「說」。但在那之前,我們得先向我們熱情的主人告辭才行。

    一道黑影突然從克藍沃牧師身後的柱子的陰影中射出,它沒料到的是牧師對此早有預備,身材高大的牧師就地一個翻滾,反手從腰帶上抽出了自己的尖頭錘,被打造成了鐮刀形狀的尖頭部分一下子就將那條帶著淺淡腥臭的舌頭釘在了半腐朽的地板上,另一隻雙頭幽魂獸發出了他們已經頗為熟悉的尖叫聲,它攀爬在那根大的足以雙手懷抱的柱子上,頭頸艱難地向前伸出,舌頭被拉得筆直——看上去可真是愚蠢極了——但就在牧師放棄釘在地板上的尖頭錘。想要站起來的時候,它的脖子突然伸長了,一霎那間它突出的吻部就差不多能和牧師來個貼面舞……它的牙齒也是,它已經嗅到了新鮮的血的氣味。

    它的另一隻頭防備著精靈。在精靈射出他的箭時,同樣如蛇一般扭曲著伸長的它準確地咬住了它——雖然它還是被箭支上附著的魔法灼傷了,但它還是能夠得到它的獵物,一大塊肉。

    它正在這麼想的時候,與它的雙生兄弟共通的神經傳來了激烈而鮮明訊息,不。並不是甜美的殺戮,或是饕餮的滿足,而是驚駭與疼痛,它咬著箭支轉過頭去看,一支有著短劍那麼長的匕首自下而上地將另一隻雙生頭顱的上下顎穿在了一起。

    牧師揮動手臂,那隻同樣以秘銀鑄造的尖頭錘從地板上跳起,落入他的手中,他揮動錘子,乾脆利索地敲碎了還咬著一枚秘銀箭矢的腦袋。

    幽魂獸的屍體從柱子上脫落下來,就像它的同類那樣,生著尖刺的尾巴鬆弛地落在地上,盤堆成重疊的圓圈,大概有著它身體的四至五倍,幽魂獸的尾巴也能和脖子一樣伸長,看它的走向,似乎是想乘著精靈被它的腦袋吸引了注意力的時候,從他的身後繞過去偷襲他。

    牧師拔去怪物屍體上的箭矢,將它交還給精靈,在離開了那個像是儲藏室的房間後,他們在一條走廊的盡頭發現了一個散發著幽暗光芒的巢穴。

    雙頭幽魂獸的巢穴,克藍沃的牧師用寂語說。

    如果是在其他場合與時間,精靈遊俠是會前去查勘一番的,雙頭幽魂獸喜愛收藏犧牲者隨身攜帶著的一些珍貴物品作為收藏,就像朱物質位面的烏鴉會收藏一些發光的小珠子和玻璃那樣。精靈當然不會貪圖受害者的財物,但有時這些財物上會有家族的紋章或是個人的印記,他會將這些東西交給克藍沃的牧師們,他們會將它們清理乾淨,分門別類的收拾好,註明來處與證明人。在克藍沃的聖堂中有個專門的房間是存放這些物品,有失蹤的親人或是朋友的人會在固定的時間前來查找——大部分人並不那麼想要看到他們熟悉的東西,因為陳列在克藍沃聖堂中的東西基本上都可以說是遺物了——但又不能不去找尋,而有些人就只能用欣喜若狂來形容了。

    我已經做好標記了,克藍沃牧師繼續「說」,我們可以之後再來搜索。

    謝謝,凱瑞本回答,在他離開的那一瞬間,一個突兀的念頭讓他毛骨悚然——那就是屬於克瑞瑪爾的某樣東西正靜靜地躺臥在那個沒有絲毫光線透過的巢穴裡。

    &&&

    巫妖當然不會墮落到這個地步,雖然他現在的處境也不怎麼樣。

    ——那是個假的!異界的靈魂不可思議地喊道,為什麼你還會……嗯。這個樣子?

    ——你是想要求證一下我的心理陰影面積有多大嗎?巫妖狼狽不堪地翻滾著從一條揮舞著的藤蔓下面滾過,我現在就能告訴你,無限!親愛的,無限!

    ——她幹了什麼讓你這樣影響深刻?異界的靈魂問。她讓你在上萬人前裸奔了?

    ——比那更精彩些,巫妖沒好聲氣地回答,一邊撕開了一張捲軸,隱形的護甲護住了他的身體,一隻陰影鋸齒蟲的牙齒恰好在法術生效前卡進了克瑞瑪爾的肩膀。法術的波動將它撕成了難以計數的小塊,青灰色的漿液噴灑了他們一身,鋸齒蟲的漿液與其他陰影位面的生物一樣帶著負能量所有的特殊腐蝕性,如果是一般人,可能早就被它腐蝕成了一個血紅的海綿寶寶,但巫妖只感到了輕微的灼痛,就像他還是個生者時,將手指放入炭火的感覺一模一樣。幾縷被腐蝕斷裂的頭髮落在乾裂的土地裡,幸而它們正處於陰影位面裡,微弱的光點還沒來得及閃爍就被瀰漫著的灰黑色霧氣吞噬了。曾經的不死者只希望它們的異樣沒被那個可憎的敵人看見。

    ——你還能施法嗎?

    ——不能,巫妖說,如果沒有血脈反噬的話,可以,但現在我無法保證施放成功。所以……

    ——所以?

    巫妖沒有回答,他身上的法術正在樹枝與藤蔓的猛烈攻擊下漸漸失效,他抽出一個新的捲軸,將它握在手裡……上一個法術失效了,雖然他已經做好了準備,側身躲過了最為危險的幾處刺擊。但還是被一根小臂那麼長的尖刺刺穿了腹部——它本應繼續向前,將柔弱的腹腔攪成一團漿糊,再從胸膛裡拽出施法者的心臟,但它倏地停止了所有的動作。蘊藏在血液中的正能量幾乎將它燒成了灰燼——它瘋狂地逃走了,躲在一旁,發出如同人類女子哭泣的聲音。

    「你的血……」那個聲音驚奇地說:「你的身體裡還流著誰的血?是誰能給你這樣的血?」

    巫妖站了起來,情勢正在向著對他最為不利的一方面滑去。

    他撕開了捲軸,耀眼的白光瞬間吞沒了整個空間,那個聲音尖銳的喊叫著。在光芒消退前他看見了他的敵人——一個可憐的賤魔,牧師們和他的推測完全正確,那個被無名戰士送回了無盡深淵的魔鬼受到了極其嚴厲的懲罰。她被降階,墮落成了一個與劣魔齊平的賤魔,但不知為何,她還抱有著一些額外的魔力,不至於如同她之前的同伴那樣可悲,也有可能是出於某個魔鬼的殘忍的戲弄——她和陰影位面的一部分同化了,她的下半身和一棵陰影樹怪連接在一起,而上半部分依然是形容美豔的人類女性的樣子——在對於人類堪稱漫長的三百年裡,她或許通過陰影樹怪汲取到了不少魔法能量,這讓她變得強大,至於她是如何來到主物質位面的,可能是某個粗心大意的黑袍或是心存惡意的紅袍所致。

    她嗅著仇敵的血脈氣息來到了多靈,而她原本就是個魅魔,她在這個庭院中紮下寬廣的根系,將可怕的疫病悄無聲息的擴散開來——巫妖已經猜到她是如何傳播疫病的了——難怪他們在執政官的官邸,或說克藍沃與伊爾摩特的臨時聖堂中看到的人幾乎都是老人和孩子,接下來是女人,而正處於壯年與年輕的男性寥寥無幾,只因為他們根本不可能抵禦住魅魔的魅力,多靈的男性在不知不覺間被種下了致命的種子,又將種子傳給了自己的情人與妻子。

    那麼她是否知道她所偽裝的是一個怎樣值得敬畏的存在呢?

    或許她真的一無所知,巫妖想到,他在提出那個問題的時候,並未因此找尋到恐懼或是畏縮的蛛絲馬跡——也許這個魅魔確實不知道她所扮演的是個什麼樣的角色,她只是一面鏡子,將她所讀到的,對他有著最大影響的事物儘可能完全地投射了出來……可憐的小傢伙,曾經的不死者快要為此大笑了,如果不是他仍舊處在一個危險的境地中——他不得不感謝自己的謹慎,自從成為導師的弟子後,他就沒再靠近過他父親的王庭一步,只是個多麼正確的選擇!

    他又撕開了一個捲軸,這個法術差點被打斷,但還是在賤魔的囚籠上破開了一個很小的口子,那個叫做加文的伊爾摩特牧師從裂口裡掉了進來。

    賤魔的多數力量都用在了防止施法者逃脫——她還是第一次嘗到這樣可口的血,牧師只受到了幾根枝條的騷擾,他一邊揮動錘子砸開那些又像是觸鬚又像是鞭子的東西,一邊高興地發覺自己終於找到了一個同伴。

    而那個同伴對他微微一笑,折斷一根魔杖,投擲了一個法術——不是對他身邊的藤蔓,而是對他
Babcorn 發表於 2016-3-10 15:34
第一百六十八章 多靈(八)


    伊爾摩特的追隨者看見了一件奇怪的事兒,那就是被折斷的魔杖中原應呼嘯而出的魔法能量剛出現就湮滅了,就像是在水裡升騰而起的火焰——這是他從來沒有見到過的景象,它曾經距離他如此之近,能量掀起的風甚至擦過了他的前額——他緊握著錘子,一時無法做出反應,而那個黑髮的年輕法師又重新與陰影樹怪纏鬥在了一起。

    他摸了摸身後的枯枝,抓著一根仍舊在蠕動個不停的藤枝站了起來。

    如果血脈反噬能夠有一張臉,而這張臉又能做出表情的話,那麼,異界的靈魂想道,它或許會擺出一張兔斯基的 = = 表情——又或是大叫bug——不管怎麼說,會承受血脈反噬的生者在主物質位面並不少見,即便無需法術,魔鬼、惡魔與巨龍也能與精靈、獸人與人類擁有彼此的後代,唯一與後者不同的是前者是可以自行決定他們之間的親密關係是否需要結出一枚邪惡的果實來。但大概沒有哪個血脈反噬會在發作的時候,不得不尷尬地面對一個古怪的問題——那就是它所要摧毀的對象毫無預兆地換了一個。

    巫妖向異界的靈魂坦言過血脈反噬於他而言意味著什麼——這種buff因人而異,在他還是個生者的時候,所要面對的是對其脆弱的嘲弄與死亡的恐嚇——它是一個永無止盡,鉅細靡遺的夢境,無法掙脫,無法破壞,它就像是一塊巨石,沉重而不可動搖地碾壓著你的身體與靈魂,又像是一根帶著彎鉤的細針,一直鑽進你的骨髓與精神的縫隙裡,尋找你的弱點與遺憾,並且將它們作為自己最為銳利的武器——它是慷慨的,除了將寒冷、飢餓、絕望等等各種負面情感一股腦兒地傾瀉給你之外。還會極為惡劣地留下一點小小的誘餌——迷惑與驅趕著你氣喘吁吁地,痛苦不堪地奔跑,但到頭來,你只會發覺你站在懸崖上。下面是瘴氣繚繞的沼澤。你以為這也能算是一個終點,你以為自己能夠在短促的折磨後獲得安息,不,那只是新一輪遊戲的開始。

    在他成為不死者後,血脈反噬對他的影響便急劇降低。巫妖的導師曾研究過這種情況,他得出的結論是反噬的力量更多地來自於身體而不是靈魂,所以在巫妖的身體被陰冷的負能量充滿,隨著時間的流逝,皮肉枯萎,血液乾涸,骨髓化作灰燼,這種令人憎惡的定期拜訪自然而然地也隨之偃旗息鼓——雖然在這之前,他已經學會了如何使用冥想化解血脈反噬對自己的影響——這很重要,在導師的塔裡。可不會為了一個小小的弟子而改變任何計畫與進度,並且所有的人都在搜索同伴的弱點,以便在某個合適的時刻將之轉化為可觀的利益。

    然後,承蒙老年痴呆的神上之神與多管閒事的泰爾所賜,他失去了自己心愛的骨頭架子,得回了被他毫不留戀地拋棄的無用軀殼,以及那該被詛咒進無盡深淵一萬次的血脈反噬!

    如果不是他還面對著一個賤魔,一個與陰影樹怪糅合生長在一起,力量幾乎能夠與降階前齊平的怪物,巫妖當然能夠應付過去。就像之前的每一次——陰影樹怪的枝條捲曲著,在灰暗的天空中顫抖,它並不是不死的,克瑞瑪爾的血液中蘊含著的純粹正能量猶如濃縮了成百上千倍的陽光。灼燒著它的同時也滋養著它,賤魔屬於樹怪的那部分對他又是畏懼又是渴望,而屬於魅魔的那部分則幾乎完全地陷入了瘋狂——魅魔是所有魔鬼中對血肉最為貪婪的,她們有時甚至會生下自己與惡魔或是其他種族的孩子,然後將血氣充盈,卻暫時還很軟弱因而無力反抗或逃走的半魔拿來充作一頓豐盛的美餐。

    伊爾摩特的牧師緊緊地抓著一尊石質的雕像。他當然也看到了那個女人——她比他見過,幻想過與吟遊詩人杜撰出來的還要美妙動人,但環繞著她的氣息令人極端不快與壓抑,他逼不得已地垂下頭,避讓開她的視線,一邊撕開長袍,好讓自己呼吸的更為順暢一些。

    如果放在以前,伊爾摩特的牧師也是魅魔最為喜愛的食物之一,但她現在可顧不得這只灰突突的蛤蟆了,她全神貫注,只想要抓住那隻羽毛豐滿的小鳥——但讓她失望的是,她所變幻出來的形象突然失去了原先的威懾力——那個法師明明已經失去了反抗的力量,受到了兩處嚴重的傷害,他幾乎都要匍匐在她的面前任由宰割了……是什麼幫助了他?樹怪與魅魔的綜合體瞥了一眼縮在雕像身後喃喃祈禱的牧師,不,不是這個人類,她搖著頭,也有可能是某種能夠令得施法者免疫精神傷害的魔法用具。

    在思考的時候,賤魔的攻擊始終沒有停止——出自於本能的攻擊是不需要頭腦的,無數根枝條撲頭蓋臉地抽打過來,不留下一絲空隙,它們看上去就像是一個活著的籠子,縫道緊密的連光線都無法透入,它們糾纏著,蠕動著,每一滴血液都會讓它們徹底地發狂……然後伊爾摩特的牧師就聽到了在他的生命中最為狂暴憤怒的叫喊聲,假如不是他就站在這兒,傾聽著,肯定不會想到這是一棵樹所能發出的聲音。

    他能夠感到身上的壓力極其突兀地減輕了,紅光在黑暗中晃動,他睜開緊閉著的眼睛,看到了一場大火。

    &&&

    巫妖折斷魔杖,向一個伊爾摩特的牧師施放出一個致命的法術時就已經預料到了自己會遭到怎樣的懲罰——就像他企圖用雷電將一個腳趾骯髒的船廚殺死時一樣,他被無形而強大的力量迅速桎梏並剝奪了他對身體的控制權,這次倒不需要異界靈魂緩慢上浮了,因為它就在識海的表面,它立即取代了巫妖,來面對外界的一切。

    也許這次的懲罰所持續的時間會比他以為的更久,巫妖思忖道,他被壓制的速度和感受到的空虛都要比上一次猛烈且深刻,但他還有那麼一點時間。

    ——陰影樹怪免疫所有影響心靈、毒素、睡眠、麻痺、震懾以及變形的效果,重擊與穿刺也很難完全地毀滅它,巫妖說。但它的另一半是魔鬼,即便是賤魔,她對火焰也是免疫的。

    ——那麼我該用什麼?異界的靈魂氣急敗壞地低著頭喊道,用玫瑰花和鑽戒來取得這位女士的諒解嗎?

    巫妖發出了一個指令。非常及時,只差那麼一點,他們的身軀就被黑色的樹枝抓住並且捆綁起來了,樹枝抓下了施法者的幾縷頭髮,頭髮在枝條中化為光點。其中的生機讓魅魔情不自禁地伸出了舌頭:「多麼美好的氣味……」她讚歎道:「我的孩子……」她溫柔而有力地呼喚著:「來這兒,來我的身邊——別讓我失望……」

    異界的靈魂咳嗽了一聲,他不知道還怎麼說。 源自於兩種敵對血脈的爭鬥而導致的反噬已經改變了它的做法,簡單點來說,就是開始碎碎念了——它不是不想將來自於另一個位面的靈魂拖入它的領域,無奈這傢伙在熟悉了它的做法後竟然比一個不死者還要難對付,它幾乎抓不到異界靈魂的思想核心,而且其中的一些跳躍性的零星碎片它根本無法理解——網絡是什麼?魔法之網嗎?那麼魔法少女又是什麼?兔子毀滅世界又是怎麼一回事?大兔子國又是什麼?真有兔子建立國家嗎?好吧,那個據說無所不知的度娘是怎麼一回事?它看上去很像是一塊符文板……404not found?無盡深淵在下夠了!我在意識中創造的怪物不是為了滿足你的食慾的!為什麼你會想像出一塊鐵板,然後在上面加了油。開始燒烤它的觸鬚……停止!就算是無盡深淵的魔鬼與惡魔想要更多地折磨敵人的時候,也從未想過往它的身上撒胡椒末辣椒粉,還要刷上蜂蜜!這根本就是一種侮辱!

    我說……停止!停止!停止!

    它試圖展示它所窺視到的,也是唯一一個可能會擊碎那個古怪靈魂的弱點,但這幾乎已經不會影響到異界靈魂了,它對這個世界仍舊很陌生,並且它很清楚,對於一個將十里以外的街心公園當做異世界的宅來說,考慮如何從一個位面回到另一個位面——其難度不遜色於從地球徒步至火星,雖然。在這個高魔位面,前一個問題或許是可以得到解答的,但對他來說,還太遙遠。

    異界的靈魂早就有所計畫。首先,它要做的是生存,是的,生存,不是作為一個邪惡的不死者被正義光明的力量所強行毀滅,也不是如巫妖所說的。贖罪完畢後作為一個善人死去(它真不知道這是否算是一種獎勵,它只知道自己對這個並不感冒),而是長久的,完整地,保持原樣(現有的)地生存下去,成為一個不會被任何力量撼動的強大的施法者,然後設法找出從這個主物質位面穿行回原有位面的方法——啊,也就是說,回家了。

    它知道這將會耗費很長很長的時間,長的可能讓不死者都會感覺疲憊厭倦的那種,所以它並不急躁,也不驚慌,這個世界是色彩繽紛,生機勃勃的,有那麼多新奇有趣的事物等待著它去發覺,它又何必為了不可能達成的目標而惶惶不可終日呢——這固然是一段艱辛漫長的路程,但它覺得,自己還是可以將之當做一段旅程來看的。

    所以「那個」的碎碎念對於異界的靈魂來說差不多也就是類似於遊戲配樂般的雜音了,它所要對抗的只剩下了賤魔的投影人物,問題是,它所針對是巫妖,不是它;當然啦,她確實很美,但在最初的驚豔過後,異界靈魂的小心臟早就平息下來了,畢竟在它支離破碎的記憶中,保存著不少類似於這類的美妙影像——區別在於它們都是2d的,這個是3d的。

    「抱歉。」它略有點羞澀,又不無尷尬地說道:「阿姨,你好像認錯人了。」

    ……樹怪所有的枝條突然微妙地停頓了一下。

    ——該死,她為什麼變得暴躁起來了?!——異界的靈魂在意識中大喊道。

    巫妖已經被拖到了很深的地方,他的思維就像是浮動在空氣中的蛛絲,時斷時續,他的同居人只聽到了他傳遞過來的一小節意識——沒有那個魅魔會高興被叫做阿姨的……

    即使她確實能做你曾祖母的曾祖母……巫妖嘆著氣,抱著自己的手臂,仍憑那股力量將自己拖入識海的伸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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